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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行者雷昂     跳跃一千年txt下载     跳跃一千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九节 夜议(五)

    “有事?”送走三个老人,把李轩也赶回去休息,老罗把三个人叫来问道。

    西德克诺德和富拉尔基会等在外面,老罗有所预料,李铮能和他们一起却是出乎预料之外的。

    “属下求问将主,近期戒律是否需要调整?如何调整?”三个人恭谨的站在老罗面前,西德克诺德上前半步首先说道。

    “将主,职下想知道对待周边部族有何准绳,日后周边部族是否需遵守吾等军纪?”李铮同样上前半步施礼开口。

    半月挂在高空,明亮的光芒下,老罗甚至能够分清楚各人脸上细微的表情,他恍然悟到了李铮夜半前来的缘由。

    如今队伍开始驻扎,与昔日没有根基不停地前行大不相同,至少不再是无根浮萍居无定所,所以看到了巨大希望的时候,李铮这类有心机有能力的家伙马上看到了发挥他们长处的时机,用心做事努力表现当然不在话下,晚上少睡一会儿等他这个主将的训示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不过,这种关于心态分析的想法是不能放诸于口舌的。所以,想过这个之后,老罗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三个人的问题上,“西德克,你发现了问题,想过如何解决问题吗?还有,李铮,铮兄,你是未来的大鸿胪,你因为我们该用何等面孔面对周边的部族人?西德克,你先说。”

    看起来是老罗把问题反问了回去,实际上却是对眼前几个人的考校,当然也是一种锻炼。罗某人并不希望这些忠心的手下变成他的提线木偶,他也不想做一个事必躬亲把自己累死的诸葛孔明。

    西德克诺德与富拉尔基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西德克开口诉说:“将主,迁徙行进的时候,我们需要一份法则,如今开始定居,我们需要重订一份安居法则,我们有完整的军法,但还需要一份平民的法律和一份针对外民的法律。”

    西德克是用他最熟练的拉丁语说的,语调足够慢,以保证老罗能够完整的听懂。

    老罗确实听懂了,却未置可否,只是把目光洒向了李铮。

    后者开口说道:“将主,草原上的牧民牧养牛马的时候,通常身上都带着刀子和皮鞭,牛马如果反抗试图逃走,他们就用刀子,如果牛马顽皮不从管束,就用皮鞭来训导他们,如果牛马驯服乖巧,牧民就会引领着他们寻觅最好的草场……将主,铮以为该用此法约束境内部民。”

    “啪啪”老罗鼓了几下巴掌,“很好,说的非常好!西德克和李铮你们说的都很好!平民与军人的日常毕竟不同,从今之后,确实不适合用军法管束所有人,西德克、富拉尔基,你们想的很周到。”

    两个人说得确实很到位,罗开先也并不忌讳褒奖属下。

    “谢将主夸奖!”被提到名字的西德克诺德和富拉尔基恭谨的回应着。

    “不,如果只是做好了份内事,你们不会得到我的夸奖,因为那是你们的职责。”老罗摆摆手,然后接着说道:“包括李铮,我就直接称呼名字了,你们能够提前想到未来该做什么,才是值得我这个将主夸奖的!未来我们这个群体能够走多远,需要诸位戮力同心!”

    “是,将主!”

    “废话少叙,西德克你们一起前来,想必是考虑好约束外民的律法与李铮的事务互为关联,约束外民的法律由你们三位来拟稿。”

    “明白,将主!”

    “这次制定新的法律,就由你们拟定草案,写在纸面上提交给我,有无疑问?”

    西德克诺德平素刻板的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喜悦的情绪,李铮更是兴奋与喜悦满面,“定不负将主所托!”

    即便只是借着月光,老罗也能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能给你们的时间并不充裕,最多七天,你们要完成自己的本职,同时要尽可能制定一份详尽的草案,能否?”

    “遵令,将主!”西德克诺德和富拉尔基同声按照军礼应诺。

    李铮则站直身体行了一个抱拳礼,“遵将主令!”

    ……

    叮嘱顺便指点了一些制定律法的侧重点,然后打发走三个勤勉的属下,月亮已经西斜到远山,老罗瞧了瞧开始有些泛白的东方天际,伸了一个懒腰,颇有些感叹,真是漫长的一夜。

    白天时候盯着处罚数千的乌塔部人,不,应该说从昨日起,乌塔部已经变成了历史,然后是整夜的谈话,不停的谈话,老罗感觉比亲手砍掉一千颗脑袋还要疲累。

    当然这种疲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更多的是精神上的。

    安全部署和构建冬屋是最迫在眉睫的事情,统合人心和重订律法必定是一项长久而持续的工作,拆分工坊同样也只是未来进一步发展的初始项目,相比之下,奖励属下、安置张家甚至冬储牧草反倒成了相对次要的小事了。

    老罗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些事情虽然被他分成了许多块,但无论哪一部分都不能分割来看,任何一项事情都关系着整支队伍的人心走向,容不得有丝毫马虎。

    好在这一夜的忙碌,并没有出什么纰漏,并且顺利的把诸般事情交托了出去,余下的事情就是按部就班的盯着一切的进行与实施。

    当然所有这些只是定居之后的第一步,涉及到所有人的民事绝然不是只有这些,老罗还不能做到高枕无忧。

    诸如冬季暴雪、春季凌汛、开垦农田、兴修水利、寻找矿场、规划新城……之类的内部事务,还有接洽党项、迷惑宋辽、防备吐蕃……之类的外部事务,任何一样提出来都不能称之为琐碎小事……

    每一样事务都需要精心考虑,容不得行差踏错。

    但那又如何?

    这样掌控一切或者可说乾纲独断的感觉太好了,没有人旁边嘟嘟囔囔的制肘,没有人敢阴奉阳违的下绊子,所谓的困难或者麻烦又有何所惧?

    这一刻,老罗对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感到庆幸,庆幸的是自己不再是后世那个游走在大国之间的战争野狗,在那个时代,力量的格局固化僵化,掌控力量的却是各种利益的代言人,他这样的有些理想主义的家伙只能是被排挤。

    与之相反,在这个时代,他尽可发挥自己的才智,掌控自己和身边人的命运。

    至于曾经猜测过的什么雇主的委托,什么这是否平行空间之类,都不是他现在能够摸索得到的——那太过于遥远。

    当然,这样想并非是老罗觉得自己要成为某个存在的顺民,也许那位存在不能探知不能理解神秘强大甚或伟大,因为在这晨光将起的时刻,在这个忙碌了一夜之后的黎明,老罗发现自己即强大又渺小。

    强大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掌控身边的一切,渺小是因为他至今无法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于是,借着整晚思维亢奋的精神惯性,老罗丢掉了曾经所有思想上的禁锢,包括他对时间与空间的肤浅认识,什么时空的延续性、什么外祖母悖论、什么改变历史走向的使命感……所有这一切都被他抛诸脑后,他感觉他需要的只是做回一个本我的自己。

    纯粹而单纯,走好这段奇异的人生历程,这样或许更简单更好?

    思索了所有关于周边的还有自己身上的事情,老罗觉得自己变得简单多了。

    东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一点淡淡的酒红色,晨间的暮霭顺着不远处的河面正在缓缓飘荡,老罗也懒得再去休息了,反正对他来说两三个晚上不睡觉根本不是问题。于是,打发值夜的亲兵各忙各的,他找了一块地势稍高的土坡,缓缓的练起了从未间断的景源秘法,顺便还可以信马由缰的随意畅想。

    ……

    天色蒙蒙,黄河岸边休憩了一夜的人们渐渐苏醒,如同曾经路上的以往一样,坚持不辍的晨练、然后是找到水边洗漱,准备早点……

    当他们抬起头,把目光洒向四方的时候,看到的是老罗屹立在土坡上镇定自如的身影,舒缓平和坚定,如同他们心中想象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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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 李德明的计较

    骨子里面,罗开先是一个不会轻易撒手具体事务的人,如果不是因为琐事繁多不是他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如果不是随行的十多万人在路上证明了自己的服从性,他怎也不会轻易放手让众人去施为。

    当然,眼下这种千头万绪的情况下,放手让选定的人去独挡一面,也是罗开先必须的选择,原因不言而喻,无论从培养人的角度,还是罗开先本人的身份转变上,这都是必须的。

    好在随行的十多万人用自己的行动向罗开先证明了他的做法的正确性。

    匆匆的四天过去,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如同在路途上的前行那样,条理分明的如同一路奔驰行来的四**车,平稳而又坚毅。

    三天的时间,女兵营初步建立了起来,杜桂娘这个火娘子做事比更李姌火辣也更有手段——李姌把童子营百十个孩子管的服服帖帖,几千号哭哭啼啼的女人没有几个寻死忘活的,反而在她的带领下宛如全部换了人一样。老罗并不知道她向那些女人讲述了什么,只是偶然一次过去女兵营地查看,才知道那些女人从原本的羸弱变得坚韧了起来,一个个看人的眼神都宛若母狼一般。

    女兵营建立,杜桂娘选拔的中层军官却并不都是原本营内的老人,恰相反,半数以上都是来自那些原乌塔部的疯女人,其中最出色的有两位,一个人称郑十二娘,是个身材高挑脸上可以划了一道刀疤的女人,另一个名字叫做卢玟(min)玉,却是出自开始衰落的范阳1卢氏旁系,原本在家中行九,人称卢九娘,写得一手好字,按照杜桂娘的说法,是女兵营最好的参军人选……巡视了女兵营一天过去,老罗还记得杜桂娘生怕他拉人的表情。

    对于整片营地十五万人来说,女兵营的事情其实并不起眼,这几天还发生了两件值得重视的事。

    其中一件事是选定了一块地势不错的地方作为搭建过冬木房的所在,因为建房的细节在前文说过,这里就不再重复,对于曾经在库扎克落脚过的人们来说这是一回生二回熟的事情,对于在库扎克之后收拢的人来,就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了。

    无论是路途中依附而来的散人,还是在孛罗城俘虏的兵士来说,这都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尽管只是临时的,但这种出乎意料的事情带来的是极大的热情,建设属于自己家园的热情!随之而来的就是再难舍弃的归属感。

    这种归属感对于某些人来说同样是一件令人震惊、羡慕和无奈的事情,这些人包括随队的行商,还有……混杂在他们中间的曾经路途上的探子们。

    当然,感到最为震惊的是准备离开的李德明,在之前的两天,他的夫人卫慕八羊2派了一只为数千人的队伍接他回夏州3,他却因为东行营队的异举而停留了下来。

    “阿移4,我们该走了,反正那位罗将军已经允许你离开,八羊派来的人也已经停留了两天,如果你再不回去,野利家的人或会有所动作。”卫慕乙黑找到了站在稍高的土坡上观望的李德明。

    李德明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丈人,反而盯着土坡视野能及的不远处,数万人在用铁铲挖掘地基平整土地,几座木质构造的建筑骨架已经矗立了起来,虽然它们看起来很简陋,但没人能否认它们的坚固与便捷。

    呆望了好一会儿,党项人的大头领才说道:“黑叔,如果我们集合所有的人马,能打赢他们吗?”

    “这……恐怕很难,他们的人数虽然不多,老夫也没见过你们在孛罗城那里怎么打的,但是乌塔部数千战士的死亡是最好的例子,要知道,那天他们多数人都没有动兵器。”卫慕乙黑转头看着自己的女婿,接着说道:“而且他们的队伍就像一台机器,镇压数千战士,甚至没有伤亡,这种事老夫从未听说过。”

    “黑叔,你是说……?”

    “卫慕、野利、咩迷、没移、都罗、没藏加上你拓拔李家,每家最多还能够调动三千人,加在一起也只有两万多战士,即使再征召那些小部族参战,至多能凑到五万人,如果和他们打,不说能否打赢,届时会损失多少人?”忽然一阵北风吹来,卫慕乙黑的长胡子顿时凌乱的朴散的到处都是,老狐狸双手忙乱的整理好胡须,才有接着说道:“而且……老夫始终没曾见到阿移你说那种抛洒碎石头的武器,正面进攻,我们没有丝毫胜算!”

    “唉……”李德明长叹了一口气,“黑叔,对于他们,正面进攻没用的,只会让我们的人死伤无数,偷袭同样不能,罗开先甚至把骑兵撒到了五十里外,他彪下的斥候更是漫布了河岸上下百里。”

    卫慕乙黑沉默不语,这个女婿的能力他是认可的,从李继迁死后,这个几乎是看着长大的小子几乎没有行差踏错,可是这一次他带着人输的太惨了,几乎丧失了手里的机动兵力,眼下除了在东部几处关隘驻守的兵力,拓拔李家能够拿得出手的兵力绝不会超过五千。即算加上卫慕家的兵力也不会超过万五之数,弱干强枝,这可不是好事。

    发现身旁丈人的沉默,李德明继续说道:“黑叔莫急,阿移所说这些,并非要与罗开先争胜。何况,罗将军确认不会主动进攻我们……我相信他不是那种满腹鬼祟的文人,我们和他们争胜,只会便宜了宋人和契丹人!”

    “好,阿移你明白就好,草原上强者拥有一切,输了就要服软!这次我党项部,尤其你拓拔家可称得上元气大伤,至少五年内,容不得有大的举动。既然罗开先此人英武有为,老夫建议不妨按照汉人的说法,听其言观其行,再定行止。”卫慕乙黑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女婿发疯想要报复就真的没什么紧要,虽然没有正面进行战仗,但他这个老军伍只需要看到战士的状态就完全能够分清强弱。

    “黑叔,阿移虽然做不到罗开先那样劈荆斩棘,却也不是庸碌之辈……”老丈人的话,李德明当然想得明白,他冲着卫慕乙黑诡异的笑笑,“黑叔,适才你说野利部那几个蠢货又不安份了?不知道他们知道灵州这里有很多的财富会怎么样……”

    “不,阿移,野利悍石虽然是个蠢货,但毕竟是你的舅舅,野利部损失太大并不符合我党项的利益!而且……”卫慕乙黑指了指视线前方,“那位罗将军可不是那么容易蒙骗的,一旦他晓得我们从中做过什么,恐怕……”

    李德明压下卫慕乙黑的手臂,很是轻松的说道:“不,黑叔,你想左了,罗开先此人绝不会在意草原上蛇鼠的冒犯,恰相反,他正希望有人给他提供对手来练兵!昨日他同我讲过,明春开河之后,他们会在这里修建一座新城,恰好需要大量的劳力!”

    “此话当真?!”卫慕乙黑绝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绝非虚妄之言!”李德明的回答同样斩钉截铁。

    “……”卫慕乙黑手里抓着自己的长胡须,望着远处沉思了好久,才有些颓然的说道:“阿移,站在你这个首领的位置绝然不会好过,赵宋、契丹,再加上如今这位罗开先,如何选择必须慎重小心,稍不小心,你我两家均是死无葬身之地!老夫大概是真的老了,宋人和契丹人还能看得明白,但是,眼前这位罗开先……老夫怎都看不明白啊!”

    “黑叔,阿移同样看不懂罗开先此人……黑叔可知昨日我去见罗开先,他在作甚?”说道这里李德明顿了顿口气,也不等卫慕乙黑回答,就接着说道:“他的军帐里面有一张大桌子,上面铺了一张羊皮纸,他用一根羽毛沾着颜料绘制舆图,那舆图我根本看不懂,后来还是罗将军亲口解答,说是明春修筑城池的舆图!”

    卫慕乙黑听得目瞪口呆,这里面的道理他太明白了,时人或文或武,能挥刀放箭的手臂还能拿起画笔绘制舆图?宋人的大学士也不见得能够吧?汉人有称颂某人允文允武,不过是些世家子弟的夸耀,根本当不得真,如今这位罗开先上马能率军冲阵,下马能操文笔事……

    长胡子老头忍不住感叹了出来,“竟有如此人物……”

    “是啊,如此人物……”李德明随着同样重复了一句,然后整了整头盔,“黑叔,罗开先如此人物,言语时却从不夸大其词,想必是傲骨于内,这等人也必定不屑于用谎言诓骗我等!”

    “这……”卫慕乙黑有些迟疑,以往应对汉人的经验完全不顶用,他只能保守的来了一句,“老夫无法提出任何建议,这事还是需要你慎重决策,八羊曾就学于汉人大儒,等回到夏州,她或许能够提供意见与你。”

    “黑叔所言甚是!也罢,多虑无用,出来时日太久了,我去向罗将军辞行,明日一早回返夏州!”李德明还是有决断的,直接不做多想,定下了之后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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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范阳,位于今时北京与保定之间,大体位置是指涿州。地名由范水而来,山之南水之北谓之阳,最早起源于秦初,直到清末,地名的变迁为范正阳县-范正阳侯国-范阳国-范阳郡-范阳县-幽州-涿州-范正阳道,直至民国三年改为保定道,期间辖区面积多有变换。唐安史之乱的起始点即为范阳郡。曾经出过很多历史上的名门望族,卢、邹、简、燕、宛、邵、祖、董皆出于此。

    2卫慕八羊,李德明的正室夫人,出自党项卫慕部,李元昊的生身母亲。

    3夏州今陕西靖边白城子,晋时其地水草丰美,赫连勃勃于此修筑统万城,后北魏灭其国,改名统万镇,旋又更名夏州,及隋时改设朔方郡,唐时复为夏州直至宋元。夏州是定难军的驻地,后来的西夏政权的国名皆源于此。

    4阿移,李德明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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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抱歉,最近工作上的事务繁忙,这一章节还是晚上熬夜赶出来的,大概这周会把手边的事情忙完,所以最近几天可能做不到每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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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节 罗嬷嬷的公事与家事

    readx();    当老罗还是个在役军人的时候,他做特种大队长职务,与他配合的指导员是个比他还要忙碌的家伙,老罗还记得那个家伙姓王是个东北人,但是却不同于一般的东北人那样豪爽畅快,而是个整天逮到人就絮絮叨叨的家伙,为此大队里面所有战士包括老罗本人私下里都称呼王指导员叫王婆婆。

    如今老罗深刻体会到了当初王婆婆的难处,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另一个翻版的罗婆婆。

    没完没了的到处巡视,然后就地找人谈话。

    每天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就像在进行一场没有结尾的战争。

    他比谁都明白,如今这十几万人的命运已经与自己紧紧地拴在一起了,尤其经过一路的不断整合,自己和这些人已经分不开了,再苦再累都不曾畏惧过,何况只是动动口舌?

    只是,赶路的时候,他懒得插手,所有的杂务托给一众人,如今却走动中发现有太多需要自己说话的地方,小到天气渐冷之后所有人的用水及洗漱问题,中到工坊乃至营地杂乱物品的堆放秩序,大到木房区的房屋布局通道规划,任何一项都需要老罗提出一些建言。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没办法,作为职业军人,老罗已经习惯了整洁与有序,容不得身边杂乱无章的样子,这算不算强迫症老罗不知道,他却知道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终究不会是路人,所以……努力适应这个时代的同时,也改变一下身边的人们。

    虽说劳累了些,但,这终究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于是,从之前的那个夜晚的会谈开始,老罗把自己的活动范围渐渐扩散到了整个营地,而不是仅仅局限于军队里面。

    毕竟从一开始,他最重视的就是军队的建设,如今虽说武器之类还很原始,但是已经初步具备了成为一支强军的雏形,而且各分部的统领对老罗的话语可以说是言令即从,包括守备营的统将程守如在内,绝不会对老罗的指令打丝毫折扣。

    所以关于军队的事情,老罗已经可以暂时缓手,民营的秩序却需要他加以关注了。

    这并不困难,只是繁琐。

    不同于军队,民营的事情大多琐碎而复杂,如同一团乱麻,东加长西家短的事情纠缠在一起。比如工坊的位置和木屋区争夺空间的问题,比如水源地分类取水的矛盾,甚至小到几个新设公厕位置的争抢问题……诸如此类,都是些可左可右的问题,难得只是有一个公正的人物来帮忙抉择。

    好在之前一路行来,老罗这个带路人绝少犯错,积累了足够的威信,所以他的这种到处“指手划脚”没有惹人反感,反倒是几个老家伙经常抓住他不放,诸如杜讷、窦铣几个老人因为年纪大了总担心自己看不到未来,难免经常会让他讲一讲未来的规划,老罗也不含糊,稍稍描述了之后几年的绸缪,便让几个老人家精神十足的接着去忙碌。

    如此这般每天闲转一圈,最后到童子营里面看看孩子们,顺便瞧瞧未来的老婆,哦,这时代叫娘子,李姌便会很开心的在他耳边嘟囔一些童文趣事,老罗也会随口说一些营地里见到的琐碎,倒也相乐融融。

    夜晚会谈之后的第四天午后,老罗打发了囡囡和三猪儿几个小不点捣蛋鬼,与身边的李姌说道:“四娘,你去女营和女兵营那边转过没有?”

    “瞧你这张木头脸,那边谁又惹你生气了?”李姌白了老罗一眼,有些嗔怪的回应。

    老罗在自己脸上揉了几把,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僵硬,“还不是女兵营那些女人!诺大的营地被她们挂满了晾晒的衣服,花红柳绿的倒不像军营,而是染布坊!”

    “呵呵呵……嘻嘻嘻……”李姌呆愣了一下,然后打量了几眼老罗的脸,上气不接下气的笑了好一阵,然后发觉老罗有些愠怒时候才停下来,“染布坊?三兄,你太夸张了,不就是晾晒了几件衣物吗?应该是桂娘子让你吃瘪了吧?”

    “还笑!桂娘子欺负你未来夫君,你还不帮忙想办法对付她?”面对着注定是自己的女人,老罗根本气不起来,只是接着自己的冷脸来掩饰尴尬而已。

    “我还没嫁给你呢!再说了,桂娘子可是我多年的姐姐,我可不能为了帮三兄你而伤了姐妹感情!”李姌也是精明得很,觉得老罗和杜桂娘这种争议不是那么好解决的,她才不接老罗的茬。

    罗某人假模假样的装了半天,顿时有些无语。这些女人,无论什么时代的都一个模样,男人看来很正常的事情,她们往往做得很随性,在老罗看来晾晒衣物不算错,但应该有个秩序,至少不能乱七八糟挂得像万国旗一样到处挂,何况那些女人把什么鲜艳的小衣、抹胸之类都大张旗鼓的挂在那里,简直和待嫁娘组成的女营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这事真的不好说啊,他总算想起了后世王婆婆面对通讯班或者女医官时候的无奈了。

    发现罗某人没了言语,李姌凑到他面前,一双大眼睛紧盯着他,“三兄,你不会是真生气了吧?”

    “生什么气?!都是你这丫头,竟敢说还不是我娘子?”面对这样一张俏脸,他也懒得计较了,女兵营左右不过是个临时编制,未来那些女人们嫁人之后,免不得要解散,终究当不得正式的军伍来要求。

    “本来就还没有嫁给你,当然还不是你的娘子了!”说了这话,李姌的表情禁不住有些揶揄,“莫不是三兄火气太大需要降火?要不要姌娘子我给你安排两个通房丫鬟?”

    “……?”老罗可不敢把这话当真,天知道这小女人的话语里埋着什么样的陷阱,于是,他只是半戏虐盯着这个小火娘子的俏脸说道:“要什么通房丫鬟,要不娘子你来给夫君我降降火气?”

    “哼!还是有火气,露馅了不是?”鼻孔里喷气喝问了一句,李姌接着说道:“三兄可知道,往常三兄你不常在营内走动,如今走动多了不说,话语也多了不少,桂娘姐姐还有女营帮忙的几个姐姐那里都在说你什么吗?”

    “我哪里知道?”

    “嘿,她们说你……说你最近几天像杜伯伯家里的嬷嬷!”

    “嬷嬷?”罗某人更加无语了,嬷嬷这词和婆婆没甚区别,至于杜伯伯家的嬷嬷,自然是指杜讷家里五十余岁的老夫人,一个经常做媒事的老太太,他真没想到只是几天的功夫,自己倒是捞了一个与昔日王婆婆同类的绰号。

    “是呀,三兄你往常可是少言寡语的,现在怎么改了做法?某不是真的对某个女娘动了心思?”说这话的时候,李姌显然有些柳眉倒竖的感觉了。

    敢情是有些吃醋了,难怪这小火娘子今天的语气不对,老罗有些好笑的想着,他也不解释,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他的木头脸这时候非常好用,反问道:“四娘听了哪个混账说的话?”

    老罗的冷脸真的很有威慑力,李姌是担心真的触怒了这个大男人的,一路行来虽然没有亲手动刀杀戮,李姌可是没少见到本部战士们造成的血腥,至少她那几个喜欢闲言碎语的姐妹绝对承受不起,“是几个姐妹的玩笑话,三兄你可别恼,她们的闲言都是当不得真的。”

    “四娘!”老罗最讨厌于人背后闲言碎语的人,深深地看了李姌一眼说道:“听我一句劝,如果你的那些姐妹是喜欢卖弄口舌的,你最好日后少和她们来往!”

    这算是老罗比较含蓄的告诫了,根本原因并不只是因为讨厌长舌妇,更因为李姌将会是他未来的夫人,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注定与某些人要疏远。

    显然李姌很聪明,听出了老罗的言外之意,这火娘子甚至主动靠在老罗身上抛了个媚眼给他,“知道三兄你是做大事的人,四娘绝然不会为君之制肘,近君子远小人的道理,四娘还是懂得的……”

    “嗯……”老罗长臂一伸,把个火娘子揽到自己的膝盖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三兄我身边的位置并不好坐,等到结婚之后,你我夫妻一体,你那些姐妹们此刻所言或者是无心玩笑,但将来诸事变化,我为灵州之主,你是主事夫人,你那些姐妹口风不严,一旦出错难免就会酿成祸事……”

    被情郎揽到怀里,李姌的身子都软了,以为真的被自己挑起了火气,想要试着推拒时,却没想到老罗郑重其事的嘱咐了这么一大段话,她顿时明白了老罗话中深意,索性也不挣动,手里捻着罗开先的衣襟,同样压低了声音娇声道:“妾身谨遵夫君令旨,不敢有违!”

    “这下懂得叫夫君了?”李姌的声调真的把老罗的火气拱起来了,他又不想真的在婚前搞些什么出格事情,毕竟这不是他可以和佣兵战友去寻花问柳的夜场,而他对这时代的婚姻有什么忌讳尚不了解,李姌是他许诺要娶的女人,他可不想失了那份尊重,但难消的火气还是让他顺手拍了李姌屁股一巴掌。

    “啪”的声音响过之后,李姌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更是面红耳赤,她把脑袋埋在老罗的胸膛,掩面不敢稍有露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夫君真的不要通房丫鬟?按照大唐的习俗,在婚礼之前,新妇派贴身丫鬟去新郎家随侍是常例,阿爷同样会允许的,你身边总是奥尔基他们跟着,总不是事情……”

    老罗恍然大悟,这个时代可不是严格执行一夫一妻制的后世,为了人口繁衍男人是可以名正言顺纳妾的,而且连同欧罗巴除了罗马之外还是有很多地方奉行一夫多妻制呢,火娘子李姌的这种说法虽然在书中看到过,但他却并不了解实际情况,免不了开口问道:“大唐时候,还有这样的规矩?”

    “哼,这下你高兴了!”嘴上说着恼火的话,李姌还是伏在老罗怀里嘟囔着说道:“听小娘讲过,派贴身丫鬟去新郎家一是为了防止新郎去楼阁眠花宿柳,二是为了验证新郎……能否人事,婚礼之后,通房丫鬟和新娘自成一体,可以帮助新娘对抗新郎日后迎进门的妾……”

    李姌的话语声越来越低,以至于后面的话根本无法听清楚,好在前面主要的内容倒是明白了,李姌口中所说的小娘就是李涅后来的续弦,今年也已经年过四十,说的内容应该不假,老罗禁不住心中感叹,这个时代简直是男人的天堂,这是真正的男权社会,没有任何遮掩的。

    当然男人也是家庭的支柱,劳役的服从者,更是兵役的执行者,因为环境和技术多方面的原因,战争、灾难、流疫经常造成人口大量减员,无论东西方,都是男多女少的局面,所以一夫多妻鼓励生育才是这个时代各个帝国王国的基本国策。

    老罗想起了曾经读过的这段时期的介绍,再对照一路所见所闻,暗叹终究是纸上得来终觉浅,自己读的那点军事史书不过是海中的点点滴滴。

    想到自己或许在这个时代可以三妻四妾,罗某人的心中有窃喜和向往,同样更有彷徨和无措。前者不用解释,后者则是家大难免是非多,后世那么多小三小四的打成一锅粥,如今这大家庭里面的宅斗还能少得了?

    想得乱七八糟的时候,突觉肋下一痛,原来是李姌这火娘子半天没听到他开口说话,冲着软肋拧了一把,老罗醒悟过来,“痛、痛,四娘,你夫君我不是铁打的!”

    感觉脸上不那么热了,李姌才抬起头来,仰着脸盯着罗某人的木头脸,“三兄,说了给你身边安排通房丫鬟,你还记得我身边那个葛日娜吧?那可是我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要不就让她去伺候你?”

    从君士坦丁堡一起走过来的人里面就要李姌的侍女葛日娜,罗开先又怎会不记得?李姌这是明着往他身边派密探啊。

    只是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实在不知怎么开口,应允不合适,拒绝同样好像也有问题,正不知道怎会回答时候,帐篷外响起了一个声音,“将主,党项人李德明要求见你!”

    正愁没法应付的老罗顿时感觉来了救星,高声说道:“派人带他去我的军帐等着,我马上过去。”

    “遵令,将主!”

    帐篷外回应的声音传来,老罗才把目光对着李姌说道:“四娘,李德明找我肯定是要紧事,我要先回去。”

    “嗯,三兄你去忙吧……”李姌从老罗腿上站起身,帮他整理好衣服,然后送他出帐篷,突然冒出来一句,“对了,三兄,我叫葛日娜明日过去伺候你?”

    走在前面的老罗一个趔趄,难得慌手乱脚的加快步伐,远远地飘给了李姌一句话,“不忙,回头再说……”

    诺大身材的老罗看起来颇有慌不择路的感觉,至少留在后面的李姌头一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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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抱歉,说好昨日更新,结果还是失言了,只是从北部山区回来,好像有些受寒了,昨日睡了一整天,这一节是半个晚上赶出来的,文字如有粗糙之处,请尽管提意见。

    感谢众多书友这些日的点币打赏鼓励,他们的名字是“kgb136”“是可而止”“jiangko”“王sandy”“raybin”“山村俗子”“书友151029131709684”“亘古之雨”“金风细细梧桐坠”“我家的糊总XX”,感谢你们在我没能及时更新的时候还在默默支持!

第二十二节 糊涂事与精明事(一)

    步出或者说逃离充满女人气味的李姌的帐篷,再走出童子营的营地,微微的西北风从侧方吹来,带来了一丝初冬的凉意,罗某人才觉得自己脑子清醒了些,顿时感觉自己这形象狼狈了点。

    说对李姌的提议不动心那是假话,葛日娜又不是无颜见人的丑女,反而是性格安静的混血漂亮小妞,而且故老的哲人说得就很明白,食色性也,这是人之本性。老罗就从没认为自己是美色当前不行于色的柳下惠,相反,他从父母辈继承的血统里,无论哪一个都被附加着渴望多子多福的祈愿。

    在曾经的佣兵队伍里,一堆战斗伙伴坐在一起吹牛,说要生孩子组建个足球队或者棒球队的也不是没有,罗某人也曾像个蒙古人一样吹嘘自己要生养一群小马驹的。

    但是……在后世……在东方,真的……很难实现这样的愿望,如今这个时空,没了后世的规则约束,甚至可以说罗某人的话语就能变成法律,唯一能限制罗某人的其实只是他传承自后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观念。

    但这可不是这个时空的主流观念,即便是所谓史书里面记载的是罗马人率先推崇一夫一妻制,罗某人可是亲眼见到了君士坦丁堡里面华丽的大皇宫,如果不是女人众多子女众多,他修建那么大的皇宫作甚?

    同样是这个时代,流落中亚的安西军后裔之所以没能灭绝,很多的原因是他们的祖辈为了繁衍,娶了几个女人,包括罗某人的准丈人李涅都有不止一个女人。

    所以对于老罗来说这是个没有了拘束的时代,让他有一种脱缰野马的放纵想法,如果不是曾经的教育和从军经历,很难让他保持了近三年的自我约束。

    如今,最困难的万里跋涉已经走到了尾声,心态压力退减的同时,再听到李姌这样令他难以抉择的询问,又怎能不让他心头乱跳?

    只是,心动是一回事,行动则是另一回事。

    并非老罗想要装什么圣人,而是他对情感和家庭的概念比谁都清楚——征服多少女人或许是简单的,但构建一个稳定的家庭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他是渴望子女众多能够继承他的志向的严格自律的军人,而不是见喜欢寻花问柳的花花公子。虽然他想做一个播种机,却绝不允许自己变成液体喷射器。

    脑袋里的想法乱七八糟的时候,老罗听到身旁奥尔基的话语,“将主,李将军和卫慕将军在前面等你……”

    “嗯……”老罗随意回应了一下,暂且放下了心中的杂乱,眼前的公事总比自家的私事更重要。

    私事难以决策,可以搁置,公事却延误不得。

    用手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脸,老罗缓和了情绪,冲着自己的军帐快步走了过去。

    在这之前,李德明和他的丈人卫慕乙黑两个人能有时间站在远处看风景,是罗开先允许的。

    事实上,抵达灵州当天的那一刻,老罗就没有再限制李德明的活动范围,在他的眼里,除了一些必要保密的事物,让党项人的头目看看自己这支人马的大概情况,没准会起到让人出乎预料的结果。

    人心变化的结果,或者是贪婪和窥探,但更有可能是折服与认同。

    在老罗看来,最有可能的反而是后者。

    李德明这类人是最现实与明智的,不是执拗的一根筋的狂教徒,也不是徒具武勇的莽夫,怎样选择其实不会有什么大的出入——必定是后者居多,老罗不敢自诩从不出错,但看透李德明这个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的党项人统领还是没问题的。

    唯一有些令老罗踌躇的反而是卫慕乙黑那个老家伙,这个老将军是那种在草原上打混了一辈子的老狼,绝然不简单听信旁人的话语,老罗确实揣摩不定这个党项卫慕部头领的心思。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卫慕部可是拓拔李部最忠诚的族系,也是党项人内部最强大的一支力量,否则昔年李继迁也不会为自己儿子选择一个卫慕部头领的女儿做儿媳。

    老罗不喜欢政治谋算,并不意味着不懂。

    在这一点上,比之面对自己的私事时候,他可要清醒多了。

    他当然明白在这个年代稳定政权的最有力手段——联姻,事实上后世这样的例子同样比比皆是。卫慕家的女儿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王妃,绝不会是因为什么爱情,而正是因为其娘家的实力。这才是这个时代草原部族保证统一话语权的习俗,至于之前北魏拓拔皇室杀母留子1的做法早就弃之不用。

    党项人内部诸头目的想法就一定是统一了吗?

    绝然不是。

    老罗清晰的记得曾经读过的关于西夏的历史,李德明的儿子李元昊在野利部的鼓动下,去了李氏的姓氏,然后颁令治下所有属民(包括汉人)剃发易服,同时命人创造西夏文字,以此来表示与汉人的决裂,曾声势浩大的统御河西乃至火州直至博州(孛罗城,博乐)的广大土地,可算是党项人里面的雄才,但就是这个元昊杀了自己的亲舅舅卫慕山喜和亲生母亲卫慕八羊,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老罗猜不到,却知道即便放了李德明回夏州,也很难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反而要解决他自家部族内部的矛盾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见过罗将军!”卫慕乙黑首先向罗开先行了一个恭敬的抱拳礼。

    然后是李德明紧跟着的同样举止,“职下李德明,见过将主!”

    “卫慕老将军还请不要多礼,德明兄弟客气了,你虽是败将,却仍是党项部的头人,以后职下这种自称还是不要有为好。”老罗以同样的礼节回复之后,伸手示意延请两位去他的军帐。

    彼此都不是虚套之人,进了军帐分宾主落座之后,李德明就直抒本意,提起了他需要回返夏州的事情。

    老罗直截了当的挥挥手,“德明兄弟,你我两方虽然打斗一场,却是不打不相识,尽快回返夏州之事某自是赞成,但回返夏州尚有数百里路途,尊夫人派来迎接的人马能否护得兄弟安全?”

    “此事……需不劳将主担忧,内人派来的虽仅有千多人,却也足以纵横河西之地。”李德明脸上犹豫了下,还是掩饰了自己的担忧,至于将主这个称呼却是依旧没改。

    感觉到了地方的犹豫,老罗沉思了一下,“本将军营内有之前的贵部俘虏,其中有两千左右人思虑家中父老,渴望回归夏州探看,不知可否与德明兄弟同行?”

    “这……”李德明再次犹豫了一会儿,也不顾及旁边自家岳父卫慕乙黑的示意,直接说道:“也好,就如将主所言!”

    他是不得不答应,因为确如罗开先所说,千多人虽然能畅行河西,但那只是一般情况,如果夏州有变,某部的有心人想要难为自己,他这千多人的作用真的不好说。但是再多两千人就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了,而且眼下这罗姓长人也不说是护送自己,只说同行,已经是留了天大脸面。

    “痛快!”罗开先喝了一声彩,“德明兄弟尽可安心,这两千人只是回返夏州看望父老,不会干涉你安定内部事宜,甚至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

    “多谢将主!”李德明大喜,他是见过自家原本的部属的,虽说那已经不再属于他辖制,但是沿途见过的训练和装备比他原本的要好上太多了,如果能借助这只力量,野利家和其他几个蠢蠢欲动的家族根本不足为虑,也就不必考虑调动镇守银州2和韦州3的军队了,分别在那边不远驻守的宋人绥德军和定边军可不是什么善人。

    老罗也不和他客套,直接明言:“这两千人的统领是王难,德明兄弟想必也知道,有事情尽可与他商议,到了夏州之后,他们的行止会由你来约束,不过最迟明年春季必须返回,返回的时候,会顺便接上一些汉人的家眷,届时还望德明兄弟给与方便。”

    如今形势如此,李德明还能说什么?

    他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两万人都投降了,连同他这个主帅都被俘虏过,战不如人、势不如人,学着罗开先说话的口吻,他直截了当说道:“此事绝无疏漏,将主尽可安心。”

    老罗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思考了下说道:“按说党项内部事宜不是某家一个外人能够随意评述,不过罗某有一个建议,还望德明兄弟考虑,如内部稍有不协,还是少做杀戮为好,这片土地上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李德明和卫慕乙黑两个人彼此对望了一下,却都不明白为何罗某人突兀的说起这样的话题,虽有疑惑,却知道还有下文,也就没有搭言,只把目光看向敲着桌子的罗某人。

    只是稍一停顿,老罗就接着说了下去,“冬季之前,灵州这边会安设过冬营地,就不会再动干戈,明春河水消融之后,罗某会在这灵州附近大兴土木,需要人力众多,两位如若有甚么罪囚,杀了未免太过浪费,不妨转卖与某家。”

    新建一座城市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会是小工程,为了明年规划所需的人力工时,老罗最近是大伤脑筋,所以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做些人口买卖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何况又不是没做过。

    李德明却有些欣喜,能够交易就是未来和睦相处的开端,他可是知道眼前这罗某人手中的力量的,看着不多,但是战力可是绝非等闲,虽然他已经决定与罗开先合作,却并不希望罗某人扩大控制范围。

    “好!就依将主所言!”可以把政敌杀掉就足够,卖掉对方的家眷已经算是仁慈,或许还能顺手到一些必须的东西,何乐而不为?李德明当然答应得很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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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杀母留子,北魏政权的建立者鲜卑拓拔族的皇帝拓跋珪在学着汉人确立王朝之后,狠心定下了一个规矩——子贵母死,目的就是防止皇帝年幼,其母干涉政权的局面。据说这种先例传自西汉,当时汉武帝为了立年幼的刘弗陵为太子,狠心杀死了年轻漂亮的刘弗陵生母钩弋夫人。这种方法其实很蠢,道武帝拓跋珪制定并执行了这个规矩之后,北魏历代皇帝都被这一祖制困扰,最后北魏拓拔政权也是这一制度而灭亡。

    2银州,历史上的银州有许多个,这里指的是陕西米脂范围,或为现代银州镇,却难做考证。

    3韦州,现代宁夏同心县韦州镇,曾在唐时名为安乐州和长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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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 糊涂事与精明事(二)

    罗开先与李德明和卫慕乙黑的交谈,持续的时间并不久。

    谈罢了派两千人随行之后,老罗很轻松地提起了今后互派商旅往来彼此不收税费的事情,这也得到了李德明同样轻松的恳切答复。

    商路税费这种东西其实就是保护费,同时也是一个团体势力控制力的表现,免征税费其实就是彼此承认势力范围的一种认可,是一种合作的基础。

    对于李德明来说,这是一件大好事,可以获得很多他看好的东西,对提升党项人的实力有好处,对于罗开先来说,这是渗透控制党项人的开始——要知道,他可是来自后世,战争的手段可不仅仅是刀枪加鲜血,看不见血色的战争更凶险,只不过看起来没那么残酷而已。

    等到老罗在灵州这里站稳脚跟,工坊恢复秩序,大量新奇或者优良的商品卖到夏州,再买入粮食或者布匹之类的物资,两者的关系很快就会缓和下来。

    而这些新奇而优良的商品肯定在赵宋同样有市场,这中间的利益党项人怎会看不到?

    用不了一两年,党项人就会变成灵州这边的代理商,通往宋境的代理商……

    等到了那个时候,灵州之地就会自然而然的成为整个西北地区的主宰。

    在这一点上,应该说罗某人考虑得非常长远。

    他就没想过一开始在东方大动干戈,因为按照他的概念,在这片土地上,无论怎么打都只能算是内战,输了赢了都没什么好处,白白损失大量的人口——这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财富。

    所以他的想法就是用刀兵做后盾,经济开路。

    虽说可能见效慢点,但却是不伤人心,关键是占人口数量最大比例的平民的人心,这对未来可是大有好处,因为刀兵开路固然爽快,但是留下的隐患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磨灭的。

    在这一点上,老罗这个军人却比那些所谓的政客名人看得更加清晰。

    而且罗某人这个职业军人,虽然没亲手操控过这种经济战的运作,却并不妨碍他接触了解过这一层次的事物,无论是曾经的特种兵团队还是后来那种国际型的佣兵团队,里面的家伙可不只是叼着雪茄只懂得杀戮的粗胚。

    虽然他对经济战的操作并不熟练,但这时代的人更没有这种经济战争的认识,他完全可以耐心点,制定一个计划,然后操控着它一步步完成。

    而这次的会话,只不过是第一步。

    与其说是一次离别会话,不如说更像是一次临时谈判,而且是近乎对等的身份。

    虽然李德明称呼罗开先为将主,罗某人甚至客气的称呼对方德明兄弟,而卫慕乙黑并不仗着年纪擅自发言,只是默默倾听在他看来并不应该是罗开先这个主将该说的事情,他并不明白罗某人的做事方式,却觉得可能另有深意。

    会话,或者说会谈的时间并不长,直到最后罗某人祝福对方一路顺风便最终结束,李德明和卫慕乙黑将在第二日东返夏州。

    结束之后,李德明和卫慕乙黑返回在回归居住的帐篷时说了这样一段话。

    “罗开先此人不是一个军人吗?为甚……”直到会谈结束,草原老狼卫慕乙黑都没有搞懂。

    “或许是他不想在打仗了?我也搞不懂,不过黑叔,这不重要,对么?至少我们不用面对他那些凶悍的手下,嗯,这些天黑叔你也见到那些粗壮的家伙了,那些家伙就没有一天闲着的时候,我们的人完全比不了。”李德明同样搞不清罗某人的目的所在,但他对彼此间的差距却认识得很清楚。

    卫慕乙黑点点头,“阿移,你说的没错,即使偷袭他们,也要至少二十万兵力,而且还不能保证胜利之后能剩下多少人……”

    “打不得,惹不起,虽然他们数量不多,但他们看起来好像每天都在变得更强大,比起宋人的城墙和堡垒,他们更可怕。”

    “是哦,真希望野利部那些蠢货能够聪明些,党项人禁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了,宋人……同样不是好相与的,那些士大夫们虽然在把军人当狗养,那只是他们不希望再出现曾经的藩镇,并不是他们没有野心,他们实际上比草原上的野狗更贪婪!”说起宋人,卫慕乙黑比李德明熟悉多了。

    “是,黑叔,不用考虑这个了,最重要是我们今后不用担心来自西面的敌人,南方的吐蕃人也别再想轻松地从高原上下来劫掠我们的牛羊!”

    “嗯,阿移,你要想好怎么收拾野利部那些混蛋,那些闭着眼睛骑瞎马的蠢货,根本看不清方向,他们心里只有看在眼前的那点利益!大魏(指北魏王朝)早已经亡了,人心已变,我们的人死光了也再建不起一个王朝,勉强作为,只能让剩余的族人彻底湮没!”老狼或许没有头狼强壮强大,但看得远比强壮的头狼更远,而且他并不介意给头狼做些指引。

    嘴上说着这些,两个人却同时松了口气,他们的着眼点各有不同,却同样不担心罗某人会食言而肥。

    留在自己军帐中发呆的罗某人却没有轻松多少,甚至没有心情用精神力用感应走得不远的李德明和卫慕乙黑二人,尽管了结党项人的事情也算去了一块事务。

    他知道自己在处理党项人的事务上,应该算得上精明,但是感情和婚姻上的事情,他真的有些糊涂。

    虽然没有办什么糊涂事,但他的脑袋考虑得真的有些糊涂。

    因为他心底很明白,那并不只是欲|望与理智的问题。

    当他一边吩咐努拉尔曼在一旁记录适才的谈话,一边回想自己需要面对的问题时,奥尔基再次走进帐篷,“将主,杜长老在外面……”

    “嗯嗯……?快请!”老罗愣了一下,赶紧吩咐把人请进来,杜讷这位长老虽然做事不显山不露水,但却是从希尔凡开始就饱受他尊敬的老人。

    少顷,留着花白长须的杜讷精神炯说的走了进来。

    几句客套话,请老人坐下之后,老罗挥挥手把帐篷里的人都赶了出去,“杜老肯定是无事不登门,有甚话您尽管说,小子洗耳恭听!”

    老杜讷穿了一身青色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头顶上挽成了一个道髻,长须被风吹的稍有凌乱,却显得更有一分洒脱而睿智的气质。捧着桌上的粗陶茶碗饮了一口,有些悠悠然的说道:“三郎,老夫说一个事情,我们需要建造更多的木屋了,你原本计算的数量肯定不够了。”

    “哦?为什么?”目前规划的木屋已经超过四万个,其中能够容纳十人以上居住的就超过五千个,而且考虑到冬季可能会收拢流民,还超量规划了数千个,好在曾经在库扎克的时候,收集了大量木材,否则真的很难保证用量。

    “因为……”杜讷停顿了一下,稍微露出了一丝喜色,才捻着自己的长胡子说道:“三郎,你要知道一个最新的消息,我们的女眷里,多了一千多个怀孕的妇人……”

    如果说杜讷是欣喜,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就是惊讶了,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一千多个?怎么会那么多?”

    队伍里本就有几百个孕妇了,都是库扎克还有沿途增加的,按照正常的估计,没有新婚的夫妇,怎也没可能突然增加那么多新孕的妇人。

    杜讷依旧是悠然且欣喜的神态,“不只是在库扎克结婚的那些新人,还有女营中的那些待嫁娘……”

    “待嫁娘?怎么会?”

    “怎不会?”杜讷学着罗开先的语气反问道,他可没有张家人那么多教条的概念,在他看来,有新丁增加就是好事,“三郎你军营里的那些后生可都是血气方刚正年轻,女营里那些待嫁娘可不是深宅大院里的大家闺秀,你那军纪管着士兵不能进女营,可没说不准女营里的待嫁娘不能出营……”

    罗开先“啪”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然后暗道自己糊涂了,后世的军校那么纪律严密,照样还是有到校外开房的小年轻呢,何况这个没有那么多道德约束的年代?

    “杜老,您说怎办?”

    “怎办?预备给新人安排婚礼吧,总不能让那些年轻的妇人大着肚子拜堂,我汉家人可不像蛮夷那么不讲规矩。”回到了东方这片土地,尽管没有见到多少故乡人,杜讷还是多了很多对自己族裔文化的骄傲。

    老罗是真的头痛了,多了千多个孕妇,要准备婚礼的肯定布置千多个,知道这样的消息之后,军营那些没结婚的混蛋肯定都会蠢蠢欲动。

    如今,女营里面没有婚配的女人总计有近七千人,即算有半数在冬季之前婚配,也会在明年多上数千人的孕妇,这么多人对医疗环境肯定是个巨大的考验,而且还有随之而来的婴儿潮……

    一想到明年这个时候,可能营地里到处都可以听到婴儿的啼鸣,再转年,可能会满地跑的都是不大点的小罗卜头,罗某人就开始一阵阵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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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节 糊涂事与精明事(三)

    对于一个缺乏人口的群体来说,无论怎么看婴儿潮这种现象都是上佳的好事。

    所以,尽管罗某人觉得头大,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没什么未卜先知的预见能力,至少没料到荷尔蒙的分泌是军纪无法限制的。

    他耐着性子仔细思考了即将而来的难题,沉下声调说道:“杜老,婚礼的事情可以安排在木房建成之后,给所有新人举行一次集体婚礼,您看如何?”

    “集体婚礼?”又是一个新词汇,杜讷品味了一下,“三郎的意思是把所有人的婚礼汇集到一起办理?”

    “是,杜老。那么多人不可能每对新人都单独安排一天……”

    “嗯……这事虽没有先例,但……未尝不可!”杜讷沉吟了片刻,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只是这并没有解决他最开始提出的问题,“不过,三郎,木屋的数量……”

    “没办法,只能再次增添数目咯,好在去年冬天在库扎克砍伐了不少大材,只是那些材料用来建造如今的木屋有些可惜了。”来自后世的老罗真的有些心疼,要知道剩余存在空间里的那些木材至少胸径都在一尺左右,而且都是上好的红松或者落叶松。

    “有甚可惜的?此去五里外河岸边就有大片的林木,届时再去砍伐便是,只是新伐的木材湿气太重,不能搭房建屋……”老杜讷几乎是翘着胡子说的这话,罗开先的惋惜丝毫没有引起他的重视。

    “杜老,话不能如此说……”罗开先说到这里停住了,心里知道在这个时候扯出保护水土植被的问题并不明智,至少耽误时间,还很难说服人,于是他干脆说了半截,压下话头转而说道:“罢了,就依杜老的主意来做,预备新添三千座联排木屋好了,就是那种小型的,给新婚的夫妇做新房足矣,明后年预备建设新城,都要搬迁,眼前的材料不多,需要用的地方却甚多,还是要节省着用。”

    “嗯,材料用度自有窦铣那个老匹夫来掌控,回头老夫转告他一句,保证不会平白耗费了材料。最小的那种木屋……好像是六个排在一起那种吧?老夫没有异议,给那些后生晚辈做新房,足够了!”见自己的提议得到重视,杜讷老颜大慰。

    所谓小型的木屋就是布局最小的一种木刻楞式建筑,大概也就占地三十左右平方,每六个练成一排,有些像后世的林区度假小屋,只不过因为没有玻璃少了正面开放式的窗户,却在倾斜角度很大的房顶设置了可以推开的天窗用来透气和采光,室内同样有设计壁炉和小型土炕。

    设计的布局是以六座为一排,每排之间间距三十步,中间配合以各家菜园和通道,或者其他什么附属设施,至少一两年内不必担心不够用的问题。

    这种稍嫌简陋的玩意儿算是老罗特意勾画的一种,原本也是考虑为了队伍里的年轻人临时使用的,此时提起却是不必再考虑重新做规划案的问题了。

    老罗把这个设计好之后,连同其他的图纸一起交给了负责率人建屋的窦铣,确如老杜讷所说,那个老家伙看着言行粗旷,脾气又固执而暴躁,却着实是个同样难得的能耐心做事的细致人!

    正是因为有包括眼前杜讷这样一些老人存在,罗开先才能可以掌控大局,而不是为凌乱的琐事分身难顾。

    想到这里,罗某人不得不说上几句客套话,“还是多亏杜老、窦老还有李家世伯您几位倾力相助,否则光凭罗三一人之力,纵有三头六臂也只能徒劳无功。”

    “三郎自谦了……头一次听你如此说话,这可不像是你的脾性,男人大丈夫,这些虚妄之言就不必了。”老杜讷摆了摆手,止住了罗开先的话语,接着说道:“从希尔凡出发之始,一路以来,你罗三郎是何等样人,莫说年轻后生们,便是老夫这样的古稀之龄,若非有你罗三郎,就是该坐在希尔凡小城的等死之人,岂能见到如今的畅快淋漓?”

    罗某人没少听过被人感谢的话语,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能笑而不语,当然,他的笑容不是那么好看。

    杜讷啰躁了几句便停下不再夸赞,作为务实的平民长老,他其实同样不擅长这样说话,“哈,倒是老夫说个不停了,三郎啊,那些年轻后生的婚事按你说的办集体婚礼,你和四娘的婚事又该如何操办?”

    “这……”杜讷这话问得有些突然,罗开先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罗三本想新城建设完工之后,再给四娘一个筹备完善的婚礼。杜老缘何问起?”

    “新城完工之后?”杜讷听罢,摇了摇头,“四娘早过了及笄之年1,若非她娘亲早逝,土龙子那厮许诺了她婚事自主,而当初希尔凡又没有她看得上的子弟,早在三四年前就该婚配了。”

    罗开先才意识到,从一开始他就想想的有些偏差,这时代人的婚配年龄可不是提倡晚婚晚育的后世。按照这时节的习俗,女人十五岁为人父母真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即使是男人在弱冠之年2以前结婚生子也同样是稀松平常,像李姌年过十八的年龄,放在旁人家或许早已有至少一个子女了。

    “杜老的建议是……”罗开先把探寻的目光对准了身旁的花甲老翁。

    “前次听三郎你说过,你父母远在数万里之外,此刻恐难去询问他们意见。”杜讷说着话还瞧了瞧罗某人略有些尴尬的表情,“按三郎你的年纪推算,老夫和你父母应是年纪相仿,若按老夫心中所想,绝不会因儿女婚配未曾询问自己而恼火……”

    年纪相仿?

    罗开先心说如果没有计算错误的话,自家老父老母应该都是古稀之年,而且同样不只是在数万里之外,而是在难以判别的另一个时空,但这话却是不能说的。

    至于自己……自己应该已经三十五岁了吧?却无法在父母跟前尽孝,还戴着一张变年轻了的脸,实在没法说出口。

    沮丧的神情一闪而过,非是他不思念家人,但事到如今哭泣悲伤又能如何?所以只是少顷,罗开先的脸色便恢复了平静。

    “杜老,罗三出门之前,许诺要回归故土,家父曾经允诺罗三婚事自主,能在故乡开枝散叶才是最好。眼下难能询问他们,杜老同样是罗三长辈,还请您老直言。”常言道能掩盖谎言的只有另一串的谎言,他心中感慨却也不得不再用谎言来应付,好在这对他并不是难事,反而有些驾轻就熟的感觉。

    “如此甚好!”杜讷赞叹了一句,“土龙子……你那未来岳丈,是个面皮薄的家伙,他心下对你和四娘的婚事有些焦虑,只是不好开口,委托老夫询问,可否在冬至节时节择良辰吉日把婚礼办了?”

    “啊?”罗开先有些惊讶,旋又恍然,女儿要嫁给队伍未来的首领,为避免口舌之嫌,李涅当然要避避嫌。想明白这个之后,他没有回答杜讷的问话,而是突然想起之前李姌的建议,便开口问道:“杜老,罗三有一事不明,不知您老可否解答?”

    “说来听听……”

    “之前四娘同某讲,要在婚礼之前派贴身侍女来伺候,不知可有这种习俗?”罗某人也没觉得有甚不好开口的,不明白就是不明白,装明白把误会闹大了才叫笑话。

    “啊?哈哈……”老杜讷一边用手指着罗开先,一边狂笑不止,半天之后才喝了茶水平息一下说道:“三郎啊三郎,平素看你智慧过人,精明有加,没想到居然也有如此糊涂之时!”

    “此话从何说起?”这话来得没有任何根由,罗开先难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哈,确有如此习俗,只是多是高门大族嫁女应有之事,而我安西军后裔沦落希尔凡多年,族中女儿本就稀少,此规矩早就少有……”杜讷忍住笑意,又说道:“只是,罗三郎啊罗三郎,这事……四娘女儿家,自是不好直言婚事日程,你身为男子还不知晓其中缘由?”

    撩开自己有些散乱的长发,罗开先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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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及笄之年,言出《礼记内则》,指女子满十五岁,可以挽起头发,戴上发簪,可以嫁人婚配了。笄,发簪。

    2弱冠之年,男子二十岁,父亲主持,由长辈或者贵客在宗庙为之加三次冠礼,寓意治人、治国、参与祭祀的权力,并且在加冠礼之后,由宾朋或师长赐予一个德行相当的字词为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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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前两日因为工作忙碌,熬了两个通宵,这一章节是今日整理了思路紧急赶出来的。真的有些无语。

    感谢书友“kgb136”“飞云飘雨”“汗五帝”“山村俗子”几位的点币打赏!

第二十五节 精明事与糊涂事(四)

    很少有事情让罗某人的情绪波动,此时此刻,他却忍不住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蠢货。

    想到之前自己还在那里没有根由的胡乱猜测,甚至还妄想着甚么娶几个女人开枝散叶,简直是有点……异想天开,身边就这么一个李四娘,居然都猜不透她的心思,再多几个?等着后院起火吧!

    罗某人想到这里,倒是有些自怨自怜的意思了,那张冷漠的脸上也不免流露出一些别样的情绪。

    在后世的时候,罗某人同样是未曾走入过婚姻的初哥——对于时刻要亲临战场的职业军人来说,婚姻这种事物真的可望不可即。他曾经喜欢过军区医院的一位女医师,可惜还没有等他直言表白,连续发生的事情就使他不得不脱离军伍亡命国外。

    至于之后在佣兵队伍,顶多找找应召女郎之类的纯粹身体交易,所以,可以说在感情方面,他罗某人是个完完全全的菜鸟新兵。

    杜讷这种经历了岁月磋磨的老家伙其实就是老人精,很快就察觉出了罗开先的情绪变化,不过他却没有直截了当的询问,而是转着弯诉说起来,“老夫今年六十有三,年轻时节也曾知慕少艾,荒唐的日子不知虚度几多,只是时逢生计艰难,直至年方廿四,方才娶妻王氏,廿五时有子,家中乃添两名侍妾,如今妻妾计三人,虽说偶有磕绊,却也家宅和睦……老夫有子五人,可惜老夫膝下无女,否则定不让土龙专美于前……”

    “杜老说笑了……”杜讷的话语用词稍嫌晦涩,却不难懂,随着老人的话语,罗开先平定了情绪,含蓄了一句。

    杜讷摇摇头,再没了之前的满脸笑意,而是很郑重的说道:“常有人言,男人大丈夫,何患无妻?如三郎这般人物,想要娶妻,必定从者如云,但娶什么样的妻却是重中之重。因之还有一句故语,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所以故老的贤者有云,娶妻娶贤,李家四小娘虽说脾性有些火烈,但却难得有一副古热心肠,上孝老父与乃祖,下能顾全弟妹……老夫听闻三郎你从西方罗马归来途中曾历精神识障,李小四娘能不离不弃照顾与你,此中深情厚谊实为难得,乃不可多得之良配……”

    罗开先的外表年轻了,但却不是二十余岁的心理,他不是听不得人言的中二少年,恰相反他非常明白老杜讷话语中的老成持重——在这个时代想找这样一个能说出肺腑之言的前辈可不是容易的事。

    其中很多话语罗开先都知道,娶妻娶贤是因为贤惠的妻子必能掌控好家宅的安宁,还有一句纳妾纳色没有提起,意思却是以美色来衡量的美人容易心生骄纵,却只适合做妾,这种道理或许有些偏颇,确是不受时间局限的很朴实的道理。

    这些道理罗开先也都明白,只是从这样一个老人口中说出来,别有一番言成身教的意味……

    边听边思量,开头尚有感悟,只是到了后面这话语听着听着,罗开先怎觉得有些不对味儿,于是等杜讷的话语开始收尾的时候,他忍不住说道:“杜老,罗三可不是要毁了之前与四娘的婚约,只是想等万事具谐之后,才……”

    “老夫说多了?”杜讷停住了话语,洒然一笑,“三郎啊,你还是没听懂老夫之言,按常理,李四小娘本该早为人妇,如今诺大年纪尚未成婚,营地里已经有些叵测之声,女营那些待嫁的女娘难免会有窥探之意,而筹建新城难免时日长久,长此以往……难免人心不稳,此上位者不可不忌……”

    “人心不稳……杜老言之有理……”只是沉思片刻,罗开先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坦言问身旁的长者:“依杜老之言,该当如何是好?”

    老杜讷毫不含糊地说道:“比去岁在库扎克,今次的人手更为充足,估算月余之后,搭建木屋一事就可告一段落,届时可趁迁居时机,给一众新人举办婚礼。至于三郎你与李四小娘的婚礼,则可于冬至节前后选良辰吉日,此次乃我东归人马回归故土的第一个冬节,当为贺!”

    “啪啪”罗开先拍了两下巴掌,“杜老此言大善!”

    尽管这种婚礼不那么单纯,难免掺杂了些许功利,但换个角度来看,无论是安抚人心还是稳定人心,都很有必要,至于其他的细节,都属无关紧要的了。身处目下的位置,想如同普通人一样单纯的婚礼是不可能的事情,罗开先想得非常明白。

    仿佛看到了罗开先的那一丝迟疑,杜讷颇为善解人意的说道:“三郎尚有疑惑?安心便是,万事不能尽善尽美,木屋中举行婚礼别有一番滋味,李四小娘若是连这也看不开,也不能为你罗氏大妇!”

    “如此,就依杜老所言,罗三婚事的筹备还请您老费心。当初在库扎克,是麦斯欧德做的媒相,他为人细致谨慎,一些具体的事情,您不妨交给他去办。”

    杜讷一个白首老翁扮起了知心婆婆,罗某人也有些无语,偏又不能多说什么,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接受杜讷的建议。

    “好!三郎爽快!”杜讷喝了一声彩,“老夫同家中老妻一样喜欢喜事,劳累之话再也休提!如今看着你这位大将军将要成家立业,心中爽快足够老夫多活十年!”

    说了半天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老杜讷告辞回去接着忙碌。

    老罗却转身回到自己的军帐闷头思量,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味来。

    杜讷这位老人平时在自己面前可是很庄重的,从未见过他变成一副月老模样,老罗还真的有些不适应,细想之后,才发现不对,若说这种变化的背后没有因由,罗某人第一个不信,这个老杜可不是他家里那位喜欢做媒婆的杜王氏。

    这事想必是自己那位准岳丈的手笔,依照李涅那一贯喜欢闷声不语的脾气,肯定不好催促自己赶紧娶了他的女儿,说不准另外几位诸如窦铣、李轩、安娜莉亚女士,甚至没准老寿星李坦都有出面,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对这种打乱了自己计划的事情,罗某人有些无可奈何,他可还不是什么一言九鼎的帝王,自然也不会因为一点意外就迁怒别人,何况对从后世过来的他来说,婚姻的对方有所异议,这也算是人之常情。

    哪怕是背后有什么隐藏的因由,罗某人也不想去探寻,因为这是早就已经定好的事情,如今只不过是稍有提前。

    想了这么多,并非小题大做,实在是罗某人的职业惯性决定了他的思维方式——一支军队的领头人如果不能掌控住手下人的方方面面,他就是不称职。如今的队伍刚刚稳定,容不得太多意外的变数,老罗却不得不慎重。

    作为前唐皇室后裔的李家或许是队伍中传承最尊贵的家族,老罗却不担心未来李家会一家独大,终究李唐王朝已经成为历史,收拢的人群正在一步步扩大,而曾经希尔凡唐人营的人数比率正在降低,李家的影响力也在不断被稀释……所以,他却不担心未来李家成为谋夺权力的外戚。

    抛开这些思绪之后,老罗心中同样难免有一丝窃喜,婚事提前也是他心底期望的,至少婚事之后,自己将再不是独自一个人了。

    想到李姌的娇俏小脸和善良而又大方爽朗的性格,再不复沉默而冷静的心境,老罗觉得自己的心脏如同年轻小子一样剧烈跳动了起来,是因为禁欲已久的关系,还是对家庭的渴望?

    老罗第一次把握不住自己心中所想,还好没有他发话,无人打搅他的思绪。值得他庆幸的是,前期的底蕴打得还算不错,所以虽然近段时间忙得有些晕头转向,精明事自不必说,面对感情,自己办的这种糊涂事的结果目前看来也不错?

    步出军帐,外面的天空已经开始黑暗,天上的繁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马上就是晚餐时间,老罗打算去童子营那里和李姌一起,顺便把最新的决定告诉给她。

    无论如何,李姌这小娘注定将成为自己的妻子,这事情总要通告一声。比起闷在帐篷里处理琐事冥思苦想,他更想见到李姌欣喜的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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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知慕少艾,出自《孟子·万章上》第一章: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主要意思是形容人少年时的情感历程。慕,这个字词有多种含义,关注、崇信、倾慕。少艾,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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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补足昨日欠账,感觉这一章节写的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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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节 童子营的常态

    童子营如今有一百二十八个孩子,最开始老罗在希尔凡唐人营收拢的孤儿只有三十多个,到了马什哈德外围的时候有了八十多个,之后沿途聚拢的流浪儿却也同样不少,却仅有近五十人被安排进了童子营。

    实在是围绕着天山周边的人口太少了,漫漫长路上,能够遇到的和收拢的孩童或少年其实并不多,总量也不过二三百人,只是很多孩子各有各的机缘,年纪超过十六岁的被划到了各个军营,被队伍中的人收养的也有一部分,到了童子营这里就所剩无几了。

    说是限制到十六岁,实际上童子营内年龄最大的孩子也只有不到十三岁,年纪最小的还是刚刚度过五岁生日不久的小囡囡。

    天干地支用来命名的已经用完了,所以后面的八个孩子开始选用母性鲍姓作为姓氏重新排列,最后一个被老罗命名的孩子叫做鲍甲未,在童子营中排的序号第一把二十八,是个头发卷曲的褐色眼睛的男孩,年仅九岁,却已经在火州附近独自生存了近三年。

    鲍甲未是老罗在一条河边捡到的,他还清晰的记得这个有着倔强眼神的孩子当时是什么模样,干枯瘦小的身子只裹了一块破损帐篷上的麻布片缝制的袍子!手脚和脸上都是皴裂的密密麻麻的口子,那副样子比后世电影《雾都孤儿》中的孩子不知要凄惨多少倍。

    罗开先在河边捡到他的时候,他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动物,因为饥饿的原因昏倒在河岸边,如果不是罗开先有精神力指引,肯定是没办法发现这个在河岸边偷鸟蛋为食的孩子,那样的话,等待着这孩子的命运就只能是无声无息的死在某个地方。

    不但是这个鲍甲未,所有在路上收进童子营的孩子都比昔日唐人营的孩子活得辛苦,和野狗争食物,和虫子老鼠争夺休息的地方,还要机灵警醒的躲避别有用心的人,草原和荒漠上别的不多,贪婪的人贩子还有穷凶极恶的强盗数不胜数,前者会榨干你身上的每一分价值,后者在饥饿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杀人吃人,目标甚至可能是他们的同伴——这并非是夸张。

    没有法律和普世道德的约束下,人的行为底线真的没法估量。

    罗开先算不上是善人,却同样也谈不上是恶人。

    在抵达希尔凡之前,他对周遭的一切一样非常冷漠,也只有到了希尔凡之后,他的心肠才有所软化,

    所以才有了之后收养流浪儿的举动,并不是单纯的发善心,罗某人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且终有一日会衰老会死亡,或者会……不受控制的离开这个时空,那时候,这些被培养起来的孩子就是他的志愿的传承者,如果那时候他还没有子女的话。

    当然,这事情看着简单,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路途上进入童子营的孩子与昔日唐人营的孩子也略有不同,他们的戒备心理更加严重,不单是戒备照顾他们的李姌等人,同时还在戒备自己的同龄人。

    原本那些孩子的心态也很复杂,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新朋友的,担心、排斥之类的情绪从来没有缺少过。

    总计一百多个孩子会有多难管?尤其还多是这样经历坎坷的孩子们?

    从火州过来到灵州这里,已经快要两个月,新进的孩子们才与原本的孩子融洽一些,这里面起到关键作用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李姌,一个睿娘子。

    安娜莉亚女士是掌管童子营的总负责人,虽然她也会过问一些事情,但毕竟这位女士的前半生经历坎坷,身体不怎么好,没那么多精力看管数十个受过伤的“小野兽”。

    此外照顾孩童们的还有十几个负责浆洗衣物收拾杂物的寡居妇人,但她们都没有李姌和睿娘子的耐心与魄力。

    众所共知,李姌有个火娘子的诨号,但她对小孩子却有出奇的耐性,虽然偶尔会有些小惩罚,诸如拎耳朵,拧人之类的惩罚手段,却绝不是恶意的没有底线的那种毒辣,恰相反,每个被她惩治了孩子都会变得乖乖地不敢再犯,即便是最调皮排斥心理最重的孩子。

    原因很简单,在这些孩子们的心里,无论他们什么样的心态,基本的是非对错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而李姌就是个公正严厉的大姐姐,做错了受罚改正就是。

    与李姌相反的睿娘子就是个任何时候都柔声细气的温婉娘亲,是所有孩子梦境里的母亲形象。

    这样的两个人,可以说一水一火,再配合罗某人最早制定的小组对比分练安排,后进的孩子就忘了那种排斥与自暴自弃的心态,再有连续不断的学习加上游戏,让这些孩子接受自己新的命运就成了可能。

    罗开先从自己的军帐来到童子营营地的时候,恰好是孩子们一起准备晚餐的时候——他可没想把这些孩子当成后世那种衣食无忧的家庭宝贝来对待,这些孩子甚至要学会自己收集柴禾,点燃篝火,至于烤肉煮粥熬汤之类的基本生存技能,更是每日里小组配合必须完成的任务。

    就像这会儿,童子营内的空场上点起了十几堆篝火,分别围着差不多数量的大小身影,这些大小身影大呼小叫的忙碌着,虽然不是非常熟练,但都很专注。

    当然,也不乏例外。

    “三叔来了!”脸上带着几块黑灰色污痕的小囡囡冲着老罗窜了过来。

    “囡囡,你给我回来,今天轮到你看火了,再偷懒逃跑你就饿肚子了!”清脆的吆喝声紧跟着小不点的身后,却正是小大人一样的罗甲晨。

    从老罗的角度来看,蹦蹦跳跳的小囡囡马上停了下来,扁着嘴嘟囔了一句“三叔……”,然后却不再向自己这边跑,而是转身慢慢回转。

    这所有的事情当然瞒不住老罗,他只是嘴角翘了起来,却毫不表态的走向这个小营地北面。

    除了小囡囡,其余的孩子多数只是抬抬头,然后又自顾自的忙了起来,并不是他们不喜欢罗某人这个三叔,而是他们必须要做完手里的事情,尤其是他们在给自己准备食物,一旦弄焦了或者出现其他什么疏漏,都需要自己担着。

    对这种事情,老罗是不会干涉的,收留与照顾孩子是一回事,怎样培养他们却是另一回事,他可不会在这方面混淆。

    顽皮的小囡囡也正是知道老罗的态度,才根本不敢撒娇耍赖。

    小营地的北面同样一堆篝火,还有几个围绕着篝火忙碌的身影,正是早就派给跟随李姌的四个角斗士女汉子,而李姌和睿娘子则正在不停巡视各处,孩子们组成的各个小组正在大呼小叫的不停忙碌,叽叽喳喳的笑语不断——虽然食物需要他们用自己的小手来制作,却比饿肚子要强的太多了。

    “安娜莉亚,看你的气色不错,身体没问题了?”老罗冲着坐在火堆不远看着自己的人问候道。

    “巴托尔,我好多了!”安娜莉亚还是习惯叫罗开先的蒙文名字,微笑着反问了一句,“怎么,今天不忙?难得看到你晚上过来这边呢!”

    “恰好没事,过来看看。”看着李姌还在忙碌,老罗没去打扰她们,在篝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随口客气的说道。

    安娜莉亚瞥了一眼悠悠然坐下的罗开先,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自顾自的指导几个女汉子烤制食物去了。

    一众人都在忙碌的准备吃食,并不需要罗某人动手搀和,只是他也闲不住,花彪灵动的身影第一时间缠住了他。

    这个品系应该是薮猫的小家伙,如今长得就像一只小豹子,黑黄相间的皮毛在火光映衬下显得非常油亮而富于光泽,还有一身矫健的肌肉,若不是那一双有些夸张的大耳朵,还有格外修长的四肢,看着真的就像一只迷你花豹。

    花彪的身后跟着四个体型庞大的家伙——是从希尔凡一路带来的高加索犬,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当初这些不大点的毛球已经变成了肩高至少七八十公分的大家伙,它们身上或者棕色或者黑色的皮毛蓬松而浓密,跟着花彪走到老罗近前,宛如四只小型的狮子。

    猫给狗当老大,有些稀奇是吗?

    罗某人却全然不在意,花彪可不是它那些在热带草原上胆小怕事抓昆虫和老鼠的同族,最早跟着他在草原上的时候,狮子肉、鬣狗土狼肉、犀牛肉都曾经吃过,在地中海的船上,它甚至连传教士的脸都挠过,驯服几只从小看到大的狗真的不算什么稀奇。

    何况这几只高加索犬还没有完全成年。

    高加索犬是很聪明的物种,体型硕大肌肉坚实的它们是很好的伴护犬,老罗在路过拉伊城的时候另外购买了几十只,除了安排培育之后必须的军犬,还分配给了童子营十几只,目的当然是培养之用。

    加上路途上与人交换,童子营内并不是只有这几只高加索犬,还有七八只长脸长毛的猎犬,那些家伙很像后世的阿富汗猎犬,眼下都散落在童子营营地里游荡。

    因为是从小培养,这些犬只与孩子们的配合都很默契,所以童子营虽然看起来很弱小,却并不像平常人看到的那样毫无攻击力。

    心性早熟的孩子们配合上大型犬只的爪牙,真的不好判断他们的自我保护能力。

    老罗斜倚着坐在皮毛软塌上,手里抓挠着花彪的下颌,眯着眼睛惬意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看着叽叽喳喳忙碌的孩子们,还有他喜爱的女子的身影,心中一片安然自得。

    这样放松与怡然自得的机会并不多,每次他都很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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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临近春节,因为不能回家与老人过年,心情不是很好,本书码了一整年,却没能看到什么成绩,心中的自我怀疑让我有些懈怠,调整情绪用了好几天,抱歉。不过,无论如何,总不至于让大家失望,有始有终是我的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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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火光下的笑脸

    老罗眯着眼睛假寐,心中的舒泰无法言表,花彪同样卧在他身侧惬意的呜噜着,几只大狗退得稍后一点,把它们的下颌搭在双爪上,虽然没人理会它们,却同样悠然自得。

    四周隐隐有传来其他营地的喧嚣,偶尔还有巡逻的骑兵纵马驰过的声音,更多的是各个营地在招呼准备吃食的吆喝声、男人女人们的话语声,还有偶尔从远处马厩那边传来的马匹嘶鸣声……

    小小的童子营,空间并不大,周围有木栅栏维护,仿佛隔开了大部分的嘈杂,在这夜幕降临的时刻,哔哔啵啵的篝火燃烧声、孩子们的笑闹声、女人们的清脆的话语声……这一切都令罗开先有些醺醺然。

    声音是人的基础五感中最传神的一部分,眼睛却是感知外界最直接的终端。

    都说灯下看美人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借着篝火的光亮,罗某人发觉这种说法确实深有道理,何况环绕着篝火忙碌的美人别有一番令人心动的神态。

    此时此刻,透过眯着的眼帘,他的目光更多的绑定在李姌身上,那个身材高挑长发挽起的身影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妖娆。想到用不了多久,那个在孩童当中穿梭的身影会就成为自己的妻子,罗某人就有些兴奋,当然,也有些慌张。

    兴奋自然不必提,变得年轻了的罗某人仿佛心态也变年轻了,此刻,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年轻人一样心潮澎湃。

    至于慌张,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年轻人,年轻的外表下包裹着的是来自后世经历复杂的职业军人的灵魂。在纷扰的后世,不同于那些义务兵,类似他这样的职业军人总是远离婚姻与家庭的,常年泡在军营里,又时不时的行走在生与死的交界线上,后世那些现实而又实际的女人们又会有几个愿意嫁给他这样的人?

    并非只有他自己,他的同事,他的战友,他的伙伴,大多不是远离婚姻,就是远离家庭,目的只有一个,避免更多的战火沾染到自己的身边人。

    在那个时代,多数时候,战争并非人们想象的那样富于光明正大的规则。

    至少老罗的认知是这样的,虽然少有大规模的国战,但边境线上此起彼伏的冲突从未停止过,国与国之间,甚至商团与商团之间的争斗从未消饵过,明战、暗战、诡战,在混合着仇杀,还有充满阴谋与诡计的政治,尤其是后者,更是充满了晦暗与脏污。

    原本对于婚姻与家庭已经心冷的老罗,在这个时代,发现可以轻松的走入婚姻,而且时间又如此“突然”,他又怎会不慌张呢?

    兴奋与慌张的情绪揉合在一起,老罗眯着的眼神变得有些呆滞,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他。

    “三叔,尝尝我做的烤肉……闻着可香了!”

    “三叔,我做的馕饼好吃,来尝尝!”

    “肉汤很不错的,三叔……”

    睁开眼睛,老罗才发现十几个小罗卜头把他围住了,他们手里还端着一个个木盘子,里面放着刚刚制作好的食物,烤肉、烤饼、肉汤、野菜饼之类的应有尽有,虽然多数的模样看着并不起眼,但散发的香味儿确实很诱人。

    “看着很不错,都是你们自己做的?”老罗扫视了一圈,挤出点笑容说道。

    “是啊,三叔你快尝尝,看看谁做的更好!”梳着二三十个小辫子的罗甲舞的声音最清脆,甩动着头上的小辫子抢先说道。

    另外的罗甲晨和罗戊虎还有七八个各小组的小组长也七嘴八舌的开始说了起来。

    抬抬手止住了一众孩童的话语,老罗很轻松的说道:“三叔我的胃口很大,吃食都给了我,你们吃什么?”

    “才不是都给你呢,三叔贪心鬼!”或许是熟悉了罗某人的脾性,最早进入童子营的孩子们对着他说话时候放松了很多,尤其以罗甲舞这个有些刁蛮的小丫头为首。

    罗甲晨是温婉的性子,口气却一点也不弱的针锋相对,“三叔休要拿话诳我等,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

    还有些懵懂的罗戊虎则捧着木头盘子在一旁直截了当的说道:“三叔要吃多少就吃多少,反正三叔总不会缺了我们几个小孩子的吃食。”

    其他人的话顿时也蜂拥起来,老罗已经有要拍自己脑门的冲动了,只要培养出来,未来这些小鬼绝不会简单了,虽然性子不同,胆大的几个已经显露出了思维的不同。

    这些孩子里面,目前罗甲舞的容貌最秀美,小小年纪已经开始显露出一丝成年之后的妖娆,罗甲晨应该算是端庄那一类,性格温婉,却有着不俗的头脑和语言逻辑性,至于罗戊虎则是来自赫拉特的汉人奴隶,仅仅十二岁已经是男孩子中最为活泼机灵的一个。

    其余的孩子也都各有特性,除了最近三个月入营的还难以看清,一些话语很少的孩子同样很优秀。

    想到就说,罗某人平素懒得多言多语,却也不会被几个小孩子拿捏住,“你们这些小鬼!伶牙俐齿都和谁学的?三叔还缺你们那点吃食?来来……给我一只空盘子,每只盘子里面分一点给我就成!”

    老罗也不客气,有人递了一个木头盘子过来,他抽出牛皮腰带上的手叉子(餐刀)就从眼前各个盘子里面分割食物。

    并非他贪婪孩子们弄好的食物,而是他要言传身教的教会这些孩子懂得分享的快乐,还要负责品评他们的手艺,在这个时候,谦让并不是什么美德。

    几下分割好了食物,一一品尝并做出评价之后,任由或开心或沮丧的孩子们自去忙碌,罗某人心头杂乱的情绪也消减得近乎于无。

    李姌和葛日娜端着两个硕大的盘子走了过来。

    “辛苦四娘了!”起身接过满载食物的盘子放在地上,老罗轻轻客气了一句。

    李姌瞟了一眼老罗,有些嗔怪的说道:“来之前也不知道通告一下,若不是下午骑兵营那边送来了新猎的两只黄羊,可满足不了三兄你的好胃口!”

    她嘴上抱怨着,手上却没有耽搁,加上几个女汉子帮忙,另外的吃食也全部拿了上来。

    知道李姌不过是牢骚话,老罗根本就不搭言,何况本来就是他的错,被埋怨几句只是应有之意,不知怎的,他心底涌上一阵奇怪的情绪,这种场景就像在后世自己父母之间的那种简单的温馨与幸福。

    晚餐很丰盛,新猎的黄羊烤肉、细筛的麦粉做的馕饼、美味的肉汤,甚至还有新鲜的牛奶羊奶以及时令瓜果,不单是老罗这边有,孩子们那边同样不缺少。

    每个人都吃的很开心,孩童们在吃东西的也肃静了不少,并不需要去管束,他们之间的小组组合自会自我督促。

    安娜莉亚、李姌和老罗围坐在一起,说些周边的琐事,噶日娜与另外几个女汉子坐在旁边,彼此间的仆从规矩并不是那么严格。

    半饱之后,话题转到了女营那边的待嫁娘身上,听到老罗说要给那些人准备集体婚礼的时候,李姌有些幽怨的说道:“倒要祝福那些部落的女娘,可以嫁给我们骁勇的战士,是她们的福运。”

    “是件好事,总比她们困守在贫苦的部落要好太多了。”安娜莉亚点点头,轻轻地诉说道,她没在意李姌语气中的幽怨,对于见多识广的她来说,李姌与罗开先之间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比起辗转在罗马人和阿拉伯人之间那些年,安娜莉亚觉得如今的日子虽然有些颠簸,却衣食无忧,更不用担心生死安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个世界,武力强盛才是一切的保证,所有的强权、财富与名望都是建立在武力的基础上的,对比来说,学生李姌那种女人的小心思实在是不值一提。

    安娜莉亚可以忽略李姌的情绪,老罗却不想,借着这个话题,他直接开口说道:“四娘,我和杜老商议过了,我们的婚礼会安排在冬至节的前后,具体的日子会由世伯、麦斯欧德几个人一起商议。”

    “啊?”仿若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李姌轻呼了一声,然后她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变得愈发红润。

    “啪啪”安娜莉亚高兴的鼓起手掌,“好事!这下四娘可以去了一块心病了!”

    “老师,瞧您说的!”安娜莉亚的话语直言不讳,李姌顿时羞恼的脸色更红了。

    “害羞什么?巴托尔是难得的强大男人,还懂得体谅你的心思,四娘你的幸福会让人嫉妒的!”到底是来自欧罗巴的色雷斯古老部族,说起话来非常的直截了当,兴致起来,安娜莉亚甚至难得的长篇大论。

    “这世间,是男人主宰的世界,软弱无能的男人不值得依靠,强大的男人却也不见得能够是个好丈夫。千年前的亚历山大是个强大的男人,却不是能够保全自己家族和妻子的男人,罗马的执政官们也是都强大的男人,但却没几个能够保住自己家庭安宁,无论是盖乌斯优利乌斯恺撒,还是之后的格涅乌斯庞培,包括如今统治着海峡的君士坦丁家族的祖先——君士坦丁大帝,他同样不是一个值得女人依靠的男人……”

    难得听到这个时代的人讲述历史人文,罗开先一言不发听得全神贯注。

    大概是李姌还有周围的人们也很少有机会听到这样的评述,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出言,李姌的羞涩也褪去了很多,只是脸上的红润却没有丝毫减退,不单是她,坐在她身侧的葛日娜同样是红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老罗之前预想的尴尬或羞涩场景,完全不见了影踪,留在心底的却是扎实的关于家庭与责任的概念,还有火光下几个女人幸福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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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越到年底事情越多,真的是无话可讲。

    书名更改终于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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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节 火女郎的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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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信息大爆zhà的后世,仿佛知识可以唾手可得,所以很多人在面对旁人说教的时候,不管对方说的是否有道理,第一时间就会有不耐烦的心态。对别人的姿态是吹毛求疵,而对自己的不求甚解却毫不在意,反而因为无知而自得。

    但在罗开先所处的这个时代,知识却是无价的,不论是哪一方面的知识。

    安娜莉亚的诉说近乎平淡无奇,但众人听得却是津津有味,即使是同样来自欧罗巴的四个女汉子也是同样露出关注的神情,毕竟她们都是出身与罗马人眼中的野蛮人——诺曼人,她们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多岁,无论是作为曾经的战士还是角斗士,都不是能够接触到历史知识的职业。

    除了经常听安娜莉亚教导的李姌,还有经常旁听的葛日娜,罗开先这样务实的家伙应该是收获最多的。

    从后世的书本中阅读历史是一回事,跳跃到这个时代,听此时的人们专门评述时代人物则是另外一回事,老罗有一种进入了某个大型历史电影场景的感觉,好吧,他的心底其实明白得很,这本就不是他所归属的那个时代。

    “……传说上古时期,巴比伦王国有一个国王叫做尼布甲尼撒二世,为了取悦他的王后——来自米底的公主米蒂斯,耗费巨大的人力在巴比伦修建了一座空中花园,结果呢?古巴比伦被亚述人灭国,强盛一时的巴比伦王国崩溃,那位幸福的米蒂斯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在那之后,即使是波斯人的最伟大的君王大流士一世,又如何?不过是一个残暴的君主而已,据说他至少拥有几十个女人,在他死后,全部殉葬……至于东方的君主们,我不清楚,想来四娘你会比较了解一些……哦,巴托尔你应该也知道吧?”安娜莉亚兴致上来,真的颇有滔滔不绝之势,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颇有些神采奕奕的灵动感觉,人也仿佛年轻了许多。

    李姌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若有所思。

    罗开先想说说自己从书上了解的李隆基与杨玉环的故事,却愕然想到李姌本就是李唐皇室的后裔,当着后辈的面议论人家的先祖,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所知?他还没那么无聊。

    面对安娜莉亚的询问,罗开先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抱歉,女士,东方的历史传承太复杂了,而且有太多的真相被人掩盖了,我也只知道为了保证血脉的延续,东方的君王可以有数不清的女人,即使是号称圣明的帝王也不例外。”

    “嗯……和我听说的差不多……”罗开先的话语并没有出乎安娜莉亚的预料,她只是感慨了下,低头放下手中的杯子,接着轻轻诉说道:“这个世界太大了,又太危险,想要活的幸福,躲避隐藏是没用的,对于男人来说,必须要强大,强大得能够打败所有敌人,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而对于女人来说,这个世界是男人主宰的,似乎女人只有依托于男人才能活得更好,选zé依靠什么样的男人就成了命运的关jiàn……”

    安娜莉亚的语气越到后来,变得越发低沉,受她的影响,围坐的几个女人也有些情绪低落起来。

    李姌是唯一例外,不受影响的她红着脸庞扭头瞟了罗开先一眼,刻意撇了撇嘴,才转过头对着安娜莉亚说道:“老师,凭甚么男人主宰世界,女人也不是天生带孩子掌家的,碧翠丝四位姐姐的本事就不逊色于军营里那些男人!”

    碧翠丝是四个女角斗士中战力最强的,安娜莉亚当然知晓,但李姌好强的话却让她皱了皱眉,“四娘啊,幸福满了的时候,切忌娇纵,你这个样子,未来嫉妒你的人可不会仅仅是女营那些人,随着在这里落稳脚跟,控制与影响的地域必将扩大,届时会有数不清的女人想嫁给你的心上人,我说的对不对?强大的巴托尔?”

    罗开先根本不接安娜莉亚的话茬,而是坦然的说道:“这世界不是男人主宰,也不是女人主宰,争论这个毫无意义,对我来说,不论男人女人,从本性上来说,各有所长,人尽其用才是最重要。比如,让温婉的瑞娘子去扛木头背石头,冈萨斯那样的家伙如果有一天拿起了针线像女人一样缝制衣物,斯坦那样的家伙整饬家务……我会疯了的……”

    拜托曾经的阅历,罗某人的木头脸又起了关jiàn作用,心底那一丝尴尬被他掩饰得万无一失。他的话语虽然没有直接回复安娜莉亚的刁难问话,但是朴实的话语配合举例说明的难得诙谐,却引起了一众女人们的哄笑。

    “天啦,让那只白熊缝衣物!?还让怪兽斯坦整饬家务?三兄,你饶了我吧……哈哈”对比周围的众女,李姌笑的有些夸张,一边重复着罗某人的语句,一边嘟囔着,最后笑着歪倒在老罗身旁。

    其他人的姿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东倒西歪,就是捂着肚子俯身闷笑,被罗某人提到的温婉的瑞娘子就坐在稍远处,此刻同样一会儿苦笑,一会儿掩着嘴闷笑的脸色古怪。

    半响之后,好不容易众人的表情恢复了些,安娜莉亚开口说道:“从没想到强大的巴托尔也会像阿尔克那几个瘦猴子一样搞怪,真的和你这张木头脸不匹配呢!”

    已经平息的场面顿时又有点沸腾,罗某人的木头脸称号自从被李姌叫出来之后,在这个小小的童子营里面是没有秘密的,几个女人又笑成了一团,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李姌一边笑着,还伸手捏捏罗某人的脸,仿佛要验证一下他那张少有表情的脸是否真的是木头做的。

    罗开先则在心底苦笑连连,怪不得有一句形容女人的俗话“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呢,只是这种说法是绝不能说出口的。

    “人生苦短,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习惯冷着脸,是因为我经常要面对不知底细的敌人,手下一群混蛋,可来不得半点懈怠。”

    这大概算是他头一次向别人解说自己,平素里,即使在后世,都少有人会当着他的面谈及这个问题,在这个时代就更不用说了,面对他那张冷脸,即使最早在东非就开始跟随他的姆纳奇和那噶都不敢放肆言论。

    随着罗开先的话语,围坐着的七八个女人顿时收敛了笑容,沉寂下来,不论是碧翠丝为首的四个女角斗士,还是历经坎坷的安娜莉亚女士,都顺着他的话想到了这一路上行程的不易——十数万人跋涉数万里,死伤仅有千余众,在这个时代绝对称得上奇迹。

    对于罗开先在这一路上所付出的心力,李姌大概是众人当中了解的最清楚的,她抬头盯着老罗那张木头脸看了看,脸色突然变得愈发红润,也不再顾忌旁人,默不作声的揽着罗开先的手臂贴了过去。

    冷场了一会儿之后,最年长的安娜莉亚最先从思绪当中恢复了过来,“四娘,带着你的男人找个安静的地方说情话去吧,想叫我们都嫉妒你吗?”

    都说一物降一物,最能管束李姌的应该就是这位安娜莉亚女士,平日火娘子模yàng的李姌顿时变成了灌木丛里面的鹌鹑,一声不吭的缩在罗开先身边闷着头不说话。

    被当做藏身灌木丛的罗某人抬头看了看安娜莉亚。

    后者微微一笑,“去吧,巴托尔,带着四娘去说你们婚礼的事情吧!孩子们自有我们照看!”

    罗开先也不是装腔作势的人,干cuì揽住李姌的纤腰,把个火娘子直接抱起,径直去了她的帐篷,留下背后一堆注视的眼球,还有吃饱喝足的孩子们的嬉闹声。

    往日里言语刁钻的火娘子可不是真的变成鹌鹑或者鸵鸟了,一回到帐篷,再也感觉不到众人的目光,她就开始挣扎,“放我下来,三兄,你不会是想……”

    “想什么?”帐篷的幕帘开着,外面不远就是燃烧旺盛的篝火,并不用担心光线不足,老罗一边找到软塌坐下,却还是不松手,直接把不断挣扎的女郎按着坐在自己的腿上。

    挣动了几下,似乎是感觉自己的举动毫无意义,李姌才带着羞怒说道:“你知道的,还没有婚礼呢,不许……”

    “不许……什么?”罗开先故意装糊涂的问道。他可不是那种随时被荷尔蒙主宰的真正的年轻人,当然更不是所谓发乎情止乎礼的伪道学先生,放在后世未婚同居算不上什么,但在这个汉人为主的群体里,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保守一点,不管是遵守这时代的传统也好,还是尊重未来的妻子也罢,所以眼下,他只是想揽着已经注定的直爽未婚妻说说话。

    似乎是从罗开先的微妙表情与举动里察觉了什么,李姌挥着小拳头冲着他就锤了起来,“你坏死了!还没嫁给你,就开始欺负人!”

    李姌的拳头能有多重?

    对罗开先这样皮糙肉厚的家伙来说,简直就是按摩,他舒爽的几乎呻|吟出声来,“若不是要嫁给我,下午的时候,四娘你为甚说要安排葛日娜伺候我?”

    李姌有些心虚的停了手,顾左右而言其他的说道:“你又没穿铠甲,怎么身上还那么硬,像一块大石头,我的手都痛了。”

    罗开先也不再逗弄这个脾气直爽的火娘子,见好就收的抓住李姌的小手,轻轻揉了揉,说道:“顶多再有一个月,木房建成之后,就给女营那些女娘举行婚礼,估计会有至少数千人!知道吗?她们很多人都有身孕了,这事势在必行!”

    “怎么会?”斜靠在罗开先的胸膛上,李姌有些惊yà的问道。

    “怎么不会?说不准一个月之后你看到的新娘们会有好多个大肚子的……”惬意的把身体斜靠在背后的软靠上,老罗很轻松的说道。

    只是他没听到回话的声音。

    与老罗的轻松不同,一阵火光在帐篷外晃动,借着朦胧的光线,他分明看到了李姌瞪大的眼睛,那里面不只有惊yà,还有惶恐。

    老罗心疼了,十九岁的女郎放在后世多数是大学生,但在这个时代却多是娃儿他娘了。他伸手把有些呆滞的火娘子揽到怀里,轻声安慰道:“安心了,娘子,距离冬至节还有不足两个半月,你的夫君怎也不会让你当个大肚子新娘的,这是个承诺!”

    似乎是被这话消去了惶恐,李姌醒悟了过来,“三兄你乱讲什么?什么娘子……夫君的……”

    嘴上说着话,她还不老实的四肢乱动。

    火气上涌,老罗赶忙按住这只小野猫,“别……再乱动夫君我就收回承诺了!”

    虽然不是很明白,火娘子还是感觉到了身边男人的不妥,涨红着脸说道:“三兄,你是火油弹吗?还不许人乱动!”

    “哼!”老罗闷哼了一声,接下来的声调却越来越低,“你夫君我乃信人君子,若非考lǜ到娘子你的荣誉,定不会轻易许诺……”

    李姌沉默了一会儿,“要不要我找葛日娜来陪你……?”

    “不许乱说话!”

    “难道葛日娜还不能满足你的心意?”

    “啪!”李姌的屁股上挨了一记,然hòu是罗开先的话语,“我知道葛日娜不能嫁给外人,毕竟是你的身边人,将来必是你的通房姐妹,但也不想就此轻贱了她,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好痛……想不到你这木头脸还知道怜香惜玉……你想怎么安置葛日娜?她虽然话不多,却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好姐妹!”

    “哼……大不了大被同眠……”

    “呸!色郎君!你承shòu得了吗?”

    “你夫君我天fù异禀……”

    对话似乎到此结束了,帐篷内偶尔传出的是乒乒乓乓类似敲闷鼓的击打声,那是李姌在恼羞成怒的锤击着罗某人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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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紧赶慢赶还是晚了,这种剧情真的不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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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节 罗某人的位置

    readx();    与自己的女人说说闲话或情话只能是日常的插曲,罗开先终究不是围着女人打转的小白脸,对于心里装着太多事情的他而言,是不可能放下诸多的事情花前月下的,至少在眼下这个时间与地点,安排好身边十多万人的生息才是最重要的。

    好在李姌虽然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却并不刁蛮,更不是痴缠的性子,对他要做的事情百般支持,在罗开先的心中,确实是当家媳妇的最好人选。

    心中畅快的罗某人把精力投入到众多的琐事中,不但没有因为私事耽搁,解决事情的效率反而愈加顺畅。

    只不过十多万人的生息,触及到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多了,需要他拿主意的事情也多如牛毛,所以,尽管效率有所提高,他却忙得连每日的晨练都压缩了时间,更是没了带着自己的坐骑尽情飞驰的时间,每日月上枝头时,李姌能够陪着他说几句悄悄话就是最大的享受。

    劳累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这其中的顺心如意又怎是语言能够形容的?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从之前确定婚期那一天开始,罗开先的时间就仿佛进入了加速时刻,转眼之间已经就度过了半月时光。

    这一天难得的没有大风,享用了实惠的早点之后,罗某人就开始照例在营地的各处穿梭巡视。

    “今天的事务怎么安排的?”出了帐篷,罗开先最先奔向的是开始进入尾声的木屋建筑区,半路上他转头询问身旁的奥尔基和努拉尔曼。

    罗某人的事务实在太多,而且他的工作节奏非常快,使得奥尔基和努拉尔曼两个人也不得不紧跟他的脚步,努拉尔曼还好些,毕竟他曾经在爱资哈尔清真寺学过一些东西,奥尔基的麻烦就多了,不得不跟着比他年轻至少七八岁的努拉尔曼学习捻起鹅毛笔写字,这个昔日的角斗士如同被硬赶上架的鸭子一样,每天不得不适应新的事务。

    听到老罗的问话,奥尔基学着努拉尔曼曾经做的一样,掏出一个羊皮纸本子,翻看了一下,才说道:“将主你今天要巡视木屋区、工坊、还有新近发现的矿场,昨天你说过要提醒你要查看新建的马厩,这是上午的安排!下午要接见那个商人努瓦克,还有北方兴州马家派来的使者已经等了两天,将主你昨天提起过,是不是要见一见?”

    罗开先不置可否的径直向着木屋建筑区走,对奥尔基的问话却一时想不好如何回答。

    这一天的事情,几乎和前些日一样,调整各部分的细节,然后见一些人,但是今天要见的人却不同寻常。兴州马家的使者可不是那么好见的。

    想起这个马家。罗开先就想起一周前,率领斥候营在四周游荡的阿尔克曾经派人送过一份关于北方兴州的详细情报。

    之前灭杀乌塔人的根由——那些杀了自己手下葛逻禄牧人的家伙就躲避在兴州,而这个兴州马家就是他们投靠的恩主。阿尔克送回的情报比较详细的介绍了这个马家——虽然用了汉人的姓氏,这个所谓的马家却并不是全部由汉人组成的,而是由鲜卑后裔、回纥人还有其他说不清部族的血脉组成的。

    如果仅仅这样,罗开先并不会重视他们,最关键的是阿尔克在纸面情报的最后注明了一句话,这个马家是信奉绿教的!

    把这个姓氏还有他们信奉的宗教联系起来,罗开先就是满心的不痛快,他并不能确定这个马家与后世的西北马氏有什么传承联系,但心底的排斥却挥之不去。

    或者说得更确切点,罗开先对所谓马氏没什么想法,但后世驻守西疆的经历让罗开先分外排斥绿教这种非常容易走向极端的宗教。

    当然容易走向极端的宗教并不是只有一个绿教,佛教、基督教甚至道教都曾走向极端,假如不是身处这个时代,他也做不了什么,但既然能够有改变的机会,为什么不试试看改变一些什么呢?

    更何况这个所谓马家还做了一件触了他霉头的事情,他们收留了劫掠杀戮自己手下葛逻禄奴隶的乌塔人余孽!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如何对待不请自来的马家使者,老罗心里自然要仔细考虑周全。

    他不是脑子一热想怎样就怎样的普通大兵,作为曾经的特种大队指挥官,他比谁都懂得战争并不是孤立存在的,挑起战火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但战火之后的连锁反应会如何演化?

    灵州的地域只有方圆百十里,周围并不是无人区,动了兴州马家的人,其余的人如何反应?会不会因为恐惧而联合起来,对己方群起而攻之?全部杀掉?

    罗某人期望的是统治一方,可不是要杀戮天下。

    “奥尔基,见努瓦克的时间安排在午后,马家使者安排在申时之后,你派人去通知那个马家使者,叫他及时到场,如果迟到了,叫他滚回兴州去。”抵达木屋建筑区之前,罗开先终于作出了决定。

    冷落了对方两天时间,那位马家使者想必对自己这方态度有所了解,就看他们识不识趣了,一路东来,突厥人和葛逻禄人甚至黄毛的回鹘人都揍了一遍,这个兴州马氏如果想要在自己身边搅局,自己可不是喜欢一团和气的老好人。

    罗开先拿定了主意强硬到底,自然不用他人分说。

    “是,将主。”对于老罗的指令,奥尔基是最没有异议的,简洁明快的回答之后,就把事情安排了下去。

    ……

    木屋的建设已经开始进入尾声,需要老罗巡视指导的就是配置好各个卫生区,还有为防止冬日积雪而专门设置的堆场,以及专门规划的交通甬道,为了防止湿滑造成泥泞,这些地面都是要用碎石与河沙夯制成的,所有材料都是从河岸边就地取材,至于为什么不铺设石板路,局限的因素仍旧只有两个,一是时间二是人力。

    这两个因素同样限制了工坊的进度,为了保证工坊能在冬季开工,老罗不得已把工坊的位置设置在了原本的土城位置。

    狭小而脏乱的原灵州土城没人愿意住在里面,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帐篷和木屋舒服,更因为曾经的乌塔人在里面造成了太多的冤虐与血腥,以至于甚至没人喜欢进入里面。

    好在说是土城,里面还有许多能够利用的砖石和檩木,甚至能找到足够长的建屋主梁!尽管这个土城不是住人的地方,工匠们却不在乎这个,老罗也不在意什么保护古迹之类——这破烂土城曾经还是个魔窟,根本没有丝毫值得保护的价值。

    于是乎,以保存还算完好的一面土墙为依仗,紧贴着外墙,建立起了占地至少二百亩的一片工坊,工坊的材料就是用土城内拆卸出来的砖石和木头。

    工坊的整体人数超过四万,这四万人用了十天的时间,就拆空了破烂的土城,然后在它的外围建立起了一个崭新的工坊,它规划整齐,布局完善,如果不是老罗考虑到今后会扩建规模更大的工坊,说不准他会下令把地面都铺设上完整的青石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在路的中央铺设了拆卸出来的条石,目的就一个,承载从矿区运送矿石的沉重的四轮马车。

    所谓的矿区并不止一处,最先发现的一个是个露天浅层煤矿区,很幸运,这是到了灵州之后的第四天发现的,罗开先亲自过去勘察过,凭他在后世的见识外加精神力感知,他能判定仅仅地上五十米就能够开采至少二十年,前提是凭这个时代所具备的开采技术。

    当然,矿区并不止这一个,河岸东面,驻地的东北,四处侦查的斥候营发现了不止一处浅层铁矿石区域,虽然都不大,属于那种很久以前被河水冲击停留在古老河床上的沉积矿层,被河水冲洗沉积下来的矿层相当于被筛选了一次,虽然量不大,这些黑色的铁矿石的品位却很不错,足够目前规模的工坊之用。

    而这一天,老罗被叫去查探的矿区是个新发现的在河水上游二十里外的一个金铜矿区,要知道,金和铜这两种金属矿产通常都是伴生的。

    “三郎,这个矿脉不错……”和罗开先并肩走在一起的是他的准丈人李涅,老头左右巡视着说道:“就是不知道地下能挖出多少矿石,依老夫的经验判断,足够短期使用的……只是距离营地的路不太好走,四**车很难通过,除非重新开路,那需要的时间太久了……”

    “世伯勿忧,这里矿层至少能挖六十尺深,西面那个石山下或许都是矿脉……”罗开先同样在四处大量,不同的是他更多的借用了精神力感应,虽然不能说很精准,他还是能够感应得到,有着至少五六百米宽度主脉的黄色晶石矿脉,从他脚下的地表一直延伸到西面的石头山,。

    “好吧,听你的,三郎!”花甲老头李涅已经习惯了听从这个未来女婿的建议。

    “至于运送,同样不必担心,而且我们不必开路……”罗开先抬手指了指不超过五百米的河面,“我们可以走河面,夏季造船走水路,冬季河面冰封的时候,用雪橇!”

    “雪橇?就是在库扎克时候用过那个没有轮子的……车子?”老李涅总是不习惯雪橇的称呼,他更喜欢用没轮子的车子来形容,当然,他认为罗开先的想法是个好主意。

    罗开先才懒得去纠正老头的调侃,摇头晃了晃肩膀说道:“世伯,安排人手的事情还是您老负责,我还要去马场那边去看看……”

    李涅停下了脚步,看了一遍四周之后,随意的挥挥手,“去吧,去吧……”

    整日的安排很紧凑,罗开先是一部巨大机器上最关键的那个齿轮,或者说是控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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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本想早一点的,结果新年的事情还是超出了时间预算,祝愿所有的书友新春快乐,新的一年一切完满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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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节 努瓦克的野望 上

    新的马厩建造的很顺利,但巡察一遍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它们太多了,几十万匹马,还有半数的牛、倍数的羊、以及三分之一数目的……骆驼。

    大片面积的草场只能是给他们提供食物和活动的地方,为了防止它们在冬季冻死,包括负责放牧的牧奴,罗开先动员了五千人来建造能够在寒冷的冬季用来挡风保暖的马厩。而且为了防止冬季出现群体过度聚集造成交叉疫症,就不可能有数百匹牲畜关在一个厩棚里面的情况,所以建成的每个厩棚最多只能允许至多二十匹马的空间。

    可以想象容纳数十万匹大型牲畜的厩棚需要多么巨大的面积,巡视它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总算还好,罗开先并不用每一次都看遍所有的厩棚。

    当然,即便这样,等他忙碌完,回到自己的帐篷时,已经是午后三刻,也就是近乎下午一点了。

    “我要饿死了,再给我……来点牛奶!”坐在帐篷里面,罗开先大口吞咽着嘴里的食物,手里的刀子还在烤肉和面饼之间忙碌不停,冲着身边的亲兵说道,“努瓦克那个贪婪的混蛋来了没有?”

    “已经等了一刻钟了,将主!”轮值的亲兵给罗开先的杯子里斟满了牛奶,轻声回复道。

    “叫他进来!”罗开先也不在意会否被打扰了进餐,直接开口下令。

    前文提过,年半之前,老罗带队路过拉伊城的时候,杀了千多号心怀不轨的家伙,得了一个屠夫罗的称号,那个时候拉伊城的伊朗人有很多人仇视他,同样有更多人看好他,所以那时当他带队离开的时候,就有一队敢于冒险的商人在队伍的后面一路尾随。

    这些商人里面有高原上的伊朗人,也有行走四方的不同族系的行商,努瓦克只是他们当中不那么起眼的一个,能被罗开先注意到完全是因为他的名字——罗开先扛着枪炮游走天下的时候可没少在南美打转,著名的猫屎咖啡品牌名字又怎会不知道?

    于是,顺理成章的,因为罗某人的关注,即使只是偶尔不经意的关注,还是使得努瓦克在商队中的地位有所提升,尽管他不是资财最大的那一个,却因为一路尾随时候懂规矩表现乖巧,从而受益不少,使得他在一众行商中间已经颇有号召力。

    罗开先不喜欢商人,因为他曾经从属的后世的那个世界里,有太多的战争并不是因为所谓的民族矛盾,而是因为商人的贪婪!

    讨厌商人,但他又深刻明白商人作为一个行业是不可或缺的——这并不能是他的主观愿望而决定的。

    所以在经历了从东非到西亚的路程之后,罗开先想明白了自己需要一块能够完全掌控的地盘——就像他在开海伦与艾尔黑丝恩说过的那样。

    那么,如何面对商人的问题?

    从实际出发,凭借眼前十五万的人力能做什么?立身之本是什么?发展方向是什么?

    作为十几万人命运的决策者,容不得任何想当然,

    ……

    正在一边吃东西一边思索间,一个不足一米八带着小肚腩的家伙走了进来,这个家伙头上缠着一条黑色的头巾,头巾下是一张圆盘脸,近乎连在一起的粗眉毛,最有特色的是脸上留着看起来极为滑稽的上翘的胡子——就像后世很多西亚漫画人物那样,这个每次看到都让人感到喜庆的家伙,却正是行商努瓦克。

    不过这个努瓦克可不是滑稽戏里面的小丑,反而是一个非常懂得审时度势的家伙。

    “商人努瓦克,见过伟大的罗将军!”

    喊出话语的同时,努瓦克弯腰恭恭敬敬地冲着罗开先行了一个叉手礼。

    “坐,安提亚诺,给客人来一份食物!”罗开先并没有起身,只是坐在位置上随意的挥手行了一个抚胸礼,然后伸手指向长桌对面的座位示意对方坐下。

    按这个时代的礼节规矩来说,罗开先的这种举动非常的无礼,努瓦克却一点也不介意,甚至脸上还流露出一种与有荣焉的幸运表情,“谢谢尊敬的将军,努瓦克不是客人,是您忠实的奴仆!”

    随着话语,这个翘胡子的家伙直接听从罗开先的吩咐坐在了指定的位置,示忠的话语说得竟然一点也不显得献媚,反而是表现出一副言听计从的坦然。

    罗开先没有读心术,当然不能准确猜出对方的具体想法,但是曾经学过的心理学知识和缜密的思维派上了用场。只凭对方的表现,他就能确定对方至少现在绝不会违抗自己的意愿,判定这个并不难,商人喜欢从利益出发考虑问题,只要抓住这个就不会有大的差误。

    “奴仆就不必了……哦,努瓦克,你的食物上来了,请用!”老罗放慢了吃食的动作,一边观察着对方的举动一边说道。

    “谢谢将军,谢谢安提亚诺,我也饿坏了……”努瓦克说着话,也不客气的抓起亲兵安提亚诺放在身前的食物吃了起来。

    坦然而又不做作的姿态很容易令人产生好感,至少罗开先现在的感觉是这样,他最厌烦无聊虚伪的客套话,“营地事务繁多,需要本将军照看的地方太多了……哦,你应该也看到了……”

    无论军营还是民营、童子营之类的驻地都是谢绝外人入内的,但正在修建的木屋区因为范围过大却做不到隔离外人视线,因为一些交易往来,难免会被商人们窥探到——行商们的驻地是独立的,罗某人派了一千守备营的士兵驻扎在那里,除了保护对方的安全也是一种监视。

    老罗的话语引起了努瓦克说话的兴趣,这个好胃口的家伙吞掉嘴里的食物就迫不及待的说道:“罗将军,伟大的将军,您必定会成为最强大的领主,甚至一位圣明的国王,您手下有最勇猛的士兵,有最聪慧的工匠,还有最勤劳的人民……”

    努瓦克是个有心的家伙,从拉伊城过来的一路上,他甚至专门请人教他汉话,只是他的汉话似乎也沿袭了他的本族语言的习惯,虽然一口河西口音,却说的极快而且含混不清……

    幸好罗某人已经习惯了分辨这种家伙的话语,听了一会儿马上抬手止住这种无聊的赞颂,“好了,努瓦克,这种无聊的话不要再讲……”

    “不,伟大的罗将军,努瓦克从不轻易赞美别人,只有二十个白昼,我从未见过有哪个族群可以建起如此大的营地,安拉在上,这简直是一个新的城市!”说这话的时候,努瓦克的表情特别丰富,还顺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木屋区。

    对这样的夸赞之词,没人会不喜欢,老罗却是那个唯一的例外,因为不算后世,即使在这个时代,沿途见过的亚历山大大灯塔、雅典的神庙以及气势恢宏的君士坦丁堡大皇宫都可以称得上伟大的建筑,相较而言,眼下的木屋区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棚户区而已。

    他更为敏感的注意到了对方的口头禅,皱了皱眉毛,“努瓦克,你是绿教徒?阿拉伯?”

    面对着罗开先这样的家伙,任何人都会有压力的,何况努瓦克这种并没有亲身参与过多少杀戮的商人?这个眉眼通挑的家伙整了整表情,“不,伟大的罗将军,您忠实的奴仆努瓦克是个商人,如您所知,努瓦克不会是个虔诚的信徒……也不是阿拉伯……”

    “那么,你是哪里人?”罗开先有些恍然,接着追问了一句,他准备用一用这个商人,了解一些底细是必须的。

    “回伟大的罗将军,努瓦克来自安卡拉,那里也被叫做麦克罗波尔,我的父亲来自亚美尼亚,听说您曾路过那里,只是我已经离开那里四年了。”努瓦克放下了手中所有东西,正襟危坐的恭敬回答道。

    老罗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想自己想要合作的商人是个虔诚的教徒,尤其还是一个绿教徒,随口问了几句关于安卡拉的问题,甚至说起了曾经打过交道的赫克斯还有法瑞尔家族,努瓦克的言辞都能对上号。

    放松下心情的老罗调侃了一句,“眼下麦克罗波尔由罗马统治,按照欧罗巴的习俗,你应该信奉哈里斯或者说普路同①,或者基督教的那位神才对……”

    与罗开先不同,努瓦克的回答却很认真,“伟大的罗将军,您说的非常有道理,不过,普路同的神名不显已经太多年,早已被人遗忘,至于基督教的那位神明,他是否能掌控财富,努瓦克不知道,但是他的仆人们显然太贪婪了……”

    对方虽然没有明说,罗开先却已经明白了,很显然,在商人的眼睛里,信奉神明同样可以看作一种交易,没有了庇护能力的神明并不值得崇信,神明的代理人或者说神职人员太过贪婪,同样不是好的选择,而这个努瓦克行走中亚,挂一个绿教徒的牌子才更加有利。

    只是这样是否会触怒所谓的“神灵”?老罗认为所谓的神还没有那么无聊,人类是否崇信祂真的有用吗?

    罗开先原本应该是个不可知论者,之所以不是无神论者,是因为他在军旅生涯中见过太多无法理解的事情——那并不是后世所谓的物质科学能够解释清楚的。

    所以到了这个时空,他才没有纠结于所谓科学的理论。

    在他看来,如果真的有神明,那么把他扔到这个时空的那个存在一定是最强大的一个,从东非到西疆,这数万里的路上,他做了那么多改变所谓“历史”的事情,也没见有哪个存在来斥责或者教训自己一通。

    所以,在罗开先看来,努瓦克的这种心态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这种人很现实,不会对什么忠诚,却也不是道德圣人,后者反而不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想到这里,罗开先也不想再盘根问底,而是直接开口问道:“努瓦克,你想要什么?”

    心底正在盘算自己的话语是否有什么纰漏的努瓦克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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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哈里斯,希腊神名,罗马名字则是普路同,宙斯的兄长,掌管下界冥土,因为传闻冥土地下蕴藏着丰富的宝石与黄金,所以又被称作财宝的掌管者,即财富之神,商人的庇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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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节 努瓦克的野望 下

    愣住的原因并不是努瓦克没有听清罗开先的话语,而是……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说要金银财宝?未免太小气了,他可是知道眼前这位罗姓将军的富有。说要终生跟随罗将军?眼前这位罗将军可不是那么好蒙骗的,谎言和托词只能让自己显得很虚伪,然后得不偿失。

    思量了好一会儿,努瓦克抬起头来,用近乎一字一顿的口气诉说道:“罗将军,努瓦克想要的太多,但最渴望能够成为行走在东西商路上最成功的商人!”

    努瓦克思考的这点时间,罗开先没有一丝急迫,最后听到对方的这句回答却稍稍有些出乎他的预料,“是个好想法!不过,努瓦克,怎样才能算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这……”努瓦克斟酌了一下言辞,才谨慎小心的说道:“能够行走在任何国度,而不被限制同时还能赚取应得的利润,这样的商人应该才算是成功的商人!”

    尽管努瓦克用词很谨慎,甚至为了说的准确用了拉丁语来讲述,罗开先还是听出了其中的不确定,他轻轻拍了拍手掌,用他发音很古怪的破烂拉丁语说道:“说的不错,只是……没有那个君主会允许不受控制的人在自己的治下活动的,必定会有不同的律法约束,你如何应对?”

    “努瓦克是商人,有律法可依的国度反而更容易达成交易,倒是一些律法不清的国度,混乱不堪,难以保证利润。”听到罗开先换了拉丁文,努瓦克明白是为了照顾自己,说话反而更小心了。

    罗开先摇了摇头,“依本将军看,对于商人来说,混乱的国度应该更容易发财,只要带足了保镖侍卫确保安全,只要选对交易的货物,赚取几倍的利润不过是很平常的事情。”

    他没当过真正的商人,但在当佣兵的时候处理战利品总还是有些见识的,在混乱的地区贩卖军火尤其是真正有价值的军火,说是几倍的利润不过是小儿科,十几倍几十倍的利润都是常见得很。

    很显然,努瓦克也明白这一点,他用手捻了捻自己翘曲的胡子,一脸恭敬的说道:“将军您是睿智的,混乱的地方却是可以赚到更多的利润,但是想要保住这些利润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想要拥有值得信任的保镖侍卫可不简单,那需要足够的忠诚与勇敢,只有家族战士或者像将军您手下的士兵那样才可以,如同罗马人那样使用雇佣兵是不行的。”

    财帛动人心,这个道理罗开先又怎会不晓得?

    话题是他挑起的,怎样把控自然全在心底。罗开先神色不动的接着说道:“混乱的地方去不得,律法完善的国度就能去了吗?若是你带了珍贵的货物,被那国的贵族甚或君主看上了,想要强抢,又能如何应对?”

    努瓦克顿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他终究还只是一个小商人,很难想象与一个国家做对的商人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罗开先倒是知道其中的手法,只是他会讲给别人听吗?

    当然没那个可能。

    正了正脸色,吩咐亲兵把餐具和剩余的食物撤下去,再上了一壶花草茶,罗开先直言不讳的问道:“努瓦克,你来见我必定有事相告,有话直说吧!”

    努瓦克的神态没了最早面见罗开先的从容,而是颇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听了罗开先的问话,才紧了紧精神说道:“遵从您的意愿,伟大的罗将军!睿智的您一定知道,我们这些行商很难固定停留在一个地方,天气渐冷,商队里的帐篷不足用,听说东方的宋国是个温暖富有的国度,多数人都想过去看看……”

    “唔?”若是别人这么说,或许罗开先真的就信了,但是行商如此说话,罗开先还真的不信,区区苦寒对于行走四方的商人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他们的帐篷都是带有骆驼毛编制的毯子做内衬的。

    “事实上……”被罗开先瞪眼一问,努瓦克顿时有些慌了神,赶忙说道:“事实上还有一个缘由,众人手中还有一些宝石和金银器皿,罗将军您又不要这些货物,加上先前您收购货物支付的财物……都想去东方购买些丝绸和茶叶,据说新出的……瓷器很不错,突厥的贵族和波斯贵族都点名求购……只是据说瓷器容易破损,路上运送困难,恐怕不便携带。”

    罗开先心说这才对路,商人不为求财,奔波万里做什么?若是不为财富,恐怕就是别有居心了。

    “也好,这灵州营地附近没有高山阻隔,冬季恐怕严寒难挡,去宋国是个不错的选择。”哼哈敷衍这种活罗某人也会,只不过很少用罢了,“嗯,本将军记得半月前曾经收集了你们所有的地毯存货,好像还有些尾数没有结算,没错吧?”

    罗开先话里所说的地毯都是纯粹手工编织的波斯名产,放在后世能当传家宝那种,但在这个时候,它们的价值完全不被罗某人看在眼里,同样这些所谓的行商也够不上让他恼恨的程度,克扣一点货款丢掉诚信的名字?

    他没那么贪婪。

    但这份不经意的诚信打动了努瓦克,他来拜访罗开先的目的是辞别,却没想到罗开先这样一个下辖十多万人的将军,居然还记得自己这些商人的小小账目,见过太多贪婪的大人物的商人有些诚惶诚恐的说道:“哦,伟大的将军,您是个仁慈的、诚信的……”

    挥挥手打断对方的语无伦次,罗开先并不在意这样的感激,“你们计划何时出发去东方?如果不想遭遇暴风雪,恐怕你们需要尽早出发。”

    “……嗯嗯,将军,我们会在两天后出发。”努瓦克一时不知如何说话了,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这是很少见的事情。

    “两天后,让某想想……两天后,我会派一个百人队与你们同行,必要的时候他们会卫护你们在路上的安危,前提是你们不要主动惹麻烦。”罗开先觉得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会对这个商人有所借助,但很显然不应该是现在,不过并不妨碍他提前做一些拉近关系的琐事。

    当然,这种琐事同样可以顺手解决一些其他的事情,譬如说,探查千里之外的宋境的状况。

    送走商人努瓦克之后,奥尔基随口问了评判了一句,“这个努瓦克很有野心,将主是因为这个才见他吗?”

    “不,是因为需要。”这种平素的话题,老罗并不限制手下发问,反而每次都会认真的讲解,“有一点野心没什么不好,男人需要有野心才有做事的动力。就像外面那些士兵,谁不想自己受人尊敬,或者成为将军?”

    “您说的对,将主!”奥尔基并不否认这一点,只不过他认为自己不是当将军的材料,如今他只想做老罗最合格的一只手——那并不容易。

    “努瓦克这个人很机灵,如果继续努力,或许有一天会对我们有所助力。”老罗语气轻松的评判道。

    “我知道您看好他,但是……”奥尔基顺口问了一句,“将主,为什么要保护那些商人?那些家伙都是一些贪婪的吸血鬼!”

    “不,奥尔基,你说错了,这些行商还称不上是吸血鬼,他们顶多是为了财富飞舞的苍蝇,真正的吸血鬼是那些躺在权力的温暖的床上,还在叫嚣着付出了大把心血的混蛋^……”稍微停顿之后,罗开先接着说道:“何况,安排人去宋国,并非毫无意义,至少我们可以了解那边的情况,还可以购买一些必需的物品。”

    不同于其他角斗士,奥尔基本就是个喜欢安静的家伙,现在因为经常跟着努拉尔曼学一些文案的东西,变得更加喜欢思考。老罗的话理解起来并不困难,至少奥尔基很快就搞懂了老罗话语中的含义,“……将主,你说得对。不过,要派谁去宋国?”

    “还是赫尔顿最稳妥,另外金骞可以负责安全,人手从各营抽调总数一百人,都要弓马娴熟的家伙。”因为并不知道如今的宋境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罗开先可不想自己派出的人手白白损失,哪怕只是一百人。

    事实上,他很想撇下眼前的事务,亲身去东方看看,但是……那是不可能的,至少灵州这方营地作为根基没有稳定之前,是绝不可能的,哪怕他只是稍稍露些口风,都有可能引起混乱。

    如果没有罗开先坐镇,没人赌得起会出现什么情况。

    “是,将主。要我现在派人去传讯他们过来吗?”

    “通知赫尔顿提前准备,金骞可以马上去选人,要他注意筛除半月之后要参加婚礼的人,等晚上再叫他们一起过来……嗯,另外通知西德克也过来。”罗开先大致想了几个要点下了命令。

    “是,将主!”虽然不明白派人外出为什么要召集军法官,奥尔基却还是恭谨的执行命令,这种涉及军令的事情是不能随便问的。

    “去派人通知吧,顺便看看那个马家的使者到了没有,如果到了,叫他进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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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节 马家使者

    无论是性格原因,还是鉴于职业素养,罗开先都很少因为第一眼的印象就判定某人如何如何,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人的复杂性——不管是看起来老实憨厚的人,还是刁钻古怪的人,那或许都只是他们的一个侧面,而已。

    但是,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他头一次发现自己如此的反感看到一类人,而这类人就在他的眼前。

    除了随从的护卫,兴州马氏的使者一共来了三人,他们现在都出现在了罗开先的帐篷里,分宾主落座之后,三个人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主使是个名字叫做马玄机的瘦长脸,两个副手则只是简单介绍了下一个同样姓马,另一个则更是简单到只有一个代号一样的名字,土狼。

    本就是第一次打交道,没什么好寒暄的,所以简介之后,直入话题。

    瘦长脸马玄机用勉强称得上恭敬的语气说道:“罗将军,最近贵部常有人入兴州,兴州乃我马氏掌控,不知罗将军是否有意染指兴州?”

    罗开先一愣,随即沉脸反问:“不知如今马氏首领何人,派你来……是要向本将军问罪?还是下战书?”

    不知是马玄机因为不敢违背首领的指令,还是因为罗某人的威势震慑住了这个所谓使者的气焰,瘦长脸的语气缓和了些,“如今我马氏的首领讳名马祖荣,并非向罗将军问罪,只是我马氏掌控兴州百里,此来只为通告,我兴州与灵州罗将军两家互为友邻,勿要妄起刀兵……”

    “不要和本将军说这些场面话!”罗开先抬手止住了对方貌似慷慨激昂的话语,沉声问道:“之前乌塔部的逃人是否在你马氏?先给本将军一个交代吧,否则本将的手下难在地下安眠!”

    “这……”能成为使者,自然有一番察言观色的本事,瘦长脸马玄机知道这种事情没法隐瞒,罗开先既然提出来了,就意味着不能回避,他按住左右两个蠢蠢欲动的同伴,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道:“罗将军,乌塔部为我马氏旧日友邻,如今已然不在,有夏州拓跋氏主事,我马氏也不想妄议是非。只是……汉人有句话,叫做事过境迁,乌塔部戈日登都已经死了,前日旧事又何必纠缠不放?”

    马玄机这话语较之前又软化了很多,若是在信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伪善者看来,见好就收就此罢了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这绝然不是罗某人的风格。

    他根本不听这个所谓马氏使者的解释,“真真笑话,杀了罗某手下六人,抢走百多匹骏马,还害死了自己首领,这种狂悖之徒值得你马氏收留?”

    马玄机的脸色阴晴不定,他身边的两个副手则是一脸恼怒,长得最为粗壮被叫做土狼的家伙霍然站起,用汉话叫嚷道:“我马氏可不是乌塔部的蠢货,连自己的家园都护不住,至于我马氏族长如何行事,不劳你罗将军指手画脚!”

    有骨气的话总是值得人欣赏,但是这个土狼的气质完全破坏了罗开先的观感,那不是自强自立自信的战士的眼神,而是揉杂着嗜血杀戮和残忍的凶戾兽性,这恰是罗某人在后世佣兵生涯中见到最多的。

    具备这种眼神的人,要么是心理扭曲的嗜血狂徒,要么是被洗脑的宗教狂热者,无论哪一种都是严重缺乏人性的家伙。

    之所以能够觉察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罗开先自己曾经有过那么一个同样的心理时期,那时候的他刚刚被撕掉肩章,初次加入佣兵的圈子。

    哦,罗开先从来都不曾是宗教人士。

    尽管早就对这个时代的人性做过预想,但罗开先实在没想到这么快就接触到这种家伙,还是在“自己的”土地上,而且很显然,眼前的这三个家伙不过是个代表,他们的背后必定还有说不清数目的存在,譬如兴州马氏。

    这种出乎预料的感觉,让罗开先有些兴奋,也有些恼火,兴奋的是有些可以挑战的事情,恼火的是自己太相信曾经读过的历史了,明明知道那只是笼统的甚至被修改过的记载,结果还是想当然的忽略了某些盲区。

    当然,作为战士,在罗开先心底里,兴奋的情绪更多一些。

    于是,土狼刚刚把话说完,就发现他对面端坐的罗姓长人神态变了,一双乌黑的眼睛闪亮着似乎在发光。

    好吧,那是土狼和两位马姓人士的错觉。

    罗开先兴奋的挺直腰杆,眼睛来回巡视着在他对面安坐的三个人,“很好,很好!土狼是吧?恕我询问一句,你们有多少强大的战士,嗯就像土狼你一样水准的……一万?还是十万?”

    眼窝深陷灰色眼珠鼻子很高的土狼觉得自己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觉得自己就像在面对一只难以抵挡的怪兽,下意识的退了半步,只是他的脚后却是用来安坐的原木墩,被绊了个趔趄之后,暗自狠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从失神的感觉中走出来,“你,你要做什么?”

    “别慌,否则会给你们族长马祖荣丢脸的……本将军只是想询问下,能够守护自己家园的马氏一共有多少战士,能否和我的战士打一场,你们要知道,有两个月没有遇到值得打一场的敌手,每天那些混蛋都在抱怨,让我的心情很烦躁!”罗开先嘴上平和的说着安慰和解释的话语,的他眼睛却变得比一开始还要有神,再配合他那张常年没有表情的木头脸……

    对于待在帐篷里记录的努拉尔曼还有站在帐篷边上待命的两个亲兵来说,这样的将主就像是前一阵子面对三部联军时那样……勇敢而又无畏的头人风范。

    但对坐在罗开先对面的马玄机来说,却是危险而且让人感到无限恐惧,他本来指望自己的伙伴——那只残暴的土狼能够对抗一下对方的强硬,但是……结果好像恰恰相反。

    马玄机拧转有些僵硬的脖子,甚至声音都有些尖细的冲着呆立的土狼吼道:“闭嘴,土狼!你给我坐下!”

    待土狼动作有些僵硬的坐下之后,马玄机才稍稍欠身抬手作揖,“抱歉,罗将军,土狼是勇敢的战士,不是善言的辩士,还请罗将军大人雅量,原谅则个。我兴州马氏万不如罗将军属下彪悍,仅有控弦之士三千,何敢与将军撼战?更何况我马氏乃从属夏州野利氏,与将军同样与党项部有渊源……族长派我等前来灵州,是为拜访邻居,以期未来能够互通有无,绝非有意挑起边衅!”

    “真是……扫兴!”装作遗憾的叹了一口气,罗开先却并未丢掉警惕,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他却很清楚对面的三位是什么样的人,骨子里的东西出卖了他们。

    作为谈判的人物,一红脸一白脸再正常不过,土狼是冲锋陷阵的,马玄机是挖坑埋蹶子的,那个始终不曾出声的第三人才是最危险的一个,因为这个人太冷静了,冷静的就像一个不关己事的旁观者。

    不过,现在并不是拆穿对方身份的时机,那没什么意义。

    罗开先摇了摇头,“互通有无暂且稍后,先把乌塔部的余孽交出来再说其他。本将军不喜客套,多余的废话不必再说!”

    “这……”马玄机稍稍低头做沉思状,迟疑了片刻,然后才抬头说道:“罗将军,我族长先前曾有交代,愿以倍数财物替乌塔部余人赎罪,贵部被他们劫掠马匹同样原数奉还,不知是否可行?”

    “之前逃走的乌塔部余孽总计二十三人,伤人命六人,如今还有八人带伤未愈!”罗开先端坐如山,一脸沉静,“此外被抢掠的马匹一百一十三匹,马具杂物若干,你兴州马氏用甚来赔?”

    沉默的第三人始终一言不发,眼神凶狠的土狼同样偃旗息鼓,所以依旧是主使马玄机开口,“族长曾有许诺,如数送还所有马匹和杂物,并且愿意以两百匹土谷浑马赔付!”

    土谷浑马?

    罗开先曾经听说后世河曲马的血统源自土谷浑马,但眼下却不是探寻马匹的时候,而人命更不是区区马匹能够代偿的。

    “两百匹马?”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罗开先生冷地说道:“人命如何偿付?本将军的属下,即使是奴隶也不是可以随便任人伤害的,人命必用人命来赔付,而且必须是伤人者,没人能够例外。”

    “罗将军,此事不能商榷?”马玄机的脸色再次僵硬,草原上的规矩是什么都能交易,汉人的规矩虽有杀人者偿命之说,但也不是不能商议,遇到如此难以谈判的人,实在是令他大感头痛。

    “本将一言既出,断无更改!”罗开先的话干脆而果决。

    “如此……此事非马某区区使者所能决议,需回到兴州询问我马氏族长,还请罗将军容后几天,马某必会再次来访!”马玄机偷偷瞥了身旁人一眼,却没有丝毫暗示,他只好提出回归兴州的告辞之言。

    “如此也好,本将军就在灵州静候佳音!”罗开先站起身,很是随意地说道:“来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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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节 情报与决策 上

    三个马家人走的很是平静,看似坦然行走的背影,与其是告退,更像是被押送出境,因为他们的前后左右都是老罗的亲卫,直到他们出营。零点看书

    罗某人站在帐篷外面,望着远去的背影,一言不发。

    “将主,他们并没有诚意,我们……要和他们开战吗?”奥尔基当先走到了老罗身旁道,他身后跟着的是最近变得越来越少言寡语的努拉尔曼。

    转头看了一眼靠近的两人,罗开先并没有直接答复,而是轻声问道:“你们怎么看马氏的这三个使者?”

    “土狼这个人很像罗马人手下的佣兵,将主您见过的,就是那种专门为战争的豺狗,不过也有不同,我见过几次罗马教庭的护教团士兵,这个土狼有一双类似宗教狂信徒的眼睛……”奥尔基想了想又接着道,“那个马玄机很像一个投机商人,狡诈而又谨慎,他的话能多有三分之一是真话,余下的都不信……”

    罗开先了头,借着视线的余光观察了一下旁边的努拉尔曼,离开开海伦之后的这一段路途上,或许是因为视野的扩大,或许是因为周围人的影响,这个年轻的阿拉伯人已经不再是绿教的单纯信徒,这会儿,奥尔基的话语并没有引起他什么反感,反而是一丝不苟的在本子上记录着两人的对话。

    狂信徒在这个时代是一种分布很广的生物,并不像后世一样多产自中亚或者西亚,而是遍布人类的所有居住区,无论是阿非利加的原始部落还是尼罗河流域的沙漠与田园,甚至整个欧罗巴的陆地与沿海,甚至东亚的簪发国度和漠北草原的游牧部族。

    罗开先对这些可是清晰明了得很,尤其是西来路途上的见闻充分证实了这一,至于东方,虽然只是刚刚抵达,但曾经在后世阅读的历史必定会在眼前得到证实,他有这个自信。

    宗教狂徒在很多人眼中看来很可怕,但对他来却是一件简单事儿——毁灭不了人脑子里面的思想,毁灭他们的身体却容易多了,而且他罗某人最擅长的恰好是这个。

    ⑦∑⑦∑⑦∑⑦∑,▼◎om所以,对于土狼之类的人物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当然,不放在心上,并不意味着疏忽大意,而只是战略上的藐视,不是听之任之的被动而为。

    颇有些随意的头,罗开先接着道:“奥尔基,你的感觉没错,不过,还有一个人,你怎么不做评议?”

    “您是那个始终没有话的副使?”奥尔基反问了一句接着道:“那个人……我明白了,他很可疑,刚才……他好像只是在最开始问好打招呼,再没有其他的言语,那并不符合一个使者的举止,好像是刻意掩饰什么。”

    “嗯嗯……”清了清嗓子,罗开先道:“看来你想明白了,注意到那个人的手了吗?明显比另外两个人的细腻一些,还有那张脸,也并不像经常东奔西走的臣属之人该有的脸。”

    “将主,您是……?”

    “你发觉了?没错,那个人的身份不简单,即使不是马氏的头领马祖荣,也一定是马氏内部具备决策力的人!”罗开先一边思考着一边向身边人着,心中的答案却是越来越明确。

    奥尔基在心底自责自己的疏忽,努拉尔曼却在感叹自己年轻没有经验的同时庆幸又学到了新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奥尔基问道:“将主,是否传令冈萨斯准备对马氏的战斗?”

    “嗯,最近有些战士水土不服,我们需要时间,至少要等他们恢复了体力。而且……木屋居住区还有几天就要完工,紧跟着要为一千多战士准备集体婚礼,同时还要筛选优良的战马种子,然后屠宰一批牲畜,准备迎接第一场雪……”罗开先细数了近日需要忙碌的所有事情,然后才总结了一句,“所以命令只能是让冈萨斯控制北段河岸,让阿尔克监控兴州的一切动静。”

    恭谨聆听的奥尔基在罗开先完之后,想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如果兴州马氏聚拢人马来攻打我们,又该如何?”

    “嗤……”扫了一眼西边开始变红的天空,罗开先不屑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从兴州那边回来的人已经送了几份情报了,奥尔基你没看到?兴州的人口总数不过两万多人,还要包括老人、女人和孩子,能够召集的战士会有多少?除了守城必备的,能有五千人出战吗?而且即使召集了五千人,他们的战力能比得过党项人或者突厥人?过好几次了,奥尔基,你这厮总是谨慎微的性格,也该变化一!”

    “将主!”奥尔基有些赧然的道:“我和您过的,前几年被罗马人俘虏,在成为角斗士之前,我也只是个随军护卫,主要的任务就是守卫主将,从没当过冲杀的先锋……”

    “那在角斗场上呢?你总不能只拿着盾牌守在后面吧?”罗开先的话一不客气,对自己身边这些人,他从来都是直言不讳的,这种态度放在后世的人群中就是不合时宜,但在纯粹军事的群体中,这是坦诚相待的根本,无关上下级别。

    旁边,很少参与战斗的努拉尔曼完全插不上嘴,瞪着一双棕色漂亮的大眼睛左看右看。

    奥尔基才不在乎年轻的阿拉伯人怎么看自己,一脸冤屈的解释道:“将主,您可别冤枉我,角斗场上打起来的时候,我可是该投矛的时候绝对不拿着刀子乱捅,提着盾牌左右晃的才是最先死的倒霉鬼……”

    罗某人嘴角翘了翘,抬起手臂在奥尔基的肩膀上拍了拍,“好吧,奥尔基,你需要更快的适应东方,也需要更快的适应在我身边的位置,我这个主将不需要你们当肉盾,遇到危险或者合适的时机,我身边的亲兵应该更像我手里的投矛……明白么?”

    显然这种概念与奥尔基曾经的经历相左,听了罗某人的话语,后者露出了很明显的疑惑眼神。

    “作为战士或军人,大体只能分成两类,进攻型和防守型,我这个主将算是进攻型,信奉的是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很简单,敌人都死了,就不需要担心了,明白么?”为了让手下人更快的成长起来,罗开先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他的话让奥尔基眼睛一亮,“明白了,将主!”

    再次拍拍对方的肩膀,罗开先道:“明白就好,我的部下,不需要一定像虎豹一样威猛,但是必须充满攻击性!”

    “就像刺猬?”奥尔基接了一句。

    “就像刺猬!”

    ……

    灵州建设营地外,七匹毛色闪亮的土谷浑马正在散阵慢行,马蹄落在松软的土地上只有“噗噗”的声音,马背上的主人则是三个从营地内出来的兴州马氏“使者”,还有他们的四个精壮护卫。

    行路的几个人都很强壮,身上的服饰也称得上甲胄齐全,但他们的精神却有些萎靡。

    “族长,这个罗姓长人果然就像传那样魁伟,他手下的战士也比我们的要健壮,这些人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话的正是兴州马氏的使者马玄机,他的目光投注和话语所对的却正是罗某人在营地里面谈论的不合格的副使。

    “话时候别看我!罗长人的手下还能看到我们!”被称为族长的马祖荣用他有些半沙的嗓音低声斥责了两句,扭头看了看正在拉开距离的巡逻队,他才接着道:“这些人不是我们马家能招惹的,回去就把那些乌塔人抓起来,然后玄机你再走一趟,带着礼物一起把他们送过来……”

    旁边的马玄机尚未开口答复,另一侧的土狼忍不住了,“族长,他们是异教徒!胡大会保佑我们,强大的敌人只能是我们的磨刀石!只要我们勇敢战斗,终能成为这片土地的统治者!”

    “磨刀石?”有着一双深陷的褐色瞳孔的马祖荣没来由的一阵恼怒,脸上精心修饰过的胡须都不能掩饰住他的情绪,他偏转头颅,甚至不再避讳是否会被不远处的巡逻骑兵关注到,“我马氏只有三万人,还要算上老人和孩子,究竟谁给谁做磨刀石?”

    “族长,战力不是人数决定的,我马氏人人懂得骑马开弓,这方土地又是我们生存繁衍多年的地方,何况还有党项野利部支持,区区东归的汉人,能奈我何?”面对自家族长的斥责,土狼并没有沉默认错,反而开口反驳了起来。

    没机会开口的马玄机则在马背上轻轻摇了摇头,这种争论他才不想搀和,受到汉人影响较深的他早就腹有定义,同为马家人,他却不是出自族长一系,若非想要亲眼看看新来灵州人的底细,他才不会当这劳什子使者。

    或许是因为巡逻骑兵渐渐远去,始终掩藏形迹的马祖荣似乎忘了自己的初衷,也不再保持一副矜持的面孔,一双眼珠似乎要从深陷的眼窝里蹦出来,“马玄翼,不要忘了,这个才是你的名字,偏要叫什么土狼!这种牛屎名字只能吓唬不懂事的娃子!去了喀什葛尔几年就忘了自己的血系了吗?乌塔人狂妄自大自讨苦吃,被人灭族纯属活该!罗长人的人马鼎盛,土库曼人都屡次吃亏,他们的大埃米尔马哈穆德都蹭了一鼻子灰跑回了伽色尼,卡迪尔汗甚至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你这头土狼又能如何?!”

    “马哈穆德和卡迪尔汗都是蠢货,空有几万人都一事无成,党项李德明更是吃里扒外的混种,异教徒!”土狼马玄翼根本不在意自家族长的喝斥,梗着脖子直言辩驳,“马什哈德那里大伊玛目有传信过来,他们请动了内沙布里家1的黑袍子出动,刺杀罗长人,只要我们拉拢野利部的人,内外夹攻,罗长人的十几万人只不过是草原上的牛羊!”

    “内沙布里?”马祖荣愤怒的面孔一时有些凝固,土狼马玄翼是他的侄子,虽然训斥在口,心底对新来的罗开先队伍却也不是想接纳的——身有强邻不见得就是靠山,很有可能是祸端,这种浅显的道理没人不懂。

    “刺客,杀手!”土狼马玄翼收起高昂的下颌,神色诡秘的道。

    “是那个支持酗酒的伊斯玛仪的内沙布里家族?”马祖荣的愤怒仿佛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息间消失无踪,他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四周瞭望了一下,冲着身旁所有人吆喝了一声,“马上回营地,什么话都不要再讲,这里不是议事的地方!”

    “喝呀!”围绕的四个侍卫和马玄机以及土狼马玄翼几个人同时呼喝作答,他们身下的马匹开始加速奔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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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内沙布里,波斯姓氏,本文中为虚拟假托。

    伊斯玛仪派,绿教什叶派中的一个支系,也称七伊玛目派,这个派别诞生于公元八世纪中叶,据载什叶派第六代伊玛目贾法尔萨蒂格最早指定长子伊斯玛仪为继承人,但后因伊斯玛仪有酗酒恶习而被废除,后贾法尔指定次子穆萨卡姆兹为继承人,多数什叶派的人认可这一决定,但是仍有少数派支持伊斯玛仪,巨大的争议使得后来这个派别成为了隐遁派系,这一派别的影响其实非常深远,法蒂玛王朝的建立就与伊斯玛仪派直接相关,后来这个派系又分裂为诸多支系,这是一段漫长的宗教演绎的复杂历史。现世塔吉克族信奉的教义就属于这个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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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37/ 第一时间欣赏跳跃一千年最新章节! 作者:行者雷昂所写的《跳跃一千年》为转载作品,跳跃一千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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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跃一千年介绍:
国际佣兵罗开先非洲任务中遇到意外,穿越时空到千年之前的非洲,周边都是黑漆漆的部落野人以及草原猛兽,偶遇乡人也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群体,该怎么生存下去?即使他是个兵王,个体的力量同样微不足道,更何况在没有归属感的非洲。所以……回故乡吧。
陌生的城市中,他是不受约束的野蛮人,拐走法蒂玛人的大科学家……搬空君士坦丁堡的学术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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