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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行者雷昂     跳跃一千年txt下载     跳跃一千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节 会州(下)

    与之前在孛罗城外的战场会面很类似,但是又有很明显的不同——那次是老罗与完全敌对的三部联合首领,这次则是敌我难分强弱难明。

    当然这也是老罗第二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却已经没什么新鲜感。

    因为待在老罗对面的只是百十个定难军骑士,虽然也装备齐整,却称不上什么盔明甲亮,多数人身上的是皮甲或者扎甲,或许是为了方便骑射,许多人穿着的是少了右肩部分的半身甲,这种装备比之前在孛罗城外李德明的手下都有不如,更不用说和老罗身旁的亲兵相提并论了。

    唯一值得一看的是百多骑士的神态与气势还算旺盛,并没有被老罗和他身后黑压压的士兵战阵所吓倒。

    其中气势最旺盛的却是为首留着花白胡须的老将,看着胡子很长,其实也不过四五十岁,衣着盔甲打扮与汉将没什么区别,正是李德明指认过的卫慕乙黑,以及与他错了半个马身的六个同样全身挂甲的骑士。

    两方距离五十米左右在马上对歭了至少半分钟,没人说话的前提下,自然是待在老罗身旁的李德明和卫慕乙黑两个人最为尴尬。按照这个时代的习惯,李德明本是卫慕乙黑效忠的少主,但是现在这位“少主”却待在打败了他的“敌人”阵营里面,而这同时,最为臣属的卫慕乙黑同样不知道该用什么礼节来对待曾经的“少主”,下马行礼不对,待在马背上不动同样不对。

    愣神的背后隐藏的是两方人不同的心态。

    其中老将卫慕乙黑的感触最复杂。对面这只队伍中令人难以看明白的东西太多了,小到士兵披挂的复合式铠甲,大到半空中漂浮的巨大皮囊,所有的一切都令卫慕乙黑瞠目结舌的难以名状。

    终究还是老罗先开口破解了这尴尬的场面,目光盯着花白胡子老将,双手一抱拳,以揖礼相待直言说道:“可是卫慕乙黑将军当面?西方归来汉人后裔罗开先有礼了!”

    毕竟双方还没有什么仇怨,即使先前有李德明联合突厥人和葛逻禄人的事情,他连李德明都收服了,到这种地步也没必要冷面相对,何况这是他罗某人抵达这方土地之后首次正面接触这时代的领军者,表现和善一些并不是什么问题。

    卫慕乙黑楞了一下,把目光从李德明身上转移到罗开先这里,同样双手抱拳回应道:“老夫卫慕乙黑见过罗将军!”

    这个长胡子老将的汉话口音很有老罗那个时代西疆风格,字眼含混不清,有几个字还带着明显的卷舌音。

    好在老罗对这种口音已经听习惯了,理解起来倒是不难,“想必卫慕将军了解了很多我方的事情,恰好罗某也知晓一些卫慕将军的往事,我们没有成为敌人的必要,何不下马说话?”

    老罗说的了解卫慕乙黑的往事纯属胡扯,但是卫慕乙黑了解罗开先这方的行止却不是假的。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将,同时也是一个部族分支的首领,四处撒网获取周边的信息已经是本能,虽然卫慕部本身人口并不多,但方圆几百里的事情想要瞒住他真的不容易,何况他拥护的“少主”在博州带兵出了事,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事实上老罗带着队伍东进过轮台之后,还没到肃州,他就从逃兵那里了解了很多事情,兵败的事情引起了各部的骚动,最近半月来什么样的流言都有,党项各部的头领却始终未能统一意见。

    无他,党项诸部在东方宋辽牵制,之前又被李德明带走了不少兵力,已经很难再抽兵救援自家的主帅,而且……一种不好的言论在私下里蔓延,说李德明不是一个合格继承人的有之,把李继迁以旁支逆袭压过李光睿直系的有之,劝说从东部边境抽兵的有之,甚至背地里野心勃勃想要自立的同样也在不停的试探。

    这种情况下,他卫慕乙黑能做什么?汉话里群龙无首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而与党项人反应缓慢相对应的是,就在这种情况下,罗某人带队行进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有随身空间作弊,他甚至不需要沿途刻意的寻找水源地,同样没有食物补给的困难,这种避免了所有远行军弊端所产生的结果简直称得上辉煌——多数听闻到一只人马西来的势力都错估了他们的行进速度,无论是混迹沙海的回鹘人还是盘踞沙州的归义军曹家人,都没法做出正确的反应。

    眼下要面对这只人马的是党项人了,不知道这只突如其来的强大人马到底是什么想法,卫慕乙黑的心底不由得有些叫苦,不过好在有一点,对面的头人说话虽然难懂,态度却还算和蔼,或许还有的谈,而不至于见面就开打,“罗将军所言不错,确曾有人向老夫提供消息,只是你们来得……太快了,向老夫报信的信使估计还在路上。”

    自称其短或许会丢面子,但是硬充好汉得来的结果恐怕就不只是丢面子了,卫慕乙黑想得比谁都清楚。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话语换来的却是老罗默不作声的眼神。

    再次尴尬了一下,卫慕乙黑开口说道:“好……不知罗将军想要说甚么?”

    “你我两方需要说的事情太多了,不需要士兵厮杀一番再说话,不知老将军意下如何?”坐在高大的公爵背上,配合老罗同样高大的身材和装扮,语气和蔼的同时带来的却是巨大的压力。

    而直面这种压力的卫慕乙黑显然有些承受不住了,不说人数,单单战马的高度和装备就没什么自信心。

    卫慕乙黑左右旁顾的一下,发现身后的侍从都是一脸的胆战心惊,完全不同于以往那种跋扈的样子,心里更是没了底气,稍有些颓然的说道:“也好,就依罗将军所言!”

    老将军光棍得很,回复完罗开先,直接下令己方的骑士下马,这几乎是完全把自身命运交给了难分敌友的陌生人。

    当然可以说卫慕乙黑是个懂得孤注一掷的赌徒,但同样也可以看得出这个老家伙绝不缺乏决断的能力——他这样做甚至说不上冒险,李德明都在罗开先身边好好的,他这没什么恩怨的人又会如何?更何况凭借会州城内的区区数千兵力,根本挡不住如狼似虎般凶悍的西来回归汉人。

    罗开先的动作指迟滞了两三秒,也同样下令所有人下马。

    虽然确定不会有什么战斗的可能,两边跟随的亲卫却还是在四周全神贯注的彼此提防,只不过因为两方人的装备不同,又都在用眼神偷偷地互相打量。

    几分钟后,有亲卫搬来了几个折叠马扎和一张长案,甚至还有人取来了刚刚煮热的马奶酒和一些新鲜的时令瓜果。

    这个位置是距离会州城四五里外的路边,两边都是开阔的低矮草场。虽然这个场景有些不合时宜,反客为主的老罗却根本不在乎那么多,直接招呼卫慕乙黑安坐,另有李德明在场,同时老罗还把李轩叫来作陪,至于能靠近谈话圈子的也寥寥无几,奥尔基、榦木朵、加上卫慕乙黑年仅十七八岁的儿子卫慕山喜。

    说起来这不是战场谈判,而更像是一次临时的见面会。

    罗开先根本没想打,卫慕乙黑何尝想过要打?连同被从城内召唤出来,还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所以彼此介绍了一下随从人员姓名,占据主导位置的罗开先首先开场了。

    “我方本是流落西方的前唐后裔,东行不过回归故土,不欲与故土百姓争斗。此次面见卫慕将军,一是为送李将军回归本族,二是拜访一下邻居。”客气话总是要有的,老罗虽不擅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几句,当然为了日后着想,他是不会打着前唐皇族后裔李家的旗号的。

    “李将军?”卫慕乙黑有些困惑,罗开先的话语他只听明白了客气话,后面的就有些搞不懂了。

    “就是李德明李将军了,罗某久在西域,不熟东方习俗,还请卫慕将军见谅!”搞不清到底该怎么称呼,罗开先就直接说人的本名了,反正不知者不罪,他本就不是这时代的人,失礼什么的也就不在意了。

    “无妨,名字本就是让人叫的,党项人本就没有汉人那么多讲究,”卫慕乙黑当然不会计较这些细节,说完之后就把目光对准了李德明,“只是……阿移1这次的事情……族内有太多争议……”

    “呵……”罗开先不屑地嗤笑一声,也不再在意什么用词称呼之类,直接说道:“不瞒卫慕将军,德明兄弟带兵攻我,确实是个错误,卫慕将军所说争议无非德明兄弟损兵折将,按照草原上的说法,你党项族内有人想做新的狼王了?”

    罗开先的话可以说是直言不讳,卫慕乙黑顿时尴尬得说不出话来,闷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罗将军所说不错,阿移损兵事败消息传来,族内诽议纷纷……”

    “那么,卫慕将军支持谁?”罗开先才不管党项内部如何,直接抓住最近的问题来问。

    “阿移是我女儿的夫婿,罗将军认为老夫能支持谁?”老罗的话直爽干脆,卫慕乙黑的眼睛也瞪了起来。

    “好!”喝了一声彩,老罗接着说道:“罗某也不希望河西一带再起战火,同样支持德明兄弟继续为你党项部的大头领!”

    “……!”自从知道李德明跟随在罗开先队伍里,卫慕乙黑想了太多的可能,却从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事情。

    “琐碎事情,稍后德明兄弟会和老将军细说,必不令老将军失望!罗某尚有一事通告……”稍微停顿了下,老罗看了看周围众人的神色,才继续说道:“日后,罗某身后这只人马将驻扎在北部灵州,卫慕老将军,要做邻居了,还望今后你我两家能够和睦相处!”

    “啊……”罗开先的声音并不低,老罗一方的人没什么改变,甚至李德明都一样,卫慕乙黑连同他的儿子和其他聆听话语的人却惊呼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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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阿移,李德明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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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卫慕乙黑的选择(上)

    自从半月前听到女婿兵败的消息,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卫慕乙黑就再没能睡过一个好觉。尽管之前猜测过无数次所要面对的情况,他也从未想到过这只凶戾人马的首领在自己面前直言不讳的说要在北方定居。

    强大?自信?还是自大?狂妄?

    卫慕乙黑转身看了看不远处依旧不甚了解的队伍,那里的人除了在戒备的士兵与战马巍峨不动,刀枪旗帜更是矗立如林,通过士兵队伍的缝隙,可以看到后方还有众多的人在有条不紊的忙碌。

    没有对比,就不会知道差距。

    卫慕乙黑也是多年的老军伍,只是粗略一看就知道自己手下的兵士根本没法比,就连东方赵宋的步军也没法比,无论是军容军纪,还是武器装备,都能看出那并不是摆出来的样子货。

    或许对方的缺陷是人太少?

    可是最近不断传回来的线报告诉卫慕乙黑,这不是一只可以用人数来衡量的人马。已知最大规模的战斗就是自家女婿参与统帅的那一次联合围攻,那是超过十万人,而且是精兵占七成以上的精锐人马,据说对方不过两万人,人数比是五比一,但是结果如何?

    三个联合部族的首领,一死一逃一俘。

    想到这里卫慕乙黑转头看了始终未发一言的女婿李德明一眼,发觉他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面对这样看不明白猜不透的对手,他这个经验老道的老军伍眼下不是同样被弄得措手不及?

    整个河西这片地方倒也算区域广阔,只是……对方如此强势,和这样的人做邻居真的合适吗?

    同样听到老罗话语的除了卫慕乙黑,还有他的儿子卫慕山喜,老将卫慕乙黑心思深沉,他的儿子却不然,尤其是看到老罗这样一个披头散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蛮人(老罗留了长发却还没有束起来)竟敢如此说话,顿时有些压不住火气了。

    “灵州是我定难军养马地,凭甚你说想要驻扎就驻扎?”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在这个时代虽然不是后世的学生那么单纯,但是属于刚刚经历过一两年的市面,正是火气旺盛的年纪,话一出口就是火药味十足。

    老罗只是瞥了一眼说话的卫慕山喜,根本不做理会,直接把目光投向了卫慕乙黑。

    不是他脾气好,而是在他看来这种叫嚣的小崽虽说手上肯定有过人命,但是与后世挥着西瓜刀砍人的小瘪三没什么区别,根本不值得去理会。

    “闭嘴!罗将军说的事情也是你能评判的!记住了,你只带了耳朵不许张嘴!”卫慕乙黑回手就给了自己儿子一巴掌,然后赶忙冲着老罗拱手示意,“实在对不住,罗将军,小儿没见识多大天地,言语唐突之处,还请罗将军见谅。”

    “卫慕将军既然这样说,罗某也就不追究,只是……不要有下一次。”老罗眯了一下眼睛,随之警告了一句。他可没有政客那种上面笑着说话桌子底下捅刀子的水平,按照他的行事风格,虽然不打算和党项人闹出太大的争端,但是初一见面该有的硬气绝对展示出来,被人当作软蛋来欺上门可不是他想要的,扮猪吃虎更不是他的风格。

    “是,多谢罗将军体谅。”卫慕乙黑头上都快冒汗了。

    老罗也不在意他的表情,然后抛开这个插曲接着说道:“之前听德明兄弟讲过灵州时下不过是一个方圆不足三里的小城,余下地方都是河滩草坡之类的荒地,是拓拔家一个附庸小部落在那里居住,总计不过三千人,没错吧?”

    “罗将军说的没错,灵州那里是乌塔部的人居住,他们是附庸的养马人。”卫慕乙黑的话语收敛了很多,除了基本情况不再表露任何意见。

    “放心,罗某也不会占你们党项人的便宜……”老罗琢磨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样好了,灵州方圆二百里的地方,罗某用……一千石精盐来交换,不是你们常吃的那种粗盐,而是这种……”

    说着话,老罗随手甩出一个巴掌大的皮质袋子扔在几人身前的桌子上,袋口的皮绳是开着的,里面的细白颗粒自然散了出来。

    不是老罗心黑,而是这些东西的价值在这个时代就是差不多这个价格。

    这个年代,河西一带的食用盐基本都来自东方,而且还多是那种粗糙的带着苦味的大粒盐,或许提纯度还没有后世的工业用盐好。当然也不是这个年代没有好盐,东方的赵宋甚至有专门的漱口青盐、洗漱用的浴盐、甚至还有掺杂了花香的调味盐,但是因为制作困难,而且物以稀为贵,除了富人很少有人能享用得起,尤其是后者更是皇帝或者贵族才能享用的奢侈品。

    在这种情况下,能有多少精细盐交易到河西这块土地上来?

    按照这个时代的度量衡,一石大约等于九十七公斤,一千石精盐就是九万七千公斤,近十吨的数目,即使这个时代人口味重,也足够十万人吃几个月的了,这可并不是一个小数字。

    事先老罗刻意询问过,在河西这种地方,一石这种精盐至少可以换到两匹上好的战马!一千石意味着至少两千匹马!

    但是用两千匹马换一个城?那肯定不现实!

    这里面隐藏的问题可是很微妙的事情,两千匹马在河西这种地方是很好找的资源,但是一千石的精盐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不说自己吃用,凭借党项部在此地的威望,随意拿来和边远的部落交换也能换来大量的金沙、兽皮、女人,甚至还可能有土地!

    卫慕乙黑抓起皮口袋,捻出一点精盐粒在手心,另一手掩了掩自己的长胡子,用舌头舔了舔,赶忙小心地把手心剩下的精盐重新倒入口袋,扎好了皮绳,紧盯着老罗说道:“这……是上好的精盐,罗将军的话可不是戏言?”

    “罗某从不虚言!”老罗庆幸自己选择正确,眼前这位看着就很精明的老将和在东非马赛部落交易时候的大长老也没什么区别。

    “好!”花白长胡子老头卫慕乙黑大喝一声彩,满面红光的说道:“这事情老夫同意了,不会有人敢乱说话!”

    “有劳卫慕老将军多费心!”老罗抬手抱了抱拳,神色坦然的接着说道:“罗某带队从西方万里之外归来可不是为了要和党项部拼杀的,卫慕将军尽可相信某家的诚意!灵州是罗某选定的地方,不会令贵部吃亏。但……也不想有人把某家当作过路的商旅,若是有人与老将军意见相左,老将军不妨告知那些人来试探一下罗某的长刀是否爽利!”

    罗开先的话说得实在又严正,卫慕乙黑也正色回应:“罗将军尽可安心,老夫年纪大了,却还没有昏庸,这点威信还是有的!”

    “好!事情就此议定!”赞叹一声之后,老罗霍然站起,“想必老将军与德明兄弟有许多话要说,余下时间就交给两位,如果老将军能够保证德明兄弟的安全,回将军的城内也无妨。”

    “这个……”老罗的安排令卫慕乙黑感到宽心,但是真的如此把李德明带回会州城内,他真的不敢保证他这女婿的人身安全。会州虽然是他卫慕家掌控的地盘,但是却也不缺别的部落的访客,可以说最近这段时间,人员混杂得很,即便军队里也难保有人有什么不同的想法。真若有什么闪失,他这拓拔李家的忠臣可承担不起。

    “嗯,看来老将军需要整理一下内部了!”对方的脸色不对,老罗马上就看出来了,随意提醒了一句之后,接着说道:“罗某明日就率队北上,德明兄弟还是随队去灵州比较安妥,此外,请老将军安排人去拓拔家报信,要那边派一支精锐的战士过来最好,当然,榦木朵可以去,这段时间内,德明兄弟的安全由罗某负责。”

    从开始对话,老罗就没表露出把李德明当手下的态度,言语的亲切度甚至可以让人以为真的是好兄弟。

    对始终未发一言的李德明来说,这极大的照顾了他的情面,至少使得他不会在老丈人那里再多一份难堪。至于后面的这段话到使他明白老罗之前为什么要他派人去把自己老丈人从城里叫出来了。

    这完全是为了他李德明的安全考虑,兵败之后死伤和被俘了那么多人,他这个统领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其他人会怎么想?一旦被人知道他这个节度使成了光杆,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怕死士之类来暗杀他。

    “多谢罗将军!”李德明同样站起身,双手抱拳作了一个揖,他也很能装,至少老罗没有揭穿他投靠自己的事情,他也不想在老丈人面前表现自己的狼狈,这种默契还是不需要培养的。

    “把所有事情的始末讲给卫慕老将军听听,罗某没甚意见!”拍了拍李德明的臂膀,老罗拉着李轩转身回自己的队伍,当然亲卫之类还是留在原地。

    至于李德明会和自己老丈人说什么,说多少,对自己这方会造成什么影响,老罗是不在乎的。

    唯一有点搞不清的,也就是卫慕乙黑这个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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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卫慕乙黑的选择(中)

    留下奥尔基去和亲兵们交代保护李德明的任务,罗开先施施然的往自己的本队走,李轩则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两个人的坐骑也随着他们身后低头摆尾。

    待到走出了百米开外,估摸着没人再能听到说话声了,李轩才刻意压低了嗓音问道:“三郎,你就不担心李德明那厮把我们的底细告诉他那个卫慕乙黑?刚刚我可是听明白了,原来这两人还是翁婿关系。”

    罗开先转头看了李轩一眼,然后稍微放慢了脚步解说道:“到今天为止,从孛罗城这一路上只用了四十六天时间,李德明只有一双眼睛,他能了解多少?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些放在表面上的东西,你多虑了,轩兄!”

    李轩点点头,和罗开先并排走着,“或许三郎你说得对,某等……我们这些工匠营的后人在外族人的地方待得太久了。你知道的,三郎,当初在希尔凡那种地方,多年来周围全是不知道是否该信任的异族人,每一天都要留心守护自己的秘密,时刻都要担心那些贪婪的异族人像狼群一样冲过来,那种日子可不是好享受的。”

    对于李轩莫名其妙的感慨,罗开先并没有觉得呱噪,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事实上最近这段日子,他听到了很多人,尤其是曾经在希尔凡的人们,经常有这样类似的感慨。

    最典型的例子就发生在前段日子,经过火州(吐鲁番)之后,队伍里的许多老人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病倒了好几个,年轻的人稍好些,毕竟他们对生活的感触并不深,稍微年长一些经历过些世事的,就经常莫名其妙的和身边人感叹来唠叨去,尤其是以李轩这种年过三十的人为代表。

    至于罗开先本人,倒是没有太多感慨——其他人只是跨地域迁徙,他却是跨越时空的异民,该有的失落在东非草原的时候就已经感叹过了,如今面对这片看着似是而非的土地,他并没有其他人那种游子归乡的感触,甚至还多了点猎奇的心态。

    毕竟对他来说,这个时代的东方曾经只是停留在书本上的概念,真的用眼睛看到完全是另一回事。要知道,这可不是在游览古装电影假模假样纰漏百出的摄影城,而是切切实实的走入历史。

    扔下脑子里没有任何用处的思绪,老罗说道:“轩兄,过去的事想他作甚?你才不过三十二岁,觉得自己老朽了?感叹那么多没用,这里将是你我兄弟今后生活的起点,老天爷让我带着你们回来,可不是用来感慨的。”

    “呃……三郎……言之有理。”老罗的直白一下子打消了李轩的感慨,脸色也有些尴尬的红了起来。

    “别想那么多,别看一路上还算悠闲,接下来的事情可是多得很,尤其到了灵州之后,你可就没有路上那么悠闲的日子过了。”直言不讳是罗开先的习惯,虽然可能不讨人喜欢,但他并不想改变,因为他也没指望太多人喜欢自己,因为那并不重要。

    “还是忙碌点好,省得脑子里总是乱七八糟的。”得益于罗开先的提醒,李轩很是敬业的从感慨中摆脱了出来,“到灵州之后,还是按照去年深秋在库扎克那样来……运作?”

    听着李轩说话用的词汇,老罗倒是有了些许的熟悉感,很是放松的说道:“不,我们的人太多了,估计灵州城很难容纳我们所有人,而且……那里肯定不会只有乌塔部的三千人。”

    “怎会?那个卫慕将军不是说了只有乌塔部的三千人?”听了老罗的解说,李轩耐不住插了一句嘴。

    老罗驻足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百米外正在交谈的翁婿两人,又转头认真看了看李轩的表情,“轩兄,在希尔凡的时候,希尔凡王室的人会仔细清点当时唐人营的准确人数么?会要求你们报上所有下等人的数量么?”

    “呃,不会,除了要求我们定期缴纳一定的供奉,他们哪里会在意我们的死活!”

    “这就是了……”老罗双手一摊,“乌塔部只是党项人统辖的附庸,他们会在意乌塔部确切人数吗?显然不可能!说不准等我们到了灵州,会发现乌塔部的人不止三千,还有很多没人在意的汉人或者一些溃散部落的逃人。”

    所谓溃散部落的逃人就是指那些草原上争斗失败的部落解体后,亡命逃离敌人追杀的人,这些人的命运大多很悲催,不是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饿死,就是被人捕捉变成奴隶,前文说过,老罗带队走在乌浒水也就是阿姆河北部荒原的时候,收拢过一些这样的人。

    作为民营部分的总管,李轩对这种情况简直再清楚不过。

    他有些犹豫的说道:“逃人?那些家伙可不好管……”

    “没关系,如今不比最早刚从希尔凡出发时,宪兵队那些年轻小子们也远非当初,轩兄难道没有信心?”看着李轩的表情,老罗的脸上带了点笑意。这个李轩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执行力一等一,唯一的缺陷就是魄力不够,这一点倒是和奥尔基相差仿佛。

    不过样性格的人命运截然不同。因为身处军伍,奥尔基这样不可能成为一营统领,李轩却可以凭借学识和经验成为民营的总管。

    因为涉及平民的事情,这样的人也是他罗开先最合适的人手——魄力差些没关系,总比自作主张来得好,毕竟眼下十多万人可是禁不起折腾。

    “三郎言之有理,是我想的偏狭了。”稍微思索了一下,李轩就想明白了罗开先的说法。

    “轩兄何出此言?你可是民营的大管家,杜老年纪大了,窦老脾气太暴躁,涅世伯又只喜欢盯着工坊那一摊,余下的还有谁能把民营的琐事处理好?等到了灵州,勘察地形,选址建城,地块划分,还要给各家安排以后的生计……这类的事情足够轩兄你忙的!”见李轩情绪有些低落,阐述了一下李轩目前工作的重要性,老罗把未来需要忙碌的事情数了一遍,他可不希望这位称职的大总管半路撂挑子。

    “三郎过誉了,若说事务统筹哪有人比得上你。”李轩可不是口舌笨拙的人,自不会被罗开先夸奖几句就说不出话来。

    “轩兄你可饶了我吧,民营的那些事,我可受不了,别的不讲,女营那些野娘子就能把人吃了。”说这话当然不是老罗真的怕了一群女人,实在是这时代的中亚女人可不是什么传说中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一个个的火辣劲道没几个男人能承受得住。

    李轩扶了一下头上的幞头,面带无奈的笑道:“哈哈,原来三郎你也有忌讳的人,真是难得。”

    “呵,轩兄你不知道,我家里那边有一句俗话,说的是一个女人顶五百只鸭子,你说那几千个野娘子该算多少?”心情舒爽,老罗也不介意拿出后世的玩笑活跃一下。

    “啊?”李轩这时候的表情就更好笑了,不解、恍然、无语、探寻诸多的神色糅合在一起,“还有这种说法……天爷,那岂不是等于几百万只……”

    “哈哈……”李轩的表情把老罗也带动了,难得的笑了起来。

    两个人悠闲的继续往回走,待到快要抵达本阵的时候,老罗说道:“轩兄,适才和卫慕乙黑谈话,你在旁边听到了,接下来一千石精盐的交付还有一些琐事的接洽要有也由你来。”

    “三郎,我们现在有一千石精盐吗?”在孛罗城的时候由窦铣带人收集盐石,李轩是知道的,但是一路行来他就没见到过,免不得随口问一句。

    “眼下至少有六百石,到了灵州之后,反正盐石足够,再提炼也不麻烦,更何况……一千石精盐怎么交付可不是几天内就能办好的。”后世的大宗商品交易都还要一个周期呢,何况这个时代?所以,老罗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也对!”李轩赞同的点了点头,“不过,三郎,卫慕乙黑此人可信?我总觉得此人就像草原上的独行老狐狸。”

    “轩兄的眼光很准,卫慕乙黑这种部族头领貌似忠厚像个老军伍,但能成为前任定难军节度使的心腹,又怎会是个简单人物?只不过……他或说他们党项人没得选择,我们近四万人的军队可不是牛羊,看看这些家伙,哪个像是好惹的?”说到最后,老罗用手指了指面前纹丝不动站立的战士们。

    李轩同样扫视着眼前盔甲齐整身姿坚毅的战士们,心底一股豪气冲了上来,是啊,一路辛苦了那么久,从最早那只只能守城拦阻强盗的乌合之众,到如今冲杀了至少二十万敌人的精锐之师,有这些战士做底气,又有什么忧虑的?

    再加上身边这位精明强悍的罗姓长人统帅,又有谁能威胁到己方?

    党项人?也不过是临到东方的第一块路边的石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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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卫慕乙黑的抉择(下)

    及至夕阳西下,会州城外相安无事。

    对于老罗来说,这种经历已经算是稀松平常。有条不紊的安营扎寨,挖陷坑、架车垒、收拢浮空气球、支锅架灶煮晚餐、骑兵巡哨、斥候散落、守备卫戍、宪兵巡察……一切步骤都与在比什凯克时没有多大区别。虽然仅仅十数万人,却有了从容不迫的心态与格局。

    对于会州城内的人来说,主将出城谈判去了,没有敌人攻城,虽然没有确切消息传来,但是至少不再担心马上会有敌人攻城。饱经战乱的人们自有一套保住性命的生存法子,只是一时免不了混乱。

    对于卫慕乙黑来说,与女婿的长谈让他明白了所要面对的形势——比起应对赵宋的文吏,这种类似草原上弱者服从强者的方式,更让他容易接受,只是随之而来的烦心事也接踵而来,远在夏州甚至石州1、洪州2和北方牟那山军镇3的族人能否接受?这必定是个难以回避的难题。

    对于李德明来说,终于见到了自己人,昔日支持自己的丈人如今虽然态度很不好,但至少还是站在自己这边,反正按照汉人的话来说除死无大事,登上节度使职位之后,他才知道处在那个位置看着风光,却并不舒服。不说赵宋与北辽带来的巨大压力,族内和一些草原部族时不时闹出来的事情就让他头痛不已。

    当然真说能舍弃作为一方首领的荣耀?李德明也并不是百分百的心甘情愿,只不过形势比人强,到如今他都看不清罗某人率领的军队的底细,只是知道再给他十万人的兵力重新攻打,他可能连出兵的勇气都没有。

    如今看来是屈服于罗某人,也不好说后事一定会如何,只能走着看。

    说到底,只要罗某人能够公平对待党项部族,跟着罗某人,他同样不会缺少荣华富贵,对族人同样有了一个交代。

    ……

    天色渐暗,李德明结束与丈人卫慕乙黑的谈话,返回行营中为他准备的帐篷,吃食休息。

    对于他和卫慕乙黑谈了什么,是否泄漏了什么机密,会否联合其余的党项贵族做出什么举动,老罗连询问的兴趣都欠奉,其他人更不用提,好像这位党项人的大统领真的变成了自己人。

    ……

    夜深了,会州城内白日的慌乱逐渐平息。因为天气渐凉,城墙上每隔几十步远点起了一个篝火堆,用来供给守夜值哨的士兵在夜里取暖。

    卫慕乙黑待在主城楼用来观敌议事的大厅内沉默不语,他的身前处同样有一个用巨大铜盆装置的火堆,身旁是大小两个儿子还有他的两个汉人幕僚,几个人同样沉默不语。

    卫慕部的人丁还算兴旺,族内总计有一万八千多人,能作战的男人七千多人,算是整个党项内部比较强大的部族了,会州方圆百里基本都是卫慕部说了算,只是这突兀而来的唐人或者说汉人东归队伍实在是太突然了。

    浩浩汤汤的十数万人,前有斥候、前锋、中路有车垒,后队同样是骑兵,这中间还有太多搞不明白的东西,那种很是吓人的飘在半空的大球,浮在地面一尺高的车子,一切的一切给人感觉都不像是一只迁徙的草原部落,反而更像是一只完整建制的军队,不,比一般的军队更强。

    用斥候的话来说,赵宋皇帝亲征的队伍都没有这种令人一看就胆寒的气势。

    如果不是几个斥候拼死靠近,看到了那只队伍里面有女人和孩子老人存在,谁能相信这样豪奢而凶悍的队伍是一只回归故土的移民?

    哦,凶悍和豪奢两个词都是斥候的原话,凶悍不必解释,豪奢则是因为那只队伍行进的时候就没有人用两条腿走路!

    大量的马匹、骆驼、牛羊,还有看起来结实无比的四**车!

    除了一些骆驼的背上驮着包裹,其他的马匹多数都是空乘,这只豪奢的队伍甚至可以每人至少三匹马,不,或许可以四匹马!

    如果说斥候传来的原话让大厅里的所有人不知所措,卫慕乙黑在城外会面得到的一切消息更是让他心乱如麻。

    因为时间的关系,李德明和卫慕乙黑讲述的并不多,但是足够让卫慕乙黑了解到这是一只不能力敌的人马,而且他们的内部绝对统一,没有人有任何不同意见,这样的一只人马未来要驻扎在自己北方,就是一块悬在头顶的大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砸落下来!

    卫慕乙黑有些不甘心,草原上的规矩永远是强者说了算,刀子握在别人手里,自己的命运就无法掌控,但是他又非常清楚自己很可能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他才如此纠结。

    人力有时穷,这是汉人们偶尔会说的一句话,他现在才深刻的体会到。

    抬头环顾一下四周,大儿子卫慕庆德和小儿子卫慕山喜都在等着自己这个父亲说话,幕僚张侃和王匡两个汉人平素表现的镇定自若,如今看着却也眉头紧锁。

    “张侃,你来说,可有办法摆脱这种危局?”卫慕山喜再难忍受这种沉默,开口问道。

    张侃是赵宋屡试不第的读书人,和远在夏州的张陟(zhi)属同族,王匡是平陶4人,祖上曾在北汉为官。两人虽然同属幕僚,但是张侃重于心计,王匡长于民生,所以卫慕乙黑能问的人只有张侃。

    “回禀东翁,侃以为大王擅隐忍,心中必有定计,此时不说,或许是不能说,东翁不妨按定心思,与大王族人及野利没藏诸部联络商榷,待彼方安定之后,刁买人心,届时分而击之,则今日之忧尽去!”张侃年纪不过三十许人,捻着下巴上的短髯说得颇为自信。

    这张侃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若论心智更是谁也不服,与他的同族张陟命运相仿,都是在赵宋科场失利的举子,不同的是张陟比他早三年到银夏,而且一来就饱受当时的节度使李继迁重视,而他只能投奔党项内部最大的家族卫慕氏。

    他的这段话可以说是扬长避短,概念化的阐明了一个战略过程,虽然有些泛泛而谈,却随处透着算计。

    “嗯,甚好!”卫慕乙黑听了张侃的话语,心下稍定,却只是敷衍了一句,便接着问另一个幕僚,“王匡,你意下如何?”

    并不是张侃说的没有道理,恰相反这个工于心计的书生说的自有一番道理,只是实现起来必然耗费时日长久,而且要统合野利部的力量,尤其后者可不是卫慕乙黑喜欢的,不过这老将心思深沉,不会表现出来而已。

    王匡虽也是文人,却与细皮嫩肉的张侃截然不同,出身平陶的他粗手大脚,面色同河西人一样满是风砺,说起话来更是粗声大气颇有武人风采,“东翁不必心焦,适才听东翁所言,某家略有所得,至少半年之内,这只人马对东翁算不上威胁……而且,某家觉得如大王所为投靠那罗姓将军,也未尝不可。”

    卫慕乙黑挑了挑眉毛,“此话怎讲?”

    “先前东翁曾说,那罗姓将军愿以千石精盐换取灵州小城,说明对方不是恃强凌弱之人,且愿意遵守交易的规矩。”王匡说起话来毫无书生的谦卑姿态,比起张侃的玩弄心机,他的这种分析更显得切于实际。

    “如果对方只是谎言欺诈,落脚之后就不愿守规矩……”卫慕乙黑皱着眉毛说了两句,然后就停住了话语。

    王匡接着说道:“东翁虑之有理,可是如此几不可能,那罗姓将军兵有数万,假若今日抵达之后随即攻城,如之奈何?区区会州恐难抵挡如此兵锋!”

    卫慕乙黑点头认可,十万精兵都拦不住的队伍,他这会州城仅有数千人马,又怎能挡得住?

    “听东翁描述罗开先此人,虽未蒙面,某家却敢断言此人骄傲而自信,必定不屑于失信于人,之前斥候言其人马豪奢,想必千石精盐不过区区小事。如此豪奢之人与东翁做邻居,实为幸事!”说到这里,仿若是思路越来越清晰,王匡的棕色眼睛都变得很明亮。

    “幸事?”因为纠结于罗开先人马的强大,卫慕乙黑对这种字词显得非常敏感。

    “确为幸事!”王匡并没有因为卫慕乙黑有些恼火的表情而改变说辞,反而确定之后接着说道:“此事好比民间住户,一般平民往往不愿邻居是个穷迫的贫户,因为贫困的人更难有气节,或为贫苦所迫行之走险,富裕而自持5的邻居则不然,为保家宅安宁,必会维持一方安定,接济友邻则为应有之义。”

    卫慕乙黑的火气消失了,“富裕而自持固然好,若不能自持,奈何?”

    “那便依照仲川兄所言,行之亦可!”王匡断言道。

    “好,就依二位所言!庆德负责守城,山喜明日带亲卫百人去夏州见你姐姐,要她安排人马到灵州接你姐夫!”仲川是张侃表字,卫慕乙黑只是不习惯这样称呼,却听的明白,这样两个人的言辞结合到一起,卫慕部确实可以进退自如,他也可以松口气,安排人去夏州报信,招人来护卫自己女婿李德明了。

    “遵令,阿父!”始终旁听的卫慕庆德和卫慕山喜恭敬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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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石州,历史上有多个石州,这里指的是山西吕梁山中部的吕梁市离石区,曾经的山中古城。千年前,是扼守东西要道的城市节点。

    2洪州,不是江西南昌的洪州,而是指今时山西吴起县,千年前由定难军命名,宋人后来据守这里重新筑城为定边城,驻军为定边军。

    3牟那山,也称乌拉山,属于阴山山脉,位于今时包头市以西,千年前是定难军势力与北辽的边界节点。

    4平陶,今山西平遥县。

    5自持,持,约束。自持,自我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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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抵达灵州

    公元纪年一零零六年初秋,按照东方的干支纪年这一年是丙午年,赵宋景德三年,契丹统和二十四年。

    罗开先率领前唐安西军工匠营后裔八万余人、收拢流落异地汉人一万余人、草原各杂部待嫁娘和流民两万余人,外加河西汉人两万余一起抵达河西灵州之地,所有这些人除了一两万勉强算是纯血汉人,其余都是混血或者干脆就是塞种人或者欧罗巴之类的血统……

    共同点就是不管是黄皮的、白皮的还是棕皮的都会说一口汉话,当然有的还不是很流利,嗯,流利这个词有些不恰当,荒腔走板外加南腔北调两个成语加起来更为妥当。

    同行的有党项部族总领李德明,还有据守会州的党项卫慕部头领卫慕乙黑和他的两百余亲兵随从,尾随的有以中亚混血商人努瓦克为首的一众商队总计两千三百余人。

    浩浩汤汤的队伍惊动了整个灵州地区的黄河两岸所有人,如果不是有卫慕乙黑负责引荐疏导,恐怕这只十四万人的人马抵达的当天,就会打上一仗。

    当然对于罗开先和他的部属来说,那将是一场一面倒的杀戮,但对于居住在这里的几个小部落的人来说,只能是一场维护自己家园的残酷的看不到希望的守卫战。

    东行营队驻扎的第二天,罗开先派人找来了住进灵州城内的卫慕乙黑。

    “卫慕老将军,这就是你说的只有三千乌塔部驻地?他们要做什么?老将军想要毁约?”罗开先的语气很生硬,对于前日对方的拦阻,他有充沛的理由生气,当然……这是装出来的。

    因为灵州以北整片地区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水草丰美,虽然没有什么耕地,却足够他带人在这里开辟一片完美的家园。唯一有些出乎他预料之外的是,这里不仅有卫慕乙黑所说的乌塔人,还有名字叫赤乌、浑图鲁、喀拉咩、泰拉之类的大小部族,这些说是部族,实际上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数十或者数百人组成的小团队,别说罗开先本人从没有听说过,即使党项人的概念中也从没有过他们的存在。

    这些从没听过名字的小部族很难分清族系,同在七河流域一样,黄皮的白皮的都有,这样罗开先感觉自己好像不是在东方的土地上,而是莫名其妙的什么地方。

    好吧,这其实也无可厚非,千多年的漫长历史,有太多的事情被埋没了,别说几个不起眼的小部落,即便罗开先眼前这个数十万众的党项大族不也是在百年之后悄然殒落无踪?

    令老罗恼火的不是这些小部族的所谓抵抗,而是站在中间和稀泥的卫慕乙黑。前几日在会州面谈的时候,这个老军伍可是说此地仅有三千乌塔部人,如今人数超额不肯离去不说,这位党项贵族搅合在中间,莫非还想获得什么好处?或者接着和稀泥的时机试探自己的底线?

    之前商议好的千石精盐已经称得上丰厚,卫慕乙黑这样撕扯不清可就有些过分了,他罗开先手边宽裕物资丰富不假,但并不意味着他想要拉拢党项人就要做冤大头,而且辛苦训练出来的兵士可不是神龛上的那些木雕泥塑。

    “罗将军息怒,并非老夫想要毁约,而是昨日乌塔部首领向我倾诉,他们不想离开这片安居了二十年的草场,希望可以投奔将军彪下,接受将军的管辖!”卫慕乙黑面带苦涩的说道。

    “哦?”老罗皱了皱眉毛,他并不相信卫慕乙黑的表情,更不相信他的说辞,“我记得卫慕老将军日前说过,这乌塔部是贵部的附庸,如今只是一个三五千人的小部族想要改弦更张,卫慕将军都无法约束?”

    “这……”卫慕乙黑脸上有些尴尬的说道:“虽是多年从属,但……这里毕竟是他们生活多年的家,卫慕部做为上部,也不能强制下部如何,那会令其余的从属寒心。而且,我党项大族统领已经允诺与贵方合作……”

    这个狡猾的老家伙!听了这番说辞,罗开先敢确定两件事,首先眼前这个老家伙是个好演员!第二党项人想往自己的手下掺沙子!

    罗开先绝不相信党项人对待自己的下属部族有那么仁慈,可以容许下属选择投靠敌友难分的势力,在各种规矩完善的后世都没这个可能,何况在这个力量决定一切的时代?

    那么他把乌塔人留给自己之后,必然就在这灵州留下了耳目,未来一旦事有变故,他这个驻守会州要地的将军就能第一时间得到情报先手。

    这种算计可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反而是再明了不过的阳谋!

    因为这些人手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罗某人都必须接收,而不能凶残杀戮一口,否则罗某人远方归来,算是初来乍到,还没等站稳脚跟,就会传出一个凶残暴戾的名声,那时候这区区十多万人就等着被方圆数百里的所有人排斥吧。

    “好!”罗开先喝了一声彩,接着说道:“难得老将军爽快,看来是知道罗某人手不足,平白送给罗某数千草原好手,真要多谢才是!今后你我两部要多多来往,互助互利!”

    卫慕乙黑顿时闹了个懵懂,某不是自己想错了?这罗姓长人手下已有至少十四万人,哪来那么多粮食喂饱众多人的胃口?靠那些不过两千人的行商?没这个可能的,十多万人的胃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他那些四**车上面满载了粮食,也不够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天的。

    想不透彻的卫慕乙黑彻底迷糊了……

    罗开先才不理会卫慕乙黑这个狡猾的老家伙能否想明白,直接告罪了一声,转身就走。至于卫慕乙黑还留在这里想做什么,自有人随时盯着,老家伙只带了两百多亲兵,即便乌塔部临时反水,又能怎样?

    不过既然多了合适的借口,他正好把本地包括乌塔部的万多人一口吞下,至于粮草,虽然留在表面上的不多,但是,哪个能知道他有一个出乎所有人想象的作弊器?

    ……

    灵州,地处黄河东岸,史书上的记载,从这里向北的二百里范围是西夏的立国之地。

    但是罗开先率队抵达的这个年代,这里仅有一个破败的土围子,顶多能容纳两千人的破烂的连城门都没有的小城。

    与卫慕乙黑分别之后,罗开先就骑着马沿着黄河岸不停游走,四处观望。他的身前身后数百米内都是亲卫们组成的马队,有奥尔基跟随约束,纵然知道自家将主勇力无敌,这些战士仍不敢有丝毫懈怠。

    前日到达时已经是日过晌午,因为本地那些小部族的纠缠,后来又忙着安排构筑营地,罗开先并没有来得及仔细打量这片土地。

    如今四处走走看看,罗开先首先发现有太多的不同,虽然经纬仪显示这就是那个曾经记忆中的位置,周围土地的颜色、草木的种类、河水的浑浊都证明这是河西旺地,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无时不刻的提醒罗开先,这里与后世的那个西部历史名城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是河流的走向,满布河滩的茅草,远处葱翠的土山,都只说明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人口稀缺。

    虽说手下已经有十数万人,但是这些人能发挥什么用处?

    不用往大了想,光是眼前这灵州附近百里,十几万人撒出去,就像往沙堆里面撒芝麻一样,片刻不见影踪。

    老罗苦笑了一下,自己还是有些心急了,在这种行路基本靠走的时代,想要做点什么事情做出什么改变天地的事情,又哪有那么容易?

    焦急之类是没用的,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食粮,贪多求快只会闹个消化不良。

    眼下,至关重要的还是夯实基础,至少有十几万言出即随的人听从号令,不是吗?

    ……

    回到距离灵州那个土围子六七里远的营地,周围的人都在忙碌,这种长久的营地布置可不是短短的一两天能够完成的,更何况这次不同于路上的临时扎营,而是要至少居住一两个月的长期营地。

    至于为什么是一两个月,则是因为要构筑过冬的过渡营地——类似在库扎克时候的那种木刻楞建筑,更长远的打算——构建一个城池?冬天来临之前是不要想了,勘察位置、挖掘地基、导引水流、烧砖凿石,任何一项都不是一两天能够完成的。

    何况手下仅有十几万人,总不能所有人都去充当建筑劳力吧?

    周边的情况可不是那么安宁。

    本地的乌塔部和七八个小部落不用说,北边的兴州和南边的会州,还有更远一点的党项其他部族诸如野利部、没藏部等一众人,真的会赞同李德明的投靠之举吗?

    老罗可不相信,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部族发展才成为首领的,其中必然有贪财好利凶横残暴的家伙,那些人可不是善男信女,自己这看似强大的队伍真的能够震慑那些人?

    没可能的。

    ……

    老罗骑着马匹来回巡视各个角落的时候,一匹战马载着一个斥候营的战士疾奔而来,待到近处,战士翻身下马,大声说道:“报!将主,乌塔部百多个骑兵偷袭了牧马的突厥奴隶,杀了其中十多人,我们的马被他们抢走了百多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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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反应

    老罗没有急着就去解决问题,而是继续追问报信的斥候兵,“不急,慢说!葛三郎,你确定是乌塔部的人?敌人有多少个?我们的人伤了死了多少个?有没有反击?敌人有没有损伤?他们去了哪里?”

    斥候葛三郎在老罗一开始问的时候脸上还有些不豫,接下来就愣住了,缓了几口气之后,才斟酌着说道:“是乌塔部的人绝然不错,他们都剃光了两鬓的头发,脑袋后面还拖着几根小辫子,我们一伍人巡察周边,都看得清清楚楚,死伤的都是我们这边牧马的突厥奴隶,伤了十九个,死了六个,他们手里的弓箭不好,只射死了三个匪人,伍长派我回来报信,他带着其他三个兄弟去追了,那些乌塔人最后……应该是向着北面逃了。”

    “嗯……”老罗思量了一下,“北面……他们抢走了多少匹马?”

    “将主,我来的匆忙,没记清楚,余下的突厥奴隶说至少丢了一百匹马。”葛三郎的气息已经缓过来了,从容的回答道。

    “好!奥尔基!叫人带葛三郎去找海顿,派一组医护兵去救助那些突厥奴隶,告诉他们务必用心,不得有误!”吩咐完了,老罗转头又叮嘱葛三郎说道:“听明白了?你带着医护兵负责带路回去!”

    “遵令,将主!”斥候兵葛三郎马上大声应诺。

    “安提亚克,去通知民营的李轩,命令他通告所有在外的民众还有奴隶返回营地,放牧的牲畜马匹同样全部收回!”奥尔基在忙碌,老罗只好拉了身边另一个亲卫去传讯。

    “遵令,将主!”安提亚克是从雅典开始就跟随在老罗身边的人,为人忠厚少有心机,做不了将军,宁愿做老罗身边的亲兵,倒也算人尽其用。

    安排好了救人的事情,老罗又派人去招呼程守如、冈萨斯还有阿尔克。百多匹马对于老罗不算什么,并不值得他大题小做,但是伤了自己的人,尽管只是奴隶,这也是万万不可以的。

    只是这种动作表面看起来是乌塔部族人约束不力,但是谁能知道这不是一次试探?

    罗开先可不相信事情真的那么凑巧。

    何况,他罗某人带着的人手虽多,却是初来乍到,对附近的地形之类可不熟悉,真若有事,这些人马并不能施展开,到时候住在这地方的土著们就可以来回牵扯,届时可就被动了。

    而被动,却是老罗这个崇尚进攻的人最不喜欢的。

    不同于之前的一路风波,那时候他可以旁若无人的任性杀伐,哪怕惹了天大的仇敌也可以沾边即走,并不担心被人羁绊。

    如今可是要在这黄河岸边落脚扎根的,即使他罗某人并没有什么种族歧视,但是谁人知道这方水土的人心中作何想法?所谓的汉蛮不同路可不是一句空话,他带回来的这支人马普遍说的都是汉话,灵州附近的这些部落真的会听从党项人卫慕乙黑的吩咐?

    想到这里,罗开先嘿然冷笑出声,他可不是那些只会空口白话的嘴炮党,持枪握炮的手如今耍起长刀利矛同样毫不逊色,这种武力才是真的发挥作用的力量。

    这种力量,七河流域的人见识过了,孛罗城一路行来,西疆之地沿途的魍魉们想必也有所耳闻,只是眼下这河西地区的土鳖们还未曾见识过……

    ……

    程守如几个人来得并不慢,从斥候葛三郎离开间隔不过一刻钟而已。

    因为距离最近,程守如当先抵达,见面就直接问道:“将主,先前我见斥候来去匆匆,是否有战事?”

    “你老程的眼神倒是灵醒,猜猜看是什么事?”老罗很是随意的招呼了一句。

    “定是那乌塔部的杂碎想要搞事,要不要老程带人去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一路行来总是守备营据守民营安全,程守如快要憋出牛角尖了。

    马蹄声响起又骤停,一个腔调稍嫌怪异的汉话传来,“老程,什么人需要你出面?”

    声音的主人却正是晚一步到来的冈萨斯。

    “该死的白熊,你怎来得凭快!”程守如顿时有些挂火。他倒不是真的生气,只是两人一守一攻,骑兵营主攻自然斩获甚多,对比守备营只能看家顶多打打收尾小仗,自然经常有些纠葛。

    “我是白熊,却不该死!”对程守如的咒怨,冈萨斯毫不放在心上,冲着老罗恭敬的抚胸行礼,开口说道:“将主,骑兵营除了四外查探的人,本部这里五千人随时待命,需要对付谁人?请将主下令!”

    没等老罗开口,又是马匹奔驰急停的声音,正式白眼圈阿尔克这个斥候营的大头目。

    “将主,阿尔克报道!”做了斥候营的头目之后,阿尔克身上的气质一天天变化得非常快,与最早在士麦那时候相比,多了自信与沉稳,一双浅棕色的眼睛宛若鹰目。

    看着手下几员将领成长飞速,老罗心里也不由得有些自得,若是后世那些战友,免不了彼此打屁一番,然后笑着去战场与人决生死。

    甩甩头挥去无谓的情绪,老罗开口说道:“阿尔克,所有的事情想必你最清楚,把经过通告一遍。”

    从前些日老罗带大队人马还在会州的时候,阿尔克就率人在这里勘察了,自然比在场所有人都明白根源,只是老罗叫他来说,自然不是需要长篇大论的,所以他简略的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介绍了一遍。

    阿尔克的话音一落,程守如就有些按耐不住的说道:“昨日到这里,我就看那乌塔部的戈日登眼神闪烁,那贼子定然心怀叵测……”

    老罗抬起手,止住了程守如这种无谓的喝骂,开口说道:“战令!阿尔克,把斥候分组撒出去,查探周围三十里所有地方的动静,如遇可疑人士,直接扣下,如敢反抗,可先斩后奏,无论他是什么人!”

    “遵令!”阿尔克抚胸行礼直接告退。

    “冈萨斯,北面可有骑兵营的人在巡察演练?”

    “回将主,关河西那一校正在北方勘察地势,应该还有费舍尔的人也在北方!”

    “嗯,派人通知他们关注所有不明身份的骑队,如遇可疑人士全部控制住,敢有反抗,格杀勿论!注意河对岸兴州1方向,另外小心有敌突袭!另外,你选一校人马去接应他们!”

    “是,将主!”

    “等等……派出一校人马,应该还有四校,调派一校看住赤乌、浑图鲁、喀拉咩、泰拉那几个小部族,命令他们回自己的营地,敢有妄动,杀!”

    “明白,将主!乌塔部的人……”

    “嗯,余下三校,出一校人马捕捉所有可以看得到的乌塔人,敢有反抗的,就地格杀!另外两校,给我围住灵州小城!”

    “遵令,将主!”彪下人马全部调动,冈萨斯得令兴奋的去了。

    “将主,我该做什么?”程守如有些忍不住了,心底迟疑该不会是这次又没有他守备营的事情。

    “老程,你调集四十辆偏厢车,弓手,床弩为主,给我堵住那个土围子的两个缺口!余下的人和弩炮营防守大营!”

    “遵令,将主!”程守如诺大的门板身躯几乎要兴奋的蹦起来。

    “奥尔基,命令亲兵卫集合,重甲披挂!和我一起去那个土围子!”

    “遵令,将主!”在老罗身边听了半天的奥尔基也兴奋的动了起来,随着跟在老罗身边的战斗越来越少,这个家伙也在渴望战斗。

    一条条作战命令发下之后,一队队的骑士在各自的头领带领下冲出寨门,短促而洪亮的铜号声不停的响起,东行营队大营方圆足有七八里,黑压压的盔甲配上同样黑色如同树林一样的旗帜,就像一只沸腾了的大锅,只不过溅出来的不是滚烫的油水,而是冷肃的兵锋。

    兵锋既出,东行营队大营内的人却若无其事的淡定自若,该做什么还是在做什么,仿佛来去匆匆的兵士忙碌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一样。

    只是大营之外的草原人就截然不同了,面对着全身束甲骑着高大马匹四处突击的骑兵,顿时一片片人昂马翻,并不是骑兵营的战士开始直接绞杀,而是只有单薄皮甲或者身上只有一把刀子的草原人慌了手脚,以为这只凶悍人马开始杀戮的、没有骑马亡命奔逃的、打马四处乱窜的、从马背上跌下来的……可以说众生百态,士气尽失……

    然后,在盔甲骑兵的呼喝声中,有的听从号令干脆老实的弃兵下马,有的慌不择路冲进了河水里,还有的举起刀子试图反抗……于是,只是一瞬间反抗的人就栽落地上,血花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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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兴州,今时银川市,最早的确定记录始于汉成帝时期,成为典农城,后因黄河水患被毁,南北朝至唐时曾几次重建,名为怀远县、怀远郡,本书适时这里为定难军辖区,有传李德明改地名为兴州,因年限不能确定,只能说是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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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铁锤与核桃

    尽管这种派出所有骑兵的举动突兀了些,老罗却并不担心自己的手下被血色迷住双眼,毕竟这些骑兵除了比什凯克之后新加入的人员,余者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也都知道令行禁止的节制性。

    作为穿越时空的旅者,尽管多年行走在战争的内外,罗开先却并不希望自己变得对生命麻木不仁——即使他早已经满手血腥。

    这并非自欺欺人,而是他希望在自己心底留有一个做人的底线,究其根本他并非一个渴望鲜血的屠夫。

    当然走在战场上就是另一回事,那时为了保命,杀戮是难以避免的。

    到了这片土地,事实上罗开先比在其他地方更多了一丝约束——尽量保存东方部族的人力,原因自然是他来自后世对东西方文明倾轧的愤怨。

    而且不希望得到滥杀名号的他,并不担心手下造成太多无谓的杀戮。

    于是,纵横在平整的沉积草原上的骑兵们并没有直接砍到所有视野中的非自己人,而是像驱赶牛羊一样把扔掉兵器的草原众回到他们部落的营地,或者围拢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只有那些自负勇武的蠢货试图反抗的时候,才会被士兵们打翻在地,至于阴差阳错丢了性命的反倒不多,当然,从马背上摔下来断手断脚之类却是免不了的。

    面对仓促间暴起的东行营队的职业战士,草原上的部民就像被狩猎的野生动物,虽然有些也有尖利的牙齿,但却无法发挥它们的作用,去去总数不足万人只有粗劣武器而且根本没有作战准备的灵州部民,所需要对抗的却是近乎同等数量的全副武装的战士,这样的对比简直令人绝望。

    大炮打蚊子?不,只能说是铁锤砸核桃,有些大材小用,有些浪费,不是吗?

    不,其实这是罗开先有意为之,那位赵宋皇帝说得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可不想在安居之后,要像打地鼠一样应对居心叵测的窥探者。

    这是一次简单的武力彰示,也是一次面对麻潜在威胁的告诫。

    ……

    经历大唐之后多年的战乱,所谓的灵州城早已经破败不堪,不同于会州经过修缮的砖砌城墙,这里的城墙只是夯土结构,除了战争造成的破损,风霜雨雪的侵蚀使得这些夯土的城墙就像是毁坏千年的断壁残垣。

    守备营的战士已经控制了整片区域,前日桀骜不驯的草原勇士这会儿都像是鹌鹑一样萎缩在一起,看守他们的是顶盔挂甲刀刃雪亮的战争机器,或许他们并不缺乏勇气,但是当勇气不能保住性命不能带来胜利的时候,他们也就没了选择的余地。

    喧嚷的声音渐渐消失,罗开先带着他的亲兵卫开始靠近这个“灵州城”,并非罗某人要摆什么排场,所有的一起都是为了震慑,也同样是战争的手段。

    因为前日的争议,实际上这才是老罗第一次靠近观察这座“城市”。好吧,说是城市真的有些盛名难符,在罗某人的眼里,眼前这个所谓城市也就和后世的乡镇规模差不多大小,而且到处断壁残垣,如同孛罗城一样,没有大门,入口出有两面粗陋的原木捆扎的木排充当遮拦物……还没等他进入里面,就闻到四处弥漫的腐臭味,不是死尸腐烂或者粪便发酵之类那种,而是常年累积的那种腐坏污浊的气味……

    老罗停下脚步,看了看萎缩在地上的草原人的脸,除了可能是曾经摔倒沾染的泥土和草屑,所有人的脸上都有那种常年不曾清洗的污垢,头发……多数剃光了两鬓——这是乌塔人的习惯,很类似契丹人,余下没有剃光的被系成了辫子,只是上面满是油污,同样是多年没有清洗的感觉,有衣袍很粗烂,靴子……勉强叫做靴子吧,那就是一块皮革缝制的破烂套筒,前段还露着脚趾。

    距离不出千米就是奔腾的河水,眼前这些家伙却仿佛几辈子没有清洗过,这里的人该有多懒?还是他们蠢笨的连自己的家园都不懂得修缮?因为对自己手下的信任,不用担心这次武力彰示演变成战争,老罗满脑子都是这种想法。

    进入城内,首先看到的是一条几乎贯穿整个土城的坑洼不平的土路,土路的上面堆积着许多破烂的或者精致的兵器,然后就是随处可见的站得笔直的和随处巡视的士兵,老罗的士兵,在他们的身前或者视野内,随处是蹲踞在墙边的乌塔人,无论男女老少。

    老罗以一个近乎征服者的面孔出现在这个土城的街道上,这种感觉无法言表。在后世的战场上他没少看到过类似的表情,只是这一次并不同,他的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悲哀,是因为这是在“自己”的国土上?

    摇摇头,摆脱掉这些没用的情绪,老罗正准备叫人的时候,不远处一个转折的巷子里走出了几个人,最前面的是守备营的主将程守如,他身后除了几个亲兵之外,正是从会州跟来的卫慕乙黑,还有乌塔部的首领戈日登。

    远远地就程守如加快速度走了近来,这厮还边走边叫嚷着:“将主,卫慕将军和乌塔部的头领戈日登要见你!”

    老罗冲他点点头,然后把目光投向了他的身后,卫慕乙黑和戈日登两个人身上没有任何兵器,而且都是形单影只,显然他们的亲兵都被控制起来了。

    “见过罗将军!”卫慕乙黑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直接问道:“昨日将军还与老夫说的很清楚,愿意接收灵州这里所有的部族,不知……这是为何?”

    “罗某见过卫慕将军!”因为不确定之前乌塔人袭击自己手下奴隶的事情是否有党项人搀和,罗开先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然后把目光转向卫慕乙黑身旁的粗壮草原汉子,“乌塔部首领,本将军需要一个交代!一个半时辰前,乌塔部的百多名战士袭扰了本将军辖下的放牧奴隶,杀死了二十余人,还抢走了百多匹战马!”

    乌塔部的首领或者说族长戈日登是个身高一米八腰围至少一米二的家伙,是在这个时代很少见的体型,这个肥胖的家伙与多数乌塔族人的打扮并不相同,满面油光,光光的头顶上纹刻着一只猛兽的图腾纹,一双淡黄色有些阴鸠的双眼紧盯着罗开先用生硬的汉话说道:“罗将军的人马确实强大,但这不是你能诬陷我们的理由!”

    罗开先差点被气乐了,这个看着明显就不是东方族裔的家伙居然敢说自己诬陷他?一旁看守乌塔部众的守备营战士也不由为之侧目,紧盯着这个嚣张的乌塔族长,反而是那些靠墙蹲踞在地上的乌塔族人眼睛闪烁着难明的目光。

    “诬陷你们?本将军的斥候战士亲眼所见,本将军的奴隶尸体还停留在那里,马匹身上的伤痕还在,你敢说本将军诬陷你们?!”

    “你们强大,当然可以自说自话!”

    “很好!”老罗压住了自己气愤,冷冷地说道:“不过话不是乱说的,稍晚时候,等我的部下抓了那些作恶的人回来,你就会明白乱说话的后果!”

    按照罗开先的本意,如果这个乌塔部族长服软,并配合抓捕作恶的人,他是不介意这场武力彰示虎头蛇尾的,但是看来这种做法并不能有效这些震慑无知且蛮横的狂徒,那后续再怎样处理就不要责怪他心狠了。

    “哼!”戈日登也不解释,只是鼻孔出气闷哼了一声,显然罗开先的话根本没起作用。

    旁边的卫慕乙黑拉把戈日登隔开,凑到老罗身前低声说道:“罗将军,不就是死了几个突厥奴隶丢了几匹马,没有必要闹得如此生硬,你们汉人都是讲捉贼要拿脏,草原上地域开阔,没有人佐证是说不清楚的。”

    “哦?”老罗疑惑的看了这个老狐狸一眼,有些揶揄的问道:“这乌塔部莫非还有什么依仗?或者说卫慕部也搀和其中?”

    卫慕乙黑连连摆手,“说好了这块地方归你罗将军所辖,老夫又只带了二百多亲兵随行,哪里会违背约定插手罗将军的辖地?”

    罗开先没再说话,这个老狐狸话里有些道理,却不能取信于他。

    卫慕乙黑回头看了戈日登正在往自己的住处回走,遂低声对罗开先说道:“不瞒罗将军,这乌塔部实际是个混杂而成的部落,他们信奉强者位尊,许多人是来自北方草原的蛮人,还有来自契丹的逃奴……据说有人还和兴州那里驻扎的鞥(eng)合模蛮部有联络,杀罗将军手下奴隶的事情十有六七是他们所为。”

    “鞥合模?”罗开先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不过卫慕乙黑的介绍倒是让他对本地土著的成分有了一定了解。

    “鞥合模与乌塔主要都是草原蛮人组成,作战凶蛮,我党项部在需要的时候会雇佣他们作战,平素只是任由他们繁衍生息,我党项部并不干涉。”卫慕乙黑接着解说道。

    原来如此,罗开先顿时清楚了大半,敢情这乌塔部还有什么鞥合模部就是些穷横的雇佣兵,只不过混得比较惨,估计没什么纪律性,所以才会被卫慕乙黑这个老狐狸叫做蛮人。

    正说话间,先前走开询问手下汇总情况的程守如走了回来,靠近老罗之后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道:“这些该死的!将主,这些破烂的房子里,很多家都有汉人做奴仆,女人和孩子都有,有一些被关在房子里,连衣服都没有!”

    老罗的眼睛顿时就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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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杀与罚 上

    “带我去看!”老罗闷声喝令道。

    程守如赶忙头前带路作为引领,留下停在原地有些发懵的卫慕乙黑。

    其实罗开先并不需要有人带领也能知道周围的大概情况,但是精神力这种东西并不是万能的,就像红外扫描可以发现散发热量的生物体存在,却并不能生成那个生物体的确切表象一样,因为习惯,真实的世界总还是需要用眼睛亲自去看的。

    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都是美好的,虽然这个时代的天空远比后世晴朗,甚至河水都比后世要清澈,但是却并不意味着这个时代就是一个单纯完美的理想国。

    反而因为规则的缺失,律法的荒漠,人的远比后世更加残酷,这种残酷不只是因为贫困,也不是因为自然环境的恶劣,而是来自于人性的卑劣,罗开先恰好有幸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灵州土围子里面的建筑与他的外墙一样古旧,但里面的空间却并不狭窄,只是不知多少年前这里的前辈建造的房子,如今同样破败的不成样子。

    当然这不是罗某人巡视的重点,罗某人想要看的是人。

    各种各样的人,被禁锢在房子里的人,被拴住木栅栏上的人,身上满是鞭痕的人,满手粗劣蓬头垢面的人……基本都是女人,年纪都有些无法分辨,而且无有例外的全都衣衫褴褛,很多甚至没有衣服赤着身子,当然,那可不是什么美女,而是常年营养不良像是骷髅一样干瘪的女人,手脚不灵便是稀松平常,缺手缺脚也不是稀罕……

    还有无知的孩童,光着屁股乱跑的,双目无神呆滞凝望的……

    这,仅仅是眼睛能够看到的。

    罗某人有精神力作弊,甚至可以探查到某个偏僻的屋角还没有腐烂完全的尸体,某个杂院的地下埋藏的全身被捆缚的骨头,仔细观摩那骨头的特点,分明是很纤细的女人骨头。

    压抑着心底的波动继续前行,程守如带着老罗来到了乌塔部首领的住所,几具明显是反抗而干掉的尸体扭曲的散落在地上,旁边是一群被解除了兵器的健壮男人被压制在墙边,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戈日登时刻被很多双眼睛盯着,几个手持弓箭的战士更是箭上弦时刻准备射出。

    十几个衣衫褴褛能走动的女人被从屋子里带了出来,除了比其他地方的女人稍微干净点之外,一个个都如同行尸走肉,如同程守如的言语,任何人都能从她们的眉眼特点看出那是汉人的特征。

    步入房子的正堂,一股糜烂混合着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老罗抬眼就看到了正对门口墙面上的诡异,那面墙上被挖出了许多个方形凹坑,凹坑里面摆放的分明是人类的头骨!

    这些头骨并不是后世那种实验室制作的惨白标本,而是一个残暴的家伙炫耀自己武力的徽记,多数都是枯黄的骨骼弥撒着腐臭的气味,有的上面还带着干涸的血迹,黯淡的光线下,更是显得阴森诡异……

    很有些恐怖的环境,却没有令罗开先产生任何畏惧的想法,反而压抑不住的怒火在他胸中翻腾……

    “将主,这好像是用人头骨做的东西……”程守如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巨大的杯子,递到了老罗的手中。

    老罗有些无措的接过这个杯子,退到屋子外面,才有精神打量手里这个玩意。杯子很重,至少有三五斤,形状很类似后世的大肚子白兰地酒杯,只不过这玩意儿明显要贵重得多,底托和托柄很明显是金子制作,杯身则是半个椰子壳大小的骨头,一个成年男人的头顶骨!

    随手把这东西扔给了身后的奥尔基,老罗恨声说道:“老程,命令你的手下,把这里面所有的男人都赶出去,包括戈日登!集结,就地看押,有反抗的,杀!”

    “遵令,将主!”程守如的声音很兴奋,显然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安提亚克,安提亚克!去找李轩,让他召集两千个性格稳重的女人,过来这边,安抚这里的女人和孩子!”这种事情不是老罗擅长的,他只能找别人,而且必须是那种年纪大些有耐心的女人,还好队伍里并不缺少这样的人力。

    “是,将主!”

    “奥尔基,叫人把卫慕乙黑带出去,这里不需要他!”

    “遵令,将主,不过,他的那些亲兵……?”

    “同样赶出去,不,送他到李德明的帐篷!告诉卫慕乙黑,这里的事情今后我说了算,卫慕部最好别搀和,还有他的亲兵,有敢反抗的,同样不需要留手!”

    “是,将主!”

    几个亲兵涌出之后,没过几分钟,程守如和他的手下动了起来,几乎是瞬时间,整个土城内外乱成一片,哭喊声、喝骂声、打斗声、厮杀声、哀嚎声……不绝于耳,偶尔更有马匹奔跑的踢踏声穿行而过,那是骑兵营的战士在查遗补缺。

    就像铁锤砸核桃,这种事情没什么悬念。即使这个所谓“乌塔部”的男人野蛮凶悍,在老罗的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可以轻易敲碎的核桃,他们那种粗劣的蛮勇只能对付无知的人,万里征途归来的战士们早已经磨砺成的杀戮机器,而且是职业化的杀戮机器。

    面对以伍为单位组合作战的士兵,自负武勇喜欢单打独斗的所谓草原战士能做什么?就像冲着罗某人叫嚷的戈日登,虽然膀大腰圆或许是一员猛将,但他又能怎样?

    长矛、厚刀、坚盾加上弓箭的同时组合攻击,对付这些连皮甲都欠奉的“野蛮人”,真的不要说欺负人。

    很快,各种杂乱的声音开始消饵,肃静了一阵之后,大队骑着马匹的女人奔进了土城,然后,女人的哭喊声、咒骂声、尖叫声让这个小城内部如同开了锅一样的翻腾起来。

    带队过来的李轩和窦铣两个人只是进去了一会儿功夫,就被队伍里要发疯的女人赶了出来,两个人有些无语的骑马来到老罗身边。

    窦铣扫视了不远处被压制的像死狗一样的乌塔人一遍,眼睛里的愤恨一闪而过,有些低沉的向罗开先问道:“罗将军,怎么办?把这些狼崽子都杀了?”

    没等老罗开口,旁边的李轩按耐不住的说道:“没错,这些家伙就不应该活着,简直是草原上的畜生!”

    “轩小子,你闭嘴!”暴躁老头子窦铣喝骂了一声,然后说道:“此事自有罗将军给那些女人做主,要杀要剐自然有将军说了算!”

    “不,这事我说了不算……”罗开先摇摇头,尽管他也恨不得杀了乌塔部所有人,“那些乌塔部的人是否该死,应该由土城里面的女人说了算。”

    “由那些女人说了算?!”窦铣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他旁边的李轩也同样是迷惑的表情。

    “没错,你们看到了,乌塔部的那些畜生是把女人当成肉奴来用的,根本没有一点人的心肠,如果我们杀了那些畜生,土城里面的女人怎么办?”老罗不得不解释几句,他预感到未来的一段日子,这种事情很有可能会继续出现,届时怎么办?这次的事情完全可以作为一个首例。

    “三郎,你是说……”李轩好像想到了什么,却无法说明。

    老罗接着他的话说道:“嗯,轩兄可能猜到了,城内的女人活得不像人,她们心底不知道积攒了多少怨恨,如果不让她们发泄出来……等那些乌塔部的畜生死绝了,她们该怎么活下去?”

    窦铣和李轩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点点头认可了罗开先的说法,却说不出话来。尤其是前者,经历过的事情太多,类似的事情在昔年的唐人营同样发生过,由己及彼,自然是心事重重。

    这个土城里面发现的意外,很大程度上打乱了罗开先最初的构想——招募附属势力做辅兵,因为这些草原人如果训练得好,可以成为精锐的骑兵。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首先接触的这些乌塔部的人,比他想象中更野蛮!

    罗开先这人可没有什么圣母心态,比起后世的普世价值观,他更相信恩怨循环。就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的因果律,但是他又非常不喜欢佛教的那种宽恕忍,比起退一步海阔天空这种概念,他更信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作为一个外来人,罗某人不了解乌塔人与那些女人之间的仇怨,在他看来所谓的弱者被人欺压是不懂得反抗,否则可以有千万种杀死敌人的办法,所以他也无意做什么仲裁人,但是这些乌塔人在欺辱弱者不说,还把女人当肉奴和食物(某些残留的人骨头上有撕咬的痕迹),从根本上触及了罗开先的道德底线。

    于是,罗某人索性任性一回,反正他也不是一定要招揽乌塔部的人做士兵,当一把仲裁人也未尝不可,至于是否会得罪党项人云云,他是从来没有在意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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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杀与罚 中

    因为一路的历练,从万里之外跟随而来的女人们都变得非常彪悍,这些孩儿他娘、娃儿他妈骑在马背上,忙忙碌碌地穿梭在土城与还在完善的营地之间。

    看得罗开先和身旁的窦铣还有李轩一阵阵傻眼。

    “领头的那个是……程大门的婆娘?”一个女人骑着马从罗开先身前快速掠过,彪悍的形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因为他看到那个女人居然很轻松的一只手把一个情绪失控发疯的女人提到了自己身前的马背上。

    即便那个从土城疯狂跑出来的女人很消瘦,这样的能力也不是一个普通女人能做出来的。

    窦铣的嘴角抽动了下没说话,李轩则吞了吞口水,才说道:“没错三郎,是程大门的婆娘,杜老伯的侄女,杜桂娘……”

    作为队伍的领路人,罗开先当然是认识这位杜桂娘的,询问只是因为头一次见到这位平素很温和的桂娘子表现的出人意料而已,转头看到了李轩说话时的紧张表情,有些好笑的问道:“好像程大门和轩兄你的年纪相差仿佛,这桂娘子也是和你们年龄相仿,轩兄你这么紧张,不会是小时候被她欺负过吧?”

    李轩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的转变了几次之后,才盯着远处恨恨的开口道:“三郎,你看不要小瞧这婆娘,四娘比她可差远了,我和程大门小的时候都没少被她欺负!这一点窦伯可以作证!”

    “哈哈!轩小子,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你现在还记得?”窦铣打着哈哈说完,转而又对罗开先说道:“罗将军,这桂娘可是昔日唐人营最厉害的火娘子,姌儿比起她来真是要差远了!”

    二三十年前?眼下这个书生模样的李轩还有不远处那个门板汉子,也就是十岁左右的熊孩子吧?这样两个家伙在那个时候被一个年纪相仿的火爆“女娃娃”欺负?怎么想都是令人感觉好笑的事情。

    罗开先神色古怪的看向了几百米外,正在那里喝令着手下控制场面的程守如恰好回头张望,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手臂哆嗦了一下,居然差点把手中的长刀丢在地上,引起了他身边士兵的一阵哄笑。

    “将军,是不是昨晚又被夫人赶出帐篷了?晚上没睡好?”

    “好像将军今天手脚无力的,应该是睡的太好了……”

    “啊?”

    “哈哈哈……”

    “一群混蛋,赶紧盯着你们前面的家伙,出了差错,老子罚你们明日去挖河泥!”

    不提程守如恼羞成怒的暴跳如雷,士兵们装摸做样的诚惶诚恐,罗、李、窦三人无良的根本不去干涉,只是时不时的偷笑几句,然后远远地看热闹。

    好吧,说是看热闹其实是李轩和窦铣在看热闹,罗某人则在不停审视周边的一切,关键是手下们对这些部落人的态度和处理方式,然后找出一个可以在今后行得通的常例做法。

    随着一路来的整合,整个东行营队已经形成了一个收押俘虏,区别筛选的完整流程。但是,眼前这件事,却是不同于沿途收编战败俘虏的,而是对一块土地进行治理的开端。

    这是东行营队落足之后的第一个据点,如何对待当地人必定会影响到之后的一系列事情,而最关键的莫过于这只队伍内外所有人的认可程度。

    队伍内部不用解释,外部则包括了周围的党项人和所有关注这只队伍的人。

    如何处理眼前这件事情或许并不重要,但是眼前这件小事会引发的后续却让老罗必须重视,当然,也仅仅是重视,这种重视就是要把之后所牵扯的后果考虑清楚,而不是等到事情发生变化之后才被动的去应对。

    这些内容都是罗某人作为主帅必须认真面对的,杀了这些人之后,会不会导致外人认为这支队伍十分残暴,或者过于偏向汉人,这种认知完全可能会决定他们之后与己方接触时候的态度,届时……认可己方的人会不会一边倒的投靠?不认可己方的人会不会联合起来攻伐自己?不同的情况又要怎样去面对?

    老罗纠结满腹,直到想得头都大了,也没能得出一个确切结论。

    “将主!?”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罗某人的耳边想起。

    “嗯?”回过味的老罗凝神观望,才发现自己身前站着一个女人,正是之前议论过的那个杜桂娘!老罗振作精神,问道:“桂娘子,何事?”

    杜桂娘身高也就一米七,一身便于骑马的短打扮,腰间还挂着一把弯刀,头上还用一块绢帕裹着头发,因为站在老罗跟前四五歩远,倒是不用特意的仰着头,只是一双杏眼瞪得滚圆:“将主,土城内多是俺们的汉人姐妹,为甚不给她们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这个前任火娘子的语气充满了责怨,老罗被打断了思路,也有些恼火,故意装着糊涂反问道。

    “你!”杜桂娘火气上来了,她才不管罗开先是什么职务,直接开喷:“你个罗三郎,看着长得像个大狗熊,怎办的也是狗熊事?当初在希尔凡说过要让俺们活得自在的,还说要让兄弟姐妹都有一个好前程,如今……土城里面的姐妹你还管不管了?”

    “管,当然要管……”听着身旁有偷偷摸摸的嗤笑声,罗开先也不急,慢悠悠地说道:“只是,嫂夫人,那些人一个个也有手有脚,为甚不能自己报仇?活得像个木头人,罗某人可没有如此孬糠的姐妹!”

    “你……她们都是弱女子,哪能打得过那些身强力壮的畜生?”杜桂娘有些火急上房了。

    “畜生也有打盹的时候,弱女子怎么了?胳膊腿弱又如何?趁着畜生睡觉咬死他成不成?”罗开先最看不得窝囊的人,在他看来,强弱这个东西是没有具体概念的,最可怕的就是没有抗争的勇气。

    杜桂娘被老罗的说法弄得啼笑皆非,“她……她们是人,怎能去咬……”

    “如何不能?草原上的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老罗摊开双手,很是无奈的接着说道。

    杜桂娘彻底哑火了,她只是要强的性子,却不是不讲道理的泼妇,怎会分不清罗开先话里有话?而且道理很浅显,人能自救始能救之,虽然对眼前这位将主接触得不多,总还是能听到一些旁人的评述——这位将主性子很冷,如果不是当初唐人营的一些人决定跟随东归,很可能自家还在希尔凡那里承受异族人的统治……

    见到这位前任火娘子的眼圈开始变红,罗开先也不为己甚,声音放平了说道:“桂娘子,此事由不得你我,土城里那些女人的命运该由她们自己选择,乌塔部的男人多数都在那里押着,罗某给她们一个复仇的机会,桂娘子你可以试着去开导那些女人……这种事情我们这些糙男人可做不来,当然,如果她们宁愿像木头一样活着,谁也没有办法……”

    “好!”不愧是同样被称为火娘子的女人,杜桂娘眼睛瞪得滚圆,紧盯着老罗说道:“我在这里替那些姐妹谢谢你了……”

    “先别说谢,桂娘子你也替代不了她们,抓紧时间去开导她们吧……”有了人去开导那些女人,老罗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不为别的,那些像木偶一样或者的女人真到了自己队伍里面,该怎么安排?说的冷血点,肯定是巨大的累赘。

    杜桂娘瞪了老罗一眼,转身就上马走了。

    旁听了半天的李轩凑到老罗身边,低声问道:“三郎,乌塔部的人都很健壮,如果降服他们训练好了,指定能成为精兵,为甚……”

    罗开先摆摆手制止了他接下去的话,“不,轩兄,你到土城里面看了,发现有老人吗?有生病的人吗?没有,知道为什么没有吗?”

    李轩是灵醒之人,听了老罗的提示,似乎看到了很可怕的事情,马上说道:“你是说……”

    “没错,老人和生病的人很可能都死了……”罗开先确定了李轩的猜测,接着说道:“所以,这样的家伙才是真正的野蛮人,留意到他们看人的眼神了吗?那是看待猎物和食物的眼神,记得昨天刚到时候和我们对歭的那个戈日登吗?他有一个用人的头盖骨做的酒杯,什么人会用那玩意儿?千年前匈奴人才会用!”

    千年前的匈奴人什么样,罗开先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但并不妨碍他用匈奴人做例子来说明问题,看着李轩和窦铣两个人的惊愕表情,老罗接着说道:“这样的人也许能成为精兵,但注定是养不熟的草原狼,别忘了,我们已经到家乡了,想要招揽人手,机会大把,别心急,党项人没准等着我们犯错呢!”

    “你说的没错,三郎,我该做什么?”李轩的反应很快,马上明白了老罗说这话的目的。

    “之前我命令士兵控制周边所有的部族营地,现在应该差不多了,你和窦老辛苦下,我调一曲骑兵跟着你们,巡视一遍那些营地,看看是否与此地相同,最好能在天黑前回来,如何?”老罗没用命令的口吻,事实上能执行这样的任务的人不是没有,至少闵文侯就可以,但绝没有李轩对民事的熟练。

    “交给我吧!”李轩点点头。

    “安心,罗将军,几个小部落,出不了疏漏!”倔老头子窦铣也是一副坚毅的表情。

    等两个人骑马离开,老罗转身走向被圈禁的乌塔部众人。

    周围都是全副甲胄的守备营士兵,看守这些野蛮家伙的士兵更是全部重盔重甲的肌肉男,多数人甚至提着巨大的鸢形盾,鸢形盾的底部尖端插在地上,多个组合在一起,就像一面钢铁矮墙。

    因为罗某人的偏好,再加上饮食充足和训练完善,队伍里的肌肉男数量增加的飞快,这么多身材横向发展的战士,他们组合在一起的震慑性真的不要太夸张,反正老罗觉得在这个战争百分之五十依靠战士身体属性的时代,这种阵势绝对比后世的所谓血腥橄榄球明星队震撼太多了。

    所以站在这样的一只队伍里,罗某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力量,不是吗?没见曾经在前日敢于凶悍对峙的家伙们全都变成草鸡了?

    “去找绳子或者牛皮筋,把他们全捆起来!”老罗给程守如下了一条军令,当中所有瘫坐在地上的乌塔部人面前。

    程守如得令开始执行的时候,距离老罗不远的乌塔部族长戈日登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蹲踞了起来,猛然大喝一声,“为什么要捆住我们?你不能这么做,这是对勇士的羞辱!”

    “勇士?”老罗轻蔑的瞥了一眼,“勇士是敢于面对强大敌人战斗的人,你们?不过是欺凌弱者的豺狗!”

    或许是老罗轻蔑的表情激怒了彪悍的乌塔部族长戈日登,这厮怒喝一声,如同斗兽场的蛮牛一样,翻身起来助跑几步向着老罗直冲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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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杀与罚 下

    “别拦着,让他过来!”面对暴起的乌塔部族长,老罗喝止了身前马上就要挺身举盾阻止的守备营士兵。

    了解自家将主战力的守备营精兵顿时错身闪出了一个空档,然后向前压迫住了跟随戈日登同样要闹起来的乌塔部族人。

    戈日登不过三十多岁,正是草原上积年的最强壮的公狼,尽管这只公狼有点肥,但还是按照他的想法选中了在他看来最容易突破的目标——比起重盔重甲的守备营士兵,老罗这个只穿着袍子的统帅好像看起来没什么威胁,除了个子高些。

    按照他理解的汉人的习惯,这种将军就是摆在高位的易碎品,并不像草原上只有强者才能做统帅。对于厮杀了一生的他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只要能打败这个人,甚至能够擒下这个人做人质,卫慕乙黑说过的所谓勇悍无敌的汉人东归队伍就是一群没有王者的野狗!

    不得不说他的预想有颇有几分道理,但是他的眼光让他判断错了目标。

    当戈日登冲过十几米的距离,到了老罗跟前,借着冲击的速度挥拳便打,老罗不迎不架只是稍一错身再用手顺着戈日登冲击的方向轻带,这头肥硕的野猪就直接从老罗身侧冲了过去,正是太极拳中的借力之法。

    那戈日登倒也不是好相与,冲过了七八步之后便猛蹬地面回旋转身站稳了脚步,诺大的身躯到并不显得蠢笨,只是当他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老罗正眯着眼睛气定神闲的看着他,“你是勇士?还是哪座山上跑出来的山猪?”

    身材肥硕的戈日登登时火气大发,“哇呀……”一声大叫,也不放狠话,照例冲着老罗横冲直撞而来,只是这次却不是拳打,而是试图用手臂横摆搂肩,一条大腿更是侧蹬向罗某人的脚踝——典型的上突下袭,配合着巨大的体重,后手预备的却是草原摔法。

    随着戈日登的举动,他的部众也开始呱噪,喊着少有人懂的语言开始冲撞守备营的战士。

    罗开先本就是想试试这厮身手的意思,却没有耽误时间耍猴的想法,见有变动,也就懒得再试探,趁着对方距离还有两步的时候,右腿低抬猛然一蹬,正踹在迎上来的戈日登的大腿腹股沟处,这位肥族长的脸上瞬间皱成了一团,身体也随之停滞,老罗却左腿蹬地,顺势向前,侧身转肩,恰好一个贴身靠,就听见“喀喀”几声脆响,然后戈日登的胖大身形倒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像一只肥狗熊,却再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从戈日登向外冲开始,有些忍耐不住的乌塔部众人都看到了他们首领的瞬息间凝滞了下来,恰好守备营的士兵铁盾横撞,顿时砸得一片鬼哭狼嚎声响。

    这段交锋说起来话长,其实也就老罗闪身腾挪半分钟的功夫,稍事平静之后,除了摔倒十几个战士稍显狼狈,百多个乌塔部战士被盾牌砸得头破血流,余下的乌塔部人全部伏地跪倒噤若寒蝉,他们的族长戈日登更是仰卧地上低声哀嚎,有人定睛细看,才会发现短短数息之前还在活蹦乱跳的族长大人胸口塌陷了一块,显然胸骨断裂,那双粗大的双腿也在不自然的抖动,其中被老罗踹了的那条腿的上部更是肿胀得厉害,把身上的裤子撑得紧绷,显然已经内伤无法动弹。

    这个倒霉鬼其实并不差,至少能和李德明手下的榦木朵有一拼之力,但是谁叫他选中了老罗这样一个精密的杀戮机器呢?对比而言,两者的训练水平与职业经历甚至战斗节奏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他不倒霉谁倒霉?

    这不,几分钟前还敢叫嚣的人,短瞬间就变成了吓唬鸡群的猴子。

    老罗的一众亲信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守备营中有新进人士免不了诧异万分,却也不敢交头接耳的询问,只是彼此用眼神交流,记下这样的场面,然后在各自伍长什长曲长的带领下,把乌塔部的所有人分队捆绑……

    待到所有乌塔部众全被控制住之后,土城内忙碌的孩儿他娘娃儿他妈们簇拥而出,被她们围拢的是一群身上裹着毯子或长袍的红眼睛女人,队伍的末尾还跟着一些眼神茫然的女人以及同样不知所措的孩童。

    领头的杜桂娘一马当先跑到老罗近前,“将主,是否按照先前你所说……”

    没等她说完,老罗冲着那些红眼睛女人努努嘴说道:“这就是所有人咯?她们有胆量复仇么?”

    杜桂娘显然在这之前哭了一场,眼睛红红的,听了老罗的问话之后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土城内女眷总共三千七百六十八人,有三百二十六人无法站起行走,其中有二百多人恐怕……活不了多少时日,另有五百多人有身体残疾,我和姐妹们说服了一些人,这些人有七八百人,其他的人……”

    老罗皱了皱眉毛,“其他的人也都拉过来,行动不便的找人帮忙用木板抬过来,叫她们都过来看着!”

    “将主,这……是否太残忍?”到底还是女人,杜桂娘有些不忍。

    老罗却一点不在乎,施施然的说道:“自救者人救之,甚么都要忍着等着别人来救赎,老天爷都不会理睬!不敢自己报仇,连看都不敢看,这样的废物还活着作甚?”

    这话有道理没?有,但是老罗生硬的口气又一次惹恼了杜桂娘,这个前任火娘子鼻孔里出去“哼”了一声扭头就走,直接甩给老罗一个背影。

    守备营的主将程守如本来忙完了自己的事情,看自家婆娘跑来找老罗,就准备过来搭话,结果刚到,就见婆娘转身走了,只好把目标转向老罗陪好话,“将主,这婆娘就是这火爆脾气,你可别见怪。”

    看了看周围的情况,老罗摇头对程守如说道:“老程,嫂夫人有大毅力,我打算组建一个女兵营,就由嫂夫人统领,不知你意下如何?”

    “女兵营?”程守如有些疑惑,队伍里有一只待嫁娘组成的女营了。

    “没错,是挥刀子杀人的女兵营,不是缝缝补补的女营!”老罗声音很冷,在他看来不远处那些哭红了眼睛女人必将是接收安置的大难题,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她们组织起来,而不是不管不问让她们自生自灭。

    “她……她可从未做过管人的差事。”程守如不知所措的说道。

    “从未做过的事情多了……”老罗拍拍程守如的肩膀,“老程,你可要小心,未来嫂夫人手下的兵比你的多……那你可就抬不起头了。”

    程守如的脸色瞬间变成了苦瓜脸。

    说完了该说的话,老罗不再理会愁眉苦脸的程守如,转身走向那些土城出口,因为杜桂娘已经找了大把人手把城内那些苦命的女人抬出来了。

    七八个短装打扮的妇人围了上来。

    “将主,是你说的那些畜生的命,任由城内姐妹处置?”

    “将主,把这些畜生交给俺吧……”

    “长人将主,老娘会用刀子,让老娘把他们都阉了……”

    “你个憨婆子闭嘴,将主自有主张,别哄嚷……”

    “……”

    没等老罗说话,这些妇人说着话自己就吵成了一团糟。

    “咳,都肃静!”有些尴尬的控制住场面,老罗才接着说道:“诸位姐妹有心了,只是仇怨须由亲手报,别人代劳算是甚?那些畜生已被捆住手脚,该生该死?让城内有冤屈的人自己来决定,你等于一旁辅佐,可否?”

    老罗刻意把嗓音放得很大,因为这话不单是说给营内来帮忙的女眷的,同样也是说给站在不远处那些红眼睛女人的,于是话音一落,秩序顿时又有些混乱。

    “都别乱!该是谁的仇怨逃不了!桂娘子,劳驾你来指领众人,如何处置,由她们自己决定!”老罗把接下来的事情直接交给了带着人从城内出来的杜桂娘。

    “遵将主号令!”一路行来,众女眷见多了营内行军的章法,自然学得有模有样的,只是脆亮的声音使得这片土城外增添了一丝妖娆。

    随着一声声指引的号令喊出,从土城内出来哭肿了眼睛的妇人们顺着指引直奔向自家昔日的仇敌,她们多数披散着杂乱的头发,面色惨白脏污,但是手中往往拿着昔日根本无法沾边的短刀长矛之类,配合她们直愣愣的燃烧着仇恨火焰的双眼,恰像一只只厉鬼行走人间,在她们前方不远被缚住手脚的乌塔部男人彻底萎了,有的拼命挣扎高声哭号,有的则木呆呆等着报应来临……

    一切的反差有些大,往日里凶悍的欺凌女人的畜生变成了待宰的羔羊,举起刀兵的是曾经饱受他们欺辱的女人们,这些女人变得切斯底里的疯狂,她们开始把曾经的屈辱还给曾经的施与者……一把把短刀没头没脸的砍下,挣扎的家伙顿时血花四溅,复仇的女人们却毫不停息……一只只利矛不停的刺出,直到血液黏湿了矛杆,抓不住矛杆的女人甚至开始手口并用,抓挠、撕咬,搬起旁边的石块砸下……

    原本在她们身后呆滞凝望的女人有的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仿佛声嘶力竭一般扑了上去,那些被人用木板或门板抬出来的女人多数仰起身,目不转睛又泪流满面的死盯着斗兽场一样的血腥杀场,其中几个人甚至从挣扎着爬向目标,要从仇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原本守卫的斥候营战士退后了几步,任由那些女人去倾泻仇恨,营内的女眷们只是帮了几下,同样退出了场地,没有人阻拦,不知道压抑多久的仇恨一朝迸发出来,直接把人变得像野兽一样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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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善后

    老罗在后世曾经有一个战友,从军三年退役后回家乡二级城市当了一个普通刑警,在一次扫黑抓捕案犯的时候崩了一个强|奸犯惯犯的脑壳,本来也就是个不大不小的屁事,结果被害的那个女人为了钱财和罪犯的家人串谋告了老罗战友一个刻意谋杀,虽说后来那战友家中也有些后台,老罗和几个年轻的战友也曾帮忙奔走,最后的结果却是战友丢了刑警差事不说,仍旧没能逃了三年苦牢,事情终了,那战友从此热血不在,观念大变,整日游走在灰色行当里。

    受此影响,罗开先本人虽然没有变得愤世嫉俗,却再没了同情心泛滥的心思,及至后来他从地方军区被选进整编特种大队,每日不是训练,就是各种生死攸关的冷血战场,怜悯这个词汇就从此成了他的人生禁用词。

    ……

    疯狂的女人们把土城外的圈禁场地弄得比屠宰场还要血腥,先前那位乌塔族长戈日登更是近乎被分尸,至于那些乌塔部战士有挣扎反抗的,有守备营的战士看守,一支弩箭或刺出的短矛,也使得畜生再没有伤人之力,罗开先站在一旁无动于衷,仿若冷眼看世间的得道高人,配上他那张冷脸,更像是走出地狱杀场的阎罗判官。

    不过眼前的一切倒是令罗某人心底泛出一种无法言语的畅快,当然不是因为血腥带来的,而是能够遵照自己意愿订制规则的畅快,那种没有制肘和约束的畅快。

    或者这就是权力的魅力吧,以纯粹的力量为依托的权力,老罗在想。

    圈禁场上,该死的人除了偶尔抽搐的,已经与地下的泥土石块一样渐渐消失了温度,疯狂的女人们也渐渐平息,无力的坐在血泊里细细抽泣,程守如和杜桂娘夫妻俩冲着老罗走了过来。

    “将主,接下来该如何……”程守如的脸上多了一些凄凄然,更有一点心有余悸。

    “将主,听大门说的,要组建一个女兵营?”杜桂娘则有些耐不住性子的问道。

    “要我回答谁的问题?你们夫妻二人准备一齐上阵咯?”老罗的表情有些戏虐,其实他更奇怪这两口子彼此间的称呼,来自希尔凡唐人营的一众汉裔虽然丢了很多习俗,却还是继承了一些东方传统的,像杜桂娘这样直接称呼自己丈夫绰号的,真的不常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罗调侃的缘故,还是老罗脸上的表情太过诡异,杜桂娘还是退了一步,“让大门和你先说,我稍候……”

    发现太阳已经开始西斜,老罗懒得琢磨这公母俩称呼之类的小问题了,开口便问;“老程,乌塔部的男人还有多少活着的?”

    “仅有三五百人,据说是来自西南大山的蛮人,说话听不懂,个子很矮,不像是汉人……”

    “很矮的蛮人?那些女人没杀了她们?”

    “是,将主,还不到我的胸口高,皮肤很黑……那些疯婆娘说那些矮子是部落里的奴隶,平素还算老实。”

    “奴隶?找人看能否沟通,给他们找铲子,看着他们,叫他们挖坑,把死尸都埋了!做不完,没有食物!另外在主营旁边扩展一块营地,安排那些女人还有她们的孩子进去住!”

    “是,将主!”

    “嗯,别急,刚才嫂夫人问过,眼下确实需要组建女兵营,这事情嫂夫人能否负责?”

    “交给我了!”在一旁闷声听了半天,杜桂娘兴奋的说道。

    “女兵营……”老罗转头看了看不远处开始平息下来的女人们,估算了一下数量,然后说道:“暂时按照两千人编制,主将暂且按校尉衔,人员就从那些妇人里面挑选,具体标准嫂夫人应该能够把握,只是有一点,丑话说在先前,日后的女兵营将负责战场救护、收拢女俘、偶尔也需要负责防卫营地安全,一切都要按照军队的操范,可不能像民营那样宽松,嫂夫人可能做到?”

    杜桂娘看了看自己的丈夫,稍犹豫了一下,然后抬头盯着老罗说道:“遵令,将主!”

    “桂娘子,这可是一个苦差事,管理那些女人也是一件麻烦事,恐怕接了这个差事你没多少余暇照顾家里,别因为这点事情闹得家宅不宁。”说到后来,老罗把目光转向了程守如。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把那些土城的疯女人组织起来,让她们忙碌起来,没有空余去悲春伤秋,能够自食其力的生存就足矣,至于话里所说要她们去打仗?老罗是不指望的。

    杜桂娘转头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很是爽快的说道:“将主不必担心,我杜桂娘虽是女流,却也不逊于你们这些须眉男儿!”

    “好!”老罗喝了一声彩,也不看程守如脸上的纠结,直接肃然说道:“桂娘子要面对的事情可不少,所有的军官任命都要提报给我,包括军法处人选,然后要争取最快时间安置所有人的住宿,土城内肮脏的样子,为防止有疫病是不能在住人了,之后要给所有新接手的人登名造册,统计装备需求……这些琐事都要你独自承担,可有疑问?”

    “将主……我有两个要求!”杜桂娘迟疑了一下,随之问了出来。

    “说……”

    “首先是……”杜桂娘挥手指了一下不远处凄凄惨惨的女人们,“她们身体多有不适,需要调养,休息,另外就是姐妹们没有经历过正式训练,需要指导!”

    两个要求合情合理,老罗没有任何犹豫,“调养身体去找医务营的秦郎中,他很擅长调理病患,之前一路收来的药材也有很多,足够支用,只是你要注意那些姐妹的心态,不要让她们有轻生之念;至于训练指导……等她们身体恢复,你的编制完成之后,从守备营调人做教头,这个事情找你家老程就可以!”

    “啊?”程守如更郁闷了,自家娘子本来就强势,这下要当女将军了,自己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啊什么?”老罗才不理会他的叫嚷,拍了拍门板汉子的肩膀,“男人大丈夫,你现在是将军,比嫂夫人还高一级,更何况嫂夫人当了将军,回到家里还不是你的娘子,贵府两个公子还有一个女公子,将来说起来,父母双将军,嚯,多威风!”

    或许是心情放松的关系,老罗难得的有了整蛊人的恶趣味,虽是初次,调侃起程守如杜桂娘这夫妇二人却是有轻车熟路之嫌。

    留下郁闷的程守如则在心里腹诽,还不是老子打不过你!还不是老子算计不过你!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

    程守如有多苦闷,罗开先是用不着理会的,随意地哼着从几个角斗士那里学来的民俗小调,施施然的跨坐在马背上回营。

    一边随着坐骑公爵悠悠然的步伐,一边在脑海里考量对整个乌塔部处理的过程,已经死了的戈日登在这片地方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部族首领,类似这样的小部族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后怎样处理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必定是个繁琐的事情。

    曾经的大唐已经化为泡影,突厥、吐蕃几个大部也同样消饵无踪,几个曾经的大势力或者王朝分散成了不同规模的家族或者部族。这些部族有的如同乌塔部一样表面依附大的部族,私下里四处抢掠,或许还有的根本就是混迹在沙漠边缘或者商路边上以劫掠为生,如同党项人那样混得风生水起的其实并没有几个。

    大多数这样的小群体都是彼此攻伐,如同一团散沙,或许这样也是好事,至少适合自己这只队伍吞并人口发展下去吧?老罗默默地想到。

    做上位者就是有一个最大的好处,有事情属下服其劳,如今的老罗就是如此,他只需要动动口舌,手下的人就得辛苦好一阵,当然借口是现成的,人才需要锻炼磨砺。

    这话当然不只是说的冠冕堂皇,事实也是如此。

    一路行程两年途径数万里,老罗付出了巨大的心力,得到了巨大的荣耀,同时也彻底融入了这个时代。

    与他一路同行的众人又怎会一成不变没有半点收获?

    至少初始跟随老罗的两个黑小子除了肤色不同,已经与众多人打成了一片;至少曾经在雅典精挑细选出来的角斗士们除了四人身亡两人残疾之外,余者都摆脱了曾经身为奴隶的可悲命运,如今除了最幸运的成为骑兵营统将的冈萨斯以及斥候营统将阿尔克,运气最差的都是某部的百人曲长,至于曾经希尔凡平原上的唐人后裔们,如今也不再是那个流落在异国的小部族,而是明显向着军队转化的精锐,即使最普通的民营成员,都懂得了纪律的重要。

    所以组建一个女兵营才不会成为一个难题,说是顺风顺水有些夸张,但是用水到渠成来形容绝不为过!

    解决了灵州最大的乌塔部,余下的几个小部族如同芝麻一样根本不必去在意,终于落足于这片东方的土地了,罗开先盯着远方红彤彤的夕阳,它映照得不远处的黄河水如同红色镜子,是预示着血色杀戮?还是象征着未来兴旺的前途?

    老罗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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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夜议 一

    有一句话叫做人多是非多,还有一句话叫做人多好办事。

    其实人多产生的利弊关键还是在于是否有精密的组织和控制,对于长途跋涉数万里的东行营队来说,各司其职真的不是一句空话,加上完全按军中操范来实行纪律管制的军法处约束,偷懒捣乱游手好闲的家伙早就被教育的勤勤勉勉兢兢业业了。

    容纳十多万人的营地不是什么大事,灵州土城里的四千多乌塔部男人被抹平之后,其余的杂事则根本不值一提,所以罗开先交代了几句之后,余下的就是程守如和他婆娘杜桂娘两人负责的事情了。

    解决了驻地最大的一块问题,按说应该可以高枕无忧了吧?

    实则不然,罗某人面对的情况依旧是千头万绪。

    因为心底时刻存在的危机感,老罗是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小富即安的,说是职业特性也好,心理惯性也罢,罗某人对安全的重视是融入到骨子里的。

    就像他曾经在后世给自家大哥的牧场四周安装监控器一样,他现在想的是让这块驻地的四周充满自己人的眼睛。

    受时代和技术的限制,不可能达到后世那种全天候无死角的警戒范围,当然与之对应的,在这个时代也不需要考虑后世那样复杂多样的杀伤武器,至少不用担心地对地导弹,不用担心坦克突袭,甚至更没有什么单兵火箭筒和超视距单兵狙击武器……

    但是在老罗的假想中,来自周边的危险同样不能疏忽大意。

    所以在把灵州土城的琐事交托给程守如和杜桂娘之后的当晚,老罗在他帐篷处召集了事关安危的所有人。

    这些人当然不只是军中的领兵将领,还有民事部分的杜讷、李轩、窦铣,负责外联的李铮,负责工坊的老罗的准岳父李涅,甚至还有童子营的管事安娜莉亚和老罗的未婚妻李姌。

    因为刚刚落脚,营地的很多设施未曾到位,所以一切都显得很随意。依旧是篝火熊熊,随意而自助式的烧烤宴,主帐外面的空地上铺设了三块平均至少几十平米的地毯,各种铜壶、金壶、里面装置着奶茶、奶酒,甚或葡萄酒之类,还有铜盆、铜盘等器皿里面放置着烤好的肉食,熬制的米粥,还有一路收集交换来的时令瓜果,木头或者陶制的杯子搁置在巨大的盘子里供人取用……

    好吧,这是中亚人的习惯,不是汉人也不是唐人的习俗,不是不讲究,只是因为方便。

    老罗拉着一众人在地毯的周边随意而坐,李姌在他身边偶偶私语,他也应付几句,众人都是随意的与旁边闲扯边聊天边吃着身前的食物——这种情况其实就是一路行来的常态。

    没有人刻意醉饮,大多都是浅尝辄止,因为老罗非常讨厌醉酒的人,这种观点已经影响了他身边的所有人。

    所以,不能说是酒足饭饱,而是应该说是吃饱喝足之后,骑兵营的头领冈萨斯率先挑起了话题,“将主,那几个小部落都控制起来了,是不是把他们都……”

    白熊的手掌在脖子前面顺势比划了一下。

    老罗放下手中有些粗糙的陶杯,摇了摇头说道:“无仇无恨的杀人作甚?那些小部族的底细查探清楚了么?”

    “这个……是轩郎君查探的。”以白熊为代表的一众角斗士们都学会了好多汉话,而且称呼之类更是沿袭了一些唐时的习惯,轩郎君指的自然不会有旁人,民营大管家李轩是也。

    恰好李轩就在不远,听了这话跟着说道:“那些小部族有四个是从北部草原迁徙来的,余下都是来自幽燕之地,据说是不能接受契丹人的统治,里面倒是有些依附的汉人,也有汉人嫁过去的婆娘,倒是没听说有甚仇怨。”

    “嗯……”罗开先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明日开始,铮兄辛苦一下,给周围百里所有的小部族发去通告,就说今后灵州方圆二百里是我东行营队的统治范围,要求他们提供自己族内所有人员的名录,牲口数目,驻扎草地位置……”

    “将主的目的是……”李铮有些疑惑罗开先的想法,开口问道。

    “没什么目的,就是告诉这周围的所有人,今后这里归我们掌控!”老罗坐直了身体,环顾了四周一圈之后,才继续道:“今后的日子,不同于以往,这里将是我们的家,任何人想在这里生存,首先要获得我们的许可,且要遵守我们的规矩!包括那些小部落的所有人,铮兄可还有疑问?”

    老罗的话音一落,周围众人的眼睛都亮了。

    年前在库扎克的时候,就有人提议停留不再东进,只不过那时候被老罗压制住了,现在罗开先直接明言确定这里就是修养生息的地方,所有人都兴奋了。

    不说别的,白天转了一圈的众人都大概了解了周围的情况——水源充足,土壤肥沃,牧草丰盛①,更有可补充的同族解决日后儿女婚姻的问题,谁还会有疑问?

    李铮的眼神也很明亮,“将主,如果那些小部族不肯……”

    “不会的……”老罗没有任何迟疑,三四千人的乌塔部都瞬息灭了,谁敢在这个节骨眼儿找不痛快?这时代的人又不是傻瓜,再没有见识的部族首领也是生存的好手,他们或许不会有什么大的魄力,但绝不会缺乏趋利避害的眼光。

    想到这里,老罗又开口说道:“统计人数和牲口数目,不是我们要抢劫他们,而是为了日后的管理,未来他们需要向我们缴税,我们则保护他们的安全。”

    “就像当初的唐人营?”李铮接着问了一句,眼睛却闪着不确定的光芒。

    “不,我们不是希尔凡人,不是那种没底线的朝贡。”老罗没在意李铮的潜台词,而是坦然说道:“或者按照唐时的说法,我要做这一方土地的节度使,只不过不需要皇帝的册封。”

    这是老罗第一次明目张胆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也是第一次表示对于今后的打算。

    周围的众人更兴奋了,不懂得节度使这个词汇含义的角斗士们也开始询问身旁的汉人。

    “三兄!”李姌是早知道罗开先的想法的,但是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场合直接提出来,她有些担心的低声说道:“这样说出来是否太不自谦了?日后张家那类文人难免会有非议。”

    老罗拍了拍李姌的素手,然后伸手抓住那种清凉的感触,“四娘多虑了,老罗我秉直而行,为的又不是一己私利,区区闲言碎语能奈我何?况且,你道张家人还是昔日的张家人乎?”

    李姌莞尔一笑,再不开言。

    孛罗城大战之前,张家的家老张慎被罗某人气吐血之后,张家人就老实规矩多了,再不敢胡乱插手军事,连民营的事也一一配合,最近的路途中更是派了一些子弟在李轩和李铮那里帮忙处理文事,原本的那点文人傲气早就悄无影踪。

    放开李姌的素手,老罗双手拍响,示意众人安静,“刚说到节度使,其实罗某人是不喜欢这个称谓的,也不喜欢有个皇帝在上面指手划脚。所以今后还是叫将军,将主就好!”

    “是,将主!”周围就餐的众人都是端坐应道,连罗某人的准丈人李涅都不例外。

    罗开先也不自谦,言语更是随意,“一路行来,诸位也知罗某没甚私心,只是不想族人活得屈辱。罗某想活得自在,诸位也想活得自在,所有人都想活得自在,但是活得自在不等于没有规矩,罗某当仁不让,要做这个规矩的掌舵人。”

    众人哄然叫好!

    能凑在这周围一起吃喝的,都是老罗的知己人,尤其冈萨斯和李轩这些人为首的家伙,都是对老罗非常认可的少壮派,即便杜讷、窦铣、李涅这般老家伙,虽然认为老罗的态度不够谦虚,但是也都明白谦虚二字在草原上的价值,所以没人认为他的话语狂妄不合适,毕竟一路行来所有事情都证明了这一点。

    热闹的气氛稍歇,阿尔克几个家伙冲着冈萨斯不断的使眼色,白熊抓了抓自己脸上的胡子,有些畏缩的冲老罗问道:“将主,你所说的族人作何解释?”

    白熊的神态虽然有些畏缩,但他的嗓门足够洪亮,又是用汉话来说的,所以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族人嘛……”盯着几个角斗士出身的家伙瞧了会儿,老罗琢磨了一下措词,朗声说道:“族人就是指和我们说同样语言、遵守某制定的规矩操范的人,不管你长得什么样子,身上流的是哪里的血,都是族人!”

    老罗的话一结束,倾听的人顿时神色各异。

    ————————————————————————————

    ①灵州之地,也就是今日吴忠市周边的大片黄河沿岸地区,在千年前肯定不会如同今日一般。李德明和他的儿子李元昊把势力迁到灵州和兴州之后,仅凭此地就抗拒了辽宋近百年,如果只是一片荒滩,绝不可能支持下去。所以本文中设定灵州和夏州是上好的牧场所在,可以开垦优良的农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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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写到灵州兴州之地,恰好看新闻宁夏发生公车燃烧事件,祝愿灾难中受伤的人们早日康复,始作俑者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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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 夜议 二

    察觉到周围人的神色变动,老罗却面色坦然的等待周围人对自己话语的认可与接受。

    他不是什么社会学达人,但也不是只知道好勇斗狠的野蛮人,在资讯爆炸的后世,关于血统论和文明论的争议就从未断过。

    作为一个高级主战军官,罗某人对这些东西自然是有所接触,而且是战略战术分析必不可少的因素。

    所以,在罗某人看来,这个时代的敌我概念远没有后世那么复杂,即便这个时候东方讲的什么汉胡之分,也不过是利益或者世仇之类的矛盾,或者干脆就是统治者野心可以制造出来的麻烦,根本不像后世那样能够构成全面意识形态上的对抗。

    至于身边这些人?

    或许彼此有各种小矛盾之类,却绝不会影响大局,至少这一路行来,众人的生死已经纠缠在一起。即便有各种差异区别,但对于外人来说,从踏上灵州这片土地开始,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一体的。

    闷场的时间只持续了片刻功夫,冈萨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恭敬敬地冲着罗开先行了一个看起来古朴庄重的欧罗巴式双手抱胸礼,重新开口道:“遵令,将主!冈萨斯从今之后是塞里斯人!”

    冈萨斯这话是用拉丁语说的,随着他的行礼,周围其余角斗士出身的家伙都有了反应,包括阿尔克、赫尔顿,西德克诺德和富拉尔基,甚至奥尔基、安提亚克一众亲兵全部不约而同地按照他们原本族群的礼仪冲着老罗郑重行礼,同时也用话语表示自己今后将是塞里斯人。

    一众汉人血统的与会者多数还没有从罗开先之前的话语回过味来,便被冈萨斯等人的举动弄得愣住了。

    若说最开始冈萨斯站起身的时候,罗开先还有些懵懂,那么之后阿尔克等人的表现就再明显不过了,他虽然不是很了解这些前角斗士们的民俗,但这些杀戮汉的郑重表现马上让他明白了这是一种脱离过去的诺言。

    想明白了的罗开先马上同样站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袍,用他不是很熟练的拉丁语坦然说道:“很好,冈萨斯、阿尔克、西德克诺德、富拉尔基……一路以来,诸位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你们展示了自己的忠诚与勇敢,今后你们将不是奴隶身份,而会是我忠诚的部下,未来你们组建家庭,会是我罗家的忠诚旁系家族。”

    老罗很轻松的许下他的对等诺言,就像他曾经在士麦那许诺过的那样,虽然一路上他并没有把这些人当作奴隶来看待,但是涉及名义上的东西还是必须要表态的,否则都是作为将军的人了,身份却只是主将的奴仆,必然会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当然,他并没有一次性释放所有角斗士的奴隶身份,包括奥尔基等身边人,则是另有打算。

    几段拉丁话交流的时候,旁边听不懂的众人自然也在议论纷纷。

    窦铣就在询问坐在他身旁的李铮,“听到将主在和他们说什么了?”

    李铮悄声回应道:“窦老伯,冈萨斯等人在宣誓告别曾经的族裔,加入我们汉人,也就是说他们的后人可以说自己是汉人了,将主的话是宣布他们正式脱离奴隶身份,今后将是将主的臣属。”

    倔老头窦铣咂咂舌,难得的压低了他的大嗓门,“依老夫看来,将主未来可以做皇帝,能现在就做未来皇帝的臣属,未来不就是……”

    “是从龙之臣,窦老伯这个话还不是说的时候,将主可不喜欢饶舌之人。”李铮凑近了老倔头,声音放得更低了。

    “啪”老窦铣在李铮肩头派了一记,“老夫食盐多过你食米,还用你这后生叮嘱?将主不喜人多舌,老夫岂有不知?只是老夫年迈力衰比不得你等年轻晚辈,否则老夫定然争做头等功臣。”

    窦铣的话说得不客气,但背后的含义却是为了身边这个后辈考虑。李铮这种心灵剔透的人又怎会听不明白?当下两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因为不是什么正式的会议,老罗和一众前角斗士说拉丁语,周边窃窃私语的又岂止窦铣和李铮二人?

    像老罗的准丈人李涅和安娜莉亚,杜讷与李轩,程守如与闵文侯……这些人课都没闲着。

    待老罗与冈萨斯等人说完之后,几个被他提到名字的家伙全部换了礼仪,用汉人的双手抱拳揖礼深深一恭,旁观的众人息了私下的交谈,纷纷拍手喝彩,有曾经嗜酒忍不住拿着倒满马奶酒的木碗示意众人共饮。

    这气氛倒是比刚开始吃饭时候还要热烈。

    月出东方,重又回复平静,老罗继续拿起了开初的话题,“最近几天,某会勾划一份辖地附庸部族管理方案,铮兄走访诸部的时候不妨顺势通告……”

    “职下明白,将主。”李铮欠欠身,坐直了接着说道:“不过,将主,如果就在这几日,有草原部族不肯再停留原地,亦或有族群将要游牧到此,如之奈何?”

    老罗摇了摇头,“去者随意,不必强留,来者……如果未来能遵守某制定的规矩,欢迎!如不能,请走!”

    “是,将主。”李铮恭然无话。

    把目光对着骑兵营的主将,老罗说道:“冈萨斯,最近几日你要吩咐手下各校尉,严密监视诸部落的动向,白天控制的那些人,可全部释放。”

    “遵令,将主!”白熊冈萨斯的应诺声一如既往的洪亮,除了言语发音有些古怪。

    “此外,留两校兵士重点关注北部兴州方向,一校兵士巡察南部会州方向,余者继续探查周边,确保驻地五十里内百人以上的一切动向,具体人手调配,你自己把握!”

    “遵令,将主!”

    确定了骑兵巡逻范围,老罗才把最重要的情报问题提出来,“阿尔克,赫尔顿,闵文侯!我们新到此地,近期需要探查的范围会很广,你们要提醒手下注意安全!”

    “是,请将主下令!”三个斥候营的头目不约而同的坐直,同声回应。

    “首先……阿尔克,你要派人查探周围百里的虚实,并勾画地图,如遇有敌对,直接联系骑兵营俘获,如力不及,剿灭。”

    “是,将主!”

    “其次……赫尔顿,你去接洽努瓦克那些行商,问询一下他们之后的行程,最好查询一下他们还有什么货物。”

    “……明白,将主!”消瘦的商人模样的赫尔顿留了两撇上翘的胡子,接茬说话的表情颇为滑稽,但谁也不能小瞧这个家伙,每次老罗派他出去探查远方的情报,总是能够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的信息。

    当然,在场的众人多数只知道大概,具体明细只掌握在老罗手中。

    “嗯,用心做事!”鼓励了赫尔顿一句,老罗把目光对准了斥候营最机灵醒目的猴子,“闵文侯,你最近的事情就是去和那些小部族的人打交道,最好摸清他们内部的情况,需要的人手你自选,如何?”

    “明白,将主!”罗开先身上的威仪日重,当初最能鼓噪的猴子如今也老实了很多。

    老罗点点头,没有再言语。这种军事安排的事情,并没有避讳围坐旁边的民营众人,并非罗某人失去了警惕,实在是这种举动事一路上已经司空见惯,在座的所有人命运都已经纠缠在一起,没有人会不智的有什么私心。

    而且恰相反,老罗这样镇定自若形同作秀的排兵布阵,更能稳定人心。

    毕竟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众多的事情千头万绪,难免有人会有慌乱的情绪,需要罗某人做的也恰是这种“定海神针”的作用。

    短期需要安排的军务安排完毕,这场篝火晚宴也进入了尾声,打发所有军将各去休息,把柔媚的盯了自己半个晚上的四娘子也打发去陪童子营的孩子们,老罗留下了李涅、杜讷、窦铣、李轩四位负责民营部分的管事们。

    ……

    “三郎,可是有事要谈?”对这个准女婿越来越欣赏的李涅首先开口问道。

    把众人迎进帐篷,老罗才说道:“世伯问得不错,罗三恰有事情需要请教诸位。”

    “三郎但讲无妨,一路行来,谁人不知你罗将军的威名!”或许是终于抵达故土,虽然未曾见到家乡人,杜讷的神色依旧非常好,半点看不出旅途劳累的疲惫。

    老罗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遂招呼众人坐下,再让亲兵端了一壶热马奶,给众人斟上,坦然说道:“之前过火州的时候,罗三曾经说过,我们这么多人,需要一座自己的城池。眼下刚刚安下营地,诸事繁杂,我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

    “罗将军凭地不爽利,有甚话直说,轩小子不算,我三个老家伙土埋半腰,还能如何?”暴躁倔老头子窦铣始终不改对老罗的称呼,连暴躁的性子似乎也不压制,说起话来炮筒子一样直截了当。

    老罗心里哑然一笑,确实,自己到了这个时代久了,受的影响越来越深了,反而越发没有在后世时候那么棱角分明了。感慨只是几秒钟,他便说道:“我们如今有十四万五千多人,加上今天收拢的土城那些妇人孩子,近乎十五万人了。如此多的人,每日消耗都是巨大的,所以必须尽快稳定营地,准备过冬的同时,还要开源节流。”

    这话一说,几人心中都是一惊。

    彼此望了一眼,李涅捻着胡须问道:“三郎,莫不是米粮缺乏,不足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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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 夜议(三)

    李涅的话音一落,其他三个人都把目光对准了罗开先。

    无他,一路来的吃食甚至很多时候饮水都是罗某人负责解决的,眼下停驻在灵州,暂时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但是,如果食物不够吃,这十五万人怎么活?

    饿死吗?那就是天大的灾难!

    至少按照这时候人的理解来说,就是如此。

    “米粮倒不足为虑,时下存粮仍够十五万人吃用一年半载……”一句话介绍了粮草概况,这个事情可是罗开先时刻关注的,他也没什么兴趣吊人胃口,接着说道:“但马匹冬季的饲草却已经不多,可有人懂得牧草冬储或者青储?”

    四个人有些疑惑的彼此看了一眼,最后还是老杜讷开口说道:“听闻唐时曾有北方牧户秋季收割草料,挖土窖藏,冬季取出,喂养牛马,三郎说的可是此事?”

    听到有人懂得冬储,老罗大为高兴,“哈,还是杜老博闻广识,我说的就是这个,还请杜老召集部民择地挖窖,嗯,轩兄挑选熟悉牛马饲草的人手,最好能在霜露之前储备足够过冬的饲草。”

    被老罗提到的两个人顿时面露难色,杜讷说道:“三郎,挖窖和割草都是小事,怎样窖藏可没人懂得,昔年老夫还是垂髫小童时,曾听长辈言说,却从未见过……”

    以为去了一块心事的罗某人随即恍然,他隐约记得青储饲料的事情应该是汉时就有,但是对于流落到中亚的安西军后裔来说,显然是很难维系这样的技术传承的,至于队伍里的那些中亚族类,不是老罗看不起人,而是他从不知道中亚存在过连贯的文明传承。

    一路行来,老罗偶尔观察这时代的牧人水准,发现他们多数知道哪里的水草更丰美,然后把牛马羊骆驼驱赶过去然后再赶回畜栏就算完成任务,远没有后世的牧民那么劳累,甚至有的都不懂得收割牧草……

    “是我忽略了……”老罗知道自己想把事情推出去的打算泡汤了,掐算了一下最近的时间安排之后说道:“营地北面有一块高坡地,我记得大概有三四百亩,杜老应该知道那里……嗯,明天您先找人挖坑,不要太深,齐腰深足矣,挖成一丈宽,十丈长的方坑,坑底要夯实,坑壁最好也修缮齐整,别有鼠洞之类……这样的坑窖需要挖至少百个……”

    杜讷对罗开先信服得很,认真听他说了个详细,然后才问道:“三郎,只是这样就可以?”

    “当然不成,后日我会过去看下,然后再和你老细说!”虽然没有亲手操作过,后世在自家兄长的牧场打混过的老罗对这种事情还是有些把握的,虽说这时代没有用来密封的塑料膜之类,但是总能找到合适的替代品的。

    听到能解决问题,李轩在一旁说道:“三郎,明日我就招人收割草料?”

    “先选好草场再说,我们人手充足,明天挖窖,后天割草运回后就要马上添窖,然后要密封,否则就变成干草了,对了,还要多弄几把斩草料的铡刀到北面。”

    “明白了,三郎。”

    “嗯,草料只是第一件事……”老罗停止了关于青储的话题,接着说道:“兽皮和布匹没有不够用了,孛罗城接收的两万多人,还有今天在土城接收的五千人,他们可是没有过冬御寒的衣物的……现在去宋境购买布匹恐来不及,听说火州以南,有人种植白叠子织布,还请轩兄留意是否确有其事,如有商人往来交易,定要留货,不计代价。另外,如有北部草原部民过来售卖皮货,也要留下。”

    “记得去岁,在库扎克曾经收买过很多皮货,消耗得竟如此快?”李轩不清楚库存的事情,随口问了一句。

    老罗拍了拍额头,有些无奈的说道:“轩兄可知,皮料也会破损的,库扎克收获虽多,但沿途战损修补盔甲、皮囊、马具,哪一样不需要?更何况在库扎克我们只有十万人,如今却是十五万人了。”

    “惭愧,叫三郎见笑了。”老罗的话说到一半,李轩就明白自己想错了,赶忙带着尴尬说道。

    罗开先也不在意他的这点疏漏,其实说李轩大管家,老罗最清楚,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管家,多半的物资都在自己的空间里面存放着,李轩顶多是个内部人事多面手。

    抓了抓自己杂乱的长发,老罗说道:“时下有十五万人,仅有半数是来自希尔凡,余者可说天南地北哪里的都有,诸事杂乱,也怪不得轩兄。某也经常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话说得其实是给李轩台阶下的。

    帐篷里也都是明白人,又怎会不懂?老李涅听了半天,放下手中杯子,抹了抹胡须说道:“三郎,今年不适合再添加人手了,需要整合人心……马上就是冬天,就像在库扎克做的那样最好……另外,管事的人手不足,老夫建议三郎给张家老儿安排些事做,以安其心。”

    “世伯言之有理!”哪怕没理,老罗也要叫好,谁叫这是未来丈人发话呢?再者他目前再增加人手确实也不合适,一路行来的补给除了最早的收集,多数都是他作弊或者抢掠得来,如今,停下脚步休养生息的同时也意味着少了财货来源,人数再增加就会变成坐吃山空了,那可是得不偿失。

    想完了这些,老罗问道:“不过,世伯,张家老目前是何心思,罗三不甚了了,赵宋重文轻武,他不想去吗?”

    “三郎休出此言!”李涅没好气的瞪了罗某人一眼,对这个未来女婿他是百分百满意,但却又搞不懂看不明白这个后生晚辈,只有一点他是最清楚不过——这个未来女婿十分排斥酸腐文人!

    在他看来,罗某人对待优越感良好的文人非常苛刻,尤其是对张家人,老李涅认为罗某人至今还没有遗忘当初唐人营议事堂的那次争议,作为准长辈,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于是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老李涅接着说道:“三郎,张家人只是清高了些,并不是出卖自己人的蠢货。赵宋或许是重文轻武,但千万里回归的张家人仍旧是外人,即便找到范阳亦或洛阳的同族,又能如何?没有田产,没有财货,张家人到了赵宋仍旧不过外户而已。”

    罗某人并非独断专行的性子,老人说的有理,他听得也是非常认真。

    “自孛罗城外,三郎你驳斥张家老那次之后,张家人改变了许多,甚至放下了他们骨子里的清高……三郎,老夫所言你可明白?”

    罗开先不得不承认这位很少开口的准岳丈很有一套,至少这番话很有说服力,“世伯所言极是,罗三受教了!不知世伯认为张家人可作何差使?”

    “军伍自然不成……”李涅明白得很,确定老罗口风改变之后也很高兴,一口否定了老罗最忌讳别人插手的军队,然后说道:“张家人精通文事,三郎寻觅一二闲职安排给张家人参与。”

    “一二闲职?”老罗摇了摇头,“无论军营和民营,今后都不会有闲职,张家人若想做事,可。昔日大唐有礼部构设,张家人若有兴趣,某欲设一礼官,责今后祭祀、宣教之事,时下十五万人,有半数不懂东方礼仪,张家人负责此事最好……还请世伯传话给张家老,罗三不会亏待尽责之人!”

    “好!不愧是英武果决的罗三郎!”面对罗开先的改口,李涅大为高兴,开口就是赞叹,英武果决这话可不是他最早说的,而是队伍中的很多老人的评语,包括很少露面的最年长的老头子李坦。

    旁听的杜讷、窦铣和李轩也都是同样振奋的表情。

    老罗本人却没什么表情,被人夸奖的次数太多,他早就不在意了,众人的反应他看在心里,却不露声色。让张家人动起来,是应有之义,至于张家人是否会从一而贯之,实在是个很难推算的事情。

    对老罗来说,文人政客的嘴巴是最不能相信的,这是他在后世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这个时代,或有不同?

    老罗可不清楚,不过兵权在握,他并不担心文人的口舌能够翻天。

    说过了的事情就没必要再去考量,他很快就换了关注点,“世伯,张家人之事不必再提。罗三叫几位留下,可不仅仅是这几件事情……”

    “三郎请说!”李涅收拢了笑容,正色说道。

    提起装马奶的锡壶给众人的碗里一一斟上,老罗才比划着手指说道:“主要的事情还有两件,一是择地构建过冬房屋,二是罗三想拆分工坊!”

    头一件事并没有出乎众人预料,眼看天气转凉,重置房屋是应有之事,但是第二件事就需要仔细思量了。

    尤其是老罗的准丈人李涅,工坊可是他的心头肉,连续两年大量人手指挥在握,磨合得刚刚好,一旦拆分……这女儿还没有嫁过门,女婿就想拿自己这准丈人开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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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 夜议(四)

    好在只是稍一转念,李涅就打消了这种没头脑的想法,虽然他觉得始终看不透这个准女婿,却知道对方绝不是什么玩弄心计的人,这一路上,如果不是罗小子指点,工坊的很多运作绝然不可能整合到目前这种地步。

    只是……拆分工坊,究竟所为何事?

    心头一旦产生这种想法,李涅耐不住开口了,“三郎,冬屋之事暂且不急,缘何要拆分工坊?”

    “世伯勿急,拆分工坊总也要等到冬闲时刻……”李涅的话一出口,罗开先就明白自己必须先把这事说清楚,否则这准丈人恐怕就要误会了,“好吧,世伯,我准备把工坊拆分为兵工坊和民坊两部。”

    “兵工坊和民坊?为何如此拆分?”李涅问道。

    “保守机密!”首先概况了一个众人能理解的词汇,老罗接着说道:“诸位,我等能够从希尔凡一路冲杀回到此地,决胜的因缘有两个,一是军士能够勇往直前,二则依靠的精良的军械……如今开始安居……”

    “老夫明白了!”罗开先说到一半,李涅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三郎,你说该如何拆分?”

    还是明白人好说话,当然,关键还是自己人。昔日唐人营能在希尔凡落足,可不是凭借的武力,而是凭借自己的独门技术,作为工坊的掌控者,李涅又怎会不懂保密的重要?

    罗开先心中大为宽慰,最担心的情况没有出现,余下的事情就好解决了,马上接着说道:“需要保密的物件并不多,世伯可以和诸位匠工商议,关键在于人,需要世伯把他们挑选出来组建一个精工坊,这个精工坊将主责军工之事,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核心机密。”

    罗开先的用词有很多是来自后世,李涅琢磨了一下才搞懂,虽然有些词汇不是习惯,但“精工坊”“核心机密”之类的还是非常清楚的,轻轻点了点头,老头捋着胡子说道:“三郎所言甚是有理,只是如何选人可有一个……准绳?”

    “准绳?”罗开先嘀咕了一下,才恍然这个词就是标准的意思,“人选皆由世伯恒定,眼下时间还算充裕,世伯尽可细细考量,罗三只有三点要求,底细清白、吃苦耐劳、精力旺盛。”

    底细清白就是不许有外人关联,吃苦耐劳则是工匠必备的品性,精力旺盛却是为了将来研制新鲜事物的保证,罗某人可不希望未来的精工坊里面都是些年老力衰的人——那必定难以承受他时不时拿出来的“新生玩意”。

    但挑人的事老罗插手不合适,首先他对人选绝然没有李涅熟悉,换他自己来操作,也不见得就会有多好,毕竟他没有读心术,更没有测谎机,勉而为之也只能是费力不讨好。

    “三郎尽可放心,此事包在老夫身上就是。”一切都了如指掌,李涅说话毫不含糊,“只是未来拆分之后,余者的掌控如何安置?”

    “世伯所虑有理,余者组成为民坊,掌控人选嘛……罗三建议,由世伯与坊内大匠联合推选,精工坊则仍由世伯掌控。”老罗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可以时不时拿出点新鲜东西给工坊做些引导,但他绝不会插手工坊之类的管理的。

    “联合推选?”李涅重复了下这个词,“这是好办法,日后民坊可以作为民间商家……”

    罗开先对准岳丈的举一反三并不惊讶,队伍里的老头子们多是岁月磨砺出来的强者,若是这点见识都没有,早就泯然众人了。

    “日后,我等这只人马必将纵横河西、饮马河套!届时民坊或可再次拆分为车马坊、农工坊、杂工坊之类。”说得兴起,罗开先也稍稍透露了一下对未来的勾画。

    关于未来的话说多了叫画饼充饥,叫忽悠,但确定能够实现的事情藏着一点不露就是不智之举了。无论怎样,让跟随自己前行的人有一个可以看得到的目标,不是更好?

    至少可以减少迷茫与困惑,不是吗?

    至少罗某人是这样想的。

    杜讷、李涅、窦铣、李轩这四个人如今可说是罗开先掌控民营的核心人物,他们对未来都有期许。他们有的想过回归故土重见同族父老,有的想过摆脱突厥人和波斯人的袭扰,更有的想过可以富甲一方,但从未有人想过可以纵横在故乡的土地上。

    众人都知道眼前这个罗姓长人绝不是在画饼充饥,这一点杜讷的认识最为清晰,他还清楚的记得早在希尔凡时候的那些往事,当初那个拿出几张羊皮图纸劝说他的游侠般的罗家三郎,如今已经基本完成了当初的承诺。

    虽然还未曾见到祖辈提到的同族故人,杜讷却并不怀疑未来的事情。听了几个人说了半天工坊之类的杂事,罗开先点说未来的规划,杜讷趁着话头问了一句,“三郎,老夫这里有件事情,你看该如何决断?”

    “杜老请讲!”

    “过了会州之后这几天,营里有几个老汉问说自家祖籍山东,何时能够重返河东故乡看看,几个老汉年纪都已过了花甲,他们唯恐自己再难见到乡人。”老杜讷的声音有些低沉,颇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觉。

    所谓河东,老罗只知道是指黄河以东,但具体都有那些地方他就不清楚了,但无论怎样,距离现在所在的灵州都有至少千里路途,这段路途上有的可不仅仅是党项人还有赵宋的各部边军。

    当然,无论态度尚未明了的党项人还是从未接触的赵宋边军,都不值得老罗畏惧,停留在灵州不过是不想马上与赵宋刀兵相对——那样损失的必将是东方族系的利益,得利的却可能是北方和西方的蛮族,而且仅有的几万兵士必将有所损失,那样的强硬只能说是鲁莽,于老罗却没有任何好处。

    琢磨了一下措辞,老罗说道:“杜老,此事急不得,我们远从万里归来,赵宋那里究竟如何,却无人知晓……待到营地周边安稳,应在入冬之后,或可派人走一遭河洛中原一带。假若一切顺利,罗三我亲走一遭也未尝不可。”

    “三郎,不可,眼下十数万人的安危可离不开你。”老成持重的李涅打断了罗开先的话,神色郑重的说道。

    拍拍准岳丈的手,又止住李轩说话的想法,罗开先说道:“世伯尽管安心,罗三不是鲁莽之辈,真若必要罗三走上一遭,也必定是安排好诸事之后,无论是党项人还是其他的部族,绝不敢轻举妄动。”

    “不,三郎,眼下十几万的安危只是一面,你身为主将,亲去赵宋境内绝非上位者所为。需知古人有言,白龙鱼服,恐有不虞也。”老李涅并未被罗开先说服,反而愈加郑重其事的劝导起来。

    “三郎,探看故土绝非易事,派人带队前去即可,你亲身前去则大可不必,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前提议有人惦念家乡的杜讷也开始了劝说。

    老罗心下大为感动,最初勉强一起行进的众人,如今彼此的命运已经交融为一体。并不是别人几句好话就能收买他的认可,从两个老人的话语中,他听出了那种发自心底的关怀。

    不过罗某人同样是执拗的,只要拿准了注意,并不会轻易为别人的几句话而改变,“世伯,杜老,两位不用焦躁,罗三既非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也不是喜欢穿鱼服的白龙……两位前辈需要知晓,罗三可是曾经跨洋蹈海的彪悍勇夫,河东乃至中原的山水是阻隔不了我的,或许用不了多少年河东或者中原可以成为我等纵情吃撑,谁知道呢?”

    到这个时代久了,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说话几乎变成了他的习惯,这番话既简单却也寓意非凡,至少周旁的四个人全部听懂了。

    “说得好!罗将军可不是草原上温驯的牡羊!”倔老汉窦铣的看法确与李涅杜讷都不同,对于罗开先的言辞,半天没说话的他却是大声喝彩。

    “闭嘴,你这窦疯子!”有些转不过弯的李涅觉得罗开先说的有道理,却切不过面子,只好呵斥窦铣为自己做掩饰。

    老杜讷则坐在一旁笑而不语。

    最年轻的李轩整晚都没说多少话,他记下了罗开先诉说的每一件事,听罗开先与几位宿老的话语,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有这样走一步看三步的头领,未来又有什么值得忧心的?

    往往帐篷外明月高悬,李轩说道:“夜深了,二伯、杜伯、窦伯,该回去休息了,三郎,今夜就到此为止吧。”

    感觉该做出交待的事情都已经诉说一遍,老罗同样望了望月光明亮的帐篷外面,“好!”

    李涅、杜讷、窦铣三老自无不允。

    遂起身呼唤亲兵送几人回自己住所,与几个人笑谈着刚刚步出帐篷,老罗第一时间注意到守候在外面亲兵身旁还站着几个等候的人,恰是负责军纪的西德克诺德和富拉尔基,还有一个出乎老罗预料的人,负责外联事宜被许为未来大鸿胪的李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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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最近两天忙碌手里的一份设计稿,耽搁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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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跃一千年介绍:
国际佣兵罗开先非洲任务中遇到意外,穿越时空到千年之前的非洲,周边都是黑漆漆的部落野人以及草原猛兽,偶遇乡人也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群体,该怎么生存下去?即使他是个兵王,个体的力量同样微不足道,更何况在没有归属感的非洲。所以……回故乡吧。
陌生的城市中,他是不受约束的野蛮人,拐走法蒂玛人的大科学家……搬空君士坦丁堡的学术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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