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节 浪战(终)
赫拉特城最早的记载起始于公元前古波斯帝国居鲁士二世时期,之后被马其顿帝国亚历山大大帝攻破并重新修筑城堡,接着是为期六百年左右的希腊化时期。公元三百年左右,萨珊王朝时期,赫拉特是基督教景教派系的传教中心,建筑风格属于东西方交替影响的产物,后来经过嚈哒人1以及之后的阿拉伯东侵,城市几经损毁。
公元一千年的时候,则是土库曼人在原有的基石上建立起来的,周围的墙廓并不是东方规格的直线型,也不是西方棱堡的风格,而是结合夯土和砖石混搭而成。这种粗糙的技术其实也无可非议,突厥人这个时期本就是从草原部族向农耕转型的时期,他们真的不善于守城。
夜晚因为军令不敢擅动的守城兵胆战心惊的看着城外的骚乱时候,城里同样不安宁,总是有莫名的火光烧起,凌晨过后到将近黎明之间的短暂时候,更是几个城门附近全是火焰与浓烟。
火光掩映下,阿拉伯人旅馆门前,一众被救出来的汉人或者欧洲百人奴隶开始努力的跨上战马,孩子和女人由男人扶持着,在关河西的吆喝声中涌向东城门。
“奥尔基,派人通告那噶那里,带着所有这些人直接撤到哈里河北!”老罗骑着黑云,据守在旅馆门前的通道处,盯着撤退的人群。
奥尔基应诺一声,吩咐旁边的亲兵去东门传讯去了。
之前的一刻,那噶带着人干掉了东门所有赫拉特守城兵士,撤退的路途已经畅通。时间已经不早,再耽搁天就要亮了,老罗不能不担心天亮之后土库曼人的反应,还有城外六部营地的动向,因为消息传递不方便,他并不清楚城外的具体情况。
他是个进攻型的战士,却不是为了进攻什么都不顾的家伙,算无遗策谈不上,却也轻易不会出现什么纰漏,否则也不会在后世成为军中的鹰派精锐军官,后又在佣兵中成为队伍的领袖。
老罗留在原位驻守的目的是因为这里是通向东门的最宽敞通道,只要赫拉特守城军往东门协防,这地方就是必经之路。
从这个阿拉伯旅店的门口,到城主府的门口大概有一千多米,可以远远的看到城主府的门口火光一片,影影绰绰的有很多的人影在那里晃动,少有人朝这里张望,虽然不远处的东门同样到处是火影。
阿史那杜瓦尔有些气急败坏地从自己的府邸走出来,抓住一个从身边路过的低级军官,“你们的将军色楞格尔呢?在哪里?”
整整一个晚上的担惊受怕,阿史那杜瓦尔实在有些经受不住,这可不是平日里寻欢作乐一整夜,而是睁眼瞪着莫名的回廊不敢外出,身边还有几十具死得奇形怪状的死尸,他能够强打精神出来问询具体情况已属不易。
“回……回城主,色楞格尔将军在军营,没有您的命令不敢外出。”小军官只是个低级的百人长,平时见上城主一面都是天大荣幸,哪里有机会和城主这么面对面的说话?
“为什么我这里出了乱子,他都不过来?”色楞格尔当然是杜瓦尔的心腹,如果不是多年的了解,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心腹叛乱,否则怎么始终没有出现。
“城主,前夜天快黑的时候,城外的六部营帐就开始莫名其妙的混乱,他们彼此互相攻杀,还有人试图打开城门想要闯进城内来,色楞格尔将军调集了五千人加防,还派人去寻找六部营帐的头人,但始终没有人回来……”小军官见城主大人没有恼火,说话的思路也顺畅了不少。
阿史那杜瓦尔却被小军官的话吓住了,混蛋马哈穆德究竟招惹了什么人?自己这个赫拉特城主的主宅被人闯入,所有府内的护卫十不存一,自己的脑袋也差点被人摘了去,城外的几万部族兵居然也在这个时候闹起乱子来,如果真的让城外的乱兵闯进城内来,恐怕满城所有人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如此说来色楞格尔还算是忠于职守,只是自己的府里……阿史那杜瓦尔回头看看自己的住处,外围基本被烧的一塌糊涂,里面主宅的入口却是新起的火头,莫名其妙的像来自地狱的火焰,粘到人身上更是难以扑灭,三五个来救援自己的军兵就是直接被爆燃的火焰直接烧死,他们身后跟随的人更是有至少二十多人因为救助被火焰烧伤,甚至管家斯木留克被烧掉了一只左臂,心急想快点逃出去的哈克木.胡图尔更是直接被烧死。
尽管现在看着已经安全了,内卫头子亚希克就站在身后,旁边还有数十个军兵,阿史那杜瓦尔却没有一点心安的感觉。那双黑色眼睛的主人仿佛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那种高大的充满压迫性的身材仿佛随时会从黑暗中扑出来拧掉自己的头颅。
“去把色楞格尔叫来!叫他派人……派至少一千人……不……两千人过来!”别的人他管不了,阿史那杜瓦尔绝不能轻易的丢掉自己的小命,什么财富、女人、权力都是虚的,只有自己的命保住了,才能说什么阿史那家族的荣耀。
老罗当然不知道自己把赫拉特城主的胆子吓破了,他守了半个多小时,三千多被救出来的人已经基本撤出了城内——奴隶们没有自己的各人物品,所以并不像平民迁徙那么拖拖拉拉,为了人身自由,他们并不缺乏胆魄,唯一的困难只是体力不足,不过有了战马代步,还有一众战士保护,整体的行动还是很快的。
“安提亚克,去西门、北门和南门放火的士兵回来了吗?”启明星已经开始出现在东方,天就要亮了,虽然不怕土库曼人的士兵,但自己的手下都已经忙碌了整夜,老罗可不想因为时机的把握,让士兵们被围攻累死。
虽然不是正式的军阵攻杀,安提亚克还是对这一晚上的杀戮觉得很惬意,他恭谨的回答道:“将主,三个城门那边放火的士兵已经从小路赶回,后面没发现有追兵。”
“全部吗?”老罗需要一个完美的结局,虽说有人没能按时撤回也不是什么大事,隐藏在赫拉特城内潜伏待机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但总归是留了手尾,丢下手下不顾可不是他的做法。
“是的,全部!”安提亚克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完全出乎了他的想象,即使是强大的罗马人也没有进行过这种战斗。
“好!奥尔基,叫齐所有人,我们撤退!”老罗紧盯着远处人员越来越多的城主府门口,朦朦胧胧间看到了很多正在聚集的赫拉特守城兵。
“是,将主!这个旅馆……”奥尔基大声应诺,不过对老罗没有在阿拉伯旅馆做任何安排有些奇怪。
“不用管了,这里的阿拉伯人没惹到我们,不用理会他们。”老罗当然明白奥尔基的意思,但是他心中还有一些底线,旅馆的主人阿拉伯人只是单纯的生意人,不是传教的伊玛目,也不是征战的军人或者间谍,稍稍的手下留情并不妨碍大局。
无谓的杀戮只会制造太多的仇人,对自己未来的布局没什么好处,他甚至还在旅店阿拉伯老板的桌柜里面留下了一千个金币,算是打扰他生意的补偿,这些金币弥补那位阿拉伯老板的损失戳戳有余了。
五分钟后,断后的百多骑涌到了赫拉特东城门。
“阿尔克,后续的布置弄好了?”黑云停住脚步,老罗冲着正在路边忙碌的阿尔克询问道。
“马上就好,将主!这些小东西保证可以让土库曼人再次享受到火热的夏天!”阿尔克正盯着手下斥候们埋设绊发雷——绊发火罐。夏天已经过去,中亚的昼夜温差正在变大,黎明前的这一段时间正是温度最低的时候。
斥候们对绊发火罐这种东西也是非常感兴趣,这些家伙多数都是猎人出身,这种能够给敌人批量制造麻烦的东西太对他们的胃口了,偷袭、布防、阻敌……哪一样都可以令战斗变得多姿多彩,就像在山林下套子抓兔子一样。
是了,东门口是追击老罗撤退的人马最便利的路线,但是现在被埋设了数百个绊发火罐,这玩意儿虽然没有真正的绊发雷那么敏感和杀伤半径,但是火焰这种东西有时候比爆炸更加具备威慑力,至少持续性要好得更多。
一个小时后,远离赫拉特五六里外的斜坡上,老罗驻足观察后路的情况,东门撤出的那里人影皆无,没有丝毫动静。借着开始渐亮的晨光,望远镜观察到的六部营帐位置可以看到隐约的火光,前一天还矗立的旌旗东倒西歪,屯兵的帐篷区到处还有烟雾缭绕,听不进厮杀的动静,但也看不到整军的声音。
“看来,土库曼人被我们玩废了……”老罗轻声嘟囔了一句。
“将主,刚才有佛罗姆那边的手下向我报告,他们还有窦祖承、杨靖三个曲的士兵都撤回去了!”奥尔基骑着马稍稍靠近老罗的侧后方,低声说道。
“很好,我们也回去吧,告诉冈萨斯派人来,把这边的印迹都弄乱!”尽管经历了整夜的战斗,老罗却没什么疲累,这个时代的战斗远没有后世的烈度,对他来说除了到处收集物资耽误了太多时间,战斗反而是轻松得很。
东方的启明星渐渐变淡,远处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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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嚈哒人,古中亚游牧民族,汉时大月氏人的后裔,曾经自称匈奴人,不过这个已经无法考证,西方史学界称为白匈奴,公元四世纪末,从阿尔泰山北麓迁居七河流域,在今日撒马尔罕-布哈拉建立了嚈哒王国,后期势力更是扩大到南亚一带,对波斯人和突厥人的势力造成极大打击,后来被波斯和突厥联合剿灭。嚈哒人是母系氏族社会,以女为尊,行一妻多夫制,《西游记》中的女儿国说的就是这个族裔。
第六十六节 休整
回归山腹营地的途中,被闷在后方的冈萨斯的郁闷自然不必细说,虽然夜晚的战斗说起来轻松,最终后面也没有追兵的身影,但若是真的以为如此简单,那就是自骄自傲了。
整晚的战斗表面看起来轻松自如,但实际上不弱于在刀锋上跳舞。没有即时通讯的设备,完全依靠默契还有战士们的能力来完成这种协同作战,稍有不慎就会因为战斗时机的问题导致城内的所有人被守城兵包围,当然或许老罗可以凭借火油罐之类土库曼人不熟悉的兵器突围,但战损扩大将是注定的,至于救人的能否圆满就只能看运气了。
渡过哈里河之后,不用担心追兵问题的老罗才有心情整理思路。人口数量始终是限制兵力的关键,即使到了东方,有一块掌控在手的土地,也需要时间来理顺脉络。所以至少三年之内不要奢望有军队扩大的可能。
精兵战略是最合适目前的情况的,对付这个时代的土著军队,老罗计算了一下自己手下人的战力素质,按照后世的军人素质标准衡量,体力、智力、意志、战术技能、武器装备等几个方面平均来说,一比十的战力比不敢说,一比六或者一比七还是可以的。
夜晚的时候老罗仔细观察了土库曼人在战斗方面的表现,他们中间或许有战力不错的家伙,但是大多只是凭借血气之勇来战斗,武器配备不够系统,战术配合也十分粗陋,至于小队指挥就不用说了,意志方面也很一般,这样的水平只能说是乌合之众。
当然之前在哈里河支流西岸战斗的那支精兵要比这里强得多,如果不是粗疏大意被偷袭,老罗相信被动的到处救火疲于奔命的就是自己了。
这就是占据主动权的好处。
等赫拉特的消息传开,估计远在南方伽色尼的那位马哈穆德埃米尔该头痛万分了。
如果没什么差误,短期内不用担心土库曼人了。
从赫拉特城到老罗安置在哈里河北岸的山谷营地之间,路程大概有六十多公里,整队撤离的人抵达营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上午十点。
秋日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总是感觉很温煦,远不是夏日时候的那种酷烈,山谷营地的绿草已经稍有些枯黄,很多悠闲的吃草的马儿被新来的马蹄声所惊动,纷纷抬起头来张望远处正在靠近的同类。
一众被救出来的汉人或者白人很少有机会骑乘战马,他们从马背上小心翼翼的从马背上爬下来,然后瘫坐在草地上——以他们的体力和技术能够坐在马背上奔行几十公里不掉下去实属不易,好多人都是把自己绑在马背上的。
感觉到自己不再是奴隶了的人们坐在草地上情绪有些失控,痛哭流涕者有之,狂发大笑者有之,默然无语者有之……一些年纪小的孩子站在表情不一的大人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从黑云的背上下来,老罗站在高处,用审视的眼光看着这一个场面,沦落为奴隶的人们可怜吗?当然,但是并不能成为无条件接纳他们入主营的理由,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罗从不怀疑这个道理。
这个时代,是汉人文明发生本质性转折的大时期,这些沦落为奴隶的人经历过多少坎坷可能只有老天知道,他们的心性如何也只有老天知道,一切都还需要时间去检验。
“奥尔基,现在营地内有哪个曲闲着?”老罗转头看着刚刚停步站在身后的亲兵队长。
“将主,冈萨斯调用了一个都的战士在扫尾,其余的人都撤回来了。”奥尔基跟在老罗身边久了,自然最明白自己这位主人什么时候需要什么。
“嗯,你去选一个细心的曲长,让他带着人和那个严嵩明一起,给所有救出来的人登记名录,要求必须是实情,有说假话的直接赶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统筹工作其实不难,关键是要心细,老罗只是负责制定一个标准规则,对他来说倒也不难。
“是,将主!”奥尔基转身就要走。
“等等!”老罗连忙止住他,这事情比较麻烦,他还没交代完呢,“我看到里面有很多来自欧罗巴的人,他们也是同样要求,要求他们必须学会汉话。如果不想跟随去东方,同样驱逐出去!”
“是!”奥尔基学着努拉尔曼的样子取出一个本子记录下来。
“登记名录之后,安排所有人去北面的水边洗澡,尤其是头发,必须洗干净,如果身上有虫子之类的,不允许进营地。”救出来的人身体状况和卫生状况都很糟糕,老罗可不想因为他们产生什么疫病影响到自己的战士。营地的北面不远处是一条哈里河的支流,每次战士们洗澡或者给马匹洗澡都是在那里。
“明白,已经记录。”
“嗯,他们的旧衣服之类的就不要带入营地了,统一堆放到一起烧掉,命令后勤那边给每个人发放上次缴获的东西……这样吧,每个人一套衣服、一条毯子、一个背囊、一个水囊还有一套餐具。”旧衣服必须要扔掉,因为上面很可能有虱子跳蚤之类的寄生虫,至于发放的衣服都是上次缴获的东西,肯定不合身,但这个时候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
“还有,登记的时候,叫军法处的人盯着,给所有人讲明白我们的规矩,不愿遵守的一律赶走。另外,我看中间有很多女人,叫她们自己选出一个管事的人!没有父母的孤儿单独收留,年纪太小的将来安排到童子营!”别指望三千多人都是老实巴交的本分人,女人也一样,规矩和道理并重才是管理的最好办法。
“是,将主!”
“好了,就这些吧。你去通告的时候顺便叫阿尔克来见我。”接纳新人的任务交代下去,老罗算是少了一大项事情,好在手下人手渐渐充足,很多琐事不再需要他亲力亲为。
少顷,等到老罗把一些夜里收获的粮食布料之类放到仓库洞穴的时候,阿尔克找过来了。
“将主,您找我?”白眼圈站得笔直的给老罗来了个抚胸军礼。
“晚上的战斗伤亡情况如何?”老罗没问战果,这个根本不用说,斥候营的家伙都是些眼尖腿快的好手,杀敌之类根本不用提,唯一担心的就是有些混蛋胆子太大,被人围攻。
“还不错,没有人死,只是有十几个倒霉的家伙受了箭伤。”阿尔克说的很轻松,确实,有了老罗提供的外伤治疗办法,普通位置的箭伤根本没人当回事儿。
“嗯,那就好,给你个任务,去找几个晚上没参加战斗的家伙去盯着赫拉特那边的动静,看看昨晚的战果如何。”老罗并不是真的在意晚上杀了多少人,他担心被捣乱的土库曼人中间出来个精明人玩一把哀兵必胜,那就麻烦了。
“是,将主!我这就派人过去!”这种任务并不困难,至少现在一片混乱的赫拉特很容易混进去,阿尔克应诺道。
“把窦祖承、杨靖还有佛罗姆给我找来!”老罗冲着离开的阿尔克喊道。
急着去派任务的阿尔克随口应了一声忙去了。
军制还不完整,按说执行完军令的军官应该在返回的第一时间向主将回报,然后还要有书记官核实战斗的过程,品定各人或者团体的军功。可惜缺少合适人才的老罗根本没办法弄这个,战斗的事情有了一些擅长杀戮的好手指挥,但是军中的文职工作只能赶鸭子上架一般的自己来,指望一帮擅长挥刀子轮拳头的家伙做文职写字,还不如抓几只蜘蛛乱爬来得好,至少不用考虑糟蹋昂贵的纸张。
三个负责捣乱六部营帐的家伙来得很快,一通礼节之后,三个捣蛋鬼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头天傍晚的战斗过程。
这几个家伙把怎么冒坏水混在部落军营中下泄药、纵火、挑拨离间之类过程描述的绘声绘色,弄得老罗听着都有些哭笑不得,真的没发现自己手下人才还是不少的,这些王八蛋学个写字头大如斗,去捣乱作战这种事只是稍一点拨就发挥得炉火纯青,简直和后世的特种兵营那些兵痞没什么两样。
不单来自唐人营的窦祖承和杨靖是这样,连同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佛罗姆同样一个德行。最后听得不耐烦的老罗把他们都轰了出去,然后惩罚每个人写上至少一千字的战后总结报告,写不完的不允许参加下次作战。当然军功还是有的,记录下来会在到了东方之后一起奖赏。
垂头丧气的三个人半哭半笑的离开老罗的办公洞窟,回去准备找纸笔写字了。
老罗才有时间总结这次赫拉特夜晚的乱战。
总的来说,如果没有一个强力人物,赫拉特的人心很难在短时间聚拢起来。
赫拉特城内积蓄的粮食被老罗收拢了一多半,大商家被灭了整整十七个,城主府的戒防装备库被老罗收了个空空如也,除了守城军的储备库没动之外,余者都需要考虑从南方运粮补给了。只是马哈穆德还在忙碌这攻伐恒河流域,他有那个余粮供给北方吗?
即使有了粮食,六部营帐的头人死了五个,除了阿布利部的头人侥幸身免,哈克木部的哈克木.胡图尔在城内被火烧死,其余几部的头人都被三个捣蛋鬼派人放冷箭射死,这几万人(内讧之后已经不足六万)彼此之间勾心斗角,怎么整合?
放下心情的老罗优哉游哉的去洗澡准备吃东西休息了。
第六十七节 修整(下)
当老罗悠闲的休息的时候,赫拉特城内在短暂的平静之后,赫然又乱了起来。
阿史那杜瓦尔回到刚刚扑灭火焰的宅院里,双眼猩红的怒气冲冲地盯着青石地面上残留的血迹,那里曾经用来铺地的皮毛刚刚被撤走,因为上面浸满了鲜血,而地面上的血迹还没有来得及擦洗,因为没有人手。
“你说什么?南城的粟特人造反?”
“是的,殿下。最开始只有千多人,但是响应他们的人很多……现在估计已经有至少五六千人了。”站在杜瓦尔面前说话的是他的心腹色楞格尔,赫拉特的守城将。
“那你还不去镇压,在我面前站着做什么?”杜瓦尔很恼火,但他又不知道这会儿将火气发给心腹是不是妥当,色楞格尔是个忠心的人,但是才干却不足以担任守城将的职务,他的上位完全是杜瓦尔为了更好的控制赫拉特的举措。
“殿下,五六千人跟着粟特人造反,守城军的人手不足,城外六部的乱子虽然停下来了,但他们军粮也毁了,有几个六部的头人正堵在门口要求见您,是不是……”色楞格尔其实也是有些心计的,只是不敢轻易做决断而已。
杜瓦尔冷静下来了,色楞格尔说的凌乱,他却明白,这都是前夜那些袭击的人造成的,长久来积压下的矛盾一旦失衡,自己这个城主就不要当了,阿史那家族已经没有了昔日的辉煌,空口白话的名望远没有弯刀长矛的震慑力。
没错,杜瓦尔虽然贪财好色,也没有祖上笑傲一方的野心,但作为阿史那家族的血裔,他当然知道力量的重要性。说是没有什么野心,只不过因为土库曼部过于强大,他不得不收敛自己的心思罢了。
“粟特人想要做什么?”杜瓦尔盯着眼前的色楞格尔问道。这个心腹既然敢放下手边事儿回来,那就是说城内的乱子还在可控的范围。
“粟特人想要话语权,他们不甘心成为奴隶。不过他们要求的不算高,只要和高地人(伊朗高原人)一样就可以。”色楞格尔恭敬的向自己的主子陈述道。
不算高?杜瓦尔禁不住嗤之以鼻,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眼下是不高,但万事只要有一个开端,就会一直走下去,最后粟特人肯定会要求恢复自己族人的荣光。只是这种要求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们的荣光是阿拉伯人还有高地人联合打压下的,然后又是土库曼部的打压,只要能掌控住赫拉特城这片土地,把粟特人的欲|望变成自己的力量,他杜瓦尔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把粟特人的头目带来见我!”想明白了的杜瓦尔果断给自己的心腹下令道,他现在已经没心思再去想老罗的威胁了,或者说他潜意识里不敢想,那个高大黑暗凶残的身影是他心里永远的噩梦。
说实话,阿史那杜瓦尔评价粟特人的想法同样可以用在他自己身上,赫拉特城内十几个家族被老罗打劫了一番,城内彼此牵制的力量已经失衡,杜瓦尔才能有机会直腰做事情。只是,真的有一天他掌控了赫拉特,还会轻易撒手吗?马哈穆德会容许北面涌现不受他辖制的力量?
也许一场小乱子的平息,不过是一场更大的乱子的开始罢了,反正这片土地从来不缺少战乱。
突厥人内部的勾心斗角老罗是不知道的,知道了他也不会在乎。轻松没人打扰的休息了两三个小时,一身清爽的他去查看救出来的那些人是怎么安排的。
特意整理出来的山洞,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皮毛,三十几个不超过七八岁的孩童正蜷缩在上面酣睡,原本黑皴皴的脏兮兮的脸蛋都洗得干干净净,身上也换上了不合身却干净的宽松袍子,有几个因为睡觉姿势不合适的小家伙还打着甜美的小呼噜。
“被救出来的孤儿只有这几个?”老罗轻声询问跟随在身边的几个人,书生严嵩明赫然在列。
“不,将军,还有十几个孩子因为想跟着他们身边的人,并没有在这里。”严嵩明因为先前被要求配合统计人数,所以对整体的人数情况了解的很清楚。
老罗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跟他一起出去,对于孩子他还是很喜欢的,眼下还是不要打扰这些小家伙为好,“去看看其他人!”
对于一些孤儿被人收养,他并不看好,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了的人,如何能保护好身边的孩子?但是这会儿没什么好说的,那些孤儿既然肯跟随身边的人,肯定存在一份信任,如果用强迫的方法把孤儿们都集合在一起,只会把好事办成坏事,所以还是慢慢来吧。
一个内部面积至少有后世足球场大小的溶洞大厅里面,众多被救出来的人们都在这里聚集着。虽然整夜没有休息,但曾经做过奴隶的人们哪里会在意这一点点休息时间?他们可不是什么没心没肺的木头人,多年的坎坷遭遇早就让他们不相信这世上有凭空掉落的好处,如果不是有几个颇有名望的人压制着,早就闹嚷嚷的议论开了。
即使是这样,也在有人低声地和身边人窃窃私语。
“葛老三,你说那什么将军为啥救咱?别说都是汉人,俺可不信世上有那么好人!”一个粗犷的披散着头发的汉子低声的说着。
旁边脸上有个十分恐怖的伤疤的汉子同样压低声音回复,“不知道,不过关老大和那个长人将军说过话,人家算计咱这穷汉做什么?总不会把这身肉扔到锅里熬汤喝!”
“呸,还你那身肉?你那身上有肉吗?骨头喂狼都懒得啃!”旁边一个破锣嗓子沙哑着揶揄道。
“没错,葛老三你这点骨头碾碎了都没一套衣服值钱!”又一个破锣嗓子插话进来,没法子,午前洗澡的时候,一群兴奋的家伙差点没把嗓子喊哑了。
“狼崽子、王六子,你们两个混蛋,瞧俺笑话是不?”葛老三一发狠,脸上的伤疤就不停的抽搐,看着甚是吓人。
“得了吧,葛老三,你也不是什么好货,当马夫的时候偷吃草料,给腹带上挂蒺藜刺,害得你那个宅子里少爷摔断腿的事儿谁不知道?”被叫做狼崽子的才不怕葛老三这个疤脸,都是一起落难的伙计,平时就这点互相揭短的乐趣,有啥不能说的。
葛老三收了脸上的怒气,反而笑了起来,尽管他笑得很难看,“你个狼崽子也不是好东西,跟着出去放马,狼来的时候,装狼咬断了几个人的喉咙?”
“不多,就三个……嘘,别说了,那个长人将军来了。”狼崽子正在自吹的时候,猛地停了下来,收起了脸上的嬉笑。
老罗走进这个溶洞大厅的时候,关河西正好迎了出来,两下一说话,老罗打算给这些被救出来的人说几句,算是一个定心丸。
扫视一圈就发现了基本上被救出来的男人都在这个地方了,满满当当的地上全是休息的人,好在铺着皮毛,也不用担心受凉,见没什么人真正睡着,老罗找了个空余的高点,也不用关河西做什么引介,就站在那里冲着周围的人大声说道:“某家罗开先,祖籍河西绥州,现从极西之地回来,是汉人东归营的将军,沿途和土库曼人闹了点矛盾,你们是某家顺手救的。今后你们就是某家手下的人,当兵务农任选,但有一样,某家也有某家的规矩,相信什么规矩平璋先生也告诉你们了,也就不必细说,忍受不了的现在就可以走。”
“某家”这个自称老罗是用得越来越习惯了,他上学的时候,演绎小说没少看,最讨厌的就是什么在下鄙人之类的称呼,感觉某家洒家之类才是好汉的说法。
至于给这些人敲警钟,他可不是随意为之,能在突厥人的手下当奴隶活下来的,哪个没有点本事?这些人用好了能成为尖刀,用不好就会伤了自己,别指望几句好话就能收买人心,一切都要从一点一滴做起。
被救出来的人多数都是眉眼通挑的,即使在角落的一些白种人也不例外,虽然话语不能完全听明白,但是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家伙是他们的头领没错了。至于说受不了规矩离开?那才是笑话,先不说离开之后怎么活下去,就凭这长人将军的手下在土库曼人的城市里杀人如同宰鸡的模样,能放你轻松离开?
众人都想什么老罗是不知道的,他可没有读心术之类的本事,看着沉默不语的人群,他继续说道:“三天之后,修整结束,某家带你们会马什哈德主营,将来一起回到东方,你们都是某领地的属民,没人会拿你们当奴隶看。一路上注定有什么豺狼虎豹挡路,所以要求每个人都要尽自己一份力,队伍里唯独不能有闲汉。这一路上有什么本事尽管用出来,是英雄好汉还是狗熊混蛋由得你们发挥!都听清没有?”
“清楚了……”周围有几个三三两两的回话,看摸样应该是有过军旅经历。
老罗也不指望这些人能一下子如同军队一样令行禁止,一步到位那是机器人,有几天的缓和,这些人和骑兵校的战士接触多了,自然就转化过来了。
摆摆手让所有人自行考虑,他转身就走了。说自讨苦吃自讨麻烦都好,终究这些零散的人都将是他未来的助力,单枪匹马回东方倒是轻松了,但真能在这个时代活的自在吗?
老罗才不相信。
第六十八节 整理
三天的时间其实可以过得很快,尤其是人在忙碌的时候。
老罗忙着整理空间内的收获,拜托有精神力这种功能,整理自身携带的空间很是便利,空间内没有重力没有时间,所以整理这些东西有点像玩魔方,只不过需要调整的块面比较多。
但是因为空间太大——几个立方公里,这个数字不像一般小说中描写的那样狭小,杂物太多——所有老罗认为有用的东西,这个概念太广,所以这个工作实际上不是个很轻松的事情。
因为时刻存在的危机感,他从东非开始像搬仓鼠一样随时收集有用的东西。
好吧,但凡当过佣兵的人多少都有一点这方面的意识。
譬如最重要的食物,直到现在他的空间内还有存留着至少几吨的犀牛肉、十几吨的角马肉、百多吨的各类野兽肉类,以及同样以吨来计量数量的面包果和香肠果,这些数字听起来不算少,其实没多少,一只犀牛的体重至少有一吨,几吨犀牛肉顶天也就七八只的事情,角马是群居动物,猎杀它们对于老罗同样是简单的事情,其他的各类野兽对于比野蛮人强大太多的老罗来说也同样不是大事。
继而在开海伦、雅典、君士坦丁堡、士麦那、安卡拉、埃尔祖鲁姆……一直到赫拉特,他就从没有忘记随时收集各种能吃的东西,无他,自从确定了这个时空的时间年代之后,食物被他确认为这个时代最珍贵的东西,什么黄金宝石之类在后世或者可以随意用来交换到所需的东西,但在这个时代?想都不要想。
花了大半个白天的时间,老罗才把自己空间内的食物整理完毕。没错,就是食物这个词汇,也就是所有能吃的肉类、麦粉、稻米、豆类、谷物、木薯……所有这些东西归纳起来至少占据了几个百万立方,这个数字有多大?
一百万立方是个边长为一百的方块,这个方块相当于后世一座标准占地一万平米的三十层建筑物,如果每层建筑高度三米三的话。
也就是说老罗在短短的不到两年时间内积蓄了几座高楼那么大体积的食物,这些东西保守一点足够目前他身边这些人吃上几年的了,当然前提是人口数目增加的不要太快。
除了食物老罗收纳最大量的其实还是金银宝石,这些东西在后世或许可以买下一个面积超过十万平方公里的小国家,但是在这个时代,太多的金银财宝和石块没什么区别,因为购买力的不同,很多东西尤其是食物,很多地方食物都不够自己吃,买是买不到的。
除此之外,老罗最重视的是“书”,姑且称作书吧,他在开海伦收集了一些莎草纸和羊皮纸制作的纸卷,在君士坦丁堡的图书馆里收集的这类东西最多,除了羊皮纸制作的书籍之外,很多用来记载文字的东西并不是纸媒的。
要知道君士坦丁是拜占庭或者说东罗马帝国的都城,它继承了古希腊古罗马甚至公元前马其顿帝国的文明,亚历山大大帝东征西讨的战利品可不只是金银财宝。
有一个必须知道的事情,亚历山大大帝的老师是亚里士多德,那位柏拉图的弟子给了亚历山大大帝一个世界的视角,使得马其顿人不再把眼观只是局限在地中海,所以有一句亚历山大的名言——把世界当作自己的故乡。所以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收割的不仅仅是金银财宝,他从所有的征服地带回最多的是人口和知识。
这些知识有的记录在石板上,有的记录在泥板上,还有的记录在金属器皿上……然后在一代代的传承中被保留在了君士坦丁堡的图书馆。
所以老罗收集的不仅仅是“书”,而是整个西方文明的精髓。这是老罗做的最阴损的事情,要知道这个时候整个欧罗巴的知识传承都在君士坦丁堡,罗马的教会还不是知识传承的主要载体,同东方的皇室一样,很多书籍不是谁都有资格阅读的,而且不允许复制,也就是说很多资料完全是孤本。
造成的后果只有一个,知识的断层或者缺失。
当然这个事情不会在短时间内看出效果,老罗更是从未再探听君士坦丁堡的消息,一直到目前为止,这也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整理这些东西花费了老罗最大的经历,尽管他只认识羊皮纸书籍上的一些单词,其余的他全部读不懂,但并不妨碍他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有时候老罗在想,这些总体不过占据了几十万立方的东西里,随便拿出一件到后世,恐怕他就会被古人类学者和历史学者包围,还是里三层外三层那种。
好吧,说的有点多了。食物、财宝、书籍,再加上各种木材、皮毛、种子、矿石、武器、工具……零零碎碎等的东西,哦,还有最关键的景源道人遗留的物品以及他从后世带来的一些零碎,所有这些全部整理完毕,老罗的空间里面总算是规整了很多,更关键的是他发现对比起来,自己的空间貌似又扩大了少许,虽然无法确定具体的尺寸,但是与上一次详细探查的时候相比确实有所增大。
只是这种东西他自己是没有办法弄明白的,后世倒是没少听说过这类的影视书籍方面的介绍,也知道usa或者chn以及其他国家内部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研究立项,但是终究那不是他可以接触到的范围。
整理完之后,余暇的时候他突发奇想,回到东方之后,或许可以探访一下这个年代的道士,没准可以找寻到一些后世已经完全断了传承的东西,当然也期望这个年代的和尚道士不是后世那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商家。
忙碌完了这个事情之后,就是对这次战斗之后的整理。老罗大略总结了一下最近几次战斗的收获与损失,总的来说收益与战损之间的比例至少有千倍。
前后两次战斗,收缴的物资不说,战马的数目就足有大概一万两千匹,好在这个时节青草还算茂盛,缴获的草料也很丰富,暂时不用担心马匹的食物问题。
在赫拉特夜晚的战斗并没有人员损失,当然轻重伤总是避免不了的。重伤员七八个,轻伤的有一百多个。哦,胸腹受伤和肌腱受损算重伤,掉个手指头之类算轻伤,摔了一下擦破点皮之类的根本没人当回事儿。
前次在哈里河支流西面受伤的战士已经大大好转,几个缺了胳膊腿的家伙也恢复了士气,甚至可以拄着拐杖缓慢走动了。滑皮小子轻伤员崔十八也好的差不多了,这个小子因为闲着无事到处乱转,被老罗一脚踢回了主营报信去了。
事实上,老罗忙碌的时候其他人也没有闲着,曲长以上的军官都接到了一个命令,每个人都要对这次战斗中出现的情况做总结,不会写字没关系,可以找人代笔,但是等到回到主营当面问询的时候如果有答不上来的情况,一律受罚三十鞭子。
余下的什长伍长则配合严嵩明、关河西、田保以及几个赫拉特救出来有一点声望的人,把所有救出来的人混合分组。嗯,基本就是沿袭了家眷营的分法,每百人为一组,千人为一队的类似军队模式,百人组的头领叫做屯长,千人队的头领直接就叫做千长,恰好从赫拉特救出来的男人有两千九百多人,严、关、田三人没人做一个千长,另有女人六百多人,选了一个做过女仆管家的叫做王筱玉的女人做了头领。顺便说一下,这个王筱玉可一点都不小,典型的女汉子。当然还有孩子不足二百人,分配安排了十个年龄大点的女人统一管理,规则都是现成的,遵从童子营的惯例就可以。
当然,为了与家眷营之类的作以区分,这批人都来自赫拉特,北面就是哈里河,所以这不到四千人被统称为哈里营。
两天之后,哈里营的人开始适应整个队伍的情况,虽然还做不到快速的令行禁止,但是至少听得懂军令,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了。他们和唐人营的那些军人后裔不同,成分很复杂,而且平民居多。
所以当老罗忙完自己的事情,来检查哈里营状况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只类似后世刚参加军训的大学生一样的拖拖拉拉的队伍。
“将主,这些家伙太散漫了,看着就像逃难的灾民,比唐人营的那些人差远了。”奥尔基皱着眉毛在老罗身边叹息道。
老罗也差不多是同样的表情,只不过他明白这些人与唐人营的人没法比,真正酷烈有气节的人早就埋在地下了,眼前这批人只是些被命运压弯了腰的人,即使自己带人救了他们,估计这些人同样还存在着混日子的抵触心理,“算了,这个事情急不得,一切等回到主营再条件好了。”
不是他不能硬下心肠下几个,只是前几日看到他们刚被拯救出来的悲惨样子,也只能是用缓和一些的办法来引导这些人。
“将主,主营那边闵校尉派来的斥候想要回返了,问我们是不是按照计划就回北方。”
“嗯……按计划走。赫拉特城内讧,六部营帐大损,这里已经没有能牵制我们的力量了。告诉阿尔克把赫拉特那边的人都撤回来,然后撒到回北方的路上去,通知所有人明天整理行囊,后日一早出发回主营!”
“将主,这些人……”
“不用担心他们,让他们在路上适应吧,反正我们的战马足够,历练一下也好!”
第六十九节 回归
对于整个东行队伍而言,野心勃勃的土库曼伽色尼人已经不足为虑,对于老罗来说,至少目前他对这方土地还没什么兴趣,既定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继续停留在赫拉特城附近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回归主营,继续东进才是最好的安排。
至于占据这里称霸一方?至少现在没什么意义,老罗知道仅凭自己或者还有身边这数万人改变不了什么,或许暂时可以逍遥一方,但是几十年后呢?形成一个新的民族,和自己的母族或者父族对抗?还要面对人潮汹涌的绿教徒?要知道这个时代保守估计也有千多万绿教信众!
所以那只能是一个玩笑,他才不想自己未来的后人成为一个绿教徒,至少后人不可以磕头虫一样膜拜一个不存在的虚无。
……
携胜而归的数千人队伍在这片土地上暂时是支惹不起的力量,所以没有不开眼的马匪和盗贼打扰,外加有先行的斥候开路,一路无话。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归程都要比去程快,外加有空间作弊不用考虑后勤问题,老罗带队六千多人外加将近一万七千匹马从哈里河北一路撤回北方主营只用了两天多一点的时间。
抵达马什哈德北方主营外的空地处,老罗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空气中还残留着的烤肉味和原油燃烧的那种硫化物的气味,远远到地面上还可以看到一些漆黑的土壤和灰白色不知道什么东西燃烧过后的灰烬。
前来迎接的最先到达老罗眼前的不是守备营将军程守如,也不是火女郎李姌,而是喵喵直叫的仿佛又长大了一圈的花彪。这个曾经小东西已经变得比云豹还大,如果不是老罗知道它的来历,恐怕会直接当成某一种豹子的旁系品种。
眼下这个小东西正在公爵的身前喵喵的直叫,仿若在诉说没有带着它的不满,公爵倒是没有前行,只是有些不耐烦的来回踢踏着前蹄。
老罗跳下马背,把这个家伙抱起来,现在花彪可不能趴在老罗的肩膀上了,体重足有三四十斤的家伙,“花彪,你这个家伙收了几个小弟啊?”
这么说话的原因是跑到老罗身前的并不止花彪一个,后面还跟着六只半大体形的高加索犬,这些家伙因为食物充足,长得飞快,仅仅半年多的时间已经比花彪的体形稍大,只不过身上的毛色还没有退换,举止间一副萌狗的样子。
花彪自然不会回答,这是用脑袋在老罗的胸口蹭来蹭去,喉咙里还不停地呜噜着。六只不到一岁的幼犬的吠声还不是成年狗那么粗犷,依旧有些奶声奶气的味道。
随着几只猫狗而来的是李姌和一大堆童子营的孩子。
这次火女郎倒是没有像以往一样贴在老罗的身边叽叽喳喳,只是站在不远处满眼含笑的盯着老罗,倒不是火女郎一下子变成淑女了,而是老罗被蜂拥而上的童子营的孩子们围住了,满身的血腥气也阻挡不住这些孩子的热情。
“三叔,听说你在南面打了一个打胜仗,没受伤吧?”这是温柔果断的罗甲辰。
“三叔,三叔,你杀了多少个坏家伙?”这是紧跟着不服输的小丫头罗甲舞。
“三叔,你好像又带来了很多人……”这是心细却不大喜欢言语的男孩子罗甲子。
“……”
“三叔,三叔,我要抱抱!”好吧,这个是最小的小丫头囡囡,她是最喜欢跟风捣蛋外加凑热闹的机灵鬼。
老罗的脑袋一下子变得有两个大,感觉应付这些小鬼比砍掉几百个突厥人的脑袋还要累。
站在一边的李姌却脸上满是温情的微笑。
把不情愿的花彪从怀里放下,把黏人的小囡囡抱在怀里,老罗对着带头的孩子们一人抚慰了几句,虽然有些头大,但是心里却是热热的,这些小家伙姓罗!虽然还没有结婚,但却有了这么多继承了他姓氏的孩子,放在后世哪里可能有这样的情况?哪里能做得到?
这些孩子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是他的羁绊,但又何尝不是他心灵的寄托?既来之则安之,这句话只有简单的六个字,但是做到这六个字非常不简单,没有一份联系的根源又怎能称为安之?
未曾饮酒,却不由得有些醺醺然。
随后赶来迎接的就是守备营的程守如带着几个校尉,还有李涅李湛李轩张慎张卢杜讷窦铣等乌泱泱一大队人。甚至很少抛头露面的老头子李坦也带着他的几个老伙计出来迎接——这是李唐时期的礼仪,将军远征归来,即使是帝王也要出门相迎的,而不是像宋以后在前线拼死拼活的军人奏捷回报君王的同时就要接受文人的审视还有责难。
除了这些人,在远处主营防御内侧满是站立观望的人们,其中就有很多骑兵校的家眷在那里,当然也没能少了注定成为汉人媳妇的三千中亚女人
不是老罗摆架子要等人出迎才回归主营,而是主营外面的空地上依旧到处是各种各样的陷阱,即使老罗用精神力作弊,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能容数千人外加万多匹战马通过的通道。
要知道老罗是携大胜而归,以一当十的胜利!所以气氛很是热烈,即使喜欢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张慎也收敛了态度,至于老头子李坦则笑得有些不见牙不见眼——年纪太大,他的牙齿没有几颗好的了……
寒暄客套外加抚慰人心的话语说完,太阳已经开始西斜,老罗打发出迎的人们回撤,他还要对各种事情的交接做一些安排,至少目前这个工作还没人能替代得了他。他还不是什么兵马元帅,可以有一大批专业的人才跟着后面打理杂务,何况即使是这时代的专业人员,也未必能入得了老罗的眼光。
“海顿呢?”老罗询问的是他身边的斯诺,这个大家伙脸上的兴奋依旧未曾褪去。
“将主,他应该在那边!”斯诺安德森用手指了指队伍后方的伤兵位置。
“那就不用管他了,反正伤兵都要交给他。”老罗心叹,海顿这种省心的人是真的不用提点,自己就能找到最该做的事情。
“将主,好像没看到多少收获啊?”斯诺的脑袋晃来晃去的搜索着不知道在哪里的缴获。
“笨蛋!先把战马都安排好!将近两万匹战马还不够你忙的?”老罗也有些兴奋,言语不像平时那么呆板严肃。
“将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大家伙用手抓着自己头上的短辫子,他的头发也张长了,不过还不能学汉人的簪发,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想出来的主意,和他脸上的胡子一样,在脑后编了一条短粗的麻花辫,看起来标致极了。
老罗有些莞尔,这造型还真是有点后世佣兵的味道,至于他问的无非是金银财宝之类,这家伙是海盗出身嘛,“了解了,先把战马安排好,回头给你看这次的收获,保证你看花眼!”
“嘿嘿!”标致极了的斯坦傻笑了两声,转头去忙碌了。
“来,杜老、窦老、轩兄,我给你们引见一下……”老罗拉着杜讷、窦铣还有李轩走向正在马群边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哈里营的人们,“这是从赫拉特营救出来的奴隶,多数是汉人,还有一些来自拜占庭那边的西人。”
“有这么多人?三郎你这次收获可真的不小!”杜讷感叹道,这年头人口就是财富,无论哪一个种族。
“就是女人少了些……”倔老头窦铣最喜欢的是女人多,可以配给队伍里的年轻人。
“没关系的,窦老,有三郎在,哪里还用担心找不到女人?”李轩在旁边搭言道,只是轻松的语调中蕴含在说不清的揶揄。
老罗当然明白这种轻松。
一直以来,突厥人像一座山压在所有唐人后裔的身上,只不过有的人坚持住了,有的人被压弯了,譬如裴卫两家那样。如今嚣张的土库曼伽色尼人被砍断了脚,至少在这段东归的行程中再也成不了阻碍,放松心神的众人怎会不高兴?
难得轻松的人们说点什么,老罗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即使李轩难得开个自己像强盗的玩笑。
安排主营这边的民务负责人和严嵩明、关河西、田保几个人认识这些琐事不必再提,哈里营将不会再存在,而是被拆散,一部分懂得骑战的将被挑选出来融入骑兵校,他们的家眷营将和家眷营安排在一起,不愿参合战斗的则混进平民队伍,由杜讷和李轩统筹安排,三十几个特殊的孤儿仍旧延续旧例安排进童子营。
总之,老罗是不允许这个队伍中存在什么地区歧视和小群体之类,尽管这很难实现。但是万事都要人努力去做,不是吗?
……
夜晚是难得的欢庆场面,卸下了心理重担的人们围着篝火欢歌笑语,如果不是没有那么多酒,如果不是因为感觉还不是畅饮的时刻,老罗也渴望酣醉一场,尤其是面对同火光一样红润着脸的李姌……
人们开始疲累,篝火渐渐变冷的时候,赫尔顿和姆那奇联合找到了老罗……
第七十节 告警
“将主,还记得伽色尼来的那位使者吗?”赫尔顿一脸沉静的说道。
“好像是叫什么穆沙拉吧,哎,这名字……你提他做什么?”赫尔顿的表情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一副奸猾相,让老罗有些奇怪,但他相信这个赫尔顿不会平白无故提起这个人。
赫尔顿不敢卖关子,见老罗还没重视,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将主带人去赫拉特那边的时候,我正在马什哈德盯着伽色尼人的动向,您走的第二天晚上,由那个大伊玛目的助理哈克木引介,穆沙拉接待了三个我们营地里的人……”
“是谁?”老罗马上觉得不对了,赫尔顿虽然有些油滑,但绝不敢骗自己,他识人心性方面还是有一套的。那个大伊玛目的助理哈克木看着就是伪善样子,还有他的名字与哈克木部落同名,再加上伽色尼人的使者,这里面没有阴谋才是见鬼了呢。
“其中一个李家的李鏮,另外两个却不认识。”赫尔顿的语气一片平静,显然非常明白出现这种情况的严重性。
老罗隐约有些预感,但是真的从赫尔顿口中听到实情,还是觉得大为头痛,刚刚结束的篝火晚会带来的畅快瞬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到不是因为伽色尼人会有什么举动而担心,而是恼火小人作崇,东归的路还没走到终点,就开始有人要蠢蠢欲动了。
李鏮这个人老罗当然认识,算起来还长李姌一辈,是老头子李坦最小的儿子,其人平素见到老罗偶尔也会嘻嘻哈哈显得很和气的样子,但是老罗从第一印象就感觉不是一路人,为人私心甚重、功利而虚伪,说白了就是笑里藏刀的典型。甚至还不如李湛,虽然李湛也有私心,但却只是明面上的谋略,所以虽然希尔凡之后老罗很少和对方打交道,但也不曾撕破脸皮。
李鏮这个人显然是想要在东归路途上占一把先手,说白了自己现在是挡了他的路,现在有了东归的事情有了眉目,这厮是想来摘桃子了。至于是否会波及族人,显然这些个自私自利的家伙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联络一直敌对的土库曼伽色尼人。
老罗头痛的是不知道白天还笑脸相迎的老头子李坦有没有掺合进来,他对这个睿智的老人还是蛮尊敬的。更关键的是一旦他和李家之间有什么事情发生,李姌夹在中间就难做人了。
至于瘸了腿的伽色尼人,老罗倒是不在乎,真若惹急了他,狠下心不走去伽色尼闹一场恐怕马哈穆德的命运就很难说了。
“姆那奇,你也有事说吧?”告警并不需要两个人来说,注意力开始集中起来的老罗,立刻注意到了黑小子的欲言又止。
“是,将主!”论起忠心,老罗身边的两个黑小子和原角斗士们是最不用怀疑的,因为距离东方越近,老罗和他们之间的命运捆绑得就越紧密,但若论起细心,姆那奇才是那个在内务方面最强的家伙,要知道他原本在马赛部落的时候就是做内部杂务的,尽管只是很原始的杂务,“这几天家眷营那边总是有人想要混进来,并不是主营的平民,我带人抓了几个,由军法处那边审讯,得到的供词是从伽色尼派来的人。”
“人现在还活着?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吗?”随着事态的严重,老罗反而不着急了,能混进主营,肯定是内鬼做崇,程守如虽然统帅守备营,却不见得能够把握整个守备营所有的人心,野狗还有三两只跟随呢,何况李鏮并不是野狗,而是一只狡猾的狈。
只不过数万人的营地,想要混进几个人容易,却绝不可能混进过百人,对于老罗来说算上内鬼的人手,即使人数上千,也不过是一群跳蚤罢了。
“人还活着,他们的目的却不统一,有的是想要探听秘密,有的是想要在家眷营内挑动是非。”姆那奇说道。
“嗯……这样,姆那奇,你去找金骞,就说我的命令,配合你们防御家眷营的安全,抓住所有想要靠近的不明身份的人!有主营想要混入的人,暗查是谁和他们联系!注意保密,有人问起,就说他们违反禁令,你们是帮助军法处的人抓人,所有被抓的人全部关到军法处的地坑里面!”对付内鬼这种事,一定万分谨慎,老罗可不想抓些小喽啰,倒是把头目放跑了,尤其是还要李鏮这种身份的人,没凭没据的把事情挑开,只会令事情复杂化而得不偿失。
所以引蛇出洞才是最好的办法,把这条藏在队伍里毒蛇揪出来,又要不被蛇缠住,必须有一手精密的手段。
恰好老罗算得上是这方面的好手,无论野猪还是毒蛇,都只能变成他的食物。
给赫尔顿和姆那奇布置了任务的细节,打发他们离开之后,老罗也有些无奈的叹气,内斗最是令人厌烦,却是最现实的情况,万众一心多数时候只是书面形容词。这个时代同后世一样是个现实的世界,永远都不缺乏眼高手低的白痴,也永远不会缺少自认聪明找不准自己位置的野心家。
同后世不同的是,老罗现在所处的地位可不是后世那个必须听从军令的傻大兵,而是一个有希望掌控自己命运的主宰,是一个有希望掌控一个族群命运的领袖。他正在朝这个方向行进,很难再停驻下来。
……
晚上的睡眠并不好,早上清醒之后,老罗就开始了新的忙碌——琐事虽然不用他来处理,但是很多的事情却必须他出面带头,譬如安抚要被解散的哈里营众人的人心,给阵亡战士准备的祭祀礼仪,召开之前战事总结的会议,和主营的原唐人营部的精神领袖们洽谈之后行动方向……还要处理他不在的时候被西德克诺德抓起来影响战事的盲眼蠢货……
忙碌完这些事情之后,已经又过了三天了。
又是傍晚,篝火、烤肉、炖菜、烤面饼,同坐的除了奥尔基、努拉尔曼,还有程守如和闵文侯,后二者是老罗特意招呼来的。
酒足饭饱,不,吃饱喝足之后,老罗悠然的对程守如说道:“老程,你觉得我们到东方之后会怎样?”
随着双方的熟悉,彼此了解更多之后,说起话来也就不再有太多的顾忌,而这种开放式的谈话则是老罗喜欢的,他身边的人也开始熟悉并喜欢上这种彼此交流的方式,无论如何,总比背后更多的猜测或揣摩更有效率。
“到东方,三郎你或可成为一方牧首,我老程能做个镇守一方的将军足矣。只是恐怕赵氏皇族不见得能容许我这样一个远方归来的人带兵。”程守如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擅长的无非是守城,至于进攻之类那并不是他所长,尽管他期望自己能攻伐建功,但是经验这个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的。
虽然还没有跨越葱山,对东方却了解了许多,喀喇汗、定难军、宋、辽等诸多势力的大概情况也清楚了不少。在老罗面前,程守如说起来却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因为老罗比他放肆多了。
“一方牧首?我却是不喜欢头上还有人指手划脚,让一些无脑的蠢货来指挥我?我会把蠢货们都干掉!”当着自己人面前,老罗是懒得隐藏自己心意的,他本就是个喜欢单刀直入的杀伐性子,不想说可以不说,却是不屑于用谎言来遮蔽自己。
以往老罗从未这样说过,众人虽有猜测,却也不便明着讨论,如今老罗的话一出口,众人的眼中都是一亮。在这个年代,追随强者而生存可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反而是这个时代最朴素的生存道理,不是每个人都有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想法的。
比起追随一个强者,有什么比追随一位皇者更让人心动呢?
从龙之功这种概念可不是东方独有的,凯撒若没有诸多追随者能成为罗马的皇帝吗?所罗门王同样也有他的圆桌骑士呢。
相比其他人,程守如的顾虑显然要多些,对于皇权他还是有些拘束的,这是他很少去思考的范畴,“赵氏皇族……还有北方的耶律氏,恐怕都不是什么好相与,三郎可要想清楚。”
“皇族……赵氏和耶律氏距离我们还远,暂不做评说,就说李家吧,老程你觉得他们可算是皇族?”随着东进的路程,曾经依附于李家的程守如正在和李家人变得疏远,所以老罗这样问话也没什么不妥。
“李家……大唐已经灭亡了,没有了能成为皇帝的人,李家自然算不上皇族。”程守如犹豫了好半天,终于算是客观的说出了这样的事实。
“没错!老程这话才算实话!”老罗赞叹了一句,“那么,老程,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能称得上皇者呢?”
“当然是能够胸怀天下包容万民的人,才能做皇帝!”这事情不用怎么细想,能成为守城将的程守如心里自然有一个标准。
“胸怀天下包容万民还不够,”老罗摇了摇头,“关键还要有力量,统治众人震慑宵小的力量,抗拒外敌惩治内鬼的力量,没有力量,再多的人心也不过是乌合之众。”
程守如可不是老罗这样具备后世智慧的外来者,局限于时代局限于阅历,他还算不上一个能够独挡一面的将军,浅显的期望君王“胸怀天下包容万民”不过是一种期望而已。
奥尔基和努拉尔曼虽然是学习汉话最好的两个人,但是让他们思考治理天下的要点还是不切实际的,所以两个人有些懵懵懂懂,不过却不影响他们对老罗的期许与崇拜。
“老程,我直说吧,李家人嘛,治世之下,大长老李坦如果年轻三十岁必定能做为镇守一方的州牧,李涅于工造方面不错则是工部员外郎的职属,李湛心智不错但性格优柔寡断只适合做官学的祭酒,倒是李轩精明果敢可为一方能吏,还有李铮如果能够专心不犯错做个鸿胪寺少监还是可以的,至于李鏮……”老罗对李家的众人点名评述了一番,然后把话题转移到了晚间谈话的最终目标上,他抬头盯着程守如语气稍重的问道,“老程你知道李鏮最近在做什么吗?”
程守如听着老罗评述他所熟悉的众人,虽然老罗直接点名道姓让他感觉有些不恭,但是老罗的评定却让他感觉很是公允。正听得认真的时候,听到老罗直接提到了李鏮,他不由得心中一愣,李鏮在这一路上可不怎么老实,莫不是惹了什么麻烦了?
“在我带骑兵校去袭杀伽色尼人的第三天,李鏮出营去马什哈德见了一个人,那个人老程你也应该知道,就是伽色尼那边派来的使者穆沙拉……”看到程守如的表情,老罗就断定李鏮的事情与他无关,这个程家汉子虽然有些心计,但还做不到不顾自己的族人。
“混账!他怎么敢……”程守如怎能不明白老罗没说的下文是什么意思,战事正在筹备时去偷见敌人,不是出卖族人的利益还能做什么?想到这里,他不禁庆幸营地防御做得完备,面对伽色尼人那些前锋的战斗进行得快,否则……他后背上瞬间就凝结了一片冷汗。
“镇静,老程!”老罗低喝了一声,他的目的可不是想程守如怒火爆发去责问李鏮如何如何,“我没回来的那几天,骑兵校家眷营周边抓了六七个人,用的是不遵守营地秩序的名义抓的,实际上这些人却并不是我们的人,而是从马什哈德过来的伽色尼人,他们有一副汉人的皮,你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吧?”
“你是说……”程守如太明白了,外人混进营地,说明他的守备营有疏漏,内鬼勾结敌人,他这个守备营将军却什么都不知道……有一副汉人皮的伽色尼人,那就是背弃祖宗改信了绿教的混蛋,混进来做什么?还用再细说吗……
看着程守如变得苍白的脸色,老罗却不想追究他什么失察的过错——那没什么实际意义,“你现在该做的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暗查守备营内谁和李鏮关系亲密,说放了外人进来,最好是调整守备营士兵的位置,各处出入口加派暗哨,不但细察敌人,还要监视那些什长曲长……”
“遵命,将主!”再不明白,程守如就真的是个被人蒙蔽的糊涂虫了。能在希尔凡当了好多年守城将的家伙怎会是一个看不清路途的傻瓜?
何况老罗并没有要求他带头责问李家人做什么背叛旧主的事情,只要他扎紧篱笆亡羊补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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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感谢猫仔的再次打赏!
第七十一节 蠢货
没有了伽色尼人挑起战乱,马什哈德方圆百里之内显得平和了许多,临时驻扎性质的东行营地也变得安宁了下来,甚至偶尔老罗还会派人组团去马什哈德做一些货物交换之类,顺便也淘汰一些队伍中的坐骑,毕竟时下队伍中的马匹已经足够多了,再多就成了负担了。
因为在赫拉特又收拢了三十几个孩子,童子营的人数已经扩大到了八十六人,都重新起了名字,这时代的孩子们也是朴素的,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学习到攀比,彼此之间融合的很快,老罗很欣慰。
所以无事空闲的时候,老罗便给童子营的孩子们讲一些通俗易懂的道理或者日常生活中的常识,每到这个时候,孩子们总会很肃静,不吵不闹的听老罗讲故事。没错,就是讲故事,寓教于乐这种东西没什么高深的,老罗本就是半个草原人,与这个时代的人不同,把一件事物溯本归源的讲述清楚再容易不过了。
“每一根草都会有种子,它们多数都会开花,只不过花的样子并不一样,黄色红色白色是最常见的,然后会结果实,果实也不同,有的能吃,有的不能吃。回头再给你们讲哪一种能吃,怎样的果子才好吃……”老罗在绘声绘色的讲述一根草的故事,他可以从种子的由来讲到枯死,中间的作用及用途,涉及天时地理,旁征博引,甚至延伸讲一些简单朴素的水土保持、生态链的故事,这并不困难。
这个时代的孩子一样早慧,老罗不求他们全部弄懂,只是期望他们有一个开阔的视野,而不是像一般牧民或者平民的孩子那样蹉跎岁月,也不想他们依旧如同这个时代的人那样把一切都归属于神明。
这种做法不单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力,也把成年人的目光吸引了来,至少有过第一次之后,李姌、安娜莉亚女士、几个保姆等人都会在场,甚至后几天家眷营的管事倔老头窦铣都会跑过来凑热闹。
当然涉及到农耕的时候,倔老头窦铣总免不了和老罗争论一番,老罗也不恼,他没有务农的经验,但走的地方过,总是看过很多不同的事物,后世又有看过很多农林科普的资料,也算是彼此验证吧,对于农耕眼高手低的老罗和实际种田经验丰富的窦铣的验证。真理越辩越明,争论的过程有时候也是赏心悦目的,至少孩子们可以学会不盲目崇拜权威。
老罗安排旁人去做的事情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被解散的哈里营中间挑出了近六百个战士,他们最近因为饮食和休息的关系,身体看着一点点强壮起来,关河西这个家伙是最显著的一员,原本的秸秆身材像充气了一样。余下的人有三百多进了家眷营,不到五百进了老罗直属的工匠队伍,就是艾尔黑丝恩充作顾问,哥舒烈领导的那个,剩余的人被李涅还有李轩瓜分。
不是众人为了顾全族人照顾面子之类的高大上,而是哈里营的人作为奴隶能在土库曼伽色尼人手下活下来,本身都是有所擅长的东西,东行队伍各方面都缺人手,所以自然是供不应求。
阿尔克是个闲不住的家伙,回来三天之后就开始往北方跑,目的是探寻去往布哈拉的路途。因为前几日老罗与队伍中老人们商议的是走丝绸之路北线回归东方,而且由于冬季很快就要到了,老罗计划在撒马尔罕东面寻找合适的位置作为过冬地点——在这个年代的冬季翻越葱岭那可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一切都开始继续步入正规,准备继续行路的交通工具的,筹备战马草料的,制造武器装备的,缝制过冬衣物的,继续进行战斗训练的……没人能真正的空闲下来,包括掌管纪律的西德克诺德。
蓝眼睛魔鬼并没有因为一些人是来自赫拉特的解放奴隶给予优待,几个调皮捣蛋的倒霉鬼因为在营地里小偷小摸被抓了正着,造成的结果是所有从赫拉特来的人都知道营地里有一只蓝眼睛魔鬼,都知道不论是谁都必须遵守营地内的规矩,没有例外。
这种惩罚没有吓坏曾经的奴隶们,反而这种公平让他们很高兴——他们不怕有规矩,只怕规矩只是只对自己这些人。在规矩面前一视同仁,意味着再次确定他们真的不会再成为奴隶了。
即使是挨鞭子遭到惩罚的倒霉鬼也不再沮丧,一边扭动身体活动背部,一边清理营地内的卫生,还精神振奋的彼此说话,他们可以用今后的劳动或者工作换取自己应得的报酬。
原本唐人营的人倒是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如果哪一天蓝眼睛魔鬼没动作了,他们反而会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至于被责罚的小偷?有什么好歧视的?有蓝眼睛魔鬼在,都不是问题。
一切都很美好,不是吗?
当然不是。
距离老罗安排程守如清理守备营六天之后的中午,李轩和李铮几个人几个民事方面的人来找老罗一起聚餐,同时也是沟通几日后开始出行细节方面的工作,他们同行的人多了一个平时不怎么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李鏮。
“好了,上午就到这里吧,中午你们想吃点什么?我来烤肉!”多了一个小丑总是自以为是的发表见解,即便懒得理会,老罗也有些不耐烦了,至于烤肉,依旧是他最喜欢的食物,嗯,充分保证动物蛋白和氨基酸还有动物脂肪类,老罗的后代营养学还没有忘记,冷兵器战争时期,这是他必须的食物。
“哈,我算是习惯了三郎你要求的三餐了,最近虽然忙碌得很,我发现自己还是胖了很多。”没有察觉到什么的李轩轻松的搭着话。原本在希尔凡的他们的习惯是一天两餐的。
“十二兄说的没错,我也发现自己胖了。”李铮随口附和道。
“胖了,还是壮了?我看是壮了,所以说男人要吃饱些,才有精力应付家里的婆娘。”老罗面皮不动的说了个语带双关的荤笑话,众人已经很熟悉,他也就随意了很多,要不然总是有一种自我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众人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真是没想到,罗三郎,你这种冷面孔也会很诙谐啊,哈哈”自我感觉良好的李鏮其实从来不自觉自己的表情很假,“我来做野菜汤,很不错的!”
老罗眨了眨眼睛,却没有说话。看来这个小丑要有所举动了,或者说前期的赶狗入穷巷外加引蛇出洞奏效了。
李轩倒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好吧,都动手,我喜欢吃三郎带来的稻米,我来做。”
老罗手里的稻米有好几种,有来自蒙巴萨的,有来自尼罗河的,还有从拉伊城购买的。用来煮米的锅则是应用了铆钉技术制作的吊环式深锅,锅壁很薄,造型很像后世的野外行军锅,而不是大唐风格的铸铁造的锅壁很厚的六耳行军锅。
稻米、蔬菜、肉类、调料、锅具、木柴……全部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所以饭食制作得很快,之所以没用亲兵们帮忙,就是为了锻炼一下众人,另外的目的就是老罗想要看看这个李鏮这个小丑到底想要怎么做。
毕竟李鏮是李坦最疼爱的小儿子,不是必要,老罗并不想和李家人闹翻——那对东归的事情没什么好处。
当一边涂抹材料一边转动着烧烤架上面串好的烤全羊的时候,还想放李鏮一马的老罗眼角余光观察到了李鏮把几株切好的野菜扔到锅子里面,按说这没什么稀奇的,但是老罗在那些野菜中看到了他熟悉的一些东西,对方的手甚至没有一丝抖动。
即使是打算饶过这个小丑,老罗的眼睛还是禁不住眯了眯。
……
中饭很快就准备好了,几个人就是在军帐的旁边就餐,每人一张大约一米半长半米多宽的矮桌子——唐代的分餐制形式,每个人桌上都有一份分好的羊肉,稻米饭,泡制咸菜,后者是家眷营的女人们做的,酸咸爽口,是配合烤肉享用的最好配菜。
李鏮殷勤的用木碗分好他做的野菜汤,招呼努拉尔曼用托板端上来,“来来,罗三郎,十二郎,十九郎,尝尝我做的野菜汤!这种干燥的地方,喝一些这种汤可以清凉去火气,这还是我小时跟医官专门学的呢!”
他甚至说话的时候还是满面笑容,手中动作不慌不乱,从容得很。
看着李轩和李铮心情放松的伸手去拿托盘上的木质调羹,老罗就再也忍不住了,眼睛直盯着就坐在对面两米外的李鏮,直接点名道姓的斥责道,“李鏮,难道就没人告诉过你我罗三郎的阿爷就是医者吗?蠢货!”
老罗在战场上那种凶悍和杀戮气质一下子释放了出来,他感觉眼前这个小丑和后世的满脑肥肠的官僚一样可恶,心中的怒气让他恨不得直接扭断面前这个虚伪的小丑的脖子!
从未真正上过战场的李鏮直接后退瘫坐在了地上,李轩和李铮一个不小心把手里的调羹掉在了桌上,尽管他们也杀戮过敌人,但是他们的经历哪里能和老罗这种从死人堆里面走出来的人丰富?
“三……三郎,这是怎么了?”不解的李轩勉强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李铮则直接愣住了,他走的地方多,倒是见过一些战场的血腥场面,但是没有哪个人能有老罗这样仿佛身后藏着无数战死魂魄的家伙。
“嚯……轩兄莫急,李铮也不用发愣……吃肉吃米,但是野菜汤就不要喝了,我请你们看一出戏。”李轩的话提醒了老罗,他慢慢收回了火气,安抚了两人,然后转头喝道,“不,不,李鏮,我劝你最好别动,否则别怪我直接敲断你的四肢!”
精神感应里,李鏮这厮的袖子里藏了一把折叠的弩弓,跌倒在地的他正想把自己的手臂抬起来,事实上他现在很恼火,他在痛恨自己怎么会跌了一跤,至于老罗的话,他根本就没打算听,他就不信老罗能够刀枪不入,抹了剧毒的箭支会伤不到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
在李鏮抬起右手臂的同时,老罗出手了。
一块带着疖子的木柴在最短的时间砸中了他的右臂上半截——老罗从不威胁人,他只用行动说话,说出来的话只要被违反,他肯定会做出实际的举动。
因为角度不对,“噗”弩箭直接射到了老罗左侧的毛皮堆里。
老罗窜了起来,一步上前,下一步直接落脚再了李鏮的另一只手臂处,“喀”的一声脆响,再来两下,他实现了自己之前的警告,李鏮四肢全部被废,“啊”的声音响起,李鏮的痛嚎才开始响起。
奥尔基和几个亲兵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过来,嚓嚓的连续几声,长刀出鞘,“将主……”
“没事儿了,奥尔基。”老罗挥了挥手,“把他待下去看管起来,堵住他的嘴,难听死了,对了,顺便把他做的这锅野菜汤带下去,不许倒掉,里面可是有剧毒的毒药,这是证据。”
“是,将主!”
“还有,派人通知姆那奇和金骞,收网!就现在!”
“全部吗,将主?”
“全部!通知西德克诺德配合审问,程守如那里一并通知!”
连串的命令下达下去,几个亲兵跑了出去通知各处,奥尔基则带着人把李鏮压了下去,顺便还堵住了那张不停嘶嚎的嘴。
老罗并不期望能够斩断所有队伍内部隐藏的鬼祟之辈,那是不可能的,即使他用精神力作弊也没用,因为精神力看不到人心。
一只有毒的章鱼总是能够及时的断掉腐烂的触角,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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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节 决断
旁观的李轩和李铮始终没动,一是老罗的举动吓住了旁边的李轩和李铮两个人,另一个原因是两人都是比较理智的类型,否则李轩不会成为管家,李铮也很难在游历各个地方的旅途中存活下来。
此外,还有一个不能不说的原因,他们对老罗和李鏮的了解都很深,老罗不会做无谓的举动,李鏮则一直是个不讨人喜欢的自我的家伙。
“三郎,这是怎么回事?”李轩对老罗的手段并不陌生,当初在希尔凡的时候,这个高大的家伙就这么干过一次,那一次被弄断四肢的裴四海比李鏮的身份丝毫不差。
老罗迟疑了一秒钟,然后继续回到餐桌前,“轩兄,不知道你对李鏮最近做过的事情有没有了解?”
“他?你知道的,我每天的琐事多得不得了,哪里有时间盯着他?”见到老罗依旧用以往的平淡口气说话,李轩也松了一口气,战力强大的家伙总是有一种震慑性,待在他们身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吧,先吃东西,一会儿烤肉冷了就不好了……哦,菜汤里面有剧毒,如果不想被毒死,最好别动。”神经大条的老罗抓起桌面的烤肉大嚼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浪费食物可不好习惯。
李轩和李铮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件事跟他们没关系,但是要有多大的心脏在这个时候还能吃下食物?
老罗也不管心不在焉的两个人如何,他现在的身体依旧在缓慢变得强大,每天都要吃下很多食物才能保证消耗,否则就会在夜晚的时候被饿醒。吞了一口米饭,“轩兄做的稻米饭不错,馨香筋道,嫂夫人有福了。”
心不在焉的李轩差点被没有嚼烂的烤肉噎到,李铮则是机械的吞吃食物,眼睛还看着桌上摆放着的毒菜汤。两人并不是亲兄弟,但却都算是李家的旁系子弟,家主的小儿子在队伍的主将食物中下毒然后又拿折叠的弩矢要杀人这种事情注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何况,他们自己也在有毒食物的范畴内,这可不是什么简单事情……
午饭过后,老罗对着两个人说道:“上午的事情暂停商议,还请轩兄去通知一些坦祖,说耽误他的午休时间了,我要去见他。至于铮兄,暂时还是不要理会马什哈德那边了,关注一下北方的葛逻禄人和维吾尔人好了。”
面对无语的两个人,老罗稍后又补充了一句,“稍晚一些时候,铮兄也和我一起去见坦祖好了,作为见证人。”
……
东行队伍最年长的老人休息的帐篷前,李坦坐在在一个躺椅上,询问着站立在他身体侧面的罗开先,“罗家三郎,你来见我应该是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说说?”
“因为这件事不怎么好开口……”老罗虽然经常一张死人脸,却并不是不善言辞,只是不喜欢无谓的废话与表情罢了,但是现在他确实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这件事情,告诉一个年近期颐的老人他的小儿子犯了致死的过错?而且这个老人还是他很尊敬的一位?
老头子李坦的神色有些木然,“是关于鏮儿吧?”
“是的……”对于老人的敏锐,老罗并不感到意外,一个曾经数万人的首领,不清楚身边人是什么秉性就是胡扯,对于老人的反应他曾经做过很多设想,不过对自己都没有什么威胁性,唯一感到有些尴尬的只是处于对对方的尊敬。
“直接说吧,老夫虽然老朽,却还没有糊涂。”果然是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吗?李坦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脸上的胡须也有些不自制的轻微颤抖。
“是,坦祖。我带着骑兵校出发的第二天,李鏮去拜访了在马什哈德的伽色尼那边的使者,有斥候营的战士作证,一直到昨天,营地内的守卫抓获了从外面混进来的敌人一共三百二十八人……”既然在弄断李鏮的四肢之后一切已经成为定局,老罗也就不再多想,把平和的营地背后的阴暗揭露了出来。
他正在说着话的时候,一阵不规则的杂乱脚步声传了过来,
是姆那奇还有西德克诺德以及金骞等人,他们负责押送着一群被麻绳倒捆双臂的脚步踉跄的家伙,这些人至少有六七百的数目,还有被用木板抬着的李鏮……这么多的人不可能瞒住营地内的人,所以引来了很多平民或者士兵家眷们的围观。
看了看李坦有些木然的表情,老罗指着陆续停住脚步的人群接着说道,“……这些人不只是潜入营地的人,还有私开通道容许外人入内的内鬼、在营地外负责接应的敌人,现在总数一共有六百四十一人。”
“他们都是敌人?”李坦认真的打量着被押送来的俘虏们。
他这样问话的原因是,俘虏里面有很多黄皮肤明显东方面孔的家伙。
“是的,您没看错,这些人中间有很多忘记了自己的语言,背弃了自己宗祖的汉人后裔。”老罗的陈述没什么感**彩。
对他来说,敌人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因为什么忘记的语言和宗祖也没必要去了解,关键是对方想要挡住自己的路,挡住了自己期望回到家乡的路。
“孽畜……”老头子李坦生气了。
或许作为后世人的老罗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但是李坦不同,作为李唐皇族的后裔,他充分继承了祖辈的遗产——包括对于汉文化的追寻与认同,要知道,大唐刚开始的时候,陇西李氏并不是一个血统纯粹的东方族裔,山东(崤山以东)大族对他们并不认可,为了笼络人心,李渊继而李世民为首的李氏皇族都追奉道祖李耳为他们的祖先,并把道教作为国教。
所以,昔年工匠营的首领李烨是大唐皇族精神的继承者,他的后人即使沦落到了希尔凡公国治下的平民,依然保持着对东方文化的继承,这种事情没什么稀奇的。
老罗和李坦谈话的时候,旁边不可能没有别人。听明白两人诉说的话语之后,李家的一众侍卫和追过来围观的平民议论到了一起,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如果不是地面上没有什么石块之类的杂物,恐怕已经会有人拿起东西砸人了。
“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些人……还有李鏮?”李坦很快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年纪大了,愤怒对于解决眼前的事情没有好处,反而会让自己丢掉老命再也回不到东方。
“敌人和内鬼全部处死,并且公告给营地内的所有人。”老罗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
这次的敌人不同于以往捕捉的盗匪之类,而是绿教洗脑了的所谓的勇敢战士,而内鬼中间也没有多少真正的穷人,多是依靠工匠营富裕的商贾,在老罗的眼里他们都是叛徒,一种是背叛自己血统的叛徒,一种是出卖了自己群体的叛徒。
无论哪一种叛徒,都该死。这个时代可没有优待俘虏的概念,无论是中亚还是东亚,也都没有赎买俘虏的提法——当然,贵族之类的生物是不同的。
李坦对老罗的提法不置可否,这没什么好稀奇的。
“至于李鏮……我不会管,我把他交给你了,坦祖。”老罗接着说道,然后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就在几米外的李轩和李铮还有就在他们身边放置的那一锅菜汤,“午前准备中饭的时候,我还想着是不是可以免除李鏮的罪过,既然他不想走,或者把他留在这里做一个商人,但是他在菜汤中下毒的手没有一丝颤抖……一起就餐的除了我还有他的族人,他的蒙骗被揭穿后还试图用有毒的弩箭攻击我……我想这没什么可谅解的了。”
老罗说话的时候,他手下的士兵们开始把六百四十一个俘虏加罪犯押到不远处的一个空场,然后将在那里由大军法官西德克诺德来向营地内的民众讲说被抓人的罪过与惩罚方式。
“……好,就依照三郎你的说法来做。”李坦犹豫了很长时间,直到大多数人都围拢到空场那边的时候,才给了老罗一个准确的答复。
得到了回复的老罗恭敬的向李坦行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开了——他还要监刑,针对被抓起来的那些人。
老罗离开之后,老头子李坦颤颤巍巍的走到被搁置在木板上的李鏮跟前。现在那个中午时候还在老罗面前摆弄心计的小丑已经面色全非,四肢不规则的摊开,因为骨质破损肿胀得很厉害,他已经没有精神惨叫,甚至没有力气在他的面前喊冤。
“有什么好说的吗?鏮儿?不要在我面前说谎!”李坦看着这个曾经最宠爱的小儿子,竭力控制着心中的悲伤与愤怒,即使这样,他的最后一句话也不可避免的抬升了腔调。
“……阿爷,我……没错……”因为中午并没有吃东西,后来又被塞住嘴巴,疼痛造成的挣扎耗尽了体力,李鏮能识别出自己的父亲已经不错,嘟囔出五个字几乎能称为奇迹。
“你……”老李坦被气了个倒仰,如果不是有身边的人照顾他,肯定会摔倒在地。
他的悲伤不用多说是因为这是他的小儿子,他的愤怒却也不是因为罗开先,而是这个小儿子的忤逆。话说他为什么不是因为罗开先而愤怒?很简单,最开始老罗和唐人营接触的时候,两方就是平等的合作,而不是从属。老子要求合作,儿子却在背地里充当绊脚石,罔顾族人的安全不说,还刺杀他的合作人,老罗没杀了这个儿子已经是对他这个当老子的尊敬了。
还能如何?
气血上头的老李坦沉默了很久,耳边甚至还能听到不远处空场的喧嚣声。他神色落寞地喝令手下人,“把那一锅野菜汤喂给他,事情是他做的,生死也是他选择的!”
说完了话,老李坦转身就回自己的帐篷,再没看他最疼爱的儿子一眼。当然,也没人看到他脸上浸入胡须的浊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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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节 刑罚
对于老罗来说,监刑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他在后世当佣兵的时候遇见的最多,尤其在黑非洲的族群对抗战争中,常有种族屠杀事件发生,他就执行过几次抓捕屠杀案犯的行动,被抓捕的家伙往往是被当场执行死刑,很少会有什么审判之类的环节,即使后世有什么日内瓦公约。
而在这个时代,这算他第一次作为监刑人出现处决现场,上一次在拉伊城外惩戒试图偷袭营地的伊朗人的时候,他是作为决策人出现的。
量刑标准是很早的时候老罗找了几个人协商编制的,西德克诺德则是最好的执行者。这个来自巴伐利亚黑森林的蓝眼睛家伙越来越有他的后辈秘密警察的味道了,鹰隼一样的蓝眼睛外加金白色的长发胡须,还差一点的是他没有黑礼帽和黑风衣这种制式服装。但是西德克诺德的这种形象却比秘密警察多了一份彪悍,少了一分阴鹫。
给俘虏定刑不难,但是给内鬼定刑就不简单了。俘虏是外敌,怎么惩罚都不为过,内鬼却在营地内部有着千头万绪的亲眷关系,按照这个时代的株连九族是不可能的。
所以重罚斩首的是和李湛交好的十几个主谋,其中就有当日和李鏮一起去拜访穆沙拉的另外两人——抓住他们其实很容易,姆那奇手下人虽然没能进骑兵校,却也是内营守卫的好手,金骞的手下是猎人出身,对营内的熟悉就不用说了,再加上军法处一群眼睛敏锐的家伙,在这巴掌大的营地内抓人并不比笼里抓鸡困难多少。
首恶必除没错,胁从不究是不可能的,只能说是不做深究,该有的惩罚全部都有。从守备营中剔出来的家伙有六七十个,都是些平素喜欢贪小便宜的或者看不清形式试图依附李家大户的,这些人无论之前在守备营中是什么位置都将被开除军职,鞭殆三十,今后还要在路上做最重最辛苦的劳力。
最后余下的就是一些分不清是非,也不关心营内安危的平民了,他们在外敌侵入的过程中打掩护,比如容许外人住在自家的帐篷里之类,所得只是些许财物,现在这些人都被示众点名鞭殆外加罚金,作为警告还有一个补充,再有下次不是枭首就是驱逐,这已经算是最轻微的处罚了。
“总体裁定就是这些,有人有什么说法吗?”压制住围观喧闹的人,宣布了对所有俘虏或者内鬼的判决,蓝眼睛扫向了周围围观的营地众人。
这种形式上的一句问话是老罗的要求,目的无他,一是表示公正,同时让围观的人起到陪审团的效果,第二就是这种重要事件可以根据现场人的反应来布置应对事件的后续处理。
没有人说话,这种处理方式已经做到了有理有据,没有依照这个时代的吵架灭族已经是邀天之幸,所以即使那些被处以死刑的内鬼的家眷也不敢乱语,不为别的,没人是真正愚昧无知的,他们家内的涉事人已经犯了众怒,再敢乱讲那就是寻死了。
短暂的肃静之后,行刑开始了。
这处营地内的空场旁边就是一处大坑作为垃圾倾泻场,每天都会有很多营地内的生活垃圾被扔到坑里,傍晚的时候又有专人在垃圾上掩盖浮土,目的是防止蚊蝇到处飞舞以及遮掩一些垃圾**后的气味。
如今垃圾坑的边上被人挖了一个大概有十五米方圆两三米深的土坑,四百多个需被枭首的俘虏和内鬼被带到坑边,然后由身上穿着红色罩袍头部带着红色头套只露出双眼的战士来负责行刑。
红色罩袍是行刑手的职业装备,红色头套则是老罗增改的物件,目的是防止营地内部纠纷,至于他们的行刑工具则是一种类似鬼头刀的厚背**,与弯刀适合骑兵突击切削不同,这种步兵用夹钢法打造的重刀非常适合劈砍,可以毫无阻碍的砍断直径四十厘米的捆扎草席,人类脆弱的脖颈自然也不在话下。
被捆住手脚无力反抗的俘虏一脸绝望之色,只不过没有同情他们,这是被敌人擒住的应有的下场,当然也有面目凶戾的,口中还喊叫着莫名其妙的的部族语口号,只不过同前者一样,在厚背长刀的锋刃下快速化作沉默的尸体,他们的头颅像球一样在地面滚动,胸腔中的热血顺着动脉向着前方喷溅。
如果说俘虏是绝望或凶戾,待刑的内鬼则是满脸茫然,或许他们还没想明白前几天还在和大长老的儿子欢歌笑语,这一刻却成为待斩的死囚徒,只不过没有时间再让他们去思考了,他们的刑罚与俘虏不同,一把锋利短刀从身后滑过脖颈前方,然后脖颈处带着呜噜噜血液呛进肺里的声音被踹到在地,失控的身体没有目的的扭曲着倒在他们自己血泊之中。
快速而有效的行刑手们动作很是麻利,鲜血浸润了新坑附近大片的土地,打湿了行刑手们身上的红色罩袍,同时也震慑住了所有围观的营地民众,一种铁与血的悍烈孕荡在所有人的胸膛。
再没人喧嚣,甚至没人会有过大的举动,行刑手在所有平民的眼中变成了酷烈的杀神。
行刑手们开始退场,一群穿着皂色衣袍的家伙进入场地,他们把原本俘虏的尸体像扔垃圾一样扔到新坑里面——那里已经积蓄了浅浅一层新鲜的血浆。军法处的刑官则开始点念被割喉的内鬼名字,如果有家眷希望把尸体抬走的自可上前,没有的就依照前者同样处理。
被抬走的尸体没有几具——他们多被认作是家人的耻辱。
尸体处理完,皂色袍子的家伙开始取出铁铲,把地面上的血迹连同砂土铲到堆满了尸体的坑里,然后一层层的碎石和砂土被填进坑洞,踩平,直到再也看不出明显的痕迹。
……
作为一片荒漠中的绿洲,马什哈德是个开放的居住地,它任人来往,不拘束任何人。穆沙拉住在一个伽色尼商人的庄园内,作为马哈穆德的内廷副总管和北方特使,自然可以轻易征用商人的住处,而且被征用的商人还会赔上谦卑的笑脸,外加奉上他们收藏的可爱的女人。
又是傍晚,昏礼之后,三五个身影擦着落日的余晖进入了庄园,几个人被留在了门廊附近,为首的直接走进主宅,“总管阁下,北面还没有消息?”
主宅大堂居中坐着的是个面相粗犷豪爽的健壮男人,正是穆沙拉,只见他斜靠在座位边上卷起来的毛毯上,臂弯里揽着一个妩媚的波斯舞娘,旁边还有一位骈腿坐着的女娘手里捻着葡萄塞进他的嘴里,“阿卜杜勒老弟,来来来,快坐。不要总是那么急性子,馕饼要慢火烤熟才好,太急了会烤焦的。”
“总管阁下,我怎么能不急呢?赫拉特那边传来消息,我阿父在城主府被烧死了,城外哈克木部的战士至少折损了四千人……”进来的人正是大伊玛目的助理阿卜杜勒.哈克木。
“阿伊娜,去叫你的姐妹来两个陪陪火气很大的未来伊玛目,乖!”穆沙拉拍拍身边女郎的屁股,用一种近乎腻歪的声音吩咐完,然后转头对哈克木说道:“我的兄弟,你要知道不单单是你哈克木部战士折损,埃米尔的兄弟阿布杜.马苏德带着两万人战死在哈里河边,赫拉特城内现在还是一片混乱,其余的六部营帐都有人手损失,最严重的折损了七千人……你说怎么办?”
“……安拉在上!”哈克木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些唐人的余孽怎么那么厉害?”
两个人的关注点不一样,所以收集的信息不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至少穆沙拉并不奇怪,“如果只是唐人也没什么,关键是那些工匠的后人现在有了一个头领,而这个头领很强大!”
“你是说……那个叫做巴托尔的……”哈克木想起了奉伊玛目的旨意去拜访唐人队伍,那个时候遇到的高大男人。
“就是那个人家伙!”穆沙拉咬牙切齿的确认道,“他比马扎尔海底的岩石还要坚硬,比草原上最狡猾的老鼠还要狡猾……阿布杜.马苏德就是他带兵杀死的,赫拉特这次的战乱也是他造成的……”
“那么厉害的家伙,是魔鬼派来的战士吗?”哈克木感叹道,瞬时间脸色变得苍白。
穆沙拉眼中闪过了一丝鄙夷,这就是守护在神明身边的仆人?不过这种鄙视他是不会说出口的,“所以,亲爱的阿卜杜勒兄弟,事到如今我们在北方再没有合适的兵力了……”
“不知道伽色尼那边怎么样,埃米尔阁下是否知道消息了?”哈克木颇为无礼的打断了穆沙拉的话语。
“……”穆沙拉强压了心中的火气,没办法,谁叫他没把事情办好,那个执拗的埃尔米如果知道如今的情况,肯定会砍掉自己的脑袋,为了保全自己的命,还是需要借助眼前这个家伙的力量,“暂时还没有信使过来,不过马哈穆德殿下正在南方征战,恐怕等到回复要很久以后了,天气开始凉了,恐怕很快冬季就来了。”
“那……如何是好?”哈克木脑子乱成了一团,根本想不起什么办法,何况借着宗教玩玩把戏还可以,尽管他是突厥人中少有的识字的人,但是战争真的不是他所长。
“小缔丝宝贝儿,去看看你姐姐做什么了,怎么还不回来?”穆沙拉把剩下的唯一的侍女也打发了出去,等周围无人了,他才低声说道:“亲爱的阿卜杜勒兄弟,想给你父亲报仇,唯一的办法是想办法简易大伊玛目召起圣战,就说异教徒屠戮我无辜牧民,亵渎神灵!”
“这个……”哈克木琢磨了好一会儿,“恐怕不成,大伊玛目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而且他年纪大了,不想再起战乱……”
“哼,那就叫他去死好了,”穆沙拉为了自己的小命什么也不顾了,“大伊玛目死了,你是他身边人,完全可以说是唐人刺杀的……之后的事情,不用我和你说了吧?”
商量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过了好一会儿,大堂中响起彼此呼应的窃笑声。
真的不知道他们的真主如果有闻,会不会第一时间把怒火燃烧到他们的头上……
“阿伊娜,缔丝,哪里去了?快来……”穆沙拉商量好了事情,打算叫人来好好拢络一下这位新的合伙人了。
没人回答,空气中一丝丝的血腥味儿弥散开来。
“谁在外面?”穆沙拉觉得有些不对头呼喝了一句。
当他正准备起身出去看看的时候,大堂门外的黑影里,几只弩箭几乎不带一丝风声的飞了进来,两个倒在地毯上休息的鬼祟男人在几个数的时间内软到在地没了声息。
然后一个满身黑衣短打扮的男人无声息的走了进来,收走所有弩矢,把墙壁上的油灯打翻在华贵的地毯上,然后把桌上的牛腿蜡烛推倒在油渍中,被油渍浸透的地毯上很快燃起了淡淡的火苗,并且更快速的蔓延开来……
第七十四节 交心
马上就是就是九月,中亚的北方的冬季来的会很早,老罗要为几万人寻找一个合适的过冬地点,马什哈德这种地方冬天虽然不是很冷,但却不是一个长久的安全所在,因为土库曼伽色尼人。
没错,凭借眼下一万左右战士和他们对耗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伽色尼人输得起,老罗带着的这些人却输不起,想要赢就要每一次战斗都竭尽全力,就像走钢丝,一旦疏忽就是万劫不复。
没有意义的战斗,需要的是见好就收。
所以在处理了内鬼之后,老罗决定修整三天,拔营向北。
处理内鬼的方式比较酷烈,震慑住了开始懈怠的原唐人营众人,同时也警示了新进的原哈里营的人们——对敌人残酷只能说明冷血,对自己人残酷则证明了自律。
而只有自律的群体才能走得更远,荒原上的所有开化部族都懂得这个道理。
这个酷烈的午后给了太多人警示,那片倾倒垃圾的空场依然有着难以消弭的血腥气,即使砂土上已经看不见红色的血迹。很多人在营内走动的时候,宁愿绕远也不想经过那个地方。
造成的后果就是,从下午开始所有的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包括曾经的奴隶们,说的具体点,除了孩子们可以没心没肺的闲玩,所有有事情的人走路的速度都加快了许多。
傍晚空闲的时候,老罗看到了这种风景,他突然想起了阿凡提的故事,毛驴的眼前吊着一根胡萝卜,阿凡提的手里却还是拿着一根鞭子。
……
随意的对付了晚餐糊弄饱肚子之后,老罗准备接着完善冬日计划的时候,火娘子李姌两只眼睛通红的找了过来。
“三兄,是不是我李家对不起你?!”火娘子的火劲儿上来了,第一句话就是劈头盖脸的语气。
老罗被闹得一愣,紧跟着就明白了,他才不直接回答,那只会越说越僵,缓和了脸色之后,义气昂然地说道:“四娘,谁惹你生气了?我帮你教训他去!”
后世大龄青年的老罗没怎么谈过恋爱,但是好歹看过些心理学的东西,还有身旁战友的言传身教,他才不会和女人讲道理,因为不管有理没理,只要你和她争论,输的百分百都是你自己。
“你……”李姌也被老罗的话闹得愣住了,吐口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眼圈又红了起来,却没有掉下眼泪,攥起拳头冲着老罗的胸口就开始锤了起来,嘴里还嘟囔着:“就是你惹我生气了!都是你这个石头心的男人……”
即便李姌是偶尔能够客串女汉子的弓马好手,也锤不动老罗这种石板身材,只是几下功夫她便停住了,抬手回望的时候,却发现手已经红了,“你还惹我!”
反应慢了一拍的老罗才反应过来,伸手揽住李姌的腰身后背,把个火女郎整个抱进了怀里,好在是李姌的身高不算矮属于修长型的身材,不至于双脚离地。“好了,好了,有什么委屈有什么生气的直接说,我听着。”
“你,你放开我……”李姌嘟囔着就挣扎了起来,她并不敢太大声,帐篷的隔音性能可不怎么样,她唯恐周围的人听到,倒不完全是害羞,只是觉得这样又哭又闹的不大像自己的脾气。
只是凭她的力气怎能挣脱老罗的臂膀?只一会儿就没了力气,伏靠在老罗身上低声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只是这会儿倒不像一个火娘子了,颇有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意思。
老罗也不说话,就这么让李姌靠着,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丫头就是觉得有些委屈,冲着自己发火也只是想找些安慰罢了,至于平时看着与现在不一样,估计也是装的样子。只是这话是不能问的,至少不能现在问。
过了好一会儿,李姌大概是哭的没力气了,抱着老罗的腰挂在了他的身上。
老罗左右看看,干脆自己坐在旁边的软塌上,把个李姌抱起放在自己腿上,让她伏在自己肩膀上,调整下姿势,让她坐的牢靠些。整个过程李姌没有一声言语,老罗才注意到,这丫头竟然睡了过去。
往后斜靠了靠,老罗也不叫醒怀中的丫头,就这么天马行空的思索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还有今后一段时间的打算。当然也想了想和这个丫头之间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孤独久了,感觉诺大一把年纪居然玩起了一见钟情。
在开海伦和雅典甚至君士坦丁堡,他也不是没见过美女,这时候的开海伦其实风气很开放,常有不遮面的阿拉伯女郎在街上横晃,雅典的贵族女人就不用说了,全身上下只有一块缠在身上的布,君士坦丁堡也有些类似,不过那里的女人多是贵族的宠物,她们是不会与平民交往的,总而言之老罗就没觉得入眼的。
倒也奇怪了,这个女人怎么会打动自己?老罗在心底问自己。或许是因为这个丫头胆子足够大,而且是自己在君士坦丁堡的图书馆里面捡回来的?
在老罗神思恍惚悠悠然的时候,一个声音传了出来,“三兄,你在想什么?”
低头看的时候,老罗才注意到怀中的火爆丫头已经醒了,这会儿也不动身,就那么趴在自己怀里眼神幽然,“在想你和我在君士坦丁堡认识的事情……”
“呸,还说,当初就是你偷袭一巴掌拍晕了我!”说起往事,李姌的悲伤心情少了很多。
“那还不是因为你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像个小贼,我这样的好汉当然要替天行道了。”说起轻松的话题,尤其又是和注定是自己的女人一起,老罗也放松了不少。别说冷脸汉子没有柔情,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装什么硬汉架势的才是蠢货。
“我才不是小贼!”李姌不自觉的反驳了一句,回头一想当初,突然问了一句,“三兄,你在那里做什么?总不是帮拜占庭人守卫吧?”
“当然……不是了,不过你猜猜,我在那里做什么?”说话的兴趣上来,老罗也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
这么说并不奇怪,尽管在后世号称男人三十一枝花,但对比李姌的青春貌美,还有有点萝莉与大叔的感觉。因为在这个时候,老罗的面相倒是年轻,可是满脸的胡须让他看起来像个后世的行为艺术家,配合他的复杂经历,算得上十足的大叔形象。
当然还有一点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在这个时代,不能依据后世的习惯来用外表界定一个人的年龄,满面沧桑须发皆白的不一定是老人,有可能是生活坎坷磋磨的结果,面皮白净白里通红的也不见得是年轻人,而很可能是养尊处优的贵族或者没了男性荷尔蒙的阉人。
“你该不是也去做贼?哎……那时候拜占庭人图书馆发生失窃,莫不是三兄你做的?”李姌本来声音就不高,说到后一句的时候更是只能保证让老罗听到。
“四娘,你可不要乱说,否则那位巴西尔二世陛下肯定会亲帅大军来讨伐我们的。”老罗没有否认,他心里倒是为这个火娘子的聪慧与敏锐叫好,当然也为自己的眼光而自得不已,无他,一个聪明的老婆总比笨老婆来得好,当然,这种话表面上是不能说的。
“真的诶?给我看看,那些东西在哪里?我知道三兄你总是奇奇怪怪的……你藏到哪里去了?”火娘子完全没了适才的悲戚,抓住老罗的衣服四处查看,这样子倒是与好奇心很重的花彪非常神似。
“好了,好了……”老罗赶忙按住火娘子到处乱伸的小爪子,原本抱着她老罗的心底倒是没有杂念,这一乱动,把他心底的火气都搅起来了,“你再乱动,这个帐篷就成了洞房了?”
倒不是老罗改吃素了,只是这段日子两人的关系进展飞快,有麦斯欧德帮忙穿针引线当月老,婚礼的日期已经提到日程上来了,他完全没有必要做一个急色|鬼。
“呀……”睡精神了的李姌顿时老实了。
“四娘,那些东西可不方便现在拿出来看,等到了东方总会有你看到的机会,不过这个事情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最亲近的老师。至于藏东西的方法是我独有的,外人也学不去。”老**脆的转换话题,真要调戏这个火娘子,纯属给自己找不自在。好在多年的行伍生涯,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并不困难。
“嗯,谁也不告诉,就三兄和我知道,嘻嘻……”火娘子乖巧的点着头,至于老罗藏东西的法子,她才不在乎,从开始认识这个大男人,她就知道这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仙人异人还是别的不知道的什么,她都不在乎,只要他能护着她就已经足够。
“就是这样咯,四娘,你只要知道有我护着,咱们到东方之后会生活的更好,那些族人也是一样,其余的事情完全不用你担心……”老罗没打算深问李姌先前哭泣的原因,因为没必要,不外乎她家里那点事儿,大势之下,小家的点滴问题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
驻营地的另一处核心位置,老头子李坦的帐篷所在。
“昔年恒罗斯之后,沦落到这片异族的地方,我李家早已不是什么皇族,到现在能够受人尊敬,也和皇族没有任何瓜葛,所以……你们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老李坦斜卧在软塌上,比之午前看着衰老了许多,这个年纪的人能够活着完全依靠一股精气神,没了那份心劲,衰老不过分分钟的事情,能够头脑清楚的把话说完整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软塌旁边守候的是李涅、李湛、李轩、李铮、李贺等几个李家的男性杰出晚辈,不过他们的表情都有些凄婉。
“土龙子心无杂念,老祖放心得很,湛儿啊,平时和张家隆平两个交往甚密,别被张家人的说法弄糊涂了,他们儒家人想要的太多,可不是李家能够给得起的……咳咳……”老李坦对事情明白得很,家人、外人、族人所有的事情心里明镜一样。
“祖爷身体不太舒服,是不是改天再说……”李轩赶忙上前,把润喉的参茶递给老人,伺候的人都被打发了出去,最合适动手的人也只有他了。
老李坦喝了两口水,拍拍李轩的手臂,“不用多言,趁着老祖我还不糊涂,把事情都给你们说说,免得你们走错了路……鏮儿啊,其实不怪人罗家三郎,是我多年来太宠他了……”
都说人贵能自省,但是真的能自省的有几个?即便后世各国所尊奉的各位伟大人物,又有谁能免得私心作崇?
“那罗家三郎是个不世出的蛟龙,这么多年突厥人声势强大,谁人听过他们吃过亏?罗三郎只用了千多人就闹得突厥人灰头土脸,听说到现在赫拉特那边还在争乱不休……”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李坦虽然不大管事,却是李家最尊崇的人物。世事洞明皆学问,到了老李坦这个年纪,真的能称得上世事洞明了。
李家的几位精英人物都不是平凡人物,听自己老祖这样说,也都暗自点头。
“与罗家三郎那样的人物做对,鏮儿实属自寻死路,罗三郎没有当场杀他,已经是照顾老夫的面子了。他生性自私自利,这次还差点把轩儿和铮儿拖累了……”老李坦说着话,眼角却不自禁的渗出几滴浊泪,他也不用别人照顾,顺手从桌边取了一块软布面巾,试了试眼角,接着说道:“鏮儿到底死不悔改……其实他现在事发也算好事,免得将来把整个李家拖入深渊!”
“祖爷……”李涅心疼自己老祖,见老人心情不佳,站起来就想阻止他再说下去。
“不用担心,土龙子啊,你是个有福气的,四娘更是个有福气的……”老李坦心气平和了许多,拍拍身边软塌,示意李涅坐在自己身边,“罗三郎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却也是个杀伐果决之辈,颇似昔年我李家祖上的那几位……如果时运如意,到了东方免不得会有一番作为,将来李家也会风生水起,免不了一个外戚的位置,只不过……”
李家祖上的那几位是谁?外戚位置又是什么?在座的几个李家后辈可不是傻瓜,多年来能得自家老祖如此评价的人物,只有那位伽色尼埃米尔马哈穆德的祖父,那位联合葛逻禄人推翻了萨曼王朝的呼罗珊总督阿勒普特勤1!
老李坦对身边的几个家族子弟都感到很满意,他们虽然脸上有震惊的神色,却没有轻浮的大惊小怪,“回到东方之后,我李家绝不争什么皇族的虚名,能做的就是紧跟罗三郎的脚步,但也别为外戚的身份迷了眼,只看罗三郎重用那个蓝眼睛西人,就要知道作奸犯科的事情绝不能做……你们可都明白?”
“是,尊老组令!”几个李家的在座之人都恭敬的应诺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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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勒普特勤,albtikin,突厥土库曼人,生年不详,死于公元九七七年,曾经是萨曼王朝的宫廷内侍,因受君王宠信被封做呼罗珊总督,后因失去君王宠信,自帅突厥人军队攻占伽色尼城,并自称埃米尔(自治统领),曾联合北方的葛逻禄人和维吾尔人一同推翻了萨曼王朝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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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节 向北
作为方圆二百里内的绿洲,马什哈德的附近多是草甸,树木很稀少,所以到了冬季不说食物,单单取暖用的木柴就难以保证。
启程向北的计划没有人反对。
时下东归的路途基本还是沿着古丝绸商路行进的,到了这片区域,去往东方的路线分为三条,南线有土库曼伽色尼人横亘在路上,再和他们纠缠殊为不智,中线则因为山峦交错行路困难,想要通过注定要用生命来开拓,所以两者都不合适,能够走的也就只有北线了。
何况中线的喀什葛尔在喀喇汗控制之下,路过那里免不了再起纷争,虽说老罗不在意攻伐,但队伍中有大量的平民却不能不在意。还有一点最关键的,喀什葛尔向东就是无边翰海,也就是后世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带着这数万人安全纵穿大漠?即便老罗有空间装满补给也做不到。
所以长远的规划是在撒马尔罕的东面寻找栖息地,然后在春天过后快速向北途经后世伊犁河谷转向东方,从西疆北部直接进入河西走廊回到故乡。
沿途是否会稳妥,老罗并不清楚,不过万事都有考虑,作为领队人,他所能做或者说应该考虑到的事情都已经到位,包括有可能遭遇到的攻击以及恶劣气候影响、甚至传染病防治之类的所有事情。
或许队伍中的其他人会有些茫然,但是老罗是不会有什么负面情绪的。
由于语言相同的关系,从赫拉特过来的人融入得很快,人多力量大是个很朴素的道理,有了新加入的人手,很多筹备工作更加迅速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老罗的骑兵本队家眷营的情况。最早在希尔凡出发的时候,老罗计划的是分成男女组队,按照后世军队的模式来编排,结果发现这样的效率并不高,原因就是在途中队伍拉得比较长,作为一家人的往往不在一起行走,互相惦念反而影响了效率。
抵达拉伊城附近之后,这种编组模式得到了调整,把几个家庭的人编制在一起,形成一个小的互助组,负责两辆或者三辆大车的行进,从中挑出一个人选作为话事人。多个小组互相协调,由几个组织能力强的人统一调动,这样就保证了整队的行进速度。
在这方面,倔老头窦铣绝对是一个好手,凭借他昔年的军伍经历,这个老家伙绝对是个底层管理的能者。每天行进的时候,他是嗓门最大的那个,骑着一匹青骢马,监督着所有小组队的节奏。那形象,忽略衣着服饰的话,无比类似后世建筑工地的包工头。
现在收拢的这些来自赫拉特的曾经的汉人奴隶,在吃饱穿暖的十余日里,身体都变得壮硕起来,气色比之从前不知要好了多少。
老家伙窦铣把他们按照血缘关系拆散了安排进各个小组,专门指派人给他们讲解各种要领,从给马匹喂料到大车的调试,从收拢帐篷到扎营时的吃喝拉撒,事无巨细全部安排到人。好吧,这种情况也有些类似后世建筑工地里面,大工带小工的情况。
有好几次老罗路过查看的时候,都在心底起疑——这老家伙不会是真的来自后世的包工头吧?
当然这种猜测也不过是无稽之谈,用后世的说法来讲,草根中间绝不缺乏多才多艺的人才,不是没有,只是没人注意而已。这个时代当然也不例外。
有了老包工头窦铣做榜样,李轩那边管理的平民层也开始有样学样,各处接纳新人的底层都把这个事情当作了工匠带学徒的做法来完成,细节的琐碎事情也就不用老罗再做叮嘱。
随着开始准备拔营向北的命令传开,各处的营帐都动了起来。
营地内零散的物件先被打包,然后是期间的各种私人物件各自规整,工匠们的工具之类最多,自然也要提前开始整理,营寨各处的防御设施也开始一步步收拢,甚至边缘的一些马腿坑之类都在一点点重新回填,节俭惯了的平民们甚至连剩余的木柴都准备装车带走……
先前老罗买入的那三千中亚女人也都开始适应了这只队伍的节奏,她们之中现在有好多人都各自看好了自己的目标。虽然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骑兵校或者守备营的光棍们还是送了些各人物品过去,叽叽喳喳的女人们也开始用布巾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整理起来——对她们来说,曾经的大唐属于传说中的国度,即便现在大唐已经不再,但东方仍然是富有与生活无忧的象征。远离父母家乡并不算什么,未来的生活如何才是最值得憧憬的。
没有完好的道路对这个时期的行路是件麻烦事情,尤其是对较为沉重的四轮马车而言。从停驻在马什哈德这里开始,勤劳的工匠们就开始检修所有车辆的具体状况,轮廓有损毁的重新更换,每辆车还额外加装了刹车装置——这玩意儿必不可少,四轮马车的转向联动装置是个对比来说毕竟精致的物件,也在这个期间得以重新调整。
反倒是浮空车这种东西因为在制作的时候就调试了太多次,现在却是最令人省心的,检查皮囊的缝合处,检查火油炉子的密封情况,坚持悬索的扣件坚固与否……
无忧无虑的孩子们也感觉到了大人们的繁忙,他们也开始把自己的零食、玩具、书本之类的东西装包。只不过这样做有点重复——白天装起来,晚上还要再拿出来,因为整个整理期时长三天,于是他们开始不停的问身边人,“明天走不走啊?”或者学着大人们“唉,今天又走不了了……”
……
临近出发的头一天下午,阿尔克和金骞二十几个人从西南回来了。
“将主,阿尔克率众回来复命!”白眼圈阿尔克站在老罗面前恭谨的行礼道。
“辛苦大家了……”老罗仔细扫量了所有回归战士们的状态,这些家伙有汉人、色雷斯人、保加利亚人、西哥特人、阿塞拜疆人……虽然气色有些疲惫,但是每个人看着都带着一股血色凌厉的感觉,除了身上没有硝烟的味道,就单兵素质而言,比之后世的一般特种战士,也不缺什么了。
“为将主死战!”二十几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好!”老罗神色振奋的喝了一声彩,“阿尔克、金骞留下,其余人去吃饭洗澡睡觉……奥尔基,帮他们安排住的地方……”
马上就要出发,虽然秩序井然,但住宿的地方还是有些乱,斥候营的一些帐篷已经被打包了,闵猴子在北方探路,归来的战士必须休息好,这个没得商量。
“说吧,战果如何?”打发走一众战士,老罗开始探问阿尔克还有金骞的战绩,这些人都是了断李鏮那件事情当晚派出去的,也算是斥候营第一次执行城市杀戮任务。
“穆沙拉连同他住处的护卫一共八十七人全部杀死,凑巧的是当天哈克木也在场,他也被我们干掉了……”阿尔克很平静的陈述道。
“哈克木也在?好,算他倒霉……”老罗的目标是穆沙拉那个伽色尼派来的特使,哈克木虽然是大伊玛目的助理,但是杀了就杀了,也没什么了不起,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一样要注意别引起什么宗教纠纷之类。
“将主,我有一点不明白……”金骞在旁边有些诧异的试探着提问。
“嗯,你说……”老罗点点头。
“我想说我们在赫拉特已经打败了土库曼人,又劫掠了大批物资,为什么不留在这里?还有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为什么要杀穆沙拉?”金骞年纪大概三十多,作为成功的猎人,他的心思敏锐得很。
这种问题换做阿尔克就不会问,白眼圈西哥特人是老罗的忠实崇拜者,但这也正说明金骞是个喜欢动脑子的人,对于培养手下,老罗自然是不遗余力的。
“我们只有不足一万五千战士,土库曼人有数十万战士,我们的人虽然精锐,但对方人太多,我们却是消耗不起。至于穆沙拉?他不算什么使者,既然敢联络内鬼在我们主营里面搅事,就不能饶了他,至于传话人,我在赫拉特,另外通知阿史那杜瓦尔给伽色尼那边传讯,倒是不用担心对方敢来再纠缠我们。”老罗只是粗略的解释了一下。
“明白了……”金骞沉默了一会儿,恭敬地回答道,“谢将主解疑!”
“嗯,都去准备吃东西吧,明天要走,今晚好好休息!”老罗挥挥手,把他们都赶走了。
阿尔克这类角斗士出身的家伙,都是尸体堆里面爬出来的,至于金骞这种猎人出身的家伙,却是心思缜密,两相配合,马什哈德的事情根本不用细问,不会有什么纰漏。对于老罗来说,灭杀穆沙拉的真正目的是因为他了解东行队伍的底细,天知道李鏮为了与伽色尼那边合作时候会说些什么,所以……穆沙拉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只能死。
只不过这种细节,至少暂时是不能和手下人细说的。
一夜无话。
……
再次出发的日子到了,又是很以往的起行时间差不多。
不同的地方也很多,人员多了,马匹多了,车辆也多了……
黑色的球囊高高飘起,马蹄声隆隆,车轮声粼粼,人声、马鸣、犬吠、猫叫……
黑云背上,老罗驻守而望,南面的荒原风景还是比后世要好很多的,远处的马什哈德只是地平线上的几个点……
“将主,人已经全部出发,我们是不是也走?”奥尔基纵马到老罗侧后方。
“嗯,走吧。”老罗低声的应和了一句,“也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的……”
第七十六节 河边
时逢九月,牧草开始枯黄,晨起的雾霭沾在人身上只剩下凉意,再没有夏日时候的那种舒爽,北方吹来的风都是冷的。
乌尔曼紧了紧身上四处是破口的袍子,嘴巴里吆喝着用荆条编制的鞭子把乱跑的小羊赶回羊群,如果不是头羊年纪太大了,他也不至于如此辛苦,四处围拢这些乱跑的四角混蛋。
也许明年会好点吧?三十多只羊群里面有两只公羊已经算是成年,明年或许就有了竞争头羊的资格,当然前提是它们能够安然度过接下来的冬天,乌尔曼无聊的想着。
乌尔曼今年不过十五岁,是布哈拉一个普通富商马西姆的家养奴隶,所谓家养奴隶就是奴隶所生的孩子,他的所有一切都是主人的财产,包括身体在内。虽然年仅十五岁,而且不能和那些能够每天都有肉吃的富商子弟相比,乌尔曼却是硬生生凭借自己的毅力活得还可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死去父亲留给他的一手刺鱼的技术,如果仅凭主家给的食物,他和他阿娘早就饿死了。
对于乌尔曼来说,马西姆是个吝啬又贪婪的主人,比草原上的豺狼还要贪婪,十一岁那年父亲为他战死,打胜了马西姆的敌人,却没有丝毫战利品分给自己和阿娘。阿娘是个老实的粟特女人,死去的阿爷据说是东方汉人的血脉,东方汉人很强大吗?乌尔曼不知道,尽管他有一个汉人的名字叫许思归,却很少有人这样称呼他。
阿娘有时候会用思归这样的名字叫他,而且经常低低的诉说什么汉人早晚会回来之类的话语,乌尔曼却很少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说,阿爷除了留给他一手刺鱼的本事,还有直头发和黑眼睛,这些都让他与本地的许多人不同,这些不同带给他的更多是歧视与屈辱。
和他一样待遇的是赫吉家家养奴隶,名字叫库努的小子。
库努的汉人名字叫做田望东,和乌尔曼一样是个放羊的小子,只不过库努要比乌尔曼的性子活泛多了,按照他的话来说,这些欺负他的人都是狗杂碎,早晚有一天汉人来的时候会把他们都杀掉。
“乌尔曼,你又发呆了……”无聊的盯着羊群吃草的乌尔曼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闭嘴,库努混蛋,总是大喊大叫的,赫吉的儿子没再用鞭子抽你?”乌尔曼对这个伙伴说话的时候从来没什么顾忌。
“赫吉就是个老笨蛋,他儿子班尔吉也是笨蛋蠢货,早晚老子要干掉他们……”库努嘴巴里叼着一根草棍,吊儿郎当的甩着手里的鞭子,身上的袍子和乌尔曼一样满是脏污和破口,脑袋上的头发像杂草一样,脚上缠着的是用干草和破皮子捆扎起来当作鞋子的玩意儿。
“就你还老子……给谁当老子啊?长矛都用不利落,还想杀人?”乌尔曼平时很闷,不过和伙伴打嘴仗的本事还是有的。
“……乌尔曼你个混蛋,不就是长矛用得好点吗?我用石头打的比你远!”库努还真的玩得一手好石头,二三十步外打鸟或者兔子从来没失手过。
“屁,真要打仗杀人,谁和你玩石头?都是弯刀长矛还要弓箭的……”乌尔曼擅长用矛刺鱼,但是说到投掷,弓猎之类根本一窍不通。
“唉……啥时候能有把弓就好了……”库努叼着草棍手臂枕在头底下,不管不顾的躺在了草坡上,嘴里嘟囔着。
“弓?难咯,除非到哪里抢一把……”乌尔曼虽然只会用长矛,但对弓箭也是不无向往。
两个人一时都没了说话的兴趣。
不知道过了多久,库努躺在地上一个侧滚,把耳朵贴在地表上,稍停就坐了起来,“有人来了,至少百多个骑兵……”
“应该又是哪一家……哎,好奇怪,他们来的好快,看!”乌尔曼用手指着远方。
两个放羊娃待的位置是河边的一处缓坡,远远的就可以看到一群骑着马的人快速读过浅滩,排成纵队贴了过来。
“好像……冲我们来的?”乌尔曼有些惊愕的看着远方,接着醒过味儿来,“库努,要不要跑?”
“跑?跑到哪里去?能快得过人家马匹的四条腿?”库努一脸无所谓的说道,说完又揪了一根草棍叼在嘴里。
确实,他们两个根本没有马代步,方圆一里内,四条腿的只有山羊,难道骑着羊跑路?无奈之下,两个人只好傻愣愣的看着百多个骑士在高大的马匹驮负下迅速靠近,不敢逃也不敢反抗,天知道这些人是盗匪还是军队。
百多骑兵的速度非常快,仿若几个呼吸之间就到了近前,他们快速的停下马匹,然后三位成群的散开,为首的一个下马带着几个骑士到了目光有些呆滞的两个人身前,“会说汉话吗?”
库努擦了擦嘴角快要溢出来的口水,“会!我会!”
天啊,这些家伙哪里来的?每个人都穿着合体的皮甲,弯刀、长矛、弓箭、骏马全都配备齐全,脚上还穿着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长筒靴子,即使汗王的近卫军也不过如此吧?
“你们是谁?附近是那个部的草场?”问话的人语气很慢,仿佛是为了两个人更好理解。
“我是库努,他叫乌尔曼,都是布哈拉城内商人的奴隶,这片草场是布哈拉所有人共有的……将军,你们是从哪里来的?”知道可能不会死,库努的疯狂劲儿上来了,说了一通话,居然有胆量问对方是什么人了。
“哦哦,已经到布哈拉了……”为首的人抬头看了看远方,然后有些戏谑的扫视了放羊的两个半大小子,“我姓闵,乃汉人东归营斥候校尉。你们到底是汉人还是葛逻禄人,或者是什么维吾尔人?”
带队问话的正是向北探路的闵文侯,从马什哈德直向东北到处都是荒野,仅有的几块绿洲也也不过是一些小部落,对于东归队伍的大队人马完全构不成威胁,所以这个胆大的家伙直接越过了阿姆河,跑到布哈拉这个地方来了。
之所以告诉两个放羊小子自己是谁,完全是看在他们黑发黑眼的熟悉感觉上,否则问话之后等着两个半大小子的只能是死亡。
“将军大人,我是汉人,有个汉人名字叫做田望东……”库努,不,还是叫田望东吧,这个机灵惫赖的小子马上跪倒在地做屈服状,顺便还拉倒了身边的乌尔曼,“他也是汉人,名字叫许思归……”
有些懵懂的乌尔曼,哦,许思归虽然和田望东两个斗嘴,但是关键的时候从来都是交给很少吃亏的田望东应付,这会儿也是一脸乖巧状伏地不语。
闵文侯有些发愣,赫拉特的战斗他没能参加,但是将主老罗从那里解救了数千汉人奴隶的事情他也听说了,没想到在布哈拉的外围自己也遇到了族人,没错,族人,因为他自己的血统也不纯正,所以对眼前的两个放羊小子也没什么不认同的,恰相反,从两个小子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往,一时间同情心大作。
顺便说一下,闵文侯带着的这组斥候,有好多就是他从守备营中招来的兄弟,其他人也基本是原唐人营的平民,大家的情况基本都很类似。
一方认可,一方倾慕,两方可以交流的事情可就多了。好在两个放羊小子的汉话还算过关,闵文侯这队人也都多少会一点突厥语,总算不至于鸡对鸭讲的难以沟通。
有了共识的两方交流起来就方便多了,至少很短的时间内,闵文侯这些人就了解了布哈拉附近的大体情况。最需要注意的军队数目和势力分布都有所了解,甚至还顺便搞清楚了这附近有多少汉人的血裔存在。
按说这些东西不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能够了解的,但是别忘了许思归和田望东两个是放羊的小子,每天赶着羊群东奔西走才是他们的本职,两个人又有一些小机灵,本乡本土的了解这些情况实在不难。
中午的时候,找了一处远离道路的位置,闵文侯这组斥候招待两个小子吃了一顿好的,给他们留了一些容易隐藏的食物和物件就离开了。
两个心已经开始野了的小子议论开了。
“乌尔曼,你说他们还能回来吗?”田望东捏着手里的肉干袋子诉说着,他脚上已经换上了一双外表看着很破旧的短靴子,靴子里面还藏着一把腿叉子,这玩意儿可把他高兴坏了,长这么大他手里还从没有摸过金属兵器呢。
“别叫我乌尔曼,叫我许思归,闵将军不是说了嘛,顶多三四天,他们就能过来了,到时候把我阿娘还有库尔娜大婶一起都救走。”许思归少了几分沉静,一双经常发呆的眼睛也灵动了更多,他的腿上也换了一双破旧的短靴子,腿叉子这种东西也有,不过还多了一个矛头。
库尔娜是田望东的阿娘,如果不是不能扔下自己的阿娘,两个小子或者今天就干脆的带着羊群一起跟着闵文侯走了。
“好,太好了,总算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田望东高兴的在草地上打滚,丝毫不顾惜本来就已经破烂的袍子。
“别滚了,你的袍子再滚就烂了!”懒洋洋斜靠在石头上的许思归随便开着玩笑,脸上也没了早上的凄苦。
“怕什么,闵将军都说了,进了东归营,会给我们发新衣服的,看看我脚上的靴子,可暖和。”嘴上虽然还是耍硬,田望东到底还是停了下来,还有四五天时间呢,他可不想衣袍破了光屁股。
“回到家,你可别这幅模样,会被赫吉家的人看出来的……”许思归细心的提醒自己的伙伴。
“嗯嗯,知道了……”
羊群在惬意的享用青草,两个小子兴奋地有些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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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节 过河
一只行进的队伍,人数越多效率越低,也越容易出乱子。整队人数零零总总加起来不超过八万人,再加上车辆马匹一起,这只队伍拉了至少有十五公里,对比从希尔凡出发的时候,人数增加了有至少一万四千人。
这些人有中途零散加入队伍的散人,有在达姆甘买入的中亚新娘,还有就是赫拉特加入的三千多……这些新加入的人手总是需要一个考察期和适应期,然后被打散了融入各个小队。
小队的划分是杜讷、李轩和窦铣等人参照老罗骑兵校的组建方式来规划的。每个小队大概五六辆四轮马车,外加骆驼、马匹,人员也是形成互补的配合关系。各小队之间免不了竞争和攀比,于是就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要知道平民的管理是老罗最头疼的事情,对比军队的简单直接粗暴,平民的事情要麻烦得多。他们可没有那么多组织纪律性,人多是非多的情况下,即便老罗有三头六臂也做不来。
好在杜讷的以理服人、李轩的精致细密配合倔老头窦铣的粗暴嗓子,真的是无往而不利。
组织管理这种事情真的是一门社会学问,即便老罗这种后世的军中精英,也难免一时想不到。所以在看到杜讷、李轩、窦铣这些人的发挥,老罗不可避免的也有些感叹,真的别把古人当傻瓜,虽然他们的见识可能没有后世那么系统化,但智力与机变这些方面,绝不会弱于后人。
除此之外,队伍的五里之外,还有为数两千左右的行商跟随,就是前文提到过的努瓦克那一行人。这些人都是希望可以跟着大队去东方行商的,老罗带队在马什哈德东部扎营的时候,他们停驻在了马什哈德城区,现在又开始一路跟随上了。
不同的是,这些人比在拉伊城刚开始跟随的时候老实多了,再不敢有什么诡异的试探行为——实在是老罗带人杀了数万土库曼人把他们吓坏了,屠夫罗的称号不是只针对拉伊城的流浪汉的。
在后世,过多滥用武力可能会引起某些公知的谴责,但是在这个时代在这片土地,武力才是保全自己的最有效工具。
老罗现在就带队扮演了拿到最高武力的角色,团结的土库曼人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其他人还有能上场的吗?
不要以为这个时代的消息传播真的很慢,类似部族战争这种事情往往是通过口口相传的,不停奔走的行商和逐草而居的牧民是传播消息的中转站。东归的队伍还没有离开马什哈德,赫拉特的战争消息已经散布到了喀什葛尔还有北方的撒马尔罕。
所以,离开马什哈德之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根本看不到什么零散的游牧部落,甚至曾经经常游弋在队伍周围的匪盗也不见影踪。
连续七天,冈萨斯不止一次的在老罗耳边嘟囔,“该死的匪盗都躲到哪里去了?还想着用他们给新来的战士练练手呢。”
新来的战士就是从赫拉特救出来的人群中挑选出来的家伙,他们现在体力恢复的很快,也基本都有一手拼杀的经验,但是简易的行军操练是看不出真实水平的,要想摸底,只有用实战才能看出他们的临战发挥如何。
关河西不出意外的进入了骑兵校,因为本身素质不错,经历了几轮拳脚兵器比拼之后,成为骑兵校中的一名曲长。由于最近吃喝不愁,每天也不用担心被人鞭殆和责骂,所以整个人像被充气了一样,眼看着壮硕起来,“长官,能不能把范围扩大点?或许那些家伙躲得并不远……”
队伍里的人适应能力都很快,包括关河西这种粗胚,这个地方不能适应环境的早都进地下了,所以称呼上司叫长官这种词汇学的非常熟练。
“不成,我们的目的是保护队伍行进速度,而不是狩猎,你这个混蛋敢乱出主意,小心蓝眼睛西德克找你的麻烦!”冈萨斯倒是想动一动,但是老罗的军令可不是开玩笑的。
“嘿,长官,我这不是好久没和人动过刀子,手痒嘛!”没错,这个河西汉子自从换了一身甲胄配发了兵器之后,就耐不住性子的总想证明点什么。
“闭嘴,你这混蛋自从吃饱之后,就没有一天空闲的……”关河西之所以跟在冈萨斯身边,完全是老罗觉得这家伙到了东方或许可以发挥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所以命令白熊冈萨斯带带这个爽朗的汉子。
“唔……”关河西听出了上司的上司的不耐烦,赶紧悄声息气。
……
不单是手下的士兵觉得无聊,连老罗也觉得没有匪盗来解闷的日子不好过。漫漫的荒滩或者干枯的草地,没有什么明显的道路痕迹,如果不是队伍里有一些熟悉这方水土的向导,恐怕都能走错路。
这种感觉就像在后世开车走在一条空荡荡的高速路上,呆板而让人犯困。
这个时代的国家与后世不同,很多时候历史上记载的地图范围只不过是说这个政权的影响范围,而这个范围却不一定是能够有效控制的。事实上很多所谓王朝或者皇朝,他们的人口都很稀少,少到只需要几个粗陋的城市就能容纳他们所有的人口这种特征以中亚最为明显,然后城市里的统治者或者通过经商或者通过劫掠来维持他们的统治,当然也有的学习别的国度在城市开垦农田,只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余下的空白的旷野是游牧部族的活动范围,游牧部族以部落形式存在,给居住在城市里的统治者缴税以及提供战争辅兵。当部落不满统治者的政策时候,他们就会迁徙或者反叛。所以可以说这个时代的中亚王国对区域的统治并不是那么具备权威性,而且这种传统一直持续到了千年之后——阿富汗、伊朗、叙利亚之类的国度的地方政治就是有宗族长老来决定的。
“都看不到人,这种地方真的很荒凉……”李姌紧了紧身上的袍子,懒洋洋地坐在骆驼背上,对着旁边的老罗说道。
“嗯,都没有盗匪来解闷,确实很无聊。”老罗也是同样在骆驼背上,他身前是同样表情懒散的眯着眼睛的花彪,这个小东西跑累了,又开始黏在老罗身边。
“嘻,盗匪都被三兄你的凶悍吓住了,他们怎么敢来招惹我们?”不用着急赶路的时候,骆驼的步伐总是显得慢悠悠的,所以火娘子的表情也是慵懒得很。
“或许过了乌浒水之后,葛逻禄人还有维吾尔人会给我们带来一点乐趣?”前方斥候的情报还没有传回来,老罗也不清楚确切情况如何,不过按照他了解的军史,这个时期伽色尼人还是要比喀喇汗人还强势一些的。
“乌浒水啊,突厥人好像一直叫阿姆河的,葛逻禄人应该难不住三兄你吧?”身边有个强大的男人,李姌感觉没什么好担心的,说起曾经唐人眼中的叛徒也是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我倒是希望葛逻禄人可以像伽色尼人一样的……”老罗眯着眼睛看了看远方,嘴里却只说了半截话。
“一样的什么?”李姌问道。
“一样的硬骨头,那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杀戮他们了。”确实,老罗还保存着一点后世的被动反击理念,如果葛逻禄人表现得一副软骨头样子,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三兄,你可真是……”无耻?还是强硬,或者别的什么?李姌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看前面,好像是河,应该到了乌浒水了……”老罗没留神李姌的话语,因为他看到了远处地面上的一条亮线,如果没错的话,那里就是后世的阿姆河了。
……
乌浒水的名字最早记载是源自希腊语oxus,唐代时候根据音译为乌浒水,突厥人则把它叫做阿姆河。这是一条自东向西流入咸海的河,上游因为处于深山峡谷水流湍急,中下游则舒缓了很多,是中亚这片区域最主要的一条适合灌溉的河流。
老罗带着队伍接触的这一段就是比较舒缓的地带,河面有两百多米宽,水深最浅的地方也不过一米多——倒是可以使用早在希尔凡就准备好的气囊革筏搭建浮桥了。
一路上经过的河流都不是很深,所以始终没能用上,如今看来准备工作就没有白做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以轻易的解决问题。
热闹来了,闲散的骑兵校战士们也不再无事可做,冈萨斯把胆大会水的家伙都派了出去,这些家伙有至少一千人——他们的任务是泅渡到对岸设立警戒线,一群家伙把盔甲都安置在马背上,然后赤膊牵着马匹开始过河。
幸好这个时节水还不算冷。
另外守备营的壮汉出来了数百个,每个人都鼓着嘴巴抱着一个牛皮气囊在那里吹气,这活计让一群壮汉焕发了童心,加上旁边还有数千个待嫁娘在那里叫好鼓气,童子营的孩儿们不许插手,急的一些小家伙尖叫不已,浮空车上的年迈老人看着场面微笑不语,怎一个热闹了得。
关河西名字里面虽然带个“河”字,却不是能够泅水的汉子,只好呆愣的在一边看热闹。
“听说这种渡河的工具还是罗将主命人准备的,看来这队人马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严嵩明跳下马背,走到关河西身边语气深沉的说道。
“将主确实好本事,不单是这种革筏,那些能飘在半空的大球,还有四个轮子的马车都是将主搞出来的……”关河西参与了军队中的事情,和一些前角斗士有过交流,自然比一直在平民中打混的严嵩明了解的多得多。
“不知道罗将主到了东方之后,又是怎样一番天地了。”
“想那么多做甚?反正讷后半辈全交给将主了,书生你呢?”
“书生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你这书生忒不爽利,你的命谁救的?不是将主带队救人,你和讷还在突厥人手中当奴隶呢!”
“……关兄说得对!”
第七十八节 蜕变
自从到了这个时空,确认了准确的时间和地点之后,老罗的潜意识里面就是希望有所作为,所谓的渴望回到家乡也不过是想寻找或者创造一个更好的切入点而已。
从东非开始的漫长路途,他总是下意识的在积蓄力量——不管这种力量是否对将来有用。
是的,下意识,或者说潜意识。
老罗并不是一开始就想拥有一直军队的。
某些书中描绘的穿越时空的故事中,那些一开始就想当世界之王或者什么地球球长的家伙,不是白痴就是疯子。
作为有血有肉的人,早在东非的时候,老罗也不过是想简单的生存下去,然后才是在一系列的诡异推断之中想着回家乡。接下来的或者被动或者主动的想法,才把他推到了一只军队领袖的位置上。
而到这个时候,他所需要考虑的已经不只是一支军队的问题。军队背后的人群才是更大的依托,被动的被世事推着走可不是老罗的习惯。
所以,在赫拉特战事结束之后,回到营地内,老罗想的更多的是他能做什么,以及今后该怎样做。
做一个纯粹的军人,还是做一个领导一个族群的君王?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
作为接受了后世完整教育的军人,老罗比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清楚,在这个时代,人力才是最大的财富,至于土地只不过是掌控一个时代的附赠品,而粮食则是稳定人心的最关键因素,至于其他的诸如钢铁、木材、布料等等都是优势附加的辅助因素,最后才是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对于一个群体或者一个国家来说只是用来标注价值的象征物,尤其是金银在没有发挥它们的贵重金属的工业用途之前,只能是作为装饰物而已,宝石之类也同样如此。
所以作为一个群体的首领,追求财富和丰收之类都是次要的,了解人性,掌控人心才是最基本的技能,无论哪个时代。
虽然没有做过政委或者指导员之类的职务,但作为军事主官却不止一次,把握一些人心的动向还是可以的,至少老罗有这个自信。
这种自信并不是只针对军队,对平民、工匠……所有人,都是如此。
老罗身边的战士不是没有灵魂的克隆人,身边的人群也不是数据流的虚拟npc,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更不是什么魔幻奇幻玄幻之类的异世界,而只是不同时间河流段上的另一只同后世一样的现实果实,区别于后世的不同地方只是这个时代人们的衣食住行而已。
这才是他的自信的缘由。
这种自信将会把老罗带向哪个方向?也许是君王之路吧。
虽然曾经对滞留母国万里之外的地方感到抱怨,但是现在的老罗更庆幸自己到达这个时代的地点是非洲。
东非到东亚之间遥远的陆上距离让他有了认真观察这个世界的机会,路上消耗的时间也可以让他不停地整理自己的思路,而这段时间最大的功劳就是可以让他沉淀下来完全适应这个时代的节奏。
而不是陷入东亚的樊篱里面与无聊的官吏拼个你死我活——依照老罗的性格、外加对比儒学出身的官吏对武夫的蔑视,那种冲突将是注定难以避免的。
现在,在经历了从希尔凡到乌浒水这一段路程之后的现在,老罗在为到达这个时代感到振奋,不是为别的,而是为了身边这些尚武的汉人们。虽然刚刚从希尔凡出来也不过几个月,这些人——不单是士兵——他们已经表现出了一种尚武的精神,而不是老罗看到的一些资料里面的软弱、平庸、无力的娘娘腔。
是的,娘娘腔这个词汇不好听,但却是宋之后的东方文明的写照。
至少在老罗看来是这样。
商周开始(夏就不用说了,因为没法考证),一直到秦汉隋唐,东方的国民性格都是男性化的,而有宋之后,文人士大夫们占据了官场,开始试图以嘴炮服人,只是这种技能对内或者可以,对外则一塌糊涂。按说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在男性化的国度得以长久保持,但是实际上,这种情况却一直延续到千年后的chn时期。这不禁让人吐槽,是儒教对民众的洗脑功能太强大了吗?
后世还在军队服役的时候,面对鸽派的政治主张,老罗偶尔和战友胡侃,是否换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高官主导chn政治会更好?
胡侃当然只能是胡侃。
但是在这个时代,老罗发现自己这个大胡子居然可能会改变一方土地的命运,他怎能不振奋?
这种思想上的蜕变让老罗的想法变得更明晰,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茫然无措。
所以才有了老罗在离开马什哈德时候的那一句“也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的”。
……
蜕变的并不只是老罗本人,跟随他的前角斗士们在蜕变,原唐人营的人们也一样在蜕变……
东行队伍仅仅用了四个小时就全体渡过了乌浒水,然后一路向布哈拉方向进发。
商人出身的田保田定庵混在一只平民组成的小队(一辆浮空车,四辆制式四轮马车,三十匹马,十头骆驼,总计五十人)里,他在小队里面负责烹煮食物——这在他看来是难得的美差,小队的队长是原平民长老杜讷的远房侄子杜平。
队伍还在继续前行,田保因为骑术不佳两条腿都被磨破了,只好偏坐在四轮马车的车厢边上,旁边就是牢牢地坐在马背上的杜平。
“杜老弟,上次你说那个大家伙也是罗将主主持建造的?”田保用手指着前边不远处漂浮在半空被马匹拖着走的浮空车。商人出身的家伙总是擅长与人打交道,原本田保还恭敬的称呼杜队长,没几天就是杜兄杜老弟的换了称谓了。
“没错!只要不是大风天,那个大家伙可以一直飘在半空,一点都不颠簸。”杜平年纪确实也不大,只有三十二岁,被推为队长还是因为年轻有活力能够适应快节奏的路途。顺便说一句,在这个年代,三十多岁是娃他爹马上就可以自称老夫了,而比他更小的都进了军队。
“……哦哦,将主可真是神通广大,不知道这东西卖到大宋会是什么样……”到底是商人本色,感叹了半天之后,田保首先想到的是把这东西卖出去。他并没注意到不知不觉间开始直接把对老罗的称呼去掉了一个字。
“卖出去?你这厮真敢想,蓝眼睛魔鬼会剥了你的皮!”杜平盯着这个家伙看了半天,发觉这厮根本没那个能力窃密,才悠悠然的说道,“你知道一路行来,窥探浮空车的家伙抓了多少吗?”
“天爷,你可别吓我!”田保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周围,没发现军法处带红色袖标的家伙,他才大出了一口气,“我只是说说罢了,你知道我原本是商人的……”
“知道你曾经是商人我才没有去报人,否则你这厮胡言乱语的,早被抓到军法处了。知道吗?从希尔凡出来,这一路上抓到的鬼祟至少有三百人,都被砍了脑袋,还不算骑兵校的人在外围杀的零头……”杜平作为从希尔凡一路走来的“老人”,自然也有渠道知道外围的战事情况。
“……”田保直接无语了,他只是个出身凤翔府的商人,冒险和人合伙到西域做生意,结果失陷在了突厥人的手里,做了三年奴隶,哪里听说过这样的战绩?连年在辽人手里吃败仗的宋军做不到,经常在边界打草谷的辽人恐怕也没这个本事。
见到田保无语,杜平也不为己甚,“所以说,田兄,你就安心做你的厨子,别偷吃,别乱想,到了东方,想来将主也会有安排的。”
“好好,听你的,杜老弟。可是,别乱想我明白,别偷吃?是怎么回事儿?”田保老老实实的应诺,只是后面的话让他摸不着头脑。
“哈哈,瞧你的身子,才到营地几天,就比那些革筏的皮囊好不了多少!”反正赶路就是闲聊,杜平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直接拿田保的身材开起了玩笑。
“我,我……我这体态就是天生的,乡人还认为我是有福气,原本只是吃不饱,这不是……”田保有点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刚吃了几天饱饭,难道要节食不成?
“好了,田兄,我只是提醒你,将主好像不喜欢人好吃懒做,原本营地里有几个胖子因为偷懒被罚,现在都成瘦人了。”杜平强敛着笑容说道。
这其实是个美妙的误解,老罗确实不喜欢懒人,但是更多的原因还是希望可以提高整个队伍中人们的生存能力——不要求所有人都能挥舞刀子砍人,但至少逃命的本事总要有。
类似田保和杜平之间的对话不止这一处,所有的事情都在潜移默化中演化与蜕变,终究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只能靠猜测了……
第七十九节 讹诈
东行的队伍临时停驻在了布哈拉的郊外,因为闵文侯的情报在半路上送到了老罗手里。
“这么说城内主要是哈萨克部的人,属于维吾尔人的一部分?”老罗拿着闵文侯递过来的记录本子,上面记载了附近所能搜查到的一切消息。
对于维吾尔人这个族群,老罗实际上了解的也多是曾经记录在纸面上的消息。
“维吾尔”这个词汇的来源很难说清楚,有说法是源自突厥语,也有说法是源自希腊语,不过词面的意思是联合,这个词汇在老罗所处的这个时代只是刚刚出现,一众被欺侮的小部落联合起来,和突厥土库曼人还有葛逻禄人一起推翻了伊朗人的政权萨曼王朝,然后和葛逻禄人合作在喀什葛尔1组建了一个联合政权,这个政权被称作喀喇汗王国。维吾尔中这些部落有很多是原本活跃在从七河流域到西疆的广泛区域中的羌人和来自北方草原的回纥人。
而这里的哈萨克部也在这个部落联盟范畴之内,如果历史没有变动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脱离这个泛联盟,成为后世的哈萨克族。而后世的维吾尔族就出自这个部落联盟,比较可笑的是后世的维吾尔族已经忘记了他们的祖先和突厥人对抗的历史,竟然常有被突厥人的后代忽悠着参加什么圣战的运动。
“是,将主。其实主要的是城主是哈萨克部的人,想用几天时间,分清城内人的归属可不容易。”闵文侯难得的保持着严肃恭谨的态度,这与他平时的做法是完全不一样的。
“刚才,你是说布哈拉城内只有三千士兵?”老罗根本不在意他的态度。
“是的,将主。而且这些士兵平时根本不训练,有两千人实际上是各个贵族的私兵,只有在需要守城或者战斗的时候,才会被召集起来。”
“现在这个小城里面有多少人口?”
“大概……只有不到五万人……包括女人、老人和孩子……”
“为什么只有这么少的人?”
“据说是卡迪尔汗为了攻击于阗,抽调了一些部族的战力,有很多人留在了喀什葛尔。”
“嗯……你这个上面写着本地有很多汉人后裔?”
“确实有许多,我从牧羊的娃子那里直接听到的……”
“那么,说说你觉得该怎么做?”
“我?”闵文侯很意外,以往的时候,老罗可从未征询过别人的意见。他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建议派兵围城,要求城内的人释放所有汉人和汉人后裔,他们不敢反抗的。”
“为什么说他们不敢反抗?”
“因为我们刚刚打败了土库曼人!”
“说得不错,不过不能小看了他们,卡迪尔汗应该是刚刚打败于阗人,他们的主要兵力都还在喀什葛尔,卡迪尔汗可是能够调动十万以上的战士的!”
“那……将主,这里的汉人我们不救了吗?”
“当然不!”老罗转头示意了一下亲兵,“去把程守如和冈萨斯叫来!”
程守如和冈萨斯两个人来得很快,听取闵文侯的汇报耽误了一会儿时间。老罗在众人都了解了情况之后说道:“我打算把拯救这里的汉人和汉人后裔的事情交给你们,限时两天,有信心吗?”
“只有两天时间?”程守如觉得时间有些短。
“没错,天气马上就要变冷了,今年来不及翻越葱岭,所以我们必须在冬天到来之前找到合适的营地,总不能让老人和孩子在冬天的时候睡帐篷。”老罗没批评程守如的保守,事实上让一个守城将参与进攻计划本身也只是为了锻炼一下手下而已。
“两天时间足够了!布哈拉人如果想挡住我们的路,就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好了!”冈萨斯才不想那么多,他对己方的战力清楚得很,别说对方只有三千人,就是有三万人也没什么好担忧的,战争可不只是拼人数。
老罗对冈萨斯的暴戾早就习惯了,这个家伙是典型的没什么私心杂念的战士,而且立场分明,对面的敌人即使是女人和孩子,他的刀子也不会有丝毫犹豫的砍落,原因只是因为他们是敌人。
“能不攻城最好,注意,我们的目的是救人,而不是征服这个小城市。”没错,布哈拉这个时候只是土墩围垒的小城,面积估计还没有后世东方的城镇大,在老罗的眼里这种地方完全不值得逗留。
“明白了,将主!”冈萨斯有些丧气的应诺道。不能痛快的杀戮对他来说就是一件麻烦事,但他明白想成为主人手下一个合格将军就必须这样做。
“将主,能不能给我们一点建议……”知道老罗准备把这次的事情交给他们三个,即使是机变如猴子的闵文侯也有些茫然。
“没有建议,这次的事情由你们三个负责完成,要求是时间短、不能有人阵亡、完整救出这里所有的汉人。”老罗这个要求有些苛刻,但是为了锻炼手下却是有必要的,总不能今后有什么事情,都要他来亲自上场吧?
布哈拉一个只有三千杂兵的小城,老罗真的没看在眼里,何况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我已经派人去了城内探查,老程,你出面和布哈拉的城主谈判,如何?”只剩下三个面面相窥的家伙,尴尬了半天,闵文侯开口说道。
“谈判没问题,如果他们故意拖延怎么办?将主给的时间可不多……”尽管心里渴望有一天充当一把攻击的主将,但事到临头程守如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顾虑。
“不用管这个,大不了我带着人冲杀进去!就不信这里的杂兵还能伤到我们的人!”远远看着布哈拉城墙上站立的一些仪容不整的士兵,冈萨斯真的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
“……”
三个人也没分谁主谁次,因为有了这段时间老罗带队养成的习惯,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拼凑起了整个行动方案,连同突发事情也做了紧急预案。
于是,趁着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三个家伙开始张罗了起来。
……
布哈拉的城主其实就是个各个部落的贵族在城内推举出来的领头人,看起来有点民主的样子,实际也就是矮子里面拔将军,谁手里的战士多谁就能做主,而已。
现任的城主名字叫纳斯尔丁,是哈萨克部中族老的三儿子,因为难以和自己兄长竞争权势,所以跳出来跑到布哈拉这个城里面用经商的名义向葛逻禄人靠近。只是可惜的是,他过来的时候,恰好卡迪尔汗率兵征讨于阗,时不凑巧,他就在这个绿洲小城荒废了几年。
马什哈德那里临时停驻了一大队汉人的事情,纳斯尔丁自然早就知道,只是后面的事情就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了,带着一大队老少的队伍居然打得南边横行霸道的突厥人乱成一团,这种事怎也令人难以相信。
路过的商队口中传来消息,那一队举着“東歸”旗号的汉人开始向北来了。
还没等纳斯尔丁把所有游荡在外的战士全部召回来,东归的汉人已经在布哈拉城外扎营了。那数万人的气势仿佛铺天盖地而来,传言中黑色的浮在空中的恶魔之眼凝视着自己这方小土城。
虽然没见到对方有攻城的迹象,但纳斯尔丁还是命令手下人关闭所有城门,所有能够拿起弯刀的人都要小心戒备。
一时间,整个布哈拉人昂马翻,老人惊恐孩子哭叫,布哈拉城内但凡有点资历的都跑到纳斯尔丁的府中聚齐了。
“纳斯尔丁,你是城主,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汉人来势汹汹,我们可惹不起他们。”一个身材胖大的家伙盯着纳斯尔丁说道。
还没等纳斯尔丁回答,旁边一位脑袋上缠着黑色头巾的刀削脸就插言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城内的男人谁不会轮刀子杀人?把人叫齐了,弄死那些汉人!”
“没错,汉人的队伍里还有好多女人,干了他们,把女人都抢过来!”旁边一个瘦的尖嘴猴腮的家伙附和道。
“呸,萨比尔,你房子里那么多女人还不够?就你这点斤两想做强盗?小心大腿烂掉了……”尖嘴猴腮的人可能是不讨人喜,刚说完就有人在旁边揶揄。
“艾孜买提,你可别得罪了萨比尔,别看他瘦的没有几块肉,可是一条毒蛇呢……”又是揶揄的腔调。
主位置坐着的纳斯尔丁看着房间里的众人,一阵头大,眼前这些家伙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汉人就压在眼前,没有一个人能够拿出有效主意的。居然还有想强攻抢女人的,真的是山鸡脑子,连突厥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谁惹得起他们……
正在想着的时候,门口的仆役拿着一只箭走了进来,“主人,城外的汉人射了一封箭书过来……”
“拿来我看!”纳斯尔丁顿时就面色一沉。
把箭支接了过来看的时候,纳斯尔丁才发现整只箭全部是用铁来打造的,箭簇锋利异常,箭杆笔直,尾羽齐整,即便是用过一次,也不见有丝毫损毁,显然单是兵器材质这一块就远超己方。扯开箭杆上绑缚的纸卷,但见上面用汉字写着:“释放城中所有汉人和汉人后裔,并附送每人三倍体重的食物,限时明日辰时,过时不候!”
纳斯尔丁气得手抖了一下,再看署名,写的是汉人东归营守备营程,他把纸卷往桌子上一拍,怒喝道:“这简直是讹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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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喀什葛尔古名疏勒,后世的喀什,历史悠久,曾经是唐时安西四镇之一,公元一千年左右,是喀喇汗王国的三个首府之一,是喀喇汗王国攻击于阗王国的前沿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