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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行者雷昂     跳跃一千年txt下载     跳跃一千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节 约法与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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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红并非因为羞涩,而是兴奋!

    不是所有人都是贪恋权势之辈,但是能跟着罗开先行程万里的家中话事之人绝没有傻瓜痴人。

    眼下灵州此地虽是草木刚举,但凭借罗某人一路以来的表现,哪个会不晓得日后的前景远大?即便经lì最坎坷的葛逻禄人粟米菲罗都知道跟随强者不吃亏的朴素道理,自家的些许规矩算得什么?怎能比得上给十数万人立规矩来得荣光?

    何况这规矩在今后必定会成为所有人都必须遵循的律法,如果不是此时人数才仅有十数万,这种制定一份约束所有人的律法的机huì,又怎会轮到在座这些百数人小家主参与?

    这必定是可以铭刻到家族日志上的事件,参与的人必会成为未来值得人赞颂的荣耀!

    望着一众人闪亮的眼睛,罗开先也知道自己打破了这个时代的常规——制定律法本是统治者或者说皇帝和那些所谓身居名望的贤人们的特权,即便到后世,也不是平凡小市民可以参与的。

    在这个时代,这必定是一种脱离所有人想xiàng的决策,但同时,对罗开先来说,这也必定是进一步捆绑所有人利益的最好举措,甚至可以夸张的一点讲,是进一步凝聚人心的开始。

    面对这种也许会形成立法会的可能,罗开先并不担心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说到底这还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最终执行的人终究还是需要专门的机构,这个机构除却军法处还能有哪个?

    而小小的立法分权却可以最dà程度的收拢人心,同时还可以在不激化矛盾的基础上,求同存异达成共识——制定一份约束所有人的律法。

    这两点,对于草草定居于灵州的众人来说,弥足轻重!

    最为关jiàn的是,有了罗某人之前制定的一些规矩,还有之后必定会做的引导,罗开先这位主将的影响力并不会降低。毕竟决定一项事务的时候,力量才是根本,无论是身体的力量,还是知识与思想的力量。

    “诸位……稍安勿躁!”罗开先安抚住众人,“罗某提议诸位参与制定律法,嗯……某建议把这次修订的规矩暂shí叫做灵州约法,想来诸位没有异议,这部约法并不是完全否定各位自家的家法族规,恰相反,某希望诸位一起制定了我灵州营地的约法之后,完善和修缮自家的族规。”

    “三郎,这是为何?”说话的是李涅,但他表述的几乎是所有人的想法,众人都以为罗开先说起家法与国法矛盾的时候,目的是取消各家的族规家法。

    “世伯,还请安坐,容罗三细细讲述。”坦然地坐在皮塌上,罗开先很是认真的说道:“诸位不必疑惑罗某此言的用心……一部再完善的律法,也不可能管束到每个家族的点点滴滴。比如,在营地的空场上,两个家伙无缘无故争斗起来,自有宪兵拘束他们,惩罚或许是送到矿场劳役十五个日夜,但是……芈老,假若有一天,你家大郎的儿子与二郎的儿子因为些许小事打闹在一起,宪兵抓住他们送去服劳役,可否?”

    被罗某人称呼为芈老的正是芈氏三兄弟的伯父芈远,芈家的家主,听到说及自己的家族,很明显的一愣之后,绽出一丝苦笑,他周围的人也露出类似的表情——没人希望仅仅孩子们的打闹,就把宪兵招惹到家里来——尽管他们并不怀疑宪兵的公正。

    “嗯,这只是一个夸张了些的假例,没人喜欢这样的事情发生,对否?”不需要等待众人做出反应,罗开先接着说道:“灵州约法制定之后,罗某希望诸位重新修订自家的家规,毕竟这关xì到诸位各自家族的传承。”

    对于不同家族的族规,罗开先并没有详细述说,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他没想强制各家如何如何,他更侧重的是推出的概念——灵州约法,这部开始以东行营队行军规章为基础,众家族家主参与调整的律法,必定会成为他凝聚人心治理灵州的基础,也将是日后发展扩大的根基。

    至于他不想过多干涉的各家族规,则是因为各家族规必定会受尚待成型的灵州约法左右,未来他要做的只是起到一个提纲挈领的作用,也算是四两拨千斤,事半而功倍也。

    当然这种心底的想法,他是不会诉诸于口舌的。

    这种做法看着有些不够果决,但曾经作为佣兵横走天xià的罗开先却始zhōng在内心隐藏着一个不同于普通人的认识——后世掌控财富、权力、军队甚至国政的基本都是那些隐藏在背后传承悠久的大家族,而普通民众则被所谓的普世教育变成了脱离亲情的“自由”人,一些所谓的自由蒙住了所有人的眼睛,整个东方更是变成了没有传统的拜金社会……

    家国或者国家,实际上是一体的,家的传承没有了,国的传承又在哪里?

    仅仅是一本家谱、一座建筑或者一堆财富吗?

    罗某人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与错,事实上也暂shí没心情听别人的评价。

    眼下,拢络所有人订制一份灵州约法,只不过是他为手下这个群体夯实基础所做的第一步。

    罗开先提议的没有名头的立法会只能算是一个粗创的草台班子,但是草台班子也自有它的好处,灵活机动就是一项。思想见识上鹤立鸡群的罗某人也算是创造了供自己影响这个时代的思想平台,尽管他更擅长动手而不是动口。

    被罗开先的话语鼓噪起来的众人,情绪愈发高涨,即使一些担心他撕破脸面的人安定下心思与旁边的人有说有笑起来,曾经去向西德克诺德那里求情的几人因为没有被罗某人点明,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与自家不争气的后生晚辈相比,其余人的生存和前途更加重要,不是吗?

    所以他们的表现反而比很多人更热情,罗开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也不为己甚。终究那些人也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家子弟的生计,并非刻意破坏营地的纪律,“眼睛里不揉沙子”这种话乍听起来是好人好事,但某些特定时节却是不合时宜,因为他若是细究到底,必定会闹得人心惶惶,对于初步稳定下来的灵州营地却是没甚好处。

    议事大厅里面热闹融融,众人七嘴八舌地评议着某项事情的是非,讨论着某个事情该如何处理、如何针对性的制定规则,罗开先也算是体会了一把这个时代人的心思。

    民营里面的话事人、工坊里面粗声大气的大师傅、一路嘟囔着该开荒多少田地的敬业老农、经常以文人学士自居的读书人……骈文四六①对上乡野俚语,夹杂着波斯语阿拉伯语突厥语的饶舌汉话搭配上哏声哏气的河西方言,真的是热闹得可以比拟……后世开设在CHN西部边境的集贸市场。

    没有酒水,饭食已满腹,众人兴致却不减,罗开先不好赶人扫兴,索性计上心来,高声喝道:“诸位,且听罗某一言!”

    “三郎有话尽管说!”

    “都停下,且听罗将主高论!”

    “你们就像一群呱噪的婆娘,都闭嘴……”老窦铣在喝止的人群里显得有些暴躁,语气中却充满了乐观的情绪。

    等到众人安静下来,罗开先也不客套,直接说道:“关于修订一份灵州约法,如此毫无秩序的争吵需要多久才能解决问题?诸位,我等需要一个解决争议之办法,如确有某项奖惩需要调整,罗某建议写在纸面上,不懂得书写的请找人代笔,然hòu呈送众人查询,军法处那里有一处宽大的房子,可供所有与会之人聚会商议,待到聚会之时,如有八成以上人赞同,则修改议达成,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有人高声呼喝,“好,将主英明!”

    也有人低声呢哝,“这事需仔细斟酌……”

    罗开先也没想马上决定什么,他知道这类制定规矩的事情,总是需要时间调和众议的,需要的不仅仅是见识,更需要的是统合众议的耐心,“此事不需马上决议,如今我等已经到达定居地,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和魄力,更需要耐心和智慧,七天后在军法处那里,期待诸位之见解。别急……罗某尚有话说……”

    几个年纪稍轻的人以为罗开先讲完了,站起就要说话,被喝止之后引发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罗开先的脸上也带了一点笑意,“某这里有一项议题,需要诸位之见解……半月之后,就是拟定给千多新人举行婚礼之时,我灵州需要一份涉及婚姻的律法作为新人的保障,罗某定名它为婚法。罗某知道诸位有的家中效仿绿教徒的多平妻制度,有的依旧保持汉人的妻妾传统,还有的选用了十字教的一夫一妻制度……我灵州需要一份足够保障我们后代繁衍的婚配法律……”

    他的话稍停,围坐的众人有些人都开始沉思了起来,没有人随意开口,因为这是触及立法的第一个议题,没人喜欢在思路不清晰的时候胡乱说话。

    “某有些许建议……”罗开先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身前的桌面,思索了一下措辞,“或说看法为好,目下灵州营地内男多女少,某在军营内打转,常听战士们诉说要多娶几个婆娘,某也希望我灵州日后子孙众多,繁衍昌盛,如此看来就需要我等把这片新的家园建造得更好,还要一份完好的婚法来保障嫁来的女娘能够安心相夫教子,顺提一句,某是不喜东方的妻妾制度的,想来诸位也不会希望自家的女娘嫁给别人做妾侍……”

    议事大厅里面顿时有些轰然,没有人高声说话,却都在和临近的人彼此交换意见。罗开先这是表明自己的态度,由不得他们不仔细斟酌。

    天色已经很晚,这次匆忙时间召集起来的聚会到此结束,但它的影响会如何?

    罗开先其实和很多人一样都在拭目以待。他没指望像后世一样普及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事实上那很难实现,包括他自己在内,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希望多子多孙的,这甚至可以说是生命的本能。

    他的话实际上没有全部说完,东行归来的队伍虽然男人众多,但与周边诸部的女人数量相比,却依旧只能占据少数——这片土地上多年来经lì了太多战乱,男少女多才是时下的现状,这也为一夫多妻制的实现提供了客观上的可能。

    当然,也可以说他在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多找几个女人做老婆铺路,但是谁来谴责他?

    送走了众人,罗开先一个人闷头回想,大半个晚上的言语交流,没有反驳与争议,与会的所有人都像是应声虫,说白了还不是他罗某人掌控了话语权?或许其中还有其他缘由,终究一切还是有力量作为根基。

    正经该当注yì的是约法之事顺利进入筹备期,灵州也必将变成一个完整的整体,罗某人手中的力量就会变得切切实实的掌控起来,一切都将变得主dòng在握。

    至于曾经记忆在罗某人心中的“历史”,终将会变得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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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骈文四六,古汉语书面句法,又称骈体文,因为要求四字或六字对仗工整,还要求声韵节律,所以有一种格调华丽语音顿挫之美,为古时文人士大夫所喜。后因在不适合大多数口语的环境,一些书生文人也如此说话,被看不惯的讥讽为咬文嚼字,也寓意刻意卖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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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节 苦难的小部族 上

    readx();    日出日落,平静的一天过去,后一日的上午,没有大风,阳光普照,称得上是天公作美的难得好天气,罗开先的中军主营校场,众多的侍卫一大早训练结束后就开始了清扫和布置条桌,铺设地毯和皮毛,准备膳食,因为这是约定好邀请周边小部族头人聚会的日子。

    事实上,在他们整理的同时,那些小部族的头人已经到了营地的外围。只不过他们的护卫是不允许进入中军主营的,只能停留在外围一个专门招待访客的营地,那里也将是未来招待来往客商的专门区域。

    所有受邀前来的部族多数都是居住或游牧在灵州周围百五十里之内,他们部落的人数都不多,最大的部族也不过五千人,还要算上老幼妇孺,最少更是仅有千多人,算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村落的人口。

    当然他们的居住方式与农耕的汉人多有不同,因为唐亡之后,河西一带连年乱战,人口损失得严重不说,就连基本的传承都丢失殆尽,其中几个穷困的部族更是捕捉黄羊和野驴牧养为生。

    罗开先翻看着阿尔克口述,努拉尔曼负责抄记的文字材料,上面是关于各个部族概况的描述,其中有几个部族的头人曾经来拜访过,只是之前他事务繁忙难得余暇,故只是匆匆见过一面,并未来得及详细了解,借着这次的聚会,说不得要仔细沟通查探一番。

    日上正中,奥尔基走了进来,低声道:“将主,校场的筹备已经就绪,各部的头人均已到达,就等将主到场……”

    罗开先霍然起身,“走,去看看!努拉尔曼跟着我随行记录!”

    说了话就开步向外走,被他点名的书记员连忙抓起罗某人的熊皮大氅紧紧跟随。

    ……

    新建的这块中军主将营面积其实一点也不小,四周一圈一人高的圆木栅栏,内里木屋除了罗开先居住的占地数百平米的主屋,另有供给护卫居住的木屋六十套,这些木屋虽说稍小些,却也每套都足可容纳十人,此外还有武器库、杂物库、马厩、哨塔、涮洗房、餐厅等一众附属套屋,这还仅仅是地上建筑,地下则另有地窖、仓库若干处,最显眼的还是内有一块足有五十亩的小校场。

    现在这块小校场的中央被清扫干净,四十多个长条几案横平竖直的摆成了方阵,几案上面摆放了一些时令瓜果干果,几案后面更是铺设了一些兽皮以供坐卧,几案方阵的东侧空地上,架设了七八堆篝火,提前被烹制好的牛羊正被火焰烧烤得色泽金黄香气四溢。

    在一众亲卫的带领或说押送下,四十三个小部族长带着一两个随从走入这片校场,这些人高矮瘦俱全,唯独没有胖子,身处党项、契丹、吐蕃、回鹘几大势力夹缝中生存的他们说是想要依附于哪一家却缺少门路,说是朝不保夕都算不上夸张,因为时刻有可能会有哪路豪强过境——面对刀兵可是说不清道理的。

    进入灵州营地,除了几个曾经来过的人,余者无不为诺大的营地所震慑。当然并不是木寨围墙就能震慑人,这些小部族头人虽是人少势弱,却怎也见过些世面,区区木寨围墙比之最近的兴州围墙都远远不如,但是能在一个多月凭空建起方圆十数里的完整营寨,可不是平常人能够做到的。

    及至见到灵州这边一众雄壮的士兵,还有难分血脉的高大异族战士,这些头人更是心里怯了三分,有懂得军旅之事的明白人,能够看懂整个营地的防御犬牙交错,处处看似平常却杀机暗藏,路上观闻的骑队、营地守卫的戍卒是难得的精锐,连同普通民众都行止有律,那精气神比之平常部族的兵卒也不逊分毫,内心里留存的想法更是消去了大半。

    这些人并非全是趋炎附势之徒,能够拉着一只族人在河西这片土地上谋生,本身多少是有些能力和骨气的。

    但骨气这东西可不能当饭吃,自家吃不饱,家人族人跟着吃苦受累衣不蔽体,族人更是在苦累与病痛之间徘徊,谁人还能有所谓的骨气?

    等到所有人进了准备好的会场,罗开先正好从房子里走过来,他眯着眼睛远远地打望左顾右盼的客人,除了三五个是曾经见过一面有些印象之外,余者并不认识,但从面孔和肤色上可以看得出来多数人都是汉人或者说有汉人的血统,其余看着像外族人的家伙也多是沿袭汉人的习俗挽着发髻。

    老罗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自己这归来的时间还算正是好时机?

    远观来客的衣着发式,可以很明显的分辨出是典型的东方汉人风格,也就是说汉文化对这片土地的影响还在,并不是“史书”中记载的西夏人剃秃了头顶的那种古怪风格。

    一些明显是中亚外表或者干脆是白人相貌的家伙,留着的发式却是东方的发髻,身上的衣服也明显是右衽的袍服,只是那偏黄的带着些卷曲的头发,让罗某人看着怎么都有些违和感——这感觉和罗某人在后世看到穿着汉服的白皮游客一样。

    等到距离越来越近,负责引导客人的李铮走上近前,开始给罗开先逐次介绍众人,他才发现一个个行礼的部族头人多数采用的都是汉人的抱拳作揖礼节,包括几个白人外表的礼节也同样毫不含糊,言语与举动看起来比他这个后世人还要规范。

    “将主,最后这一位孟族长,他的部族在河对岸向南三十里碎石山脚下。”站在老罗身侧的李铮随口介绍着,他这里用的里还是延续了一路行来的习惯——罗马里,三十罗马里也就是五十五公里多些。

    老罗点了点头,仔细打量着站在对面的最后一人。

    被介绍为孟族长的是个三十多岁身高仅到罗开先肩膀的粗壮汉子,满脸的短髯,头上用一根浅驼色布带捆束着发髻,上身穿着一件牛皮缝制的斜肩皮甲,皮甲里面衬着的袍子勉强能看出是淡蓝色,只是已经褪色加上脏污得看不清本色,最特别的地方就是他的两只手臂在垂放的时候,几乎可以触及膝盖。

    这孟族长双手抱拳,冲着罗开先深躬了下去,“敝姓孟,名秋山,见过罗将军!”

    罗开先托住对方手臂,朗声说道:“孟族长不必客气,本将曾听我骑兵营下属提起过,孟族长的箭术很是了得!”

    孟秋山弯腰的举动只到一半就被罗开先止住了,重新直身后也不尴尬,反是很爽快的赞了一句,“罗将军好体魄,好臂力!贵属谬赞,孟某箭术仅能保命,远不及罗将军属下骁勇善战。”

    对这个粗旷汉子很是欣赏,罗开先还想交谈几句,忽感手臂被身旁李铮推攘了两下,才晃过神来——这可不是客套的时候,自己更不是一个普通战士,而是一个领袖了十数万人的主将,“孟族长过谦了,请入席!”

    随着话语,罗开先伸手虚指,连着之前的几个人一起就座。

    席位的摆放规矩罗开先并不懂得,只是觉得类似后世学校的模式,按他的理解在这时代应该是臣属的格局,不过这些事他都交给手下人办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差误。

    至于态度,对灵州周边这些小部族,他这十数万人的领袖本就处于强势地位,若是非要故作平易近人,反倒会惹人疑心。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没人会接受莫名其妙的的好心,尤其是对于在河西草原上争命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所以,罗开先需要保持一个高高在上的态度,尽管他不喜欢更不习惯,但,却是必须。

    扫视了一圈所有就座的客人,罗开先发现孟秋山的那种破旧的服饰已经算是好的,总数四十二位小部族首领,与他衣着相似的也不过半数,包括其中仅有的四个女性头人同样如此,至于其余的人则更加落魄。作为部族首领的人都是如此,他的部民该是如何?

    怜我世人,苦难何多。

    慈悲的心刚刚颤动了一下,就被罗开先压制了下去。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这边存储的食物仅够营内的人年半之用,新近几天又有陆续投奔而来的人,虽然不是全部收拢,但可以想象的是,用不了多久肯定会有很多人过来依附,届时如何处理?

    全部赶走?那是不可能的,首先自己这边就需要大量的劳力人口,工坊、矿场都缺人,冬季过后的计划是开垦耕地,还需要新建砖窑瓦窑,需要划分牧场改善草皮……无论哪一项都不是眼下的人力能够完成的。

    收拢人口是必须的,那么存储的食物又能支持多久?

    如果不计较管理的问题,敞开了扩大人力,空间里那些食物能够支撑半年的供应吗?

    老罗表示怀疑,来年开荒种田的收成是不能指望的,新田弱种亩产绝不会多。再去抢粮?先不说目标难选,就周边三百里内,哪里能有大批的粮食储备?

    难道真要走一次赵宋去购粮?

    闻着不远处篝火上飘来的烤肉香味,看着对坐的人群中,几个不由自主吞咽口水的面孔,罗开先觉得有些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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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节 苦难的小部族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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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开先坐在刻意垫高了一些的几案后面有些沉默,与他对坐的一众小部族头人也心态各异的没有多少言语。

    除了几个性子粗疏的头人壮着胆子彼此低声讨论或交换一些看法,多数人同样沉默不语。

    尽管月前就与这里新建来到的人马打过交道,偶尔见过的一些人言语倒也还算和善,并不像其他势力那样动辄咒骂或干cuì用鞭子说话——那并不符合他们那看着就很强大的阵容,这种错差的矛盾让人困惑,更让人怀疑,这种他们看不明白猜不透这个强大的势力或者说强势的将军到底想做什么。

    处在这样一个庞大的营地里,他们的感受很复杂,有羡慕、妒忌、渴望,更有压抑、疑虑和……恐惧。

    没错,就是最后一个词,对于在河西这片土地上求生的小族群来说,新近来到的这些家伙就像洪水猛兽一样可怕。

    因为过去的数十天里发生了太多事情,这些事情中的很多都令人感到惊心动魄。

    东归营队一个半月之前到达灵州这里的时候,没用几天时间,周边所有的小族就全部听到了消息,这个年代没有什么无线电什么网络通讯,但是口碑相传的速度并不慢——丧心病狂的乌塔部蛮人被集体族灭的消息是震hàn性的。

    黄河岸边这块地方方圆数百里,多少都知道原本灵州这里的乌塔人,他们就是恶棍、地痞、屠夫、贼寇聚集起来不事劳作的杂种群体,在这片地区,可以说是最dà的强盗团伙,欺男霸女这种词根本不足以形容,用恶贯满盈来形容都不为过,过去几年的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部落被抢走过冬的口粮,被掳走漂亮的妇人,遇到白灾的时候缺少食物,乌塔人更是连吃人都不避讳。

    不是没有人没有人想过联合起来灭了或者赶走乌塔人,但没能成行,因为东北夏州那里的党项人需要他们,兴州的绿教徒也需要他们。

    鲁莽复仇的人死了,想联合讨伐的人被压制,更多与乌塔人仇怨的人只能在暗地里诅咒……而在这个时候,一个消息传出,乌塔人被人灭族了,仅仅用了一天时间!

    这样的消息怎能不震hàn?

    在那之后没几天,各种新的消息开始不断风传。

    新来的据说是什么大唐后裔的人马开始在灵州驻留,紧跟着散居在河岸东西的诸部开始见到几十或者近百人随机出没的骑兵四处游荡。

    大唐?没有接受过教育的人多数只在家中老人的诉说中听过这个字眼,知识的缺乏使得太多人并不知道百多年前大唐是个什么样子,但这对各部的部民来说影响并不大,因为从河东岸出来四处游荡的骑兵做不了假。

    那些骑兵的甲胄很怪异并不是常见的样式,他们的坐骑更是本地非常少见的稀罕货色,于是免不了有人动了贪念——派部族战士诱杀或者偷袭,结果预设的陷阱没用不说,所有战士被杀戮一空,坐在自家营地里等待消息的族长更是连逃命都来不及就被砍掉了脑袋,连族长的家人也一并剿灭。

    这种做法很是蛮横,但游荡的骑兵却在杀戮之后收敛了暴力,他们把搜走了族长一半的家产,另一半分给该部的族人,并监督该部重新选出一个新的头人,然hòu会有所谓的信使拿着一卷写着汉字的羊皮纸递给新的头人,上miàn就用简陋的白话小字标注着一行行规矩。

    规矩很复杂,新选的头人们很想置之不理,但终究没那个胆魄。

    面对凶悍的灵州骑兵,他们没有反抗的胆量,更没有复仇的心思,因为他们本就是旧族长死去之后的受益者。

    穿着盔甲和不穿盔甲的骑兵游荡了半个月之后,一些半牧半匪的部族悄悄地改邪归正,因为有人发现,许多曾经会遇到的马匪或者贼人已经失去了消息,四处打听之后,才淘来一个消息——那些混蛋不是被砍掉了脑袋,就是被抓进了某个地方挖矿去了。

    已经习惯了自生自灭的人们突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灵州这方圆百里几十年来都是没人管无人问的,即使会州卫慕家那里,也不过在征兵或者抓人劳役的时候才理会一二,如今,开始有人定规矩了?

    于是,开始有人翻看外来人信使呈送的规矩,因为看法不一,热闹的争议开始了。

    争议进行了没几天,一个消息又把人们弄得懵懂了——灵州营地派人刺杀了北部一些部落的首领,还把那些部民向兴州驱赶!而且有传言说那位统领十多万人的罗将军准备与兴州马氏开战!

    虽说北面的一些部族都是磕头虫,说起话来动辄胡大阿拉的让人不习惯,但是新来的这些人也太不安份了,短短一个多月,折腾出多少事情?

    不断发生的事情,让很多人的脑袋有些混沌,性子平静的人认为新来的灵州人早晚会吃亏,心性活跃的人也被连续地举措吓到了,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大部族有这样连续不断的举动。

    如今心思不定的各部头人接到邀请的时候,其实是很不安的,多数人期望能改biàn目前的状态,但又忧心不安分的灵州人把自己当作替罪羊,譬如说用征收民夫蚁附攻城①的法子攻打兴州?

    坐在几排整齐的几案后面的小部落头人们有些坐卧不安,传说中的罗将军果然身材高大威武不凡,但是按照故老相传的经验,这种人只能远观不能靠近,他会把自己这种如同草原上野草一样的小部族的命运放在心上吗?

    如果真的是要征集民夫该怎么应对?如果惹恼了对方,会不会如同说书人讲的那样一声令下,马上有无数刀斧手上来把自己推出去砍了?

    心思电转之间,一些人觉得不远处烤肉的香味都变得遥远了。

    作为会场的主人,罗开先坐的位置稍高一些,他可以清晰看到面前所有人有些畏惧的表情,稍作思量之后便放开心思,朗声说道:“诸位头人,勿需焦躁,本将军不是食人猛虎,有何所惧?”

    他的话语刚落,一个穿着豹皮坎肩的汉子从坐着的人群里站了起来,“罗将军,听闻贵属正在驱赶兴州马氏之附庸,将军令人请我等前来,莫非是要征召民夫攻打兴州?”

    问话声音很洪亮,内容也很是直接,与坐的其他人顿时有些凌乱了。

    问话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人,却没有按习俗挽个发髻,而是披散着头发,方头大脸一副粗旷的模yàng。罗开先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人,能知道的只有对方的名zì叫做杨硕,是个三千多人部落的头人。

    虽然对方问的直接,也引起了一些人的骚动,罗开先却一点没有急躁,反而有些慢条斯理地说道:“扬族长请安坐,本将军确实在派人驱赶马氏附庸,却还未曾想要拿下兴州城!而且……区区兴州,还不值得本将军大肆用兵!”

    “呃……将军不会欺骗我等?”杨硕仍不肯坐下,硬着脖子开口追问了一句。

    如果说之前的话算是脾气爽直,那么后面这句问话可就有些不够恭敬了。周围料理杂物和值守的亲卫们连同奥尔基的眼睛顿时瞪圆了,几个新选拔进入亲卫营的家伙甚至把手搭在了身上的刀柄上,那架势只要有人下令,他们马上就会挥刀子砍人。

    小校场上顿时充满了紧张而肃杀的气氛,仿佛一场厮杀马上就要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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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蚁附攻城,古代攻城战的最常用战术。在冷bīngqì时代,一支军队的构成分为正兵、辅兵和民夫三个部分,因为正兵多数时候都是领兵将军的核心兵力,所以在攻城的时候,为了避免损失太大,一般都是用辅兵或者干cuì四处拉壮丁的形式消耗守城士兵的体力和耐心,被拉来的民夫往wǎng很多,被驱赶着爬攻城梯或者堆建工事的时候,往wǎng如同蚂蚁一样,故称作蚁附。在这种战争里面,被征集民夫的生命是没人在意的,在东方的历史上,从有明文记载的春秋战国一直到满清入关,从未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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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节 苦难的小部族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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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开先手下的亲卫目前固定有一千五百人,都是战力不错的好手,此外还另有三百余人是各部选拔上来lì练的,也都是出类拔萃的家伙。

    每天固定修练景源秘术之后,老罗也会抽出余暇指导手下人。

    这些亲卫在罗开先身边待得久了,个人战力提升不说,每每老罗有些评说也都令他们眼界大开,再加上一些老罗特有的手段,这些亲卫可以说对自家将主敬若神明。

    有这样心态的亲卫,自然容不得外人对自家将主的冒犯,在他们看来区区兴州真的如同将主所说不值得兴师动众,而眼前这杨硕竟然敢当场质疑,莫不是觉得自己是客人,主人不好动刀乎?

    好在营地内的军纪刻在所有人的骨头里,没有什么愣头青真的敢贸然动手。

    罗开先扫量了一下众人的表情,抬手挥退一众亲卫,开口说道:“如何应对兴州,乃本将军中机密,与诸位族长并无牵连,何须欺骗你等?扬族长还请安坐……”

    事无不可对人言这种话是对平常人说的,行军打仗的事情从来不是小事,他罗某人才不会对着第一次见面的解释什么,东行营队初来乍到,谁知道眼前这些人是否暗地里与兴州马氏有什么干系?

    尽管罗开先是想拉拢眼前这些人,却并不意味着他现在就相信了他们。

    感受着四周扫来冷峻的目光,杨硕再没胆量开口说话,双手勉力抬起搭了一下,才后怕兼且双腿发颤的坐了下去。

    交流还没开始,就有些冷场。

    罗开先很是坦然地迎上了一众小部族头人的目光,“或许诸位道听途说一些流言蜚语,心存疑虑,本将在此澄清一番,相信与否,诸位请自判!本将麾下计有十四万八千众,其中半数为原本定居两万里外马扎尔海西岸的大唐安西军后裔,两年前始归,途中纵穿原萨曼王朝故地,过乌浒水、药杀水,后沿天山西麓经伊列河谷过葱岭至孛罗城,沿途陆续收拢流落西域之民众超七万人数……后事或有人曾有所闻,春夏之交,孛罗城外,本将率众与西突厥土人库曼部,并葛逻禄人哈桑系及党项人联军计八万精兵作战,诸位或许听到一些结果,灭杀联军四万,战俘近三万,葛逻禄人的头领卡迪尔汗被杀、土库曼部埃米尔马哈穆德南逃,李德明被俘!”

    粗略描述一下曾经的过往,用词又是半文半白,其实是罗某人在炫耀,在装腔作势。

    面对一片质疑和恐惧的目光,还有那个杨硕的疑问,罗开先还是觉得挺不爽的,但是他又不想大开杀戒坏了自己的初衷,怎么办?

    想要让这些眼光顶多看到百十里的“土鳖”服从,还不能用刀兵的手段,罗开先想起了后世的技术军官用一大堆的技术名词把自己砸晕的事情,所以他干cuì有些恶趣味的说起了一路的过往,外加还卖弄上了自己半生不熟的雅言。

    不能不说,这效果还真的很好!

    至少罗开先在讲述的时候,就发现对坐的众头人的神情从质疑恐惧变成了迷惑、困惑外加惭愧、羞愧,之前他被人质疑的恼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比看一个人玩变脸戏法更过瘾的是什么?看一群人玩变脸!

    说了这么一大段之后,罗开先的感觉好极了!

    坐在罗开先对面的头人们傻眼了,什么马扎尔海、萨曼王朝,什么乌浒水、药杀水……完全听不懂,天山和葱岭倒是听说过,但那同样在数千里之外,那里什么样有什么人,谁知道?不过突厥、葛逻禄、党项这类的族裔,尤其是后者他们都有所了解,但是问题也来了,能把三部联合的军队一起打败,还杀了其中一个汗王,这样的军队该有多凶悍?他们的领军大将该有何等荣耀?

    这种事情瞒不了人,时间一久,总能听到确切的消息的,这等人物完全没必要欺骗自己这种草原上寻吃食的野驴子。

    面前灵州营地主将的形象,在头人们的心底瞬间变得高大上了。

    而与之对比的,每天里苦逼的带着族人放马牧羊的头人们觉得自己像泥地里的虫豸,开头鼓起勇气质疑的杨硕更是恨不得地下裂开一个洞,他会马上钻进qù!

    用言语战胜别人的感觉也不错嘛,罗开先的心底有些自得,多年的自律习惯却还是提醒他自己不要得yì忘形,所以也就没有继续补枪,而是见到没人再质疑马上换了想法,“前事已往,提之无益,本将且说今日之事,此次相请有二事,其一,本将旨在与灵州左近的邻居熟悉一下面孔,若说无所求,诸位恐也不信……营地东南八里,有一块荒地,本将拟设一处榷场,旨在互通有无,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话语方向转换的有些快,一些脑子转不过弯儿的人还有些懵懂,之前来访过的几个头人还有心思敏捷的马上反应过来了——这是好事啊。

    坐在老罗对面最前排的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皮肤黝黑勾鼻子的家伙,他是曾经到访过的头人之一,他是个汉人和塞种人的混血,名zì却是典型的汉人名zì——王继祖。

    罗开先的话音一落,没等其他人说什么,王继祖便开口问道:“罗将军,不知贵部需要哪些物品,又能提供何等物件?”

    有人再次开口,头人们也反应过来了——不论对方如何,新奇的物件却有很多,哪怕花些代价,换过来之后再卖出去也行啊!

    于是,开始有人问了,“罗将军,物品如何交易?用钱帛还是……”

    还有人开口问,“罗将军,某喜欢将军属下所用长刀,不知可否出售?”

    草原上的人虽然穷苦,但区分好坏却是人的本能,距离丝路不远,常有过往商人,他们对什么物件价值更高还是有识别能力的,所以气氛一下热烈了起来。

    罗开先咂咂嘴,心里感叹着,这就是人心,利诱有时比威服的效果更好。当然,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诸位且请安静……榷场会由本将营内选派专人负责,并会派驻士兵维持秩序,所出售何等物品以及价格比率同样有专人拟定,本将可以通告一些梗概……近期将出售一些马匹、铁锅、刀具、弓箭还有农具,需要的物事也很多,布匹、木料、皮毛、矿石、种子甚至干草都可用来交换……”

    营地内的马匹和牛羊还是太多了,孛罗城离开的时候屠宰了一匹,即便这样,还是有数十万计数的大型牲畜,前些日天气暖和的时候,放牧的人都会把牛羊赶得远远的,并且每天更换放牧地点,现在天气开始变得寒冷,每天的消耗量就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牧群里面的牛羊挑挑拣拣又淘汰了一批,但是马匹是个麻烦事,宰了吃肉太可惜,要知道即使战士们看不上眼的驽马也比这边的所谓战马要强得多。

    至于要出售的刀具和弓箭之类,当然不是军队里配置的bīngqì,而是堆在后勤营大个子斯坦那里的战利品,来自各个敌人的收缴物夸张点说几乎可以堆成一座小山,融化了炼铁有些可惜,但卖出去换各种物资绝对是值得的。

    罗开先刚说完话,就发现自己所说的内容有多么受欢迎,因为他觉得一众头人的眼睛都在冒绿光。

    仅仅在十几分钟前还在忐忑不安的小部族头人们再没了矜持。

    这个嚷嚷着,“罗将军,我部有千多张兽皮,都是好皮子,可否优先交换,不贵,只要十只铁锅和二十把刀即可!”

    那个叫喊着,“罗将军,有多少马匹出售?讷用布匹和木料来换……”

    没有大声说话的,则在掰着手指算计自己的家当,或者与旁边人低声商议着什么。

    这些小部族的人,因为生命的朝不保夕和生活的辛苦折磨,就像兔子一样敏感而多疑!罗某人暗叹道。

    他开先扬起手再向下压了几次,示意众人安静,等吵嚷声停歇后,开口说道:“诸位,适才本将曾说会派专人负责交易之事,五天后榷场土地将平整完毕,七天之后将会首次使用,届时会有人评定物品价值,核定交易比率,开场当日还会有士兵驻扎维持秩序,想来这几日诸位头人和族长也需要整理下自家的宝贝,嗯……诸位可还有疑问?”

    随着罗开先的话语,有些兴奋的众人开始安定了下来,当然免不了在心底核计着自己家里的那点家当,以及算计该换什么东西。

    并非众人没见识,灵州距离丝绸商路并不远,但是路过的行商携带的货物大多不是本地住民需要的,即使有人改行做了盗匪,也不见得能抢到合用的物件,反而更有可能因为商队的强大而丢了自家性命。

    见没人再开口询问什么,罗开先安心了不少,继续说道:“本将的话题说到一半,还有一项事关诸位部族安危之事,诸位想听否?”

    被开榷场的消息弄得有点懵的众人才恍然想起,这位将军在先前曾说过有两项事务,如今又听到事关身家安危,顿时露出了关切的眼神。

    罗开先懒得卖关子,平铺直叙的开口便说:“本将率领这支人马,归来路上挂旗为东归,意为唐人东归营队,如今站了灵州这块地方,本将也懒得起甚古怪名zì,今后就叫灵州军!叫了这个名zì,本将就有维护本地安宁之义务,诸位手中应该都有一份羊皮纸卷,那是本将拟定之规矩,想来诸位应该都已看过,不知诸位可有不解需要本将释疑?”

    众头人彼此对视或者左右旁顾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男人盔甲的女人站了起来,甚至还像男人一样抱拳冲着罗开先行了一礼,“罗将军,听闻将军麾下设有女兵营,不知是否招纳女兵?”

    罗开先暗叹一口气,怎么在这个时代同样还能看到女汉子……这女人是今天第一次见,名zì叫许婉莹,也称许三娘,挺秀气的名zì,却是个满脸倔强的女汉子,“许三娘子,招兵之事可容后再说,本将在问有谁对某制定的规矩有异议或不解,你可有异议还是不解?”

    “哦,有……没有!,罗将军,讷没有不解也没有异议!”话一说完,这位许三娘子老老实实地又坐下了。

    有这么一个插曲,本来有点想法的也再没说话的念头了,灵州方圆百里只要长耳朵的都知道这许三娘子看着有些憨直,其实只是性格爽快,一点都不傻,反而善使双刀和弓箭,是个十分难缠的人物。

    罗开先倒是不了解那么多,只是有些无语。

    先前李铮介shào来宾的时候,曾与这名zì温婉人却一点也不温婉的女人说过几句话,初一见面的时候,他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他曾经在军中服役时候的女战友,不但气质很像,连说话的口气都非常神似。

    对这女人,他其实是有些好奇的,只是眼下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既然无人有异议,即日开始,本将手下军士将在方圆百里之内贯彻执行,诸位头人切记叮嘱部民莫要触犯,勿谓本将言之不预……此外,今日通告之人本有四十八位,如今缺席六位,也请熟识之人转告!”

    共计四十二位小部族头领都听得很认真,他们不怕规矩,只怕没有规矩,罗某人的规矩虽然严苛,但是对老实本分的人却没有影响,所以根本没人发言做什么出头鸟。

    当然,有些心底有些小心思的更不会在这个场合表露出来。

    罗开先对这种情况也算心知肚明,通告下去之后,一切按部就班即可,“诸位,正事说完,本将的肚子在叫屈了,烤肉已经好了,接下来为本将与诸位初次见面欢庆!”

    忐忑和恐惧的情绪都已经远去,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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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节 会议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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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州中军营地内,肉香四溢,压抑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

    罗开先用力量震慑宵小,再用坦诚与开门见山与灵州周边的乡镇干部,哦,小部族头人们对等交流,恰好符合了打动人心的基本做法——示之以威待之以诚,当然还有诱之以利再加上一点点的动之以情,也算是手段尽出,走出了定居开始的第一步。

    这个罗某人看似临时召集的碰头会,只是用看似简单的言辞交流,就得到了人心接纳的开始,从而由碰头会向交流会演变,这算不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忙碌的老罗不知道,有些小兴奋的部族头人们也不知道。

    ……

    灵州新建营地内一片喧嚣的时候,百里外的兴州城内,几个统治家族也同样不得安宁。

    兴州城占地其实并不大,夯土和青砖混合的围墙,圈住了不过千多亩的土地——这是河西一带的普遍情况,人力、技术、战力三个方面综合局限的产物①。

    目前,兴州三个统治家族——马氏、王氏和曹氏主导了这个小城的所有事务。

    按照三家约定的规矩,马氏主城南,王氏主城东北,曹氏则偏安西北,这种局面是三年前三家争斗之后妥协的产物,三年多的平和期掩盖了很多事情,但是最近兴州突然间涌进了数千人,而且还多是信奉绿教的信徒,这令王曹两家深感不安。

    兴州东北的王氏主宅,几个王家的核心人物正坐在一起皱着眉头纠结。

    胡藤木缠绕雕制的矮榻上,斜靠着一个刻意把胡须修剪成几缕的花白老者,“二郎,你手下人亲眼目睹马家人的邬堡被人攻破了?可知道什么人所为?”

    “回禀父亲……”打横坐在最外侧镂花圆凳上的汉子拱了拱手,“马家人的邬堡乃封闭一个山坳建成,邬堡主事人都住在内里,贼人夜里施展突袭,据孩儿手下讲,他们从山坳外围的最高处滚下了至少是个巨大的藤火球,那上miàn的火根本无法扑灭,大火肆虐之后,没用一刻钟,整个邬堡就全都乱了……”

    “藤木球……扑不灭的火……”老者半眯着眼睛反复的嘟囔了几句,半响之后他的眼睛猛然睁开,“三弟,之前轮台城呈送的信报可还记得?南面灵州新来的那些强人……”

    被叫做三弟的是个稍有些富态的半百老汉,手里抓着一串木珠倒了几下,“大兄你说是新来灵州的那些人做的?嗯,轮台的信报好像提到过……他们在孛罗城用藤火球烧了葛逻禄人至少六个营寨……”

    “那就不会有错了!”花白老者拍了一下身下的矮榻,猛地坐了起来。

    矮榻边上侍立的一个弱冠年轻人赶忙上前一步扶住老者,“祖爷,你可慢点!”

    “世英,去叫人送茶汤过来……”老者挥手挣开了下年轻人的手臂,挥了挥打发走之后,目光稍有些凝滞的说道:“那罗……开先占了灵州,灭了乌塔人,逃亡的几个乌塔人被马家人收留,之前不是有人报马家那只头狼有几天没见踪影?老夫估算他定然去了灵州……”

    “父亲,马祖荣怎会亲自去……”

    “休要啰躁……老夫尚未说完!”呵斥了一句,老者接着说道:“那马祖荣虽是马家头狼,却偏好行险事,又从不在意身价,二郎,这点你不如他!”

    “是,谢父亲教诲!”二郎赶紧回应了一句。

    “唉……”老者瞧了瞧自己的二儿子,叹了一口气,轻声诉说道:“依照之前的信报来看,那罗开先注定是个强势之人,马家头狼绝难达成心愿。两家谈不成,依照马家人的行事习惯,只有两条路,一是服软,二是再次行险……如今看来马家人没有服软,而是选zé了行险!”

    老者有些沙哑的声音落下,屋子里沉静了片刻,被称作三弟的富态老汉开口道:“大兄,日前曾有信报,有人在城外马家草场那里见到一个人,很像是早年被马家人送到喀什葛尔的狼崽子!”

    “唔……”老者琢磨了一阵,“是马祖荣那头狼的晚辈……叫做马玄翼的那个?”

    “是,大兄!”

    “那就不会有错了,马家人信奉绿教,和葛逻禄人是一丘之貉,难怪马家头狼敢于行险……”话说到这里,老者突然笑了笑,“不过这也是好事,灵州那罗开先是外来强龙,马家这地头蛇的好日子定然不会长久,他们两家对上……对我王家是好事!”

    “父亲,马家邬堡被烧,据说还有一些散在城外的寨子被扫了,他们的人涌入城内至少五千人,南城已变得拥挤不堪,如此,对我王家恐非善事……”二郎见老夫还能笑得出来,有些忧心的提醒了一句。

    “不妨,烧了马家邬堡的定然是灵州那罗开先,哼,外有强敌,他马家哪有余暇敢惹我王家?只是……”老者说了两句愤恨的话,突然话题一转,“三弟,既然马家如此混乱,明日你去曹家探探口风!”

    “是,大兄!”富态老汉随口应下。

    ……

    兴州城南的马氏主宅里人满为患,就连主宅外面的各家分院落都挤满了人,哭丧脸的男人,悲戚仓皇的女人,满面麻木的老人,嗷嗷待哺的孩童,一切都让人悲伤与愤怒。

    马氏主宅的主堂,马祖荣把所有仆役都赶了出去,一个人闷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看似平静的脸颊上带着怒火还未消退的潮红。

    当上家主十一年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他现在是真有些悔不当初了,明明探听到很多关于罗开先的消息,却总以为是路人的夸大之词,乌塔人说白了不过是有过几次拿财卖命的合作,如果不是家里的几个家老看中了那罗某人队伍里的财物,何至于如此被dòng?

    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自己是家主,事情本都是自己决断的。

    那次冒充使者去见过罗开先之后,他和土狼马玄翼还有马玄机三人定了一个策略,准备在春天的时候联合内沙布里家族的暗杀好手攻击灵州,为此甚至只用了三天就选出人手由土狼亲自带队去联络内沙布里的统治家族,然hòu又在几天后派人去夏州联络野利家,为了应对新来的灵州强人,可以说千万般都算计到了。

    按照他的预估,本以为罗开先率众远途归来急需修养,又要忙于筹备过冬营地,总也要春天来临时候才会有所动作。

    但没成想,一切都与他的谋算不一样。

    那看着粗旷勇悍的罗开先竟然不只是正面战的好手,玩起暗战竟如此阴损与狠辣。

    连日来,几乎所有在外的草场矿场全部被扫,各处驻地或依附者的主事人被杀,部众或属民被驱赶到这本将很拥挤的兴州城来,前日,连最重要的邬堡也被焚烧一净,眼看寒冬将至,众多的马氏亲族全向城内挤来。

    单是人多倒也不怕,但是随着进来的人变多,开始有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在城内满天飞,每天管理新来的人同样压力巨大——很多人饥病缠身,最近光是准备的薄皮棺材就有数百具。

    如今,更大的麻烦来了,邬堡被烧,内里的存粮也损失殆尽,手下战士、部民加起来总计五万张嘴,用什么填饱他们的胃口?如果不是城内有六个粮仓还能支撑一个月,估计人心马上就会崩溃!

    怎么办?

    城内王、曹两家肯定会有些余粮,只是三家彼此之间从来都是水火难容,难道真的要向那两家低头?

    头发凌乱衣衫也有些脏污的马玄机走了进来,“家主,邬堡主事祖承伤势不治,抬回来的三位家老也受了惊吓卧床不起……之前派往内沙布里的商队回来了一个人……”

    前面的话语听得让人心烦,马祖荣闭着眼睛懒得理会,但听到后面的内容后,他马上忍不住了,“快说,到底如何?”

    “回来的是侍卫马六二,身上带着九处刀伤,据说袭击他们的人箭术非常高明……”马玄机也是心惊肉跳,但他是外务主事,不能不竭力保持冷静。

    “都死了?那只土狼呢?”马祖荣急迫的问道,这是攸关生死的一条路径,真若有错失,可就万劫不复了。

    “被袭的地方在二百里外的独狼谷,事发之时,土狼带着五六人向着西北逃了……”

    “西北?哦,那是沙漠啊!”马祖荣差点蹦了起来。

    “但那也是唯一生路,不过马六二也说了一句,土狼骑的马是头马,被袭之后,有十几匹马跟着逃进了沙漠……还是祝土狼好运吧。”马玄机无奈的回应着。

    “……”没时间忧伤,马祖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玄机,你可有办法?”

    马玄机沉吟了几分钟,“显然那罗开先派人拦截了西去的路,而且内沙布里太远了……既然罗开先拦截了西路,那么东路也不见得安全,某建议再派两队人北上绕路去夏州寻野利部支持……”

    “好,这事你安排!”马祖荣允了派人绕路的建议,忽又说道:“玄机,你亲自走一趟王、曹两家,问他们能否提供些粮草救急。”

    “是……”马玄机的应声带着明显的迟疑。

    马祖荣自然听出来其中的疑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那两家的老货恨我入骨,我自不能亲去,你去之后,也不必多言,只说四个字——唇亡齿寒!”

    ——————————————————————————————————

    ①顺便解释一句,这个时代的“州”,其实只相当于后世的“县”,一般规模都很小,当然也有例外,某些关jiàn位置——交通枢纽之类,比如徐州;某些重要物资产区,比如苏州;某些重要产粮区,比如荆州;这类的“州”都会聚集大量人口,从而变得很繁华而有生qì,使得这个其名称不会轻易随着时间的变迁而更改,故能传承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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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节 会议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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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州城内的人员骤增,使得城内变得拥挤不堪,带来的种种问题,自然打乱了以往的平静,因为不能快捷有效的安排好蜂拥而来的部属,马祖荣算是坐困愁城,而同处一城的王、曹两家则理所当然的遭受了池鱼之灾。£∝,

    王家底蕴深厚尚还好些,曹家因为人员最少,又有千多老幼不得不看顾,使得两千多战士的活动范围受到了很大限制——曹家多是以狩猎动物皮毛作为主业的,整日防卫外来人对家人的困扰,难免会影响到收入。

    马家大宅阴云不散的时候,曹家人的住所内也同样不安宁。

    曹义兴是个不习惯闷在房子里的男人,因为兴州城内马氏引起的烂事,让他有些不痛快,正在家里的小校场和手下练手解闷——这是他平素最喜欢做的事情。

    校场中央有一个白圈,白圈里面四个人正在拳来脚去的彼此拼斗,猛然间其中一个狼狈地跳出了圈子,嘴里还吆喝着,“头领,停!骨头要断了……”

    话声未落,停在里面又逃出来两个,一个嘟囔着,“头领,谁惹你了,今天手那么重!”

    另一个则一声不发,干脆的瘫坐在地上,双手不停地在自己腿上快速揉捏。

    停留在圈子里面曹义兴同样出了圈子,边走边揉着自己肩膀,嘴里当然也没闲着,“你们这些混蛋,知道有人惹我,也不陪老子消遣,个顶个偷奸耍滑……”

    最先跳出圈子的家伙眨眨眼睛,“要么,首领,你说谁惹你了,俺们去教训他……”

    “鬼话!”曹义兴瞥了下嘴,“南城马氏的头狼惹到本头领了,三刀你去把他脑袋砍了拿来,本头领就没火气了!”

    被叫做三刀的机灵汉子顿时缩了缩脖子,“这……俺没那本事,估计没等砍了马氏头狼的脑袋,自己的脑袋先被砍了,头领你可舍得?”

    “你这卖嘴的!”曹义兴的火气消了点,“你这厮,不如改了诨名叫三嘴岂不更好!”

    “嘿,俺又不是书生,还是玩刀子更在行……”被自家首领损了一句,三刀也不恼,反而没脸没皮的自嘲了一句。

    曹义兴学着闷坐在地上不出声的汉子一样坐下,也不在意三刀的俏皮话,而是大大咧咧的说道:“这些年,你们跟着我算是委屈了,窝在兴州这鬼地方,还要受马家人的排挤,真的郁气!”

    始终没说一句话的汉子摊开手脚,开口了,“曹大哥何必说这丧气话?六年前出走沙州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

    “还是葫芦哥高明!”三刀猛拍自己的双手直接叫好,“当初众人都不想听那些光头的白扯,轮作猎人又如何?至少没做亏心事给爷娘丢脸!马家若欺人太甚,俺们也不说杀光他们,杀他个马家血流成河还是可以的!”

    “三刀,慎言!”被称作葫芦哥的喝止了三刀的破嘴,低声说道:“马家人多势众又如何?乌合之众而已!何况……他们痴心妄想对付灵州那些强人,哼,能用带着老幼的三万兵力战胜八万人的强人,马祖荣纵横了十年又能如何??眼下琐事实不值得大哥烦闷,马家……恐难长久了。”

    “葫芦此话……”曹义兴有些发怔,“你如此看好灵州那罗开先?需知草原上传说野问免不了夸大其谈……”

    “夸大其谈或许有,数千里外的事情,俺们也无法证实……”葫芦话题一转,接着说道:“但俺们都见到了年初出征的党项人,已经近年时间,谁见到他们归来?近来有传闻党项人的大头领李德明业已回返夏州……”

    听了一半又停了,曹义兴忍不住催促道:“你个锯嘴葫芦,别卖关子,快说!”

    “你们这些懒得动脑子的混蛋!”葫芦晒然一笑,“都说事有凑巧,但眼下城内随便一人都能说说灵州那强人之来路,没察觉事有蹊跷?灵州距此可有百多里,城内小民无事不出城,从何知晓?”

    “啪!”曹义兴拍了自己大腿一巴掌,“城内必定有人刻意散播谣言!”

    “谣言?”葫芦摇了摇头,“曹大哥,如果俺没想错,这马家恐怕坚持不了多少天……”

    曹义兴先前的心事早就当然无存,有些惊异的问道:“葫芦,你可看准了,马家若有事,我等该如何处之……”

    葫芦定了定神,稍一思量,便开口说道:“那罗开先在孛罗城如何没法证实,但最近城内人心涌涌,城外马家矿场邬堡均被破损殆尽,绝然是强人手笔,除了新来乍到的灵州罗某,俺在想不出谁人能有如此魄力……此等人,心智气魄绝非小量……”

    曹义兴定睛仔细打量了下自己这很少虚言的兄弟,即使他自己也从未得到如此评价,不由得对灵州从未蒙面的罗某人产生极大的好奇心,还有浓烈地不服……

    ……

    夏州,统万城,李德明的节度使府,哦,年前北辽册封他为西平王,夏初,赵宋授职定难军节度使,并同样给李德明加了一个西平王的封号,此刻,宅邸门口竖起了一个象征王爵的大麾(hui)1,还有镇宅的石狮之类大堆的仪制,配合左右分立的卫兵,真的可称威武庄严。

    只是府内的李德明并不这样想,在过去的十个月中发生了太多让他眼花缭乱的事情。

    年前突厥人和葛逻禄人找上门来合作,年初雄心勃勃地强势的带兵去试图谋取新的利益,然后突然间被人一棍子连同合作盟友一起抽到,更是险些丢了自家性命,及至后来沦为阶下囚,却是近乎自由的阶下囚,回路上的所见所闻真的可说是震撼心灵,再到最后返回这座府邸,曾经觉得足够恢弘足够彰显自家威严的府邸,如今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拘束感。

    把手中的奏章随意扔到桌面上,李德明轻叹了一口气,“八羊,野利家的人可还算老实?”

    在一旁煮茶的内宅女主人卫慕八羊用一把扇子轻轻煽动身前小泥炉的炭火,抬头看了自己的男人一眼,柔声说道:“阿移,如今野利家的人哪里还敢动?真不知道你带回来那些战士是怎回事,就算盔甲换了坐骑换了,莫不是人的魂魄也换了?”

    听着女人的抱怨,李德明心头的闷气少了许多,回想半个多月前返回时候的经历,手下还基本都是原来那些战士,只不过增加了两百多个罗开先的手下人,但是临战时候战法却精密了太多,战力也比原来强的太多,路途上试图偷袭而死去的那些尸体多次证明这一点。

    从灵州返回夏州,沿途袭击的人总数超过一万人,除了少数逃跑,余下的不是当场被杀,就是俘虏之后被灭杀——李德明没想留下任何活口。

    留人证指责野利部图谋不轨?他可没那么幼稚,经历了父亲李继迁死后的种种变故,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领命打仗的小将军了。

    指证然后通过口舌来辨明是非,或许对平民有用,对他这个头领是没有丝毫好处的。

    原因无他,拓拔家、野利家、再加上卫慕家,几个大族口舌之争能有什么结果?肯定会让外人以为定难军这边开始内乱!然后呢?表面上安分守己的赵宋真的不想插手河西这块地方?南方吐蕃高原上的部族就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就像停在灵州的罗将主所说那样,终究还是力量最重要啊!

    李德明在心底感叹了一句,对着自己的女人说道:“八羊,你阿爸送来的信看过了吗?”

    “阿移,你是说昨日阿爸送来的信报?”卫慕八羊停了手中的动作。

    “哈!是不是把你吓到了?”李德明站起身,走到女人面前,然后很随意的在地毯上盘坐了下来,“我也刚看了一份奏报,灵州那里,罗将军已经建成了方圆至少八里的营地,而且已经能完全控制周围百里的一切,奏报里还说,兴州马氏,就是野利角荣2关系甚密的那个土谷浑人马祖荣家,他们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卫慕八羊有些失神,她的男人自从孛罗城回来,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仿佛失去了过去的那种舍我其谁的锐气,但又多了一些什么,她说不明白,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她到并不在意什么王妃之类的虚荣,草原上再多的荣华也难以持久,就像汉人常说的那样“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3”,唯一值得努力维护的,不过是安宁快乐的相守相随而已。

    只是,自己男人阴差阳错的做了整个部族的大头领,很多事不是说说就能怎样的,上山容易下山难,做了这片土地的主人之后,还能轻易的退下来吗?

    “阿移……你回来之后,经常提起那位罗将军,他……真的有那么神异?”卫慕八羊大大的眼睛紧盯着自己身前很随意坐着的男人,问话之后才留意到,貌似自己的男人很久没有这样随意了,从当上大头领之后再没有过——或许退下来真的是好事?

    李德明可不知道短短地几句话时间,女人的心里已经天翻地覆转了几个圈,“安心了,八羊,我的王妃,有关罗将主的事情太多了,几个月都说不完。知道吗?榦木朵曾经和我讲,他觉得罗将主更像是汉人所说的异人!”

    “异人?”卫慕八羊有些疑惑,“是汉人所说的玩百戏的吧?”

    “不要乱说,八羊。”责备了女人一句,李德明接着说道:“玩百戏的多是弄虚作假,大多不过是愚弄人的眼睛和智慧,而那罗将主……他的本事可是真实存在的,我可是亲眼目睹过……”

    没有仆役在场,夫妻二人倒是可以毫无顾忌的评论些事情,也算是一种私下里进行的二人会议了,只是这样的私议会对未来产生多少变数呢?

    或许真的不是凡人所能揣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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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麾,军中的指挥旗,宋承袭唐时的一些仪制,统军大将不出征时,可以在自家门前,树立一只特有的旗帜,

    2假定人名,没查到野利遇乞父亲的名字,只好按照感觉杜撰一个。

    3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出自《左传庄公十一年》,原文“禹、汤罪己,其兴也悖焉,桀罪人其亡也忽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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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节 会议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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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统万城内,西平王府内的事情自然不会有外人知晓,孛罗城兵败以来,虽然李德明的威望有所波动,但是他对自身的安危还是尽在掌握的。

    自从数百年前赫连勃勃①在此建城之后,他的大夏②却没有这座城池长命。数百年间,统万城多次更换主人,每一任主人都会对此加以修缮,所以虽然经lì了数百年,这座城市的原主人早已化作了枯骨,它却依旧矗立在这无定河③边平坦的草甸上。

    这座建立在沙土层上的雄城面积并不小,整座城东西跨度超过五千步,南北跨度更有七千步之多,外城廓的夯土制城墙足有十丈之高,城墙上垛口、望楼更是犬牙交错,密布生威,城墙厚度盈丈,内侧更有密密排布的兵洞和武库。

    城内的建筑多是沙土夯制作为地基,中间穿插着木柱作为支撑,顶部则是木制加配陶瓦或者泥瓦,当然也有很多晒土夯制的土丘,看着不起眼,却内藏类似窑洞一般的洞屋。

    比起传统的木质建筑,洞屋的缺点可能多多,比如采光差、通风差,但同样也有它的优势,比如,冬暖夏凉,比如,隔音性能更好,同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私密性……

    对于一些需要防止隔墙有耳的举动来说,没有什么比在这样的洞屋里面商议事情更好的了,卢守仁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布置,才安静地找个位置坐了下来,“这里很不错,看来不会有外人打扰,莽子有心了!”

    在他身后,头上用一条藏青色布带掩饰住刺字的王难把自己扔在一个盖着兽皮的木制矮榻上,任由身下的矮榻吱呀作响,“守仁老弟太过挑剔,莽子名zì里有个莽字,可不是真的莽汉!”

    守在洞屋入口的刀疤脸壮汉嘿然一笑,“谢王难大哥体量,出来之前,将主可是亲自叮嘱过,眼下统万城内情况不明,来不得任何懈怠!守仁大哥虽然挑剔,却多了一双眼睛,总比俺一个人出了疏漏要好!”

    “得!”王难有些无语的叹了一声,“知道你和守仁两个可以穿一条裤子,算我多嘴,莽子你这木头脑袋!好了,守仁老弟,叫我过来有甚事?直说便是!”

    “王兄可还记得出发之前将主的叮嘱?”卢守仁皱了皱眉头说道。在他看来,眼下的王难实在放纵自己,这是个应该让人不时用鞭子抽着走的家伙。

    王难稍一愣怔,马上反应了过来,“守仁老弟,你是说士卒的训liàn?安心好了,多了不说,三日一训尚能确保!”

    卢守仁无奈地摇了摇头,“王兄啊王兄,欧阳那个书生没来,你就管不住自身了,从孛罗城到灵州一路的教xùn你都忘了?你也在军法处轮值过几日,假若你现下作态被宪兵查到,该如何处置?”

    “守仁老弟,这是在统万城,距离灵州近千里,蓝眼睛魔鬼又没在这里,你可别吓我!”王难慌忙坐直了身体,左右瞧着不过十余步方圆的洞屋,发现没什么不妥,才有些幽怨地说道。

    守在门口的魏莽靠在洞壁上,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也就是自己资历太浅,带兵资格不够,否则哪里轮得到眼前这个懒汉来带队?

    卢守仁背后没长眼睛,自然看不到魏莽的反应,不过王难的话语却让他有些按耐不住了,“王兄,卢某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或许是察觉到了卢守仁的郑重,王难也难得的正经了起来,“守仁老弟有话尽管直说,王某洗耳恭听。”

    转头瞧了瞧自己身侧手在门口表情古怪的刀疤脸魏莽,卢守仁语气平缓地开始他的诉说,“王兄,你觉得将主会安心守在灵州那偏僻之地否?”

    “绝然不能!”这种问题想都不用想,从孛罗城跟随走了一路的王难断然答道。

    “凭将主之能,王兄,你推测他掌控河西需要几年?”

    “三年?不……顶多五年,无人可挡将主之脚步。”

    “三年?五年?”卢守仁的丹凤眼低垂了一下,然hòu举起两根手指,双眼充满自xìn的说道:“两年,卢某猜测将主至多两年,整个河西再无其他人敢挑战将主之威信!”

    “两年?时限太短……”王难摇了摇头,他虽也知晓罗某人的厉害,却不相信两年时间就能压制党项、回鹘、归义军的力量,何况还有南面的吐蕃、东方的赵宋、东北的辽人,还有时不时南下的草原胡人。

    卢守仁却不辩解分说自己的判断,而是转了话题,“既然王兄认为将主必定统治河西,那……两年或三五年后,王兄何以处之?”

    “这……”王难犹疑了。

    “卢某相信在此期间,将主断不会任由手下孤苦伶仃——那女营就是为手下将士所准备,对此王兄想必明了,而王兄不准备把家中老娘、婆娘还有孩儿从宋国接出来?时隔六年,恐怕你那孩儿根本不认得你!”

    “这……当然要接,可……”

    “凭将主的缜密,未婚的后生晚辈都有考量,想必你我也不必忧心家人,可接出之后,王兄你家中老娘和婆娘如何安置?让她们和你共享荣华?还是共度苦难?”

    “这……共度苦难?从何说起?”前半句听得王难宽心不少,但后面的,他就难免疑惑了。

    卢守仁不再绕圈子,直接说道:“此次离开灵州跟随拓拔李氏到夏州,将主选你我带队,一为掩人耳目,二则为接回将士家眷,并非你我最优,而是最适合……”

    “这……”王难并非迟钝之人,卢守仁说了这么多,他再不明白就真的是蠢人一个了。

    面对王难的迟疑语气,卢守仁再不想留什么情面,“将主手下虽说用了很多异族人做统兵之人,据说那均为杀戮场上优选之人,任一个都不输你我,然则我汉人也为数不少,不提程守如,单说闵文侯、关河西、金骞哪个是等闲之辈?还有那芈氏三兄弟、窦祖承杨靖一众后起之辈……虽仅十数万人,将主手下已是人才辈出……”

    听着卢守仁的细细话语,王难心底涌起了一阵危机感,连同守在门口戒备的魏莽也是感同身受。

    卢守仁发现王难还算能够听得人言,索性把心中所想直接说了出来,“如今将主以驻扎在灵州,想必很快就能尽收人心,届时必会发掘诸多人才,待到统辖河西,声名显赫之时,恐怕在宋国不得其用之人也会往投……诸人都在努力,你我如此懈怠,长此以往,我等有何脸面身居高位?”

    “这……”听得最后几句,王难总算彻底清楚卢守仁说话的目的,不由得满脸惭愧。

    打铁要趁热,说话要说透,卢守仁是坚毅的性子,丑话狠话既然开了头,就不要想着含含糊糊,“将主派我等回来,接送将士家眷只是顺手之事,真正目的是助拓拔李氏稳定夏州,压制党项鲜卑的外离之心,此乃将主原话,王兄你也曾当场听过……卢某这些日走了诸多地方,现已摸查清楚一些野心勃勃之辈,如今只需商议如何应对,只是……计策是应有之意,行事之人却务必更加精锐,王兄你敢确保手下人手得力否?”

    “守仁老弟,莫要咬文嚼字,你是虞候,又不是欧阳那个书生,听得王某好累!”王难有个混不吝的性子,但知错听人劝也是他的优点,抱拳连连作揖道:“哥哥知错了,兄弟且饶恕则个!”

    卢守仁愣了一下,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改用白话说道:“王兄啊,非是卢某多嘴,你这懒病真需收敛一二,若是换在灵州,恐怕将主还有那蓝眼睛魔鬼都饶不了你,蒙眼驴子那物件你想试试?”

    王难猛然打了一个冷颤,“兄弟,你怎比书生的话还要多!哥哥都讨饶了,你可莫要吓我!”

    卢守仁盯了他好一会,才松弛了下来,“从即日起,除却轮值士卒,王兄你要严控内务纪律,还要保证余下人等至少每两日一训,一月之后,某要看到一只百炼精兵,王兄可能做到?”

    王难收了之前的作态,正襟危坐,做了一个抚胸礼,“好,就请兄弟为我督阵,一月之后,定会整训一只百炼精兵!”

    ——————————————————————————————

    ①赫连勃勃,(381-425)原名刘勃勃,匈奴铁弗部人。南北朝事情,前秦天王苻坚任其父刘卫辰为西单于,统领都摄河西诸部,407年,刘勃勃杀其岳父鲜卑人没弈干——苻坚部属,并吞其部众,自立为天王,大单于,定国号“夏”,年号龙升,定都城统万城。

    ②大夏,赫连勃勃国号,因其为匈奴血裔,史书中记载为胡夏。

    ③无定河,也称生水、朔水、奢延水,是黄河的一级主要之流,发源于今陕北榆林定边县白于山北麓,流经定边、靖边、米脂、绥德、清涧,由西北向东南全长近五百公里汇入黄河,河口位于清涧县。因为该流域多年水土保持不利,如今面临河水量变小、含沙量加剧以及水流淤积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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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节 会议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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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心走向其实是种非常难以把握的虚无的东西,罗开先率领着希尔凡老营的人走到灵州,一路上可谓尽心尽力,却仍然有大把的人离他而去,半途在孛罗城收降的俘虏在几百里之外的夏州却愿yì效忠于他。

    这种对比算不算是一种嘲讽或者幽默?

    李德明因为罗某人的“神异”选zé了忠诚于自己的诺言,卢守仁、王难和魏莽这些人却是因为力量与智慧而选zé跟随,两方的初衷不一,选zé的目标却是相同的,或者这也算是一种不谋而合吧。

    统万城内的两次私会或说是忠诚的体现,那么在它西南数百里外环州的一些人们的心态却复杂得多。

    ……

    从灵州东进,是一块起伏不大的平坦地带,待到过会州开始沿着白马川再向东的时候,路途开始变得坎坷难行。

    赫尔顿和金骞带着总计二百四十名战士,扮作商队与一众人随行。

    好在不论是来自中亚的商人,还是脱离灵州营地出来的众人,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提刀挺枪弯弓立马都算等闲事,沿途的小股盗匪根本不敢靠近,也算是免了赫尔顿众人好多事情。

    随着行进,整支队伍的领队人不知不觉的分成了三派,以努瓦克为首的行商独成一脉,当然不是说努瓦克有什么权威,而是一路来罗开先的重视给了他无形的威望,他们的总人数有八百多人;人数最多的是脱离灵州的远归唐裔,近三千七百人的庞大数量占据了这只队伍的主体,而他们中间,最具影响力的人却不是李家的李灿,而是裴家的远支裴炯;赫尔顿为首的一行二百多人算是最特例的一队,看似与各方都有联系,却与各部人等都不远不近。

    三派人系虽是一路同行,整支队伍内的人心却是各异。

    心态最简单的是行商众人,他们的目的就是经商渴望获得财富的,安全抵达东方宋国就是最终目标,至于其他都不值得他们理会。

    脱离众人的心态最复杂,他们渴望回到河东或者山东①某地,却对东方的宋国有些茫然——毕竟隔了百多年,当然还有脱离了罗某人规矩束缚的惬意和……一些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赫尔顿率领的战士心思最简单,他们的使命就是探查前往赵宋的一切情况,无关的事情他们会记录,但却不会去关心。只是也有一些带着情绪的人,那些同样出身希尔凡老营的战士心中充满了对脱离众的鄙视和排斥。

    出发之前,罗开先给所有战士召开过一次送别会,曾经解说过人各有志,却无法妨碍这些心思朴素的战士在心底的想法。

    对此,赫尔顿也没什么好办法,好在这种心态并没有影响到整个行程,也是彼此相安无事。

    穿过崎岖的峡谷、碎石滩和落叶下掩盖的泥泞的河谷,再用空余的三十匹马和一些盐巴贿赂了清远军寨②的赵宋边军,他们总算进入了赵宋的国境。

    在罗开先宴请小部落头人的同一天,这只成份复杂的东行队伍终于抵达了环州③——宋国永兴军路④的掌控的一个节点。

    应为人马过多,环州这种实际上是个军镇的小城并不能容纳,所以队伍依旧还是停歇在城外,只不过这次并不能设立军寨,而是由环州本地的驻军来维护安宁。

    一顶能容纳二十人休息的大帐里,赫尔顿、金骞、努瓦克还有裴炯屏蔽了各自的随从准备商议前路的日程。

    几句絮言之后,金骞首先开口说道:“诸位,天气越来越冷,我等该加快脚程,否则大雪来临,老弱之人恐难支撑下去。”

    金骞本是个话语不多的猎人,经过进入军伍的两年路途,如今也算历练出来了,说话如同所有的军人一样,直奔主题。眼下这支规模小了太多的队伍其实没几个老人,仅有的孩童都是脱离众的子女。

    面对金骞的可以针对,裴炯的心下并不好用,但也无可奈何,毕竟人家说的是正理,“某赞同,适才看到南方河面上有船行走,不知可否搭船东进。”

    “船?”努瓦克摇了摇头,“这里的船太小了,如果要搭船,马匹和骆驼还有货物根本没办法上船,”

    赫尔顿打量了一下在座的众人,刻意的转移话题道:“各位,刚才我和这里的知州商议过了,他会给我们提供通行的路引,还会介shào一队向导,看来作为路过的商人,宋国的行政官吏还算好说话的,只是那些驻军太贪婪了,他们居然想要征收我们所有的马匹!”

    他的话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yì力,不论乘船还是骑马东行,坐骑都是眼下所有人的代步工具,没了坐骑,让人走路去东方吗?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神明在上,那怎么可能?!他们比强盗还野蛮!如果没有了马匹,我宁愿带队回去,也不愿yì去什么汴梁了!”努瓦克半是惊叹半是做作的喊道。

    旁边的金骞没什么表情,裴炯则是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赫尔顿暗赞努瓦克配合的好,脸上却同样装作气愤填膺的样子说道:“没错,努瓦克,我也是这样和那位知州说的,那位知州说他来负责管束驻军,不允许军队像强盗一样,不过他建议我们出售一些马匹,免得那些军人当面不说,背后派人抢劫我们。”

    努瓦克停止了装模作样,“嗯,赫尔顿好样的!不过我们该卖多少马匹,用什么价格?”

    与商人什么都可以交易的想法不同,金骞低着嗓音问了一句,“他……那个知州为什么要帮助我们,赫尔顿?”

    赫尔顿同样压低了声音,“据说那位知州姓王,我也不知道全名,他说自己是皇帝派来的近臣,专门管束这些地方军痞的,金骞,皇帝近臣怎么会在这里?军痞是什么意思?”

    没等金骞回答,旁听的裴炯说话了,“赫尔顿,皇帝的近臣不可能到这里来的,那王姓知州很可能是皇帝选拔来管控地方的官员,近臣只是他自己夸口罢了,至于军痞……应该是对军人的一种蔑称。”

    金骞本是出身普通的猎人,自是不懂得这些,听了之后,头一次正式的端详了一下离开灵州之后就很鄙视的“叛徒”。

    赫尔顿对裴炯的这种配合很赞赏,他有些明白了之前将主的叮嘱,不论怎样,至少一路同行过,选zé或有不同,却没必要马上就看成敌人。

    “多谢裴兄,”用汉人的称呼道谢了一句,他继续说道:“这段路途将不同于之前将主带队的时候,荒原沙漠还有草原上没有人管束,这里的人好像很多,据说东方的城市有几十万人!还有这个宋国对外人的看法也不一样,我们不是将主那样的无敌猛将,一切都要小心。”

    裴炯是个机灵人,马上明白了这话多数是说给自己听的,赶忙接起话头,“多谢提醒,赫尔顿。”

    “裴兄,这话是我说的,但却不是我想说的。”赫尔顿轻轻摇了摇头,“离开灵州之前,将主叮嘱我你们虽然没有留下,但彼此算不上敌人,毕竟一起走过那么远的路程,如今,只是人各有志。”

    裴炯的脸上顿时有些木然,在他旁边不远,努瓦克的眼中异彩涟涟,至于金骞则转过了脸庞,装作视而不见。

    赫尔顿不理会众人的神情,用他特有的多是卷舌音的汉话说道:“此外,将主还要求我在适当时机转告你们,到了宋境,如果遇人欺侮,可以派人去灵州报信,如果觉得无法在宋境安居,欢迎再回灵州,但是几乎只有一次。嗯……这是将主原话!”

    裴炯的眼睛顿时红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远行不知路途难。

    从灵州出发仅仅走了数百里,他这个带队人就知道了路途的艰难——人心统合永yuǎn是最dà的麻烦事,这一路摔伤的、河水坏了肠胃的、丢了坐骑和财物的(掉落山谷遗失)、更有因为鸡毛蒜皮的琐事内讧的……总算还好,因为队伍人数众多,没有遇到坐山的强盗,但是这样下去,众人还能一路走多久?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出来了,哪里还有脸面回返?

    至少他是没这个脸皮的,咬了咬后牙,裴炯说道:“赫尔顿,等你回去时,烦你转告将主……就说裴某多谢他肯包容我等悖逆之人,只是某等实在没有脸面回返。裴某相信,灵州非是将主困守之地,未来若将主东进,裴某愿做马前之卒!”

    ————————————————————————————

    ①河东或山东,指的是黄河以东或崤山以东的广大区域,而不是特指今时的某省。

    ②清远军寨,宋国设立在边境的军寨,位于白马川沿岸。

    ③环州,今甘肃环县。

    ④永兴军路,北宋临接定难军控制区从南到北分为河东路、永兴军路、秦凤路三个大的行政区,永兴军路守治长安,宋名京兆府,统辖陕、延、同、华、耀,邠、鄜,解,庆,虢,商,宁,坊,丹,环诸州,后又改延州和庆州为府,增设银州、醴(li)州,以及定边、绥德、清平、庆成四军。总计府四、州十五、军五、县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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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节 会议 五

    readx();    自从几十年前,赵匡胤黄袍加身那一刻开始,赵氏家族从功勋家族摇身一变成了皇族,然后把周国变成了宋国,昔日赵匡胤率领的部下变成了功勋家族。∈♀頂點小說,为了避免再起兵戈内战,赵匡胤玩了一手杯酒释兵权,杜绝了部下直接造反的动力。

    之后赵光义从兄之位,灭北汉1,大肆提高文官的地位,使文制武,算是勉强压制了自唐以来的武人地位。

    罗开先入驻灵州之时,正是赵光义之子赵恒2掌控皇权的第十个年头,从他继位开始可说是兢兢业业,减免税负鼓励农耕引进稻种注重商贸……可以说是人心开始安定,在前一年又用金钱稳住了北方的契丹人3之后,赵恒觉得自己这个皇帝也算是做得有声有色,便开始懈怠了很多,大把的时间都用来琢磨他的道家信仰。

    这****会散去之后,赵恒召了宰相王旦4到后殿暖阁议事,只不过召见王旦时候,他身边还有一个随臣——王钦若5,自寇准被贬之后,这也算是常有之事。

    君臣落座之后,赵恒便开口问道:“子明卿,适才朝会之时,汝不停冲朕示意,该是有紧要之事,恰定国卿也在,不妨说来听听。”

    王旦瞥了瞥侍立一旁的王钦若,心头就是一阵没来由的厌烦,这种阿谀小人就不应该让他步入朝堂,只是眼下显然不是劝诫皇帝的好时机。他从袖袋里面掏出一封拆掉金漆封蜡的密函,交给旁边的小黄门,示意后者呈给皇帝,他才轻声说道:“陛下,此为新近远从轮台呈递过来之密函,臣已派人核对虚实,其中记录真实确凿,令人惊叹,还请陛下御览!”

    赵恒黄门把密函放在手边的桌上,只是他这会儿却没兴趣去前是国务重臣,也由不得他肆意拒绝,只好说道:“容朕稍后过目,卿且说说,何等事情让卿家如此关切?”

    这年初寇准被贬官陕州知州,王旦才得以拜相,已经将近知天命之年的王旦分外珍惜这得之不易的高位,所以很是恭敬的说道:“密函为轮台孩儿军密谍所奏,言春末有人马自博州东来,败西突厥葛逻禄党项联军八万,军力甚是强悍,该部号称前唐安西军后裔,首领姓罗名开先,据传有万夫不当之勇,博州战后,所部人数已扩至十五万,兵力五万……密谍言称,该部人马多有稀奇之物,每战必胜,疑有鬼神之助!”

    “哈,竟然有此等奇闻?”赵恒满不在意的笑着说道:“卿家乃大儒,孔圣曾有云,敬鬼神而远之,怎今日……卿家也信有鬼神之事乎?”

    王旦并没有因为赵恒的嬉笑而恼怒,反而很认真地解释道:“臣初函时,也深感荒唐,但谍报司主事告诉臣,留守轮台城的密谍是孩儿军出身,从来没有呈送过任何虚假密报,臣遂核查过往,发现确实如此……还请陛下仔细查阅。”

    宰相如此说,赵恒也不好驳了面子,抬手从桌案上捻起羊皮卷筒的封盖,取出写在绢帛上密函,摊开一密麻麻的小字誊写在上,只是会儿他就没兴趣了,转手递给了身后的王钦若,“朕有些眼花,定国卿替朕”

    王钦若此时可不是后几年的枢密院大臣,按道理他是没资格密谍函件的,但皇帝给了他,王旦想了想也只能忍住不做声,心底却期望这个王钦若最好知道些分寸。

    过了一会儿,王钦若把绢帛重新卷起,双手递给赵恒,很是轻飘飘地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必过虑,密谍之言或许属实,但以三五万胜八万,折老将军和曹石6几位大将军都可做到,传言说是凶悍,溃败之人却是西突厥葛逻禄和党项三部联军,所谓联军必定齐心却不能合力,分而击之则可,况联军前两部乃自先唐就不敢东故之鼠辈,后者党项更为陛下鹰犬之食,此等蝼蚁之事何足道哉?”

    不得不说王钦若确实口才出众,几分似是而非的道理,被他说得头头是道,王旦却听得有些恼火,只是没等他开口反驳,赵恒却先开口了。

    “定国卿所言有理,相国就不必多费心了!”赵恒满脸笑容的下了结论,“朕还可补充几句,区区十数万人东行,势必要面对党项回鹘甚或沙州曹氏,如此之多的敌人,彼等能应之几何?朕有子民亿万,兵将百万,何须忧之虑之?”

    皇帝已经定下心思不理,王旦也只能按奈心中话语,站起弯腰鞠躬应诺,“臣……遵旨!”

    旁边的王钦若却接了一句,“陛下圣明!”

    待到体力不甚好的王旦重新站直恍过神来,只听见耳边传来皇帝的话语声,“子明卿且退回宅休息,朕要敦促众人编撰典籍,就不留卿家……来人,桌上密函存档密封!”

    皇帝施施然的走了,留下内侍整理文案,还有有些木愣的宰相王旦回肠百转。

    震动整个西疆的大事,在赵宋京城的帝宫里面,竟变得如此水波不惊,不知道外人知晓此事之后,是感叹宋王国的强大呢,还是慨叹罗开先的好运气?

    ……

    没有电子通讯的年代,信息传递是最大的麻烦,所谓传说中的飞鸽传书飞鹰传书之类因为受限于各种因素,终究无法普及。

    所以在这个时代,紧急加密的信件都是需要快马专人来递送的,如赵宋这般几千里外把密信传递到皇帝手中已经是非常难得,时间却还是耽搁了数月之久。

    罗开先在西疆造成波澜到几千里外的赵宋变成了波澜不惊,影响最重的却是当事的另外三家,党项内部的变动自不必说,葛逻禄人是最倒霉的,喀什葛尔这座城市本来因为征服于阗国而陷入狂热,现在却优素福卡迪尔汗的一去不返引发了剧烈的权势争斗,因为逃回的士兵实在不多,有因为消息的杂乱,哈桑系没有了主心骨,顿时变得四分五裂,连同失去踪影的可汗也再没人惦念。

    远在中亚南方群山从中的伽色尼,狼狈回归的大埃米尔马哈穆德发动了一次大清洗,扫灭了十几个蠢蠢欲动不配合他命令的家族,然后重新整点军队的时候,才发现至少三年内,完全没有力量北上征战,郁闷的马哈穆德在这个北风渐起的时候冷静下心思,想起当日漫天飞舞的碎石头,他才知道人命可以那样的脆弱,想起那个高大的身影,他的内心忽的感觉心内一阵寒冷。

    几天后,他给部署下了一个命令——全力探查南方矮人所有的动向,他要在温暖的南方建立一个王国,再也不踏足北方干燥可怕的土地。

    马哈穆德这个族群领袖或许算是幸运的,他成功从北方得以脱身,再加上决断,算是可以暂且不必考虑之前的得失。

    另一个一方君王却至今仍是摸不清脉络,那就是君士坦丁堡的主人罗马帝国的皇帝,巴西尔二世。

    两年前他在保加利亚征讨不服统治的“暴民”的时候,忽然接到讯报——他的皇家图书馆内的所有馆藏各时代的图书包括一些珍藏的金银器皿甚至书的大量毒蛇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馆内留存的些许蛇类的血迹,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两年来,他的人把周围所有的势力都探查了一遍,无论是北方的诺曼野蛮人还是南方的法蒂玛人,西方的色雷斯人意大利人,东方遥远的亚美尼亚人,还有矛盾最激烈的阿拔斯人,他的密探洒满了周围各部的所有重要节点。

    然而,两年了,一切都毫无结果。

    有的时候他真的想相信是神明拿走了所有典籍,但一众学者和各处学院的学徒却不信此言,一时间众说纷纭。

    好在巴西尔二世最希腊火并没有泄密,至少短时间内,他的统治并不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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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北汉,(951-979)沙陀人刘崇建立的地方政权,属于五代十国时期最后一个地方国家,首都晋阳,最繁盛时期控制周边十二州(一说十州),后为赵光义率兵所灭,晋阳古城被焚毁。

    2赵恒,(968-1022)赵光义第三子,北宋第三任皇帝,谥号为宋真宗。

    3用金钱稳住北方契丹人,指檀渊之盟,宋朝用战争赔款和交易口岸的方式解决北方部族的战争威胁。

    4王旦,(957-1017)字子明,宋初名相,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5王钦若,(962-1025)字定国,临江军新喻人(今江西新余),北宋初期政治家,宋真宗时期宰相,主和派

    6折曹石,宋初年间,由五代十国和宋开国皇帝赵匡胤部下等因素二郎的将门有许多个,最有名的就是折曹石扬潘几个大的武将家族,其中折家的代表是折赛花(佘太君)折克行折可适;曹家的代表是曹利用;石家最有名的代表则是石守信;杨家则是杨业杨延朗杨宗保几人;潘家最有名的是大将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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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节 涌动

    readx();    灵州的宴会很快就结束了,但这次宴会给周围百里带来的影响却一点也不小。;w※%頂※%点※%小※%说,

    四十二个小部族有的是同姓家族构成,有的则是同族构成,还有的是很杂乱一些人抱团求生存拼合起来的,虽然都有不同,但是相同的就是他们的人数都不多,能有两三千人的算是其中规模稍大的,却要包括老弱妇孺,最少的小部族甚至只有三五百人口。

    因为他们不想成为大部族的附庸,却又得不到公平的生存机会。因为在这片草原上,自从大唐溃灭之后,留下来的只有弱肉强食。

    多年的混乱,强壮的劳力损耗太多,而没有了力量,再加上缺少知识,连获取食物都很艰难,所以他们的生存都很艰难,这是个恶性循环。

    罗开先没有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也没有充当一个悲天怜人的施舍者,而是作为一个交易者,一个平等对待他人的交易者。

    对于敏感而又脆弱的小部族来说,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是残酷的,他们承受不起,悲天怜人的施舍者不可能坚持长久,他们即便接受也只能受益一时,而一个平等的交易者?恰是他们可以依靠自己仅有的能力站起来的必需,能够活动生存繁衍乃至尊重的机会。

    对于并不缺乏生存智慧的头人们来说,他们比谁都明白合适的才是最好的,所以罗开先召集的这次聚会很成功。

    头人们回到自己的群落之后,所有的事情就延伸开了。

    在这个冬天刚刚到来时,除了一些背后有根底的部族或者等着天上掉馅饼的懒汉们,灵州附近但凡有些心计的人都动了起来。

    有的渴望早点交换些需要的物资,干脆带着人提前跑到划定为榷场的地方,帮着一起平整地表,尤其是几个人力充足却不富裕的部族,他们缺少的物资更多。

    伴苦乞食的人往往是受不得辛苦的懒汉,自立自强者才能得到别人的认可,罗开先对这种变动乐见其成。

    他非但不排斥有人主动凑过来帮忙,反而提前跟他们做起了佣工交易——这也是灵州营地目前急需的。

    比如,某家驻地附近有大量半干枯的牧草,可以征人来收割,灵州营地的人赶着四**车去拉回作为牲畜的饲料,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几百把镰刀外加一些讨人喜欢的零散工具——这些东西对于工匠居多的灵州营地来说,真的不能再简单了。

    比如,招募附近部民挖掘矿石,铜矿铁矿煤矿都涵盖在内,需要付出的不过是工具与吃食,还有一些淘汰下来用不到的衣服杂物。

    这类的用工合作一朝展开,灵州营地与周边部族的往来就此热闹了起来。

    紧跟着几天后,划定的榷场用地提前平整完毕。趁着土层没有冻结实,由罗开先负责规划,李铮作为榷场统筹人,一众部族民众做承建者,在平整好的足有数十亩的荒地边上,耗用几天时间就建起了一整排碎石砌成的石屋。

    这些石屋用碎石卯合堆砌做墙壁,墙壁的缝隙用混杂着苔藓的泥土填充缝隙,顶部再用木梁和捆扎好的茅草做房顶,内里中央再设置一个容纳泥制火炉的位置,炉子上面竖起一个穿过屋顶的烟囱,就算是急就章型的古典版简易房了。

    至于功能嘛,驻人,库房兼可,当然更完全作为一个足可以容纳十几二十人聚会的常驻店铺。

    新设负责榷场的人选是李铮,商人本就是他原本在希尔凡时候的经历,放在这里再合适不过。当然维护榷场的交易安全不归他管,他的职责是给各种物品拟定交换比率,也就是俗称的定价权,因为没有合适的货币可供做为标准,所以这可不是一项简单的活计。

    小族部民们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手里也有些杂物累积,比如没有经过鞣制的动物皮毛多年保存却不知用途的草药不当吃不当喝的玉石玛瑙……当然各部族长还是有些物料的,比如大块的准备日后做棺材用的木料与行商交易来的各种布料(麻布和丝绸绫罗)不明来历的金银器物……

    而他们需要的物品更多,盐巴粮食铁器武器马匹……

    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李铮带着人拟定出一个相对公平的交换比率,至少是对各方都合适的比率,因为一切都是刚刚开始,任何不公平的交易都可能导致误解和隔阂。

    这种事罗开先是没那个耐心去做的,他也不清楚这个时代这片土地的物价水准。当然这种琐碎的事情也无需他亲自应付,只是定下一个宗旨,余下的自然有人去把握。

    到了这一步,他的事情开始变得更加繁杂。不是琐碎,而是开始触及到方方面面。

    开始变冷的天气挡不住人们劳作的热情,自从聚会之后,纷纷扰扰的事情开始不断上门,罗某人的耳朵就没清闲过。

    万事初起,眉毛胡子一把抓是要不得的。

    什么事情到了眼前再想办法,肯定会延误时光。所以,与其东一头西一头的胡乱忙碌,莫如提纲挈领的把功夫做在前面。

    罗开先是个讲究效率的,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做一个把总的,具体而直接的事务就是制定规则,各项事务都拟定出一套完整的程序,然后把杂务分别交付具体人负责实施,至于负责的人是否称职,自然有军法处的西德克诺德指挥着宪兵去盯着。

    顺便提一句,蓝眼睛魔鬼的眼睛一瞪,真的是威慑力十足,至少灵州营地内没人敢随意冒犯,而随着与周边部族的合作,这种威望也开始衍生开去。

    在罗某人的眼睛里,这世上就没什么困难事,只要肯用心。

    灵州营地有十四万人之多,之所以秩序井然完全是一路上磨砺出来的,附近的小部族人员分散,合计总数却也不少,超过八万人!

    面对如此多的松散部族,统筹管理是个问题,却不大。罗开先的规矩很简单,听我的跟我走的,给你们规划好路途,等价交换什么都可以,所有人都可以活得顺畅,需要付出的也不过是些力气;不愿意接受的,咱也懒得理你,时日长久之后,你总会知道谁好谁坏;不听不理还想惹事的,那就由不得你了,惹了咱的,断手断脚是轻的,榷场外竖着几根杆子,上面挂的人头可不是假的,罗某人可不会因为回到故土,就变得心慈手软。

    通俗的话语来说就是打一巴掌给一甜枣,冠冕堂皇一点来说就是恩威并施,仅此而已。

    总体把事情规划好已经是五天之后了,罗开先才算有了些余暇可以忙些别的,比如前次说过的制定婚法的事情,给千多战士准备集体婚礼的事情,好在这些都不用他亲自忙碌,只要交代指点几句,偶尔还有空闲可以骑着马四处巡看一番。

    各处矿点走一遭,看着忙碌挖掘矿石的人,装车拉运的人,清理路面的人……一张张兴奋而又有些陌生的面孔,都让罗开先觉得有些成就感。

    几个矿点都不大,处于地表浅层,不需要费力挖洞开采,虽说省力,但是弊端同样也有,就是储量都很一般,品味也算不上好,按照罗某人的见识,按照眼下营地里的发展前景,铁矿和铜矿顶多也就能满足工坊两三年的用量,煤矿储量稍好些,但并不适合作为冶炼之用。

    骑在马背上,罗开先任由公爵四处游走,自己闷着想事情。

    寻矿的事情算不上难事,他的精神力或可派上大用场,兴州马氏其实不足为虑,什么王氏曹氏也很难构成威胁,灵州这方的散人若能当得一用,花个一年时光收拢他们也未尝不可,然后要加快速度发展自身,最要紧是三年内能把党项整合进来才是最佳。

    一旦时间拖得久了,灵州这十几万人的人心就会懈怠下来,那时候很多事情就不在掌握了。

    看着前后路上忙碌的人们,罗开先有些庆幸,幸好这里的人们生活都不怎么安稳,他只需要把功夫做细,不愁人心难拢。

    因为罗开先发现了,灵州本地的人都很贫穷,但人心基本都很朴实,或许喜欢占小便宜有些小狡结,但却是人之常情,他们中的多数都是沿袭了这个时代汉人的习俗——不论他们是否汉人血统,都是信奉言出必诺的,而不是像中亚的草原上那样充满了尔虞我诈。

    如今他给这里的人一个公平交易的机会,这些人立刻就把握住了,或许是因为生存的压力所致,或许是这边的规矩森严,绝大多数人都是工作起来勤勤恳恳,稍有偷奸耍滑。当然,灵州这边对应付出的也是优良的工具牛油大饼和大锅肉汤管够,一天劳作之后有多余的饭食甚至可以带回给自家的亲眷子女。

    最值得罗开先关注的这里人们与后世的不同,这地方的人腰间别着一把柴刀是常态,后背上背着弓箭挂着箭囊同样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偶尔遇见一个朴实的壮汉麻布束腰上插着两把斧子更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一双双朴实的眼睛里面偶尔流露的凶悍之气绝不是虚假的,罗开先看在眼里却明在心里,暗叹这方水土上的百姓还不是后世那种所谓的顺民,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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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家中老父检查出得了一个恶性肿瘤,需要住院手术,这两天都在忙碌此事,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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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节 婚礼与婚法 上

    readx();    丙午年十月廿日,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算是黄道吉日,宜嫁娶,灵州营地中一个木栅围起来的小营地中一片喧嚣。

    营地四周的木栅上面四处悬挂着象征喜庆的红色布幔,布幔下随处走动的是忙来忙去的各色人等。

    穿着整齐衣袍满面笑容吆三喝四的知客,这会儿正照应着各种该准备的事务;休整好了身体闲不住的各家老妪,也披挂整齐,三五成群的聚到几处大木屋给一众中亚新娘开脸修妆容;新娘的姐妹们则是带着羡慕的眼神捧着新娘的绿色绣袍忙三忙四;往日里都是顶盔挂甲的战士们这会儿都卸了装备,被家里的老夫老母兄弟姐妹们套上一件崭新的大红袍子,然后还要按照唐人的习俗涂脂抹粉,包括要参加这次婚礼的阿尔克也被抹去了脸上的白眼圈,被几个兄弟按住了刮掉脸上的胡须,往日里彪悍凶神一样的汉子这会儿都是变成了扭捏的新郎官……

    要知道,这次集体婚礼的参与者可是足足有一千三百五十二对!所有新郎关除了少数是后来收拢的汉裔,还有几个是罗某人的亲信角斗士,其余全都是来自希尔凡老营的后人。

    因为希尔凡老营里的人彼此之间多少有些血脉关联,加上这一路的磨合,也就谈不上什么小家大家,细碎的琐事根本不值一提,遇到婚姻嫁娶这种关系到一生的大事,没人会在这时候只顾自己,所以这场集体婚礼从一开始就分外的和和融融。

    传宗接代在这个年代可是天大的事情,所以这时候最兴奋的可不仅仅是新郎们,还有他们的爷娘兄弟亲眷,以及各家三五成群的熊孩子们。

    说起熊孩子,因为是难得的喜事,罗开先做主,李姌默许,童子营的娃娃们也得到了难得的假期,或许是因为习惯了小组活动,这会儿一堆随着老罗改姓了的孩子们一组组的在营地内四处乱转,哪里热闹往哪里凑,真正的是唯恐天下不乱。

    孩子们胡闹是没人管的,反而是有了他们,营地里越发热闹了起来。

    类似这样的场合,罗开先是没有分毫经验⑤,的,他那点后世参加战友婚礼的经历实在是不值一提,所以他只能带着奥尔基还有努拉尔曼几个人四处观风掠景。

    处忙碌的人们,罗开先在自己的房子里也坐不住了,索性把亲兵都打发了各忙各的,他自己带着奥尔基和努拉尔曼同样东游西转。

    刚才新郎那边转出来,奥尔基跟在罗开先身旁说道:“将主,大唐的习俗都是这样吗?太……太可怕了,瞧瞧阿尔克那张脸,白得像石板,也不怕吓坏了新娘子!”

    没到罗开先说话,另一边的努拉尔曼倒是轻松的说道:“奥尔基大哥,你没见我们阿拉伯人办婚礼呢,新郎新娘的脸上都要有专人负责给画彩妆,遇见个长得丑的,那才叫吓人,就像……将主说的,好像白面鬼一样。”

    心里有些好笑,罗开先却是知道自己不能随便开口的,所谓入乡随俗,自己手下这些原本角斗士出身的家伙自然也要融入进来,事事显得另类,反而是会变得格格不入。何况真若是放开了想,也不过是平添了一份喜庆,算不得什么坏事。

    三个人正闲转着的时候,迎面艾尔黑丝恩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管家麦斯欧德和意大利人亚历山德罗帝凡诺,以及他新收的小跟班叫做阿加的伊朗高地人。

    “嘿,巴托尔,婚庆真的很热闹,你怎么跑到外面来躲肃静?”摆脱了没完没了的政治纠葛,一路虽然辛苦,艾尔黑丝恩却觉得非常惬意,因为辛苦的同时,可以种不同的风光民俗,再加上可以随行所意搞自己的研究,这心情别提有多好了。

    罗开先盯着对方脸上的大胡子,有些揶揄的说道:“艾尔,听营内的老妪提起,有女营的小娘子想要嫁给你这个大胡子,麦斯欧德怎也帮你想一想?”

    老麦斯欧德在旁边插言了,“将主,女营里面有个黠戛斯女人,面貌身段都不错,性格脾气也不差,还识得阿拉伯字,是主人的良配……”

    “麦斯欧德!”艾尔黑丝恩忍不住了,喝了一句,随口解释道:“巴托尔,你知我整日忙着……哪有闲情哄女人开心……”

    罗开先与艾尔黑丝恩算是君子之交的朋友,虽说最早在开海伦相识的时候存了些利用的想法,但如今一路下来也算是相知相得,他也不想位朋友孤单一辈子,“艾尔,你也该娶一个娘子了,总不能事事都要老麦斯欧德帮你来做,何况你脑袋里的知识总要传承给后人的。”

    艾尔黑丝恩的脸色顿时红润了起来,满脸的胡须都无法遮掩住,“巴托尔,你别把事情往我身上揽……再说我这有亚历山德罗跟着,还有阿加这小子也不错!”

    说着话,络腮胡子还把左手边的阿加往前推了推。意大利人亚历山德罗他没怎么上,但是孛罗城一战之后,新收的这个小跟班机巧灵敏,他可是喜欢得很。

    罗开先不想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朋友始终孤单单一个人,他可是了解一些这类技术男脑子不开窍的脾性,不过他自己可不是当媒婆的材料,索性不理会胡子男,只是对这老管家说道:“麦斯欧德,是还要劳动你老,我的事情你老帮忙了,艾尔的事情还需你盯着…”

    “呵呵,将主,这是好事!有你说话,艾尔还是要听的,我这就拉着他!”老麦斯欧德也是个急性子人,只不过平素不显罢了,话语一停,给旁边的亚历山德罗还有小跟班阿加一起动手,半是拖曳半是推搡的把满面尴尬的艾尔黑丝恩弄走了,连同努拉尔曼也尾随着去凑热闹。

    留下罗开先和奥尔基两个人彼此对视,都觉得心底暗乐不止。

    结婚,结昏,这个时代的婚俗确实与后世不一样,等所有一切都筹备好,已经是晌午之后日头开始偏西了。

    分配给新人们居住的单独营地内,一片开阔的校场上,一边是大红袍子体型各异的新郎们层层排排,另一边是莺莺燕燕穿着水绿色的织锦袍子,四周围聚着新郎各家的亲朋好友,至于新娘的家属,这里却着实没有几个,所以为新娘撑场子的则是女营和女兵营的一众人,熙熙攘攘的倒也别具一番风面。

    罗开先是作为证婚人出席婚礼的,至于主持婚礼的则是营地里最年长的寿星李坦,老李坦前一阵子因为路途艰辛有些疲累,最近几日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听闻要举行一次千多人的集体婚礼,老头乐得硬是从杜讷几人手里抢了这个差事。

    这会儿,罗开先站在老李坦身边,说着喜庆的话,“祖爷,下面站着的小子们,可是有二十几个姓李的后辈,他们要娶的新娘子,您都见过了吗?”

    老李坦一手拎着藤木拐杖,另一手捋着胡子,眼睛都快眯成一条弯弯的缝了,“见过了,只是老夫有些老眼昏花,有些分辨不清哪个小子娶得哪个小娘子,一个个莺莺燕燕的说起汉话来倒是很清脆……三郎啊,你有心了!”

    到底是曾经率众一方的人物,人虽老了,头脑还是不含糊!罗开先心底喝了一声彩。

    他稍带客气的说道:“祖爷哪里话……新嫁的小娘都是在女营里面有各家的长辈训导的,平素各家的伯娘就教导她们说汉话做女红之类,据说连同那些小子身上的袍子还有自家身上的织锦都是这些女娘亲手绣的,我这个主将可没甚功劳!”

    “三郎啊……”李坦拍了拍罗开先的臂膀,瞄了一眼台下,心底满是感叹,“初初在希尔凡之时,除杜家慎言那个晚辈,众人都不曾罗三郎的行止,老夫也只是不想后人再在异族之地蹉跎,才希望冒死一搏,谁曾想……谁曾想你罗三郎一路纵横,竟然创出如此局面,真真是了不得!”

    “祖爷过誉!”听一个年纪近百的老人这样夸奖自己,罗开先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有些尴尬的蹦出四个字来。

    李坦轻轻摇了摇头,“过誉?不,三郎你当得起老夫此等评述,过往百年,我汉裔都不曾出过如三郎一般人物,可惜老夫年事过高,恐难后三郎你驰骋故土,倒是四娘真乃有福之人,老夫就期待冬至节时你和她的大婚了。”

    罗开先在后世也曾见过几位掌控一地乃至一国的幕后老家伙,这会儿他深深感觉到身旁这位祖爷一点也不逊色与后世那些人物,这番话怎也不像一个期颐之年的老者所述,心中不禁暗叹不能小瞧了这时代人的眼界,他们或许局限于时代有些偏狭的问题,但见微知著的敏锐却绝不缺乏,就像眼前这位祖爷,只是听闻一些自己的举动,就能猜到自己在养精蓄锐整合人手,就能猜到自己不会安份的待在这河西偏僻之地,真的是一点也不懵懂。

    接下来与老人笑谈了几句,耳畔传来一阵阵喝彩声之后,负责主持婚礼的李轩开始大声喊话了,“都安静了,新郎官与自己的新娘子两两一队,站好了,别找错了面孔……”

    若说开头他的话还是吆喝喊话的命令,后面的就是干脆忍不住的调侃了。

    一时间,整个这片小营地里面人的哄然大笑开始四散洋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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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节 婚礼与婚法 下

    readx();    斜阳掩映下,面对着一张张仿佛映射着流光溢彩的面孔,罗开先忍不住想起后世曾经军伍中的经历,那时候的集体婚礼同这时一样的喧嚣热闹,不同的是曾经的记忆中多了庄严与严肃等人为附加的东西,而眼前这时候的景象却多了许多后世已经遗失了传承的别致与风韵。:しWCoM【更新快请搜索】

    盖因身上那点男人的硬气,他平素是宁肯躲着也懒得去女营,所以从未见识过忙碌的女人们给自己绣嫁衣的场景,眼前这红绿搭配的袍服初看有些凌乱,但细一端详,绝无后世白色婚纱或者旗袍那种舶来品的味道,倒是和记忆中“红男绿女”这样的词汇十分契合。

    一路上除了战袍盔甲,东行营队的服饰总是乱七八糟的什么风格都有,如今却是乍一看整齐划一的东方传统服饰,罗开先心底却没有缘由产生了一种归属感这才是他印象中的东方华族,那个传承了数千年历史之久的东方族裔

    或许是一样事物看顺眼了,对其他关联的东西也会改变印象,至少现在罗开先感觉新郎们那红色袍子下面掩盖的粗壮胳膊和虎背熊腰算不上粗俗,中亚新娘们被绿色织锦捆扎起来的腰身看着也有那么一丝窈窕

    天然染料的色泽远没有后世化工染料那么鲜亮,手工织就的布料也没有工业化产品的挺括与细密,新嫁娘的女红更谈不上什么精致,但是点点滴滴融进朴实愿想的心血配合营地里人们特有的淳朴的笑容,这一切很让罗某人自豪这就是他的部众,这就是他未来力量基础

    没人打扰罗开先的思路,所以他可以尽情在思绪的旷野上畅想。

    在他醺醺然之间,各样的程仪一样样按序进行这些程仪都是由营内的老人综合意见统合起来完全遵从这个时代礼仪规范的,一对对新夫妻拜天敬地,礼拜各自长辈,彼此对望行礼,交换信物,主婚人老李坦赠言,证婚人祝辞最后是西德克诺德上台用他的腔调怪异的汉话宣念新近订制的婚法这是承认婚姻有效和护佑婚姻的程仪。

    这次婚法的制定基础是李张杜等诸家族意见的综合,整合了东方式的孝悌核心概念和罗开先的一些意见首先,不限制男人娶几个女人为妻,但是要求每个妻在家庭中的地位必须相同,新入家门的女娘必须得到所有家人的认可,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不再有妻妾之分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却注定会影响家庭架构的规则在东方古代妻妾制度里,妻的地位是家中的女主人没错,妾的家庭地位却几乎等同于家奴,她们的子女也会被认为是庶出,几乎没有任何继承权,有的严苛的家族甚至不允许妾生的子女使用男主人的姓氏显然这是一种不公,同时也是家庭矛盾的焦点。

    其实,这个婚法的制定,既是罗开先用来笼络人心的砝码,同时也是他对改进古老制度的试水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强制推行一夫一妻制是不可能的,男人的生理特点可不是简单的制度能够限制得住的,他罗某人虽然从未走入婚姻过,却并不缺乏对人性的认识。

    虽然他在努力适应这个时代,但这个时代家庭理念中把女人看作生育机器的做法却并不能让他认同,身处无数年上下尊卑的传承体系中,讲什么人格平等就是一句笑话。

    即便他杀戮了那么多敌人,但是想要改变铭刻人心的习俗却不是刀兵可以做到的,那需要的是从根本制度上抓起并常年坚持的水磨工夫。

    所以,从领军征战的位置扭头看向内政,他关注的是其根本制度,这次婚法改变只是第一次尝试。

    罗开先在提出这种制度建议的同时,只向参与制定婚法的家主们反问了这样一段话,“把自己的女人同时当作奴隶,这样的人该有多蠢就不怕妾奴暴起反抗一把剪刀咔嚓了是非根”之后罗某人又在苍白和爆笑的脸色中间解说了这样一句话,“所谓嫡长继承制,早在千年前汉末就有实例为证,袁术乃袁家嫡子,袁绍则为袁家庶出,二袁孰优孰劣”

    显然,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会明白继承人选择的重要,即便有的人因为学识并不清楚所谓汉代的历史,也能通过旁人的解说明白其中的根由,弄明白罗某人的反问之后,却并没有几个人质疑罗开先这位主将的提议,原因有二,其一是,营地人员的主体都来自昔日大唐安西军的后裔,要知道昔日在安西军中从军的子弟基本都是各家渴望拼搏一份前程的庶出子弟,其二则是,受多年异族的压迫,为了更好选拔出独挡一面的人才,如今在中亚混迹了百多年的人们多是不在乎各家嫡庶的。

    所以,罗开先变相提高女人地位的提议看似有些不合时宜,却能被东归的众人所接受。

    最容易惹起争议的提议被接受,其余一些诸如许可和离不得强制婚娶之类的内容也就只能算是枝梢末节,更不值得某些保守的家族与罗开先这位主将争论,包括最尊崇东方儒家理念的张家主张慎这种老顽固,也不曾有丝毫非议。

    婚礼在热热闹闹的进行中,各样程仪喜庆且庄严,祝词也多是叮嘱并祝愿新人和睦美满之类的吉利话,所以无需多言。

    最后的程序,随着西德克诺德腔调有些古怪的汉话,婚法的颁布却引起了一阵阵讨论声。

    这婚法说白了很简单,你想要多娶几个女人,首先要把自己家里的老婆摆平,而且娶来的女人不是小妾,而是同已有女人一样的平妻,如果摆不平嘿,那就老老实实的玩自己去吧,想偷偷摸摸养外宅,先不说有各种规矩和惩戒法子等着,就是被无形中抬高了身份的女人愿不愿意跟你都是一大问题。

    作为新郎新娘的人们因为早就得到过通告,早在筹备婚礼之时就私下讨论过,所以现下对婚法的内容并没表现出什么诧异或惊讶,而是多数把目光投向彼此的另一半,那表情愈发坚定与深邃完全都是一往情深的模样。

    反应最激烈的也不是最有可能成为各自小家继承人的所谓长子长孙的嫡系们,而是成员年纪不等最新设立的女兵营众人。

    喜欢凑热闹的女人们三五成群的站在小营地的边缘打望着中央的热闹,与她们站在一起的桂娘子最为女兵营的大头目,给手下众人讲述每一个环节。当西德克诺德站在矮台上开始诉说时,桂娘子也一字一句的解释给身旁的女兵们听。

    随着话语的进行,旁听女兵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几个年纪较大女兵的脸上挂满了无言的泪水,年纪稍轻的几个女子则“嘤嘤”出声。

    “众姐妹且听我言”桂娘子停了解说,劝慰道:“今日乃诸多兄妹婚嫁吉日,莫非姐妹们想用泪水欢庆不成”

    脸上带着刀疤的郑十二娘恶声恶气的说道:“一群哭丧鬼,都把眼泪擦干净有甚好哭的,想要男人,看着哪个中意,抢来做压寨男人如今有了罗将主当家,看哪个再敢欺负咱”

    一群有些感伤的女人马上停住了悲戚,面对这让人喜不得恼不得的言语,嘴角露着笑容,脸颊上却还挂着泪珠,看起来诡异得很。

    “郑十二,你这夯货,闭嘴”站在另一边的卢九娘声音并不粗犷,话语内容却一点也不客气,“众姐妹是想起往事心伤而已,这点眼泪算不上悲戚,喜悦而已,不要张嘴乱说话”

    被称作夯货的郑十二娘其实算得上美女,当然前提是不要看纵横在整张左半脸像蜈蚣纹一样的疤痕,这疤痕美女也算不上什么夯货,只是说话直白少有在意后果。这会儿卢九娘话语之后,不好直言反驳,而是嘟囔着,“咱本来就没错,眼泪就像猫尿一样无用”

    说是嘟囔,她这声音却能保证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

    桂娘子和卢九娘脸色一木,齐声喝道:“闭嘴,郑十二”

    “闭嘴就闭嘴”郑十二娘没反驳,脸上挂着点郁闷继续嘟囔。

    边上一众娘子军都有些禁不住翻白眼的想法,之前的感慨变得当然无存。

    郑十二娘和卢九娘眼下是桂娘子手下的哼哈二将,她压制住笑意,勉强板着脸,说道:“此婚法是罗将主强力推崇所致,以罗将主向来行事,必不容朝令夕改,想必今后我灵州营地会实行此等规矩,此为我等女流之福望”

    “是”清脆的应诺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桂娘子四下巡视了一番,看到的是一双双清澈闪亮的眼睛,就知道众人都听明白了自己的解说,心底不禁暗叹,那位平素并不显得如何高贵的将主竟然如此不同,只是制定一项律法,就必定尽收营地内女眷还有女兵的人心。

    女人们或者说女兵们的反应,只是整个婚礼现场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即使婚法的颁布有些影响,却也算不得什么惊世骇俗实在是一路行来在罗某人主持下,队伍中的规矩太多了。真正的重头戏还是穿着红绿袍服的新郎新娘们,随着傧相的主持,他们仿若排练过一样整齐划一的举止还有此起彼伏的宣誓词句,婚礼进行到了最终阶段新郎新娘一同进入分派好的各自的木屋,在那里会允许他们与各自的亲朋好友小庆一番,而不是一场集体婚宴。

    虽然之前所有人都同意了集体婚礼的形式,但还是有很多人不喜欢把自己家的婚礼变成一个公众的事情,所以他们还需要一些较为私人的庆祝,对此,罗某人自无不可。

    婚礼的节奏开始变得有些凌乱了,但喧嚣与热闹却更加浓烈,除了必须坚守岗位的哨兵们,几乎所有人都卷入了进来,包括罗开先这个主将。

    这种庆典,并不需要罗某人站在台上说什么祝福与愿景期望之类的长篇大论他不擅长和不需要用言辞来收买人心。

    而且,在欢庆的场合,把自己沉浸进去才是正理,不是吗

    附:老爹的病虚惊一场原本检查的小瘤子是个局部坏死,而不是恶心肿瘤,所以手术之后,得到的全病理分析算是让人心宽了许多,昨日已出院,恢复良好,今日开始续更。

    感谢断更多日还有那么多朋友关注某家的文字,感谢“夺剑一世”“山村俗子”“楚国天问”“果汁棍”“书友160331105532139”“宅道士”“飞云飘雨”“欢迎来到引力波时代”“星晨晨曦紫”“雷子”“傀儡白泽”“plkidd”“无话可讲3”“leu”“黯月子”“kgb136”十六位书友的点币打赏>

第六十一节 涟漪(一)古丽亚娜的想法

    都说热闹的日子不长久,但对能够把握自己命运的人来说,快乐却是可以掌控的。

    在这个荒芜的年代,灵州营地算是难得的净土,有一位领袖了所有人命运的将主,至少所有人短时间内毋须担忧生命的安全,而且能够通过指导和努力,不断完善自己的生存技能,这样的聚落已经可算是让所有人向往的所在。

    及到一次热闹的千多人集体婚礼之后,灵州营地的状况开始随着参与观礼人群的口舌向四周流传,而且,这种情况正变得越来越深远,即使正在变冷的温度和日渐临近的风雪都难以阻隔。

    ……

    灵州营地,女营内部,一座平平常常毫不起眼的木屋,是隐瞒身份混迹在内已经近年的琐罗亚斯德教(祆教)圣女古丽亚娜的住所,她端坐在铺了毛毯和羊皮的石炕上,手里忙碌着在绣一件花鸟图案的壁毯,稍有些浓重的眉毛微微皱起,衬得有些圆润的脸庞愈发秀美,这份模样倒是很像东方的仕女,而不是带着面纱充满神秘感的宗教圣女。

    在石炕稍远的另一边,是一个穿着黑色袍服的年长妇人,她的手里同样在忙碌着琐事,只是她满面的沟壑刻画着深邃的心机,木屋另外的地方,壁炉边,几个浓眉肤白的女人忙碌着手里的事情,偶尔抬头听听石炕这边的对话,却不会靠近参与进来。

    “古丽亚娜,你现在不像圣女,倒像是前些日那些要嫁人的那些新娘了。”黑袍妇人说话的态度很是随意。

    古丽亚娜抬起头,答非所问的用波斯语反问道:“帕翠丝嬷嬷,你觉得那些新娘幸福吗?”

    “幸福?”帕翠丝嬷嬷的表情丝毫不变,随口说道:“只有光明神的垂青才是真正的幸福,除此之外的幸福都是短暂的罪孽,圣女你在怀疑自己的信仰吗?”

    面对指导嬷嬷的责问,古丽亚娜不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很是坦然的说道:“神主自是无所不能,远非我等凡人所能揣测!但是……把所有人的幸福都寄托在神主身上,神主是不是会累我不知道,但不能带给信众幸福,我们是不是太无能了?”

    “神主必定是无所不能的,圣女你的想法很危险……”帕翠丝嬷嬷坐直了身体,双眼紧盯着神情娴然的圣女古丽亚娜。

    坐在石炕上绣壁毯的女人没有半点紧张,抬起头解说道:“帕翠丝嬷嬷,自从巴克特里亚1亡国之后,神主的光明已经被压抑了太多年,耶路撒冷传来的穆罕穆德教义,从南方兴起如今在东方广泛传播的光头教义,为什么他们得到了那么多人的认可?是因为他们有异神展示神迹吗?很显然,嬷嬷,我们都知道……没有!所以事实证明,是我们的人,我们的长老还有使者做得太差了,没能宣扬神主的荣光,反而被金银财富迷惑了双眼,贪婪和懒惰腐蚀了他们的心神!”

    “啊,神主在上,饶恕您的奴仆的妄言吧!”帕翠丝嬷嬷跪在地上,用类似尖叫的声音祈祷起来。

    定定的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老嬷嬷,古丽亚娜镇定地近乎一字一句的说道:“神主若要怪罪,首先要降罪那些贪婪财富的长老,无能失职的使者!”

    失控的嬷嬷停住祈祷,抬头问道:“古丽亚娜,你就不担心那些长老派人来惩罚你?别看躲在这灵州之地,那位罗将主不见得会庇护你!”

    “嗤……”古丽亚娜满是不屑的表情,半点没有圣女的庄严与高贵,“帕翠丝嬷嬷,你可要知道,那位巴托尔将主绝非教内长老一样的贪婪之人,更不是那些所谓出身名门眼高手低的高贵子弟……我说一件事情,你信不信?”

    仿佛被圣女态度的改变震惊了,帕翠丝嬷嬷接口说道:“你说!”

    没有老嬷嬷言语的不恭,古丽亚娜有些俯视的看了看跪伏在地上保持祈祷姿态的帕翠丝,“嬷嬷,巴托尔将主其人看似对诸事漠不关心,实则对整个营地明察分毫,按照汉人的说法,说是了若指掌尚不为过,你我的身份绝瞒不住他,信不信,你和我在这里争论的内容,罗将主一定知晓?!”

    “怎么可能?”帕翠丝嬷嬷惊叹。

    “怎会不可能?”古丽亚娜话语的背后充满了确定,“巴托尔将主此人杀伐果决,单看之前借手灭杀乌塔人就足见其本性,数月之前在孛罗城,对付不肯投降也不肯改信之葛逻禄人,更是毫不手软,嬷嬷见识远胜于我,想必知道其中决策之难。”

    帕翠丝嬷嬷摇了摇头,“古丽亚娜,你说的事情只能说明那位巴托尔将军凶残,可谈不上甚么了若指掌……”

    “凶残?”古丽亚娜把手中的壁毯摆到一旁,“嬷嬷这话有失偏颇,那位伽色尼的大埃米尔马哈穆德对昔日萨曼家族2的人凶残不?喀什葛尔的优素福卡迪尔汗杀戮于阗国王室3还有那些光头的时候凶残不?这世间,哪个王国兴起之时不是如此?”

    帕翠丝嬷嬷沉默不语。

    “至于说了若指掌……”古丽亚娜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嬷嬷可知,这灵州营地内,宪兵有多少人?有几次外出,我曾粗算过,按照营地内采取的轮值制度,至少有三万多人有过宪兵经历,也就是说至少有三万双眼睛盯着这营地内一切事务……嬷嬷你说,能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那位智慧的巴托尔?”

    “这……”帕翠丝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

    作为圣女身边的侍从嬷嬷,她的职责可不仅仅是辅佐,还有监视和审查,她可是知道眼前这位圣女的根底,四年前从几十位候选圣女中脱颖而出,凭借的可不只是容貌,更多的是洞察人心的观察力和一颗善于取舍的冷静心。

    仔细想了想,帕翠丝嬷嬷试探着问道:“不知圣女想如何行事?依附灵州营地对抗诸位长老,还是支持罗将军成为一方王者?”

    古丽亚娜轻轻摇了摇头,“帕翠丝嬷嬷,依附灵州对抗教中长老,恐怕你我势必会成为旁人眼中的叛徒,至于支持巴托尔将军成为一方王者……我们可从未有机会直接了解这位将军,要知道雄鹰和秃鹫都可以飞翔,但它们的性情却有天大的差别,一旦决定失误,你我死则死矣,误了神主荣光的传播,才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殿下贤明!”帕翠丝嬷嬷停了祷告坐直了身体,凝视着跟随了四年的古丽亚娜,昔日的小女孩如今想事做事已经日趋完善,适才这番话说的比之某些教内的长老都分毫不差,“帕翠丝愿为圣女殿下分忧!”

    “谢谢嬷嬷体谅!”古丽亚娜沉静的点了点头,扭头又看了看不敢参与二人对话的那些躲在稍远一些壁炉边的女人们,“你、我、再加上这座房子内的所有人,实乃命运一体,容不得行差踏错。”

    “殿下此言甚佳!只是追查生命之宝的事情还未有结果,接下来……由我去试探一番巴托尔将军对我教的态度?”争论了多句之后,帕翠丝嬷嬷终于决定依照眼前面容还很稚嫩的圣女的决定,非是因为所谓圣女的身份,而是遵从于对方的智慧。

    “试探就不必了,嬷嬷。”古丽亚娜轻声说道,“生命宝石的下落必定与巴托尔将主有关,既然我们的人这么久都查不出踪迹,那么再长时间也无济于事,四处查探瞒不了别人的眼睛,惹来罗将主反感就得不偿失了。而且……”

    “请殿下示下……”帕翠丝嬷嬷摆出了一副下属的姿态。

    “而且巴托尔将主必定知道我等众人的身份,之所以没有任何举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太过忙碌没时间理会我们,二是我们未曾触及他的底线,他并不在意我们……”古丽亚娜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在等我们主动表明身份。”

    “表明身份?”

    “没错,嬷嬷。”或许是想明白了一些关键,古丽亚娜的眼神变得很明亮,“这灵州营地内,有西方正教会的信徒,有听从巴托尔将主指令的******信徒,好像还有信奉希腊人古典神明的,来自希尔凡的唐人后裔还有信奉那些光头的……为何不能有我圣教存在?”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里是灵州营地,不是穆罕穆德教义统治的教国,我教并非那种邪祭**祀,如何不能站在阳光下?”

    听明白了古丽亚娜话语中的关窍,年迈的帕翠丝嬷嬷脸上的沟壑都变得有些舒缓,那双浑浊的褐色眼睛更是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殿下,真的可以?”

    不能责怪已经年迈的帕翠丝如此激动,实在是自绿教东进之后,琐罗亚斯德教被排挤的时间太久了。

    古丽亚娜的体会没有帕翠丝那么深切,比起老人,年轻的圣女更希望激进一点以改变现状,“是否可以,我不知道,但是设若我是罗将主,绝不会允许私下传播的教义,所以如果想在这灵州之地传教,只能光明正大行事。”

    话一说完,不单是说话的古丽亚娜,旁听的帕翠丝嬷嬷都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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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巴克特里亚,古希腊人对现今兴都库什山以北的阿富汗东北部地区的称呼,马其顿帝国解体后,亚历山大大帝统御的疆土彻底分裂,巴克特里亚成为**的王国,琐罗亚斯德教在当时的王政支持下得以很快的发展。

    2萨曼家族,伊朗历史上萨曼王朝的统治家族。

    3指喀喇汗王国灭于阗国,此为宗教与利益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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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这一章节算是加更,补上个星期的欠账吧,前几日在病房里抽空码出来的。感谢书友“山村俗子”“四月壹日丶”两位午后的点币打赏!

第六十二节 涟漪(二)接触

    十月卅日,大雪。

    雪是从凌晨开始飘落的,一大早,趁着地面积雪尚还可供马匹奔行,罗开先带着十几个亲卫把近处的工坊、马厩、哨塔和各处的地窝子藏兵洞全部巡查一遍,及至午时,大雪漫天,十余步外已经人影难辨,才回返自己的中军驻所。

    亲自把坐骑公爵安排好,抖掉自己后背上的雪花,罗开先才一进自己木屋,就发现程守如的夫人,杜桂娘带着两个脸上遮着面纱的女人等他。

    “诺大雪天,桂娘子怎有空闲到我这里,来?”因为和老杜讷关系甚好,罗开先和杜桂娘说起话来从不用不客气,至于边上两个看不出面孔的女人,是不用他主动去招呼的。

    “你罗大将主这里又不是老虎洞,还不允许人来?”泼辣的杜桂娘顺嘴就顶了罗开先一句,然后也不等罗某人回复,抬手虚指旁边开口说道:“喏,我给大将主带来两位客人,祆教的圣女和她的侍从嬷嬷帕翠丝,她们有事要与你这大将主谈!先说好啊,这位圣女可是难得的美人,罗大将主你可要把持住,不能对不起我那四娘妹妹!”

    屋子外面大雪纷飞,屋子内温暖如春,一切都很顺利,罗开先的心情也很不错,面对巴拉巴拉一顿话的杜桂娘,难得的开着玩笑回应道:“难怪你家程大门从来都是躲着女兵营走,莫非你那女兵营变成老虎洞了?”

    杜桂娘的脸色顿时一囧,心道都说木头脸不好惹,她这才开了一句腔,就把话题惹到自家身上来了,好在她也不是好惹的,“哼,大将主也不是老实人,弄了个婚法说是给我等妇人提高身价,实则是给自己将来三妻四妾铺路吧?回头我一定要教教四娘御夫之术!”

    旁边的帕翠丝嬷嬷见多识广毫不在意,年轻的古丽亚娜何曾听过这种对话,顿时有些尴尬的满面通红,好在有面纱遮掩,才不至于掩面退走。

    “你尽心管好女兵营和你家大门就好,四娘和我的事情就不劳费心了!”硬着头皮接了一句对方的语言轰炸,罗开先赶忙转移目标,“这位想必是圣女古丽亚娜,还有阁下是帕翠丝嬷嬷?久闻两位之名,营地内事务繁多,今日才得一见,倒是罗某怠慢了!”

    起身行礼的两位尚未来得及开口,杜桂娘同样站了起来,“罗大将主,我只是受阿娘委托引介这两位,余事与我无关,职下告退!”

    说着话,女兵营的统领抬腿就向外走,营地里需要保密的事情越来越多,尤其自家这位主将的身边多有诡秘,她可不想让自己搀和进去。

    罗开先颇为哭笑不得的送了两步,“桂娘子……”

    明白忌讳唯恐惹事上身跳脚离开的杜桂娘几步走到了门口,还不忘回头扔了一句话,“罗大将主,这圣女妹子用面纱遮了脸,你可不要偷看!”

    这多嘴的婆娘!罗开先心底无奈地嘟囔了一句,同时止住了脚步,回身吩咐人招呼两位女客安坐,又招了努拉尔曼来负责记录。

    待到坐定之后,罗开先首先说道:“两位……古丽亚娜圣女和帕翠丝嬷嬷,这么称呼没错吧?谁是主事之人?”

    蒙着脸的两个人彼此对望了一下,最终还是年轻的圣女开口说道:“阿胡拉马兹达的地上行者古丽亚娜见过巴托尔将军!将军可以直接呼唤我的名字,古丽亚娜。”

    面前之人虽然只是自称将军,但实力却毫不逊色于七河流域任何一个城邦的国主,使得两个人不慎重,即便她们在自己教内地位尊崇,毕竟先圣琐罗亚斯德改组的波斯古教已经衰落的没有太多力量。

    罗开先打量了一下两个人——他之前是知道这些祆教徒存在的,只不过因为没有影响到队伍的行程,他并没有干涉。

    或许是因为面见自己的正式场合,两个人的袍服上都嵌着金线银线,显然是一种风格华丽的正式礼服,而这位古丽亚娜顶多十七八岁,身形婀娜,脸上覆着黑纱面巾,面巾上是绣着精致的火焰纹,与她湖绿色清澈的眼睛交映在一起,看起来很是瑰丽——尽管无法透过面纱看到面孔,仍能让罗某人确定这是一位丝毫不逊色于李姌李四娘的美人,而且从美人白皙的皮肤看来年纪应该比四娘要小,比起身材修长的四娘除了身高稍矮一些,那双灵动的湖水一样的眼睛却使得她有一种毫不逊色任何人的风致。

    难怪脚底抹油的桂娘子调侃他,只不过未免小窥了他罗某人,他可不是见到女人走不动路的色胚。

    调整了一下思路,老罗语调缓慢地说道:“好吧,古丽亚娜,如果本将军没记错,年初我带队路过布哈拉时候,两位是用落难部族的名义加入的,除两位之外,还有四百余人先后加入,应该是两位的属下,一路行来,贵属多次试图窥探我部属机密,好在他们并未接触到真正的秘密,否则不是你们登门拜访本将军,而是本将军的军法处找两位的麻烦了。”

    话音一落,房间里一时有些寂静,除了努拉尔曼坐在一旁提笔记录的写字声,古丽亚娜甚至觉得都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帕翠丝尽管见识多多,却比她旁边的圣女更加不堪,对面那双黑色的眼睛凝重威严得宛若实质,黑色眼睛主人的话语平实,但内容却让人心惊肉跳——自己这行人妄自觉得行事机密,没想到全被人看在眼里。

    沉寂了一会儿,或许应该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的古丽亚娜比帕翠丝有勇气一些,“巴托尔将主休要吓唬人!我们的人只是跟随您东行,就像之前离开的那些行商一样,你手下的军法处和宪兵没有找我们麻烦,就说明我们没有真正冒犯到您!”

    绿眼睛波斯女郎的语速很快,带着大量卷舌音的汉话听起来有些怪异,但声音却像玲珑清脆的驼铃一样能够让人心生愉悦。

    好吧,即使罗开先这样挂着木头脸的家伙也不能例外,语气缓和了很多,“好吧,本将军可以不计较往事,直说吧,贵教隐瞒形迹入我营来,究竟所为何事?”

    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让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话语中责问的态度仍在,对方如果说不明白缘由或者心思不定,他会马上派人驱逐所有祆教众人——灵州营地内虽然可以包容很多异族,却容不了内藏祸心的群体,即便他们的领头人是个美女。

    “巴托尔将主,请您原谅我们的冒失,数百年来,因为穆罕穆德异神信徒的东进,我神阿胡拉马兹达的威名已经多年不显,我教的长老和信众均要避免异教徒的排挤和杀戮,如我这样的圣女同样需要谨慎……”能够被推选为圣女,古丽亚娜凭借自然不光是美貌,而更多的是因为智慧,按照她之前的预想,按住了一旁心态有些执拗的帕翠丝嬷嬷,把话语说得坦诚无比。

    坐在罗开先一旁的努拉尔曼就是绿教徒,此刻听到有人直言评论自己信仰的宗教,免不得有些愣怔的停止了记录。

    “努拉尔曼,继续记录!”用手指敲敲桌面,罗开先冲着年轻的阿拉伯人低喝了一句,看到后者恢复之后,面色不变的示意古丽亚娜,“你很坦诚,圣女殿下,请继续!”

    古丽亚娜心底有些气苦,自己以前拜访某些部族一向都是无往不利,那些家伙的多数虽然有一双饿鬼一样讨厌的眼睛,但对自己却始终是恭敬有加的,而不是像眼前这个传说中的木头脸男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仿佛能够刺透脸上的黑纱,甚至盯着自己如同审视犯人一般。

    只是,对面的男人是个带队灭杀了至少十万人的统帅,古丽亚娜只能把心底的羞恼压制起来,“两年前,陶-克拉尔哲季公国的巴格拉特三世大公灭亡了埃利季亚公国,我教的一件珍贵神物遗失在了那里……”

    “等等……”罗开先喝止了面纱圣女的诉说,“圣女殿下,贵教的隐秘事情与本将军何干?本将军也不想干涉贵教的内部事情,所以……类似这种无关之事还是毋须再说!”

    “不!此事与巴托尔将军有关!”被打断话语的古丽亚娜圣女再难忍住她心中羞恼,第一次流露出情绪化的表情,连她脸上的面纱都挡不住,“将军在拉伊城用一些金银器换购了许多麦粉和粮食种子,帕翠丝嬷嬷曾亲手鉴定过那些金银器,那是出自埃利季亚公国宫室的器物。巴托尔将军可会否认此事?”

    话一说完,古丽亚娜坐直了身体,用那双湖绿色眼睛愤怒的盯着高大的黑眼睛男人。

    “否认如何?承认又如何?”罗开先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宛如愤怒小鸟一样的小圣女,这可是后世绝不可能有的经历,“圣女殿下是计划为埃利季亚人讨回财富吗?”

    罗某人眼睛里流露出的些许揶揄表情彻底激怒了古丽亚娜,她的嗓音变得有些尖细的说道:“埃利季亚人的财富不关我事,只是按巴托尔将军的说法,生命宝石是在将军的手里了?”

    “生命宝石?”本来说到埃利季亚的财富,突然冒出一个什么宝石来,完全没有这个概念的罗开先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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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节 涟漪(三)生命宝石

    尽管紧盯着罗开先的表情,但是古丽亚娜却没能在那张木头脸上发现任何作伪的表情,之前的愤怒和找到宝石的希望猛然破灭,终究还是年轻了太多的圣女也难免情绪化,一时之间竟再不开口。∈♀頂點小說,

    坐在一旁的帕翠丝嬷嬷虽然性格保守,还有些惧怕罗开先这样的凶人,却比年轻的圣女更有耐性,见到古丽亚娜不言语,她便开口说道:“巴托尔将军,生命宝石是我教的圣物,曾经被教中一位长老带到埃利季亚,两年前埃利季亚被灭国,他们的财富被巴格拉特三世占有,因为我教与巴格拉特三世没有联系,所以生命宝石也随之失去了消息……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老妇在拉伊城内看到了一只埃利季亚宫室风格的金杯,出卖金杯的商人提供了将军的名字……”

    罗开先听得很认真,他并不想与眼前这些琐罗亚斯德教的信徒发生什么矛盾,事实上,如果不是很多绿教徒容易走极端,他对绿教徒也没什么排斥心理。眼前的这位帕翠丝嬷嬷一看就能知道是个保守的教徒,至于年轻的圣女则是很有朝气和胆魄,那双灵动的绿眼睛很漂亮,却也很有想法。

    两个人的话语拼凑出了她们进入自己队伍的经过和目的——很显然,她们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

    有了这样的想法,罗开先内心的戒备松驰了少许,“本将军的财宝有很多,阿非利加草原的、红海砂礁的、开海伦城的、雅典的、拜占庭的、安纳托利亚的……当然也有得自库塔伊西1的,宝石更是不少,蓝宝石、绿宝石、青金石、多彩石应有尽有,只是……你们自去寻找自己的生命宝石,追着本将军莫非是想要改行做强盗?”

    按说罗开先的话很有道理,他手里任何的财物都与琐罗亚斯德教没有任何之间关系,所以两方谈不上谁欠谁的,两方又没有什么过往情谊,所以如果有需要,也只能是利益的交换或者交易。

    但年轻的古丽亚娜并不这么想,听到帕翠丝嬷嬷和罗开先的对话之后,瞪大了绿眼睛说道:“巴托尔将军,任何财宝都不是我们的目的,生命宝石是我神主所赐的神物,只要将军肯归还我们,本教……本圣女愿付出任何代价。”

    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生命宝石这个词了,罗开先忍不住感知了一下自己的空间,才有些疑惑的问道:“生命宝石到底是什么?多大?什么颜色?有什么作用?值得贵教如此重视?”

    按照常规的道理,罗开先这算是探寻一个宗教的核心秘密了,如果不是双方处于眼前这样一个力量对比悬殊的位置,恐怕绝不会有这样的交谈。

    至少古丽亚娜和帕翠丝对视之后,都在对方的眼睛里面发现了一丝无奈。

    最终还是熟知内情的帕翠丝嬷嬷双手比量着,开口回答了罗开先的问题:“生命宝石底边大概是三个掌宽的方形,高度只有一个半掌宽,整体不是很规则的扁平锥型,蓝绿颜色,并不是很透明,最明显的特点它是可以发光的……”

    听到这里,罗开先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年迈妇人说的是什么了,就是自己在库塔伊西发现之后,扔在空间里始终没来得及搞清用途的那块发光石头!

    说起来,他自己身上存储的东西太多了,搞不清来历的物件可不只一件两件,能够让他猛然想起来的,除了那块石头再无其他,因为在存储空间里,只有那块石头是发光的。

    另一边,帕翠丝苍老的声音还在继续,“生命宝石本身的用处并不大,只是可以发散蓝绿色的光,生病的或者受伤的人站在它的光芒下,会很快的康复……”

    “哦?那是不是可以延长老年人的生命?”罗开先好奇的问了一句。

    帕翠丝认真看了他一眼,很是感叹这个强大男人的敏锐,“不,七百年前,教中的苦行长老在阿勒山2上发现了它,那之后数百年,数不清人试探过各种办法,切割、火烧、浸水、锤砸……都没有发现它有额外的用途。”

    老嬷嬷的话算是很详细,罗开先也最后确定对方所说的生命宝石就在自己手里,不过他却并不认为那块宝石无法探查,这与信任无关,只是对探测手法的不认同。

    罗开先对财富没什么贪婪的概念,但也并不意味着他就要把所谓的宝石交给对方,因为据他自己的一些体会,那个蓝绿色发光的石头绝非简单的疗伤宝石,与其在对方手中充当吉祥物,还不如自己拿着做些更有价值的事情,更何况宝石并非直接得自对方的古典教会组织,而是自己的战利品。

    把自己的战利品无偿的交出去?他没那么高尚。

    确定那块蓝绿色石头必定有不可思议的功能,罗开先马上就断绝了把它交出去的可能,等帕翠丝话音一落,他就开口感叹道:“真的难以想象,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奇异的物件……可惜本将军沿途收缴了太多杂物,还没有来得及整理,若是哪天发现了嬷嬷所说的宝石,一定要仔细揣摩下它的功用。”

    凭借常年保持的木头般冷脸优势,他的表现可称完美——没有泄露丝毫心事。

    至少老练的帕翠丝和敏感的古丽亚娜都相信了,前者随着罗开先的感叹有些悠悠然的说道:“传说千万年前,世间曾有一次大洪水,人们在神的指引下寻找高地躲避灾难,同时收集了很多传承之物,阿勒山就是其中的一处。数百年前,我圣教兴盛之时,教内人物多方奔走,寻找神的足迹,或许是得到了神的眷顾,才幸运地发现了生命宝石这样的神物。这之前几年,生命宝石的遗失,已经有三个长老被追责殉节,数百人被牵连罚做苦役……”

    听古人讲古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罗开先没有打扰的意图。

    帕翠丝继续说道“此次古丽亚娜圣女和老妇人为了追寻生命宝石,冒名混入巴托尔将军的部属,实为迫不得已,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将军体谅,如有造成损失,帕翠丝愿拿出等值的财富做为赔偿。如将军能够帮忙找寻到生命宝石并归还,本教愿以将军要求的财富来换取,无论是人口、粮食,还是矿产、财物,都可以,只要本教力所能及。”

    “这……”罗开先犹豫了。

    对方近乎是摆明了车马任你开价,对应的只是交付给对方看重的生命宝石,这种状况下留下那个生命宝石,或许就意味着彻底与琐罗亚斯德教交恶。

    虽然在这时节,琐罗亚斯德教已经走向没落,但是贸然得罪一个宗教还是不值得的。

    罗开先可是深知宗教的影响力有多大,与一个宗教争斗,很多时候就像对付一个国家,注定不会只是简单的刀枪相对,而是很可能让本来互不相干的局面变成彻底的乱局,由可能的合作转变为彻骨的仇恨,其实是得不偿失,如果再衍生开来,把某些具备特别力量的家伙(推己及人,久经杀戮的罗开先总会预估最恶劣的局势来应对)惹出来,他罗某人自然不惧,但之前两年的辛苦坚持和对未来的筹划必将被打乱。

    为了一块奇异的石头结仇,除了乱了自己的节奏,还有可能得不偿失,值得吗?

    利弊取舍总是要权衡的,由不得罗某人不认真。

    杀伐果决是一回事,心思缜密是另一回事,二者之间并不矛盾,甚至可以互补共存。

    这两样东西在罗开先身上构成了一个完美融合,作为曾经的鹰派高级军官,他与****的政客最根本的不同是进取精神,而不是妥协与媾和。所谓进取,并不是把所有“非我”的他人变成敌人进而消灭掉,而是变路人为自己人,甚至变敌人为自己人。

    在罗开先的眼中,眼前琐罗亚斯德教的两人并不是敌人,甚至在对抗西方的绿教方面,两方还有合作的基础,他当然不想仅仅因为一块石头变成彼此敌对,即便那块石头有些神奇,即便他渴望自己保有那块石头。

    转瞬间想明白了所有关节,罗开先掌心向上摊开两手,很是坦然地说道:“帕翠丝嬷嬷,古丽亚娜圣女,从外高加索一路东来,本将军确实收敛了大量财宝,直到如今也没能清点清楚,所以两位不必心疑本将军会用谎言示人!至于帕翠丝嬷嬷所说赔付之事,贵教部属并未造成什么损失,不必再提……”

    随着心意的确定,罗某人的语气缓和了太多。所谓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他这个状态,一张木头脸遮盖了所有情绪,九句真话配合一句含蓄其词的话语,完全可以取信任何人。

    至少古丽亚娜和帕翠丝两个人再不疑心罗某人会谎言欺诈,年迈的嬷嬷紧皱着的眉毛松弛了很多,弯腰半躬坐着行了一礼,“多谢巴托尔将军,为了您的仁慈与宽容!”

    半响没有开口的圣女古丽亚娜没了开始的初生牛犊气势,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执拗的追问了一句,“巴托尔将主,不知您需要多久才能整理好那些缴获?如果发现我教的生命宝石,您希望我们用什么来换取?”

    年轻的圣女总算想明白了,面前的男人不是她的教民,甚至对方找到了生命宝石不给她们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为了完成身上的使命,她只能选择侍从嬷嬷加半个老师帕翠丝的怀柔做法,这无关私人尊严,对于被排挤到北部荒原的琐罗亚斯德教众来说,信民的生命更加重要。

    只是,这样的问题让罗某人又陷入了思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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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库塔伊西,埃利季亚公国的宫城所在,罗开先取得大量黄金宝石和库藏的所在,详细请看第三章第七十九节。

    2阿勒山,也被翻译做亚拉腊山或者亚拉拉特山,位于安纳托利亚高原东部与伊朗高原的交界处,是一片占地超过四十平方公里的死火山锥。基督教《创世纪》中记载,诺亚方舟在大洪水之后,最后停泊的位置就是阿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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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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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跃一千年介绍:
国际佣兵罗开先非洲任务中遇到意外,穿越时空到千年之前的非洲,周边都是黑漆漆的部落野人以及草原猛兽,偶遇乡人也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群体,该怎么生存下去?即使他是个兵王,个体的力量同样微不足道,更何况在没有归属感的非洲。所以……回故乡吧。
陌生的城市中,他是不受约束的野蛮人,拐走法蒂玛人的大科学家……搬空君士坦丁堡的学术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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