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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行者雷昂     跳跃一千年txt下载     跳跃一千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六节 初雪(下)

    或许是因为身体被时空的力量改造过,老罗对寒暑变化的承受力要比一般人好上太多。但是为了显得不那么鹤立鸡群,他还是同许多人一样披上了手下人精心制作好的皮裘,同样的为了保暖,老罗甚至给公爵的身上也裹上了保暖的毛毯——公爵是北方马种,黑云却还是需要适应期的,不知道这匹大力士马是不是出生在士麦那,而不是什么勃艮第,这个大家伙对于寒冷还是有些畏惧,一向胆大的它现在还缩在马厩里不愿意出来。

    老罗刚刚带领亲兵们四处查哨回来,给公爵擦干身上的汗水,再重新把毛毯盖在它的后背上,给马槽里面加好草料豆饼和淡盐水,听着公爵惬意的咴咴声,老罗也同样感觉很惬意,转头看了看另一边马厩中躲闪的大眼睛,有些好笑的说道:“黑云这家伙还是怕冷,看来需要时间适应了……”

    “是的,将主。南方的马匹都是这样,不过有一个冬天的历练总是会适应过来的……”奥尔基同样在一旁照料着他的坐骑——一匹枣红色的阿哈尔捷金马。

    老罗现在的队伍里,已经不缺少各种名贵的马匹,作为这个时代最好的代步工具,至少在目前来讲还是不可或缺的。到了东方之后,再想要找寻合适的马匹,不费出一定的代价可就难了。

    古时候的东方并不是没有好的马种,但却缺少配套的马政——最宝贵的马被阉割充作皇家的吉祥物,农耕文明与草原文明的之间的矛盾等诸多问题加在一起,导致了许多血统珍贵的马种完全灭绝,直到后世都是很多养马人的切肤之痛。

    有了改变历史的机会,老罗这个喜欢马的家伙怎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

    好吧,又说多了。作为主将,老罗其实做不到甩手掌柜的悠闲,不同于后世那些投资等分红的那些公司董事,尽管有了众多的下属,一众兵士的基本素质也符合他的预想,但是他需要做的事情还是非常多。

    比如老罗想要培养的就不是这个时代的广义上的士兵,而是融合了他的作战理念与战术素质的兵种,从领兵之人到作战的人,所有战士的身体、战技、头脑等等都需要他这个主将做整体的梳理,而不是像这个时代的流寇那样拉拢贫民的乌合之众。

    没得办法,谁叫一只能够如指臂使的军队才是他的立身根本呢?

    所以,辛苦是免不了的。

    初雪来到,比老罗印象中的后世稍晚了几天,但也差不多是这个季节。相同的是雪前寒风的凛冽,不同是空气中没有后世那种污浊的气味,当然也没有后世那么多的风沙。

    雪片真的如同鹅毛一样晃悠悠飘落的感觉,倒是与后世没什么不同,让老罗感觉自己稍有些浮躁的心情也宁静了下来。

    从地下密库出来的这几天,接连的琐事就没有停顿过,连整理收获的事情都顾不上。眼看着气温骤降,所有的事情都在收尾,老罗真不敢有任何疏忽。数万人的居住、饮食、防寒、医病、再加上安全,任何一样都能疏漏,如果光是军队还好,但说是不管平民的事情,他又哪能真的撒手不问?

    老罗是懒得当圣母的,只是涉及到民事的问题,有的可能只需要他提前说上几句话,就可能避免人命损失,比如触及冬季室内取暖防止一氧化碳中毒、取水的地方防止地面打滑跌落水井,冬季洗漱和垃圾处理……等等之类的问题,他又怎么能视而不见?

    所以该过问的时候还是要过问,需要出点力的地方想逃也逃不了。这就是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老罗只是冷面,外加对敌人的冷血,可不是真的冷血动物。

    好在有失必有得,付出总会有对应的回报。

    忍不住的对民事的过问,老罗收获的是平民对他的认可。如果说一路上在平民的印象里,老罗是个高高在上不好接触的将军,那么现在他就是平民眼中的能人,那种无事不通的能人,而不只是能给众人安全感的军队头子。

    偶尔老罗也会在心底感叹这个年代人的单纯,却不会有什么窃喜之类的情绪,因为平民的心理往往都是不确定的、维己的,遇到变动的时候利弊权衡之下,能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完全是不可估测的。远不如锻炼过的意志的军人们,在是非面前可以保持自己冷静的思考。

    在大雪到来之前,库扎克城周边的戍堡——暗堡已经全部完工,每个暗堡里面不单有守备观察的哨岗,还在山体里面构筑了休息间、餐饮间、储物间和卫生场所,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目的无他,可以保证在受到围攻的时候坚持最久的时间。

    如今各校的人马也已经入驻,都是由守备营抽调的兵士,每个暗堡里面最多一个都,最少两个曲的人马。制定防守的操典,分配武器,配备短期消耗的食水,这些都在短短的几天全部就位。

    从早上出发,老罗会同程守如四处已经巡视了一遍。

    并不是老罗有什么“受迫害妄想症”,而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眼下的处境。伽色尼土库曼人被教训了一顿,死伤或者损失了数万人,粮草也被掠夺了不少,但如果只是这样绝不可能让那位渴望做苏丹的马哈穆德断了报复的心思——尽管他要挟赫拉特城的城主阿史那杜瓦尔传信。

    尽管暂时没有赫拉特那边的消息,老罗也知道几个下属部族的混乱拖不住对方多少时间,至于些许物资的损失,或许对赫拉特城内的商人称得上巨大,但是对正在攻略恒河流域的马哈穆德来说,南地征粮并不是什么困难事情。

    就算是短时间难以出兵,马哈穆德还可以勾连正在喀什葛尔修整的卡迪尔汗。

    至于喀喇汗王国的卡迪尔汗是什么心思,其实也不难猜测,不外乎趁火打劫和试探攻击两种,到了嘴边的肉谁不想咬一口?当然吃不吃是一回事儿,能否吃到则是一回事儿……这是草原人的本性问题。

    当然这一切都是老罗的猜测与分析,没办法,手底下能够机动攻击的力量只有两三千人,至于守备营的军士虽然有所提升,却还不是能够真正的独挡一面的时候。

    所以说到根底,其实还是拳头硬不硬的问题。

    如果拳头够硬,不用多,只需要两万骑兵,老罗都不用猜测敌人的想法,就完全可以犁庭扫穴,灭了一切敢于向己方伸手的家伙。

    可是眼下……兵少不说,还有数万平民,老罗也只能选择韬光养晦外加昼夜磨刀,设置暗堡就是昼夜磨刀的法子。

    冬季的大雪或可成为敌人的阻碍,但同时也可能造成己方的懈怠。

    库扎克城修缮之后虽然不错,却不是真正的休养之地,老罗可不能把守备营的兵当猪养,否则春天继续东进之后,就真的变成待宰的猪羊了。

    收拾好了马具,叮嘱了马夫一遍,老罗带着人走在开始有些厚度的积雪上,随着脚步路面上发出“噗噗”地行路声音。

    “先去看看童子营的孩儿们,你们去不去?”老罗很随意的说道。

    “我跟着将主,你们几个回去吧!”奥尔基跟在老罗身后,当然话语是对另外几个亲兵说的。

    “嘿,奥尔基你是惦记着露莎吧?绿眼睛的露莎看着比你还要强壮!”安提亚诺在老罗身后低声的打趣。

    “奥尔基的口味不错,露莎那娘们肯定能生儿子!”粗犷的语气来自有着粗壮的胳膊的亲兵布鲁克。

    “行了,你们几个都滚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老罗听得有趣,本也没想打扰,只不过还有几步就到童子营的木刻楞了,索性把这些家伙都赶走,除了奥尔基。

    露莎是四个女汉子中的一个,典型的色雷斯女人,面容还不错,就是粗壮有力外加凶悍,难怪会得到保加利亚人奥尔基的倾心。

    走进温暖的木刻楞,全身皮毛戴雪的老罗和身后同样装束的奥尔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孩子们中间脱离出来,他听到李姌在旁边说道:“午前艾尔黑丝恩先生来找过你,说是能看明白箱盖上面的铭文了……三兄,是什么铭文?”

    老罗一愣,“是一个宝贝箱子的铭文,回头给你看!”

    说完转身就跑了,由不得他不上心,洞库内那个箱子上面的铭文还是前几天才留意到,交给艾尔黑丝恩破解的,难道有结果了?

    …………………………………………

    附:感谢书友“kgb136”的打赏,祝大家七夕快乐!

第九十七节 秘辛

    不能责怪老罗沉不住气,实在是他在这个时空待得越久,对自己的那个时代就越发渴望,平时这些想法都在心底压抑着,难得看到和后世类似的物品,就理所当然的当成了一份希望。尽管怀疑那不是人类的造物,但终究只是怀疑,现在有机会了解一些真相,他又怎会不着急呢?

    说起箱子上的铭文,其实还是老罗无意中发现的。从地窟出来之后第二天,为了去除收获物上面可能存在的霉菌,老罗就把不重要的东西找了个地方晾晒,还加派了亲兵和骑兵校的人看守,关心藏宝的艾尔黑丝恩自然也在场。

    老罗把长条箱子拿出来的一瞬间,艾尔的眼睛就直了,直接呼喝着箱子居然是小叶檀木做的,和基督教的圣约柜同种材质,可见里面装的东西肯定是宝贝。之后的话不用多说了,精工的金属板和金属球完全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工艺,艾尔黑丝恩当然同样看不明白,但是,木箱盖子外面镶嵌的铜皮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说是铜皮,实际上箱盖上面的嵌着的应该说是铜板才对,因为厚度至少有六七毫米,上面还镌刻着精美的花草和山川的装饰纹样,当然这是老罗看到的结果,而艾尔却说这东西有古怪,值得研究一下。

    于是,连同箱子里面的所有物品就存放到了艾尔黑丝恩的住处,好在完全不用担心它们的安全,不说箱子整体的重量,里外三层的护卫们也不会容许外人看到这东西。

    连续数天没有结果,老罗都快把这事情抛诸脑后了,猛一听到李姌转告说有结果了,那份惊喜就别提了。

    “艾尔……听说你找我?”推开艾尔黑丝恩所住的木刻楞房门,老罗都没注意对方在做什么,劈头问道。

    “嗯嗯,有结果了,巴托尔你先别急,稍等。”伏案埋头的艾尔黑丝恩抬头看了老罗一眼,嘟囔了一句才接着又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他可不是一个真正好脾气的人,如果闯进房子来的不是老罗,学者脾气的他早就破口大骂了。

    老罗才注意到自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有些举止失措了。

    缓了几口气,平静下心态,老罗才注意到艾尔黑丝恩的这个木刻楞已经重新布置了,原本在开海伦时候被老罗收起的那些笔记实验物品之类重新摆放了出来,这个曾经的大贤者并不喜欢每天跪在地上朝拜,尤其在改了一个拉丁名字之后更不喜欢做磕头虫,所以整个房间的布置很有罗马人的风格。

    当然这肯定不是艾尔一个人的功劳,四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小子在房间里忙碌,他们是作为学徒和助手出现的,当然还不能指望他们能做出什么成绩,一切都只是从整理文件做杂活开始。

    房子的正中有一张近五米长的长条桌案,上面摆放着各种皮纸记录的资料,还有一些艾尔黑丝恩实验做过的小型模具,老罗看到了仿制自己订制的望远镜的试验品,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说不清用途的东西。

    两三把高背椅子放在桌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翻开桌面上的纸堆,老罗抽出几张绘制着不同图案能勉强看懂的东西琢磨了起来。

    图纸上的文字是阿拉伯文,老罗只能将将看懂几个字样,不过上面绘制的是一种简单的显微镜,老罗不是科学家,但在军校读书的时候也曾经进过几次实验室,对这东西当然并不陌生。

    只不过他现在没精神帮忙纠错什么的,只是盯着图纸上的纹样发呆。

    最近的琐事实在太多,天气的骤变使得很多事情不得不加速运行,其中难免露出了很多平素里疏忽掉的东西。能帮忙解决问题的人不是没有,但是他们处理事情的方法实在粗疏,老罗自然看不下眼,免不得指点几句,只是这种事情有一有二还可以,多了则必定牵扯精力。

    造成的结果就是,老罗这种事事较真的性子引起的辛苦加疲惫,没人能解忧的情况下,颇有些坐困愁城的感觉。

    毕竟罗开先原本只是个鹰派军官,顶多是经历多点,战力强点。他可不是什么封疆大吏之类的一府官员,触及民生的事情难免有些手足无措,很多事情也只能是凭借本能或者曾经在后世的见识来做,届时的结果是好是坏真的很难说。

    想到抵达东方之后,要掌控军力,还要要兼顾士农工商各个方面,更主要的还要同东方的儒家碎嘴斗法,老罗禁不住头大如斗。

    “巴托尔?”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老罗猛然警醒。

    “你好象很累,巴托尔,最近下雪无事可做,你不如多休息几天……”记录完了脑中思路的艾尔黑丝恩注意到了老罗的精神有些恍惚,随口建议道。

    “唉……没关系,就是有点累!”伸了个懒腰,靠在高背椅子上,老罗随口问道:“艾尔,听说前几天那个箱盖上的铜板能解读了?”

    他现在已经能沉住气了,反正不管如何,该做的事情总有一大堆,一步一步做起来再说吧,事事求真非把自己累死不可。

    “嗯,不是里面那个铜板,其实那东西是不是铜板都不好说,我是把箱盖上面的纹样弄明白了。”艾尔黑丝恩不紧不慢的说道,“巴托尔你知道吗?不论是希腊人、罗马人还是马其顿人,他们都喜欢在纸张上做点隐语之类的事情。”

    “听说过……不过没怎么见过。”老罗曾经的朋友里面有喜欢收藏古董的,曾经介绍过一些西方古代贵族的癖好,徽章、旗帜还有家族铭记之类还有诸如笔记的纸张花纹中夹杂密语等等。不过那毕竟只是听说,他可没有亲自研究过,包括他空间中掩藏的一大堆图书馆资料都没来及解读。

    “这个……是那块铜皮的拓片,你看看像什么?”说着,艾尔黑丝恩扔给老罗一张薄薄的羊皮纸,羊皮上满是草汁凝结的花纹。

    “等我看看……”老罗不介意对方卖关子,事实上能多学一点东西,他还是很有耐心的。把拓片拿起来,上下左右看了看,老罗有些琢磨过味儿来了,“这东西,这花纹……是文字?”

    “没错,确切的说是千多年前马其顿人的文字,现在的马其顿人都很少有人认识了。”艾尔黑丝恩说这话时候的表情不无自得,脸上的胡子都在抖动着。

    “得了,艾尔!你这家伙就别卖关子了,说说解读的结果是什么吧。”如果是拉丁文或者希腊文,老罗还有兴趣学学,但是已经失传的马其顿文,他就真的没什么兴趣了,因为用处太少了,他的记忆力虽然不错,但是学来基本用不上的东西就没什么必要了。

    “好吧好吧……”艾尔从桌子上又抽出一页羊皮纸,“巴托尔你要知道,古代马其顿人的文字我也不知道读音,只能通过典籍来猜测上面的意思,不过,总体含义应该是不会错的。”

    “嗯,明白了,你接着说。”老罗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像让自己去读夏商的金文一样,虽然他和老父学了不少古文言,但是真要让他去读铜器上的文字,他也搞不懂。

    “上面大体的意思是说巴克特里亚曾经遭受北方蛮族的入侵,结果亚历山大大帝带兵从印督斯支援,大败北方蛮族,后来亚历山大迎娶巴克特里亚的公主罗克珊娜,北方蛮族送来的贺礼就是箱子里面的物件……上面的描绘是八个球体和一块铜板是来自一个常年冰雪不化的地方,那里有高耸入云的林木围绕,林木里面有满身闪烁着七彩光芒的异兽看守,有荒原上三倍大的巨狼在四周游弋,还有展翅可以飞向亿万里的巨鹰洞察一切……”艾尔描述的话语一点也不急躁,配合着他拉丁文和阿拉伯文还有穿插的中文解读,像在解读神话故事一样。

    老罗也算亲身接触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像这种类似神话的故事放在后世可能会不屑一顾,但是如今听来却觉得里面一定蕴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常年冰雪不化的北方,是指北极圈内吗?有高耸入云的林木,应该是西伯利亚平原?七彩异兽不得而已,但是巨狼或许只是毛发厚实的北方寒带的森林狼吧?至于巨鹰,或许只是成年的猛禽而已,在古人看来难以触及的东西总是神秘的,夸张一点也不为过。

    只是有一点老罗猜不准,随口问了艾尔黑丝恩一句,“里面有讲述北方蛮族的名字吗?”

    ……………………稍晚补全

第九十八节 会议(一)

    嘴上对艾尔黑丝恩说不会去探寻什么秘宝的发源地,老罗的心里其实也是七上八下的。人类的历史该有多少次岔路口?很难说得清。

    马其顿帝国亚历山大大帝死的时候还不足三十三岁,但是他的帝国已经控制了从伊比利亚半岛一直到兴都库什山的广阔疆域,如果不是莫名其妙的死亡,他继续率军东进的话,很难说马其顿人与枕戈待旦的秦人相遇会是怎样的结果。

    艾尔黑丝恩对铜皮花纹的解读其实说明了一件事,当时的亚历山大大帝确实有翻越葱山东进的准备,只看洞库里面的军备就能猜得到了,虽然老罗带人进去的时候那些盔甲和武器已经朽坏的不成样子,但是如果不是亚历山大大帝回归地中海整备军队的时候猝亡,恐怕他再次向东的时候就是启用洞库里面的装备东进攻略秦人的时候。

    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他把熊人的礼物存放在了洞库里面,很难说是不是想寻找那些圆球与金属板的出处。

    至于熊人?老罗猜测应该是当时的匈奴人,他记不清楚哪里看到过的介绍,匈奴只是中原部族对北地民族的贬称,匈奴人的自称是来自有熊之地,后世曾有学者说秦汉时期的匈奴人是上古商时抵抗北地蛮族的战士血脉,周代商的交替时期,因为主要的战力都在北地征讨蛮族,所以朝歌之战商王帝辛只能调动奴隶作战。结果是周代商之后,北地的战兵无法返回,只能滞留在草原上,才演变成了后来的“匈奴人”。

    当然,还有一种更古老的传说,汉人的祖先是轩辕皇帝的后人,而北地的草原人则是炎帝的晚辈,两方是因为生活理念的不同才分道扬镳的。

    上古的事情说法不一,不过有一个不能否认的事实就是所有的东亚大陆上所有黄皮肤的人种在基因层次上的区别并不大。人以群分的主要标准是地域与文化,也就是价值体系或者说三观,与人种之间的差异并没有太大关系。

    老罗对这点自然是深知肚明。

    去北方探险这种事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即便手中没有后世的防寒服之类的设备,问题是他能脱离开这个已经带领了近一年的人群吗?

    显然不能。

    所以这件事情只能暂且放下,无论后面隐藏的是什么,外星人也好,史前文明也好,都不是眼下这个队伍能够触及的。

    ……

    虽然是初雪,但是雪却下的很大,连续三天,漫天的雪花仿佛统治了整个世界,整个库扎克城的周围十数公里内再没有任何人迹往来的痕迹,除了外围的哨探们的身影。

    大雪在草原上被称作“白灾”,这个时代没人会在下雪的时候外出,因为不但要面临补给的问题,还会让人迷路。所以库扎克周围的交通全部断绝,整个城市数万人仿佛被困住了一个独立的世界。但是这对于整个东行队伍来说却未尝不是好事,由于准备充足,衣食不缺,加上至少几个月内不用担心敌人的袭扰,老罗可以尽心的整合人力和训练士兵了。

    被修缮好的“神庙”充当了会议厅的功能,一张巨大的至少十米长两米宽的大桌子摆在了西厅,桌子并不高,围绕着桌子的是一圈兽皮和棕麻制作的软塌,周围有用五六个铁皮打制的大炉子,里面塞满了木柴,上面一个同样铁皮打制的烟道顺着原本建筑的小窗户伸到外面。

    与木刻楞的全木质建筑感觉完全不同,如果没有几个大炉子,这里会显得很清冷,所以没事的时候很少有人到这里来——虽然这里比木刻楞里面宽敞明亮。

    “三郎,今天把人都招呼过来是要做什么?”修整了好几天,众人都显得有些懒散,连同李轩这个大管家都是。

    “当然是有事情安排了,轩兄先带着人进去,等人凑齐了一起说。”老罗站在门口冒充接待,其实说他充当门板更合适,旁边的奥尔基和努拉尔曼正配合着指挥亲兵们筹备需要的杂物。

    “将主,这里的天气可真冷……”穿得像只熊一样的冈萨斯从远处走过来,他的马直接关在北面的马厩里了,因为城内暂不允许骑马,他只好走过来。

    “今天去了哪里?”最近几天时间众人都有些懈怠,但是军队的战士们却没有空闲下来,除了必要的巡逻和值哨任务,老罗给不同的军兵制定了不同的训练计划,同时进行的还有要求到每个人的识字任务。

    “没敢走太远,雪层太厚了,只是绕着东面的湖转了一圈,那里的水面都结冰了,马跑上去一点问题都没有,估计偏厢车这种大东西上去都没问题。”在拜占庭待了很多年的冈萨斯已经很久没有遭遇这样寒冷的冬季了,所以难免有些大惊小怪,他眼下在盔甲外面套了一件肥大的熊皮大氅,越发显得魁梧与彪悍。

    “有没有人受伤?所有的规矩都要按照制定好的来!”老罗才懒得理会他的表情,湖面的情况他虽然没有去,但按照温度推算,弄一个后世的重型装甲车上去都没问题,何况只是眼下的铁木偏厢车?敌人不用担心,这个白熊就是一个嗜血的家伙,正经需要叮嘱的是这个家伙对普通士兵的不在乎,没办法,这是这个时代的通病——冷兵器时期的将领多是把军兵当作自己征战的本钱,真要征战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在意人命的。

    “明白,将主!”冷着脸的老罗没人敢惹,包括冈萨斯这样的家伙。

    敲打一下冈萨斯,老罗就把他打发到里面去了,不是他对冈萨斯这样的心腹苛刻,而是他不希望这些人持宠而骄,那样才是对手下人的不负责任。骄傲的人往往都很聪明,很容易自我鞭策,但是骄傲的人在战场上往往就是扮演反面典型的那一类。

    平民长老杜讷和倔老头窦铣、还有老罗的未来岳父李涅甚至很少露面的李湛结伴走了过来。

    “杜老、窦老、世伯、二叔,辛苦几位在这冷天还要出来一趟……”老罗在门口等候的人主要就是这几位,虽然冷脸,该有的场面话,他还是会说一些的。

    “罗三郎,你这个小子看着越来越彪悍了,站在这里比守如将军还像门板!”杜讷和罗开先的关系一直很好,仔细打量了一下老罗的装扮,打趣道。

    “传说当年太宗时候,敬德公也就是这个样子吧?”倔老头窦铣难得的没有发脾气,也是随口搭腔道。

    “估计三郎还是比敬德公要白净一些的,哈哈……三郎,你知道敬德公是谁吧?”李涅也没有看女婿的尊严,有些像老小孩的样子打趣罗开先。

    “你几位说的应该是太宗年间,鄂国公尉迟敬德吧?”老罗自然对这位有名的历史人物知之甚详,摸了摸自己满是胡须的脸说道,“据说敬德公面如黑铁,早年是个铁匠,我估计比他白多了!真要看脸色,我估计至于那噶还有姆那奇能够比一比!”

    “哈哈……”那噶和姆那奇两个是谁,如今众人可都是熟悉,若说脸黑,恐怕没人能比得过。

    连同面对老罗脸色有些尴尬的李湛也露出了笑容。

    送几个人进门,李涅停住了脚步,把罗开先拉到一旁,问道:“三郎,你这又是作甚?怎么把众人都叫了来?”

    “世伯,其实就是觉得大家都太安逸了,如今还没到家呢!我准备给所有人安排些事情做!”对着未来的老丈人,老罗自然知无不言。

    “好吧,你说说得对,下雪这几天感觉身上的骨头都待酸了!”李涅赞同地点了点头。

    “世伯,我准备整理一套工匠的标准,趁着冬闲,给所有的工匠师傅们培训一下。”老罗心中未来最好的工匠头目有两人,一个是眼前的李涅,一个是性格有些懦弱的哥舒烈,至于艾尔黑丝恩,未来应该是“科学院”之类地方的大头目。

    “嗯……”李涅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工坊里面原来就有一套标准,还是延续大唐时候的,有必要重新制定一份吗?”

    “世伯,原来的标准执行的怎样?”老罗倒不是想责问未来老丈人,所以问话之后他紧跟着就说了下去,“前次在赫拉特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很多弩矢放不进弩槽里面、一些箭支的箭杆竟然是弯的、组合刀具的护手和刀身之间的空隙太大容易脱落……”

    “这个……很常见啊,又不是专门配给将军使用的,普通军士用这个已经很不错了,大唐时候的工匠就是这么做的。”李涅倒不是顽固,而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去思考。在他看来昔日的大唐就是最伟大的国度,如今的水准只要能够比得上大唐时候就已经足矣。

    “可是,将军的命是一条命,军士的命也是一条命,他们的身后同样也有父母妻儿。”虽然感觉对方的想法太过于保守,但是对这个值得尊敬的老人,老罗却不能用军队的做法强制的命令,说服才是最合适的办法。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解决的办法有没有?可不能太麻烦,三郎你要知道,其实很多工匠也是不识字的,做点什么完全凭眼和手。”在这个未来的女婿身上,李涅看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所以他心里根本猜不透罗开先在想什么,好在以往的例子都证明这个女儿选定的男人很少出错,他决定改变注意支持这个充满了谜团的年轻人。

    “放心吧,世伯!某可是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老罗坚定的说道。

第九十九节 会议(二)

    库扎克城内的积雪有专人定期清理,城外面除了特定的几条通路就没人清理了,地面上的积雪很厚,即使原本的高地也有没膝深的雪层,低洼处就更不用说了,估计人掉进去就会没顶埋在雪里面。

    所以人们的活动范围被圈在了城内和城北马场这个小圈子里,老罗召人过来开会也便利得很,而且没用多久时间,原本空旷的西厅就坐满了人。

    秋天收集的水果、干果、花草茶、外加女眷们制作的各色点心,摆满了整张大桌子,桌子周围坐满了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这场面很像后世的茶话会,除了没有人叼着烟卷招呼着回头打牌喝酒。

    坐在长桌一端主位上的老罗一时有些错愕,这种感觉太像后世了,除了左右坐着的不是腰背绷直的战友。

    少顷,老罗振作了一下精神,用木槌敲了敲手边的摆着的纯铜质座钟,示意众人肃静,“看来大家最近几天休息的都不错,神气十足啊。”

    用这么一句作为开场白,已经是老罗难得的改变了,放在他还在后世军队中的时候,肯定是开门见山就事说事,绝不肯有一句客套话的。

    “这几天闲的骨头都发痒了……”大块头斯坦正和旁边的冈萨斯一起吆五喝六,听了老罗的话语顺嘴唠叨着,这个粗莽的家伙可不是不尊敬老罗,恰相反,这是个替老罗去死都可以的家伙。

    “呵呵……”斯坦说的粗莽,引起了周围人的一阵善意的哄笑。

    “好吧,闲言稍后再续。这次把大家招呼过来,是给所有人找点事情做,免得都躲在屋子里面贪吃傻睡,我看很多人都胖了,回头继续向东走的时候,走路都走不动了,难道滚着回去?”坐在主位,虽然有些不太适应,老罗还是尽量表现得和气些,包括说说冷笑话,毕竟周围做的人不都是他手下的兵。

    下雪之前,老罗就把空间中的粮食取出了一部分,给每个木刻楞都做了分配,可以说整个冬季的吃食完全不需要再担心,外加过冬取暖的木柴都在修城时候准备好了,真是所有人闷在屋子里不出门都可以了。这个时代可没有后世那么多娱乐,难道让所有人躲在房子里造人吗?

    有那个想法,也没那么多的地方,更没有那么多的女人。

    人闲着的时候,真的会闲出毛病的。

    在座的众人当然都是明白人,好吃懒做的家伙在老罗这里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所以老罗的话一说完,众人就都明白了。

    “罗将主,该怎样做,你就下令安排吧,没人敢阳奉阴违!”威望最高的杜讷最先发话,即便是他在这个场合对老罗的称呼也用了敬语,可见老罗的所作所为对整个队伍的影响力。

    “将主你来安排吧,属下一定遵从!”其实守备营的冬训计划已经开始了,程守如这种捧场的做法却是烘托气氛的最好举动。

    “将主……”有了先开口的人,与座的人们也都纷纷表态支持。

    老罗也没做什么虚伪的推让,事实上眼下在这只队伍中他已经可以做到一言而决,即便老头子李坦也构不成阻碍。所以他直截了当的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我就直说了。这几天我拟定了一个冬日训练计划,同时并行的还有一个学习计划,涉及范围是除了身体不佳的所有人。”

    这个话可不是本时代能有的,尤其老罗最后的半句涉及所有人,立刻就引起了一些低声的私语,尤其是平时自奉为文人或者自信能依靠手下保住自己小命的人。

    “实际上,战士们的训练和学习计划已经开始了……”有限的一些人在周围窃窃私语,声音很低,倒也说不上影响老罗说话,所以他也就不甚在意,“还有就是童子营的孩子们的训练和学习始终没停过,这个所有人都知道,回头轩兄把各家的孩子们都组织一下,冬季虽然冷,但却是打熬身体的好时节。”

    “将主,这个孩子们年龄怎么说?”李铮家里有三个孩子,最小的一个刚刚三岁。涉及自身,他又了解老罗的脾气,马上开口问道。

    “嗯,主要还是五岁到十三岁之间吧,五岁以下的孩子太小,耐不得寒,十三岁以上的孩子好像基本都有自己的事情了,也就接着按他们原本的去做好了。具体的学习由安娜莉亚来负责,训练嘛,崔十八?”老罗在后世的时候最讨厌孩子娇生惯养,这个时代倒是少有娇宠孩子的事情,但是往往把孩子当童工用,这也是他看不惯的。所以除了战士是他的主要目标,接下来就是孩子了,学习的事情好说,训练的事情就没有合适人手了,所以他想来想去,只好把崔十八这个小子拎出来了。

    “三……将主,我在这里!”远离桌子靠墙边的一个角落里,崔十八正在和姆那奇、那噶两个一起吹牛,听到叫他名字,毛毛愣愣地站起来本来想叫三叔,马上又改口叫了将主。

    “孩子们的训练归你了,回头到我这来拿一份纲要!”老罗懒得计较他的举止,反正这只是个茶话会形式的会议。

    “别啊,将主……我那边斥候队还有一些事情呢……”崔十八是真的有点无奈,这个三叔叫的不知道是吃亏还是占便宜,有什么事情保证会被老罗想到,这不又要当孩子头。

    “成,那就把你那组斥候都叫来,反正你那队人的年纪都不大!”老罗眼睛一瞪,才不管崔十八说什么,他选谁自然有他的道理,由不得你随便讨价还价。

    崔十八一脸的苦瓜相郁闷的坐下,旁边的姆那奇和那噶两个黑小子捂着嘴偷笑。

    “轩兄,这个孩子们的事情还要劳烦你通知到各家,告诉各家的当家男人,别把孩子当童工用,小家伙年纪小记性好,正好多学点东西。”老罗转头看着李轩,一本正经的说道。

    “成,就交给我了!”这事情琐碎,但是能做好的也只有李轩这个大管家了。

    “嗯……”老罗冲李轩点点头,不再问谁有什么意见建议之类,这事情就是明摆着的,“接下来的才是最重要的,年纪大的长辈们我就不要求了,其余的各家各户的年轻人都要参加训练,不管男人还是女人……”

    老罗后面的话音一落,马上周围就乱起来了,嗡嗡的话语声乱成了一锅粥。

    有的说“都要训练,谁来做事情啊?”,还有的说着“俺不必那些拿着刀子的年轻人差,有啥好训练的?”,更有的一嘴的不屑“吾乃读书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反正是各有各的理由。

    听了好一会儿,老罗继续敲了敲手边的座钟,“先说明一下,为甚要所有人都参加训练。”

    老罗也没什么不耐烦,这还算好的,至少没有中途退席的,至少比他听说的后世战友给企业公司做训练课程简单多了。

    慢慢的所有人都肃静下来的时候,老罗沉着脸说道:“众所周知,本地的葛逻禄人还要维吾尔人,好吧,回纥人,再加上前段日子被我收拾了一顿的土库曼人,他们可不愿意我们一路顺畅的回故乡……”

    静下来的人消停了,说起战事没几个能看全面的,这方面谁也不如老罗,所以都静听老罗的下文。

    “土库曼人的埃米尔马哈穆德不是笨蛋,吃亏之后就老老实实的认了,所以他们肯定会报复,葛逻禄人的可汗卡迪尔也不是傻瓜,那是一头贪婪的狼,要不怎么会为了玉石共同于阗?”老罗打算把道理掰开了讲,自然也不忌讳长篇大论。

    等众人都明白之后,他才接着说道,“这个冬天不用担心那些混蛋来找我们的麻烦,但是明春雪化之后,回东方的路上呢?土库曼人和葛逻禄人还有回纥人没准就会联合起来在路上拦截我们!”

    “怀着新仇旧恨的土库曼人加上贪婪的葛逻禄人,他们一旦发狠,至少能够凑齐十五万战士,我们怎么办?”老罗不怕吓坏人,事实上他说的也不算夸张,而且两个大的部落国家真要发狠五十万人都能凑起来,只不过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罢了。

    “嘶……”一片的惊骇语气,整个东西队伍才七八万人,两倍数的敌人,怎么面对?

    “怕了?”老罗依旧摆着一张死人脸,话中的语气却非常的令人气愤。

    “……”一片无语的脸,两倍总人数的敌人,说不担心是假的,当然也有明白人,诸如杜讷和窦铣、李涅几个人,还有不说话的斯坦、冈萨斯、程守如等军方的带兵之人。

    “所以,眼下士兵们的训练已经开始了,提高战力是必定的,尤其是守备营的战士。那么一旦遭遇战事,工匠和平民们就在后面看着战士们拼死拼活看热闹吗?”老罗这话有些不客气,但是这时候容不得心软,说话狠点怕什么?保住所有人的性命并且战胜敌人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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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感谢书友“kgb136”的再次打赏,话说一句kgb意思是克格勃吗?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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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节 会议(三)

    一句话百人听,很可能会有至少五十个不同的理解方式。

    老罗的话本意是提高平民的战斗力,但是却马上引起了在座许多人的不满,尤其是最喜欢挑毛病的倔老头窦铣,“那依照罗将主的话来看,战时需要平民和工匠参加战斗,那些战士们吃白饭的吗?我……”

    倔老头窦铣的话真的不中听,他身边的杜讷却是个明白人,了解老罗本意的他不想窦铣把事情闹僵,马上伸手拉了一下窦铣的衣摆,后者想再接着说,也只好停住。

    老罗嘴角抽动了下,倒不是生窦铣的气,而是心想果然众口难调,所以也不再等有别人说什么,“好吧,我说得再详细点,未来可能的敌人数量估计有十五万,那么我们有多少战士?昨天统计的数字,总共一万六千五百零三人,其中骑兵校三千四百八十四人,斥候营九百五十六人,余下守备营一万一千五百六十八人,余下则是军法处宪兵和家眷护卫兵,这其中还不算新兵人数,敌人和我们的战士数量的对比接近一比十,我们是一,敌人是十!”

    一直都感觉整支队伍中的军队的人数不少,但是听到这个统计数字加上敌我对比之后,很多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时候就能看得出个人素质与胆略的区别了,倔老头窦铣没再说话,一张脸涨得通红,斯坦和冈萨斯还有程守如、阿尔克、闵文侯、赫尔顿、西德克诺德等军方的人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杜讷、李涅和安娜莉亚以及李轩众人则面带惊讶——显然他们想到了之前在马什哈德以及赫拉特的战斗结果,李湛的胆略就不成了,脸色苍白,不远处列席的张家众人更是面无人色,彼此间低声的交头接耳。

    “这个比率很打击人,是不是?”老罗看着众人的表情,也不等人发问,“说一下过去几个月的战斗结果吧,从希尔凡到这个库扎克小城,沿途琐碎的小规模战斗,总计击杀盗贼或者说草原强盗一共两千三百余,这个主要是斥候营的战绩,骑兵校略有涉及,之后在达姆甘山谷一次性烧死了敌人至少一万一千余,这个数字不够准确,不过当时去打扫战场的人都看到结果了,我现在还记得很多人连续很多天没吃下饭……”

    “呵……”说起胜利的事,总是令人欣慰的,即使是比较恶心的胜利。

    “哦,差点忘了,拉伊城那次算不上战斗,所以那次死掉的敌人不作数……你们都什么表情?”老罗没等众人问话,接着说道。

    惊恐和担心的表情开始消散,几个明白因果的家伙对着老罗一脸揶揄的表情,正是拉伊城那次杀戮,老罗有了一个屠夫的绰号。

    老罗懒得理会众人的戏谑表情,继续下文,他不用翻记录,涉及到战斗的事情,他比谁都要敏感。“在那之后,就是前段时间马什哈德至赫拉特围绕着哈里河的战斗了,马什哈德方面守备营的那一战很多人都看到了,被杀的敌人数目超过六千,逃亡的数目没法计算,不过估计不会超过一千五,这个数字没错吧?”

    “没错,将主!敌将米什哈姆都战死当场,杀掉的敌人只会多,不会少!”桌子另一边的程守如接言道。

    “嗯,赫拉特那边是我带队,第一次战斗是用的夜晚突袭,打掉了土库曼人的北地将军阿布杜.马苏德的一万五千人,阿布杜.马苏德当场战死,当晚逃掉的人寥寥无几……不过那次也是我们的战士受伤的就超过了三百人,还是轻伤不计的情况下,战死的人数超过了四十人!”说起面对阿布杜.马苏德的那次战役,老罗既有荣耀又有悲伤。

    荣耀是因为那是他老罗第一次带队直面敌人冲杀,悲伤的时候当场战死二十三人,战后重伤不治的又有二十多,外加还有三五十因为受伤而肢体残疾的,不同于后世接受上级命令而损失战友,这是在他的指令下的战斗,可是他没办法,为了东行队伍所有人的生命安全,那次战斗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之后在赫拉特,他选择了改变战斗方式,挑起内乱来消耗敌人。

    在场的平民有一些听到过那次战斗的概况,有些则是在马什哈德为阵亡者举行葬礼的时候才了解的,大多数也只是知道一些片面,此刻听到老罗说起那次战斗的具体数字,免不了都有些哀伤,毕竟牺牲的多数都是当初唐人营的后裔,算起来是这里许多人的子侄。

    感同身受的是骑兵校的主将冈萨斯,听到老罗的话语,他当然想起了自己这个领兵将的责任。

    此刻,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老罗沉静一下情绪,接着说道:“因为受伤的人比较多,所以再之后赫拉特的战斗我采取了一种诡战术,具体就没必要细说了。那次战斗,赫拉特城内的富商损失惨重,城外六部营帐战损了至少两万四千人,这个数字是之后斥候营探查得到的。”

    虽然战斗的细节没有明说,但是之敌死伤两万四千人的数字却被众人听得明明白白,这种数字近乎奇迹了。要知道当时出战的不过只有骑兵校和一部分斥候营的人,总数也不超过三千人,这个战果已经相当于东行队伍人数的三分之一了。

    与会的众人都有些震惊,包括最外围一直对老罗看不过眼的旁听的张家人。

    “总计历次战斗的所有杀敌数目,大概是五万八千三百人,当然,这个数字只能是概括,不可能有准确的数字,大家有什么看法?”累积数字概述了一边,老罗随口问周围的众人。

    “好像历次战斗,守备营参与的并不多?”平民长老杜讷一如既往的敏锐,第一时间掌握了参战的人员配置。

    “没错,守备营必须保证队伍内所有人的安全,所以他们动不了。”老罗抓起桌上的木杯子喝了一口花草茶,“另外,守备营的战士因为更适合守城,骑战的战术配合训练很少,所以难有发挥的地方。”

    “这么说,是平民拖后腿了?”这个话的内容很刺耳,来自靠近墙壁旁听的张家五郎张诺。

    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片哗然。

    老罗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张家的几个人靠在墙边守着一个圆榻坐在一起,张诺依旧是老样子一脸的旁若无人,他的兄长张卢的脸色则是很不好看。

    “呵呵……”老罗冷笑了下,什么时候都少不了这样的搅屎棍,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这个队伍东行的目的是回到故乡,而不是战斗,所以谈不上平民拖后腿。以上所说的历次战斗,只是说明我们的战力并不差,但是如果面对十倍于我们的敌人,很可能所有的战士会战死疆场,大家有这个准备吗?”

    无论张家儒生怎样选择,对老罗来说都没什么作用,事实上在这支队伍里,他们已经开始被彻底边缘化了。所以他们的话根本没人附和,老罗的话却引起了很大反响——虽说队伍中人的职能开始分化,但是抵挡在外的战士毕竟是他们的子侄或者亲属晚辈,谁愿意自己家人战死在外?

    一时间整个西厅热闹起来了,讨论的声音哄哄然。

    根本不用细想,没人愿意看到自家的亲属惨烈战死,东归的唐人后裔不乏血性,后期收拢的几乎失去所有被异族贬为奴隶的汉人更是只剩一条性命,虽然时下因为要行路生活不是很稳定,但是即便在行路过程中,这数万人马也从不曾缺少过衣食,比起他们想象中迁徙的艰难,眼下这条归乡的路途更像是郊游。

    这一切是谁带来的?

    有人想违心的说是战士用命拼杀出来的,但是这种思路实在说不通,仅仅是战士用命就能让众人一路通顺?三个多月数千里路途,从没有人因为路途的艰难而丧命,这难道不是奇迹吗?

    有数的几个路上死掉的人,不是因为疾病,就是因为不遵守纪律,吃了不让吃的东西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喝生水大病一场还算好,被毒蛇咬死的那是活该倒霉,怪得谁来?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孰轻孰重自会衡量,是非因果瞒不得人心。

    “罗将主,你就说吧,该怎么做,我们听你的!”几个在外围列席的工匠和平民中的灵通人士在讨论无果之后,喧嚷道。

    “没错,不就是训练嘛,了不得辛苦点,就当消消身上的髀肉1了……”一个粗嗓门吆喝着。

    “哈哈……”一阵喧笑声荡漾开来。

    老罗见好就收,也不再等所有人都表态,再次敲击一下座钟,开口说道:“说是让所有人都参加训练,并不是在遇到敌人的时候让大家都拿着刀子上前拼命,只是让所有人逢战时懂得听令从事,别乱了手脚。须知道,战时奋勇向前的不见得没命,亡命奔逃的则往往会被敌人追上杀死!”

    “罗将主的意思是说……平民和工匠们要懂得结阵自保?”到底是昔日工匠营的后裔,经历过战事的窦铣一旦不犯倔脾气,头脑还真是转得很快的。

    “就是这个意思!”老罗点了点头,“刚才说了,敌人可能数目众多,一旦我们被敌人包围,战士们冲杀在前,有敌人乘隙而入的时候,后队的平民和工匠们可绝不能乱,至少要知道用大车围城圆阵,把你们的锤子擀面杖挥舞起来!”

    老罗前面的话说的严肃,后半句让众人想起了曾经的过往,顿时笑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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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髀肉,髀指大腿,髀肉就是大腿肉,指人身材胖大,后泛指生活悠闲,体型消长,等同懒肉。

第一百零一节 会议(四)

    对于在草原上生活过的人来说,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就是生命的强者,可以自由的畅想回忆曾经的往事。

    所以曾经的战斗经历就是昔日唐人营众人的幸福,无论对于一把年纪的杜讷来说,还是当年还只是个少年人的程守如来说都是同样的。二十年前的战斗奠定了昔日工匠营后人在希尔凡的平静生活,那是他们的荣耀,尤其是对于曾经的平民来说,用打铁的锤子和做面饼的擀面杖干翻敌人是他们可以回味一辈子的事情。

    没有打扰这种情绪,等众人的声响开始消停一点,老罗接着说道:“当然,眼下我们的装备很富足,假如再有不得已需要平民自保的战斗,也不会让人只拿着锤子还有擀面杖杀敌……我们有很多的长矛和弯刀,甚至可以给大部分平民都配上战甲……但是,有一个问题,谁能保证平民们拿着刀子不会伤了自己或者旁边的自己人?”

    一个新的问题添了过来,除了在场的军人,余者都有些傻眼。没错,尽管有的人可能胆略不错,但是真的面对面砍杀敌人,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就好比后世扛枪当兵的很多,但是有几个敢用冷兵器砍人头的?

    老罗兜了一个大圈把话题重回原路,一下就让众人明白了训练的必要。是了,拿惯了锤子打铁的手能拿得稳长刀吗?挥舞得动长矛吗?

    这次不像会议的会议进行到这里,已经不存在任何疑问,最好的道路只有一条,除此之外再多的言辞也只能变成废话而已,甚至想给老罗添点麻烦的张家人也无话可说。

    决定了全民训练的事情,怎样拟定不同群体的训练计划虽然是枝梢末节,但认定了细节决定成败的老罗还是当着与会所有人的面,宣读了各个部分的训练标准。比如强壮的工匠们在合适时候掌控偏厢车的操作,会射箭的壮年男女们要懂得集火攒射,即使身体条件一般的女人和病残们也要懂得利用手边的工具,诸如大车车体作掩护用绳子设置套索之类……

    零零杂杂的细节在老罗说来倒是没惹得众人反感,反而是很多参会的人目瞪口呆,没有拿刀子砍过人的他们认识到其实只要不慌乱,完全可以打败看起来强壮凶蛮的敌人。

    这就完全是战斗意识的问题了,老罗这种不限于常规思路,利用手边任何物件反击敌人的意识已经算是他的本能。而这个时代,战争却是一门学问,属于统治者或者将门的学问,无论是已经开始丢掉传承的工匠营众人还是半途收拢的汉人,都不是战争这种学问的传承者。

    所以两者对比起来,真的如同天壤之别。

    后世很多人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东方思想受到禁锢的开始,儒家是历史的罪人等等。但是儒家毕竟只是一种学说,真正做到思想禁锢的绝不是单单一个儒家能够做到的,而是帝王、贵族加上门阀组成在一起的利益圈合力做到的,这些掌握了不同体系的知识的统治者们才是罪魁祸首。

    其实不单是东方,西方的世界同样如此。基督教会城外西方的核心统治势力之后,与他们一体的大小贵族统治者们同样或主动或被动的禁锢了思想和知识,用宗教和暴力来维护统治。

    好吧,说的有些远了。老罗这种把战斗技巧传播众人的做法好不好暂且不好说,但是至少可以使得平民不再是没有攻击力的羔羊,给山羊套上头角尖刀,那么山羊一样可以变成冲杀的兵种。

    取得了共识的众人都有些兴致盎然,恨不得马上开始冬日的训练,然后在路上也让居心叵测的土库曼人和葛逻禄人尝尝厉害。

    至此,老罗召开这个会议的主要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他不求队伍中占据人数最多的平民和工匠们都能成为敢战勇战的士兵,只要他们有三分之一能够挥动长刀,另外三分之一不至于临场慌乱,余下的或许会惊惶失措,却再不能影响大局。

    说白了,他的目的就是把骑兵校当作精锐机动兵种,守备营发展成为正兵,平民则变成了民兵,不指望民兵能克敌,但是在低烈度的战斗下却能够自保。

    说得文雅点,这样一只全民皆兵的队伍,天下之大皆可去得。

    会议终了,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只是外面白雪皑皑,还不曾昏暗。

    众人自由散去,杜讷、李涅和窦铣却留了下来。

    “三郎真是大手笔,这样的事情也就只有三郎这般男儿敢做了!”杜讷依旧在夸赞罗开先在战争方面的谋划。

    “是啊,当初四娘和三郎一起回到希尔凡的时候,我还以为四娘是在大秦(罗马)遇到了哪一家的勇敢善战流落武士……真是没想到,带来的却是我唐裔的归家希望!”李涅也是满面的欣慰与赞赏,随着东行的进程,李姌李四娘在队伍中的声望也变得很微妙,李涅这个昔日只是闷在工坊的话事人也变得水涨船高。

    “杜老、世伯,两位这是在捧杀某了,罗三不过是在尽自己的心力罢了。”面对这两位的夸赞,老罗也不能不自谦两句,谁叫这个时候的人就认这个呢?

    “还用捧杀?现在这数万人的队伍里,谁不知道是你罗家三郎带人杀了土库曼人人昂马翻?我唐人流落异乡百多年,可从没像现在这样风光过……”李涅笑了笑,拍拍罗开先的手臂大声说道。

    “世伯千万不要如此说,胜战土库曼人,还是将士用命的结果,我一个人能起到多大作用……”老罗不想这样客套下去,稍一留神,看到了旁边闷声不语的窦铣,瞬间明白了两老的想法,“二老这样说话,是担心我对窦老有成见吧?”

    “哦……”老罗的直白让两人顿时愣住,他们惦记的确实如此,窦铣算是他们的老弟兄了,只是脾气不好,当年拜托突厥人之后,就退出了军伍在家务农,否则至少是现在程守如的位置。

    未完,稍后补全。

第一百零二节 开洞

    总算开完了这场会,老罗感觉比砍一百个人头都要累。

    晚上狼吞虎咽填饱了肚子,打发了亲兵在外间休息,把自己扔在火炕上思考这会议上的得失。木刻楞里面满是天然的松香味儿,鞣制好的皮毛铺在薄石板砌成的火炕上透着松木半子燃烧的热度,身体里的寒气马上就没了。

    木刻楞的墙壁很厚实,连同外面的风声听起来都很轻微,除了偶尔屋檐上风吹落的冰瘤落地声,静谧极了,老罗想着事情睡着了。

    老罗最开始在军队里的时候,chn的军制还没有改革,那时候在军队里最让人看不上眼的是卫戍区的少爷兵,最牛的是野战兵,因为即便每个野战兵都是野外生存的好手,当然最辛苦的也是野战兵,整日在野外摸爬滚打,个顶个晒得像非洲野人一样。

    那时候他的老上级,那位赏识他的老将军就说过那么一段话,很俗套但是也很实际,当兵的就要有匪性,有血性,没脾气的兵就是个孬兵。有他这话带头,老罗的匪性血性是不用控制了,假期回家探亲的时候都被家人骂做活土匪。

    等到老罗去军校进修的时候,好算把土匪脾气改了改,但是军校的学习结束后,组建新的特种部队,他这脾气是又回来了。接着又是国际维和部队外派,历岗锻炼,回到国内等新的职务时候,恰巧几个战友因为一次外派任务牺牲,他一个失手把个官二代上级的颈椎摘了套弄成了个全身瘫痪,好在还有一些同是鹰派的将军们保底,他不算是刻意伤人,却脱开了军籍。

    那时候的他满身戾气,chn的国内环境根本容不下他,算是为了让老父老母安心,顺便照顾那几位战友的家眷,他跑到国外弄了个佣兵小队,委其名曰在国外搞公司。

    但是国际佣兵是个什么玩意儿?说的好听叫做战争承包商,说的不好听叫做战争野狗!

    尤其他的佣兵小队,接不到大的联合防卫的活儿,所以干的一般都是见血或者见脑浆的脏活儿,反正中间很多的事情与母国chn没关系,老罗也没什么心理障碍,拳头、刀子、子弹就是说话的三部曲,所以可以想见他的处事方式如何了。

    到了这个时空,他已经收敛的太多了。

    在东非的时候,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丝毫顾忌,也不担心别人的脸面如何,即便手边没有惯用的武器,他也能把冒犯他的人杀个片甲不留。当然他凶悍的外表成全了他,或者说警示了所有接触过他的人,才没有出现什么大的乱子。

    在君士坦丁堡的时候,老罗目的就是为了偷东西,幸好身手好没被人发现,否则后果真的很难预料,不知道是他老罗的幸运,还是罗马人的幸运。

    到了希尔凡之后,老罗算是开始正式接触正常人群,他的暴戾脾气开始有所缓和,当然沿途李姌的功劳不小,这也是老罗愿意接受她的根本原因。

    但是老罗的匪性和血性已经浸到骨头里了,这是很难改变的。裴四海就是个最倒霉的例子,在马什哈德李鏮又是另一个例子。至于中间路途上的拦路虎突厥人,或者说伽色尼土库曼人,老罗就根本没想着谈判之类,所以也根本不在乎所谓使者之类,如果不是身边人手太少,对他来说,死了的突厥人才是好的突厥人。

    为甚这么针对突厥人?后世他的几个牺牲的战友就是因为突厥人死的。

    能成为一个少校衔退伍的职业军官不可能是一个无脑的莽夫,了解自己的老罗当然不会把刀口冲内,面对混杂着众多平民的东行营队的低效状态,他怎也不能用军法囊括一切,所以才有了这次不像会议的会议。

    幸好效果不错,他总算找对了办法,而且从会议的结果来看,待到春暖花开,东行营队再次上路的时候,注定会有一番脱胎换骨的表现。

    希望能给潜在的那些敌人一个惊喜吧。

    ……

    雪停下来的四天之后,也就是“茶话会”后的第三天,老罗在库扎克城西北的山麓下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山洞。

    这几天他只是到处走走看看,他在开会前制定了六份不同的冬训纲要,然后由队伍中的一众老人来安排定向训练——这种事情老罗还是没什么经验,他也没那个耐心琢磨平民的事宜,至少现在没有。

    适合当工坊的山洞其实是那个地下洞库的一部分,附近的山体内部其实都不是实心的,而是大洞套小洞的彼此相连,纯正的天然迷宫。

    事实上这也是高原褶皱地形的最大特点,按照地球板块构造理论,亿万年前的沉积地层由于地幔的运动彼此挤压变形,这种受力注定是不均匀的,所以形成了大量空腔,当然也有一部分地下融水的原因,再加上远古寒武纪之类的冰川时代,各种水溶洞冰蚀洞的形成也就不足为奇。

    因为原在军中学习爆破,所以老罗算是个半成品地质专家,现在又有精神力感应来代替后世的超声定位设备,虽然效率低了点,但总比盲目的乱转或者浪费整个冬天更好,不是吗?

    “将主,这个洞口太小了,还是只有矮个子的才能进去,恐怕……”陪同老罗一起活动的是冈萨斯,他皱着眉毛盯着离地面两三米高的狭小缝隙。

    骑兵校的冬训已经步入正轨,他刚好能够脱开身,正好跟着老罗到处瞧热闹,至于营地内那些老人们,当然不能现在跟来,他们还在忙着安排数万人的分组训练,只有确定了消息之后,才会过来瞧瞧老罗探索的结果。

    “没关系,瞧瞧这里……”抹去山体的倾斜表面上一层薄雪,老罗用手里的一根钢钎敲了敲洞口边上的石壁,“看到这些缝隙没有?岩层已经裂开了,只需要用点小技巧就能扩大这个洞口……”

    “……不懂……”冈萨斯的表情很有趣,配合满脸的头发胡子,加上迷惑的眼神,就像一只第一次睁眼看世界的毛熊。

    他确实也不可能懂,温暖的南欧根本没现在这样的季节,再说他只是个挥刀子砍人的军人,隔行如隔山在这个年代可是一句真理。

    更何况在这个时代,开凿石壁多数都选在夏天,而且多是用人力加上铁锤钢钎的笨法子,没人会在寒冷的冬天干这种活,冰冷的冻土加上坚硬的岩石,就像整块的钢铁一样难以撼动。

    “……我说,你们做,顶多三天就能把洞口扩大到能走偏厢车!”老罗一时无语,他又把这只毛熊当成后世的佣兵战友了。

    “遵令,将主!”旁边的奥尔基、努拉尔曼还有一众亲兵外加十几个骑兵校的战士兴奋了。

    在他们看来,将主决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甭说扩大一个小山洞,就是老罗说几天能拆一座山,他们也敢相信。

    很快,百多人把战马扔在远处自由活动,他们则开始清除雪层,然后一队人开始去稍远的地方砍伐树木收集木柴,另有人找来了几块见棱见角的大石头,并且分别垫平,老罗从空间里面取出一口能烧几个立方水的铁制方箱当锅子架在上面——这东西还是在希尔凡的时候制造出来用以染布用的容器。

    如此弄了六七个,老罗才停手。

    然后,方箱里面填满了积雪,都不用到远处去取水,方便极了,山洞口堆满了木柴,和烧水的方箱下面一样点燃,很快木柴被点燃浓烟四起,山坡的高处也有几个地方在冒烟,那是因为老罗找到的这个山洞顶部是透空的——否则怎能当作需要加装锻炉的工坊?

    没有三硝基|甲苯(t/n/t),没有黑索|金,没有苦味酸,更没有专业开石的塑胶膨胀剂,甚至都没有黑火|药,但这并不能阻挡老罗达到他的目的。

    人手充足的情况下,热胀冷缩的法子一样可以达到效果,而且比炸药之类的效果更好,因为这样的做法不会因为震动损伤山体结构。

    木柴加热洞口的岩石,方箱里面的水甚至只需要融化就可以,几次交替重复就可以起到自然风化同样的效果,至于浓烟进入山洞内部,则恰好可以驱逐里面可能存在的异类,诸如冬眠的蛇类和可能存在的蝙蝠之类,算是一举两得。

    浓烟给冬日晴朗的天空添加了一抹重彩,也把还在库扎克城内忙碌杜讷和李涅吸引了来。

    “三郎,这是在作甚?”李涅对老罗的一举一动都很关注,自从在希尔凡工坊内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儿的心上人,对方已经给了他太多惊喜。

    “世伯,前几天不是说要找个山洞做工坊吗?喏,这就是了……”老罗拱了拱手,然后指着被火焰加热的洞口说道,“不过洞口有点小,让兄弟们都伸伸手扩大一下。”

    “……啊啊?!”这种开洞的方式从没见过,李涅顿时同周围的人一样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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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节 日常

    随着木柴的灼烧,然后是泼水,洞口的岩石纷纷像坚冰一样裂开、酥软、滑落,原本只还算整齐的洞口变得破烂不堪……

    忙碌的和围观的众人眼中仅存的犹疑也变得踪影皆无,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重复劳动了,没人再怀疑什么,连同原本看热闹观望的人也加入进来,及到下午的时候又来了数十个不需要参加训练的老工匠,号称是瞧瞧新花活的名义来了解新的开石模式,顺便帮忙一起铲走碎石,清理浮物,重新添柴,点火烧灼,另一边铲雪添箱,融雪化水……这个偏僻的洞口处就像过节一样热闹。

    到底人多力量大,扩展个洞口而已,没像老罗预估的那样花费两三天,仅仅一天半的时间,原本狭窄的小洞口就被扩展成了能够容纳偏厢车通过的坦途,最后一次烧烤岩石的焰火被冷水熄灭,清理了通道口之后,终于可以从容的进入山洞内部。

    山洞里面足有数千个平方,最高的洞壁距离地面足有三四十米,边角的位置有几个不知道看不清通向何方的孔洞,这不是溶岩地形,而是冰蚀地貌,地面上很平坦,没有会绊住人脚步的石笋之类,穹顶上面还有几处隐约可以望见天空的天然窗口,虽然不怎么规则,但是不用担心冬日的冷风灌入,也不用担心未来洞内的烟火难以散去……

    “道祖在上,这简直是老天创造的最好的工坊……这边可以放下至少二十个锻炉,摆得下六十组砧台……”李涅跟在老罗身后进了山洞,四处张望之后大声的感叹道。

    “何止可以放锻炉,如果不是没法子挖沙坑,用来安置四座炼炉都足够……”李涅身后跟着的是当初在希尔凡忙碌铸造的炼炉大匠,就是那个喜欢和李涅对着干的宗五伯。

    至于喜欢凑热闹的倔老头窦铣?现在可脱不开身了,老家伙正忙着搞平民的冬日训练呢,每天吆喝来喝斥去不知道有多威风。

    “放甚炼炉,这大冬天的,有了炼炉也没处找铁石去,宗老五,你别捣乱!”想起又能听到敲敲打打的锻造声,李涅的心情别提有多好了。

    “嘿……”宗五伯嘿然一笑,不再说话。

    空气中还残留着之前烧烤岩石的烟火味,洞穴内部的石壁上黑黑的,满是烟火的积炭,却恰好符合工坊的环境。

    大抵后世曾经的最原始山间子弹复装兵工厂也是这种环境吧?

    老罗闷声不语的想到。

    接下来平整场地,搭建锻炉之类的事情就完全不用老罗指手划脚了,一众闲的发慌的老工匠们正好做这个事情,老家伙们吆三喝四的招呼年轻的工匠学徒们运来洞外被烧的酥软的碎石和渣土,填充好几个没必要去深探的坑洞,然后就地在洞边用石块垒砌锻炉,甚至还有余暇指令众人把洞口修缮一番。

    脱离了开洞大业的老罗也没闲着。

    库扎克的北方是高山,东面是丘陵,南面虽然也有山峦却在锡尔河也就是药杀水的南面很远的地方。因为已经称得上是严冬,所以大雪过后,锡尔河已经完全冰封。老罗带人赶着四轮马车直接从冰面通过,根据来自后世的些许记忆,外加有精神力感应来探查雪下的地表,很快就在河南面找到了一处储量不大的露天煤矿,直接简便的解决了工坊未来的燃料问题,这实在不是一个困难事。

    至此民事上需要老罗的事情告一段落,不是他没耐性安心发展民事,实在是眼下这个地方只不过是暂时落脚的地方,旁边有喀喇汗的人心意难明,更有不远处的土库曼人虎视眈眈,还不是安营扎寨发展自身的好时机。

    放下正在筹备的琐事,老罗伏案筹划日后的预想中的安居地方,一个起始的落足点。

    按照他记忆中的历史脉络,故乡绥德一带在这个时期恰巧是宋辽以及未来西夏的征战之地,此番带队回归,未见得能够在那里安居,更何况按照绥德的水土情况,并不适合大范围屯田养民,更不用说供给一只数万人的军队消耗了。

    那么跳出这个地方选哪里呢?

    老罗有些犹豫不决,从大的政治环境来看,马上对抗宋辽并不是明智之举,何况与宋辽打仗,他总有一种打内战的感觉。

    如果选择在这个时候的绥德这种位置,注定会被宋辽两国夹攻,手头只有万多战士的老罗可玩不了直接对抗。左右征战倒是没什么,但是想要静下心发展就不好说了。

    按照位置环境综合考虑,南面是宋,北方是辽,虽说这个时代的王朝对地方的控制力并不怎么样,但却不是什么好的去处,河套地区1才是最佳选择,选在绥德不安宁,那么……

    在地图上用手指划来划去,老罗的目光停留在了西夏这个地方,黄河边……银州和静州……也就是这个时期的兴庆府这个地方。在这个位置可以挟制丝绸商路,可以顺河而下直入海口,可以南下巴蜀沟通粮道,更可以北上草原,与自己母族那一方做些联系,未来或可改变蒙人的愚昧命运,届时无论继续向东还是向西,都由得自己任意驰骋……

    只是眼下,定难军啊,老罗嘀咕着,按照前段时间的行商说法,党项人控制的定难军正盘踞在此,李继迁已经死了,眼下是李德明掌控,至于后世鼎鼎大名的元昊不过才三岁……

    “啪”,老罗拍了一下巴掌,娘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干了,反正这里的党项人将来也要得逞一时的,这次东归没准儿同样是拦路虎,把控着商道的他们就是沿途收保护费的,不揍他揍谁?

    至于什么传说中的元昊什么野利家族都去死好了……

    定下决策,老罗开始围绕这个核心做文章。

    虽然不熟悉这个时期的党项人战力如何,但是预估面对各种情况还是不会有什么大的出入的,党项人和喀喇汗人也不和,驱虎吞狼应该不错,但是首先还是要展现驱动老虎的力量,更何况据历史记载党项人在元昊当了帝王时候才开始大发展,眼下想必还没有什么铁鹞子铁浮屠之类的玩意儿……

    不过即便有些不错的战力又如何?

    老罗这种家伙可是在后世的千军万马中游走的特种战士,不算轻敌,他还真的没把这时候的党项人放在眼里。

    虽然他也知道史书不能全部相信,但是李继迁在宋辽之间玩左右逢源是错不了的,如果不是实力不济,以桀骜不驯的党项人来说,怎会屈身俯首?

    对老罗来说,做一份预案是简单的,但是涉及到未来的西夏,却由不得他不多做预备,十几份不同的预案制作完,已经是十几天之后了。

    放松下心情的老罗拿着早就画好的雪橇图纸找到已经开工的山洞工坊,这东西简单得很,两个大的足有三四十厘米宽滑雪板安放到思路马车下面就可以了,至于单人滑雪板更容易做,订制几个精巧的配件,选取一些好木料,刀削斧砍外加打磨就足矣。

    当然这种玩意儿只要一展现出来,免不了引起众人的追逐。于是连同笨手笨脚的冈萨斯和大个子斯坦都成了滑雪的痴迷者,每天客串木匠雕凿滑雪板是他们必做的活动,童子营的孩子们自然也有手推的雪橇车当作大玩具,老罗甚至还给孩子们开设了几个小组间的雪橇车比赛,当然,正在参加冬训的平民孩子们也加入了进来。

    之后的一些日子,库扎克小城内的人们除了训练之余,见到一些鼻青脸肿的家伙也习以为常的家常便饭,却没人有什么取笑的意思,因为整个小城都弥漫着一种全民皆兵的味道。

    轮训的人们也不轻松,往日里看着表情谦恭的娃他爷排成一排排的挥动长刀,彪悍的娃他娘也是拿着比擀面杖长不少的木杆挑刺砸扫,旁边还有一众须发皆白的老头老太在一旁指手划脚,怎一个热闹了得。

    库扎克城内就没有什么闲人,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碌的一番事儿,所以日常的消耗开始加大。但是有了准备充足的老罗,吃食之类是完全不缺的,甚至可以吃上新鲜的,除了青菜以外。每过五天,老罗就会带着人在东面的湖上凿冰网鱼,斥候营的家伙们也可以在休息的日子去山林打猎,熊、狼、山猪、野兔、雉鸡全可以填饱大量消耗体力的大肚汉和女汉子们的胃口。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数万平民每天除了忙碌必要的事情,还要参加训练,虽然有些疲累,却日渐充实与健壮,军队中的老兵新兵们更不用说,提升训练比之以往更加辛苦,都没有精力去找那些同样参加训练的草原“待嫁娘”嬉笑了。

    眼见着冬天的日常已经开始步入正轨,个多月没有杀戮的日子,老罗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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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河套地区,指的是黄河几字形大拐弯地区和周边支流的流域,包括湟水流域、洮水流域、洛水流域、渭水流域、汾水流域、桑乾河流域、漳水流域、滹沱河流域,这片广大区域水草肥美、日照充足,古时是适合农牧发展的完美地方,有记载的从秦汉时期开始这里就是草原民族和农耕民族交战的集中地,及至现代因为常年水土保持不力,导致水土流失严重,降雨偏少,急需休养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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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更新晚了些,有些卡文。

第一百零四节 寻仇(一)

    哥舒烈被叫到了老罗的帐篷,因为暂时没有太多的事情安排给老罗原本直属的工匠团体,所以最近这些人都在参与冬日训练计划,这个原本消瘦的男人已经大为改观,至少不再如同埃尔祖鲁姆时候那般皮包骨。

    “哥舒烈,还记得你的族人还有多少活着的,眼下都在什么地方吗?”老罗盯着这个男人看了好一会儿,虽然气色较之前已经大为改观,但是那种对于强大的惧怕仿佛已经刻印到骨头上了。

    老罗真的不知道这个家伙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个名字叫烈的大男人变成这幅德行,不过对方既然不说,老罗也不打算追问,他又不是圣母也不是喜欢包揽天下的圣人。

    “管闲事落不是”这个话虽然不算天下至理,但也蕴含着说不清的因果关系,何况老罗更希望自己的手下人各个都是能够支起一片天空的好汉子,而不是他亲自去当保姆把事情解决掉。

    “将…将主,你要去救他们吗?”哥舒烈眼中闪现了难以置信的欢喜的神采。

    “嗯,说说他们的位置,或者你带路也成……”对着身边的自己人,老罗还是能够沉得住气的,前提是不要触犯他的忌讳。

    “……将主,哥舒部应该还有几十人……我最后一次听说到他们,是三年前,据说在恒罗斯附近,只是具体在哪里我就不清楚了,或者他们已经死了……”哥舒烈的眼圈通红,却强忍住了眼泪,声音也有些哽噎,强坚持着说完了该说的话。

    “嗯,恒罗斯嘛……”老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未置可否,“那么哥舒烈,还记得你的家人的去向吗?你不想救他们吗?”

    “将主,我阿爷阿娘都死了,我的妻也被葛逻禄人夺走了,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戈什亚……还有其他几个孩子,我也早死了……呜……”原本还坚持着的哥舒烈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老罗面前跪倒,双手还不断捶打着地面。

    面对着有些彻斯底里的哥舒烈,老罗既没有伸手去搀扶,也没有用言语去安慰,而是一脸平静的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抹干眼泪,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弄死所有的敌人,所有羞辱过我的敌人都不会有活着的机会……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只会无助的嚎哭。”

    “……呜……”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样子实在不好看,老罗的话语声音不高,却能保证他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尽管还是跪伏在地,却只是有些抽噎,不再有哭嚎。

    “现在给你一个救回自己的妻还有亲人的机会,你要参加吗?”老罗冷着脸问道,虽说知道对方的经历注定很凄惨,但是在老罗的观念看来,悲伤只要一时就够了,把仇怨与不公统统找补回来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从入营这段时间,哥舒烈虽然没能入军伍编制,但是被老罗安排在工匠队伍中的他却也没有闲着,至少衣食不愁,余暇的时间就是闷着头练习挥刀和射箭。

    “多谢将主成全!”哥舒烈止住了悲伤,原地给老罗磕了个头,才重新站起。

    “去更衣整理一下,准备你要用的兵器铠甲,明日一早出发!”老罗挥了挥手,直接打发他离开。

    这是早在埃尔祖鲁姆就许诺过的事情,老罗现在不过是践诺而已。并不是他心血来潮丢下大队数万人不管,其实,他早就估量过了,来年雪融之后继续东进的时候,喀喇汗人和伽色尼人注定会来找麻烦。

    不为别的,汉人善守在这片土地上大概是众人皆知的,所以这个冬季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蟊贼土匪来打扰,探寻不到伽色尼那位埃米尔马哈穆德的动向,但是用大脚指头来猜也会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么联合喀喇汗人那位卡迪尔汗就是最好的办法,至于他们会不会勾连定难军那边就不好猜测了。

    只是老罗也不是被动防守的人,对方不会在冬季征伐,他老罗又有何所惧?不论是探听消息还是提前削弱潜在敌人的力量,哥舒烈这个事情都可以作为一个引子。

    寻仇、探路、分化、削弱,外加本队人马的试练,几项需求加到一起,对老罗来说,也算是一举多得。

    即便最大的坏处,途中遇到暴风雪之类,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反正凭借老罗的机敏与经验,保存自己人的性命还算不上问题。

    至于届时路途上会遇到什么,老罗也有所预料,小的流浪部落不必去理会,大的数千人的部落就可以好好算计一下了,不论怎样,总是不会空手而归也就是了。

    预估的各个方面,老罗都有谋划,那么带路人也就不会只是凭借哥舒烈一个人,他的儿子哥舒亚最近表现不错,赫拉特战斗的时候虽然没有正式参加,但是修那座水中桥的时候完成的也令老罗满意,所以这次寻仇或者说“冬狩”行动也有他一个。

    除此之外,自然是不会少了葛逻禄人粟米菲罗和牟尼奇的。

    哥舒烈离开没多久,这一高一矮就过来了。

    进门之后的两个人恭恭敬敬的站在老罗面前做了个深揖——这是汉人的礼节,老罗点点头,也不让座,直接说道:“叫你们两个过来,相必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吧?”

    不是老罗不讲究什么派头,而是论起征服人心这种事情,来不得随意,近之不逊远之则怨,这种尺度问题总还是要一步步来的。

    所说王霸之气的,那是演绎,不是真实的人间世。

    粟米菲罗有些发愣,倒是牟尼奇机灵多了,“回将主话,是要安排救助哥舒部的人吧?”

    “不错,牟尼奇,难得你还记得!”老罗点头算是赞赏对方反应敏捷,这个矮个子葛逻禄人是不是真心归服,他并不在意,聪明人往往比愚鲁的人更懂得选择如何活下去,“从外高加索到这里,你们两个在我这只队伍里待了多久了?”

    “已经十一个月了,将主。”粟米菲罗答道。

    “嗯,已经这么久了……”老罗略有些惊讶对方的好记性,不过也是,谁会对自己的命运不关心呢?何况还是差点被砍掉脑袋的命运转折点?“在我这里待了快一年了,相信你们也了解我这个将主是什么脾气了,虽说名义上你们是我的奴隶,但是我想你们都应该知道,这个奴隶的生活情况恐怕比你们在自己的部落里还要好,没错吧?”

    难得有兴致,老罗就那么由着自己的性子一半汉话一半阿拉伯语的随性诉说,眼睛还扫了扫眼下这两个人的衣着气色。对比在埃尔祖鲁姆初见那一面,两个人的气色要好了太多,在老罗的营地里,他们虽然每天都要忙碌着照顾大量的马匹,但是从未缺少过衣物与食物。

    “是的,将主,您是一位仁慈的将主!”老罗的话称得上和气,给两个葛逻禄人的感觉不同于以往,粟米菲罗的态度更加恭谨了,因为他觉得这位主人有些难以琢磨,他不敢不小心,因为草原上有很多微笑着杀人的恶魔,你甚至很难猜到他们在想什么。

    “仁慈?不一定……”老罗摇了摇头,“你们知道我的这只队伍里面有太多的秘密,而我又不想这秘密泄露的太早,所以……你们回不到原来的部落了。”

    “……”这下不管是粟米菲罗还是牟尼奇都有些害怕了,他们不知道老罗会不会下一秒就动手杀了他们,尤其是粟米菲罗,本来就很白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了。至于出手反抗?这个念头他们想都不敢想,对于这个神秘的汉人,知道的越多越害怕。

    “呵,不用那么紧张。明天跟我去拯救哥舒部剩下的人,然后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一起去东方,哪里将会有一个我的城市,你们会被给予平民身份,你们以后将以汉人的方式生存下去,另一个就是按照罗马人的规则那样,做我的家臣……”

    家臣这种规矩,实际上东西方都有,这是一种依存与共生的关系,比之主仆关系要松散一些,但是比之雇佣关系要严密太多了。

    在这个时代,家臣的多寡和质量是一个家族的底蕴。区别是东方没有明确的规则,春秋战国时期的门客是这种习俗的雏形,后来文武分家,汉唐时期则有了家将这种提法,书香世家的家臣叫做幕僚,宋时的将门也有同样的规矩,但是到了明清时期,这个概念就越来越模糊了,那个时候,只有东瀛还保留着这种制度,大家族的家臣一般会被叫做武士,没有了主家依附的武士就是后来俗称的浪人。

    西方传承的延续性方面做得好些,譬如公爵领地内的侯爵、伯爵等下等爵位都算得上是公爵的家臣,骑士和骑士扈从就是主臣关系,有爵位的贵族和管家也是一种主臣关系,这种关系直到后世的资本社会时期依旧有很多古老家族在保留这个传统。

    “将主,我愿做您的家臣!”粟米菲罗和牟尼奇最担心的是无法活下去,倒不是他们怕死,问题是就这样死在老罗手里太不值得了。他们做过行商,对家臣这个概念当然非常明白,对比平民来说,家臣这种待遇比平民更好,别说不自由,至少依存强者可以生存得更好,何况是老罗这样的有些神秘的强者。

    这就是这个时代属于草原的生存理念,被强者打败不算什么,甚至仇恨都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只要能够生存下去。

    “先别高兴得太早,能不能成为家臣,还要看你们是否忠诚,我还会考察你们的品性和能力,如果不成……”老罗并没说完他的话,但是余下的意思傻瓜都能听明白。

    “任凭将主差遣……”粟米菲罗算是两人的主心骨,他的汉话也是说得最好的。

    “和我说说谋刺部的情况,还有哥舒部现在的人都在哪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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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感谢书友“”的打赏,最近几章的思路不畅,有些卡文,抱歉。

第一百零五节 寻仇(二)

    说句实话,这个时代的中亚和后世的亚美利坚西部没什么两样,到处都是荒漠连着草原,偶尔还有黄沙兼盐湖,不同的是这个时代的生活水准并不比后世的阿非利加强多少,草原上的牧民多数连鞋子或者靴子都没有——他们也不会做或者做不了(不懂得工艺或者没有针线)——往往只是用骨针缝制一个皮套在脚上,在冬季的时候穿着肮脏的羊皮袄子,满身的膻腥味儿,常年不洗的头发胡子像毡子一样纠结在一起,只有贵族也就是大部落的头领(挨斤或者长老或者汗王)和他们的亲近手下才有可能有一件麻布或者丝绸的袍子。

    草原部族的首领和他的部民之间同样不那么和睦,就像狼王与狼群一样,偶尔出现一个强力的聪慧人物,就会主动或被动地团结起来征讨一方,之后强力人物衰老,新的狼王中间存在争斗就会产生分化,然后族群分裂,散落四方,有的会再次强大起来,有的则彻底衰落或者隐居下去。

    所以带来的结果就是你很难发现哪一个偏僻的犄角旮旯藏着一个已经在那里居住千年的原始部族,所以老罗就从来没想过像什么演绎小说中那样见人屠人——那根本不可能,即使后世都不可能做到,何况只是凭借这个时候少得可怜的人口数量?

    单纯的杀戮永远解决不了问题,虽然老罗也喜欢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处理,问题是纷扰的中亚太复杂了,荒野太宽广,游牧民族就像阿非利加的野生角马一样生生不息,所以对于喜欢陆地超过海洋的老罗来说,如果想占据这块世界上最大陆地的核心,就必须有至少两样武器,长刀和鞭子,长刀用来砍杀反对的人,鞭子用来驱策服从的人。

    粟米菲罗和牟尼奇就是老罗准备的鞭子,当然眼下仅仅是试制,还算不上正式的。

    ……

    两天后,在库扎克的正东方二百多里(罗马里)之外,费尔干纳盆地,一个四周全是山脉的峡谷地带,一只有四百多匹高头大马的队伍在雪线下的高地停住了脚步。

    “粟米菲罗,这里叫什么?”问话的自然是高大的罗开先,他从公爵的背上跳下来,张望着不远处从群山中一直悬挂下来的河谷,那里的雪山融水已经冻结,却还能听到隆隆地响声,河谷边上有一个大概有数千人聚居的营地。

    “将主,那里就是谋刺部的一个营地,至于这里,黠戛斯人管这条河叫做阿克布拉河。”粟米菲罗已经张望了好一会儿,镇静地回答到。

    老罗推算了一下位置,后世这里应该是一个叫做奥什的小城市,居住着很多吉尔吉斯人和乌兹别克人,但是如今,这里只不过是一个比较适合牧草生长的地方,方圆几十里内散布着二十几个小部落,山坡下的那个应该是这里最大的一个,通向东南山谷的地方可以看到一条小路,但是上面积雪皑皑,显然因为是冬季,很少有人行走。

    “那是去往哪里的路?”因为有冰下河水的隆隆声响,这个位置并不静谧,反而要稍大声说话才能听见。

    “那是去喀什葛尔的商路,虽然没多远,不过山路很难走,冬季是没法通过的,雪山上的神灵冬季的时候脾气非常暴躁。”粟米菲罗尽量说得详细些,因为想要在老罗这个队伍里站稳脚跟,他不得不努力表现。

    “嗯……”老罗闷哼了一句不理人了,他在用望远镜观察着一公里外的坡下营地,从下面看这里是看不清楚的,老罗借助望远镜和精神感应倒是可以分辨得很清楚。

    粟米菲罗看不懂老罗在做什么,只好退下接着整理手边的杂物。

    老罗的身后除了做向导的粟米菲罗和牟尼奇还有哥舒烈之外,还有三百多精挑细选出来的战士——亲兵和从斥候营骑兵校中经历一场拳头架的胜利者,输了的家伙都在库扎克惨兮兮地继续冬训呢,在充满怨气的冈萨斯的督促下。

    为什么充满怨气?因为冬训计划缺不了主持人,老罗一个独自领队的将领都没带,能够经历拳头架选出来的,最高职位也不过是曲长,连个都尉都没有。

    当然,奥尔基是肯定跟随的,不然没人能放心,老罗也喜欢多一个帮自己负责杂务的,至少二三百人不用老罗挨个儿招呼。

    坡下的营地有大概三百顶帐篷,算是一个大部落了,日头偏西,一些赶着牛羊在雪下面寻找草根的牧民正在从更远处往回走,帐篷区里面到处可见的袅袅的炊烟,能够分得清身影的就没有多少战士,到处是女人和孩子,帐篷区中央是被环绕包围起来的马匹圈养区域,那里有近千匹马在里面悠闲的徜徉,贴近马圈的是一个有别于别的帐篷的高大白色毡帐,帐篷边上有一根高大的旗杆,上面挂在一串牛尾巴捆扎起来的团状物——是谋刺部人的标记。

    说没有多少战士是指和军队相比,这种游牧部落是不能简单看的,即使是女人也会抽刀子砍人,拿着劣质弓箭射人的。而且说是没有多少战士,也有至少五百看守帐篷的男人,只不过他们的装备和战力不会被老罗看在眼里罢了。

    两方的武器铠甲的对比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再比个人战力,那就是欺负人了。

    “各队筹备!听我号令!”放下望远镜,回转身,老罗低声竖起一个拳头喝道,“下到坡下的路上有几块大石头,沿途绕着点,地面上倒是没什么碎石,但是所有人都要精神点,别被马匹甩出去!”

    “嚯……”众战士一声低喝紧跟着用右手捶击左胸算是应诺,这是新近习惯的非正式军礼,三百多个粗壮男人统声低喝,颇有些令人热血沸腾的感觉。

    “记住了,砍倒所有敢于反抗的人,不论男女,对于趴伏在地上的也要注意防备,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下武器!”老罗不担心走漏消息什么的,也不担心会被敌人埋伏,他只是不想无谓的善良危及战士的生命,至于对于被攻击的牧民是否公平,他根本不去想,这不是后世所谓民族共和的时代,容不得无谓的仁慈。

    至于部落里的那些女人?她们可不是后世能歌善舞的所谓舞蹈家之流,而是能够挥刀砍杀的母狼,否则一说起游牧部落全民皆兵,哪来的那么多兵士?基本就是男人当女人用,女人当牲口用的。

    “哥舒烈,下去的时候喊你族人的名字,注意寻找你的族人,包括你的妻!还有,冷静点!”老罗不能不再叮嘱哥舒烈一次,沿途砍杀过两个谋刺部的小部落,但是所有的消息都汇集到了这里,因为两次没有收获,两个小部落的仅存的人都被哥舒烈砍光了。

    老实人发起火来,才是真的酷烈,一个小部族被俘虏的族长被哥舒烈咬断了喉咙,仅仅是因为哥舒烈认出了那个人的脸,那张曾经在哥舒部灭亡的夜晚曾经出现过的脸。

    “哥舒亚,带着你的人,盯着你父亲!”老罗对着哥舒亚随口吩咐道。

    因为这次出动的目的,哥舒亚和他的几个同族兄弟在争取出线的拳头战里,被揍的鼻青脸肿,却丝毫没有阻挡他们的热情。心理早熟的他们几乎是拼尽了力气,所以才站到为自己族人复仇的位置,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火辣辣的仿佛能发光。

    随着太阳开始西斜,老罗一声吆喝,带头冲下了山岗,他的身后紧随着的是三百多凶悍的战士。

    这是一次近乎偷袭的不宣而战,这是草原上的惯例,就像狼群袭击部落不会打招呼一样,直接而残酷,没有什么所谓战贴、宣告、公平的提法。

    隆隆地马蹄声,配合隆隆地河水声,等谋刺部的人注意到的时候,骑队已经接近到了三百米处。按说从千米外开始冲锋有点早,但是因为地势的缘故,就没什么关系了,不用担心过量的消耗马力,尤其老罗带着的战马都是精良的战马,全是体力充沛适合各种战况的那种大家伙。

    部落的人开始大呼小叫,有的人返身躲进了帐篷,有的人直接奔向了马匹,还有的人顺手举起了手里的弯刀……瞬时间,女人哭喊,孩子哭叫,男人爆喝,马蹄的雷鸣,全都混合到了一起。

    接近帐篷区边缘五十米的时候,老罗的队伍突然一分为二,马匹开始绕着帐篷区奔跑——盲目的冲杀进敌人的营地是寻死行为,营地内情况不明,万一被拌索之类绊倒马腿,就是一队人的倾倒,那才得不偿失。

    “嗖嗖……”的箭矢开始射发,然后才是“嘣嘣”的弓弦低鸣,不过没人在意这个,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盖过了一切。

    帐篷区乱跑的人被箭矢钉在了地上,奔跑向马匹的人被箭矢射穿了胸膛,试图用弯刀拦截的人最惨,直接被踩在了马蹄下,因为马匹的身上也临时挂上了马铠,根本不用担心所谓的人力砍杀,顶多躲着一点长矛和脚下的乱石就已经足矣。

    “……%#¥%¥……*#¥&……”哥舒烈用草原上的语言大声呼喝,老罗听不懂,不过应该是叫他的族人躲起来,这种情况可没办法分清帐篷区内的敌我。

    营地的面积有至少八百米直径,弓箭的射程最多二百多米,触及不到的中心地方,三四百多持着长矛短弓的战士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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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感谢书友“月隐秋杀”“kgb136”还有“wrzjj”的打赏鼓励!多谢!

第一百零六节 寻仇(三)

    谋刺部的人都是傻的吗?当然不是,事发突然,久经战斗的他们见到盔明甲亮的骑兵,第一个想法就是劲敌,很难取胜,但是被围在帐篷中间只能有一个结果——等死,所以不愿意等死的他们只好骑着马冲出来决战,哪怕是只能逃出去一个人去报信,总好过被围拢起来像牲口一样被屠宰。

    对于草原人来说,战死是荣耀,躺着死在帐篷里是一种耻辱。

    他们有横行商路的贪婪,有纵横草原的体魄,也有着正常男人的悍勇,但是……万物都有一个但是,他们没能来得及穿上仅有的皮甲——尽管那东西的用处不大,他们的弓箭射程很一般,他们的弯刀或者长刀不够坚韧,他们的长矛并不是足够的长,尽管矛头磨得很锋利……

    与他们相对的,老罗这伙人则完全不同,恨不得牙齿都换成金属的,马匹的身上都披挂着坚韧的铠甲,骑士的身上就更不用说了,全身挂甲,长矛足有四米多近五米,虽然不及步兵长矛,但是对付马背上的敌人足够了,更不用说还有提前用来打招呼的弓箭,尤其是带头的老罗用的是铁胎弓和全金属的箭支……

    战斗的两方武器没有对比性,连同体魄和战术同样没有对比性,尽管骑在马背上的人数差不多。

    所以面临悲剧的他们只有更悲剧,先是弓箭的攒射,然后投矛穿刺,没有什么防御的他们面对老罗手下的精兵,只有死亡一种命运,尽管这种命运在发现了老罗的队伍冲下土坡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一切就像海潮遇见礁石一样,也像浆果掉到坚硬的石块上。

    谋刺部勇士的箭支射不透老罗精兵的铠甲,甚至连马铠也无法穿透,长矛更没用,这玩意就是凭借长度和突然性,它们的木柄遇到了坚实的铠甲只有撞断的命运,或者是被重武器砸断,或者被刀子砍断,连同他们的刀子也会被砍断,从他们开始向外冲,总计也不会超过十分钟的时间里,全部掉下了马背,甚至还有的之间和他们的坐骑换了位置,变成了被马匹骑着。

    能够冲击的骑兵全部变成了死尸,接下来的战斗可以说就是垃圾时间了,甚至都不用老罗再出手,只是几百个骑兵散开架势,在帐篷区一路平趟过去,准备反抗的人就像骑兵们练习的木桩一样没了上半截的凸起物,然后无声的倒在地上。

    余下的收尾事情,老罗懒得去干涉,大手一挥由得手下们按照什伍组队去自由作战。

    一些还未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骑兵倒在血泊里苟延残喘,喉腔里呛血的咕噜声或者低低的呻|吟声在马蹄声的背景音下几乎不可闻,只不过没人去救助他们,直到最后抽搐了几下,瞪着眼睛直望向昏暗的天空,寂然不动,然后变得和冰冷的开始冻结的血色融为一体。

    这种场面见得太多了,老罗的心如铁石一般根本不做理会,既然为敌,那就是死去的才是最好的,容不得怜悯。

    仔细查看了一下地面上散落的兵器,老罗才发现地面上谋刺部的战士使用的兵器竟然还有青铜剑之类的玩意儿,甚至还发现了带着半截木柄的铜制狼牙棒,铜锏之类的东西,而且明显看制式就是东方风格的,这些东西的出处不用说,肯定是来自东方,没准儿是什么时候失落在草原上,然后辗转到这里的。

    虽然对这个时代只是稍有了解,老罗还是能从所有的物品上看出很多东西的。

    兵器不整齐,少数几个穿着的铠甲也很破旧,说明这个时候的葛逻禄谋刺部还没有自己完整的冶铁工艺,或者可能规模很小,很难供应所有战士的装备,他们身上的衣袍多是羊皮配上麻布衬里——这已经算是不错的衣物,少数几个内里穿的是丝绸袍子衬里,虽然华丽,却都很脏污,显见他们没有自己完整的纺织工艺,不洁的卫生习惯,粗陋的皮制工艺,除了最好的那一顶帐篷,多数帐篷上都有补丁之类的玩意儿,看着很是落魄,显然对于老罗来说,这种部族除了有些牛和羊外加一些马匹,没有任何值得重视的东西。

    按照后世的战争理念,战争的开端往往都是因为资源和财富,然后才是尊严荣誉仇恨之类其他的玩意儿,单纯因为信仰而发动战争的都是无脑的夯货。

    而在这个时期,宗教战争或者生存战争才是主题。

    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之后,老罗才算是正式确认自己的猜测,虽然后世也有很多军事理论家谈论战争的因素,但是那毕竟都是纸上谈兵,远没有眼下亲眼见到来的震撼。

    对于东方的大环境来说,突厥乃至鲜卑匈奴之所以南侵,不过是为了生存,对于上层的统治者来说,他们是为了财富,或者还可以说是羡慕嫉妒恨,对汉人的羡慕嫉妒恨。就和后世的仇富心态基本一个道理,如果富人的财富是好路来的,或许还可以容忍,偏偏富户的财富还是剥削穷人得来的,那这个心态就成了导致了战争的导火索了。

    偏偏富裕起来的汉人有一种大族高高在上的心态,怎么会瞧得上茹毛饮血的蛮族?所以无法沟通有无那就只能用拳头说话了。

    就像鲁迅先生写的那样,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

    于是,草原上的统治者就决定试试看吧。

    结果,这些无脑的统治者与不开化的族群,就像是文盲进入了图书馆,他只知道书本和书架可以拆了取暖,而不知道书本上记录着怎样取暖的知识,当然即便知道,他们也看不懂。于是乎,雕梁画栋的屋脊和印刷精美的书册遭遇了同样的命运——被当作引火的燃料,雕琢木梁的工匠被迫拿起鞭子放牛羊,书写典籍的识字人丢弃了所谓的风骨当了弯腰驼背当了奴仆和顺才。

    千年之后,失败的汉人丢失了自己的传承,胜利的蛮族以为穿上华丽的袍子就可以冒充文明人,结果当更强大的文明人出现在海边的时候,他们虚伪的华丽的外皮如同一下子被揭穿,同样只能被迫承认自己的粗蛮和愚鲁。

    终究一场千年悲梦,这怪得谁来?

    后世的富户都懂得不与穷汉做邻居,不为别的,每日进出美人豪宅名车招人恨啊,一旦有一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于富户来说那就是一场灾难

    这个时代的富户同样懂得这个道理,但是扩大到一个国家的范畴竟然不懂?或许只是执政者故意掩耳盗铃罢了。

    老罗从深深的思考中醒味过来,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多了,眼下只有数万人,还不见得全部和自己一条心,竟然不自觉的思考起一国首脑的心来了,真是有点不知所谓了。

    周围的战斗已经结束,不远处的帐篷区中心位置,哥舒烈正在抱着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女人在那里哭泣,哥舒亚和几个年轻的同族跪在不远的地上,同样在啜泣,一个身材胖大的葛逻禄人双腿不正常的扭曲着倒在地上哀嚎,周围还有百十个不同年纪的女人跪伏在地,旁边还有数十个年纪幼小的孩童同样哭得很凄惨。

    “这都是什么人?”老罗走到中心位置,询问道。

    “哥舒烈的妻,还有十几个妇人是原来哥舒部的家眷……”奥尔基回答道,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噎。

    “嗯嗯?数目好像不对?那些孩子们呢?还有……这个胖子是什么人?”

    “多出的妇人多是葛逻禄人从其他部落抢来的,至于这些孩子,有的是哥舒部的,还有的是别的小部落的,其余的无法判别……这个胖子腿子被哥舒烈敲断了,据说是谋刺部的一个小头目,是这个部落的首领,名字叫做什么来……菲尔古纳……”

    “其他的人……”老罗扫视了一遍周围,又用精神力感应了一圈,发现已经不再有活着的人,一时有些愕然,这些混蛋下手也太快了,“都死了?”

    “嗯,都杀了!”

    “包括葛逻禄人的孩子?”

    “是的,将主,这里的人反抗得很厉害……所有能够走动的人都在这里了……”

    老罗向着周围走动了几步,发现有几具被砍倒的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尸体,有的少年尸体手中还握着短小的匕首,远处还有几个更小的,这次跟出来的战士有一百多个是和葛逻禄人有仇怨的,积年的仇恨造成了这些战士都很酷烈。

    关于如何对待异族的孩童,老罗也没想好。其实对于这个时代的战争,他还是有些纠结的,至少来自后世的教育告诉他战争与女人孩子无关,但是这个时代的现实多次向他证明了战争其实和性别年龄都没什么干系,只要有仇恨,混乱和复仇就从来不会缺少。

    杀光了那些骑士之后,老罗任由手下发挥,其实也就默许了战士们自我判定。

    所以,站在死去的葛逻禄人少年面前,老罗也只能低低的叹一口气,死就死了吧,没什么好责怪谁的,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命运。

    转过身去,老罗便把这个事情忘记了。

第一百零七节 寻仇(四)

    之所以对杀戮年幼的人视若不见,并不是老罗心性薄凉,而是遵从这个时代的习俗,至少在没有能力打破它的时候,必需保持沉默。

    所谓的无辜真的就无辜吗?

    其实不尽然,在这个时代,在中亚这块地盘上,突厥人、葛逻禄人充当丝绸商路上的拦路收费者,他们干得再好不过了,不单是劫掠资财,也会劫掠人命,年长的部族战士在首领的带领下挥舞刀子,年幼的所谓“无辜”就站在他们身后叫好喝彩,偶尔还会用手里的匕首和石头扔上两下,遇见稚嫩的路人,部落的战士会教导这些所谓的“无辜”怎样去劫掠。

    他们或许对自己的族人和善友好,但是对于不同的族类,远不是后世那种能歌善舞的浪漫族群,更不是热情好客的淳朴牧人。

    这并不是老罗想当然,而是从哥舒烈的妻子还有一众没有被杀戮的人身上看到的实际,那些人多数面容枯槁,大多数身上只有一条脏兮兮的残破毯子用来御寒,要知道这个时节可是大雪纷飞的严冬,还是环绕的雪山脚下。

    所以同情心这种东西还是留给自己族人吧,至少留给自己认可的身边人。

    ……

    对于菲尔古纳来说,这个如同往日一样的黄昏就是一个噩梦,他匍匐在地上挣扎着努力想要醒来,但是剧痛的双腿一次次告诉他这是一个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现实。

    半清醒半昏迷之间,菲尔古纳见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了自己最喜欢的白虎皮坐榻上,如同琐罗亚斯德教义传说中的魔神,又像东方汉人口中判定生死的君王,而自己却被两个看不清脸孔的家伙拖曳着扔在地上,就像等待屠子判定怎么屠宰然后架到火上烧烤的牛羊。

    “哥舒部的人都到哪里去了?”一个腔调有些奇怪的汉话传到了他的耳边,声音很低沉,仿佛从深渊中翻涌上来的。

    菲尔古纳还没来及反应,有人用熟悉的突厥语重复了一遍,然后那个腔调再次说了些什么,耳边的人再重复,不过话里的内容就不同了。

    那个在耳边说话的人用喝令的语气大声的说着:“别耽搁时间,如果不说就把你切成一片片的烤来吃掉……到时候你想死都死不了!”

    菲尔古纳浑身一阵抖颤,他猛然醒过味来了,是敌人,突然来到的敌人,就像从雪山里面钻出来的神将,他的部属全都死掉了,仅仅过了四年,哥舒部的人就来复仇了,还带来了如此凶悍的敌人。

    他现在脑子里除了痛恨还有懊恼、悔恨外加恐惧,没错,就是恐惧。

    草原上出现黑灾白灾1的时候,吃人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菲尔古纳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真的当灾难来临时,不要说其他部族的敌人,即便是自己的族人也不是没吃过。每逢灾难发生的时候,总会有老人无声的走到旷野中死去,他们冻得僵硬的尸体就会被吃掉。

    在耳边说话的人虽然不认识,但肯定是草原人,否则怎会随便说出这种最恐怖的逼供方式?

    菲尔古纳可不想自己被人吃掉。

    他现在只求速死,于是口舌不清的嘟囔着他所知道的一切,那个不停在耳边说道的家伙还不停的确认,让他感觉那啰嗦的话语声比被吃掉还要可怕,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记重击敲打在脑袋上,他像一滩烂泥一样变得悄无声息。

    对菲尔古纳来说一切已经结束了,无论他是谁做过什么又有什么未了心愿,这个时间都不再与他有任何关系。

    对于老罗来说,一切才不过刚刚开始。

    在谋刺部小头人菲尔古纳面前端坐的自然是老罗,而不停嘟囔审讯传话的则是牟尼奇,这个来自踏实力部的矮个子心思缜密,竟然是审讯的好手,倒是颇让老罗感到惊讶。

    “牟尼奇,等回转库扎克,你去找西德克诺德报到,回头去军法处做个审讯官吧。”老罗随口说道。

    人尽其用才是正理,至于对方的葛逻禄人身份,在老罗而言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关键是这个矮个子的家伙能够对这只队伍忠心,而二百年前恒罗斯之战的是是非非,在这个时候看来已经不再重要。

    “是,将主,谢谢将主。”矮个子牟尼奇伏地叩拜,不是矮个子没骨气,他和粟米菲罗最近争着进这个寻仇的队伍,又拼命争表现,不就是为了可以在这个强大男人面前争取站着说话的机会吗?

    “罢了,今后用心做事。”说完这一句,老罗瞟了一眼站在帐篷入口守候的另一个葛逻禄人,“粟米菲罗也是同样,只要有能力尽管用出来,如果你能把踏实力部拉到我汉人这一边,还能遵守我的规矩,我这个将主就敢做主接纳你们做汉人!粟米菲罗,你可明白?”

    “明白,将主。”粟米菲罗上前几步,在老罗面前躬身为礼,“只是葛逻禄人分为三姓2,踏实力部内里还有很多老人惦念祖上的血脉,恐怕一时间很难拉拢到将主这边来。”

    “不妨事,不用急,粟米菲罗。”老罗点点头,“事情可以说给你信得过的人听,具体将来如何,让时间来决定好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踏实力内部的族老们会明白该怎样选择。”

    “是,将主!”粟米菲罗有些胆战心惊,这位将主大人的胆略绝不是常人可比,手下仅有人口数万人兵力不足两万,就敢惦念整个拥有十万兵力的踏实力部百十万人。

    “好了,你退下吧。”啰嗦的话不必多说,老罗就此打住这个话题。

    老罗把粟米菲罗的一切表情都看在心里,却不置可否,也不说明他的想法,倒不是故作高深,而是分析过未来的发展,拉拢一切可以容纳进来的力量,对粟米菲罗这样说,不过是埋下一个楔子而已,未来的事情总是事在人为,至于什么尾大不掉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到了河西之后,完全可以从宋辽拉人口过来,凭借东方庞大的人口数量,区区葛逻禄下的一个分支部族,完全不用担心掀起什么风浪,他的规矩可不会只是停留在纸面上。

    “奥尔基和哥舒烈留下,其他人领着众人收拾一下,准备晚餐,晚上就在这里休息了。”天色已经很暗,老罗不想再换地方休息了。

    虽然满地死尸会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对于职业作战的人来说,这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老罗带出来的可都是拳头架比拼出来的精兵,这些家伙最弱的手里也有三五条人命,

    至于敌袭?这种寒冷的冬夜,地面上还有积雪,又是这种没有一条好路的山地地形,在这个时代就是天然的防护,完全不用担心会有哪个傻瓜冒着掉进冰洞雪坑的危险在夜里出动。

    吩咐完了琐事,老罗把目光转向奥尔基和已经平静下心情的哥舒烈,“刚才那个叫做菲尔古纳的家伙已经说了,附近还有三个稍大一些的部落,余下的谋刺部人可就都在喀什葛尔那边了,你们两个怎么看?”

    身边没有一个能够出主意的诸葛亮类型的家伙,老罗只好期望能够寻找到几个能够充当臭皮匠的人来代替一下,全靠他一个人谋划倒也未尝不可,但是一旦有所疏漏就不好了,最好有个能够拾遗补缺的才是最好。

    “全凭将主做主!”红肿着眼睛的哥舒烈这会儿情绪倒是稳定了,但是看来出主意什么的事情还是没戏。

    “将主,我想还是趁着天气寒冷,就把山口北面的几个部落都拿下……”奥尔基把地图铺在地上,比划了两下,“据刚才的口供说,谋刺部的主力都到了喀什葛尔,冬天很难穿越山口,想必敌人即便有援兵到这里,也需要雪化之后,正好趁着这个时机,把敌人的几根手指断掉!也能顺便把哥舒的族人救出来!”

    老罗点点头,哥舒烈还是不能指望,奥尔基这个建议倒是与他自己的构想吻合,“刚才的战斗有多少受伤的?要知道,我们出来的人手可不多。”

    “只有十几个皮外伤,不算什么大事。”审问菲尔古纳的时候,奥尔基已经接到了各队头目的汇总报告。

    “山口那边可曾派人去查探?”虽然有了口供,但是一些消息还是需要求证,战争最大的忌讳就是用不准确的消息作为参照,老罗自然不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

    “已经派了,路途没多远,估计这会儿人已经回来了。”

    “嗯……就这样吧!哥舒烈去安慰你的族人,给她们找合适的衣物换上,疗伤之类要等回到库扎克再说了。奥尔基通告众人,吃过晚饭抓紧时间修整,明日一早出发,突袭其余的几个部落。”老罗霍然起身,直接下了军令。

    谋刺部是这次寻仇的主要目标,一些战备力量都随着卡迪尔汗去了喀什葛尔,余下分散的部落每个至多只有千多人,用数百精兵快速突袭就已经足够。

    至于之后谋刺部的报复之类,则完全不被老罗放在心上,反正是敌人,干掉一部分就少一部分,没什么好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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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黑灾白灾,特指草原上的灾害气候。黑灾多是因为降水稀少的干旱造成的疫病,因为缺乏饮水,动物多发病消瘦,母畜流产之类,多在初春的时节发生;白灾则是冬季雪情严重,寒冷难耐,找不到食物的动物都会冻饿而死,人类自然也不例外。这是古时草原上最恐怖的事情。

    2葛逻禄三姓,葛逻禄也称葛罗禄,卡尔鲁克,公元六世纪至十三世纪活跃在中亚一带,所用语言为突厥语,是古族铁勒的后人。内分三部姓氏,为谋刺(谋落),炽俟(婆匐),踏实力。于是一些历史文献里面常说三姓葛逻禄,其首领号叶护,也称伊纳勒,所以又叫三姓叶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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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节 寻仇(五)

    哥舒烈妻子名字叫卡日娜,因为营养不良外加常年辛苦,看起来面容枯槁,比之哥舒烈衰老了至少有十五六岁,蓬乱的头发,瘦得凸起的颧骨,只有一双大眼睛看起来曾经还是个不错的美人,只是如今已经很难分辨,她唯一穿在身上取暖的衣物是一件很不合体的羊皮袄子,这也是被救助出来的女人们通常的打扮。

    其余的一些应该被视作奴隶的孩子们更是凄惨,没有合适衣物的他们好多处皮肤上都是冻伤和皴裂,因为缺少食物更是各个皮包骨,比之老罗后世在非洲见到的难民更加让人不忍目睹。

    晚餐时看到那些狼吞虎咽的人们,老罗心底的那一分不忍彻底的消失无踪。

    “哥舒,告诉你妻子还有其他人不要吃太多东西,人饿得久了,猛然吃太多东西,会影响肠胃的。想要恢复身体,等回到库扎克慢慢调理吧。”卡日娜不懂汉话,老罗也听不懂突厥语,所以只能通过哥舒烈来转告。

    “是,将主。”哥舒烈守着一只熬粥的大锅,手里托着好几只大号的木碗,一脸恭敬的回复道。

    这个男人丝毫没有嫌弃自己的妻子,贞洁与荣辱的概念,在这个时代与后世完全不同。当然如果哥舒烈流露出一点嫌弃自己妻子的表情,老罗反而要看不起这个人——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还叫什么男人?

    一夜无话。

    接下来就是发泄仇恨怒火的时候了。

    ……

    原本在后世翻书的时候,老罗就知道中亚地区的历史很凌乱,其实在后世尽管他在西疆待了三四年,如果那些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甚至俄罗斯族之类的族裔不开口说话,或者不穿本民族传统服饰之类别具特色的象征的东西,他同样分不清之间的区别。

    到了这个时代之后,他发现这片地方的族裔分类比之传说中的更加混乱,他这样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如果不做深入的了解根本就分不清楚。

    事实上,老罗认为即便自己暂时搞清楚了区分葛逻禄人和突厥人以及回纥人之间的区别,用不了多久也会再次弄混。

    因为这时候的整个中亚地区,各族裔的分类完全是依靠语言、地域、外貌、习俗甚至宗教等多方面的共通性来区分的,同时也在因为此起彼伏的新“狼王”的崛起,在不停地整合。

    一些半年前被称作是回纥人的小部落,很可能半年后会堂而皇之的说自己是突厥人。君不见曾经能和东方的大汉帝国硬抗的匈奴人烟消云散,君不见曾经喧嚣一时的鲜卑人照例在几百年间分崩离析?

    昔日唐时曾经盘踞西域的突骑施、突厥还有倍受唐王朝招抚的昭武九姓,在这个时代都已经物是人非。

    所以要弄清楚整片地域各不同族系的谱系是非常困难的,即便某些历史学家还是人类学家也无法把其中的脉络搞清楚,或许有某些大能可以,老罗却自认自己不是那块料。所以他干脆的对这里见到的异族一视同仁,分不清他们的族裔没关系,只要能够分清敌我就已经足够了。

    事实证明了老罗这种做法的明智。

    接下来的几天,有踏实力部的粟米菲罗和牟尼奇做向导,老罗带着这只小队人马几乎走遍了群山环绕的谷地,有幸见识了众多栖息在这个山脉谷底的游牧部落,什么黠戛斯人、回纥人、葛逻禄人、甚至还有很多连同作为向导的粟米菲罗也难以说清来由的部族。

    这些部族大多散居,或者在哪个靠近水边有山林挡住寒风的平地,或者在哪个出入都困难的山坳,所居住的环境也参差不齐,有住在帐篷里的,也有住山洞的,还有的在土层较厚的山坡上挖了半地下地穴居住的,当然不乏人力充足的部落伐木建屋的,只是那些部族的技术实在让人难以恭维,砍下来的原木直接堆砌成屋子,甚至距离远远的都可以看到勉强用兽皮挡住的粗疏的缝隙。

    当然,老罗的目的不是考察原始部族的生存状态,寻找四处散居的葛逻禄谋刺部人才是主要目的。

    对于眼下老罗带领的三百战士精锐而言,这种地方想要寻仇杀戮敌人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反而寻找到敌人和带走需要救赎的人们才是最麻烦的任务。

    即便没有下雪,前次大雪留在地面上的积雪也是路途上的困难。有的地方积雪融化并在岩石上冻成了冰,钉着铁马掌的马匹很容易在上面打滑,在不寒冷的正午,积雪融水和地面上的泥土在一起,会混成难辨深浅的泥浆,所有这一切都让战士们有些难以适应,包括老罗也是同样。

    不过这也正是磨炼出精兵意志的环境,不是吗?

    困难与辛苦并没有抹灭战士们的战斗欲|望,虽然假借的是为哥舒部讨回仇怨的说法,但是何尝不是给了一众流落在中亚土地上汉人们发泄苦闷的机会?

    要知道这次小规模出征在选拔战士的时候,有一些家伙几乎是拼命的争取来的。老罗从赫拉特救出来的那个关河西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这个心直口快脾气颇为爽朗的家伙是个体力出众的暴力狂人,连续数天下来,每次冲击谋刺部落的时候,他总是一马当先的。

    连带着他率领的一曲人马也是完全一副硬桥硬马的铁汉作风,什么风雪严寒,什么刀剑相加,凭借新近配置的盔甲完全不放在心上,用他的话来说,叫这些该死的土匪强盗逆贼去地下抢劫去吧,人间不应该有他们存身的地方。偶有受伤只要不致命,就完全不在意,长刀变成了锯齿刀那就换一把,弓弦割破了手套索性找兽皮缠上……

    那种依靠仇怨迸发出来的战斗热情,让老罗都感到心惊,也深深意识到了这时候的汉民与后世普通人之间的区别,回想起选拔战士时候的琐事,如果不是限制了人员数量和战力水准,恐怕不只是三百,三千三万都可以招募出来。

    在这种寒冷的冬季,凭借快速的机动作战,又有粟米菲罗和牟尼奇两个带路党做眼睛,多数可能有牵连的谋刺部群落全部被车翻。被斩杀的葛逻禄谋刺部战士或者敢于拿起武器的人至少有万多人,虽然有一部分听到消息躲藏了起来,但已经不足为虑,敢于反抗的都变成了与冰冷的冻土同样温度的尸体。

    战力与战略的不对等,造成的结果就是如此。

    因为前日大雪的缘故,穿过峡谷东南去喀什葛尔的路途完全断绝,这次小队战斗只能到此为止了。

    ……

    十七天之后,老罗从库扎克带出来的三百人四百五十匹马的队伍翻了五倍。多出来的人都是收拢来的,当然不只是哥舒部的族人,其中不乏一些来自中原的汉人或者他们的后裔,而且多数是女人和孩子,至于老人,早就不堪生活的困苦死去了。

    包括老罗在内,三百战士虽然没有损失,但是每个人都不同程度上带了伤,原本干净整齐的军容,变得很像一只乞丐军。个顶个满面胡子,盔甲和罩袍上也都满是脏污和血痕,破损之类的问题就更不用说了。

    又是傍晚,一个巨大的可以很多人躲避风雪的岩洞里,连同随后收拢的千多匹马匹都被赶进了山洞避寒,安排了洞口放哨的,在洞内点燃了篝火,恢复了些元气的女人和孩子们兴高采烈的准备着吃食。

    “奥尔基,你的腿怎么样?”老罗守在篝火的旁边翻烤着一整只小牛,冬季出生的它很难存活下去,所以还是免了它经历世间严寒的苦难。

    “缝合之后没什么事了,虽然走路不敢吃力,骑马还是没问题的。”奥尔基的左腿被一个长胡子谋刺战士用狼牙棒刮蹭了一下,还好有护甲,否则腿骨都能被敲断。

    “那就好……”老罗抬起头四周观望了一下,出来了半个多月,多数战士的情绪已经开始消退,伴随着不同的伤势,再加上疲累,战力已经降到最低点,再加上有收拢来的女人和孩子拖累,再继续下去已经没什么必要了,万一有敌人冒险出来偷袭,那就得不偿失了。

    “哥舒亚!通告下去,晚上整理下各自的东西,明天,我们启程回库扎克!”这次努拉尔曼没有跟来,奥尔基受伤,老罗身边的亲兵也大多带伤,哥舒亚这个幸运的小子却只是胳膊中了一箭,所以传话之类的活计交给他算是合适了。

    “好咧,将主!”体魄越发魁梧的哥舒亚嘴上多了一圈短茬胡子,或许是因为找到了母亲,性格比原来开朗多了。

    命令扩散开去,一阵欢呼声传了起来,连同篝火的哔啵声和岩洞深处的马匹嘶鸣声仿佛都带领一些欣喜的味道,这味道与越发浓郁的食物香味融合在一起,洞口外的风声都仿若变得轻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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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节 冬至节

    尽管队伍中所有人对能够回归休整都感到很高兴,回归库扎克的路途却不是那么一帆风顺。

    从库扎克行军到奥什只不过一天多的时间,但是从东部的山坳丘陵,绕一圈穿过后世的纳曼干平原再次回到库扎克,却耗用了足有三天多的时间。无他,人数多了,偏又都是些身体虚弱的女人和孩子,一路上状况不断,再加上一些活的战利品——牛羊和马匹,免不得要浪费太多精力。

    好在这个年代的草原人不论男女孩童都对马匹非常熟悉,总算是免了老罗的另一番担忧。至于牛羊之类的战利品,老罗挑选了很多身体较弱不适合奔行的屠宰干净之后,收进了随身空间,至少不用再赶着大群的牲畜长途奔袭。

    踏着锡尔河面上的冰层一路西进,及至库扎克的时候,按照月相来说,已经是十一月的中旬了。

    回归的时候恰巧是库扎克日常训练刚刚结束的午后,忙碌了大半天的人们接到了提前回程的亲兵报告,闲下来的冈萨斯、李轩还有一众老人们率众迎了出来。

    “道祖在上,罗三郎,你这是带着人逃难吗?”李轩顺手抓住了公爵的缰绳,仰着头冲刚从马背上下来的老罗问道。

    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没办法,敌人太多,需要救助的人也不少,大多都是女人和孩子……”老罗回头张望了一下后面的人群,确实如同李轩问的那样——像逃难的难民,不过队伍中女人孩子太多,让他猛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对了,轩兄,城内好像还有空置的木房子吧?”

    “你是说安置新来的女人和孩子们?”

    “没错!”

    “新来的人总计有多少?”

    “我想想……女人总共六百四十六人,孩子二百九十三人,除了少数七八岁的孩子,多数都只有三四岁,此外还有一百二十七个男人,不过他们身体都很虚弱,也需要调养……”

    “嗯,足够了。前段日子建房子的时候就多建了六十多座,现在有十几个房子堆着杂物,只要清理出来,每个房子至少能够安置二十人……”

    “嗯,那就好!还劳轩兄叫人整理一下,新来的这些人多数说不好汉话,最好能有懂得突厥语的妇人帮忙照料一下,另外还有妇人身体有些病症,也需要用心护理一下。”

    “无妨,窦老家里的夫人是个能管人的好手,这方面尽可交给她了。”李轩一脸的轻松,眼下城内所有事情渐入正轨,虽然杂事繁多,但人心得用,比之在希尔凡时候的一团死水好太多了。照料新来的千把人,真的不要太简单。

    “哦,那些小孩子的父母……”

    “有些是谋刺部的后代,你知道的……”谋刺部的成年人多数都被老罗手下人杀了,年幼还不懂事的孩子终究没有人下毒手,他手下的战士虽然复仇心切,却并没有变成残杀一切的畜生。这也是老罗较为欣慰的,虽然这个时代杀戮是一种惯性,他却不希望自己的族群也是如同这个世界一般没有底线。

    “……嗯,明白了。”李轩有些愕然,然后恍然大悟的接着说道:“这样吧,有些人家缺少子嗣,想要收养一些孩子,我会安排下去。”

    “成,轩兄你多费心!”有人接下这种琐事,对老罗来说求之不得。他组建的那个童子营都用了他的姓氏,却也无法照顾数十个三四岁的孩童,那些七八岁的孩子虽然可以加入,但是因为血脉的关系,难免会有些乱子——营内的孩子虽然混血居多但多少都有些汉人血脉,他们多数都记得和突厥人还有葛逻禄人之间的仇怨。

    两个人牵着马边说边走,旁边一张大脸凑了过来。

    “将主,这次有没有弄到什么好宝贝?”却是斯坦这个大个子家伙,半多月没见,老罗觉得这厮越发像横向发展了。

    “哪有那么多宝贝?葛逻禄人又不是罗马人!”老罗没好气的回答道,这厮就是贪恋宝贝太多,莫不就是这个时代北欧海盗的天性?他倒是不贪,只是见到稀奇的物事总喜欢守在一边仔细端详,那份表情倒活像后世的一些收藏名家。

    “三郎莫要责怪他,最近城内忙碌得很,斯坦帮了我不少忙了。”担心老罗有误解,李轩在一旁劝慰道。

    “忙碌得很?怎么?最近城内有事情?”老罗左右扫了一圈,周围出来迎接的人脸色都正常得很,不像有什么大事发生。

    “你都忘了?现下都已经十一月了,转眼就是冬至节了!”李轩说这话的时候,那副表情颇有些不信你不知道,故意装糊涂的意思。

    老罗是真的没想起来,后世冬至节算什么,他当的兵可不是什么卫戍区的少爷兵,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不分什么节气,春节都没什么人当回事儿。后世的节日里除了春节还有人记挂一些,什么冬至节、寒食节、端午节都没人当回事儿,就算是有政府参与运作的节日,也不过是沦为商家炒作的把戏。

    见到老罗的神情不似作伪,李轩进而解说道:“想必三郎在远方的时日太久,很多习俗已经忘了,冬至日,昔日大唐的时候,是要皇帝主持祭天祀祖的。祖辈上说过,每到冬至日,诸家合聚,子女叩拜父母,百事皆罢,庆一岁之始。说的就是冬至日啊!”

    老罗恍然,后世和此时代区分大不同。这个时代有大唐沿袭下来的大衍历1,遵从了商周时期的习俗,把冬至日作为一年之内重发生机的开始,

    稍后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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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大衍历,也被称作“开元大衍历”,编撰者张遂(僧一行),号一行和尚。唐开元十七年(公元七二九年)开始实行的历法,虽然只沿用了二十九年,但之后的历次历法变更都是在这个基础上推导来的,也是现代阴历的根源。对整个东亚地区的历法影响非常深远,颁布之时,正值东方岛国派向大唐的留学生吉备真备,他在归国的时候就带走了《大衍历经》一卷,《大衍历主成》十二卷。此后在整个岛国流传开来。

第一百一十节 冬祭、欢乐与平淡

    都说快乐与幸福的氛围都是相似的,老罗却觉得这个时代的欢乐比之后世来得真实得多,他能很轻易的判定这不是错觉。○

    冬至节来临之际,尽管好多人刚从繁忙的杂务或者令人疲惫的训练中解脱出来,但是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轻松惬意的笑容。在这种节日将近的日子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仿佛更近了,不管熟悉与否,互相之间问好是第一步的,多日辛劳造成的疲惫在这种日子仿佛完全散去,曾经的艰苦与付出这一刻看来完全是值得的。

    若说老罗在这之中做了什么的话,也只是用他的见识与阅历提供了一个选择的机会,这些敏感的人们敏锐的把握住了这个机会,也为此赢得了把握自己命运的道路,所要付出的不过一些辛劳还有一往直前的勇气,比起能把握住的未来,辛劳和艰苦都不算什么,不是吗?

    库扎克原本神庙的前面预留了一个巨大空场,虽然不能容纳所有人,但万把人逗留还是没问题的。

    冬至日的当天,就在这个空场,赶鸭子上架一般,由老罗带领,包括所有老人在内,搞了一个祭祀天地和宗祖的仪式。当然老罗是不懂时下的具体规矩的,一切都需要李坦这个老头子指导,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老罗是不得不学,没办法谁叫他想在这个时代做点事情呢?更何况,眼下没人能够替代得了他在这数万人中间的地位。当然这种事情也就意味着老罗的地位得以确认,无论怎样,名正言顺这种事情从来不是一个玩笑,别小看名义这种令人厌烦的话题,为防止某些人的不良想法,同时也为聚拢人心,确实是必须要做的。

    “……告天地诸神,列位宗祖……冬去春来,吾辈将归,祖祀之地,祝吾途中,喜顺平安……”老头子李坦躬着身子面向东方,低声的一字一句的诉说。

    旁边稍微靠前的是老罗高大的身影,随着李坦的提醒,大声诉说。

    他的前方是用宽大的木桌,上面用特制的木盘子托放着的烤制全牛、全羊还有最大的烤骆驼——这是三牲,没有烤猪之类,这时候的人大多不吃猪肉。然后是早就准备好的香烛之类,从希尔凡带出来的琐碎物品中就有。

    他们的身后是恭敬肃立的数百人,这些都算是数万人中小有名望或能力得到认可的人,广场周围围拢着大批观礼的人们,他们在随着老罗的声音默默地祷告,表情都很肃穆。

    凑热闹到这里的中亚女人们似乎也被这种情景感染了,木然不出声音让人猜不出她们在想什么,或许是在思考自己的过往还有未来的生活?或许是在心底品评她们未来将要归属的族群,谁知道呢?

    虽然整个祭祀并没有多少繁复的礼仪,也没有配备各种祭祀的仪仗,甚至有老李坦的话来说有些不伦不类,但是众人的心志却比某些做样子的华丽仪式庄重与诚挚太多了。

    祭祀的时间并不久,从太阳出山开始,很快就结束了。

    之后这里被忙碌的人们布置了一个大堆的篝火,晚上将会有一个面对所有人的欢庆活动——当然这是老罗的提议,因为按照大唐的习俗,这个节日的夜晚,将是所有尊贵人士的聚宴,性质和后世chn的领导团拜会性质类似。

    快乐的日子总是令人感觉时间很快,晚上很快到来。

    上万人聚集在这个广场,并不用什么主持人之类,只要随意高兴就好,人们都把自己打扮整齐一些,李姌甚至强迫老罗清理了满脸的络腮胡子,换上皮毛大氅,李姌也换上了同样华贵的皮裘,衬托着她的混血脸庞,显得娇俏可爱。

    篝火在黄昏的时候点燃起来,三五成群的人们自发的聚拢过来,有一身棉质皂袍戴着幞头披着裘皮大氅的李轩,他的妻子也同样带着两个孩子盛装打扮,有喜欢凑热闹的冈萨斯几个人,白熊由闵猴子带领着,胡须修整得很干净,一行很多人,他们的身后是那些待嫁的中亚准新娘。

    “这些草原上的野女人!”李姌在老罗耳边低低的喝骂道。

    “怎么了?”老罗很奇怪,火娘子可不是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的人。

    “你当然不知道了,那些疯女人想嫁人想疯了,听说几个长得不错的好多次说要嫁给你呢!”李姌的俏脸涨得通红,安娜莉亚说过妒忌是女人心底的毒药,但她却怎也控制不了。

    “哈!”老罗打了个哈哈,却不好作评,因为面对女人,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无论哪个时代。

    “哼,三兄也是狡猾的男人,贪婪的男人!”鼻孔里出气的李姌用穿着鹿皮靴子的脚踢了老罗一下。

    “我可什么都没说,真是冤枉!”对于老罗来说,李姌才多大力气?但是叫苦还是必需的,无他,满足女人的成就感而已。

    未完,待补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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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37/ 第一时间欣赏跳跃一千年最新章节! 作者:行者雷昂所写的《跳跃一千年》为转载作品,跳跃一千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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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跃一千年介绍:
国际佣兵罗开先非洲任务中遇到意外,穿越时空到千年之前的非洲,周边都是黑漆漆的部落野人以及草原猛兽,偶遇乡人也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群体,该怎么生存下去?即使他是个兵王,个体的力量同样微不足道,更何况在没有归属感的非洲。所以……回故乡吧。
陌生的城市中,他是不受约束的野蛮人,拐走法蒂玛人的大科学家……搬空君士坦丁堡的学术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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