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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行者雷昂     跳跃一千年txt下载     跳跃一千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节 情报与决策 二

    虽罗开先有精神力这种类似在脑袋里装了个雷达的作弊器,但这玩意儿毕竟不可能时时开动,更不可能真的具备顺风耳的功能,能让他听到千多米营地外马家人的谈话内容。

    对身边的人,罗开先摆出一副施施然的态度,一方面是为了教导身边人,更多的则是为了安抚人心,虽然他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土著,却比任何人都了解宗教疯子的狂热。

    在曾经的佣兵生涯里,他有两个从军二十年的伙伴就死于幼发拉底河畔的自曝汽车,在这个时代,那些宗教疯子或许没有后世的各种热武器,但是弯刀弓弩加上毒药同样不可窥,更何况他身边的人同样不是后世那种常年磨砺在高烈度战争环境的职业战士。

    于是,在这种有些摸不清脉络的心态下,老罗在晚宴的时候召集了赫尔顿和金骞等人,按照早就有所准备的预定方案,给他们安排了一系列的琐碎任务,当然同时又免不了交代了大套的细节注意事项和各种应对办法,才把他们打发走。

    因为派人去赵宋只是以商人的名义探路,其实并不需要担忧太多事情——无论怎样,有法制存在的地方总会安稳些,即便这种法制不那么健全,尤其是对罗开先手下这些擅长“以力服人”的家伙们来更是如此。

    而这种跟随商人队伍的探查不过是一次简单的渗透任务,无论是经验老道的赫尔顿还是机警敏锐的金骞都可以称得上行家里手,对于赵宋这样一个开放的国度,真的不需要罗某人担心太多。

    布置完了这一切,罗开先刻意留下了负责纪律的西德克诺德,同时派人把巡察在外的阿尔克、闵文侯还有冈萨斯都叫了过来。

    “谁能给我解一下兴州的情况,阿尔克还是闵文侯?”依旧是环绕着帐篷内的长桌坐着,罗开先盯着对面的几个手下问道。

    面对连名带姓的直白称呼,根本没人在意。

    因为时长日久,罗开先对直接称呼手下的全名已经不再有什么避讳的,队伍中的很多人都接触过大量的外族,¤n¤n¤n¤n,︽≥om同样没有儒家老夫子那样忌讳人称呼他们全名的提法,事实上罗某人也是最近才发现,只有以书香门第自诩的张家才有这样的习惯,作为曾经的皇族后裔,李家人都没有这样的避讳。

    “猴子,你来!”阿尔克推了身旁的闵文侯一把,“你们东方人的面孔总是容易让我搞混,除了自己人,对于外人,我只能分清散发的、挽发的还有留辫子的,其他的我可搞不清,何况兴州那里,只有你带队进去过,你来!”

    “是,好吧……”闵文侯一边应诺,一边从衣襟里面取出一个厚大的羊皮纸本子——这几乎是老罗手下人的一大特色了,每天里工作的事情大把,需要学习和记录的东西实在太多,而且……这么厚的羊皮本子塞在衣服里还能充当护心镜用用。

    低头翻了好一会儿,闵文侯才抬起头问道:“将主,记录的有些乱,您需要了解什么?”

    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罗开先也有些头痛,距离不远,凭他的视力当然看到了对面闵文侯本子上的鬼画符——那些笔迹估计也就它的猴子主人自己能看明白,“我需要了解兴州的所有情况,尤其是关于马家的,你探听到了什么,尽管!”

    “遵令,将主!只是这恐怕需要很久……”闵文侯原本习惯性话时候的百无禁忌,但是这会儿在罗开先面前却拘谨得很。

    并非因为别的,实在是一路行来,从一个急就章似的队伍首领到如今风雪磨砺的十多万人的大头目,罗某人身上的气势变化实在太大,或许罗某人身边的人没能察觉什么,类似闵文侯这种奔波在外的人却觉得自家主将那张木头脸上越来越多威严与不清的气势。

    “无妨,你尽管,努拉尔曼负责记录,瞧你记录的本子,这手字倒是真的像猴子写的!”罗开先知道很多人平素话百无禁忌,但是到了正式场合就变得手足无措,所以他对闵文侯的举动并没有诧异,反而难得的开了一句玩笑,试图缓解一下对方的情绪。

    只是这种缓解气氛的法子貌似没什么用处,至少对闵文侯来是这样,他吞了吞唾沫,又翻了两下手里的本子,才一字一顿的道:“兴州……概有……丁口……四万余,包括老人孩童……和女眷……”

    “嗯,继续……”尽管语言有些磕绊,去直接阐述了概况,罗开先没有打断他,只是在他抬头察言观色的时候,鼓励了一句。

    或许是思路开始清晰,闵文侯的紧张消退了不少,“兴州四万余人……人数最多的是来自草原和荒漠的部族,这些人大概有三万多,他们多数……都听从马家人的指令,余下的多是汉人,引领他们的是王家和曹家……”

    “很好!”再次鼓励了一句,罗开先开口问道:“今天我见过马家人了,他们好像并不是汉人血统,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用了汉人的姓氏吗?还有那个王家和曹家是什么来头?”

    对于兴州能有四万多人,罗开先并没有感到意外——按照“史书”记载,兴州是“未来”西夏的首府,没有固定人口全指望外来移民才是荒谬的事情。

    “我在兴州城内……待了两天,听传闻……马家人祖上是土谷浑人1的一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由没有穿过大漠去喀什葛尔,有传言马家与如今的葛逻禄人来往密切,至于王家人,普遍的法是他们原本太原王氏的旁系,大唐灭亡之后,太原王氏四散,留在河西的这一支是昔年河西军的后人……”

    “嗯,那么曹氏是何由来?”

    “禀将主,曹氏人员最少,仅三千余人,却有两千敢战之士,有传言道现任兴州曹氏家主曹义兴乃归义军曹宗寿族侄,故又曹氏乃归义军埋在兴州的楔子,只是属下停留兴州时日尚短,未能证实……”闵文侯越越流畅,到后来的话语已经完全听不出紧张的情绪。

    “啪啪!”罗开先拍手叫好,人无完人,些许紧张完全不算什么,谁人能不经历练就保持堂堂之姿态?

    反而是这种从磕绊到流畅的话语最为真实,至少它可以证明闵文侯的思路很广,着眼开阔,仓促之际能够把事情汇总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情报分析人才,尽管还算很初级,罗开先却感觉很满意。

    手下这些人能够历练出来,他还需要担心什么人才?

    罗某人心怀大畅,“这一路,无论是库扎克还是比什凯克,包括后来的孛罗城,除了土库曼人,就是葛逻禄人的损失最惨重,他们没那个能力派大队人马跨越千里来找我们的麻烦,两月前路过沙州的时候,归义军曹氏也被我们收拾过,至于一路上扫灭的沙盗马匪,所有这些人绝不会敢和我们正面交锋!即使他们联合起来也不成!”

    高兴之余,罗开先这话的有些霸道了,但却没人提醒他,无论是阿尔克、冈萨斯和闵文侯,还是旁听的西德克诺德,甚至包括负责记录的努拉尔曼,所有人的眼睛都在闪亮,不是因为他们完全明了罗某人的话语,而是一路行来在罗开先这个主将的率领下,做出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一路上的滴滴可不是什么传,是他们自己亲身经历的,尤其在座的多是角斗士营出来的苦奴,当初在雅典的时候哪里会预想到这一路的平稳和顺畅?

    没错,沿途虽没能少了厮杀,但从未有置之死地的境况,除了赶路辛劳和路途上的艰苦,真的可以称得上平稳与顺畅!

    话一出口,罗开先也察觉到了有些狂妄了,但他却并没放在心上——这时代的战争虽然多是人多为胜,但人力绝不见得就是胜利的决定因素,总有颠覆性的例外存在。

    缓了缓情绪,罗开先转换了称呼道:“你这猴子,足够机灵!继续,关于马家的人,还有什么消息?”

    能得到罗开先的夸奖,真的很不容易,闵文侯左手抓了抓下颌,有些兴奋的道:“在兴州,马家的战士分为五个千人队,据每队至少有千人,人数是否充足,属下没能看全,但他们多数没有齐备的甲胄,天气渐冷,前日属下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多数只是穿着脏污的皮袍子……看着比荒原的马匪强之不多。”

    围坐的几个人都露出一种轻松的笑意,包括像罗开先一样经常冷着脸的西德克诺德也不例外。

    “好了,猴子,你继续……”观察到闵文侯欲言又止的模样,罗开先抬抬手止住了其他人,示意继续,他不知道这个昔日看起来只是喜欢饶舌的瘦子能出什么来,但无论如何,今天之后,当刮目相看了。

    “是,将主!”恭谨的应诺了一声,闵文侯的脸上没了开始的忐忑神色,颇有些自信的道:“属下知道将主今天见过三个马家人,属下去探寻兴州的时候,恰巧听人讲过马家人的底细……”

    当着主将罗开先的面,这个伶俐的猴子可不敢卖关子,他只是稍微停顿了下,就接着道:“马家内部有个七个人组成的族老会,据是遵照绿教伊斯玛仪教派的教仪,在外抛头露面负责具体事务的就是他们族长马祖荣,那个人将主今天也见过,瘦长脸、棕色眼睛、下颌留着短髯,他喜欢修饰胡子。”

    “就是今天午后那个没怎么话的家伙!竟敢上门欺骗!将主,他们的营地应该还在几里外,请容许属下带人去把他们抓回来!”听了半天的奥尔基霍然上前几步,冲着罗开先行了军礼请战。

    奥尔基是个谨慎的人,但同时受到罗马人的影响,也是个非常重视荣誉的人。在他看来,居然有人在他守卫的人面前撒谎,这是一种冒犯!

    罗开先赶紧挥了挥手,“奥尔基,不必在意这个,那个马祖荣既然敢只带几个人来探查我们,也算得上一个勇士。何况……你这时候追出去,恐怕已经晚了,他们肯定趁夜色回兴州了,是不是,冈萨斯?”

    “是的,将主!”冈萨斯欠了欠身,道:“傍晚巡察的士兵汇报给我了,兴州马氏的队伍一共百多人全部撤走了!”

    “你听到了,奥尔基?”罗开先冲着自己的亲卫队长示意了下,然后转头对着闵文侯道:“猴子,你继续!”

    无奈的奥尔基只能一言不发地退下,继续他的守卫……与倾听。

    “那个土狼,”闵文侯翻了翻自己本子,继续道:“他的本名叫做马玄翼,是马祖荣的侄子,但是有传言他是马祖荣的私生子,据他曾经被送到喀什葛尔求学,我手下有一个消息灵通的葛逻禄人,据他,曾经有人看到这个土狼和内沙布尔的内沙布里族人走得很近。”

    私生子之类的琐事不值得罗开先关心,但是内沙布尔这个地名让他觉得很……熟悉,他不记得曾经去过那里,但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心底涌动,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内沙布里家族?”

    “是的,将主,据内沙布里家族是绿教伊斯玛仪教派的虔诚支持者,他们是比较极端的狂信徒!”闵文侯恭恭敬敬地倾诉道。

    罗开先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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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土谷浑人,也称土浑、退浑,据传为鲜卑慕容部的分支,原本游猎生存于辽东,于公元三四世纪时开始逐步向西向南迁徙,后在青海乃至川蜀广大区域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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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节 情报与决策 三

    因为有曾经镇守西疆的经历,罗开先对中亚的人文历史很熟悉,内沙布里这个家族名加上伊斯玛仪教派让他想起了一个“历史名人”——奥马尔海亚姆1,紧跟着他又想到了一个人名——哈桑本萨法赫。

    两个名字的主人在这个时代都还没有出生,但是他们却有着不同的含义,尤其对罗开先这样一个“后来人”来。

    第一个名字或许简单些,罗开先只记得奥马尔海亚姆是个学者,但是后一个名字的寓意就不简单了,哈桑本萨法赫可是一代教派的开创者,这个教派对后世的影响非常深远——阿萨辛教派。

    凭借后世对中亚的熟悉,还有曾经走遍世界的历程,阿萨辛这个词汇简直可以称得上令人刻骨铭心。

    在后世遍布整个西方的地下世界,任何一个信奉极端教义或者行踪诡秘而危险的人,都有可能被称作阿萨辛!

    这个词汇几乎就是杀手和刺客的代名词!

    脑袋里的思绪迅速飞转,罗开先猛然察觉到了一种可能。

    任何一种思维方式都不可能是没有来由的凭空诞生的,在他所处的时间段,奥马尔海亚姆和哈桑本萨法赫两个人还根本没有出生,但是谁能保证伊斯玛仪教派中那些藐视死亡的信徒们会是老好人?

    至少他罗某人不敢冒这个险。

    眼下可不仅仅是一个土狼之流的狂信徒的事情了,兴州马氏本身区区几万人算不上什么,但是他们暗地里的关系网却让罗开先不能不重视,沙漠西面的葛逻禄人还有更远一些的狂热绿教徒联系在一起,那些脑子执拗成了一根筋的家伙是没法沟通的,简直是争不开甩不脱的狗皮膏……

    自从希尔凡出发伊始,他带着数万人紧张行路,并不仅仅是赶时间,而是不想和绿教的狂信徒有什么纠葛,并非是害怕什么,只是不合时宜,当初为了卫护疆土他曾经耗费了六年青春,亲手击毙杀掉的狂徒不下百人,但……又能如何?

    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些的,无根浮∫∫∫∫,△⊕m萍一样的昔日唐人营的力量同样也是有限的。

    当初在希尔凡,老李坦断然接受他这个外来后生的提议,就是因为看明白了这一。

    所以才会有他一声呼喝,众人景从,奔波万里回归东方。这一切的最终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抱团生存,至于未来有什么发展有什么美好前景,都是在生存这个基础之后的事情。

    只是,眼下看来,很显然,有些事情避是避不开的,终归还是力量才能决定一切。

    轻轻地在心底叹息了一声,罗开先的手指敲了敲厚实的桌面,“嗑嗑”的响声与围坐众人的静谧表情映衬起来显得有些怪异与凝重。

    罗开先放平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人的表情,轻轻道:“看来这个冬天不会很安宁,可以让手下的弟兄们好好活动一下手脚了。”

    围坐的几个人搞不清罗开先这话的缘由,禁不住彼此打量观望了一下。

    坐在主位上的罗某人却没有解释,而是冲着闵文侯头,“猴子,还有什么没完的?你继续……”

    或许是猜到自己了解的信息比较重要,闵文侯认真地再翻了翻手里的羊皮本子,慎重却不再磕绊的继续道:“兴州马家和很多大家族一样喜欢多方投注,土狼马玄翼曾经向西去过喀什葛尔求学,那个马玄机走的却是东方,他在赵宋的汴京待了八年,据曾与赵宋的某位士大夫往来密切……兴州城内有人,马家内部七个掌权族老的想法并不统一……此外,据马家与党项人野利部关系甚密,党项人几次在石州和宥州抗击赵宋,马家都有派士卒跟随参战……”

    关于马家的情况听了个差不多,罗开先并未做任何评价,而是接着问道:“马家在兴州如此强势,王家和曹家如何?”

    “据兴州城内人讲,王家与太原主家早已断了联系,近年来更是人才凋零,现任的家主王弥年纪不过三十余岁,称得上年富力强,倒是个有些胆魄的人,可惜……面对擅长笼络人心的马家,也不过是勉强维持。至于曹家,曹氏家主曹义兴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宁死不吃亏,又有归义军曹氏支持,马家人也奈何不得他们,曹义兴其人因为善使双刀喜欢骑快马,被兴州人称为豹刀子……”问题越来越细,闵文侯的心也越来越沉稳,这是他冒险进兴州城探来的一手消息,功夫做得细致,自然底气十足。

    听着闵文侯详细诉完,罗开先心里有了底,却并不直接宣布指令,而是环视一圈,沉声问众人,“猴子升职做了斥候营的副将,确有长进!兴州的这番功夫做得着实细致!”

    “将主过奖!属下承受不起……”边上几个都是独挡一面的狠人,被罗开先这么一夸奖,几个人的目光都扫了过来,闵文侯顿时感觉有些承受不住,马上机灵的开口自谦。

    “浑话,做得好坏本将主自然看在眼里,夸奖几句而已,暂时又没得赏赐,学甚么张家的老夫子?”罗开先把眼睛一瞪,环视着围坐的众人,“一路行来,你等每个人所做的事情都在本将主的心中,待诸事安定之后,定有奖惩安排!”

    除了在负责记录的努拉尔曼还有帐篷左右负责守护的汉人亲兵,在座的多数都是一路从雅典跟随来的欧罗巴人,自从士麦那之后,老罗已经很久不曾过这种鼓励人心的话了,时间日久,又已经抵达东方,免不了心中有些忐忑,如今再次听到心底里主人的承诺,一颗心都安宁了下来。

    “还有,虽眼下是停留在了这里,但眼下的驻留仅仅是开端!区区灵州怎会是本将军固守之地?你等都跟随了本将主两年了,该知道本将主的脾气,杂七杂八的事情勿需乱想!”着话,罗开先抬手指了指西德克诺德,“我制定的规矩你们都要遵守好,不要犯错,努力做事,我还期望几十年后,你们都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军!明白?!”

    “遵令,将主!”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呼啦一下站起身,右手抚胸整整齐齐地行了一个军礼,磨合日久,这些人已经有了老罗印象中军伍精英的气质。

    罗开先头,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回礼,抬手指了指各自的位置,“都坐下,没用的废话我不会再,继续刚才的议题,猴子适才所兴州舆情,谁来怎么解决他们?”

    没什么卖关子的想法,罗开先只是想听听众人的思路,不管有用与否,至少要让身边这些家伙的脑子动起来。

    因为今后的日子与之前路途上奔波再不相同了——之前他能领着众人齐心合力是因为沿途的环境逼得人不能有别的想法,但是落足灵州之后呢?

    一旦环境安逸了,免不了会有人心生杂念,无论是稳定人心也好,防微杜渐也罢,罗开先真的不想之后某一天刀口向内砍向曾经同行的伙伴,所以给众人一个新的并且足够长远的目标是必须的,这并不困难,不是吗?

    帐篷里很安静,在座的几个人都在冥思苦想,虽一路行来,多数时候只需要他们执行命令,但并不意味着他们脑袋里的浆水凝固了,反而这些从死亡阴影中脱离出来的家伙比谁都能拼命,想的事情也更多,包括喜欢用身体力量大于头脑力量的冈萨斯同样也不例外,因为脑子转的慢手脚不够快的人早就死了。

    沉默一会儿,冈萨斯首先抬头道:“将主,我需要时间想想……”

    随着他的话语,其他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抬头露出期颐的目光。

    罗开先有些惊异,他本以为这个色雷斯白熊会开口直接率兵攻打兴州城的,“你这只白熊……好,现在就想,认真想,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

    “遵令,将主!”

    几乎不分前后的应诺声之后,帐篷内又肃静了下来。

    已是夜半时分,轻啸的西北朔风在夜空中奔行,黄河畔的这片诺大营地除了偶尔地方有些值夜的篝火,只剩下罗某人这个中军主账依旧烛火通明。

    与帐篷外走动的卫兵的脚步声不同,帐篷里面静谧而又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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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奥马尔海亚姆,十一世紀中叶出生于中亚霍拉桑内沙布尔,(1048-11),全名是吉亚斯丁阿布法斯奥马尔本伊卜拉欣内沙布里,从姓名就能看出来这个姓氏是内沙布尔的统治家族,奥马尔本人则是那个时代难得的数学、天文、哲学、诗歌等方面的多面手,可以是那个时代的大学者。

    哈桑本萨法赫,与1是同窗好友,同样擅长数学、几何、天文,不同的是他更倾向于宗教,是绿教什叶派伊斯玛仪派所属支派尼扎里耶派(阿萨辛派)的创始人,十一世紀末曾在波斯西北山区组建一个伊斯玛仪派的宗教国家,类似之后的罗马基督教庭,推崇教权大于皇权,为了攻击敌手,他组建了一个暗杀团体,是中世纪绿教国家的刺客公会。在东方的传记载中,他的名字有两个,一个是霍山,另一个是山中老人。

    阿萨辛教派,也被称为哈萨辛宗教兄弟会,这是西方十字军给与的称呼,他们自称为fedayeen,所有成员都是激进派绿教徒,推崇奉献与自我牺牲,并不畏惧死亡。他们使用罂粟提炼品之类来拉拢同伴,用匕首和毒药来对付敌人,阴暗的手段使得他们横行一时,直到十二世纪蒙古人西征,这个存在于波斯西北的宗教势力被旭烈兀率领的大军荡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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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节 情报与决策 四

    帐篷外的卫兵在夜风中不停的走动,帐篷内却寂静的近乎无声,罗开先在期待手下们能想出一些切实可行的应对方案,不求什么惊喜,但要缜密并且切实可行。∈♀,

    围坐的其他人却与罗开先这个主将的轻松安逸完全不同,冈萨斯、阿尔克和西德克诺德几个人都是在全神贯注的冥思苦想,包括奥尔基和努拉尔曼都在凝神思索。

    都是从雅典开始跟随这个塞里斯将主的人,当初能被挑选出来,就没什么蠢人,心底都明白到了东方这片土地,自家这位将主就是未来唯一能够依靠的主人。而如今,既然将主已有明言,谁都不想轻易开口弄成一个不成熟的方案,那样或许会让自家将主失望……

    面对这种情况,罗开先也不催促,只是让值守的亲卫端了奶酒还有肉干烤馕水果之类,一边填充半夜饥辘的肠胃,一边等着期待的结果。

    他一点都不焦急,比起曾经经历的按分秒计算的高烈度战争,这个时代战争的节奏在他眼中简直粗陋至极,虽然冷兵器战争并不是他最拿手的,但是一路上的战事磨砺足以让他彻底了解其中的琐碎,再配合上他重新捡起并越来越精湛的骑射与搏击技术,他觉得自己可以从容面对这时代的任何战场。

    从容的捻着铜盘子里的肉干,再喝一口香醇的奶酒,看着身前几个彪悍的家伙翻出自己放在衣袍里面的羊皮本子,笨拙的抓着炭笔写写画画的样子,罗开先觉得自己好像是给小学生监考的课班老师。

    这个想法颇有些滑稽,他却很喜欢这种气氛——无论这些肌肉多过脑汁的家伙能否提出一个上佳的方案,有这种认真的态度就已经足够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几个人开始不再写画,陆续的抬起头来。

    “都想好了?谁先谁说说……冈萨斯你先来吧!”看了看众人的表情,罗开先也不等他们毛遂自荐了,直接开始点名,正好他也需要了解下每个人的想法。

    冈萨斯是个勇往直前的性子,听言也不客气,直接开口说道:“将主,我建议直接调动骑兵营和弩炮营,再加上两千守备营战士,直接向北围了兴州城……”

    罗开先不置可否的问道:“兴州有城墙环绕,你准备用骑兵攻城吗?弩炮营的小石头是打破不了城墙的。”

    “不,将主。”面对罗某人的木头脸,早就有了免疫力的冈萨斯没有心虚,而是坦然的继续说道:“我的想法是驱赶周围的小部族做前驱,至少能凑足万多人,让他们来攻城……”

    “如果那些小部族不听话,反而勾结兴州马氏一起向我们进攻,又该如何?”罗开先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顺着冈萨斯的思路说道。

    “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个承诺,允许他们在破城之日劫掠三天!那些小部族的人平时是牧民,拿起刀子就是马匪,绝没可能放弃这个机会的!”冈萨斯的眼睛随着话语瞪得很大,堪比白色的毛熊。

    罗开先轻轻地摇了摇头,冈萨斯的这种战法他有所了解,罗马人在和阿拉伯人征战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做法,东方战争的历史上也多有同样的记录,但却不符合他的想法,“冈萨斯的这种想法应该是罗马人的做法吧?这个法子确实可行,也非常有可能快速攻进兴州城……”

    冈萨斯的脸上闪露出一丝喜色。

    罗开先却接着说道:“但是这里面有几个问题,你要认真想好,第一,我们在灵州这里还是纯粹的外来人,本地的住民对我们并不熟悉,而我们并不清楚他们与兴州马家的关系,这中间只要出现任何一点疏漏,损失的可能就是手下士兵的生命;第二,我们是要在灵州这里驻扎定居的,未来兴州也必定是我们掌控的地方,那里的人也会成为治下民众,如果照你所说攻打兴州城,必定会因为无关人的伤亡,由此积累的仇怨就会影响未来的统治……冈萨斯,你可明白?”

    “将主,只要战力强大,就没人敢不服从,罗马人对外族很少会讲仁慈,他们的国度却已经沿袭了千年……”冈萨斯并不是没有主见的人,罗开先的话并没有让他放弃自己的想法。

    旁边的几个人在认真地倾听,也同时在思考怎么完善自己的想法。

    “你说的没错!”罗开先肯定了冈萨斯的说法,然后没等冈萨斯缓过神来,就紧跟着说道:“但是现在的罗马与千年前的罗马还有什么关系?千多年的时间,始终没能停止过战争,这么长的时间死了多少人?凯撒和克拉克当年在不停的压制反抗者,如今巴西尔二世同样在压制反抗者!作为君主,不能给自己的国民一个安稳的生活,那就是失败……冈萨斯,你会希望等你年老的那一天,还要担心你的小儿子在战场上拼命吗?”

    “……哦,不!”冈萨斯张着嘴巴愣神了好半天,才吐出了这样一个字眼。

    老罗话语的内容跨度有些大,但是平稳的语调外加套用一些拉丁语,对于帐篷的角斗士出身的家伙来说,并不难理解。

    大多都是因为与罗马人战斗失败外加一系列的挫折,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无论是冈萨斯、阿尔克,还是西德克诺德和奥尔基,每个人对罗马都有着非常复杂的想法,曾经。

    帐篷内很安静。

    但每个人的脑袋里的念头都在不停地旋转。

    除了不停在纸上写画记录的年轻的努拉尔曼,在座的所有人都能说是不错的战士,他们不害怕敌人是否强大,甚至有的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所有人都希望在将来有个温暖平和的家,他们或许期望自己的孩子是一个勇敢的人,但绝不希望活着的时候看到自己后人的尸体。

    这是人之常情。

    “第三,适才猴子说了,兴州城内有马氏、王氏和曹氏三个势力,他们彼此肯定少不了争斗,冈萨斯你这样试图围攻兴州城,必将让他们团结起来应对我们——显然,这同样不妥,对否?第四……算了,就说这些,我的意思你可明白,冈萨斯?”尽管还有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罗开先心底有太多想法,但他却不想再继续了,一是因为没必要,二是因为对眼前这些战场好手来说有些深奥。

    “明白了,将主!”军伍出身的人就是这点最好,对错之间非常清晰,容不得含糊,冈萨斯坦然承认了自己的疏漏。

    “嗯,下一个……”罗开先冲着冈萨斯点点头,然后扭头看着另外三位,“阿尔克,你来说!”

    “遵令,将主!”嘴上应了一声,阿尔克稍稍停顿就开口说道:“对付兴州马家,或许并不需要我们直接派兵,最近十几天,派到北部的人传回许多消息,最近几年,因为争夺放牧的草场,那些小部族和马家人经常拼斗,还有消息说,因为绿教教义的事情,兴州王家和曹家与马家同样争斗不断……”

    比起冈萨斯的直率脾气,从遣词用句来说,阿尔克要周密许多,毕竟做斥候的人,心思粗疏的不可能善任的。

    “嗯,阿尔克你继续!”罗开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阿尔克察言观色有一手,但也摸不准罗某人的想法,只有硬着头皮继续,“我家乡那里有一句谚语,一群快要饿死的野狗也能咬死猛兽。我想……是否能够给那些小部族一些武器,要他们攻击马家人,只要马家稍有软弱,王家和曹家绝不可能放弃机会……届时,党项那边野利部也不能做什么……而之后,等到春天来临的时候,我们的人整合完毕,正好可以派兵维持兴州的秩序……”

    看了看阿尔克脸上刻意涂抹的白眼圈,罗开先还真没想到这个家伙有这样阴损的想法。没错,阿尔克想的是一个阴损的战法,这个阿尔克只说到鼓动北部小部族攻击马家,老罗就想到了一个词——代理人战争,这种方式后世的usa还有欧罗巴那些伪君子国家经常使用的法子。

    这种只是消耗一点物资,就能轻松解决麻烦的做法确实很适合眼下的局面,但却不见得是最好的,同时也有数不清的弊端和隐患。

    不准备问其他人的意见了,罗开先清了清嗓子,开口直评:“是个好办法!但是,阿尔克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小部族一旦在与马家的争斗中活得好处,还会在继续听我们的吗?那些小部族很多是来自北部草原,而草原上的狼……可是喂不饱的,”

    确实如此,在后世,代理人战争多了去,但是代理人把后面的雇主拖下水的事情也绝不仅仅是一两件,拥有最强大武力的usa便不止一次的被拉进泥沼。

    眼下虽然只是个小局面,但东归回来的队伍也不还称不上是一个大势力。

    换言之,就是禁不起折腾。

    所以,背后动手脚固然轻松省力,但是比起之后的隐患和麻烦,却不如亲力亲为来得爽利。

    “将主,我明白了。”阿尔克这个聪明人显然马上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另外还没有发表意见的西德克诺德和闵文侯低头看了看,然后合上了手中的羊皮本子,他们适才也想了半天,但是有之前冈萨斯和阿尔克的发言,还有罗开先这位将主的总结,心里的方案就说不出口了。

    最关键的问题是,到底如何应对兴州的马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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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节 情报与决策 五

    “将主,我就不用了,没有一个完整的想法。”西德克诺德正襟危坐,坦然的道。十几万人营地纪律的事情已经把他的时间挤得满满的,如果不是还有富拉尔基那个斯拉夫人帮忙,恐怕他根本没时间想别的事情。

    作为营地内的纪律大总管,军营、民营加上

    “将主,有冈萨斯将军和阿尔克长官珠玉在前,属下也就不献丑了……”坐在阿尔克旁边的闵文侯也随着来了一句。

    “奥尔基,有什么想法?”罗开先抬头看向了守在帐篷口的亲卫队长。

    “将主,您就别难为我了……”奥尔基苦笑着应付了老罗一句。

    “好吧……”坐直了身体,把杯子里面最后一奶酒喝掉,罗开先不想再继续考验众人的智商了,至少目前眼前这些人的眼界还不成,他们或许是勇敢的战士、合格的将领,但还做不到全面系统的把握住一场征战的所有细节。

    或许过段时间在赵宋那边招揽些人?可以找到合适的谋士?

    罗开先晃了晃脑袋,想什么呢,真把自己当皇帝了?他仔细琢磨了下自己预想的方案,确定没想到什么疏漏之后,开口道:“既然都没有合适想法,应对兴州马家……就按我的命令行事,任何人不得违背!”

    一段话,罗某人迅速转变的语调,从商议变成了命令。

    “是,将主!”围坐的几个人马上坐直了身体。

    罗开先首先把目光投向了刚刚收起纸笔的猴子校尉,“闵文侯,给你个任务,去兴州城散播谣言,这个任务是很危险的,敢不敢去?”

    “交给我了,将主!”闵文侯一都不担心自己身处敌境的安慰,反而觉得第一个被主将名是一种荣耀。

    “好,时限半个月,给战士们举行集体婚礼之前,你要带人赶回来!剩下的就是你自己挑选人手,乔装打扮去兴州城内……散播消息的主体是兴州马氏试图偷袭我们,引发战争……”老罗面色不动,嘴上解的却很详细,因为心底他就喜欢这种天$$$$,≧☆om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尤其是闵文侯的战法很像他后世曾经的特种兵经历。

    “遵令,将主……”应诺之后,闵文侯拉了个尾音,抓抓脸问道:“将主,散播谣言……可否透漏一些我们的底细?还有,需要联系王家和曹家吗?”

    “大的情况可以,细节就不要多了,可以夸大,也可以贬低,任由你发挥……总之,把兴州城的水搅乱,弄得人心惶惶才好!”稍微停顿了下,老罗又道:“至于王家和曹家,不用去理会,路有很多条,让他们自己选。”

    “遵令!将主!”有了主将这样详细的交代,闵文侯心底就稳妥多了,他的猴子脑袋左顾右盼的甚至恨不得马上出去把人从睡梦里拉出来,然后去北面那个破烂的城镇闹个天翻地覆。

    这混蛋越来越像猴子了。

    “猴子,你老实!”有些古板的西德克诺德冲着这厮直瞪眼。

    罗开先晃晃脑袋,他才懒得理会这些细节,回身从身后的纸堆里把附近的地图扯出来,摊在桌子上,在纸上比划了几下,“阿尔克,你的任务比较杂乱,我要你带人在兴州外围这些地方刺杀所有偏向马家的族头人……”

    “将主可有什么具体要求?”杀人而已,阿尔克从不在意,他很沉静地盯着地图问道。

    “周围对我们还算和善的族你都了解,目标从他们口中选择,做法嘛……装扮成葛逻禄商人或者马匪……做成贪财抢劫或者仇杀的样子,你明白?”玩弄阴谋诡计老罗不是很擅长,但是装神弄鬼的诡战真的不要太容易,而这种方案对斥候营的机灵鬼来再合适不过,罗某人对他们很有信心。

    “明白了,将主!”应诺之后“白眼圈”阿尔克很有些诡异的笑了笑,忙了半个多月,灵州周边百多里的地方已经熟悉得很,加上一些草原部族的配合,再有这种对他脾胃的战法,他真的想看看周围有没有合适的敌手。

    而且……沿途杀了那么多沙盗与土匪,凭借一路的缴获,装神弄鬼真的不要太容易。

    罗开先很敏锐的注意到了阿尔克的自得,他脸色稍沉,“阿尔克,不要大意!斥候营擅长的不是正面战,你带着人要快打快出,稍有疏忽就可能被人包围,到那时候,即使派人救你们出来,带着一身伤回来参加半月后的婚礼吗?”

    他可不想因为手下人大意造成太多损失,眼下的这些人都是一路历练出来的好手,容不得损失。

    而且,阿尔克同样是半月之后参加婚礼的一员,他和那个中亚娘米娅娜的事情根本藏不住,于是乎,筹划集体婚礼的众人把他也划在了其中。

    “是,将主……”阿尔克脸上的得意悄无影踪,有些尴尬的低声应了一句。

    边上的众人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你的任务不轻,不许亲自带人去冲杀!如果猴子在兴州那里有所不顺,还要派人守在外围负责接应他们,明白了?”敲打一下是必须的,但也不需要很多,这些家伙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罗某人清楚得很。

    “遵令,将主!”

    接下来是骑兵营的任务,不用罗开先提醒,冈萨斯直接开口道:“将主,我骑兵营该做什么?”

    “天气渐冷,马上就是冬天了,如果我预料的不差,最迟半月之内就会迎来第一场雪,这个季节正常的商队都不会西行,你派人守住这几个,所有路过的人都给我抓起来,如有反抗,格杀勿论!”罗开先在地图上划了几下,那是西行去往玉门关和沙州方向的必经之路,再向西北不是没有路,而是大面积的沙漠,不会有人去穿行那里,因为那纯粹是寻死。

    “将主,如果有人逃入了沙漠怎么办?”冈萨斯盯着地图问道。

    “不用管他,这个季节跑进沙漠,沙子和大雪会要了他们的命!”西面的沙漠在地图上看着不大,但是老罗却知道,气候恶劣的时候,辨不清方向,即使他这个有作弊器的人也讨不到好处。顺着地图划向兴州的东面,用手指了,“这里是兴州去往东部的山口,好像周围除了山坳就是大片的灌木丛,如果马家派人联络野利部,最快的就是这条通路,派人在这里巡查,所有可能是马家的人都给我控制起来!”

    冈萨斯同样盯着地图,听到老罗的命令,马上出声应道:“明白,将主!”

    “人员你自己选,但有一条,必须足够机灵谨慎,马上要给战士们举行婚礼了,我可不想营地里多几个新婚的寡|妇!对了,哈斯那那个山猪你给我看住了,再惹祸就用鞭子抽老实他!”了几句叮嘱的话,突然想起骑兵营中最不老实的家伙,罗开先免不得有些牙根痒痒。

    骑兵营十个校尉头子里面,就属哈斯那的战法最是狂野,真的不愧他那个山猪绰号,从孛罗城东来的一路上,大战事不知道惹出了多少,偏偏大错不犯错不断,想起这混镢头罗开先都有些头痛。

    “哈哈……”除了冈萨斯的几个人都有些忍俊不住。

    老罗的军营里讲的是令行禁止,凡事都有规矩,总不能人家没犯错你就把人关起来,冈萨斯也是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回复一声:“将主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那个家伙拴起来!”

    冈萨斯能否拴住骑兵营最狂野的家伙,罗开先还是有信心的,他最担心的是冈萨斯这个骑兵营主将也跟着乱来,因为已经开始驻扎的队伍面临的情况很复杂,他真的不想再增加伤患了,要知道,直到现在,医护营里面还有二百多个伤病号没有痊愈,本就人手不足的医护营承担不起太多人,海顿那个家伙已经叫苦很多次了。

    懒得理会装做一脸委屈的冈萨斯,罗开先接着道:“西德克,最近的纪律和安全事情你务必要注意,阿尔克那边行动起来后,肯定会押回很多人,甄别的功夫要做细,宪兵的人手应该很充足吧?”

    “没问题,将主!”西德克诺德也是习惯性的冷脸人,做了大军法官和宪兵头目之后,面对的更多是各种负面情绪多多的混蛋,他的话语就更少了。

    “冬季马上到来,虽然开始驻扎此地,但任何纪律方面的事情都不能松懈,回头我会吩咐程守如配合你,此次对付兴州马家,他们不见得会安分守己,你和富拉尔基要注意调动宪兵细查!”罗开先眼睛眯了眯,他可以预见到命令一下,营地里有些觉得可以放松一下的家伙要倒霉了。

    不过这个事情是没办法的,时至今日,营地内执行的都是军律,周围的环境复杂,可容不得半马虎。

    “遵令,将主!”西德克诺德正襟危坐的应诺道。

    罗开先站了起来,扫视了一遍在座众人,“诸位,万里征途我们走完了,接下来的事情比万里征途可能还要复杂,还望诸位齐心合力,灵州这里必定是我们最美好的家园!没人能够战胜我们!”

    “是,将主!”一众人都站了起来,手臂挥动间,身上的盔甲发出清脆而整齐的响声,如同他们的口号声一样,铿锵而又坚硬。

    帐篷外的天空渐渐变淡,吹了整夜的朔风稍有停歇,东方的天色已经渐渐有些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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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抱歉,周一忙碌的事情比较多,这章节有些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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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节 人心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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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排亲卫点火煮早点,饱餐一顿之后把所有人打发走各忙各的,罗开先才有时间整理自己的思路。

    趁着朝暮刚起的空闲时间,坐在帐篷里翻看努拉尔曼记录的东西时候,他才慨叹自己这些手下还是欠缺磨砺,只要有仗打,只要有事做,别的都不管不顾,听令而行没问题,很多细节的功夫也能做得令他满意,但是距离独挡一面真的还是有所差距。

    所以最后的作战计划或者说战术安排还是要他自己来做,当然作为执行者,手下人的能力还是令他很放心的,至少不用担心他们有什么大的损失,更不用担心有人滥杀无辜——军法处的西德克诺德可不是吓唬人的泥塑石雕。

    至于具体的战术安排其实还只是个开端,提不到什么战略高度,甚至不需要他罗某人安排什么下一步或者几步的作战指令。

    从头到尾,罗某人只是下了几个关联不大的命令,却并没有什么最终战斗目标,譬如杀光所有兴州马家人或者灭掉所有兴州绿教徒之类。

    看起来不像一个完整的作战计划,其实非常简单,罗某人本就没想做什么完整的作战计划,整个灵州北部一直到兴州就是他预订的冬季练兵场。

    目的也非常简单,遏制或者说给兴州加压,促使局势变动而已。

    派闵文侯进入兴州捣乱就是为了搅浑水,其实也有离间马家、王家与曹家三族之间关xì的目的,派阿尔克外围刺杀马家附庸,目的就是把依托马家生存的人驱赶到兴州,而冈萨斯的截击马家信使的任务就是为了断其后援——当然这不一定能够完全达到目的,尤其是赶路基本靠腿的年代。

    几个目标一旦实现,随后的战术动作就完全是看马家人的反应了,无论怎样,灵州营地这边都可以从容应对。

    罗某人发出的三个命令其实都很阴损,闵文侯的任务可以说是浑水摸鱼,阿尔克的任务算是赶狗入穷巷,冈萨斯的任务就算是死神套索了……

    这样的战斗或者算不上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说是诡战,但却是最dà程度减少己方伤亡的手段。

    连续的阴招就像给一个高压锅加热,可以预见的是兴州必定内乱,马、王、曹三家必定分化,罗某人率领的这十几万人就完全占据了主dòng位置,攻还是守完全由他罗某人说了算。

    届时纷乱之下,感觉生命受到威胁的所有人会想什么?

    他们不会责怪有着强大军力的东归队伍,而会把责任推到收留乌塔人的马家身上——毕竟马家招惹东归队伍在先。

    处在兴州高压锅里面的王家和曹家人会怎么选zé?

    罗开先觉得根本不用猜,因为他们没得选zé。

    身处其中的小部族或者说平民的命运同样没被罗开先看在眼里,他首先要维护的是支持与跟随自己的人,旁人?他不会平白无辜的去杀戮,但也不会生母一样去考lǜ他们的生死。

    至于被针对的主角——兴州马家,他们的命运也同样由他们自己决定,他罗某人只做那把悬在头顶的刀,该不该斩下去完全看他们的表现。

    真要他们作死的去联络那些绿教狂信徒,他一点也不介yì再次杀得血流成河。

    ……

    整理完所有的思路,没有丝毫困意的罗开先把笔记交给努拉尔曼,“小子,以后记录多用汉字,可以像我之前教你的那样从右向左横排写,别像现在一样,好多种文字搀和在一起,乱七八糟的看得我头痛!”

    “嘿嘿,明白,将主!”早就习惯不带头巾的努拉尔曼正在打理自己的头发,听到罗开先的吩咐之后有些没脸没皮的嘿然应道。

    这个小子早没了当初在罗某人跟前的拘谨,因为跟的久了,他比其他人都明白自己舅舅的这位好友看着凶悍吓人,其实从不无缘无故的惩罚别人。

    罗开先没好气的瞪了努拉尔曼一眼,他起身向帐篷外走,“收拾东西,跟我去工坊看看!”

    “是,马上……”手忙脚乱的努拉尔曼赶紧呼应。

    走出军帐的罗开先还没等吆喝亲卫给他牵马过来,就见百米外的木栅栏入口,四五个骑马的人穿行进来,正是他要去探看的工坊的负责人他的准岳父李涅,同行的还有杜讷和李轩二人。

    走向前迎了几步,罗开先朗声道:“世伯,我正要去工坊转转,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先别去了,三郎,老夫几人找你有事商议,去你的帐篷里面再说!”虽然最近忙碌的事情很多,老李坦的精神头却很不错,但是有些事情实在是不好开口,尤其还是当着周围众多侍卫的面,否则他也不会把杜讷和李轩都拉了来。

    稍一凝神,罗开先看了看几个人的神色,杜讷的脸色有些苦,李轩的脸上有些无奈,连他准丈人李涅的脸上也带着一丝烦躁,“好,世伯、杜老、轩兄,进账详谈,三位请!”

    进了帐篷,招呼几人照例坐下,再令亲卫们送来煮好的花草茶,看着明显有些尴尬的众人,罗开先坦然开口问道:“世伯,杜老,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妨直言……”

    他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尤其对信任的人。

    带头的老李涅沉默了一会儿,捧着装有花草茶水的粗陶杯子一饮而尽,才有些恨恨然的说道:“三郎可知李灿和李恒几人?”

    稍一停顿,罗开先面色如常的说道:“嗯,是李鏮的儿子和管家吧?他们做什么了,让你几位如此为难?”

    罗某人很少搀和营地内的民事,不过因为有西德克诺德管理纪律,他对队伍中的闲杂琐事同样有所了解。任何一个团体中都有所谓的闲杂人等,也就是所谓的边缘人,十多万人的东归营队当然同样无法避免,总有那么些人认为自己才是最聪明的那个,这些人就像稻田里面的杂草,难以根除,李鏮自己寻死之后,留下的管家李恒和十七八岁的儿子李灿就成了杂草中最显眼的几个。

    “三郎可知他们要做甚?他们要跟着那些商人一起去赵宋!”李涅是工坊的管事,常年与工匠们打交道,难免熏染上了一些暴脾气,这会儿的语气更是有些暴跳如雷的味道。

    尽管知道可能有些烂事,罗开先还是同样有些恼了。

    费心费力把众人从中亚那个群狼环伺的地方带回来,没有感谢的话语还则罢了,竟然在如今正缺乏人手的时候临阵脱逃,简直……

    只是看着对坐的同样暴躁的准丈人,罗开先心底即使有再大的火气也难发作出来,所以他能做的只能是沉默不语。

    帐篷里的气氛有些压抑,旁坐的杜讷轻声道:“三郎,强扭的人心会变成怨恨,为之大动肝火实为不值……”

    话语很轻,罗开先却有豁然开朗的感觉。是了,当初抵达希尔凡的时候,想要带着众人东归,本就是随意之举,他本也没期望有谁会对他感恩戴德,更何况……李灿的父亲李鏮虽是人品不堪,却实实在在的因他而死。

    换位一想也就清楚了,谁也不愿在“杀父仇人”的帐下做事,那李灿若是隐忍待在这十几万人中间埋头做事,他罗某人能放心吗?

    “谢杜老提醒……”想开了的罗开先再没了恼怒,而是放平了语气对着老李涅问道:“世伯息怒,此事……老祖可曾知晓?”

    老祖自然指的是李家最年长的老人李坦,那位当初力排众议赞同了罗开先东归之举的老人如今已经九十四岁,抵达灵州之后因为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一直被安置在远离营地喧嚣的地方。

    李鏮曾经是李坦最喜爱的老儿子,只是做了太多忤逆的事情,才变得惹李坦心烦,即便这样,李鏮死后,期颐之年的老李坦还是大病了一场。

    如今李鏮的儿子想要脱离队伍去赵宋,李坦会不担心?

    罗开先第一个不信。

    平息了心中恼怒,李涅有些无奈地说道:“祖爷已经知晓此事,他的意思是留得住人留不住心,由他去……只是……”

    话没说完,李涅就继续不下去了,恼火又起的他无奈的用拳头在桌子上狠狠地锤了一下。他与李鏮常年不合确实不假,但终归都是李家的后辈,所以李鏮死后,对他的后人李灿还是蛮照顾的,只是因为管家李恒的关xì,李灿对他的照顾并不领情,偏偏他李涅的女婿就是李鏮之死的关jiàn人,还是整队十多万人的领头人,夹在恼恨他的李灿与知心女婿罗开先之间,让他真的很难做人。

    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的罗开先也不顾及不了太多,这种家务事最是麻烦,作为李家的准女婿,他这个外姓人说多说少都是错误。但是作为十几万人的带头人,他这个将主却是必须干cuì果决。

    一团乱麻的家务事与十几万人的生存相比,孰轻孰重清晰明了。

    “世伯,老祖说得对,留住人留不住心,留的久了反而会成为祸端,李灿既然想去赵宋,想必经过深思熟虑,如此……就由得他去好了!”做这个决定并不容易,李灿带人去赵宋,必定会导致队伍中的一些机密泄露,好在那些所谓的机密在罗开先眼中还很底端,而且如今的队伍还在快速成型与成长,只要保持这个节奏,他不担心任何外来的威胁。

    以为会引起有一次内争的李涅、杜讷和李轩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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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节 人心 中

    readx();    cpa300_4();    面对罗开先的话语,李涅三个人有些发愣真的再正常不过。看<>

    没办法,这种事情有太多前例了,从希尔凡平原出发开始,不论是在最早的阿尔达比勒,还是之后停留了一段时间的马什哈德,甚至在去年冬天的宿营地库扎克,罗开先这位主将对任何在队伍中不听号令的行为都是零容忍的,而无论是当初裴卫两家安插的楔子,还是后来的李鏮,他们的命运都不怎么样,尤其后者,一个简单的错误就把自己的小命搭了进去。

    当然,李鏮的死怪不到罗某人的头上,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容忍一个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还投毒的人,连同李涅都在背后骂了不知多少句自寻死路。

    发觉几人愕然的表情,罗开先同样有些诧异,随口问道:“怎么,世伯觉得这样不合适?”

    “合适,合适……”反应过来的李涅赶忙说道,虽说还不能完全确定准女婿的想法,他心底却像落下一块巨石一样松了口气。

    罗开先扫了扫三个人脸上有些古怪的神色,忽的明白了缘由,“世伯几位是觉得罗三不会允许李灿离开?怕我命人杀了他们?营地里的规矩虽然多了点,还不至于随便要人性命……”

    “非也,三郎,你那规矩不要人命,却比要命还要让人难以承受……”看着李涅一副无言相对的样子,杜讷出头接下了罗开先的话语。

    确实,营内如今的规矩更加完善周密,配合不停巡视的宪兵队,不说谁敢搞点什么小动作,就是简单的随地大小便,就会被罚的颜面无光——连续一个月清扫垃圾杂物!死心眼的宪兵们甚至连张家人的面子都不给,当初在希尔凡挺有声望的张家五郎都被罚过!除此之外,更不用说什么蒙眼驴子和地窖禁闭之类,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了。

    调侃了一句,杜讷也不揪着规矩多做评议,而是接着罗开先的话语说道:“三郎,老夫是不想李灿等人离开的,你这准丈人忧心事态,唯恐你在恼火之下起杀戮之心,匆忙之间便拉了老夫和十二郎来做说客……”

    罗某人先前还觉得李涅这三位来得突然,听了杜讷的话之后,细细一想倒是清晰明白了,敢情自己把西德克诺德留在帐篷内一晚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以不是宪兵提前来报,而是这三位说客先到。

    只不过这中间的误解有些大了,有些事还是需要扯开了说明白才好,想到这里,罗开先收了心头最后一点怒气,坦然说道:“世伯多虑,杜老言重,虽说从希尔凡之始,罗三带队一路行来,规矩确实严苛了些,但无一不是为了众人性命着想。如今已经抵达这灵州地界,算是东归抵达故乡西门,也算完成当初在希尔凡之许诺。世伯杜老二位请评,罗三此言可对?”

    “然也,三郎实为信人君子!”罗开先这话说得坦承无比,老杜讷欣然应道。

    “三郎一路辛苦,老夫众人都看在眼里,连祖爷也多有赞赏。只是……李灿为李家晚辈,行事难免不妥,还请三郎看在一路的情分上,切切留他一命。”对罗开先之前说的由他去,李涅是不敢相信的,他可是清楚这位准女婿的手段,那真的是杀伐果决毫不留情,只是夹在强势女婿与本家族弟之间,上面虽没有老父,却有更加年迈的祖爷,他实在是不得不站出来说话。

    只是一番话说出来之后,一张老脸都涨得通红——准丈人向准女婿低头说话,哪是那么好说的出口的?

    虽然久处军中,但罗开先可不是一点不通人情世故的,准丈人如此可称得上低声下气了,他赶忙站起,身体稍弓说道:“世伯这话……言重了,对外人罗三不择手段,对己人,罗三从不妄言,世伯该早有体会。罗三说由他去,自不会用背后的手段!”

    “三郎不诓老夫?”李涅真的有点惊喜了,反口问道。

    旁观的杜讷心中暗叹,所谓关心则乱说的就是这个了,罗家三郎在这一路上虽然处处严苛,应敌也是杀伐由心狠辣无比,却从来都是有来有去,从未有不教而诛之类的阴晦事,这李涅也是因为家事昏了头,猜忌起未来女婿,实在不该。

    想到这里,老杜讷瞥了一眼身旁始终不发一言的李轩,心中暗赞了一句,这个李十二郎倒是历练出来了。

    杜讷和李轩如何想,罗开先根本没有留意,面对着惊诧的准岳父,他施施然的坐下,对着众人坦然说道:“东行路上,为免人心动荡,严苛纪律必不可少,如今已经抵达灵州,昔日大唐都城距此不过千多里,可算近在咫尺,营地中无论谁人,想离开都可自行离去,恰如世伯转告老祖之言,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何苦来哉?”

    李涅安心的吁了一口气,却有些颓然地斜靠在了背后的软塌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涅为了不让家中祖爷伤心松了一口气,旁听的杜讷却听出了罗开先话语背后隐藏的一丝无奈和冷意,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三郎,莫要因为些许人等的不识好歹而伤了自己的锐气,东行数万里,虽是有些坎坷,但却从未有生命之忧,但凡有眼珠的人都能看到三郎所费心力!”

    旁坐的李轩本想开口说话,但听到杜讷的话语之后,便又闭口不言了。

    比之杜讷这等老人,李轩更清楚罗某人在这十数万人心中的地位,尤其是在各营军中,莫说曾经号令希尔凡所有人的李张裴卫四家族老,便是西边的突厥人最强大的埃米尔马哈穆德,还有打了一仗的党项人大头领李德明,在所有人眼中只要有这位罗将主统领,任何人都只是手下败将,至于东方的赵宋王权,虽听说文昌武盛,却没有哪个看在眼里。

    对于东进了数万里的所有人来说,他们的心气绝不是一般的高昂,即使是孛罗城收降的那几万人中的大多数也是同样,这一点没人比亲手总管了所有民务的李轩更清楚。

    所以他干脆闭口不言。

    虽然嘴上说营地内任人自由离去,但是罗开先心底难免有些灰冷,杜讷的话到让他心底舒坦了点,其实他自己心底也明白,营地内至少有十五万人,至少十万人以上是心向自己的,余下一些浑浑噩噩的糊涂虫,有想法想离开的能有多少?

    心底灰冷只不过是觉得人心这玩意儿实在不好把握罢了,暗叹了自己的心性还需要锻炼之后,罗开先开口说道:“多谢杜老宽慰,罗三本也没指望所有人感恩戴德,只是一时心底难免有些不舒服。不过罗三话已出口,断无悔改!还请轩兄立刻通告下去,时限仅有两天,想要离开去东面的可随商队同行,两天之后,再有闲言碎语误工误事的,按军法处置!”

    “遵令,将主!”听着罗开先的诉说,李轩眼睛一亮,站起身高声应诺,他虽不是军伍战士,这声势举动比之寻常战士倒也分毫不差。

    待李轩退走,杜讷有些忧心的说道:“三郎,如此做法,你就不担心人心散了?”

    “杜老尽可安心,行经数万里路,十几万人的人心若是这么容易就散了,罗三我带着你老找个地方隐居如何?”想开了的罗开先甚至还有兴致开个玩笑。

    “休拿我这老汉开心,十几万人的命运在你罗将主手里握着,混账罗三郎还有心情开玩笑……”杜讷是真的担心,罗开先一个不经意的玩笑惹得老头连混账都骂出来了。

    挨了骂本该生气,罗开先心情反而更好了,真若连杜讷这种老人对他总是彼此恭恭敬敬地,他倒觉得自己做人做事太失败了——他可没想过当什么孤家寡人,在他心里的帝王之类真要活的像个孤家寡人那还不如死了。

    “稍安勿躁,杜老。”心情变好的罗开先抬手提着花草茶壶给身前的几个空杯子斟满,然后有些悠悠然的开始解释:“罗三虽然懒得操心民事,但营中琐事却也知晓一二,杜老平素走在哪里总有人照应,很多事情或许没看到……哦,世伯经常守着工坊和工匠们在一起,更不会清楚近来变动……”

    “三郎有话直说便是,何必兜圈子……”从心烦意乱中缓过神的李涅插了一句嘴。

    “世伯勿急,且听罗三我细说……”按下了准岳父李涅的话语,依旧保持悠然的语调,罗开先说道:“近来常有人和我诉说,营中有人罗某任性妄为,停驻在这少有人烟之地,还要辛苦劳役自己建房,眼看冬季来临,莫如趁早赶路去东方……”

    罗开先的话语很悠缓,内容却让杜讷和李涅两个人听得心惊肉跳,直到罗开先说到有人建议莫若早去东方的时候,老杜讷彻底忍不住了,猛然一拍桌子,“三郎,这话是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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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节 人心 下

    杜讷不能不恼,说这种话的人绝对没安好心,而且他能断定敢于如此说话的人必定出自希尔凡老营,半途收拢和后来收服的人绝没有这个胆子指手划脚的胡说八道。品#书网頂點小說,x

    厚重的松木桌面被拍的闷声作响,平素总是笑眯眯的老杜讷扭着头瞪着罗开先说道:“三郎,有人向你建言,必定说了谁人如此告诉老夫那人是谁,若有必要,让老夫这个花甲老汉亲自动刀也未尝不可”

    罗开先从未见过杜老汉如此模样,稍一愣神连忙伸手拉住暴躁的老头,“杜老,气大伤身,为些许小人伤了自己更不值得,罗三还要仰仗你老帮忙料理民务呢”

    “三郎,这可不像你的脾性杀伐果决的罗将主何时变得如此娘气”泥人尚有三分土性,被惹怒的老实人发起怒来真的不好抵挡,本来对齐心合力建设新家园的局面极为看好,杜讷自然容不得任何人破坏。

    嘴角抽搐了一下,罗开先把暴躁的杜老头按住,才开口说道:“杜老勿急,且听罗三细言,非是某这个将主心慈手软,只是有异议的人并非一人,何况堵得住人口,堵得住人心乎”

    是啊,让人闭嘴容易,但谁能挡住人心里面想什么怒火上头的杜讷安静了下来。

    “罗三非是君王,众人万里跟随,某也做不来王霸之事,也没有逐个甄别的余暇,杜老和世伯众人年已花甲,更没必要辛苦口舌万里路途都没能磨灭他们的私心,区区话语怎能达到”仔细斟酌着措辞,不能太罗嗦,也不能忽略了各种考虑,还有同坐的两个老人都能理解,罗开先算是尽量说得言简意赅了。

    王霸之事是什么顺昌逆亡而已。万里征途都磨灭不了的私心或者还有怨气,区区几句话就能泯灭了吗

    听了罗开先这个后生晚辈的话,杜讷和李涅对视了一眼,却都发现了对方眼中赞同的寓意。还是杜讷开口问道:“三郎,你的决议是”

    “无他,给所有人一个再次抉择的机会,想走的尽可离去,想留的罗三同样欣喜,毕竟同行万里,好聚好散而已”没有丝毫犹豫,罗开先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见罗某人拿定了主意,杜讷也想开了,迟疑了一下随口问道:“想走的人必定会有,其中绝不缺乏对三郎你心存怨恨之人,三郎你不担心他们会联合赵宋报复”

    罗开先双手摊开放在桌子上,坦然说道:“罗三记得一句古人之言,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罗三自谓对己人胸怀坦荡并无太多私心,某些人心胸狭隘怨恨于我却也难免,只要罗三做事公允,又何惧小人之念杜老以为然否”

    杜讷和李涅都在心中暗自喝了一声采,这等人物才是最好的领路人。

    只是夸奖奉承的话不是他们能说得出来的,李涅沉吟了一会儿,有些犹疑的说道:“三郎之决议定然不会有错,只是营内计有十数万人,难免有人胸怀异心,蛊惑人心闹事之类不值一提,三郎的军法处和宪兵队自能处置,但工坊内的人和物件绝不能泄露,此乃我工匠营安身立命之保证”

    李涅常年窝在工坊内,懒得过问庞杂世事,在罗开先看来,这位准岳父就像后世的那些高级工程师,很有些智商高情商低的味道,要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才想起技术保密的问题,更不会还经常念着早已改名为工坊的工匠营名字。

    尽管这位准岳父有些后知后觉,罗开先从没有小瞧过,事实上他非常清楚这位准岳父的手艺与头脑,那可是即便放到后世也是一流的大工水准,浮空车上的火油灶还有四轮马车的宽幅轮廓任何一样都没能少了这位“大工”的参与。

    面对李涅的疑问,罗开先更是轻松的回道:“世伯,联合工坊最早就由你老管束,内里多少事务谁能更清楚可记得早在希尔凡之时,罗三就与诸位商议过剔除裴卫两家,也说过不许张家人涉足,路上即使补充的人数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莫非世伯对自己管束的人手不放心”

    “浑话三郎莫要激将老夫,老夫这双老眼还未昏花,工坊内的人都在老夫掌控之中,绝无吃里扒外的混种倒是三郎你那制作火油罐的小工坊,人数不多,秘密不少,哥舒烈那个蛮子倒是憨厚,只是能管得了众多异族工匠”抛开了族弟李灿的事情,老李涅也放松了不少,说起本身责权范围的事务,自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气魄。

    “呵”罗开先的脸上带了点笑意,却也不详细解释,“世伯但请安心,哥舒烈为人憨厚,经常留守那边的姆纳奇可不是白脸狼”

    “姆纳奇哦哦想起来了,那个黑小子”李涅认真瞧了罗开先一眼,才有些恍然,眼前这个长人可不只是简单的未来女婿,而是横行万里的领头人,虽然年轻,却做到了自己祖辈数代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瞧着着准翁婿二人的沟通,半天没说话的杜讷心底也在琢磨着,土龙子这老家伙平素只知道闷在工坊里面,人事淡漠情有可原,倒是罗三郎这样的后生,如此年轻就有凭地厉害的心智,再加上凶悍绝伦的战力,什么人能够培养出如此人物

    他晃着花白的头颅,满是迷惑,“三郎,离开之人哪怕并不知晓火油罐如何制作诸的秘辛,他们离开去到赵宋也难免会与人说,届时我东行队伍面对之人绝非只是草原蛮荒之辈,据传言所述,赵宋朝堂之上那些大学士并非庸庸之辈”

    “杜老过虑了”因为早就思考过类似问题,罗开先答复这种疑问的时候甚至没有任何犹豫,“赵宋的士大夫们多数为儒家学堂出身,依罗三看来,他们更侧重朝堂,工匠在他们眼中与平民没甚区别,以火油罐为例,或许会有人泄露一些机密,但他们从未亲手制作过,岂是容易仿制即便是最简易的四车的轮子,就非等闲之物此事世伯最为清楚,杜老不妨了解一二。”

    早在离开孛罗城的时候,罗开先就预想过未来会面临的很多局面,包括所谓的保密问题。眼下队伍中使用最普遍的火油罐,还有折叠弩甚至松树炮之类的的武器,都是由军营内的小工坊来制作的,这个小工坊的工匠基本都是最早加入的那一批,后来加入的更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人数更是严格控制在五千人之内。

    负责安全防卫还有保密事宜的,则是最早跟随罗开先的马赛人黑小子姆纳奇。

    有了这样的人员前置工作,再加上罗开先制定的各种工作内的保密程序规范,哪怕李涅这个联合工坊的负责人也是不知道其中的机密。

    “哈三郎,火油罐是你那小坊秘制,老夫可不清楚,不过杜老蔫,你可知当初为了铸造成那些宽幅大轮,我工坊内烧坏了多少模范”说到工事,李涅的情绪上来了,颇为得意的瞧着杜讷说道。

    “懒得和你这火窑工细说”杜讷难得的翻了一个白眼给李涅,转头对罗开先说道:“老夫知三郎行事机密,但若赵宋之人听了叵测之人诉说之后,贪心大起之下把目光投注到小小灵州,又该如何”

    罗开先颇为羡慕的看了看两老戏言表情,很是轻松的回答道:“贪心之人必定会有,只是他们比马哈穆德还有卡迪尔汗如何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罗三的长刀很久没有见血,正缺砍掉一些手脚做以磨砺”

    杀人能解决的问题其实是最简单的问题,尤其是对罗开先这样一个从杀戮场上做出来的人来说更是这样。

    只是他这话说出之后,同坐的两老一个捂住额头一个揪下了几缕白胡子,表现不一,却是齐齐暗叹自己忧心过甚,对着这个罗姓三郎,真的不要操心太多,同坐桌上侃侃而谈,真的很容易让人忽略了这个长人乃是纵横万里的绝世凶横人物。

    罗某人轻松的同时也在心中暗叹,很多事情最终还是要回到武力威慑上面,尽管他最擅长这个,却并不想单纯的凭借杀戮解决问题,因为一旦杀戮过多,带来了必将是数十年都难以化解的仇怨,就像千年前战国时候的秦国与赵国,就像千年后的犹太人与阿拉伯人。

    毕竟,他想要的不是一个混乱的遍布杀戮失血严重的东方,而是一个能够不断自我进化和铁血的国度。

    如何能够让一个国度不断自我进化,还要让这个国度保持铁血的男人性格,绝非复杂二字所能形容,更那绝不是几句安慰族老的话语能够概况的。

    与之对比,眼下的看似复杂的事情,不过是解决人心问题的初步试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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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节 送行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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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几次谈话之后的日子,罗开先又陷入了短暂的忙碌之中。

    首先便是战争。

    说句实话,对这个时代的战争,罗开先颇有些乐在其中的感受,比起后世的高烈度复杂多变的战场环境,这个时代的战争节奏简直太慢了,就像……就像所有的一切都慢了三四拍,让罗某人在做战场规划的时候颇有些作弊的感觉,当然因为没有热武qì,也有些不爽利,唯一好的就是可以充分锻炼一下他的体能特长。

    不过在有了大批的手下之后,已经很少需要罗某人亲自挥刀杀戮,尤其眼下这种诸事刚刚安定的时段,更多的时候需要他做的只是坐镇掌控全局。

    这次面对兴州马家的攻略就是如此,谈话之后的当天,攻略就已经开始进行,具体的事务由冈萨斯、阿尔克、闵文侯三个人去操控,但每天都有传令兵跑到罗开先的军帐里面汇报进展,而且随着诡战的展开,陆续衍生出来的杂务正在扩大。

    和当初在孛罗城外的那次战斗不同,那一次罗开先选zé的是以快打慢的歼灭战,而这一次,完全是为了磨砺士兵还有挤压兴州人生存空间的消耗战。

    罗开先手下的士兵经lì了一路的历练,本就比兴州这方的土著士兵精锐,坐下骑乘的马匹更是远胜本地的矮脚战马,武qì的配置更是不需多提,如今再配合以各种灵活随机的自有战斗方式,结果自不用说——除了偶尔有被送到医护营救治的轻伤员,纯粹的战损几乎没有。

    与之对应的则是,每天被押送给西德克诺德的俘虏就有只是上百人,这些人会被挑拣分类,等待不同的处置,同时因为这种散兵给周围小部族带来了很大压力,一些眼光敏锐的小部族头领前来拜访,他们之中一些稍有底蕴的或者幸运的会得到罗某人的接见。

    这个时候罗某人的职责,就是对这些来拜访他的人做以筛选,区别哪些是可以招揽的族群,哪些是需要考察和观望的合作者,哪些是只能利用不能相融的异类……

    这些琐事只是罗开先需要忙碌事务中的一部分,除此之外他还要抽时间继续巡察周边的环境,估算或者添加新设项目,比如为一路上牺牲士兵的墓地选址,为来年春天耕地或草场的范围规划区域,甚至还有为将来建设新城做各种前期测量与筹备……诸如此类的琐事数不胜数。

    当然,最关jiàn与紧迫的事情是不断关注建设区的进度。

    在这期间,木屋区和工坊的建设还有青储区、马场马厩之类的规划建设从未停顿过,这些事情都被热情的人们包揽了。这些人不顾疲累,甚至没有任何怨言,对他们来说,每天看着身边的事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化,每一点每一滴都是为了他们自己未来生活的前景。

    所谓知足者常安乐,不外如是。

    从希尔凡一路跟随的人,相信罗开先这个长人会信守承诺;半途加入的人,相信罗将主的仁慈与公平;被俘转投的人,更相信新的主将以及这只队伍的难以战胜。

    因为这只队伍很少会歧视新人,不论来自那个族群,除非他们过于懒惰或者贪婪,都可得到对应的待遇,流浪的战士、贫弱的妇孺甚至年迈的老人,总会在这里找到存在的价值。

    最为关jiàn的是,虽然饮食的配给分成不同的等级,战士们总是享shòu到最好的食物,但是即使最没用的病弱老人也会得到一份能够吃饱的食物!

    仅仅这一点,就足以令很多人归心。

    要知道从马扎尔海一直到河西,整片的区域虽然广大,但是适合开垦作为耕地的地方却并不多,尤其是凭借这个时代的耕作技术,再加上大大小小的势力连年征战,被打散的族群不知有多少,朝不保夕才是这个时代这片区域的主流,能够每天都吃饱肚子,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当然,有温饱就能满足的人,也就有温饱之后野心勃勃的人,这些人多数会努力表现或提升自己,期望得到队伍领头人——罗某人的认同,但同样也有一部分人就不那么想了。

    他们或者难以接受大大小小的规矩,或者认为才是一脚踢死牛的那个,或者是认为自己眼光敏锐别人都是瞎子……总之是各种不满牢骚满腹,只是空有牢骚,他们又不敢正面提出什么,只能暗地里消极怠工,这些人的存在,对于整只东行营队,既是一种资源的浪fèi——食物都喂了狗了,又绝对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他们自己也算活的很压抑,因为队伍中的各种各样的规矩算是一种桎梏。

    如今,因为李灿试图跟随东去赵宋的行商离开,主将罗开先改biàn主意,允许人自由选zé离开还是留下——这成了某些人拜托桎梏的机huì。

    ……

    这天一早,天气还算晴好,灵州营地外围的东北方向,一片马匹踩出来的巨大空场上,聚集的足有三千多人,三分之一是正在忙碌着整理骆驼背上行囊的各种打扮的行商,另外三分之二则是选zé随队离开去赵宋的人,因为陆续赶来集合还没有全部汇拢好,所以纷纷扰扰喧闹得很。

    一个比闵文侯还要瘦小的汉子带着猥琐的表情招呼同行的人,“田老七,据说赵宋那边很是富庶,小娘也是温婉动人,不知真假?”

    田老七是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他的回答也不那么规矩,“俺又没去过,前日会州过来的商人说过,应该不差,不过就你这模yàng能有小娘瞧得上?”

    “俺这模yàng又如何?比你这种貌似忠厚的实在太多,至少活得逍遥自在,娘儿爱钱,手里有银钱,还怕小娘不动心?”很显然猥琐的汉子自有一套说法。

    田老七也不恼,“懒得和你计较,这一路累惨某家,罗将主待人太苛,还是找个悠闲的地方度日更适合田某……”

    瘦小汉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李张两家的家老不知是否迷了心窍,对那罗姓长人言听计从,留在这四战之地,哼,等着以后……悔之晚矣!”

    “你这厮莫乱言语,罗将主再怎不济,也带着众人一路从希尔凡回来了,途中也未曾有太多人伤亡,某家也知感恩,只是某家实在难以忍受每日奔波忙碌看不见头尾。”田老七一边轻声诉说,一边抬头四下里张望。

    “啊呸!口是心非巧言令色!”随口嘲弄了一句,瘦小汉子没好气的说道:“四处看甚?罗长人虽说规矩凭多,却从来信守承诺,也从未以言告罪,担心个甚!没听四下里说话的都是如此?悄声一点也就是了……”

    “……唉,某家也是难下决心,今日离开,怕是再难见到往昔众人,当初罗将主组建骑兵校,某家如果加入,岂会让如今那些人专美于前?你这瘦鬼如果机灵点,斥候营那只猴子怎能和你相比?”回望身后热闹的忙碌景象,再看看身边有些沮丧的众人,田老七的话语颇有些酸酸的味道。

    瘦小汉子可没有领情,反而斜着眼睛瞥了瞥田老七,“休要摆出你那假仁假义的面孔,你我相知三十年,谁也不是只知给人卖命的夯货,猴子那些人眼下荣光都是虚妄,那罗长人刁买人心,数万兵丁空有虚衔,连饷银都无,战场缴获还被收缴太半……”

    两个人的牢骚话都不少,彼此挖苦了半天,其实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大堆等候出发的人正在说话间,一阵齐整的马蹄声穿了过来,说话的人便又更改了话题。

    “过来的人是那个李家小爷李灿?”一个搭手挡着阳光向远处探望的四十许岁的粗壮汉子随意的问着,他身上是一件精工织就的大氅,上miàn刺绣的金线在阳光的照yào下显得更是富guì堂皇。

    “是,阿爷。”一个穿着同样华贵的年轻后生轻轻回应,嫩白的脸皮看着怎也不像来自风沙漫天的中亚,只是一双有些凹陷的眼窝和棕色的瞳孔出卖了他的。

    两个人的旁边有三个默不作声的妇人和四个年纪不等的幼童,还有七八个正在忙碌着整理行囊的仆从。

    “看来李家也护不住自己的后人啊……”粗壮汉子颇有些感慨的说道:“玉斌,你要记得,此去赵宋之后,一心学文,争取三五年间进入赵宋的朝堂,罗将军此人胸襟宽广,未来必定可以统御河西,我家因受主家牵连,难以取信于罗将军,但若之后在赵宋有所作为,或可重拾昔日荣光……”

    “是,阿爷。”年轻后生的眼神闪过一丝迷茫,看着从远处骑着马靠近的李家人,再想到逝去两年的一路风尘,还有这段时间的纷纭变幻,对那位掌控了这一切的罗将军,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怨恨还是该崇拜,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粗壮汉子轻叹了一声,他注yì到了刚刚加冠的儿子眼中的迷茫,其实他心底同样有着迷茫——从希尔凡到如今的河西,作为主家的附庸,经lì了一路的人与事的变迁,深明很多事无奈的他,对自己去赵宋的决定并不是那么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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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节 送行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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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地外聚集的人群看起来很热闹,自然也得到了正在忙碌修建木屋区的人们的关注,无论是正在扛着木板走动的男人,还是在修建好的木屋外围平整地面做最后完善的女人。△,

    一个拿着木锨清理木屋周围浮土与木屑的妇人扶了扶有些酸累的腰,看了看正在清理木屋墙面的同伴,嗓门很是高亮的说道:“芈家娘子,听说你家大郎去军法处了?唉,还是你家大郎有心计,早在罗将主到达希尔凡那几天就加入了骑兵校,现在都是都尉了,不像我家二郎,脑袋慢一拍不说,还是闷蛋一个,现在才是个曲长!”

    “叫甚娘子!我又不是那些大家的小娘,你该叫我芈家嫂子才对!”被称作芈家娘子的妇人正在清理墙面上泥垢,听了招呼后直起腰,撩了一下从头巾缝隙散落的头发,声音清脆的说道:“你家二郎也是个勤快人,又肯吃苦,升职不过早晚事,不像某些懒鬼,作甚都不灵,还想吃好的喝好的,天底下哪有凭多好事!”

    “是,芈家嫂子……”高亮嗓子的妇人有一头棕色的头发,她刻意拉了一个长音吆喝了一句,然后嘴里用波斯语嘟囔着,“你们汉家人的称呼真是多,我总是搞不清!”

    芈家嫂子微微笑了笑,“古丽亚娜,你就是嘴巴上喜欢偷懒,其实心里都知道,没错吧?”

    “呵呵,还是芈家嫂子你懂得我!”古丽亚娜年纪其实并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左右岁,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几颗雀斑令她显得很是俏皮,“问你一件事,为甚有那么多人一早出营去外面?他们是要去哪里?”

    “他们啊,据说是要去赵宋,我也不知道赵宋在哪里,听大郎讲向东还要走千多里……”芈家嫂子抬头望了望东面汇流过去的人群,轻声说道。

    “哼,肯定都是些做事不用心的懒鬼,来的路上我就发现了,每次扎营休息的时候,总能看到空手甚都不做的家伙!放在希尔凡的部落里,族长也会把他们赶走!”古丽亚娜有些愤愤然的说道。

    性格勤快的人大体总是相似的,芈家嫂子也随着说道:“嗯,听我家大郎说,是罗将主下令,所有人今后停在这里定居,不愿意的可以继续向东,之后还要多加几样规矩,犯错者严惩。想必那些人因此决定离开,只是……据说东行还需千里才是赵宋,马上到雪季了,他们能到么?”

    “还是嫂子心善!”古丽亚娜赞了一句,忽而拍拍自己面颊,“惨了,惨了,长人将主怎还要加规矩啊?!”

    “多些规矩不好么?”芈家嫂子忍着笑反问了一句,长人将主这种称呼是从女营那里传出来的,不知道从哪个泼辣女子开始,已经变成整个营地女眷中公开的秘密,“至少一路上没有人因为喝生水得病,也没人因为意外身亡……路上生育孩子的妇人有百十个,没有一例出现意外,不好么?”

    “哦……”古丽亚娜愤愤地用木锨在地面上铲了几下,然后抬起头来反驳道:“好甚么,你这带着五个月身孕的妇人都要出来忙碌,烂规矩!”

    “呵呵!”芈家嫂子笑出了声,“好妹子,你是想婚礼后生娃的时候偷懒,可说错你?”

    “才没有……小心笑多了对娃娃不好……”有点恼羞成怒的古丽亚娜连忙转移话题。

    ……

    与见识较少的妇人们不同,在营地内忙碌的窦铣和刚有空闲的儿子窦祖承闲聊的内容就宽泛多了。

    “大郎,你现在军法处,可知有多少人要离开?”

    “阿爷,问这作甚?”

    “浑话!老夫知晓你军法处规矩多多,可这事非关机密,老父统筹营地人工,也该了解一二!进了军营学规矩,欺侮老夫无知吗?”脾气秉直的窦铣胡子都翘了起来。

    “这……”窦祖承有些尴尬地抓了抓手臂的护腕,拉了老父向旁边走了走,才开口说道:“阿爷,报名离开的人计有三千六百二十余,裴家的远房、李家的李灿、还有一些渴望回祖地的老人,将主一并允了……”

    “三千六百二十余……”窦铣重复嘟囔了一句,然后感叹道:“也不是很多,将主……果然好气魄!”

    “然!”颇为自豪的窦祖承应了一声,压低声音对老父说道:“据后勤辎重营的同仁讲,将主下令除了孩童之外,给所有离开之人配发两匹驮马,以供他们东去代步之用……除此之外,还额外配给每人七天的口粮……算上他们原有的,足够他们行路千里……”

    “将主……宽宏、仁义!”尽管心中对离开之人能得到这样的待遇有些异议,窦铣仍然忍不住赞了一声。他们这些安西军的后裔蹉跎了三代人,见过太多的所谓忠诚与背叛,在老窦铣的记忆里,没有哪一个部族的统领会如此的对待离弃之人,哪怕他们之前还是同进退的族人。

    年轻的窦祖承对主将决定的一切并不能很好的理解,对自己老父的赞美之词更是有些茫然,但这一切并不妨碍他对那个带领所有人纵横万里的高大男人投献忠诚与……崇拜,他只是有些木然的回应自己的老父:“阿爷,草原上宽宏与仁义并不是赞美,力量与强大才是!”

    老窦铣摇了摇头,盯着脸上稍稍带了些青色胡茬的儿子说道:“大郎,你还不懂……”

    ……

    如同窦祖承一样懵懂的人不是一两个,但是没人能改变罗开先的决定。

    自从决定允许人离开随商队赶往东方的那一刻开始,罗开先就为将要离开的人考虑好了一切——配发的托马或说驽马是为了供人代步,之所以不是战马,只是为了避免沿途盗贼的窥探,当然,即便只是配发的驽马,也不是一般的东方矮脚马能够媲美的,事有万一之时,驮着它们的主人逃命还是足够的。

    至于七天的口粮,更是经过推算的——少了不够吃用,多了不便于携带,要知道,不是随便那个人都有随身空间这种作弊的玩意儿的。

    同样有些不理解的赫尔顿跟着罗开先一同骑着马出营地去外面的集合点,今天同样是他带队跟随行商去往赵宋的日子。

    回头张望了一下跟随的众人,赫尔顿对着半个马身前面的将主问道:“将主,为何……对那些想要离开的人如此仁慈?”

    仁慈在这个时候的西方并不是一个好词语,而是寓意着软弱与无能。

    骑马走在前面的罗开先一边左右观望开始有些秩序的营地,一边思考着日后需要做的种种安排,一心多用在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事,赫尔顿的话没有说完,他就猜到了下文,等行商打扮的赫尔顿说过之后,他才慢悠悠地回应道:“罗马的统治者喜欢用力量征服所有人的躯体,无论是外敌还是内敌,东方人则喜欢用怜悯与仁慈来收买人的灵魂,同样无论是外敌还是内敌,谁更高明这种问题很难说清。对我来说,营地内有几十万匹马、数万头骆驼,淘汰一些给离开的人并没有什么,至于些许食物,更算不得什么,而……对离开的人来说,拿了我的吃了我的,他们的心该属于谁?”

    为了照顾赫尔顿的思路,罗开先选择用他不是很熟练的拉丁语轻轻诉说,话语很长,赫尔顿能够理解,但是最后的反问,却让他无法回答。

    “认真想想,不用着急,等哪一天你能想明白,赫尔顿,你就具备东方人的智慧了。”扭头看了赫尔顿一眼,罗开先不想在解释什么,只是随口扔了一句话,拍拍公爵的脖颈,后者开始快步向前。

    公爵(duke)这个名字很是匹配罗开先身下的这匹马,至少来自后世的军人是这样认为的,金色和白色相间的皮毛,配合着阿哈尔捷金马的高大身躯显得分外高贵与华丽,再配上罗某人从赫拉特城那个马厩里面淘来的镶嵌着宝石与金丝的马鞍,更是有一种无与伦比的雍容,这份高贵与雍容与穿着精心缝制的兜帽大氅的高大的罗某人辉映在一起,借着开始高挂天空的阳光,在要离开的所有人眼中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终生难忘的辉宏。

    那辉弘影像的主人安坐在同样高大骏健的坐骑背上,朗声说道:“诸位,同行万里,风雪兼程,而今人各有志,恕罗某不能再护送诸位前行,仅以马匹与食物寥做程仪,预祝诸位早日抵达赵宋,一路安康!”

    没有太多的言辞,罗开先只是简短的坐在马背上对着所有人说了几句,就再无言语。

    至于在场的五千多人,有以努瓦克为首的一众行商,有以赫尔顿率领的随行队伍,更有少了些秩序的三千多离去之人,他们都在想什么怎么评价,罗某人一点都不在意。

    该交代的或者该叮嘱的人和事,都早就安排妥当,无关的人等,说得想得太多,纯属浪费精神,能够只有三千多人离开,留下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绝大部分,罗开先已经心满意足,至少他认为自己做的没什么差错,试图让所有人都跟随自己认同自己,那才是一种奢望。

    ……

    赵宋景德三年深秋九月廿八日,河西灵州粗旷的营地外围,东行营队内部经历了一次和平的拆分,三千多大唐安西军后裔在跋涉了数万里之后,开始跟随之前一路同行的中亚行商前往赵宋,他们将从灵州出发沿着灵州川白马川1一路向东向南,经过党项人定难军盘踞的区域先抵环州2、庆州3、终至咸阳赵宋永兴军控制的区域,而大多数的人则停留在了灵州这片在赵宋士大夫眼中的蛮荒之地。

    谁贤谁愚,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看清楚,无论古今。

    ————————————————————————————

    1灵州川白马川,发源于秦岭的两条河,灵州川现名环江,白马川现为泾河支流。

    2环州,今甘肃庆阳市下辖环县。

    3庆州,今甘肃庆阳市下辖庆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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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本书应该称不上爽文,罗开先这样一个强势冷酷的猪脚势必没有所谓的“爽”感,欺侮战五渣有什么可爽?同样,在暴力的作用下,财富也不过是可以唾手可得之物……若说所谓爽点,武力达人与儒家学士的冲突、东方部族与野蛮部族和中亚部族的族群碰撞或可称为爽点,不过还需要文字去一点点的去触碰,眼下还在铺垫,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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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节 喧嚣与宁静

    与总数超过十四万的营地人数相比,三千多离开的人加上一路随行的行商们总计五千多人,其实只不过是很的比例,离开的人少,连同送别的人都很少,甚至没有什么人伤感,或许是见多了离别,或许根本没人真正的在意。

    这次的拆分,发生的看似突然,其实却是时间累积下来的必然,罗某人同样早有心理预防,不上一不恼火,但也不至于仅仅因为有人想离开就大肆杀戮清洗之类,他还没那么残暴,容不下一不同想法的,那是暴君或者独裁者的行径,罗某人可不是后世cccp的那位伟大的约瑟夫1。

    暴君固然可以强盛一时,但等到时过境迁之后,终究会被打成原形,罗某人这种经历过后世信息熏染的脑袋自然不会犯“曾经”的错误。

    葫芦话回来,三千多人的自觉离开,对于罗开先来,其实是去了一块不大不的心病——那么多不听号令遇事总是慢一拍的人存在队伍里,不是祸害也是隐患,所幸这些人主动离开,冷脸孔的罗开先其实很想拍手叫好的。

    受罗开先这位将主影响,灵州这片营地里面的人也是差不多的观感,再没有人去回想曾经总能看到偷懒或者心不在焉的那些存在,甚至少有人会再次提起,就像池塘中的水流走了一部分,余下的却依旧波澜不惊。

    于是,白昼里,黄河东岸的这片土地上总是充满了喧嚣。

    营地的最外围,是不时呼啸奔走的骑兵营战士;偶有穿插行走的是在几个采矿和工坊之间的运输队;还有驱赶着四**车奔走的车队,因为这个时节大车上面经常堆放的是至少两人高的半青半黄的牧草——那是用来青储的材料;除此之外,游走在外围的还有驱赶着大群牛羊马匹骆驼的放牧人,借着冬雪来临前,他们在赶着牲畜们吞吃风雪来临前最畅快的几口草料……

    越向营地的中部靠近,忙碌的人群就越多。最东部圈建马厩与围栏的位置最是宽广,壮硕的男人们经常哼唱着荒腔走板的曲调,扛着木桩或者锯好的木板奔来走去…★↘★↘★↘★↘,∷△m…

    原本乌塔人所盘踞的土城除了一面还算完好的土墙保存,余下的已经全部推到,连同内里的破烂房屋损毁殆尽,依靠西南东北走向的土墙,重新构建起了一片占地至少几十亩的工地,这里将是新的联合工坊,工坊的主体木制框架和屋都已经矗立起来,余下的是用石头和灰泥建设起分段的隔墙,其实还没等完成,内里的煅坊已经开工,每日里铁匠们叮叮当当的开始敲个不停……

    距离河东岸七八里的地方是块平坦地,有两支汇入黄河的溪水恰好一南一北,按照规划这两条溪流水道被认真休整,作为日后的水源地。在溪水的中间,大抵有四个平方公里的开阔地,木屋区就设立在这里。

    因为人手充足,材料同样也不缺乏,甚至工具都有人在不停地打造修整,所以木屋区的建设速度很快,已经开始步入尾声,整齐的木刻楞式建筑布满了整片区域,中间穿插的通道足够四辆大车并排同行,通道两侧留有齐腰深的排水明渠,每十座木屋就会有一个取水和公共厕所,每三十座木屋的组合处就会有一个大的木房子作为公共浴池……

    成排的木屋并不是完全整齐均匀的分布,而是按照行营人数的不同用木栅不完全的隔离为不同的营地,目的很简单——便于管理。这样的方式可以是很有军营的味道,虽然不大合乎人情,却是时下最适合的管理方式。

    眼看天气渐冷,兴奋的人们都在渴望搬出帐篷,住进温暖隔音的木屋,他们几乎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开始忙碌,如同上一个冬天在库扎克那样,修建屋,卯实墙体,搭建土炕……甚至健壮的人们轮番用巨石夯实通道的地面,用石块砌好水渠的沟沿……

    除了个别的角落,所有的地方都很热闹,这不是狂欢,只是一次没有桎梏的建设自己家园的热情驱动,而且随着进程的快要终结,正在变得越来越旺盛,与之对比,越来越强烈的西北朔风都难以遏制。

    之所以如此喧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自己未来的家园,尽管未来一切都还有些未知,他们的心中却并没有迷茫,原因只有一个,那个高大的罗姓将主是他们的领头人,数万里的征途上,他早已证明了自己的智慧与掌控力。

    被所有人推崇的罗某人也陶醉于这份热忱当中,在他看来,只有曾经在原本的那个时空中看到的******的影像资料可以媲美。

    如今,少了一些消极怠工还有拖后腿的存在,他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于是,他任由周围人们的推动,彻底融入了建设一块自己掌控领地的情绪当中,回想着脑海中记忆的学识,尽可能的用时下所能达到的技术把这块开始热起来的土地建设得更加完美,而不是只像一个简陋而粗鄙的乡镇。

    忙碌之后,只有夜晚一切都停歇下来的时候,他的情绪才会有所稳定,如果感觉疲惫或者需要换换脑子的时候,他就会到童子营听听孩童们的嬉闹,与李姌闲话,放松心情。

    这天下午,西北朔风乍起,连日的喧嚣暂告停顿,闲得有些无趣的罗开先再次跑到了童子营,打发了一众孩童之后,与李姌闷坐在她的帐篷里听风声呼啸。

    好在这个时候的帐篷并不是那种单薄轻透的简易玩意儿,而是用硬木撑起筋条捆扎的骨架,加上毛毡兽皮再配合固定的锚,怎也不用担忧会被大风吹去。

    童子营内的孩子们甚是乖巧,只要罗开先进了李姌的帐篷,再不会有人追缠着他嬉闹不停,所以这一方帐篷就好像独立的空间,可以给众人眼中英明神武的长人将主一个静谧的休息空间。

    悠悠然地靠在兽皮堆叠的软塌上,眼光瞥着李姌忙来忙去,罗开先才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休息过了,貌似从自己开始进入军营那一刻开始,平常人的生活就离自己远去了,当新兵那会儿的探亲假还可以回到父母身边,但从手里有了第一条人命开始,自己的人生就再也不能回归平凡。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人命在自己眼里如同稻草一样可以随意收割……罗开先摊开自己的手掌,用眼睛细细观瞄,旧有的枪械的印记在渐渐淡化,新的冷兵器磨砺的痕迹却越发明显……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罗开先的思路,“三兄,前日那些离去的人,你为何送了马匹给他们?”

    半响,罗开先才反应过来,随口道:“为什么不呢?来他们也只不过是受不了营地的规矩,或者想回祖地而已,又不是什么仇敌,几匹驽马而已……”

    李姌端着一个装着瓜果的木盘放在矮几上,在老罗身边施施然的坐下,“几匹驽马?那可是六七千匹马!那些人才不是什么受不了规矩想回祖地,三兄你经常带兵出去不知晓,老营里面哪个不知,很多人背后你这样不好那样不对……三兄你还真是好心肠!”

    老罗歪着脑袋盯着李姌瞧了瞧,木头脸上的肌肉松弛了很多,“真没发现,四娘你还有管家娘子的天分,管家娘子,是这么的吧?”

    李姌的脸顿时红了,冲着他的粗胳膊拍了一巴掌,“三兄你又乱讲!我在问你正事……”

    “呵……”罗某人心中畅快,难得的头一次笑了出来,尽管还不是那么自然,但心头的烦事却暂时忘却了,“好吧,我……四娘,有人背后我如何,我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杀掉吧?”

    “不能杀,赶走他们也就是了,何必送马匹给人?”李姌并非真的气,只是觉得自己倾心的男人滥发善心,“他们又不是没有钱财,我可是看到了,这里最强大的党项人的马匹也远不如我们的战马!那可是战士们辛苦的战利品!”

    这话在理,罗开先又何尝愿意向不认可自己的人卖好?只是处在他这个位置上,有些事情没那么简单……面对李姌的追问,他只好认真的解释道:“四娘,走的那些人多数是从希尔凡一路跟随过来的,如今离开去东方,我这个领队的将主不派人护送也就罢了,如果连些送行的程仪都没有,留下不走的人会如何看我?”

    这道理……确实没错,李姌听得很认真,她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却不知该什么。

    “留下的人仍有十数万,希尔凡老营的人更有五万多,不得会有人认为我这个将主没有容人之量……我虽不畏人言,却也不想因为些许事大动干戈。”见李姌听得认真,罗开先继续解了一下,他还想培养一下自己的身边人。

    “唉,三兄你想得真多,不觉得累吗?那些人可不见得会体会你的好意。”听着都觉得有些麻烦,李姌轻轻叹息了一声。

    “无妨,我又不求他们的感激,但求心安而已!”罗开先晒然一笑,他才懒得理会离开的人如何作想,作为一路行来的带路人,该他做的,他自谓做得问心无愧。

    “三兄你辛苦了!”这是一个值得自己倾慕的男人,李姌再次确定自己的心意。

    “有四娘你这句话,我再辛苦也值得……”抬手揽住靠向自己的女人,罗某人觉得心底安宁极了,嗅着帐篷内特有的女人的馨香,心情放松的他睡着了。

    帐篷外西北朔风喧嚣着,帐篷内却一片安宁与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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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的伟大的约瑟夫,全名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斯大林,主导了cccp在二战之前的那次大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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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节 进程与秩序

    别想太多,尽管身体变年轻甚至有些非人类,荷尔蒙这种玩意儿同样分泌得也更加旺盛,但罗开先的身体里安装的还是那个历经战火与坎坷的老男人的灵魂。

    老男人这种生物或许会找借口寻花问柳调剂心情,但绝不会轻易放弃原则与操守,尤其是罗开先这类特种职业型“老男人”,刻板、固执或者放纵、狂野之类的所有情绪都是如同插件一样可以按计划切换的。

    所以他尽量适应并遵从着这个时代的习俗,而不是想当然的认为自己强大就无所顾忌。

    他不是一个习惯放纵自己的人,换句话他是那种睡觉时候都要睁着一只眼睛的那种人,时刻保持警觉的状态几乎在李姌充满妇人温馨的帐篷里面睡着,实在是他的精神太过于疲累了。

    有句俗话——休憩是为了更好的前行,这话放在罗开先身上绝对适合。

    与李姌的闲聊被罗开先当作了放松兼且调整思路的休息办法,每次休憩之后,总会有些新的想法出现,然后他便捡短期能够实行的略作调整,当然,动脑动嘴的是他罗某人,具体操作的则各有其人。

    譬如为了营地安全,原本拟在营地四周设置守备营的木栅营垒,之后便更改为四处挖掘地窝子1设置暗堡,当然地窝子这种住所适合冬季居住,却也有两不好,夏季需要避免暴雨渗水,冬季却要防备大雪漫盖,河西这种地方可不比南方,冬季暴雪来临的时候,累积几尺深的积雪可不是闹着玩的。

    此外挑拣几处土丘设为弩炮营的驻守,土丘内部完全挖空变成了山洞,然后在山洞部设置出气口,这样的地方就成了冬暖夏凉的藏兵洞,硕大的松树炮按照固定的射角预埋好,真若有敌突破了骑兵营的巡逻线,漫天飞舞的石头绝对会砸烂所有敌人的脑袋。

    能够设置为弩炮营驻的地方并不多,好在所处黄河岸边的土丘多是沉积底层,挖掘洞窟并不难,而且木材足量加上人手充足,构建支撑结构也是方便得很。

    罗开先倒想设立几处砖石〖〖〖〖,∷☆m结构的堡垒,但是临近冬季,新砌砖窑根本来不及,原本废弃土城拆出来的材料又要保证工坊之用,所以更多的想法只能暂时作罢。

    如此多变的想法,换做不理解的人难免会有抵触情绪,但是从希尔凡出发以来,罗某人积累的威望实在太多,这种威望起了关键作用,作为建设主力的士兵们用行动支持了他们的主将。

    所有的士兵指的当然不仅仅是指当初希尔凡老营的战士和一路收拢的汉裔,还包括一路投靠草原部族,甚至还有孛罗城收降的所有人,不管是曾经葛逻禄人和突厥人军队中的战士,还是原本定难军党项人的部下。

    顺便提一句,孛罗城外那次战斗之后,原本的败军之卒被分配到各营之后,他们本以为会如同这时代的其他军队一样被当做敢死队或者奴兵使用,但是从孛罗城到灵州的一路上,所有的待遇——装备与饮食完全与新兵同一标准,看不到任何不平等待遇,只是这一就可以让他们完全归心,更不用没有任何歧视的升迁标准,更是让饱受了贵族欺压的底层士兵充满了拼劲,当然该有的牢骚仍旧存在,却是人之常情,因为格外严格的卫生要求和无处不在的规矩真的折磨人,没完没了累死人的集训更是熬炼人的最好手段……

    深秋多变的天气虽有些许影响,但一切仍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如同之前万里路途上的坚持。

    大风只持续了两日便告停歇,余下的日子难得的晴朗,或是天公作美,不远远途归来的旅人再尝艰辛,晴朗的日子竟又持续了七天之久,待到初雪来临的十月初四日,所有筹划内的土木重活全部告一段落。

    基本竣工的木屋营地就像一座型的城市,粗大的木栅栏圈住外围的同时,也在内部分割成了不同的居住区,就像是后世的住宅区,不同的只不过所有的房子都是木头建造而已,居住区里面校场、集体仓库、厕所、浴屋、工具屋之类全部应有尽有,此外还有专门的取水和垃圾堆放场……

    所有新建的木屋大并不相同,大的能有数百平,的仅有几十平,但却同样都有一部分石砌的结构,那是用来取暖的壁炉和火炕,此外还有独立使用的厨间和洗漱间,余下的空间则是留给各家自己筹划,这却不是集体劳动所能顾及的。

    当然,凡事有利必有弊,木制的房子最大的好处是建造快捷,坏处却是容易发生火灾,火烧连城真的不是什么玩笑事。

    对此没有什么好办法的罗某人只好强制规定每座木屋的间距要至少二十步,彼此直接的空地上还不允许堆放杂物,几位老人曾建议如唐长安城一般设立坊墙用来放火,但终究时间和季节以及人力所限,只能留待天气转暖之后再议,罗开先倒是想制作一些人力消防车,但同样受限于时间、效率和工艺,无法之下他命令工坊制作了一批木排,上面刻好一些营地内用火的注意事项,然后再由宪兵队的人四处安设,也算是营地纪律的又一项提升。

    这座粗糙简陋的城市并没有这个时代通有的城门和高墙,只有木栅栏和拒马还有为数众多的陷坑以及水道做为防御,不过却没人担忧这里的安全,先不罗某人预设的各处防御,单单围着营地随处设置的木制望楼就不是好相与的。

    每座望楼的高度仅有不足二十米,占地却也有近五十个平方,上下分为三层,最底层是哨兵存放马匹的地方,中间一层是轮岗休息之用,最上层则布有床弩和型抛车作为防御战具。每座望楼之间的距离是二百步,配合上面布设的武器恰好可以形成交叉火力。

    因为时间仓促,种种布置已经可以是眼下所能达到的最好程度,虽然不合这个时代人们的城市概念,却完全附和罗某人的想法——在他看来,如果真有什么敌人能够攻到营地里,他在外围设置的暗堡和地窝子就完全是摆设了。

    所以,营地的四个出入口连大门都没有,只是在每个通道口堆放了几块巨大的石头——这些石头原本是散落在荒地上的,这些石头多数都是花岗岩,很难移动不,同样难以凿烂,巨石被人们移动到通道口之后,罗开先提了一个建议,借助几块石头做基础,再堆砌一些石头,用石灰浆勾缝,就变成了颇为原生态的石头房子,这些房子恰好可以作为通道值守哨兵的住所。

    同时考虑营地在外人眼中的识别功能,由最年长的老李坦题字最好的石匠来操作,在四个出入口的大石头上,分别雕刻上了“灵州”的字样,精神矍铄的老李坦兴致上来写的字有些颤颤巍巍,配合石匠的手艺,在天然平整的巨石上雕刻出来的字样虽然不上工整庄严,却颇有一些雄奇、古拙、粗旷外加自然之美,即使习惯了军营秩序感的罗某人也没有任何不满意的想法。

    之前的大风和晴天使得新建的木屋变得干燥宜居,连同内里新建的土炕都已经完全干透,完全可以让人们搬迁入住了。

    于是,趁着零星的雪花刚刚飘散,所有人开始忙碌着移居的事情。

    因为时间仓促,营内的老人们只是仓促命人在新建营地东面设立了一个祭坛,然后宰杀了牛羊骆驼各一头作为三牲祭礼,摆上供桌之后,由几个老人带着指导,罗开先负责念诵祭词,除了一部分守备营战士再加上各家各户出一个代表参与,三拜九叩祭告天地和之后,算是完成了一个简单祭礼,也不用再有什么领导致辞,直接开始搬迁事宜。

    当然,搬迁的事情同样不是那么简单的,十几万人的动作怎么都不会。

    好在东行营队经过一路上的磨合,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秩序,并不是完全不懂得自我约束的真正的平民,这让罗开先和一众民营头领们省心太多。

    而且是趁着初雪早搬迁,实际上木屋在刚刚开始陆续建设完成的时候,就已经分配好使用人,民营的各家主妇早就星星的把自家物品挪到里面,这次的集体搬迁不过是允许所有人正式入住仪式而已。

    还有一需要明,这个木屋区是可以容纳十数万人,实际上除了后勤营和医护营以及新建的女兵营,再包括那些安排要新婚的战士,其余各营的士兵都是有自己的驻地的。

    守备营的驻地被分散到了四周,斥候营的驻地同样是独立的,骑兵营的驻地与马场在一起,更是早几天就完全就位。

    不过,是秩序井然一丝不乱怎也是不可能的,罗开先的主将驻地同样在里面需要搬迁,虽有手下千多号亲卫帮着忙碌,他一样需要盯着安排各样杂务,民营各部管事自家也同样需要忙碌。

    于是少了几双眼睛监督的营地变得更加热闹,莺莺燕燕的女营,沉默又有些兴奋的女兵营,蹦蹦跳跳的童子营……女人们的清脆嗓音、男人们的粗声大气再加上孩子们的嬉闹声,怎一个热闹了得。

    这份热情不只是融化了初初的清雪,更使得黄河岸边这片沉寂了许久的土地多了一份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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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地窝子,曾经在西北地区广泛采用的半地下简易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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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抱歉,连着几天忙碌,实在没时间撰文,所以耽搁了,某家会尽量在近日挤时间补更几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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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节 西德克诺德的忧虑 上

    readx();    有俗话说人走旺运万事爽利,罗开先带着十数万人抵达黄河西岸灵州这块地方,虽说一路风尘与杀戮,却不曾丢下什么人命,也算是顺风顺水得很。

    及至灭掉乌塔人,兴建木屋营地安家落地也没出什么大的工程事故,更连大风暴雨的天气都欠缺,真的可算是万事爽利。

    如同人走运道诸事顺利,或许真的有时运一说,从帐篷搬家到木屋的时候,下的一场清雪却没有持续很久,并没有像所有人担心的那样变成暴风雪,着实让人松了口气。

    当然,松口气可不是泄气,清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却没有在地面上积存多少,清雪过后的气温骤降,连不远处的黄河岸边都开始出现了冰凌,但并不影响营地内人们的正常活动,所以喧嚣还在继续。

    单单搬家这种琐事就持续了整整两天,原本居住的帐篷被拆掉由后勤营统一收了起来,住进新居的人们便开始了各种忙碌。

    各家的婆娘用干草和着灰浆再加上苔藓之类封堵木屋的缝隙,目的自然是防止木屋缝隙透风,这种事情可是个细致活,没点耐心是做不好的,壁炉和火炕的第一次试灶总是弄得人鼻涕眼泪横流,这东西也是需要调整的,于是各家的男人开始出面,调整烟道清理炉灶的事情只是小事,筹备过冬取暖用的燃料才是重活,好在不远处新开的浅表煤层有了收获,新进用改装过的四**车拉了不少回来,倒是不需要人们提着斧子去四处砍伐树木做冬柴。

    民营如此,军营就更不用多说了,有了一路历练的战士们早都是各种活计的好手。分配好各自的营地之后,整理内务的完善工事的筹备材料的轮岗执勤的执行任务的……完全不用各部统领吆喝督促,每次罗开先四处巡哨的时候,都能发现一切井井有条。

    当然,说数万战士一下子从人变成了严守程序的机器是不可能的,这里面最关键的还是要提起宪兵队和军法处的职能。

    说起宪兵和军法处这两样事物,在这个时代的军队里面是不存在的,无论东西方,兵为将有才是常例,换言之就是,士兵犯错与否以及如何惩戒只有他的直属长官说了算,其他人是没权利干涉的,即使皇帝派到军队的监军(西方叫做国王特使或者大公特使)之类也只是负责观察统兵将领是否善战是否忠诚,至于军纪如何是不在他们的职权范围内的。

    当然,在东方的王朝,文官们会设立一些寻风使或者监察使御史以及锦衣卫之类的职务,来不时替皇帝巡察各部的情况,说白了就是皇帝的耳朵眼睛,但因为没有完整的政策,这类职务很少具备司法权,多数情况不过就是摆设。

    放到东行营队这只多民族的混杂群体,从开初到如今的现状,则是大不相同。

    最早在希尔凡初创的时候,罗某人设立军法处和宪兵队的目的只是想让手下这些人多些约束,同时减轻自己的负担,恰好军法处的统领人选是现成的,而那时候的唐人营则是一个丢了一半东方传承却又没能接受波斯人传统的矛盾群体。

    这种对罗开先来说,算是突发奇想的一种尝试,对其余所有人来说,算是机缘巧合也好,阴差阳错也罢,结局是规矩虽然多了些,但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所有人都或被动或主动地接受了全面纪律管控这种新的局面。

    及至灵州这里,军法处已经演变成了一个兼顾司法与执法的复合职能,宪兵队就是军法处下辖的执行机构,如今算上不停调动历练的宪兵,总人数已经超过了四千人,曾经在宪兵队伍中轮值过的总人数更是超过三万人。

    能够被选送近宪兵队轮值的人并不止局限于军队,更有民营做事比较出色的管事,在宪兵队轮值之后,纪律与规矩的概念就印在了脑子里,有了这样一番履历之后,这些人又会被派回原岗。

    通过不停的人事轮换,所有的纪律概念就会得以深入到所有人的人心,而罗某人才能得到一只如指臂使的队伍。

    人员影响的扩大,随之而来的军法处的职能也在不断的扩大。

    从一开始的单纯军纪,到如今已经囊括纪检司法执法刑讯城管卫生监督奴隶管理敌情汇总等方面,甚至触及到了民务纠纷贪贿惩戒和情报侦查,当然后者是对内的。

    这样一个军法处的职能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对于主将罗开先的要求来说,可以完成一个纪律保障的任务,但对于只有十数万人的灵州营地来说,显然是有些过于臃肿与庞大了,对于主管军法处的西德克诺德来说,更是有些力不从心外加诚惶诚恐。

    此时军法处刚刚搬迁到木屋区,一个用木栅围拢起来的单独营地,一个刚刚整理完毕的宽敞木屋,壁炉内的火焰燃烧的很旺盛,两个矮树桩做成的椅子,上面蒙着厚厚的羊皮,诺曼人西德克诺德和斯拉夫人富拉尔基坐在一起闲聊。

    “西德克,你好像很疲累?”富拉尔基对诺曼人很羡慕,并非是对对方如今手里的权力,而是对方身上来自那位高大主人赋予的信任。

    把手中的铁钎挂在壁炉边墙壁上的钩子上面,西德克诺德抬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副手,正如富拉尔基了解他一样,他对这个斯拉夫人想什么同样很清楚,“富拉尔基,你不累吗?审讯俘虏人,还要随时防止那些奴隶作乱,只凭你我两个人,可做不完那么多的事情。至于选拔人手……”

    西德克说了一半停住了。

    富拉尔基有些疑惑的问道:“那就选拔人手好了,反正将主同意了,我正好个不错的家伙,管理奴隶的粟米菲罗现在服贴得很,他也推荐了几个表现很好的……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不是我想得多,富拉尔基。”西德克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连同经过修缮的胡子都显得那么一丝不苟,“富拉尔基,你是知道的,我原本只是巴伐利亚大公手下一个庄园里的管事帮佣,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贵族的争斗,我根本不会参加什么该死的战争,也就不会被巴西尔二世手下的将军当作替罪羊……”

    “好了,好了,西德克……我们角斗士营里出来的家伙没人关心过去的破烂事,没见将主从来都没有询问过?你到底想说什么?”富拉尔基如同所有的斯拉夫男人一样,从来都不愿意追随往事,尤其像他这样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家伙,更下与未来的生活。

    一点也没有在意话语被打断,板着脸的蓝眼睛魔鬼难得的嘿了一声,“好吧,富拉尔基,你觉得我们的将主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将主?”仔细打量了一下西德克诺德的神色,富拉尔基琢磨了一下说道:“如果我的眼睛没有出错,在这片土地上,将主必定是未来最荣耀的王者!”

    “为什么?”西德克诺德故作疑虑的问道。

    富拉尔基瞥了一眼做深沉样的家伙,没好声气的答道:“西德克,你别装糊涂,是男人的就有话直说!巴托尔将主虽然没讲过他的过往,但从行事来事果决知人善任体贴下属,除了有些过于仁慈……他必定是个伟大的将军!”

    “好吧,富拉尔基,你也别说我想得太多。”西德克诺德坐直了身体,“将主肯定是个伟大的将军,这绝不会有错,但是今后呢?”

    停顿了一下,或许是不想被搭档说卖关子,他接着说道:“从马扎尔海西岸,一直到如今……灵州这里,将主身边跟随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肯定会有更多人来依附,那些人多半都会是塞里斯人……”

    “那又怎样?!”富拉尔基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忿的说道:“月前的那个篝火晚宴上,我也宣誓要做一个塞里斯人了……”

    “是的,我们都宣誓了,将主也接受了……而且如同当初在雅典许诺的那样,将主也给了我们自由人的身份,但是……其他人呢?”

    “只有巴托尔将主才是我们效忠的主人,关其他人什么事?!”富拉尔基有些恼火了。

    “镇静,富拉尔基!”西德克诺德低喝了一声,然后见对方冷静下来,才在心底骂了一句暴躁的熊人之后,接着说道:“你我都知道,我们的肤色样貌习惯与东方人终究还是不同的,就像一个佛罗伦斯人1跑到罗斯2,对着弗拉基米尔大公宣誓要做一个斯拉夫人,罗斯人会完全的接受他吗?没错,巴托尔将主会是伟大的将军,何况你我都知道将主还有些很……神异的能力,这个不用说,那么将来呢?等到将主成为君主之后呢?”

    “将主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我们不该对他有疑虑!”富拉尔基瓮声瓮气的说着话,像一只被按着头的公牛。

    “是,你没说错!但是……但是时间久了,如果有太多的东方人排斥我们,将主会怎么做?”些闷气的富拉尔基,西德克诺德轻轻地说道:“就像我刚才和你说过的,我曾经是个管事学徒,虽然都很尊贵,但大公与将军是不同的,将主与君主会一样吗?”

    “那你说怎么办?离开这里?不!我宁愿死在将主的刀下!如果你想背叛将主,我会先杀了你!”富拉尔基并不是想不出主意来,他只是不想背叛,对他来说,天底下没有哪里比待在罗开先的身边更舒服。

    “你在说什么?该死的熊人!”西德克诺德被富拉尔基的话语弄得哭笑不得,“我就不该和你商量事情!”

    “商量什么?怎么离开?”富拉尔基并没有怀疑西德克什么,只是他觉得这个蓝眼睛诺曼人在自寻烦恼,“个样子,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蓝眼睛魔鬼!倒像一只不知道怎么过河的傻鹿!”

    “你这个熊人聪明!那你说怎么办?”说了半天,西德克诺德也没耐性了。

    “还怎么办?去找将主!”

    ——————————————————————————————————

    1佛罗伦斯人,佛罗伦萨人,亚平宁半岛上的一个地名。十一世紀时,该地还在伦巴第人的统治下,是以农牧为主的地区,在东罗马人材矮瘦的佛罗伦斯人就是矮小的乡巴佬。

    2罗斯,基辅罗斯,维京人奥列格以基辅为中心建立的一个公国,存在时间为九世纪末——十三世紀中叶,十一世紀初,罗斯公国的继承人弗拉基米尔一世统治时期达到鼎盛,这位大公甚至娶了东罗马也就是拜占庭的安娜公主做王妃,并于公元988年宣布正教会为国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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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节 西德克诺德的忧虑 中

    readx();    照例是木头房子,窗外的挡板已经撤下,阳光透过薄薄的羊皮映射进来,只是羊皮的透光性终究比不上玻璃,所以屋子里的光线显得有些昏黄,壁炉里的大块煤炭哔哔啵啵的烧着,烟气顺着粗大的烟囱跑了,留下的热量却使得屋子墙壁木头里水汽蒸发出来,一阵阵的松香味儿溢满了整个空间。

    披着一件熊皮大氅的罗开先坐在铺着厚皮子的石板炕上,身前还是他喜欢的那张数米长的木质长桌,他在一边思考,一边静静地在同样有些淡黄的羊皮纸上写写画画。

    随着木屋区的正式入住,整个灵州营地内需要忙碌的事情骤减,罗开先心底的压力也去掉了一大块,无他,这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年代,就连脚下的这片土地,也与曾经印象中的地方似是而非——除了类似的乡音,周围的环境就没有一样能与他印象中的东方重叠的。

    这种情况,说是沧海桑田物非人非绝不为过。

    时隔千年的土地上,气候环境甚至一草一木全都与千年后有着极大区别,少了千年时光的洗礼,水草丰盛的黄河岸没有后世那么多的风沙,但也同样少了城市热岛效应带来的温暖,北方的朔风吹过之处,温度下降得比后世更加迅速。

    这让他不得不随时注意天气的变化,唯恐在木屋区完工之前,突然的来一场暴风雪——只有一层薄毡的帐篷与露营在野地里没什么两样,可挡不住美丽冻人的白灾。

    好在天公作美,虽然最近不是刮风就是下雪,但风只吹了两天,雪也是一层薄薄的清雪,并不影响整个营地的继续完善。

    过了定居这一环节,余下的就是水磨功夫。

    人生必须四件事,衣食住行,眼下最致命的短板——住的问题基本解决,食的问题至少年半之内不虞短缺,剩下衣和行同样不是问题,大把的兽皮和大量的牛马羊骆驼加上四**车可以轻松解决……

    解决了基本的生存问题,余下的就是稳定与发展了,罗开先心底的脉络很清晰。

    虽然眼下的边角问题同样很多,诸如完善住宅设施整饬修缮工坊修整驻防营地分配调整马场采挖煤炭矿石等诸般大块的杂事,甚至还有给青储窖覆土筹备集体婚礼之类的琐事,以及驻营巡防兵备完善探查周边和对兴州战事之类的军事琐事,所有这些都各有专人负责,至少眼下这个时段,没什么需要他罗某人亲自出马的。

    所以,他现在才能安坐在木屋里气定神闲。

    哦,说气定神闲并不合适,罗开先比任何人都清楚眼下的境况,切都顺风顺水的过来了,但是其中埋下的隐患依旧存在。

    比如那位拜占庭君主巴西尔二世丢了大笔收藏,会衍生多少变数?开海伦那位商务大臣会否改变法蒂玛的实力?两者之间强弱难辨,罗开先自然是希望他们彼此羁绊,最好是人脑袋里面打出狗脑子,至于会死伤多少人,他是不在意的。

    比如黯然退去的伽色尼大埃米尔马哈穆德是否会继续向信德河流域征讨?葛逻禄人哈桑系的可汗卡迪尔汗死了,他们是否会东来报复?之前虽说在比什凯克还有孛罗城外都杀了很多黑袍子战士,但是葛逻禄人在征伐毁灭了于阗国之后,肯定还有剩余力量,这些被于阗国的财富鼓舞了的家伙会把目标投向谁?

    在于阗国背后支持的佛门宗教力量或许会扯住葛逻禄人的腿脚,但罗开先却觉得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衰弱上面。

    只是……眼下的人手远远不能满足他的要求,即使他罗某人有着不同于世人的战略眼光,却依旧局限于时下的人力技术物资储备等诸多方面。

    此外,距离空间乃至自然气候都是一切的限制,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做好眼下,夯实这个群体的基础,面对未来的变数,才能做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翻放在桌面上的几张羊皮纸,上面是最近几天送过来的呈报,有来自兴州城内的有来自会州的还有断续半月之后来自夏州的……派往赵宋的人才刚刚出发没几天,所有这些情况才是最需要关注的。

    没有呈报上来的同样还有很多值得关注的。

    诸如南方高原上吐蕃人的近期有什么动向?在火州南北游弋的回鹘人会有什么样的举动?沙州那里归义军曹氏又有何样举动?东方的赵宋和北辽想必已经知道灵州这里多了一方势力,两个算得上这时期东方最强力量代表的国度会有什么举措?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由不得罗某人有丝毫的懈怠。

    所以作为一个主将,他不用忙碌内务那些琐事,或许是高高在上的,但是作为十数万人当中,唯一能懂得把眼光放长远掌控局势的人,他又是孤独的。

    队伍中最年长的李坦或许是眼光最长远的人,但是因为衰老的体质,他甚至很难与罗开先进行一次时间稍长的完整对话,当然,即便是能,这种事情也不能做,因为那对李家的未来和罗开先这个主将的威望都不是什么好事。

    其中微妙的缘由自不必细说。

    所以,罗开先如今特别希望能够发现几个具备大视野的人才做谋士,哪怕不能独挡一面,至少可以提供某些思路做参考,只是队伍中的角斗士出身的家伙都是些刀头舔血的混蛋;希尔凡老营的家伙至少有一半是信奉技术为生存保障的镢头;余下的进了军营都还在观察期,指望一下子蹦出几个妖孽明显是不现实的;至于沿途收拢的外族与俘虏,多数人能把自己族裔的语言说得流畅就不错了,识字的都没有几个,更不要提什么高瞻远瞩了;老营的张家人倒是有些头脑,但明显的传统文人思想严重,他罗某人还没想找些儒家苍蝇在耳边嗡嗡……

    翻了几下羊皮纸记录的七扭八拐的文字,把手上的粗制软铅笔扔到桌子上,罗开先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将主,西德克和富拉尔基要求见您!”守在门口的亲卫朗声报道。

    “让他们进来!”虽然有些疑惑,罗开先还是没有犹豫地下令允许,起身走到窗户跟前,被分揭了几层的羊皮很薄,工坊的匠人用浸油的法子尽量让它在保持坚韧度的前提下变得透明,但只要透光近观,依旧可以清晰中不透明的纤维脉络。

    没等老罗研究清楚窗户上的羊皮被烙印了几个花纹,西德克诺德和富拉尔基推推攘攘的走了进来,除了骑兵营哈斯那几个混蛋,他从未见到过自己这些最早的手下做过如此的举动——西德克诺德平素很懂得礼仪与规矩,富拉尔基的彪悍也只是保留在战场上,倒是与罗某人印象中的斯拉夫人有些相像。

    后者只要不喝醉,倒是典型的北方种强悍男人的代表,但是在这个时代,暴烈的伏特加已经出现了吗?

    罗开先一言不发只用眼睛凝视人的时候,他面前的人要承受很大的压力,不是来自物质,而是源自精神,至少他眼前的两个诺曼人和斯拉夫人承受不住。

    抓着诺曼人肩肘的富拉尔基收敛了所有的动作,规规矩矩地站好:“将主,西德克这混蛋想要回欧罗巴!”

    “闭嘴,笨蛋傻瓜富拉尔基!”郁闷的西德克诺德直想抽自己的嘴巴,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夯货说事情,结果还吵到将主眼前来了,“将主……”

    挥手让跟进来的卫兵离开走远些,罗开先左右个人,他是了解这两个人的脾性的,富拉尔基的话一般都很实在,是个忠诚的伙计,但不好的是有时候会犯浑,西德克诺德则是原本角斗士出身的家伙里面心思最缜密的,这样一个人有些想法很正常,但是抛下一切回欧罗巴?

    那是不可能的!

    至少在罗开先这样,不考虑誓言的约束力,先不说西德克诺德能否舍弃眼下这种身居高位的美好前景,即便他能拉着十几二十人回归西方,这一路上又能走多远?不是每个人都能安全无恙的徙行数万里的。

    回到自己自己的位置坐下,罗开先指着自己桌案对面的几个树墩,“都坐下,有什么话语直接说给我听,西德克你先来!”

    然后有些好笑的前的两个人,来自巴伐利亚的诺曼人和来自罗斯的斯拉夫人,岂不是后世日耳曼人和俄罗斯人的对抗起始点?

    不清楚自家主将在想什么的两个人彼此瞪了几眼,才有些扭捏地在铺着兽皮的木桩上面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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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节 西德克诺德的忧虑 下

    readx();    面对着能决定周围所有人命运的主将,西德克诺德把之前对着富拉尔基讲过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或许是有罗某人这个主将在一旁倾听,或许是沉下心再听一遍有了不同的体会,没有被允许发言的富拉尔基脸上充满了尴尬。

    罗开先没在意斯拉夫人的表情,他被西德克诺德所说的内容吸引住了,虽然诺曼人复述的内容他早就有所预料,但是真的没想到现在就有人想到了。

    但是紧跟着罗开先发现的一个问题,西德克诺德同冈萨斯阿尔克那些好战狂人一样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会有那么脆弱,也不会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或者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女人那样敏感。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罗开先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

    “西德克,告诉我,你手边现在有什么难处理的事情!”

    “是……将主。”西德克诺德的语气里带着犹豫,这并不符合他以往的习惯,稍过了一会儿他才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腔调,“有三桩事情积压在我手中,很难处理。最麻烦的一个是八天之前,波斯商人努瓦克离开,将主你当时下令搜查所有离开人的行囊,宪兵队在六个人的包囊里找到了最新制作的火油罐,一共有六个,还有十五个老式火油罐,此外还搜查到了一包弩炮营的******,这些物件都是将主你严令不许外泄的……”

    “嗯,这个事情我知道,你把所有涉及的人都抓起来了?然后不知该如何处置?”罗开先点了点头,反问道。

    “是的,将主。总计涉及泄密的人一共有三十一人,包括工坊内的两名新手匠师还有三名女眷,按照之前将主规定的处罚办法,职责最轻的三名女眷和六个年轻人都要被判定去矿场劳作五年,主谋共有五人,适合绞杀,”

    “这不是很明显嘛?按规矩处置即可……哦,我明白了,有人向你求情?还向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是的,将主……”

    “嗯……你接着说其他事情。”

    “是,将主。第二件事情是个小事情,骑兵营和斥候营抓了一百五十七个周围部族的人,日前安排关押在原来的地牢里面,他们所属部落的族长派人询问能否用财物赎回……我们还没有这个先例……”

    “冈萨斯和阿尔克抓的都是什么人?”

    “半数是将主之前下令拦截的人,余下的或者是窥探营地的探子,要么就是试图抢掠其他受我们保护部族的强盗!”

    “明白了,还是依照原有的规矩,探子和强盗罚做奴隶,余下的人送到矿山去!不用担心那些部族的族长,几天后我会召集他们来一次聚会,今后他们会懂得遵守我们的规矩的。”

    “遵令,将主!”西德克诺德的紧皱的眉头松泛了许多。

    “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不会还是这种有人不守规矩的事情吧?”

    “不,将主。还有一件很麻烦的事,军法处的职能太大了,也太杂乱了,我们的人经常是忙完了审讯就要四处巡视保障纪律,将主你是另外挑选几个人来分担一些?”说这话的时候,西德克诺德眼睛里闪过了意思犹疑。

    虽然不怎么管具体事务,罗开先对于军法处的运作又怎么会不清楚?固定至少三千人还管不了区区十数万人纪律?何况还有众多轮值的人?

    西德克诺德刚一开口,罗开先就明白了他的想法——这个诺曼人担心被东方人集体排挤,想推出一些责任降低自己被关注的程度。

    这怎么可能?

    任命西德克诺德做军法官本就是罗开先用来维持纪律的保证,先不提眼下队伍中是否有合适的替换人选,只是换了负责人能否让自己安心就是一个大问题,他罗某人最讨厌的就是纪律的不稳定性——换了心思灵巧的东方人估计没多久就会开始玩花花肠子,即便这时代的汉人与曾经熟悉的那个时代不同,但罗某人可不想冒这个险。

    换人是不可能的,拆分同样不可能。

    灵州这里安居后,罗开先估计至少两年内人口不会增加太多,别说什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即使百十上千万人口,也不见得就有必要设立那么多的职能部门。

    在他后世那种一个县城内的机关衙门都要分成十几二十个完全不必要,那纯粹是为了给特权阶层的后代找出路!

    反而是人多了机构臃肿不说,人多嘴杂才是最要不得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造成的结果就是效率低下。

    解决的办法很简单,规矩制定好,什么事都有章可循就足够了,多简单的事儿。

    “西德克,我记得半月前和你说起过,把不同的事情交给专人负责,你只要负责督促和检查就足够,没必要所有事情都亲自过问,但是出了问题一定要能找到根源,并且根据这个修订规矩,防止问题再次发生,只要做到这样,你手边的事情就没什么难的,不是吗?”语调缓和地诉说了一大通,罗开先是难得的对诺曼人做些指点,他手里的事情同样大把,真的没什么心情装腔作势。

    好在西德克诺德确实算得上有心人,马上领会了自家主将的心思,“明白了,将主。等回去,我就把事情安排下去……”

    始终没得到机会开口的富拉尔基的脸上满是赧然。

    罗开先拉夫人一眼却没做任何评价,他又不是保姆,手下人之间的琐事只要不影响正事,他才懒得管。

    安抚一下手下才是正经,罗开先想了想,对着诺曼人开口说道:“西德克,让你为难的事情想必说完了,我说几句话,你和富拉尔基也可以转告其他人……”

    恢复了情绪的西德克诺德还有一直旁听的富拉尔基立刻坐直了身体,恭声应道:“是,将主!”

    “我知道在君士坦丁堡,罗马人诺曼人,也斯拉夫人,在雅典,希腊人同样罗马人,这个你们也知道……”罗开先其实懒得长篇大套的讲道理,如果是敌人,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挥刀子就砍,但是眼前?有些话却不能不说,事前碎嘴唠叨总比事后亡羊补牢来的高端,“未来有机会去东方,你会发现那里的人们一样歧视外来人……所以你的某些想法可以收起来了。”

    两个人听了罗某人这些话,点头认可,事实上在欧罗巴,这类的事情远比言语来得复杂。

    “如今,队伍到了灵州这里定居,今后这片土地就是我们说了算!所以,不论是什么尊贵的血统,到了这里,都必须遵守我们的规矩,没人能够例外!”罗开先依旧保持着之前平静却坚定的语调。

    为上位者,最忌摇摆不定或混淆不清,使从属者无所适从。

    所以很简单,话分两层意思,一种是明面上的,不管你是黄皮白皮还是黑皮,也不管你是黑眼睛还是蓝眼睛绿眼睛,都没有人能高高在上,另一种是暗藏的态度,罗开先就是要用这种坚定的态度来给手下们做依靠,或者说明确一个核心态度。话语里面没有直接说明的就是,不论你是谁,到了我的地盘必须听我的。

    心思缜密的西德克诺德马上醒悟了,眼睛里的晦暗荡然无存,站起身行了一个抚胸军礼,“遵令,将主!”

    反应慢了一拍的富拉尔基马上做了同样的动作,“遵令,将主!”

    打发了两个人离去,罗开先马上命人把正在对着搬家的亲兵指手划脚的奥尔基找了来,“奥尔基,你去找人通知营地内所有家族的当家人,晚间到我这里聚会!”

    “是,将主……是否需要手下人准备晚间的吃食?”奥尔基的心思就没在聚会内容上,说白了知道了他也干涉不了,忙着布置完善周围主将住所的他首先想到的是晚上聚会该怎么安排。

    “这个你安排,我不管。”眼下吃吃喝喝的还是沿途一路的烧烤,罗开先也懒得在这些琐事上费心,“另外,安排人去斥候营,命令阿尔克去准备依附我们的小部族转转,如果他们依旧准备从属我们,请他们的族长后日午前过来聚会!提醒阿尔克一个字,请!不要让人误解我们是不懂规矩的野蛮人!”

    “遵令,将主!”交代的话语很简单,但跟随老罗时间久了的奥尔基还是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应诺而去。

    留下脑子里飞速思考的罗将主,还有静谧的飘散着松香味的木屋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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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节 告诫

    readx();    未到天色擦黑,罗开先的木屋里就开始陆续有人过来。●⌒,

    好在作为主将,他的居所占地面积足够大,说是还有一点木刻楞的外观,但是内部格局和功能分区都已经完全不一样——特权这种东西总是免不了存在的,阶层区分更是这个时代的主题。

    罗开先的住所是个占地至少数百平的大房子,多层套进的房屋顶部至少有六七米高,门廊进入之后直接是丁字型的过廊,横分的是左右两侧回廊,里面用光滑的木板隔断的才是正式的房间,西进的方位是罗开先的办公间,东侧是可供百人聚会的大开间,丁字走廊纵向向北的尽头分隔为三四间卧房,最西向的是罗某人的休息间,其余则是因为老罗大婚将近,为待嫁娘李姌和侍女准备的卧房。

    与其他人的房子相同的是内部都有火炕和壁炉,不同的是老罗这房子足有四个壁炉,而且不像其他普通房子的内部地面是卵石或者干脆就是夯实的沙土地,他的这房子所有室内地面都是光滑的地板用来防潮,东厢的议事大厅更是采用了类似地暖的方式,在地面之下设置了火道,地面上则铺设了打磨光滑的青石板。

    除了没有后世的各自家用电器和冷热水外加透明的玻璃大窗户,简直就是一座超越时代的乡村别墅,这是罗某人不曾说出口的评价。

    之所以不能宣诸于口,是因为罗开先不能浪费了众人的好意。为了让罗开先这位主将住的舒服,或者表达内心的尊崇,工坊的各种大匠的确没少画心思,建设成这样是所有民部的头领们一致同意的。

    而且,还有一点很微妙和关键的原因是,这个标准也是和营地中几位老人的住房是相同的。

    好吧,闲话多了点。

    陆陆续续地各家主事人到了罗开先这个议事大厅,因为没有足够的椅子——木桩这玩意儿其实还是很占地方的,所以借着古典版加原始版的地暖设施,铺上皮毛,场地中间摆放几张宽大的桌案,按照中亚带来的习惯,一众人随意围坐起来。

    来的人其实不多不少也有三四十位,包括罗开先的准丈人李涅张家的老头张慎平民长老杜讷倔老头窦铣一众人,此外还有二十几位希尔凡唐人家族的主事人,甚至还有几家葛逻禄人和突厥人的族长,哥舒家仅剩的最年长的哥舒烈也同样到场。

    他们未到之前,罗开先就已经心里有数,李张杜窦几家人数超过千人,称得上是大家族,此外还有诸多人数在数十到数百不等的小家族,例如芈氏三兄弟的伯父就在其中,至于葛逻禄人的代表则是粟米菲罗这个家伙,这厮已经脱离了奴隶身份,摇身一变成了奴隶的管理者,突厥人的四个代表则是沿途收拢的破落户小族中较具影响力的几个。

    坐在了座位上,罗开先没有直接开门建山的说事情,而是对着各家的主事人客气了几句,便招呼众人吃吃喝喝,只是心里藏着事情的他总是觉得有些违和感——这场面有些像后世的什么政治局扩大会议,就是规模小了点。

    不知道罗某人在想什么的众人倒也放松的很,因为一路走来共事已久,众人也都算熟面孔,坐在首位的罗将军的木头脸弛了很多,众人也就难得放得开,彼此拉话闲扯些最近的杂事。

    当然,也有人对这位罗将军召集众人的目的有些疑惑,不过却也知道这不是询问的时机,便也按耐住性子既来之则安之。

    于是,这新近使用的议事大厅就像饭馆一样热闹了起来,周围众人更是表现不一,靠近的两人一边吃东西一边碰头低低私语的,三五个凑一起讨论营地在冬季该做什么的,还有最多的是感叹总算脱离了帐篷住上房子了云云,七嘴八舌,倒是一团和气得很,。

    罗某人也没闲着,同靠得最近的李涅等人拉拉家常,问候一下老李坦身体状况,同杜讷闲扯两句,问问老杜夫人又做成了几家红媒顺便当着倔老头窦铣的面,夸奖几句他儿子窦祖承表现不错,乐得老头的抬头纹更加深邃,云云。

    及至闲聊的话题说得差不多,满桌的吃食也把众人填了七分饱,罗开先轻轻拍拍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今晚把诸位请来,是想与诸位讨论一个问题,某知道诸位的家中都有族规家法,诸位也都了解我们这只东行营队有自己的操范与规矩,不知诸位以为,二者孰轻孰重?”

    能做一家主事的人脑子都不是白给的,在座的这些人或许在见识上有诸多的短缺,但是对于自家内务管理都各有一套。所以罗某人的话一开口,众人就了解了他的目的所在。

    家法族规是什么?一个家族传承的核心,延续与发展的保证!

    营队里的操范与规矩是什么?一个群体和谐稳定存在下去的根本!衍生开去就是一国的约法!

    那么,罗某人的问题就很好理解了,家与国哪个更重要?

    眼下灵州这里仅仅十数万人,称“国”不是很合适,但,其中的道理却是没错的。

    关于家与国的争议,曾经希尔凡老营的唐人们更清楚一些,虽然他们的传承已经丢了很多,但是祖辈也曾多次提起东方的往事,所以他们是了解很多家国争斗的,更知道昔日大唐皇室与世家的争端从未断过,唐皇室占据强势地位不假,但当时不论八柱国世家1还是五姓七望2诸世家又有哪个弱势了?

    只是连年的争斗得到了什么结果?诺大的强势王朝轰然倒了!

    来自希尔凡老营的诸位家主一时沉默了。

    有沉默的,就有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四个突厥族裔的家主和葛逻禄人粟米菲罗却不像其他人那样顾忌多多,在他们什么族规家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紧跟强者的脚步,只有强者才有权力制定规矩!这是草原上最朴素的道理!

    他们彼此交换了下眼神之后,本就有意讨好罗开先的粟米菲罗恭敬的站了起来,远远地侧身冲着罗某人行了一礼说道:“将主,粟米菲罗与诸位突厥族裔的兄弟交换了意见,我等的营地的规矩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此话一出,没等罗某人开腔,余下的人便哄然议论开了,所有人的心态并不一致,但要他们真的明示自己反对罗开先定规矩其实也不尽然,他们更多的是不想那么快的开口,背后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抵制一下罗某人,令他以后少用这样的大势来压人。

    只是他们没想到,稍微矜持了一下,就让旁边的葛逻禄人还有突厥人抢了先。

    这如何可以?

    “罗将主,芈家同样认为营地的规矩重于一切!”芈氏三兄弟的伯父芈远站起身朗声说道。

    “三郎,老夫亦认为营地的规矩重要!”老罗的准丈人开腔了。

    “……”

    沉默的众人瞬时间变得像要离水的鱼,纷纷跳跃起来。

    面对这种喧嚷的情况,罗开先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提出问题之前,他并不知道这时代的人究竟是族传统,还是更重视眼下自己带人草创的这个灵州营地,仓促的召集众人确实有些草率,不过眼下果却是令人欣喜。

    他站起身,双手抱拳,冲着众人行了一个古礼,然后双手平压,示意众人安坐,坦然开口说道:“罗某感谢诸位的支持与今日重提规矩这一话题,非是罗某无事生非,而是日前有要事发生,某人趁离开营地之际,窃取了营内机密,某不知他是为了谋取进身之阶,还是为了自保身家,但……盗窃机密者该不该重罚?”

    “该罚!”

    “枭首示众!”稍明事理的人都懂得泄密的严重性,几个性子比较粗疏的家主喝嚷了起来。

    “确实该罚!”罗开先再次按奈住众人,接着说道:“如何惩戒自有营中规矩恒定,但军法处料理此事之时,某人的本家出面说请,寓意留给自家按家法处置……事情根由就是如此了,诸位说该是如何料理?”

    听明白根由的众人脸色各异,但都在心底琢磨,这事换到自家身上该如何?

    罗开先没指望所有人都能想通其中的关节,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便又开口:“人非圣贤,难免一时贤愚,若换某为一家之主,亦会想护卫自己子弟,只是错误疏漏总有大小区分,家中子女嬉闹或可谅解,盗窃营内机密财物却是攸关所有人生死大事!”

    “非是某危言耸听,诸位都知营内有诸多新奇物事,且有很多会影响军力的强大武器,此为我营内私有,若泄露与敌,待敌大肆来攻之时,罗某或可勉力护住自身,届时诸位身家性命何如?”

    罗开先没指望自己成为什么教育家,但在座所有人都是跟随自己一路走过并且愿意继续走下去的,点醒他们的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就是应该应得。

    他的这番话可以说是苦口婆心,再有不识变数的人,就别怪他狠手无情了,他罗某人可不是卖嘴的书生。

    “三郎此言大为有理,老夫复议!”老杜讷最先想清楚了一切关节,开口表态。

    “老夫复议!”“芈家无有不从!”“张家惟命是从!”“窦家听命!”“……”不明白的人很少,有了开头的人,自然就有跟随的,再傻的人也知道坐在首位的长人不是善人庸夫,万里路途上的血迹还未干透呢。

    “多谢诸位家主支持美意!”罗开先点点头,“想我东归众人,行程万里,凭借者何?众志成城万众一心也!而今定居灵州,仍需兢兢业业,周围之地,窥我私密者甚多,贪我财物者更绝非一二人!吾等如之奈何?”

    罗某人没用自己的大白话,而是用这些人都能听懂的半雅言简单诉说实际情况,一众家主皆屏心静目。

    “故老有云,无规矩不成方圆!家事如此,众事亦如此!前时行路有章程,如今居灵州更不能失了约束,故某拟修订营内规法,诸位家主亦可参与其中,何如?”定规矩这种事不能想当然,罗开先当然知道这种事情不能自己拍脑袋决定,所以干脆把所有人都拉进来,他自己少些劳累,同时也算是变相的打一巴掌给一把甜枣了。

    “喏!”这倒是同声和气,一众家主都脸红红地齐声叫好。

    ——————————————————————————————————

    1八柱国世家,唐史有记“今之称门阀者,咸推八柱国家。当时荣盛,莫与为比。”此八柱国指的是宇文泰元欣李虎李弼赵贵于谨独孤信侯莫陈崇等八个人创造的世家,这些人营造了西魏北周隋唐四个王朝的辉煌。其中宇文泰是李世民外曾祖,李虎是李世民曾祖,李弼是李密曾祖,独孤信则是杨坚的岳父李渊的外祖。

    2五姓七望,指的是七个传承历史悠久的大家族,分别是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因为有两个李姓,两个崔姓,所以被称作五姓七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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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跃一千年介绍:
国际佣兵罗开先非洲任务中遇到意外,穿越时空到千年之前的非洲,周边都是黑漆漆的部落野人以及草原猛兽,偶遇乡人也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群体,该怎么生存下去?即使他是个兵王,个体的力量同样微不足道,更何况在没有归属感的非洲。所以……回故乡吧。
陌生的城市中,他是不受约束的野蛮人,拐走法蒂玛人的大科学家……搬空君士坦丁堡的学术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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