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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行者雷昂     跳跃一千年txt下载     跳跃一千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一节 战利品

    葬礼进行得非常顺利,尽管有许多人很悲伤,但同时战士们的热情被调动起来了,因为除了万人瞩目的可以成为豪华的葬礼,另有一个消息被传播了开来——东归路上战士们的战功将和抵达东方后的奖赏相挂钩,同时另有抚恤制度在制定中。

    相比以往没什么目标的庸碌的活着,勇敢的或者有心机的人都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至少他们可以成为受人尊敬的那一个,至少可以让家人在周围的族人面前抬着头说话。荣誉这种事情说起来或被称作虚荣,可是人是群体性的动物,除了饱腹之外,需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忙完了午前的葬礼,老罗叫人在背阴的树下支起了桌案,准备筹措抚恤的规范,争取周围人意见的时候总要有一份草案的东西。

    “将主,斯坦和阿尔克求见。”努拉尔曼快步走了近前,向老罗说道。

    “他们有什么事情吗?”老罗也没抬头,继续在纸上勾画。

    “没听到他们细说,不过斯坦搬来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努拉尔曼当然知道老罗不想让人打扰,不过看斯坦和阿尔克的表情,好像事情很重要,他也只能尽心解释。

    “好了,叫他们过来吧。”听见努拉尔曼报说,老罗也只能搁笔暂停,这个阿拉伯小子是个很机灵的家伙,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打扰自己的。如今写东西对老罗来说是个很费心神的活,但是没办法,没人能替代他,他要建立一个自己认为合理的生存环境,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亲力亲为,至少暂时没人能帮他构思想要的一切。

    少顷,人高马大的北欧大汉斯坦搬着一个硕大的球状物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看着好像矮人的阿尔克,他们身后还有六个左臂绑着“後”字袖章搬着东西的士兵,“後”指的就是后勤营,这些都是斯坦的手下兵士。

    “将主!”所有人站在老罗面前恭谨的行了一个抚胸礼。

    老罗顺手回了一个礼,把目光直接放在了斯坦搬着的球状物上面,“这是……藤球?”

    “是,将主,昨日收拢战利品的时候,士兵从战场收捡了很多这个东西,要见将主也是这个……”斯坦的嗓音有些沙哑,看来后勤的琐碎事情即使他这个爱财的北欧海盗也有些吃不消。

    “将主,这个东西还不是最大的,有好多被烧毁的要有这个家伙至少三倍大……发现的时候,这些东西和一些碎石在一起。”阿尔克作为斥候,又经过了老罗的多次培训,观察力绝对是一等一的。

    老罗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藤球,直径大概有近一米半,用的都是韧性上好的藤条编制,但并不是很干燥,随处可见的是清新的断茬,上面满是原油那种刺鼻的气味,这个东西用来做投石机的抛射物有些过轻,但是用于滚落阻截敌人,却是再好不过的武器,如果老罗没有事先发现突厥人的埋伏,等东归队伍步入山谷的时候,这些东西从山顶滚落,被烧死的人不知道该有多少。

    看来突厥人里面不是没有能人,这种玩意儿连老罗这个见多识广的职业军人都没想到,只不过一步错,步步错,料敌机先这种事情有的时候比武器的精良程度要重要多了。

    “看来前日夜里的火袭并不只是因为我们放火的缘故……”老罗沉吟了一下,总结了一句。

    “没错,将主,那晚我们只是点了一把火,扔掉的火罐可造不成那样烧山的程度。”阿尔克也是当晚夜袭的战士之一,自然最清楚那一晚的战况。

    “那只能怪死鬼帕萨尔倒霉了,谁叫他选了我们做对手?”帕萨尔在上午葬礼的时候就被当作祭品宰了,一个纵横中亚多年的大人物死的无声无息,老罗可没有什么收拢敌人为己用的想法。

    “将主英明!”斯坦和阿尔克异口同声地说道,如今受唐人后裔们的影响,他们的汉话说的倒是越来越流利了,连同这种拍马屁的话也跟着学了来。

    “别说屁话,来找我不是就这么点事儿吧?”老罗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他还是不习惯受属下恭维的话语。

    “将主,昨日整理战场收获了很多突厥人的兵器铠甲,足有五千多套,虽然多有破损,但完整修复也能够凑足四千,另外散碎的钱币也有很多,收拢的马匹不足三千匹,多数被烧死,还有很多逃得太远了,难以捕捉……”斯坦一条条的汇报战利品的收获事情,虽然他是后勤主管,但是战利品数目这种事情还是要汇报一下。

    “嗯,我答允了李轩和程守如给他们总计半数的战利品做打扫战场的报酬,你划出来了吗?”

    “将主,半数战利品做报酬,是不是太多了?”

    “没什么多不多的,斯坦。除了战马,很多兵器之类的东西我们根本用不上,分给平民或者其他战士,我们的压力还可以小些。而且,虽然眼下只有一个骑兵校是直属我们的人,但是其他人将来都是我们的后备兵员,不需要算的那么清楚。”

    “明白了,将主,把兵器铠甲都给他们?那么钱币之类可以我们自己保留了吧?”

    “斯坦,斯坦……你这个贪财的海盗!有弓箭和上好的铠甲可以保留一些,金币之类我们还缺少吗?”老罗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看身前这个粗壮的大个子,说实话,对于突厥人的战甲,老罗还真没看上眼的,做工粗劣不说,根本起不到什么防御作用,三棱破甲箭一刺就穿。

    “嘿,将主,我们的人越来越多,金币银币总是要多储备一些才好啊。”斯坦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没有藏宝的海盗还是海盗吗?总要留些积存才是真理。

    老罗当然还不能说我空间里金银币有几十吨,多的快装不下了,只能没好气的说道:“斯坦,你别在意那些东西,金银币又不能吃喝,多积攒一些粮食草料皮毛之类才是最基本的财富。”

    安抚了不依不饶的大块头斯坦,老罗才有时间听阿尔克的哨报。

    “将主,达姆甘那边只是个人数不过万的小城,我们在山谷杀了近万突厥人的消息传到了那边,好多人已经开始带着家人准备逃跑了。”

    “嗯,达姆甘现在以什么族群为主?”

    “主要是土库曼人,不过他们也不过占了大概不到一半,另外就是伊朗人、乌兹别克人、哈萨克人、还有一些基辅罗斯人和格鲁吉亚人……多数都是老弱妇孺,男人没多少,估计多数都在山谷战死了。”

    “有没有找到那个康斯丁的部族?”

    “已经联系到了,哈迪部是个小群落,这次战死了大概不到一千人的战士,至少五年内做不了任何事情了……”

    “哈迪部那么弱了?其他的部族呢?”

    “其他的部族比哈迪部更弱,土库曼人甚至只剩下的老弱和女人……”

    “很好,联系哈迪部的族长,如果想要赎回他的儿子,用五百头牛来交换,另外如果他能给我收拢一千生育年龄的女人我给他减半……”

    “是,将主。不过将主要女人做什么?”

    “笨!是给你们这些男人找女人啊,记得用心点,要求都是身体健康没有疾病的女人,而且不要求是哈迪部的女人,如果他能找来更多,我们可以付给他们报酬……”

    “是!将主!”应诺了一声,阿尔克喜形于色的拉着同样表情的斯坦忙碌去了。

    老罗有些苦笑的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忙碌他的抚恤计划。如果不是在拉伊城发现好多战士的生理需求有些旺盛,他还真没怎么在意给士兵找老婆这种事情,现在看来等到了东方再考虑这个事情显然有些晚了,如今趁着打败突厥人做引子,掠夺土库曼部的女人变相的削减他们的人口基数也是个一石二鸟的法子,何况还不需要自己动手,估计哈迪部的族长一定会兴高采烈的执行这种掠夺任务。

    突厥人既然想谋夺自己的族人,也就别在抱怨别人用同样的法子对付他们。

    达姆甘并不是一个适合停留的地方,老罗计划的下一个行程节点是马什哈德,然后就是在马什哈德直接选择从南路还是北路翻越葱岭——这个丝绸之路上最艰难的路段。

    时间已经是八月中了,虽然气候还是炎热,但是夜晚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丝秋天的凉意,还有不远就是七河流域,应付了葛逻禄人和维吾尔人,需要在苦寒的冬季到来之前翻过葱岭,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如果时间真的来不及,那就只能停留在七河流域度过寒冬,无论如何,在这个时代冬雪降临的时候翻越葱岭都是不明智的事情。按照后世的记录,葱岭也就是帕米尔高原的冬季是从十月到来年的四月,最低气温有零下五十度,无论如何不是这个年代的防寒衣物所能抵挡的。

    每年的七月到九月才是翻越帕米尔的最好时间,错过了这个时间,就只能等待明年了。

第二十二节 战功啊

    车马辚辚,一再的目睹连续不断的浮空车那巨大的浮囊从狭窄的山谷穿过,即使是老罗都有了些审美疲劳的感觉,尽管一开始他这个出主意的人曾经为自己的想法能够得到实施而兴奋,更不用说每天操控着浮空车一路东行的人们了,唯一的好处是巨大的浮囊在遮挡阳光的时候有些用处。

    如今浮空气囊这东西只能震慑什么都不懂的少见多怪的牧人,或许是发现这种浮在半空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吃人的怪兽,荒原上的游牧民族终于敢于在视野所及的地方远远观望。这些人有的来自附近的部落,有的则是奔走四方的行商。

    当然,在达姆甘山谷的战斗被传播开之后,这些人的眼中有的充满了畏惧,有的充满了崇拜,哦,更不可缺少的是仇恨,只是这种仇恨在强大展现在眼前的时候,慢慢地变成了茫然。荒原或者说草原的人终究是现实的,无论哪个时代那个族群。

    哈迪部的族人们就是最典型的代表,那位长着一只鹰钩鼻子的哈迪部族长在接到阿尔克派人传达的意思之后,仅仅迟疑了半天,就在当晚偷袭了土库曼人在达姆甘的聚居地——以此来报复帕萨尔蛊惑自己部族战士去征战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没错,在老阿卜杜勒的眼中,这只东归队伍就是不可战胜的。

    康斯丁的父亲阿卜杜勒是一个典型的游牧部族的首领,按照传统血脉来说,他们这个部落应该是属于哈萨克族裔,只不过,常年的血脉交融,作为突厥内附部落,已经很难说清族裔的问题,土库曼人强大,所有人就听从他们的指令。

    如今在整个西北部地区,土库曼人的机动力量因为一次山谷战役而为之一清,阿卜杜勒的脑筋自然就动起来了,与东归的唐人继续对抗显然是不明智的,明面上与土库曼人对抗也不是明智之举。所以阿尔克派的信使一到哈迪部的营帐,阿卜杜勒很快就下了一个决定,用解决土库曼女人生存问题的话头来削弱土库曼人在本地的实力。

    草原征战历史上,从来都是把女人孩子都算在战利品范围内的,如今唐人不取,阿卜杜勒用保存女人生存的借口把她们送上门去也没什么不合适的,至于土库曼女人的怨言,为了哈迪部,又有谁会在意呢?

    所以到最后,老罗的几句话,没有分毫差误的被毫无隶属关系的哈迪部忠实执行了,康斯丁被释放了回去,同时付出的还有区区两千个金第纳尔,然后老罗的家眷营里面多了数目两千多将近三千的中亚年轻女人,这些女人多数都在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之间,她们可不只是土库曼人,甚至还有格鲁吉亚人、基辅罗斯人、哈萨克人和阿拉伯人。

    这个时候草原女人在部落里基本就是男人的附属物,在这个时代,即使是婚配也是部落长老来负责安排,多数是与临近或者交好的部族进行交换婚姻,至于婚配的另一方是什么样是否合心意,完全不再考虑之中,后世传说的草原牧马汉子和牧羊女的爱情只不过是个童话。

    进了这个队伍,知道要婚配的人选都是队伍中年轻力壮的高大战士,自然没有人会有任何怨言,尽管这个队伍的战士很可能杀了她们的父亲或者兄长,但是从来拥有过什么的她们也没什么可在意的,更何况她们没有力量在意。

    多了这么多女人,家眷营自然乱了一阵,不是因为这些女人有多难管,而是为了筹备和分配这些女人所需要的物资,老罗的营地里面自然不缺少些许物资,只不过负责家眷营的暴脾气老家伙窦铣忙坏了,一群莺莺燕燕的说着强调怪异的突厥话的女人把这个老兵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还好安娜莉亚女士帮了好大的忙,一些骑兵校的家眷们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多了数千年轻女人进入队伍的消息,影响最大的自然是老罗的骑兵校,这些经常在队伍周围游荡作战的家伙迸发了比之以往更加火热的激情,但凡在东归队伍附近游荡的可疑人物,全部被这些家伙或者杀戮或者驱赶了去,即使是希望可以同东归队伍交易的行商们也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这些气势旺盛的骑兵们拿他们当马贼宰了。

    即使是火爆脾气的冈萨斯每次回主营向老罗禀告的时候,也会收拾一下盔甲,还经常借着领后勤补给的机会,在家眷营外围张望来去。有人带头,自然就有人跟随,没用几天,家眷营外围就成了最热闹的场所,短暂驻在的时候不必说,即使是行进的时候,也总有些家伙找各种借口靠近家眷营套近乎。

    这些春心萌动的家伙可不只是骑兵校的战士,连同程守如手下的守备营战士也混杂在其中,无他,骑兵校的人数只有一千多,除去一些已经婚配成家的,每人找两个婆娘都绰绰有余,总能有多余的人选,想明白这个道理的大龄男人就都有些坐不住了。

    而且经过短暂的调整期,草原的女人们也适应了队伍中的情况,开始丢弃了曾经的烦恼,变得有说有笑起来。这下子,连同窦铣也管不住了,行进的队伍都开始受影响了。

    老罗了解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队伍已经远离达姆甘继续向东进入了卡沙夫河河谷,沿着河谷一路向东,还有顶多七八十罗马里就是马什哈德。

    “这些该死的家伙,春天早就过去了,每天大太阳晒着都没晒蔫她们,怎么还有这么旺盛的精力!”老罗也免不了发发牢骚,不过也知道这不过是人之常情,骑兵校就是个和尚营,原本的角斗士们都是大|法师了,没得选择时候倒也罢了,如今几千个适龄女人就在营地里,怎么能不让这些家伙心痒难耐?

    努拉尔曼难得听到老罗发牢骚,躲在一边偷笑不已。

    “罗将主,你那边骑兵校也没有多少人,是不是分给我们守备营一些……”程守如也在老罗这边,手下士兵有些乱套,他也止不住的头痛,正好找上门来琢磨怎么解决这种事情。

    还没等老罗回话,同样聚在一起的斯坦说话了,“门将军,你这个话可不讲理了,那些女人可是我们将主用金币买回来的……”

    程守如诨号程大门,也不知怎么传开了,然后几个汉话说的不好的就把他叫成了门将军……斯坦这个海盗出身的家伙对财物是最敏感的,当然首先拿这个说事。

    “没错,将主金币虽然多,但也不能无缘由的胡乱撒出去。”冈萨斯并不在乎金钱,不过如今可是涉及到女人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不在乎了,恰好斯坦找了这么一个借口,顺杆爬他还是会的。

    “我……”两个人的腔调奇怪的汉语左右呼应,把个程守如挤兑的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论道理没有,论力气和战力,这两个白皮的家伙哪个都不比他弱。

    “都闭嘴!”老罗自然不能让手下人做这种无谓的斗口,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却是最伤和气的,眼下东归队伍最需要的齐心合力,而不是什么派系平衡,“金币我不在乎,那些女人买来本就是为了给士兵做婆娘的,不过却不能这样随便的分发下去。”

    “听将主吩咐!”知道老罗肯定还有下文,斯坦和冈萨斯两个家伙异口同声的做了捧哏,自从开始学习汉话,他们这些家伙就这些话语学的最流利。

    “愿听罗将主吩咐!”躲不过的程守如也只能一副恭敬状的带着手边人给老罗弯腰行军礼。

    老罗也不客气,直接下了军令,“西德克诺德记录,通告所有士兵,现有中亚妇人两千九百五十人合入家眷营,令所有士兵无故不得搅扰家眷营秩序,违令者处鞭刑十下,如造成队伍行进延误,按后果不同处以五十鞭子至枭首不等!”

    “已记录,将主!”西德克诺德一脸的严肃认真。

    “冈萨斯、程守如,你们两个主要作战营内传达奖战通报,凡士卒杀敌十人以上者,登记名字,可在中亚妇人中自由挑选一人作为婚配。”老罗最后把奖励条例也拿出来了,没什么好说的,堵不如疏。想娶老婆?可以,拿战功来换,花言巧语是没用的。

    琢磨明白老罗奖励内容的冈萨斯有些喜形于色,仅仅前几天在达姆甘山谷外阻截敌人,他手下的战士们就拿了一千多人的战功,虽然平均算每个人没多少,但是积累起来,杀敌十人并不困难。

    程守如就有些头痛了,守备营名字说的明白,除非敌人攻击到近前了,否则想凑足一人十个战功,估计到了东方故乡都未必能完成。“罗将主,这个……守备营基本很难接触到敌人啊,单兵杀敌十人……很难啊!”

    “那没办法,整个东行队伍的单身男人至少有一万多人,现在不可能变出一万个女人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所以优胜劣汰就是如此了,你还是多鼓励战士们努力建功吧。”老罗半是无奈半是暗笑的说了这样一段话。这下看还有没人在家眷营外面捣乱,军令一下,就该知道油嘴滑舌没用了,有本事的都给我努力杀敌去吧。

    程守如听了老罗的话,都忍不住在心底替手下的兵士哀叹,战功啊,有骑兵校的家伙们在外围游荡,守备营的军士什么时候才能凑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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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 闲人们(一)

    蜿蜒的队伍穿行在炎热的夏季流水很少的同样蜿蜒的卡沙夫河河谷中,眼看就要到马什哈德了,东归队伍虽然经历了许多坎坷,却没有遭受什么大的挫折,仅有的几次事情也被快速解决。这里面当然是众人齐心合力的结果,但更多的是老罗的功劳,但凡这个队伍中明白些事理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如果不是老罗提供了浮空车这种新奇的玩意儿,恐怕队伍中很多年纪大的人根本就无法上路,或者早在路途中折磨病了;如果没有偏厢车,恐怕每次停驻休憩的时候,众人都不能安稳的恢复体力;如果不是有千多人的骑兵在队伍的周围游弋,恐怕女人和孩子们早就被不断遭遇的盗匪惊吓的寝食难安了;如果不是早在出发前就谋划了一整套行路的注意事项,恐怕只是喝水这种事情就会造成很多的人病倒,;如果……

    这类的事情太多了,一路东行而来,原本有些散漫的原大唐工匠营后人们开始变得懂得遵守秩序和规则,更关键的是重新拾起了纪律,哪怕这种纪律比曾经传闻的军纪还要严苛。整个东归队伍中,所有人,包括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都要明白集体的重要性,出行的规范,饮水食物的要求,休息时的注意事项,卫生条例,安全条例……诸如此类的各项规矩不胜枚举。

    一次长途的集体奔行,可以说把所有人都调动起来了,而且这种调动还是从上路之前就开始了。整个队伍中几乎所有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几乎所有的男人不是士兵就是工匠,士兵不用说,工匠则在停歇的时候检查维护所有车辆的使用问题,女人们则在行路的时候坐在大车上缝制衣物,停歇的时候准备食物,懂得说一句完整话语的孩子都要负责盯着周围路边的看不明白的情况,尽管他们经常走神。

    除了忙碌的人们,当然也有被闲置的人,而且对于总数以万计的总人数来说,这些人也不算少。主要是李家的一些老人还有张家的多数人,李家的老人是因为年老力衰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张家人则是因为整体被排斥,老罗没有安排他们做任何事情。

    张家人难道就如此甘心平凡吗?当然不会,事实上从在开始筹备的时候他们就试图重新掌握一些话语权,他们也有这个能力,至少在组织人力方面张家人还是有一手的,只是因为老罗觉得他们的屁股坐得不正就把他们排除在外了。

    事实证明,人类的社会缺了谁都没什么关系,无论是这个冷兵器的时代还是后世工业化的时代。没有了张家人的指手划脚,被老罗选定的杜讷这个原本只是平民选出来的长老同样撑起了整个联合工坊,有李家的李涅配合,前期的筹备就没出什么差错,即使上路之后,张家人也不过是自成一体,各路人的组合与管理,完全不由他们搀和。

    如今的张家人虽然不虞家族内的人口走失,但是因为自成一体与周围的队伍看起来总是有些格格不入。张卢自从跟随老罗返回希尔凡平原之后,因了一系列的琐事又因为家里站位的问题,感觉没脸面去见罗开先,在张家的处境也颇为尴尬。张家的老五张诺因为曾经被老罗从营地赶出来,赌气外加自命不凡再也没能在剧烈变化的唐人营内部找到自己的位置。至于张慎,从一开始他就在排斥老罗这个“外人”对唐人营的干涉,不是没眼光,说白了只是私心重罢了。

    坐在悠悠晃晃的浮空车上,看着两边无声飘过的荒滩白云,张慎觉得自己心中的抑郁似乎也没什么了,“势不由人君莫叹啊……”

    和张慎同样坐在浮空车上的张匡自然知道自己父亲在感叹什么,随口搭言道:“父亲也不必忧愁什么,罗氏三郎根本就不打算搭理我们张家,等到了东方,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总会找到张家人休养生息的地方。”

    张慎瞥了年近花甲的儿子一眼,有些悠悠的说道:“伯贤,你说的是没错。只是你想没想过,在希尔凡,张家是唐人中说话掷地有声的人家,到了东方呢?按你说的那样确实可以,只是大树没有根,承受不起风吹雨打的,只会被虫蛀鸟食慢慢的朽腐。”

    张匡在同辈中为长,取字的第一个自然是伯,为人懂得照顾弟妹,就是贤了,所以他的表字伯贤倒也没错,他懂得自己父亲说的意思,只是确如父亲感叹的那样,势不由人,再抓着过去不放不过是徒笑大方罢了,“父亲,大树迁移,无非换了一方水土而已,该生根发芽的时候总会再次长的郁郁葱葱的,至于些许虫鸟,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张慎当然懂得长子的言外之意,他是觉得心有不甘,儿子比他看得开,但是这中间又有一个问题,二百年没有回归故土,再次回到那里的时候,张家这棵在外面生长了多年的树木还能适应东方的土地吗?张家人不是农家,但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道理还是明白的,作为张家的家主,他又怎能不担心?但是这个事情是没法说的,他只能把话题掉转,“隆平最近几日在做什么?小五如何了?”

    “隆平最近闲着没事儿,找了李家二郎在一起吟诗撰文呢,听说是想写一部西域杂记。至于小五,每天捧着一本司马法,不知道在想什么。”张匡如今在队伍中也是闲人,自然对自己的儿子关注多些,只是面对同样被排挤的事情,他也无能为力。

    “隆平自从被排挤出联合工坊,就沉默多了,可惜他当初还是和罗氏三郎一起回到希尔凡的,这个罗氏三郎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小五受些挫折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原来整日里鼻孔朝天要好些。”张慎只能这样开导儿子,顺便给自己一个解释,没办法,在他心里,罗开先就是不可理喻的那一种,凶横、暴戾、嗜血、狂妄之类所有的负面词汇都能加注在那个高大男人的身上,面对那样一个强势的男人,他惹不起。

    张匡对自己父亲的话有些不置可否,但是基于孝道,他注定不会反驳自己的父亲,所以他试探的问道:“父亲,抵达东方后,我张家何去何从?”

    “嗯?你的意思呢?”张慎有些意外自己的长子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隆平曾经和我说过希望借助罗氏三郎的力量,辅佐李家二郎在陇右落足,重开大唐时代的荣光,可惜那位罗氏三郎绝不是一个受人约束的性子,后来这些事,父亲你也都清楚了,我是期望可以去南朝赵家的地方看看。如果可以,十数年之后,张家人或可重立庙堂。”张匡的野心不可谓不大,去了李家重新选择赵家也未尝不可,说起世家渊源,昔日大唐宰相张说的后人不输于任何人。

    “唔……”张慎沉思了很久,也找不到一个反驳的借口,李家注定不可能再一次迈上那个巅峰了,至少现在不可行,罗氏三郎也不会接受张家人的,难道去投注新的王朝?或许可行吧,总之张家人绝不能沉湎于众人,“好吧,你和隆平还有小五几个人商量着做一份谋划吧,注意不要让外围的士卒发觉,罗氏三郎不见得会容许我们做什么事情。看那天葬礼的时候,被杀的裴家老四就知道了。”

    裴家老四?没错,达姆甘时候给牺牲士兵举行葬礼的祭品中,那个山羊胡子就是裴家老四,裴东海的叔辈,老罗没让任何唐人营的老人参与决策就是避免这样的事情,直到山羊胡子裴老四被祭杀,也没能有任何人为之求情。

    张匡听着父亲的话,打了一个冷战,即使现在正是阳光高照的接近正午的中亚时光,“父亲,你说罗氏三郎知道那个被充作祭品的是裴家老四吗?”

    “不清楚,”张慎摇了摇头,“即便知道,那位罗氏三郎也不会在意,没见到即使是帕萨尔也是被一刀枭首了吗?那位可是土库曼人首领马哈穆德的心腹商人。”

    “罗氏三郎可真是绝世凶人,”张匡倒吸了一口冷气,炽热的阳光照耀下,他却觉得犹如朔风吹来一样,“据说达姆甘南面停留的那个夜晚,在山上烧死的突厥人就有数万人,几个白皮蛮子率领的骑兵校在山谷外埋伏堵截杀掉的突厥人也有数千人,真是凶悍啊。”

    “没有数万人,统计总数也不过一万人。”张慎的信息来源总比儿子要准确一些,但即使这样他也是觉得身上发冷。无他,出动的战士也不过两千,死掉的敌人却是五倍之多,己方的牺牲也不过几十人,该是怎样一个凶横了得?这也是他不想再招惹罗开先的主要原因。

    老罗是没时间也没心情关注这些张家人的想法的,即便知道他们的一些动向,也会毫不在意,对于老罗来说,张家人或有用武之地,至少统筹安排一些民事,张家人应该还是能够善任的。

    只是很可惜,从张卢到了希尔凡把老罗甩在一边不管不顾,再到唐人营议事堂张慎的“义正言辞”都惹怒了老罗,儒家学派的人物都是这样的角色吗?喜欢空言那就到一边空谈吧,喜欢做正人君子那就别沾任何事物!当然,他若是知道张家人在谋划去宋王国落脚生根,恐怕会拍手叫好,这些张家人在东归队伍中格格不入,占了一些资源不说,还总是在队伍中挑剔所处的位置不够安全,如果能够在荒原上摆脱他们,老罗恐怕会更加高兴。

第二十四节 闲人们(二)

    如果说张家人几次因为言辞触及了老罗的底线,就导致老罗排挤张家人对东归队伍的话语权,其实不够实际。

    真正让老罗排斥张家人的原因是他们和裴卫两家一样同时联系着突厥人和格鲁吉亚人,当然,如果他们真的是为了给唐人后裔找一个好出路也没什么不可以,只不过同老罗交易的格鲁吉亚亲王巴哈米尔却告诉了老罗实情,张家人希望能够进入陶-克拉尔哲季公国的王庭任职,至于其余唐人的命运,从来没有在张家人的考虑当中。

    至于张家人和突厥人的关系,老罗没能探听到,想来不外乎同样的目的,想要两方讨好,就要有值得出卖的东西,那就只有一个了——诸多工匠们的技艺与命运,不管张家人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老罗却见不得这种政客式的做事方式。

    后世太多这种口口声声为了民众在台上表演出色的政客,嘴里喊的都是为了民众为了国民,实际呢?为的不过是自家的权势或者荣华,从没见到哪个政客真正的解决民众的具体事情,无论是那个国度,都基本如此。

    对比来说,老罗拉拢或者说依靠李家人,也并不完全是因为有李姌做中间的媒介,尽管李姌或许是老罗在这个时代要娶的女人。关键是李家人做的事情不见声色,诸如安抚救助本地唐裔的贫苦家庭、支持军队开销、以及支持族人向外经商探索生存之道,这些举动无形中维护了唐人的凝聚力,当然也许是李家人为了维持地位做的举动,但无论如何他们没有出卖自己族群的想法。

    这些事情是通过平民长老杜讷的传述了解的,杜讷出身的京兆府杜家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二百多年来杜讷就是和平常的唐裔一样的普通一员,被选为平民长老,站的位置高了,却没有高高在上,说话也是公允得很,所以他评价的李家功过,老罗还是相信的。

    于是才有了联合李家组建工坊筹备东归的事情,否则依照老罗的脾性,全部用平民工匠和战士来做事也未尝不可。至于管理,哪怕现教也不过是劳累点慢点而已。当然没能发生这种事情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李家老祖李坦的选择避免了唐人营的分崩离析,得到的结果就是目前这样,数万人开始步入河中地区,距离昔日的大唐故土安西四镇已经越来越近了。

    老头子李坦和张家人差不多,同样是个闲人,年老力衰的他被强令不得骑马,有十多个人在周边看护着他,诺大的浮空车上只有他和七八个同样衰老的老人一同就坐。

    因为从没有盗匪之类能够触及到主队伍,零散的杂事各有各的处理,一干老人在路上都是闲的无所事事,每天就是躺在浮空车上看风景,看着队伍在一点点靠近故土,天气虽然炎热,待在浮空车上没有颠簸之苦,却能看到周围的景色风光,忙碌了一辈子的老人们觉得自己那颗衰老的心脏也开始年轻起来了。

    “啊,真是不错,看着儿孙辈在周围忙碌,我们这种老家伙只要躺在车子上就可以悠悠然的晃到家乡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靠在软软的坐垫上惬意的感叹了一句。

    “是啊,每天休息的时候还可以喝到暖胃的肉粥,真是特别照顾你这个没牙的老头子了。”接话的同样是个头发白了一多半的老家伙,只不过他说话的时候还刻意露出了自己满口完整不缺的白牙。

    “我呸,王老四,就显摆你那口白牙吧,整天都吃肉,也不怕弄坏了胃口,小儿辈吃肉是因为每天都要忙碌,你个老头子还吃肉简直是糟蹋食物。”须发皆白的老头说话的时候确实嘴里瘪瘪的,没有几颗牙齿了。

    “嘿,马二哥,你就说羡慕咱这一口钢牙好了,信不信盗匪来到眼前了,咱这吃肉的耗费绝不白给,砍掉三五个脑袋的力气还是有的。”王老四也不恼,都是老伙计了,现在被儿孙们弄得无所事事,不斗嘴做什么?

    “你们两个也是老家伙了,整天闲的没事儿斗嘴玩,好意思么?也不怕旁边的小子们笑话你们。”老头子李坦现在每天精神都很好,听着几个昔日的亲兵在旁边斗嘴,也插嘴尽量唠叨两句。

    王老四左右环顾了一下,真的发现旁边骑着马的后生小子在马背上扭头低笑,禁不住破口骂道:“混账小子们,笑甚?等你们到我这年纪还能大口吃肉那才有偷笑的资格,穿着一身花鬼样的盔甲,装腔作势的,哼!”

    “王老四,你和他们这些年轻晚辈斗什么气,当人人都有你那个牛胃口?”马二哥瘪着嘴说的话却还是不饶人,“别小瞧年轻小子们穿的铠甲不好看,换成你个老家伙还担不起那个分量。”

    王老四瞥了一眼左右零落的几个全身披甲的战士,嘴里有些泛酸的口气说道:“还是明光铠好看,这黑黄相间的玩意儿看着就晦气,像是沙子里面钻出来的恶鬼。”

    东归队伍战士们穿的铠甲属于复合铠,皮甲在关键位置镶嵌了铁皮,一层层的甲叶叠拼而成,比起明光铠确实不好看,不过因为工艺改革,胜在制作简便,防御出众,黑黄配色又有一种摄人的煞气,没有明光铠华丽,却自成一统,用以作战足够了。

    “王老四,你说这话就是口不应心了,”马二哥撇撇嘴,没多少牙齿的嘴巴看着更瘪了,“你这杀才眼睛里的绿光我都看到了,如果没有军令限制,恐怕你这老东西就要从年轻后生手里抢一副铠甲穿上了。”

    “哼,也别说我,你马二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没了左手,恐怕先沉不住气的就是你了。”王老四被揭穿了心思,自然不甘心,恼火之下也不顾兄弟情义了,直接掀了老底。

    旁边几个正晒太阳懒得说话的老家伙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杀胚,不怕小辈们笑话吗?”李坦老头子听得不耐烦了,这些个家伙基本都是早年参加过战斗的老兵,如今年纪大了,胳膊腿不顶用,只能快快嘴,偏生一张张破嘴什么都敢说。

    “怕什么,坦叔,你如今已经不是将主,咱就不按军队的称呼叫你,没看见那些年轻的混账小子的眼睛都在冒绿光?”王老四张嘴就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花白的束发有些散乱,和满脸的胡子混杂在一起,颇有张牙舞爪之势,“那个罗姓小子弄来了数千个粟特人小娘,允诺只要斩首十级就可以领回家一个做婆娘,所有没娶亲的小子们眼睛都绿了。”

    “哈,年轻小子的眼睛绿了,你这个花白头发的老汉眼睛也绿了?”李坦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直接捧腹瘫坐在靠垫上。

    “我……”王老四说话的意思不过是想说说时下的征战与过去的不同,哪里想到一不小心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顿时有些张口结舌。

    “得了,闭嘴吧你,王老四你个杀胚头发胡子一大把了,消停一会儿好了。”旁边一个始终没做声的老头也按耐不住了,“罗家三郎先前就说了,这次回东方是让我们这些安西军的老家伙安稳的返回故土,年轻小子们正好趁此机会多锻炼一下,咱们这些老家伙啊,只需要动动嘴就成了。”

    “范五说得对,你们这些小子就消停点,看着晚辈们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指点一下,今后的路啊,看来是要交给罗三郎把稳了。”李坦也有些感慨,多少年了,从开始带着这些昔日工匠营的后人辗转到希尔凡平原,就没有这段日子这么安宁过,数万人的迁徙基本就没用他过多参与,许多事情连他这个见惯了世事的老人都从未听说过。

    就说身下这个浮空车吧,当初在议事堂讨论的时候,还以为那个罗姓长人夸大其词,结果等实物出来后,哪一个不是目瞪口呆?如今已经再次回到昔日祖辈战斗的地方了,这副衰老的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还不是全仗着这个原本没在意过的东西?

    “坦叔说的在理,咱们这些家伙可没有那些年轻小子体力充沛,不过老经验还在。你王老四也别倚老卖老的逞能了,抓紧时间把你那陌刀将的本事传下去才是正理,否则那个罗姓小子总结出一套新的练兵方式来,你那套陌刀战法就没什么用了。”范五一本正经的陈述着,仿佛是最为端正的正人君子一般,实际上话语里每一个字都是把王老四教训了一通。

    “范老五,你,你……”你你了半天,王老四也没能说出什么来,军营里面莽汉多,就怕莽汉还有一副好口舌,那是谁也挡不住啊。

    老头子李坦是这些人里面年纪最大的,其他的不是晚辈亲随就是当年带过的手下,看着这些家伙徒逞口舌之能,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惬意,无论怎么说,接受罗家三郎插手唐人营,如今看来是没什么错误的,未来不用管,至少目前这些土埋脖子的家伙还能嬉笑着轻松说话,就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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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节 闲人们(三)

    幸福是什么,老头子李坦很少思考这个问题,故土是什么样,更是只能从年轻时父辈们的描述中去猜想。他只是知道,至少现在这片土地并不适合唐人们生存,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众人还记得自己的父辈是和阿拔斯王国交战的唐人安西军的后代,还记得二百年前那场战役,恐怕如今都已经成了胡大1的忠实信徒。

    与平常的战士不同,李坦知道很多各族群的秘辛,粟特人、萨曼人、突厥人都曾经是阿拔斯人的马瓦里2,自从阿拔斯人开始衰退,各族群之间的争斗就从没停止过,包括各个族群内部也在不停的争斗,小小一个唐人营的数万人太容易卷入其中了,而一旦卷入其中,不管是那个族群,数万唐人都只能是成为垫脚石。

    唐人如果不想涉入这个泥沼,就必须想办法跳出圈外,所以才有了李湛几个人西行罗马的事情,然后就是他们幸运的返回,还带回了罗开先这样一个强大的战士。

    没错,最开始李坦只是把罗开先当作强大战士来看待的,李湛的描述中的一些离奇的地方,被老头子当作了少见多怪,直到后来罗开先按耐不住开始招揽本地唐人做东归战士,又找了杜讷这个平民长老,拿出了浮空车的半截图纸,老头子李坦才开始正视这位话说从远方归来的族人。

    想着这一段时间连续发生的事情,年近期颐的李坦也不禁露出一些自得的笑容,“你们这些杀胚,平素只知道好勇斗狠,当初那罗三郎在议事堂踩着裴东海的后背说话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说话伸手?”

    李坦的话自然是对着同在浮空车上的几个年迈不服老的家伙说的,只不过他说话的内容有些挑拨是非的味道。

    “坦叔,您就别拿我们开逗了,那个吃生肉的罗三郎?谁敢惹他啊?”一众人沉默了半天,搭话的还是喜欢说笑的王老四,“您都说了,裴家那个号称能和十二个突厥武士对砍的裴东海都没能守住人家两下子,咱们这种老家伙还是别上前凑热闹了。”

    “裴家东海其实就是个嘴里跑风的大话狂,程家那个小子可不白给,结果比试的时候还不是被罗三郎几下子就给从马上弄下来了?估计还是罗三郎手下留情的缘故。”瘪着嘴的马二哥虽然牙齿没了多少,但是口舌更见伶俐,说话不饶人指的就是这种了。

    “唉,最近这几个月的事情可真是多,从希尔凡出来,这一路就没消停过。在阿尔达比勒那次,我真的担心坦叔出马,罗三郎不给面子,裴卫两家的人真是自己作死啊。”范五比其他人好多了,至少这种悲天怜人的态度绝不是王老四和马二哥具备的。

    “这个罗家三郎是个做大事的,我给裴卫两家求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出发前那几天联合工坊外面的纵火案就和他们有关系,如果不是我压着轩儿求情,裴卫两家人的骨头都烂了。在阿尔达比勒是最后一次,人各有志,勉强不得。”老头子李坦说起这个事情也是一脸的慨叹。

    “坦叔这事有点一厢情愿了,裴卫两家里据说有很多已经开始信奉胡大了,他们和咱们就不是一路人,您给他们求情?那是费力不讨好。”范五想的明白,对着开通的长辈李坦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我这不是念着当年裴家老祖在乌浒水的情分嘛,当初一起帮助族人从阿拔斯人手下逃出来可不是简单的事情,那一次争斗,咱们可是死了不少人啊!”李坦说着说着又回到陈年旧事上面了。

    人的年纪大了,总是免不了回忆过往,不是李坦因循守旧,实在人的年纪见长,过往的事情总是一幕幕的往眼前跳,面对老兄弟的家人,他实在是无法忍住不去求情。当初如果不托庇于希尔凡人,或许这些年逝去的老兄弟们早就在故土团聚了吧?

    当然也更有可能大家都沉眠在葱岭的恶劣雪山下。

    “坦叔也不必多想了,事到临头谁也不能说自己的决策就是对的,当初在乌浒水,如果不是借助希尔凡人的力量,或许咱们能有一半人活着看到东方就已经不错了。”范五的阿爷是李坦的兄长,他就是跟着老头子李坦身边长大的,自然明白这位为族群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在想什么,“如今虽然说不上人口繁盛,至少数万人也算是能够吃饱穿暖,那位罗家小子来了之后,为甚想带着咱回东土,不还是看中了咱们都是安西军的后人?至少到了故土,咱这数万人还能是罗家小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别,别说的那么市侩,小五”李坦摆摆手,止住了范五的言辞,“罗家三郎或许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你别忘了,如果没有罗家三郎,咱这几万安西军后人在希尔凡就是混吃等死的结果!而罗家三郎这种人别看着年轻,但是放在哪里都是了不得的家伙,不说那个年轻人的头脑,光是那份战力,再加上他手下的百多人,他们叫什么来的?”

    “角斗士……罗马人,也就是西秦人的奴隶武士……”范五规规矩矩的补充道。

    “没错,角斗士,那可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物!”李坦的记忆力虽然有所衰退,却一点都不糊涂,“你信不信?没有我们这万多人累赘,人家自己那百多人都能把突厥人的地方搅成一锅粥?”

    “不能吧?”怎么也就是百多人,还能把天翻过来不成?范五是第一个不信。

    “五兄,你现在改当读书郎了,没见识过人家的本事!”旁边的王老四按耐不住了,他是这些年纪大的人中间体力最好的,即使是开始赶路了,也没怎么在浮空车中老实的待着,自然是看到了很多别人没注意到的,“那个罗三郎本身不单有一身好刀法,那把长刀就有百十斤,那玩意儿可比陌刀重多了,而且还有一手好射术,用一张镔铁弓,据说三百步内箭无虚发……他那个百多个手下就都说了,就那个你们常见到的大个子叫什么…斯坦…对,叫斯坦的那个大家伙,有一手扔斧子的绝活,五六十步内,说劈你脑门,就不打你肩膀……”

    “王老四,这不是女肆里讲书3,你说的玩意儿真的假的?”虽然都是老兄弟,范五就看不惯王老四咋咋呼呼的样子,头发胡子都白了也看不惯。

    “五兄,我尊称你五兄,你也不能这么看不起人吧?”王老四不愿意了,“人就在不远处巡队呢,要不劳你大驾,亲自过去核实问问?”

    “得,得,兄长我说错了还不成?你个家伙整天嘴巴没有空闲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信哪一句!”见王老四真的不高兴了,范五也不愿和这些老兄弟一大把年纪还闹僵,只好打了个哈哈把事情遮掩过去。不过,显然王老四说的事情他记到心里了,“这么说,还是我小看了这位罗家三郎?”

    “你小没小看我不知道,我这种年纪的糟老头子看不到多少事情,什么事儿都是旁边的人告诉我的。只说达姆甘那面那次派人去打扫战场,轩儿回来和我说的时候,就把我这个老头子吓坏了。”李坦不是没见过战斗的人,但是现在想想还是觉得震撼,“你们都没去那个战场,轩儿和我说的,仅仅一个晚上的大火,山上到处都是死尸,半生半熟的尸体,知道多少吗?六千多人,还不算清晨时候罗家三郎在山谷里面杀死的人,还有骑兵校在山谷外面堵截的人,总计肯定超过万人……只用一个晚上啊!自己的伤亡有多少?你们知道吗?死的只有三十几个,伤的也不过百,还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伤……”

    老头子李坦说起这个有些眉飞色舞,看着旁边几个年纪也是老大不小的家伙一脸震惊的表情,好像那次战斗是自己指挥的一样,心里这个滋味别提多爽快了。

    “看坦叔你这么高兴,有什么高兴事儿?给我们说说?”王老四嘴贫,看眼色也是好手。

    “其实也没啥,你们都知道,罗家三郎和土龙子家四娘回到东土就要成亲了。”李坦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是一脸的笑意出卖了他,满脸的褶皱都快笑开了。

    “坦叔,我听说过这个事儿,已经正式提亲了?”马二哥在旁边闲不住了,瘪着嘴凑热闹问道。

    “没错,他营地里那个老管家叫什么麦斯欧德的家伙,上门和土龙子直接说的。”李姌是老头子李坦比较看重的一个孙女,没少为这个快要嫁不出去的小儿辈犯愁,如今倒好,这个小女子竟然自己看中了一个了不得的年轻人,真是命好不用愁啊。

    “嗯,这可是大喜事,四娘子是个火爆脾气的小女子,能嫁出去真是……”王老四在旁边有些感叹的话还没说全,就被马二哥一巴掌拍没了。

    “四娘子嫁出去当然是好事,怪不得这么多年族里的小子们她都看不上呢,敢情这姻缘要等到这时候……”马二哥好算把这话给圆回来了,要让王老四的破嘴乱说,肯定要惹老头子生气,“不过罗家小子也做了一件好事,弄了几千个粟特人和突厥人还有萨曼人小娘来,族里的年轻小子们都和吃了大补药一样上窜下跳的”

    “嘿嘿,跳起来才好,年轻人不跳跃点,像我们这些老家伙怎么成,娶娘子也是要抢的……”老不修的王老四诡笑着又龇起了他的满口白牙。

    “哈哈……”和他表情差不多的几个老家伙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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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胡大,波斯语khudai的音译,意思是“自在者”,是波斯语中代指伊斯兰教安拉的称呼,现今中国新疆的维吾尔语和**中的宗教对主神的称谓都是源自于这个词汇。

    2马瓦里,这个词汇源自古阿拉伯语,意思是指被释放的奴隶,倭马亚王朝时期,泛指所有非阿拉伯裔的穆斯林,比如叙利亚人、伊朗人、突厥人、库尔德人、粟特人等等。

    3女肆,指的是类似妓寮之类的地方,粟特人、伊朗人、犹太人都是这类生意的行家里手。讲书,讲故事、游吟诗人之类的节目,你可以理解为后世的评书,或者说唱艺人,顺便提一下,上古传说里的荷马史诗中的荷马就是游吟诗人。

第二十六节 闲人们(四)

    东队规队伍里面的人闲人其实不少,主要的闲人们除了一群等着看晚辈热闹的老家伙之外,最大批的其实都在老罗的家眷队伍里,当然不是原本的随行队伍的家眷们,而是最近入营的近三千个中亚部族的小女人们。

    本来按照老罗自己的猜测,安抚这些一开始哭哭啼啼的小女人会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结果等到这些莺莺燕燕的小女人们到了家眷营,李姌和安娜莉亚女士还有一众家眷营中的女人们出马之后,仅仅两天后,老罗接到的回报是女人们已经恢复了正常。

    真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放在后世绝对是轰动整个星球的八卦党绝佳新闻——按照努拉尔曼去探寻得到的答案,数千个女人就这么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疑惑不解的老罗抓了一个空余时间,找了李姌这个火娘子,询问了一下,“四娘,那些女人是怎么回事儿?据说已经没什么抵触情绪了?”

    老罗说完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努拉尔曼,发现这个年轻的小子脸色很是红润。

    “那些女人啊?没事儿了,经常发疯病!”李姌也瞟了努拉尔曼一眼,说话的口气却是有些像和谁赌气一样。

    “发疯病?”老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疯病?精神出问题了?集体病症?这个可是很麻烦的事情。

    “三兄你要是不忙,可以去看看,反正没什么大事。”李姌看着老罗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感觉好笑,随口建议道。

    “你还笑?疯病可是很麻烦的,总不能人到我们这里了,集体闹疯病……奇怪了,怎么会这样?吃什么东西不合适了?”老罗真的没想到疯病是怎么回事儿,后世倒是有神经毒素的天然药物会造成类似的病症,但是看李姌丝毫不担心的表情,显然不是那回事儿。

    “反正你不忙,那就去看看,”李姌说这话站了起来,拉着老罗的手臂就往外走,“先说好了,到那边你可就是看看,没事儿别在那边待!”

    午后的休息时间,阳光正足,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是火烧一样的炎热,老罗心底的怪异感觉倒是越来越强了,没听谁说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努拉尔曼的回报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李姌的话却又自相矛盾,精神力感应也没发觉家眷营那边有什么骚动。

    转了几个弯,等到了视线能够直接看到家眷营地的时候,老罗才发现家眷营的周围好热闹,外围一些午间休息的战士吃饱喝足后围在营地外面也不进去,隔着大车或者偏厢车和里面的女人正在三三五五的对话,内容听不明白,不过听语调应该是中亚的小语种方言之类。

    “他们在说什么?”这个问题努拉尔曼肯定是搞不清的,老罗能问的只能是身边的火娘子。

    “呸,没什么好话,一群闲汉吃饱了没事儿跑这边来捣乱!”李姌的脸红了起来。

    捣乱?老罗再看看远处人们的神色,恍然大悟,什么捣乱,一群春心萌动的光棍汉跑这里来相女人来了!多是守备营或者没入军伍的年轻工匠们,用他们学来的中亚部落语言和里面的女人在交流,看李姌的神色,估计两方人说的内容多是什么情情爱爱的东西,难怪这个火娘子脸红了。

    “没什么得了疯病的吧?”走的很近了,老罗在周围人的神色里也没发现什么焦急恐慌之类的表情,反而男的一个个或者眉飞色舞或者垂头丧气的生动表情,见了老罗过来也都知道站好了行礼问好之类。

    “怎么没疯?粟特人和伊朗人里面的疯女人,一听说要嫁给去往东方的唐人,加上吃得好,穿得好,都变成疯女人了!”李姌说话的时候,一双大眼睛瞪得滚圆,眉毛也挑着,看着……看着就像……就像要护食的小母鸡,当然这个比喻可能不恰当,反正老罗觉得这种表情很诙谐。

    “好吧,好吧,不过这些女人前两天不还是哭哭啼啼的吗?”老罗不理解这个时代的中亚风土人情,即便后世没接触过什么中亚女人,显然这种情况明显不正常。

    “怎么也不能哭一辈子吧?家人死了,她们还要活下去,嫁个好男人就是最好的办法。三兄你下的命令是不许人骚|扰她们,否则现在这里会更热闹!”李姌的话有些没好气,显然不是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

    “呵呵,四娘你在因为她们生气?”不能不说老罗这个时候有些迟钝,在感情上面他有的时候是进攻型,但多数时候是迟钝的,即使是他的笑也显得有些僵硬。

    “才没有,只是那些女人像疯了一样,看着每个过来张望的小子都像是她们要嫁的男人一样。”李姌才不会承认她看到那些女人肆无忌惮的追逐男人,有些嫉妒或者……其他的什么情绪?反正她是不会说的,也说不清。

    “……”老罗直接无语了,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以至于他根本没顾得上关注李姌的神色。后世的女人他同样不怎么了解,尽管当佣兵的时候没少干一些荒唐事,但是**和心灵是两回事儿,接触的更多的是怎么杀人和防止被别人杀掉,女人很少出现在他的思绪范围,后世的女人在他看来更多是一些脆弱的小生物,军营的女人不是女人,是兄弟。

    显然这个时代的女人更坚韧与现实,老罗看着周围那些女人的非常年轻的笑脸,完全没有了接收她们时候的那种悲戚。叽叽喳喳的中亚话语老罗听不懂,但是从言语的腔调里面明显可以感觉到其中的欢快情绪。

    “将军,您看我漂亮吗?”一个阿拉伯语的清脆腔调传入了老罗的耳边。

    老罗转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是一个亚麻色卷曲头发的大眼睛伊朗女郎在和自己打招呼,还没等他反应,旁边又传来几个不同声调的阿拉伯语女声。

    “将军,我会烤肉、牧马、织地毯,做个将军的女人够了吧?”

    “将军,别看她,我比她漂亮,我会唱歌、跳舞、还会阿拉伯话和大唐话……”

    “你去那边,离我远点,我会书写、会射箭、会用弯刀……”

    老罗的头顿时大了,因为他从未经历过类似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们。

    老罗身边的李姌不干了,对着旁边的女人就叫了起来,“你们这些疯女人,想嫁人想疯了!先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打理干净,去找一盆水照照自己的样子再说吧!”

    李姌叫喊完,拉着老罗转身就往远处走。

    “哈哈,四娘子,要看住你的男人!”

    “伊莎,你的个子太矮了,将军比你高大那么多,还是我来嫁给将军吧!”

    “伊莎,将军那么魁梧,你一个人伺候不了他,我和你一起服侍他吧,别走啊!”

    “……”

    好虎架不住群狼,李姌一张口自然斗不过那么多豪放的利嘴,她拉着老罗径直往远走,还一边气急败坏的应付那些女人,“都闭嘴,你们这些疯女人!将军是我的,你们这些疯狂的女人!”

    炎热的天气,老罗满头大汗,他只能把自己头上的汗归为这个理由,这群女人,真是让人难以招架。直到走得听不到那些女人的声音,老罗才停下脚步,“四娘,你还真没说错,这是一群疯女人!哦,伊莎是你的另一个名字?”

    “没错,一群疯女人,闲着没事儿,为了嫁人什么都不顾了。是啊,安娜莉亚老师给我起的名字……”李姌的脸色满是红润,一半是因了阳光的炽热,更多的则是因为和几个疯女人斗嘴,尽管总计也没有几句话。

    “别担心,四娘,我请了麦斯欧德去向你父亲提亲了。那些疯女人的话没用的!”情话不是老罗擅长的项目,但即使老罗情商再低,也知道这个时候最好还是说些安慰李姌的话。

    “你去提亲了?为什么阿爷没有告诉我?”李姌的脸更红了,不过没了焦急和担心的颜色,却有了几分惊讶,显然老罗的话虽然不是甜言蜜语,确实最好的安慰人心的话。

    “也许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吧,也许冬季来临之前我们来不及翻越葱岭了,我计划在路上找个城市我们订婚,你的意见呢?”找了一块树荫下,老罗停下脚步,扶着李姌的肩膀说道。

    “……听三兄你的意见好了。”李姌再是火娘子,面对自己的婚事也有些难以说出口,半是羞赧的答允了。

    或许是因为没有战乱的袭扰,大家的心情都很悠闲,老罗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也该有一个根了,从没奢望什么花前月下,对他来说,感情这玩意儿就是水到渠成的最好,没必要试探来去,没必要如同后世电影一样的折腾,平平淡淡最好!

第二十七节 蒙眼驴

    送了李姌回童子营之后,老罗才琢磨过来,自己怎么面对一些女人的调笑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手足无措了?莫不是换了个时空,自己的心肠变软了?还是因为那些女人的言语太直白了?没道理,好吧,想了半天老罗发现自己确实从未经历过类似的场面,后世的女人虽说有胆子大的,但绝不至于在人多的场合说出那样的话来,即使是胆大的白皮金毛女人也不会。

    回头再细想,老罗也明白过来了,李姌没有说出口的是数千个女人开始的悲伤哭泣不过是担心自己会被卖到哪里成为女肆里的女伎,如今被告知会安排嫁人,已经是出乎意料的事情,更何况是嫁给看着就粗壮有力的士卒们?嫁给谁从来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事情,但现在至少可以看到大概的目标,怎么会不疯魔?

    于是数千女人就成了老罗看到的样子,当然也成为了军士们的动力。

    但是在老罗看来,这只是第一步而已,不过如今这数千女人却不能让她们闲着,否则就不是动力,而是混乱的苗子了。

    和李姌说完了订婚的计划,安抚了一下这个火娘子,老罗就派努拉尔曼直接叫来了家眷营管事窦铣还有卫护曲的头目姆纳奇,“窦老,家眷营的女人们还要你来费心管理一下,这样的乱糟糟可不成,有什么办法吗?”

    老罗已经不怎么遵照这个时代的特色,完全按照自己的习惯来称呼人了,反正对这些在中亚生存了二百年的唐人,来说他是从遥远的大陆归来的游子,有些言语用词的不同,也没什么人会瞎猜疑。

    “嗯……给她们安排些事情做,然后再提高些要求,总不能什么样子的小娘都能嫁到唐人家里。”要不怎么都说姜是老的辣呢,窦铣这种经历多年风雨的老家伙绝对不会只是老兵那么简单,说出的主意一语中的。

    “您老说的没错,就这么办!”窦铣的提议正中老罗下怀,对于讲究掌控为第一要素的军队来说,任何不受控制的因素都不可以存在,“那些女人多是出自游牧部落,肯定有很多会编织毛毯的,回头收集些羊毛,织一些毛毯还是没问题的,不会的也没关系,要她们自己学,这个事情要辛苦窦老盯一下了。还有,找人教他们汉话,不会汉话的不许嫁人,到了东方,一口小部族的方言谁也听不懂,那可不成。”

    “得令,罗将军你放心,这个事情交给我了,就不信了,还管不了这群粟特小娘!”窦铣军伍出身,言语自然是一副爽快作风。

    “还有一个问题,这些女人都信奉的什么宗教?”老罗对这种事情很敏感,尤其擅长洗脑的绿教,营地里的女人从服饰上很难找到后世的满身黑袍的影子,他也分不清她们具体都是哪个族群,别弄出几个宗教狂人在自家营地里面出了乱子。

    “回将军,阿拔斯人的教义还有袄教的教义都和女人没什么关系,这里的女人基本都是随着丈夫家人的,倒是不用担心有什么教派的乱子。”窦铣显然明白老罗担心的是什么,说的话照样直指核心问题。

    老罗深深地看了一样眼前这个倔强的老家伙,曾经为了几十亩田地守在军营外面吵架的老兵显然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他也不称谢,只是无声的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无所谓谁求谁,都为了集体能够顺利返回东方,他这个掌舵人要考虑周详,别的人也必须配合好具体的工作,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姆纳奇,你那里旁边一群发疯的女人,告诉你手下的士兵,注意维持纪律,还没到东方呢,一切都按照行军的标准来执行!还有,管好他们的下半身,弄出什么烂事儿来,我直接阉了他们!”刚在家眷营的时候,老罗就注意到了,家眷营的士兵根本没起作用,虽说没有强制要求午间休息的时候不要胡乱走动,维护基本秩序的职能却没能尽到,如果有敌人趁着这个疏忽的时候进攻,谁能来得及戒备?

    大声应诺的姆纳奇没觉得冤屈,确实最近的路上有些懒散了,他被叫来的路上就已经有了挨训的心理准备,

    老罗可没什么被迫害妄想症,而是刚刚捅了突厥人的软肋,如果没猜错的话,突厥人肯定已经接到消息了,估计这会儿正在像疯狗一样择人欲噬。阿尔克带着人周边探查,也难免有疏漏的地方,骑兵校的人数还是太少了,如果遇到突发事件赶过来救援,难免会有不必要的损失。

    所以一切还务必要小心为上。

    打发了窦铣和姆那奇回去忙碌,老罗命人去把程守如请了来,“老程,你守备营的士兵是怎么回事儿?闲暇时间不去好好休息,围着女眷们可是不成样子。”

    “那些混蛋心里都像长了草一样,都是他娘的混蛋,和小娘调笑几句比吃饭都重要!”眼下的形势其实一点也不轻松,程守如也明白得很,但是他确实没有好办法来管理士卒,因为那些围着家眷营的战士本就是趁着规定午间休息的时候跑过去的,军律上可没有非战时不允许走动的规矩。

    老罗沉思了好一会儿,如果是平时这种事情可谓是无伤大雅,但目前这种赶路的时候就不一样了,这样的乱子绝不可以纵容,人性这种东西他比谁都清楚,没有规矩约束,再严谨的队伍也会变成一团散沙,“这样吧,你回去通告一下,我会要西德克诺德那边派人出面,把所有经常跑到女眷那边闲晃的人记录名单,所有记录在名单上的人在安排婚姻的时候一律排后,屡教不改的家伙抓几个典型,让他们尝尝蒙眼驴子的滋味。”

    听到蒙眼驴子这个词,程守如都禁不住打了个冷颤。那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不知道眼前这个大个子家伙怎么想出来的,弄了一副和头盔连接的倒置皮甲,给受罚的人套上,眼睛蒙上耳朵堵上,只剩口鼻露在外面,皮甲更是可以束缚人的手臂,袢扣都在身后,没人帮忙绝对解不开。

    “只是儿郎们贪新鲜,不至于要动用那种东西吧?”想到几个曾经享受过那玩意儿招待的倒霉鬼的惨样,程守如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胳膊上的汗毛都耸立起来了。

    老罗倒是不以为然的样子,“蒙眼驴子的刑罚不伤害任何人,只不过让人难受几天,士兵们眼睛耳朵贪新鲜,忘了自己的职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估计用鞭子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所以不妨试试蒙眼驴子的效果。上次受罚的两个家伙不是老实了吗?老程你尽管通告下去,看看那些心里长草的家伙有谁愿意帮忙实验一下新装备。”

    所谓蒙眼驴子,就是一种类似关禁闭的刑罚,由于行进中可没办法携带什么小黑屋,所以一种类似束身衣的惩罚方式被老罗想了出来,当然这种束身衣可不是那种织物做成的简单玩意儿,而是用铁架和牛皮组合卯制,把人的头部除了口鼻全部遮住的东西,袢扣全在身后,铁架固定了大臂的活动范围,穿上这玩意儿的人不影响走路,即使骑马也可以被人扶着捆到马背上,更没有什么身体伤害,但是再牛的人也很难承受它三天的束缚,那种盲人外加聋哑人的双重惩罚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感觉到老罗那种坚持的决心,程守如也承受不住了,只要那玩意儿别用在自己身上就比什么都好,“好吧,蒙眼驴子那玩意儿我是看着都觉得难受,你罗将军说了算,我回去马上就通告下去,谁想做倒霉鬼就自己试试好了。”

    “老程,别说我一意孤行,前方不远要到马什哈德了,有阿拔斯人在,虽然突厥人不大可能在他们的圣城闹什么乱子,但是什么事情都有万一,而且他们绝不会因为损失了万把人就怕了我们,一定要小心。”看着门板汉子的表情,老罗不想产生什么误会,随口解释道,“你回去要抓紧时间,盯着守备营的人多训练一下组合圆阵,接下来如果有战斗,可能骑兵校照顾不了周全,守备营要发挥作用了。”

    所谓组合圆阵,就是十辆或者二十辆偏厢车为一组围绕成的圆阵,众多的圆阵犬牙相错互相呼应,是一种应付骑兵突袭的手段,主要用在队伍行进途中,主要是因为车队漫长,行进时很难做到首尾即使呼应组成完整的圆城,那么分散组队围成一个个圆阵就是最好的法子,偏厢车五百多辆加上几乎同样数目的四轮马车至少可以组成数十个这样的圆阵,战斗开始的时候这些圆阵就会在守备营的调动下变成一个个张着牙齿的刺猬,组织完备下,没有两万人的骑兵以上的数目整齐冲阵,根本不可能撼动这样的怪物。

    “成,已经训练了很久了,突厥人若是敢来,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从希尔凡出来的一路上,就没停止过类似的沿途训练,说起这个,程守如当然有信心。

    老罗看了门板汉子一眼,也不压制对方的兴奋,“老程,别大意,突厥人如果再来找麻烦,绝不会是百十人的小打小闹……”

    确实,按照这个时代的大背景,整个中亚都是突厥人纵横驰骋的地方,措不及手被迁徙的唐人咬了一口狠的,他们怎么会不进行报复?

第二十八节 内与外

    虽然东归队伍中的闲人们都很悠闲,一点也不担心未来的路途,但是作为队伍安全的大管家老罗要烦心的事情其实非常多。

    蒙眼驴子这种刑具只不过是他在余暇提供给西德克诺德的想法,由工匠们在路途上拼凑出来的。最初想的不过是关禁闭的法子,不过路上可没那个条件关谁禁闭,于是结合了束身衣的概念呼之欲出,如今看来效果还真的不错,在不削减战力的前提下很是震慑了一些调皮捣蛋的家伙,连程守如这样的门板汉子也受不了它的效果。

    对内的事情繁杂,还好有几个差不多的人手来帮忙解决,对外的事情则是千头万绪,没人能替老罗分忧。

    至少现阶段没人能够替老罗分忧,唐人营虽说血统和语言上还是东方的(外貌都多是混血的样子),但是很多谋略战策之类的人才已经断档,找个能够帮助出谋划策的人都难以实现。不是说诺大一个唐人营数万人找不到可以帮助老罗掌控某一方面的,而是他们或者已经衰老,或者根本就没有统筹一方事物的能力,至少在老罗的眼里是这样,否则这些人也不会停留在异国的土地上长达两百年。

    能够还保持着自己的语言和衣着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再说其他就是苛求了。赋闲的人中间或许有能够独挡一面的,但不是因为年龄的缘故,就是心性的问题,老罗是绝不会用的,类似张家人那样的,两方绝不可能是一路人,动辄争端话语权的家伙,一旦有了机会只会是给队伍内部添乱的掣肘。

    什么外松内紧,外紧内松之类都不是现在能玩的,万事兢兢业业小心谨慎才是东归队伍能做的。

    东归的事情不是简单行路,而是类同一次远征,论及战略还是战术的掌控,老罗当仁不让,没人能取代他。所以大的方向上的问题需要老罗来掌控,小的琐事也必须精心查问,事必躬亲说的就是老罗如今的状态。

    因为很多战争战役战斗之类的事情,往往都是有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引发的,这种不起眼的小事在后世往往被称作导火索,能够提前一步察觉到事情的苗头就是一个优秀指挥官的最重要素质。

    对于战斗,能够先敌人一步,得到的往往不仅仅是先手和战斗的结局,更意味着可以避免说不清的人命损失。毕竟身边这几万人是因了自己才走上这条东归路的,不过料敌机先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老罗不能不把更多的心思用在沿途的安全防卫上。

    首先就是向外撒出去的斥候队伍。

    闵猴子的山鬼图在三天前交了上来,虽然不是很成熟,但笔画辗转之间可以看出用心了,所以他成了另一队斥候的领队校尉,至于他的人手,则是原本在达姆甘山谷夜战时候的跟随者做根底,其余的人需要他自己在守备营或者其他的队伍中招募,具体怎样安排,老罗不管。闵猴子倒也争气,短短两天就从守备营拉了三百人过来,

    有了两大队斥候,虽然人数还不是很多,但作为前期不需要作战的探报勉强够了。向前方去探查的阿尔克已经乔装打扮的进入了马什哈德,巡查后路的闵猴子也进入了状态,由于涉及不到补给的问题,老罗并不担心被抄后路。

    表现最好的其实是骑兵校,有了女人在前面招手,士兵们立功的欲|望大涨,从达姆甘到时下的卡沙夫河谷的这一段路其实并不平静,只不过所有窥探的贼寇,没错就是贼寇,不论他们是什么目的,在骑兵校的人看来他们的身份只是贼寇,他们的归宿也只有一个——成为荒滩或者黄沙上面陈列的枯骨。

    要知道,为了公平起见,一个人头一个军功,许可十个军功可以获准娶亲的指标可是从达姆甘离开之后才有的,短短几百里路途,已经有骑兵校的战士累积了六七个军功了,沿途的贼寇数目并不是成千上万,只不过是零散的窥探者或者想要偷袭的小队伍,分散到已经一千八百人数目的骑兵校真的是狼多肉少,不过这样也说明了这些家伙该有多敢拼。

    哦,骑兵校一千八百人是最近扩充的数量。

    因为骑兵校是第一时间接触敌人,建立军功的机会多多,所有很多守备营的家伙也试图加入骑兵校,不过为了保持军队的节奏统一,老罗设置了选拔机制,才把人数控制在一千八百人的规模。在他的前期计划里,眼下的骑兵校将是一直精锐部队,按照目前的人口条件,一只战斗力强大作战风格灵活机动的骑兵才是最需要的。

    时下的骑兵校人数已经足够用了,就像一把新出炉的战刀,有新制的坚实甲胄做护鄂,有批量锻制的长刀投矛和弓矢做锋锐,有沿途的敌人作为砧石,将会磨砺的越加锋锐,唯一的短板就是缺乏面对大战场的历练。

    大战场,呵,或许将由突厥人来提供吧?老罗禁不住猜测到,这简直是必然的。在这中亚这片土地上,只有武力才是说话的根本,无论是这个时候,还是千百年之后,战火从没有过一刻停歇,相信和平的都变成了荒漠下的枯骨。依照眼下突厥人在这片土地上的发展势头,他们是绝不会容许一个挑战自己话语权的势力出现的,哪怕这个势力是个路过的。

    “终究还是要依靠自己动手打出一条道路来啊……”老罗低声的感叹了一句。

    队伍驻扎在了马什哈德西北的一处山坳处,老罗已经不期望能在冬季来临之前翻越葱岭了,这并不是他一开始计划的,实在是这片土地的混乱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手里没有大马力的动力机械,不可能快速避开沿途的争端,他的推算终究还是有所差误。

    这是一次驻扎时的军事会议,参与的自然是各队带兵的头领。刚刚阿尔克通报了一份经过汇总的来自马什哈德1的消息,马哈穆德已经暂停对南方的征战,调集了两万的直系部队来筹备围堵东归的唐人队伍,除此之外还有三到五万不等的附从军参与。

    听到有数万敌人过来围攻的消息,程守如和几个守备营的校尉脸色有些变化的左顾右盼,倒是冈萨斯几个角斗士出身的家伙面色不改,老罗不置可否的继续询问,“阿尔克,有探听到土库曼人的其他消息吗?”

    “据说土库曼人的大埃米尔马哈穆德正在向远在巴格达的哈里发寻求苏丹的称号,而且很有可能哈里发卡迪尔3的旨意已经在路上……还有一个消息,阿姆河4的北面,葛逻禄人和维吾尔人并不安分,他们在向南征讨于阗,还多次跨过阿姆河到达我们现在北面的地方,据说抢走了那里不少的女人和孩子……”阿尔克手里拿着一份羊皮纸记录的东西,一边看一边说道。

    “阿姆河……就是乌浒水吧,老程?”老罗琢磨了一会儿,向坐在帐篷里的门板汉子询问道。

    “没错,阿姆河是突厥人的叫法,乌浒水才是汉人的称呼……不过罗将主,你的意思是考虑联合葛逻禄人和维吾尔人对付土库曼人?”程守如有些摸不着头脑,事实上听说几万敌人要过来攻击己方,还有两万是土库曼人的精锐,他有些乱了手脚。

    “不,这几万的敌人只能我们自己应付,还必须要战而胜才成,否则这荒原上的其他部族就会像狼群一样全部扑上来……”老罗从未想过依靠这片土地上的任何部族,因为这片土地上的所有族群算在内,都不存在信用这种词汇,有肉吃肉,没肉咬人才是他们的本性。

    “有数万的敌人呢,我们顶多只有不到一万五的战士,老人、孩子、女人,怎么办?”程守如是真的乱了手脚了,帐篷里很多人,他就这么喊了出来。

    “程将军!坐下!镇静!”老罗的眼睛直接瞪向了这个门板汉子,作为主营守将,这么沉不住气,他有些懊恼,这家伙也是出自将门,怎么如此压制不住自己?在他的带动下,旁边的校尉还有一些曲长也慌乱了起来。

    老罗的两个亲兵把门板汉子强制的按了下去,过了好半天,这个家伙才安静了下来,摘下头盔,挠着头上乱糟糟的头发满面通红的说道,“将主,我……”

    “你闭嘴!”老罗才不给他面子,如果不是因为实在缺人用,按照他刚才的表现足可以用乱军心的罪名斩首,“数万人怎么了?你手里的刀枪是吃素的吗?偏厢车是做什么用的?浮空球是做什么用的?还有抛弩、床弩……甚至还有火油瓶子,怕什么敌人?”

    老罗的吼声传播了整个帐篷,程守如回过味来了,脑袋都快羞愧的扎进裤裆里了,他旁边几个刚才有些慌乱的校尉也是满脸惭色。

    “敌人数目多又能怎样?还不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在达姆甘我们就杀了近万人,多几万人,也就是每个人多砍几刀的事情,有什么可担忧的?”老罗越说火气越大,“程守如,你咆哮营帐,我抽你二十鞭子不过分吧?”

    “末将认罚……”程守如反应过味来了,自己胡乱呼喝,纯属自找,放在他守备营里面,杀头都是轻的,二十鞭子已经是轻的不能再轻的处罚了。

    “西德克诺德,带他下去受罚,你亲自监刑,不抽清醒了别让他进来!”还是人才不足啊,老罗不可能真的把程守如怎么样,但是这顿鞭子绝不能少,阵前杀将要不得,震慑人心却是必须的,治军不同于治民,绝没有情面可讲。

    少顷,噼里啪啦的鞭子声响传了进来,老罗这座营帐里的军官们都是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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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马什哈德,阿拉伯语地名,现今伊朗的第二大城市,什叶派穆斯林的圣城之一,马什哈德的意思是“殉难的地方”,这个城市的名字得自于公元9世纪阿拔斯王朝马蒙就任哈里发之前,是什叶派第八代伊玛目阿里.里扎的死亡地,现今每年估计有至少两千万的朝圣者光临这里。本书涉及到的这段时间里,马什哈德只不过还是一个类似现今乡镇大小的地方,主要还是因为有阿里.里扎的墓园和清真寺而构成的松散聚集地。

    2马哈穆德,也被翻译成马哈茂德、马穆德,伽色尼王朝的第二任领袖人物,他在位的时候依旧尊奉阿拔斯王国为宗主国,不过改自身的称谓为“苏丹”,拥有了独立治权,他曾经17次攻打印度,占据过印度北部的大部分地区,他统治的时期是伽色尼王国最繁荣昌盛的时期。

    3哈里发卡迪尔,阿拔斯王国的哈里发,公元991-1031年在位。

    4阿姆河,突厥语amu-dar‘ya,阿姆是土著名词,darya的本意就是海或者河流的意思,至于汉人的乌浒水的发音则是来自于古希腊词汇oxus,也被称作妫(gui)水,则是顾名思义假借中原的河流名字。文中程守如显然是不了解本民族对河流称呼的由来,他是武人,显然是不了解文人的事情的。

第二十九节 谁害怕?

    别说军法严苛,老罗对待程守如这种做法已经是不能再保守的刑罚了。所谓慈不掌兵,是因为凡战者无小事,为将者的任何一点心慈手软导致的可能就意味着不能掌控的人命损失。

    所以一支军队里面,容不得第二种声音。

    按说程守如这种掌控近万人的将领算是高级将领了,不应该受到鞭刑之类的刑罚,只不过时下这只东归队伍一切都不正规,只有初步的军衔,又没有薪俸这种东西,更没有合适的替代人选可供选择,所以老罗只能用这种杀猴骇鸡的做法来警摄所有在场的军官。

    所谓计划没有变化快就是这样了,老罗召开这个曲长以上的军官会议,目的就是消去前阵达姆甘灭杀近万敌人之后轻敌的影响,动员一切力量让大家紧迫起来,结果底层军官没反应,程守如这种多年带兵的将领反而出问题了,不罚他罚谁?

    环视了一下聚在帐篷中噤若寒蝉的军官们,老罗心中的火气渐渐地降了下来,还是不能太过于苛责这些人,这些军官虽然也经历过一些战事,但终究阅历还浅,即便是程守如也不过是当了多年的守城将,没经历过什么大的战事。

    这是老罗头一次面对这么多的军官发火,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还是有些急于求成了,毕竟这些冷兵器时代的军人不是昔日自己经历过多次恶劣战斗情况的伙伴。

    他自己倒是什么战事都经历过了,比起后世头顶上飞机和导弹或者激光定位炸弹呼啸而过,直升机多管炮火鞭子一样的抽打地面,这个时节的战斗至少不用担心来自天空的威胁,至于地面武力,漫无边际的弓矢有重机枪的子弹厉害吗?即使抛石机床弩之类的大杀器也是慢悠悠有迹可循的。

    与之对比的,老罗揣测自己这方确实没有太多拿得出手的对抗武器,但是突厥人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得东西,在印度征伐的马哈穆德顶多把战象之类的东西搬到北边来,但是那种动物兵器吓唬没见识的人或者可以,对付自己?别逗了,几个远程投掷的火油罐子就足以解决问题。

    回过神来,老罗意识到眼前这些军人从未经历过恶劣的战斗,他也就不能再把希望寄托在他们的振作上,没有经验就是没有经验,有些东西凭借意志是无法抗衡的,非要逼着他们去对抗数以倍计的敌人,只能是难以承受的巨大伤亡为代价,或者是崩溃和人心尽失。

    接受了鞭刑的程守如晃晃悠悠的走了回来,脸上没有沮丧,没有难堪,没有羞恼,老罗看到的是那个曾经向他挑战的信心百倍的家伙又回来了。

    “奥尔基,弄两个垫子来,让老程坐下。”行进期间,没有椅子,众人都是席地坐在地毯上,弄两个厚垫子来,算是优待伤员了。

    程守如龇牙咧嘴的坐在了垫子上,老罗并没有特意去关注他,直接开始筹备战斗的训话,“敌人数目很多,你们怕了吗?还是说走出了希尔凡平原你们只能欺负弱小,是那种街头混世的小痞子?然后遇到只是看起来强大的敌人,只是看起来强大的敌人,你们就像躲在家里的女人?”

    老罗的语速并不快,不过话的内容很阴损,这种话语在这个时代说起来,比后世的魔鬼教官辱骂新兵的效果更加好,从未经历过这种言语刺激的满帐篷的唐人们全部开始像红了眼睛的公牛一样气喘吁吁,至于曾经的角斗士们的眼睛则是充满了坚毅。

    “有谁觉得自己自己是我说的那种人吗?”老罗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下去,只是用一句反问来确定在场众人的态度。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说的出话来,他们的心气已经被提了起来,不就是拼杀吗?不就是人多些吗?用刀砍就可以了,用长矛刺就好了,用箭射就可以了,不外乎多砍几刀,多刺几下,多射几箭的事情。谁会害怕?

    “好吧,既然大家都没问题,现在开始发布作战命令,我要求你们尽全力去执行!明白吗?”老罗最后一次确认众人的态度,这是他在后世当佣兵时候的习惯,激发热情,然后要确定所有人的意志,一种心里暗示的方法。

    “明白,将主!”首先做回应的是出身角斗士的战士们,从雅典到希尔凡的一路上,他们已经习惯了老罗的这种惯例。

    “明白了,将主!”然后是数目最多的唐人战士,包括守备营的程守如众人,不是很整齐的应答声。

    “阿尔克,你要带人去摸查突厥人的来路、位置、具体人数、武器配置……这些所有的细节,要求尽可能的详细,当然前提还是保全自己,明白吗?”

    “明白!将主!”

    “赫尔顿,我要你带着你的人盯住马什哈德城内商人、教徒……所有和土库曼人有关系的人,我要知道他们最近的动向,我要知道他们到底有谁和土库曼人关系紧密!”

    “如您所愿,将主!”

    “闵猴子,你的人手还是太少,又多是新手,你负责盯住西面和北面其他部族的动向,尤其重点是葛逻禄人和维吾尔人!”

    “……是,将主!”

    “程将军,你和你手下的几位校尉不需要进攻,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做好主营的防卫,从今天开始严密控制主营内外人的进出,防御演练进行过很多次了,浮空球升空,一旦有敌来攻,你要坐镇指挥,不许出营溺战,有问题吗?”对待程守如,老罗的态度终究还是与众不同的,没办法,人手不足,他要主持进攻,那么留守的人只能是程守如。

    “没问题,将主!”程守如回答的非常干脆,甚至从用词都是开始直接像别人一样称呼将主,看来一顿鞭子彻底把他打清醒了。

    老罗点点头,把目光转向总军法官,对这个严谨的日耳曼男人,他是非常欣赏的,“西德克诺德,相信军纪的事情不用我多说,这次要给你加一些任务,允许你在所有非战斗人员中招募一些人手,用来监控所有主营内部的动向,主要目的防止有人勾连突厥人,有问题吗?”

    “没有,将主!”严谨的日耳曼人站直了身体,直接行了个标准的抚胸军礼。

    …………

    所有人的任务吩咐了一遍,军医官海顿的事情完全看平时的功夫,总后勤官斯坦的事务根本不用嘱咐,补给的事情已经是北欧海盗轻车熟路的活计,最后才轮到骑兵校的冈萨斯,“骑兵校从今天开始休整,补全补给,整修所有人的装备,战马的装备需要调试的同样务必尽快,等候斥候营那边传来消息,时刻准备出战,冈萨斯你别看我,这次会是一场大战,届时我来率领你们扫荡群敌!”

    “遵命,将主!”冈萨斯有些不情不愿的应诺,没办法,若论带队作战能力谁都不及老罗本人,冈萨斯对这种事情更是心知肚明。

    没那么多繁文冗节,一场军事会议很快结束了,该去忙碌的各自忙碌,尽管这次扎营之后再加上会议时间结束已经接近傍晚。

    老罗也同样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任务指派下去了,他要统计所有人的筹备进度建立备忘录,当然这点有努拉尔曼负责协同,嗯,还包括奥尔基率领的亲兵队战士们。

    说实话,做老罗的亲兵其实一点也不轻松,倒不是安全的事情需要提高警惕,更多的是因为老罗的杂务非常多,亲兵队简直就是他的勤务兵队伍,每天被支配着到处跑来跑去,然后被逼迫着学习各种东西,还时不时的要充当他的陪练,不过这样最大的好处就是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得到某些方面的锻炼,至少在他身边待过一段时间后,能力会得到很大提升,还会眼界大开见识到很多新奇的东西。

    老罗的目的也是这样,这些亲兵在他身边待一段时间之后,将会安排一次综合考核,然后选取合适的安排下去担任基层军官,这种方法是学自后世的那位蒋某人的侍从室,不论怎样,这是掌握军队的一种非常有效的法子。

    “努拉尔曼,我今天需要做的事情还有什么?”忙了好一阵,有些晕头转向,老罗只好询问自己的“秘书”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

    “没有了,将主。天色已经很晚了,你该吃晚餐了!”努拉尔曼翻了翻手里的本子提醒道,作为老罗的随身跟班,两个人是同进退的,他早就觉得自己快要饿死了。

    老罗走出帐篷,抬头看看已经繁星密布的天空,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好吧,我们去找东西吃。”

    所有人都是分组搭伙吃饭的,没有专门的炊事兵,忙了一大通没来得及准备食物,所以老罗只能去斯坦那里,或者打战士们的秋风,当然还可以跑到李姌那边寻找好吃的。

    突厥人带来的压力虽然有些大,但他该安排的已经全部安排下去,剩下的就是砍人罢了,才不用废寝忘食的那么在乎。

第三十节 信任与信念

    自从踏入这个时空,老罗从东非开始就在不停的挖坑,却很少这么有针对性的对付一个族群,实在是因了他在后世西疆当兵时候的思维惯性——后世经常在chn西疆搅风搅雨的混蛋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他的许多战友就倒在和那些所谓突厥后裔的战场上,让他怎能不迁怒这个时代的那些家伙?

    说起突厥人,有很多关于这个族群由来的提法,比较公允的是他们出自于匈奴这个混合大群落,曾经是柔然人的“锻奴”,后来柔然人被拓跋鲜卑人打败打散,突厥人趁机分离了出来,并在当时的王族“阿史那”族裔统领下崛起,直到他们被东方崛起的大唐打断脊梁骨西迁,这个时期的突厥人在名义上依附于阿拔斯人,在整个中亚横行,他们基本控制了整个东西方的商路——丝绸之路。

    按照原本历史的发展,百年之后,一个强大的突厥人帝国将在这片土地上兴起,并被西方人称作塞尔柱帝国,然后与西方的十字军直接碰撞,后来更直接向东罗马也就是拜占庭帝国挑战,并在十五世纪中叶攻入君士坦丁堡,最后演变成奥斯曼土耳其帝国。

    不过眼下突厥人还只是一个宽泛的联合名词,而不是一个民族的专属名词,就像东方古老的匈奴、鲜卑之类的名词一样,只是一个多部落的联合体,土库曼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现在最强大的一个部落罢了。

    来到这片土地,老罗就没想让突厥人心想事成,对付突厥人需要不停的敲打,大锤砸和小锤敲都要有。

    当然老罗从没把这个时代的人当傻瓜,能在这个时代称王称霸的家伙有几个是白给的?他老罗顶多算是战力出众,拼了老命能砍几百个就已经属于不是人的等级了,手中又没有他最擅长的武器,没有机枪冲锋枪狙击步枪,也没有手榴弹导弹原子弹,能杀得掉几个?那位伽色尼的二代埃米尔马哈穆德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就决不会是一个狂妄自大鲁莽冲动的家伙。

    按照老罗的记忆,这个马哈穆德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似乎对南亚次大陆那块地方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执着偏好,史书上记载的是这个家伙总计对南亚发动了十七次的战争,真的是令人费解,或许是因为对那片水汽湿润的土地上的咖喱味儿有所偏好?还是因为喜欢喝恒河浑浊的河水?

    老罗猜不到,当然也没必要去猜。

    在达姆甘灭了帕萨尔调动起来的近万人之后,老罗就知道这种消息肯定难以隐瞒下去,先不说战场范围难以有效控制,战败的突厥人逃兵数目不详肯定会走漏消息,就是周围的部族也会充当伽色尼人的耳目。所以在结束了达姆甘南部的战斗之后,他根本就没计划在那里停留,只是用最短的时间收拢了一些交换来的妇人还有缴获,就开始命令东归队伍继续东行。

    不为别的,只是寻找一块合适交战的战场,至少要对自己这边有利的战场。

    马什哈德在这个年代就是个不设防的小城,因为来到这里的大多都是绿教什叶派的信徒,因为人数聚集的多,随之也带来了众多的商人,有了众多商人的存在,这里就成了商路上一个提供补给和交换物资的集结点。

    中亚的很多城市在初期都是这样形成的,马什哈德这里却又有些不同,它有着其他集结点不具备的宗教色彩,而且还是什叶派的圣地,人数众多又混杂,其中就有很多的阿拉伯人,按照赫尔顿混在城市里探听来的消息,伽色尼土库曼人曾经几次试图在这里驻军,都被本地的阿拉伯人伊玛目给否决了,而伽色尼这个政权还是尊奉阿拔斯王国为宗主国,他们就势必不能撕破脸在马什哈德附近大肆调动军队。

    而只要那位二代埃米尔不能调动超出十万人的军队,老罗就敢和对方打出一场切肉战。没错,有东行主营的妇孺老人拖累,守备营的万多战士注定不能动,能动的就只有不足两千人的骑兵校,面对数万敌人,不足两千人的骑兵怎么用?

    这确实是个难题,只不过在老罗看来,却不是什么难事,后世同样数万人的军事基地麻烦不麻烦?只要有心配合合适的器材一样可以无声无息潜入,何况这个时代的万人军营?

    按照后世特种作战的标准,这时节的数万人的军营就是一块肥硕可以佐餐的肉食,如果有合适的攻击武器和人手做刀子,完全可以把它切得零零碎碎。

    按照得来的消息,精兵两万,辅兵数目不明,一千八对五万还是六万,如果是常规战法肯定输定了,人数优势在冷兵器战争时期是决定性因素。老罗手中仅仅一千八佰人的骑兵校是一把还不够锋利的刀子,或许他们具备别人没有的勇气,但这并不足以战胜敌人,欠缺的是士兵的素质和武器的杀伤力。

    好在老罗不是那种只能躲在战场远处的嘴炮党,无论是动手能力,还是战略意识,甚至知识水准,老罗的水平都远胜于这个时代的所谓战略野心家,更何况时空的跨越还赋予了他超人的体质,至今也没摸清楚的自愈能力,甚至还有随身空间这种金手指以及精神力这种常人根本没听过的能力,所有这些这个时代的人所不了解的东西将会成为胜利的关键。

    当然,只有攻击是不够的,你去打击别人的同时也会被不可避免的被敌人所窥探,所以攻守兼备才是王道。伽色尼土库曼人最初始的目标是唐人营的工匠,怎样保护众多的家眷和非战斗人员同样是一个难题。

    老罗从军帐出来到后营李姌这边的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些问题,即使现在坐在篝火前啃着羊腿的同时也有些魂不守舍。当然不是因为女人的魂不守舍,他的脑袋还沉浸在近期的军事安排上。

    做一个兼顾军民的统领真的不容易,即使以他曾经短暂当过联合国维和军官的经历也有些手足无措,无他,时代背景和风土人情全然不一样,杂务繁多同时还有人才缺乏的困扰,好在因为随身空间的缘故少了一些后勤方面的顾虑,否则真的累死人了。

    他有些不由自主地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早在埃尔祖鲁姆的时候就想到了偏厢车这种东西,虽然这玩意儿制造起来很麻烦,可以说耗费了唐人营这么多年定居希尔凡积攒下来的大部分铁料,同时一路上因为过于沉重也没少被人埋怨行走不便劳心劳力,但是如今面对有敌来袭的时候,这种复杂而且笨重的大家伙就成了所有人的保命法宝。

    眼下东归主营安扎在了马什哈德西北约二十罗马里的两处连接的小山岗上,山岗下面是水流还算不错的阿沙夫河支流——这个时代还没有后世那么完全的荒漠化,两处小山岗的北面是垂直落差超过四百米的峭壁,除非这个时代真的有飞檐走壁的超绝人物,否则完全不用担心北面会有敌人突袭。

    两座山岗之间是安置家眷以及非战斗人员的地方,山岗的高处则是安置了很多的小型投石机(这玩意儿只有扎营的时候才组装起来,平时拉在四轮马车上,就像一堆木料),此外还有不确定数目的床弩,山岗底部的开阔带如今被偏厢车围了起来,变成了满身是刺的低矮城墙,两座小山岗变成了互成犄角之势的军城,周围密布又壕沟和马腿坑、井栏、拒马以及铁蒺藜之类的安全措施,不敢说固若金汤,至少没有数万的人命付出,别想攻破偏厢车构成的营垒。

    从上午抵达这里,午间都没有休息,所有人都在忙碌安扎这处营地,到了老罗啃羊腿的时候,四周的布置已经初具规模,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没什么沮丧情绪,反而因为白天的忙碌而显得格外兴奋,四下里不时传来他们的喝彩叫好声。

    听着四下里的声音,如果说一开始到希尔凡的时候老罗还曾经有放弃这些唐裔的想法,到如今那些想法已经踪迹全无了,不是因为所谓的同宗同族的执念,也不是因为李姌的所谓爱屋及乌的联系,更多的则是信任与信念。信任是需要点滴的事情累积培养的,信念则是需要不停地提点与强化的。

    一路东来,已经跨越了千里之遥,老罗已经在这些唐裔中间建立了一种战无不胜和虑事周全的形象,所以像这种已经通告会有数万敌人来袭的情况下,众人才会觉得没什么好担忧的,至于信念,一开始在希尔凡的时候,回归东方不过是一种梦想,如今路途近半,回到故乡则成了融入每个人心中的一种新的执念。

    借着耳力的灵敏,听着远处人们或者吹嘘或者激昂的话语,老罗心底的想法渐渐坚定,不为荣誉,不为恩仇,只是为了这些平凡朴实而且愿意跟随自己的人们,也不容许突厥人打扰他们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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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节 情感与理智

    没人在老罗沉思的时候打扰他,即使是有也被李姌拦住了,这个火娘子只要在老罗身边就会全心的从老罗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而她最受老罗欣赏的就是分得清轻重缓急,即使不在老罗身边也从不会因为某些想法就失去了自我,很少有那种小女人的藤缠树心态,两种对立矛盾的表现却在她身上完美融合,怎能让老罗不喜欢?当然也不是说小女人就不好,只是老罗自觉罗卜青菜各有所爱,那种温婉的小家碧玉型的女人绝对不适合自己。

    爱情这玩意儿太奢侈,老罗搞不懂,也没那个心情搞懂。在他的概念里人生一世,风雨雷电都要有,喜怒哀乐从不缺,生老病死逃不过,实在没必要为了些许感情的事情过于悲春伤秋。他有时候觉得很幸运,没有死在那个诡异的空间通道里,在这个时代也能遇到李姌这样一个女人,火辣又不失温柔,执着却又不失独立,很像后世的大多数军嫂一样坚强而宽宏。

    感觉不错,那就有杀错没放过了,老罗对感情的处理方法就是单刀直入一样的直白,所以才有安卡拉之后的直抒胸臆,本来计划在希尔凡解决两人的婚事问题,结果耽搁了,他总不能等着李姌来主动说什么,前些日子估计冬天之前难以翻过葱岭,所以他干脆就请麦斯欧德出面向李家提亲了,反正两方的意思都明白,他也没心思玩什么暧昧,认准了,牵着喜欢的那双手一生一世一起走,感情,婚姻,生活,也就是这么回事儿。

    “三兄,是不是这次的战事很麻烦?”挥退了周围的人,李姌靠坐在老罗身边,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也有些发呆。

    战争的事她不是很清楚,但并不妨碍她通过别的东西来明白事情的轻重,至少从君士坦丁堡一路行来,她从未见到身边这个男人神情如此沉重的时候。

    如果说一开始李姌是被老罗的战力和手段所震慑,那么到后来就是因了他的学识与品性所倾倒,说倾倒这个词一点没错,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何况即使老罗在后世被认为是不通世事的傻大兵,但在这个时代他的习惯与举止却是如同鹤立鸡群一样的与众不同。

    “也不是很麻烦,四娘。”老罗又不是打坐冥想,怎么可能不知道身边的琐事?看来自己的表现让这个丫头担心了,“敌人很多,我在想的是要用多长时间把他们杀干净……”

    对着李姌,老罗并不会避讳谈一些战争的事,事情就在那里,隐瞒是没用的。如果身边的人明事理,反而是让他们都知道,才能做到更好的集结心力。

    “还有怎么保护好所有人,是吗?”李姌知道自从到了希尔凡之后,这个男人对唐人营这数万人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先不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堆物资,就是整合人力,一样样的新奇物件都是在这个时代可以让一个家族安身立命的宝贝。“其实三兄你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没有人是小孩子,大家都有手有脚,怎么也不能全指望你来保护他们。”

    “我知道,但是战斗是我最擅长的事情,比所有人都擅长,这个你是知道的。所谓能者多劳,就是这个道理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晚上没有什么事儿,和身边的人聊聊天,对老罗来说也是难得的放松。

    “哼!总是有理由……说不过你!”面对老罗生硬的回答,李姌也是有些无语,这个家伙就像一块铁石,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认真的模样,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把心都放在他的身上吧?

    “不用担心,四娘。这点事累不倒我,突厥人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只要方法合适,杀掉他们和杀掉牛羊没什么区别。”老罗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只不过这次的数目比较多,需要多宰几天,就像牧场秋季收获一样,那么多的大牲畜需要宰杀,总会很累的。那些年轻的小子没什么经验,我有些担心他们会被牛羊顶伤了……”

    “还说别人是年轻小子,好像你有多大一样。刮了你脸上的胡子,看着不比小贺(李姌的小弟李贺,第三章第四十五节有出现)大多少。”李姌才不关心要杀多少人的事情,只要自己人没事就成。

    只不过她的话语让老罗有些无言以对,敢情说了那么多,这个小女人却关注到了自己的年龄问题,还不比小贺年长?说来奇怪的是自己到了这个时代,原本脸上的风霜痕迹全都不见踪影,用一句后世的广告词,皮肤so好,看着就像二十多岁,如果不是可以用脸上的络腮胡子做一些遮掩,或者真的可以冒充年轻小后生。“你这个小娘子说话太夸张了,我总比小贺那混小子要年长多了,这张脸是真的没办法,太阳都晒不黑,不留胡子吓不住那些年轻小子。”

    “你还用吓那些混小子?眼睛一瞪,谁敢不老实?”李姌开始胡搅蛮缠。

    “我又不是西德克诺德,他那双蓝眼睛用来震慑人,才是真的好用。”老罗心中感叹,古人诚不我欺,女人总喜欢欺负自己的男人为乐。好在自己也是转移话题的好手,要不这火娘子肯定抓住皮肤的问题没完没了。

    “呵呵,那倒是,蓝眼睛魔鬼的名字现在谁不知道!真是难为那家伙了,不知道将来谁会嫁给他……魔鬼娘子这名字倒也不错!”李姌的注意力顿时转移了,只不过跳跃性比较大,一下又转到西德克诺德娶亲的问题上了。

    说起西德克诺德娶亲的事情,拉拉杂杂的话题就开始衍生开了,李姌开始从老罗身边的艾尔黑丝恩说起,把大个子斯诺一直到最小的经常不见人影的崔十八郎数了一个遍,然后又开始评论三千个被收集来的中亚女人,絮絮叨叨的腔调让老罗以为在后世的老娘和姐姐也登录了这个时代,听着不着边际的话语,他不曾饮酒,却有些醺醺然的感觉。

    老罗也不打断她,时不时还附和两句,让火娘子的谈性更浓,说到高兴处更是有些手舞足蹈。她的话语声跟周边的人声混杂在一起,这个时候倒是显得老罗也融入了这个看起来安逸的主营。

    轻松的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月上树梢的时候,人声渐歇,李姌靠在老罗身上睡着了,亲了亲这个火娘子的面颊,老罗把她抱起来送进不远处的帐篷,然后在四个女汉子和李姌的侍女葛日娜的炯炯目光下惶然撤退。

    不是他不可以提前与李姌的洞房,只是老罗把情感与理智看得很开,类似李姌这种女人总是把婚礼看得很重,虽然唐人和中亚人都不怎么看重贞洁这种问题,但老罗却不能不尊重自己喜欢的女人的意愿。他同样很看重婚姻的神圣的传统男人,先上车再买票也没什么不可,只不过骨子里却缺少了一份尊重与承诺。

    压抑着潮水般涌起的欲|望,老罗告诫自己这不是在后世,李姌也不是自己当佣兵时和战友一起去寻花问柳的神女娇娘。

    情|欲这种东西只要是个人都会有,老罗自然不是什么修白骨观的得道高僧,当然也不是那种见洞就钻的下半身动物。后世被驱赶出军营(强制退伍),沮丧的老罗一气之下奔出国门,找了几个需要各种dollar的军伍中人,组建了一个佣兵小队,把怒火洒向战场上的敌人,杀戮过后为了销蚀身上的戾气,没少去一些欢乐场谋求一醉。

    只不过人在欢场求得不过是你情我愿,公平买卖罢了,无关灵魂无关精神,只是啪啪而已。及到这个世界,老罗没想过去那些女肆排解一下心中的郁闷吗?当然不可能,只不过这个时代的女肆实在是让他难以入目,没有香水的世界,那些满身狐臭味的女人更是让他闻之欲呕,终究他还不是这个时代的原生土著啊。

    自己这算是改邪归正吧?老罗自嘲的笑了一下自己,冲着几个照顾李姌的女人摆了摆手,然后招呼着努拉尔曼和亲兵队执勤的十几人一起去巡营。

    情感的事情终究还是生活琐事,眼前即将要面对的敌人才是主体。面对即将到来的数万敌人,没人敢于掉以轻心,对于熟悉所有战争细节的老罗来说更是如此,只有绝对的理智才能把握好这次战斗,家常琐事或者可以调解心中压抑放松心神,但是真的在这个时候沉溺于男女情事,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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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节 守卫与细作

    中亚的昼夜温差始终很大,这一点是不分时代的,东归队伍所处的位置,因为没有高山的遮挡,即使是夏季,夜晚的时候也经常会有清凉的风从遥远的北方长驱直入,所以值夜的战士们基本都是顶盔贯甲的穿得很整齐,不想显得很另类,老罗也披上了他的宽大的长袍。

    没有后世的车马喧闹,驻营地里面陷入了一片沉寂,当然这么说也不完全对,因为随着喧嚣平息,人的耳朵也开始变得灵敏,巡夜的脚步声,铠甲与兵器碰撞的嗑嗑声,还有偶尔传入耳中的呼噜声,以及连续不断的微弱风声和偶尔泛起的虫叫声,所有这些加起来就像月光下的奏鸣曲。

    冷兵器时期的军营布置与后世其实有很大的不同,至少因为信息和身份验证的关系限制非常多,比如夜晚休息之后营内不许随意走动,不同营地之间绝不许可随意乱窜,晚上如果有异常响动,没有长官带领,一律停留在原地,诸如此类的规矩比比皆是,无他,一切为了群体的安全,所以一个纪律严明的军营出现类似某些因为某个士兵的情绪失控引起营啸之类的事件,纯属胡扯。

    像老罗这种带着亲兵许多人跨营地巡视的特征太明显了,所以一路没什么人喝止他们,一个原因是老罗这种身高形象,在月光下看得实在是明显,同时也有亲兵在不同的岗哨中间做口令交接。

    当然内部规矩也之所以制定的这么严密,除了防止突发事件,更多的是防备内部人员中有通敌的家伙。在阿尔达比勒除了乱子之后,赶走了裴卫两家的内应,却没人敢保证队伍内不会再有潜伏的人,至少老罗是从不忌惮用最坏的情况去防御人心变化的。后世的经历里,他看多了因为内乱而分崩的队伍了,话说他到了这个时空的具体原因还要追寻到队伍内部出了一个“鬣狗”叛乱而导致的连锁意外。

    该戒备的时候,怎么小心都不为过。自负和自信只差一个字,得到的结果却可能是天壤之别。

    李姌的帐篷位于童子营和家眷营之间,属于两个小山岗中间凹地偏后的位置,几乎是整个营地的正中心。老罗离开巡夜的时候是从中部离开向前左转,也就是向东转逆时针方向环游巡视的,整个东半部因为是最可能受到突厥人窥探的部分,所以戒哨的分布非常密实,守夜的战士也最多。

    巡视数万人的营地需要的时间可不短,即使可以用精神力扫描来替代这种工作,但是老罗还是坚持步行走一遍,不为别的,眼睛看到的都可能不是真实的,何况精神力这种还没有完全熟悉的能力?

    老罗带着人绕到山岗斜坡位置的时候恰好是月到半空,明朗的月光映衬在大地上,显得分为幽秘,山岗下方平坦处连在一起的偏厢车看起来分外像一堵矮墙,不远处的卡沙夫河支流看着就是一条闪亮的缎带绕行在泛着银白的砂土地面上,河边上有几块被流水冲刷得圆滚滚的大石头趴在那里,黑黝黝的很像是一个个巨大的乌龟壳,“奥尔基,去两个人查看一下附近的岗哨情况,询问一下他们晚上有没有什么收获。”

    不亲自去询问可不是摆什么将军架子,事实上到了如今他也用不着去做什么嘘寒问暖的收买人心,派亲兵的目的是锻炼人也是考察人,同时也是验证自己用精神力的观察所得。因为这段时间行军的路上不停用精神力感应监测周边环境,老罗这种因为修炼景源秘术而来的能力正在变得越来越强,比之半年前在库塔伊西收拢巴格拉特三世的宝藏时候更加敏锐与精确。

    正当老罗感叹自己会不会变成一个人形雷达的时候,派去询问的两个亲兵和一个值夜的军官过来了,“守备营第三校曲长芈伯南见过罗将军!”

    “芈伯南?”老罗回了一个军礼,看着有些面熟的脸孔,“芈仲远是你什么人?”

    “回将军话,仲远是我二弟,家中还有一个三弟叔平在当工匠学徒。”芈伯南的年纪显然也就二十七八岁,但是看举止反应显然已经是一个典型的职业军人了。

    “嗯,你弟弟仲远如今可是和你同样的职衔了,要努力!”芈仲远是骑兵校的曲长,上次在达姆甘山谷因为表现不错,已经被选作为日后扩军准备的都尉人选,老罗当然很熟悉,眼前这个芈伯南显然也是个不错的军人,看来这些唐人的后代虽然高端人才不多,但是中低端却有很多可以培养出来的人才。

    “是,罗将军!”芈伯南的回答是典型的军人式答复。

    这是一个比他的弟弟芈仲远古板得多的家伙,老罗暗自下了一个定语,“好吧,芈曲长,你不在岗位上,来找我做什么?”

    老罗的话不太礼貌,不过这种单刀直入式的问话就是军队里的做法,无论那个时代的军队都是如此,客套来去不伤和气的绝不是军人那是政客。

    “罗将军,我们这里抓到了三个细作,人手很紧张,没有闲人看守他们,距离换岗还有两个时辰。您看……”芈伯南大概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说话显得有些犹豫。

    看来再优秀的苗子实战经验少,也只能是备用人才,对比他的弟弟,眼前这个芈伯南显然是因为守备营所处的被动防御接敌少的因素耽误了,“行,三个细作交给我,你的人专职守卫吧,回头我会通知你们程将军的,不过你们自己的战功自己也要记录好。”

    人少了就是比较麻烦,对于守卫部队更是如此。虽然目前扎营的小山岗不大,但是周边需要人员值守的位置还是太多了,所以用来安排夜间执勤守卫的士兵有很大不足,安排游动的巡哨人手就更是紧张了,而且类似这种情况,是要有一个战场俘虏递送规矩的,显然这个仓促组合的东归队伍在作战纪律上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

    芈伯南退下去不大一会,就带着一个士兵压着三个双臂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一身黑袍子的家伙走了过来,“罗将军,我们在半个时辰前射死了十一个细作,能抓住的家伙只有这三个蠢货。”

    “很好,你们很不错!”确实很不错,作为守备执勤的士兵,能在夜间作战的时候射杀十一个,抓住三个,这是一份了不得的战绩。要知道这可不是有夜视仪或者红外热敏扫描作战系统的后世军队,作为冷兵器作战的守卫能够射杀和抓捕探子,需要的不仅仅是战力,还要有精准的判断力和随机应变的心志,能做为细作的家伙一般都是胆大妄为的家伙,他们对危险的感觉更敏感,可不是随便就可以逮到的死老鼠。

    芈伯南带着自己的手下兴高采烈的回自己的哨位去了,老罗才有机会打量这三个被逮住的黑袍子,三个倒霉鬼的腿上都在淌血,显然是被弓箭射穿了腿子,月光照耀下的脸色显得惨白一片,显然除了光线和肤色的缘故,有很大一部分是失血的原因,勾鼻子、深眼窝、卷头发、长胡子,显然是突厥种的家伙。老罗懒得这个时候审讯,“奥尔基,叫两个人把他们压到军法处那边关起来,哦,对了,找两根带子把他们腿上的血止住,别让他们流血死了,不用我教你吧?”

    “是,将主,没问题,将主!”奥尔基跟随在老罗身边很长时间了,这点止血的技术都没学到就白待了,所以他回答的非常痛快。

    琐碎的事情交给手下,老罗接着还要巡营,没办法,摊子大了事情多了显然不可能什么都亲力亲为,像现在这种情况就是如此。

    回过身带人接着巡营的老罗脑袋里都是现在的军营建设的事情,短短一段路程,他就发现了好几处需要完善的军纪隐患,比如刚才的战场俘虏递送之类,甚至还有些没怎么在意过的俘虏审讯问题,原本队伍小人数少都是随机应变解决的,现在也不过是依靠军法处西德克诺德那边的几个人来处理。

    但是今后肯定不能这样,军法处是对内的,不可以兼顾内外,职能细分虽然麻烦,但却是防止权力集中产生隐患的最好办法,除了刑讯之外,还必须有一个对外的战俘处理部门,这对信息的采集整合保密都是一个必须的职能,另外关于战俘的处理也要有一个规范,总不能一股脑全部杀掉吧?那可是对这个时代本就不多的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

    至于守卫抓获的三个俘虏,老罗没怎么放在心上,虽然能够夜间出来试探营地的家伙肯定算是精兵,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兵而已,不可能知道太多的作战信息,而且这些家伙一般都应该是死硬的宗教狂热份子,能问出一些武器配置之类的东西已经不错,对于上层的战略意图还有军队整体动向,根本不能指望这些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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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节 悬崖与异人

    步行巡夜的事情其实也是一个体力活,尽管有月光映照,没有山路的小山岗也不是坦途,更何况偶尔还要躲避低矮的灌木丛,绕行整个营地一周也有至少十五罗马里的路程,算上地形的起伏,绝不是一个轻松活。

    好在老罗手下的这些亲兵都是经过严格选拔的家伙,这种没有多少负重只是走路巡视的活完全难不住他们,不过努拉尔曼这个年轻的小子就不成了,走了一半就已经疲累的快要抬不起腿了,老罗只好把他打发了回去休息。

    “到底还是没怎么锻炼过,年轻人这点体力都没有,回头一定要抽机会练练这个懒虫。”奥尔基派了一个亲兵去送努拉尔曼回返,嘴里还嘟囔着。

    老罗看了看奥尔基,这个家伙比原来跟在自己身边当随身侍从的时候开朗多了,或许是自己的一系列举动让这些曾经在斗兽场里拼了好几年的家伙终于活了过来,不再像一开始在雅典的时候那么死气沉沉,“努拉尔曼这小子原本不过是法蒂玛寺庙里的学生,哪里能和你这个常年战斗的战士相比?”

    “难怪呢,将主,我还以为他和那噶还有姆那奇一样从阿非利加跟您一起过来的呢。”奥尔基在老罗面前说话很放松,但是举止却绝不会有任何不尊敬的行为。

    “那噶和姆那奇?那两个黑小子是草原上追杀狮子出身的家伙,完全不能比。”说完这一句,老罗挥了挥手打断了这个话题,指着不远处靠近北面悬崖边的位置“我记得白天曾经说过这里虽然不用太多人,但也要布置值守的战士,还要有至少一个都的士兵防卫,为什么现在这里没有人?”

    前一句的话的时候老罗还是气色和蔼,后一句他就板起了脸,说话的语气也开始变得冷飕飕的。奥尔基这个亲兵队长平时兼顾把老罗的军令向下传发,自然很清楚记得所有重点命令的要点,“将主,傍晚会议前所有的命令都传发下去了,这里也一样,程将军曾应诺在北线这里布置两个曲的士兵……”

    “派人骑马去找一找负责守卫的士兵在哪里,两个曲不够,整个北线至少三千步,区区两百人好做什么?”老罗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命令不能有效传递到底层的事情,对于一个带兵的将领来说,是缺乏掌控力的最大疏漏。

    两个亲兵在附近找了两匹马接着月光去探查了,毕竟只是缓坡地,地形没那么复杂,只要不是纵马疾奔还是可以的。奥尔基返回老罗身边,试探的问了一句,“将主,悬崖到底部至少有三百步,没有什么人能够爬上来的……”

    “你能确定吗?”老罗瞥了一眼身边的保加利亚人,据说这个时期保加利亚人都是和色雷斯人血脉相承,奥尔基长得也确实很像南欧人的五官如同希腊雕塑般俊秀,不过他的话语里却明显是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只要有合适的工具,我可以在最多三百个数内从底部爬上来,如果在南面有敌人进攻的时候,只要有人,不用多,十几个人足够,趁着没人防守时候冲入后营,怎么办?”

    外有敌人进攻,内部进了贼人捣乱,那还能有好?奥尔基也没了言语,只是小声说了一句,“不是每个人都像将主那样厉害的。”

    老罗的听觉敏锐,何况是对着有培养前途的手下,当然不会装聋作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奥尔基,不要认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别人同样做不到。这个世界很大,总会有你想不到的人,猜不到的事情。”

    如同老罗所说的那样,他自己就见识过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比如亚马逊森林里面可以在三五十米高的巨大树木顶端爬来荡去完全不担忧掉下来的原始部族,比如可以仅凭嗅觉就能一天之内追踪猎物到一百二十公里外的非洲黑人,还有能把弓箭玩得可以比拟半自动步枪的家伙1,以及徒手攀爬摩天大楼的家伙,所以到了这个时代尽管他的体魄已经远超常人,但仍旧从不敢放松自己每日坚持打拳锻炼,所以从东非走到中亚,他从不去触碰一些大帝国的核心秘密,也从不接触某些宗教的敏感区域。

    知道的越多才发现自己越无知2,这句话很咬嘴,但老罗却知道它是正确的。

    奥尔基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有些郁郁的说道:“你说的没错,将主。我曾经见过两个正教会的苦修士,那种厉害的家伙绝对可以爬上来。但是在这里?恐怕……”

    “恐怕什么?恐怕不可能有超绝的人物?”老罗顺着奥尔基的语调说了下去,然后也没等对方回答,接着说道,“作为战士不能事后讲如果,何况把胜利寄托在敌人的愚蠢上是非常不明智的。我知道奥尔基你喜欢小心谨慎,怎么也会有这种侥幸的想法?”

    “将主……”奥尔基有些窘迫的没有接着说完。

    “不用说话,记住这个事情,做防御就像布置一张网,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被敌手发现,不能小瞧任何敌人,哪怕他们是草原上的野蛮人。”老罗的语气不算重,寂静的夜风吹拂下甚至有些飘忽,但话语的内容却一字不漏的镌刻进了奥尔基的脑子里。

    周围的亲兵同样凝神听着的时候,连续的马蹄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是派出去寻人的两个亲兵回来了,他们的身后还带了几个人,其中就有守备营的将军程守如。

    没责备门板汉子,因为这个家伙傍晚的时候已经挨了一顿鞭子,老罗只是叫奥尔基把自己所说的话向他重复了一遍。

    之所以没有责备程守如,是因为门板汉子本身也不过是刚从希尔凡那个小城走出来,尽管他当了几年的守城将,但绝对算不上经验丰富的领兵将军,能够在傍晚挨了鞭子之后还坚持在夜晚巡哨,已经算是尽心尽力了,三十鞭子外加盐水清洗伤口,那种滋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

    “老程,不管别的地方怎么缺乏人手,这个地方必须保留一个都五百人驻守,而且这些人至少有一半要求是弓箭手。”老罗没说什么客套话,直接讲了悬崖边防守的具体要求。

    “是,将主。”程守如尽管被抽了一顿鞭子,却把他心底的傲气彻底打没了,连同称呼也是和老罗的前角斗士战士保持了一致,“只是弓手安排的多了,营地南面就有些少了,如果有敌人来攻,我担心……”

    “不用担心,南面如果接敌,不要求弓手直射,只要抛射就足够,何况还有抛石机和床弩,近前的时候自然有长矛招待他们。”老罗并不担心前阵的防御,那么多壕沟和铁蒺藜马腿坑可不是摆设,“至于这边,虽然不会有太多敌人来攻,但是,如果有敌人,那肯定是敌人中的好手,难道让射不准的新兵去对付他们吗?”

    “是,将主,我明白了。”程守如马上就明白了,如果有能上来的敌人,肯定不是庸手,就该用精兵来应付,至于前面,确实不用担心,人数够多,还能起到锻炼新兵的作用。他被叫过来的时候也带了亲兵七八个人,赶忙叫过来一个把命令吩咐了下去。

    等他把命令都打理好了,听到老罗招呼他,“刚才我叫人顺便把芈伯南那边俘虏的三个人送到军法处了,那个芈伯南是个不错的苗子,你看看机会培养一下。”

    “将主看好自然是没错的。”没见老罗发火,程守如的心也放松了一些,他可不敢再罗大个子之类的乱叫了,程家人喜欢耍蛮,但也要看对谁。

    “你这门板别这么一脸贱笑,让我看着太别扭了。”老罗用手指了指程守如的笑容,颇有些哭笑不得,实在是对方那张大脸的笑容在月光下看起来太诡异了,“我说的是那个芈伯南需要锻炼一下,关键时候没准能派上用场。”

    “是是,芈伯南有一手好射术,明后天我给他多派些任务。”程守如也不恼,事实上傍晚虽然挨了鞭子,但他知道老罗其实还是护着他的,鞭刑虽然疼却只是肌肤之痛,总比军棍的硬伤强多了,真要是不打不骂罚几天蒙眼驴子那才叫惨呢。芈伯南是他手下的底层军官,表现如何他怎么会不知道,有老罗的眼力作参考,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培养成独挡一面的人才。

    稍停一会儿,老罗想起刚才奥尔基说过的正教会苦修士,问了程守如一句,“老程,你听说过这里有什么奇怪的高人吗?体力或者战力出众那种。”

    程守如琢磨了一会儿才说道:“最近这些年没听说过,小时候家里阿爷还在世的时候,听他说过东方那边有人喜欢住在山里,翻山越岭无所不能,还有的会变一些戏法,都被称作异人。至于突厥人这边,只是听说有些骑射非常不错的家伙,还听说有信奉太阳教的会一些巫术什么的,诡异得很。”

    老罗沉默不语了,异人么,这个时候中亚至少有数百万人口,出来几个骑射出众的家伙不足为奇,至于程守如说的翻山越岭无所不能的也许是一些喜欢隐居的体力达人山野猎人之类,但在这片荒原上,估计很难找到山地战士,不过……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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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说比拟半自动步枪有些夸张,丹麦的一个叫做larsanderson(拉尔斯安德森)的家伙可以在4.9秒内发射10箭,还可以不同角度用不同姿态甚至快速运动中精准发箭,被誉为现实版的精灵弓箭手莱戈拉斯。

    2苏格拉底名言,智慧意味着自知无知。爱因斯坦曾经用一个图表来形容已知与未知的关系,两个圆圈,内层的代表已知,外层的代表未知,内层的圈子越大,外层的圈子也会随之变得更大,

第三十四节 哈克木

    或许是防御措施得当,或许是伽色尼土库曼人真的在马什哈德没有太多合适攻伐的人力,总而言之东归队伍难得的在这块满是异族的土地上安静的修整了三天。

    说是安静其实也不尽然,每天的清晨守备营的战士都要埋葬十几二十具不明身份的尸体——这些都来自于夜晚行踪鬼祟的试探者,与夜晚相比,白天的时候东归主营地周边就没什么杀伐的事情了,当然这要归功于老罗发下的出入禁令。

    与在拉伊城外围时不同,这次并没有允许平民工匠去马什哈德城区,交易之类的事情也完全由军队的人代劳,让老罗下发这种不尽人心军令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对内防止有人勾连伽色尼土库曼人,二是对外防止有不安好心的人物借着匪盗的名义伤了自己人打乱战前的防御部署。

    当然,限制人出入并不等于坐等敌人上门,该做的事情并不少。首先营地的修整并没有完全到位,因为人手充足,仅仅三天,驻营地周围五百米被挖的到处都是陷阱和各类防御工事,之所以限制在五百米,是因为五百米已经是所携带的小型投石机的最大射程,再远了就没什么意义了,因为敌人也不会是傻瓜,看着陷阱往里面载。

    当然目前范围内的防御工事已经足够,至少骑兵通过需要非常的小心,连同本营内的骑兵少量出入都需要下马牵着辗转步行,完全可以想象当地人陷入这块区域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头痛。

    除了前营的防御工事带,两侧不适合骑兵突击的地方同样布置了防御步兵的东西,比如套索、滚石、陷坑之类的东西,有人想要靠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拿命填吧。

    至于北面的悬崖不适合布置防御工事,却也没难住老罗,悬崖顶部横向扦插的灌木,被弄的松动的石壁,崖顶预设的落石,反正怎么阴险怎么来,配合崖顶守卫的士兵,相信不管是擅长攀爬的山地猎人还是精神爆棚的狂信徒都别想讨到好处,除非是能够插上翅膀摆脱地心引力的家伙,不过老罗按照自己的见闻进行推算,这个世界应该还没有什么神仙鬼怪,而是像后世一样是个陆地生物主导的凡人世界。

    吩咐战士和民众把营地周边布置得如同雷场一样,老罗也没闲着,拉着守备营的曲长以上军官一起商量面对敌人来攻时候各项解决对策——这没什么好保密的,守备营的军官在阿尔达比勒之后,就由西德克诺德主持进行了一次审查,路上也没少了对众人的监督与抽查,已经排除了所有可能有突厥人有关联的家伙。

    至于说是商量应对办法,实际上还是老罗主导,其他人听从的近乎一言堂的会议,没办法,几乎所有军人都没有经历过大战场的洗礼,虽然偶有灵光一现的点子,但终究不成系统,没有作战的连贯性。而老罗这种虽然只是后世热武器时代的军人,对冷兵器战斗不熟悉,但毕竟是职业军人,对战场的敏感性那是一等一的,何况无论什么时期的战争,更有效更迅捷的杀伤敌人保存自己都是中心原则,没有例外。

    以至于这种会议到最后演变成了老罗主持的军事课堂,他弄了一块大石板,然后用木炭条画示意图,在前面讲解各种杀伤敌人的办法,阻止敌人救援的办法,针对不同武器的办法,战术衔接的要领,甚至收拢俘虏的规范,伤员救治的程序,还有解决营内纠纷的规范……这些东西想要一股脑灌进所有人的脑袋真的不是一件容易事儿,所以很多识字的军官开始和努拉尔曼一样用炭笔在纸上拼命记录,旁边不识字的军官一边红着眼睛看着老罗,一边在之后嬉皮笑脸的讨好识字的家伙,没办法,这种学识放在哪里都是安身立命的本钱,由不得他们不认真。

    即使是类似程守如这样家里有两本《司马法》或者《六韬》《尉缭子》之类的家伙也不能不认真,因为书上绝对没有老罗用白话解说来得详细,何况这中间还有巨大的时代差异,而流落到中亚的唐人手中绝没有这些书籍的全本。

    到了最后,连同程守如这样的家伙都已经对老罗心服口服,再没有当初想要和老罗比试甚至拼命的想法,无他,看不到一丝胜利的希望。

    修整营地用了三天,军事会议也用了三天,没有什么人来打搅,除了夜晚被杀或者被抓的倒霉细作。

    第四天上午,老罗在帐篷里整理了手头的东西,正准备去看看骑兵校那边的情况,奥尔基匆匆走了进来,“将主,外面有人传报说是马什哈德绿教伊玛目的信使,希望求见将主。”

    “哦?还以为阿拉伯人真的没什么反应了呢,”老罗随口说了一句,他本以为前两天马什哈德那边就会派人来询问的,没想到居然没有任何人来,直到现在才有人来探寻,“也罢,奥尔基,你叫人带那信使进来,规矩你知道的。”

    “是,将主。只允许带一个随从,其他人一律不准进入。”奥尔基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军礼,重复了一遍军律,见老罗点头,才回身出去。

    老罗也不急着去骑兵校那边了,既然马什哈德那边派人来了,不管是礼节也好其他原因也罢,他都要接待一下,更主要的原因是虽然与突厥人成为敌对,但是能不把阿拉伯人牵扯进来还是尽量避免为好。

    尽管阿拔斯人在中亚的势力因为内部争斗已经开始衰退,但是因为宗教的缘故他们的影响力还是存在的,更何况因为外因压力导致一个族群内部重新整合的事情屡见不鲜,老罗对这种打草惊蛇的事情当然非常清楚。

    如今最主要的目的是带来东归队伍回归东方,而不是吸引更多的目光注视东方,更何况眼下的人手有限,想在这里做些什么完全不符合实际,能埋下几个暗棋已经不错(偏厢车技术半卖半送给了格鲁吉亚人,康斯丁被赎回了哈迪部),做得太多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过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奥尔基才带着两个穿着阿拉伯白色长袍的男人走了过来——营地周边布置的象迷阵一样,能用这个速度过来已经是难得了。

    老罗没去迎接什么信使,但是出营等待的面子活还是要做的。他远远地用阿拉伯语说道:“阿萨拉依啊啦移库,欢迎真主安拉的仆人来访!”

    他的态度并不谦卑,语言却是表现得很真诚,至少不会让人有敌意。

    “你好,巴托尔将军,愿安拉降福与你!”为首的阿拉伯人是个典型的地中海人种面孔的家伙,年纪大概三四十岁,约有一米七八的身高,留着大约两寸长的胡子。另一个没有说话的则是行了一个弯腰的抚胸礼,典型的随从举动。

    两方人进入帐篷,分宾主落座,老罗才从寒暄中得知这位信使名字叫做阿卜杜勒哈克木,是个非常常见的教徒名字,是本地大伊玛目阿卜杜勒阿里木的贴身随从,从话语神态表现来看是个谦卑虔诚的绿教信徒,一双平和的眼睛远没有那种宗教狂热份子的那种偏激与执拗。

    “请原谅我没有去向大伊玛目见礼,因为我们只是东归的唐人,并不是安拉的信徒。”老罗开门见山直接说明了没有去马什哈德的借口,他并不担心本地的绿教什叶教派组织会阻挠自己这行人的行程,先不说教派与政权之间有矛盾,即使绿教内部同样有各种纷争。

    当然,假如对方真的有阻挠的意图并付诸实施,老罗也不忌惮用血与火来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决心。

    “明白了,可是我见到……”哈克木用手指了指来路,“你们的营地外面修建的比城堡都要险恶,是想在这里常驻吗?”

    老罗不知道这位伊玛目的随从是什么想法,他能知道自己的名字应该是听人讲过自己这行人的事情,最大可能说的就是那个猫屎商人努瓦克的嘴巴,肯定也知道己方与伽色尼人之间的矛盾,这么问的一个可能就是真糊涂,最大的可能却是装糊涂。他也不理会对方是否了解实情,这没什么好避讳的,“哈克木阁下,我们与伽色尼那边的马哈穆德手下有了冲突,有消息说那位埃米尔想把我们留在这片土地上,我们这些人却是想要回到家乡,也不想给这方土地留下什么战乱与杀戮,但是东方有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实就是这样了……”

    这种话算是基本把事情描述清楚,老罗没揭穿对方装糊涂的姿态,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表面了——想要把我们留下,那就别想逃过战乱与杀戮。

    显然没预料到老罗的话语,阿卜杜勒哈克木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犹豫的说道:“巴托尔将军,战乱一起免不了会有人伤亡,难道不能大家坐在一起商谈解决这个问题吗?”

    老罗不知道对方真的是和平主义者,还是想要迷惑自己的意志,但是这个时候却是退让不得,“没有人喜欢战争,哈克木阁下,但是现在是伽色尼人不想让我们回家乡,而且用的是最恶劣的武力逼迫,我们是没得选择,既然真理只能用弯刀来说明,那我们只好拿起弯刀来说话。”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哈克木露出一种无奈的神态站起身,“好吧,巴托尔将军,我会转告阿卜杜拉阿里木阁下,或许阿卜杜拉阿里木阁下会派人传唤说服马哈穆德埃米尔,还请在大伊玛目阁下没有消息传来之前保持克制。”

    “好吧,感谢哈克木阁下的辛苦往返,也感谢大伊玛目阁下对我们的关注与理解。”站起身,老罗说着冠冕堂皇的客气话把这位看不清心思的信使送走了。

    等到去查看骑兵校的路上时,奥尔基忍不住问了老罗一句话,“将主,难道我们还真听他们的话,等到消息之后才战斗?”

    “怎么可能?”老罗看了一眼脸色被太阳晒得有些红润的奥尔基,“我们又不是安拉的信徒,凭什么听他的仆人的安排?”

    “那……”奥尔基显然为老罗之前对哈克木的答复有些不解。

    “大伊玛目还有刚才这位哈克木既是教徒也是政客,教徒和政客的话都只能听一半的,你不知道吗?”不是老罗不守承诺,而是对着教徒与政客用不到信守承诺。

    一行人骑着马慢速前去骑兵校的驻地,太阳映在头顶,卡沙夫河谷的溪水蜿蜒在身边,一个骑着枣红色马匹的骑士从后方远远地追了上来,来到近前时,骑士翻身下马,“报……报将主,斥候营阿尔克校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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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节 七万敌

    老罗到底也没能去成骑兵校的驻地,因为阿尔克的情报很关键。

    在这个没有卫星遥感,没有雷达监测,没有侦察机以及没有任何电子监控设备的时代,甚至老罗手边连传说中的飞鸽传书飞鹰传讯之类的生物情报系统也没有,所有的情报来源与传递只能全部靠人力来解决,那么情报的准确度与时效性就必须在尽量短的时间内把握好,他只能命令奥尔基带人去骑兵校那边去查看然后和冈萨斯一起回报,至于他自己,必须回营询问阿尔克得到的战场情报。

    等他急匆匆返回自己的军帐时,发现除了阿尔克之外,程守如还有李轩和西德克诺德几个人都在。阿尔克浑身上下就没有什么干净地方,头发胡子一把抓,满面的疲倦,再加上他喜欢涂的黑色眼影,这会儿看着比最邋遢的流浪汉也好不了多少。

    见到老罗走进帐篷,几个人站起来就要施礼,老罗挥了挥手,“都坐,努拉尔曼去叫人给阿尔克弄些吃的和喝的。”

    只是看气色,老罗就知道阿尔克这个西哥特人这几天几乎就没怎么休息,估计饮食什么都不正常,突厥人样式的皮袍子上面有好几处裂口用皮绳粗陋的串合着,衣角处还有一些棕黑色的痕迹,显然是经历过战斗的。

    少顷,一些点心和煮好的花草茶松了过来,这些都是主营里面一些原本在希尔凡开过餐馆的唐人做的,闲暇的几天,他们没去帮忙挖防御工事,做了好多点心之类的吃食,这些基本都是供应晚上值哨的战士的。

    等到阿尔克狼吞虎咽的吃了个差不多,老罗才从身后撤出一张地图平铺在帐篷中间的桌子上,“好点没有?阿尔克,来给我们说说你这次的收获!”

    “是,将主!”阿尔克用半哑的嗓子应了一声,从他那脏兮兮的袍子里面取出一个羊皮纸本子,“这次的信息比较多,我都记在本子上了。”

    老罗才不去看他那记得乱七八糟的本子,再说上面用各种符号之类的玩意儿写的东西只有阿尔克自己才能看懂,“你说,我们对照着地图来,努拉尔曼负责记录。”

    “好的,将主。”阿尔克用汗巾擦了擦嘴巴,然后凑近桌子,把他的本子也平铺在地图边上,一边在地图上比划,一边说道,“我这次带了五十人分散开,最远到了这里,那是马哈穆德的精兵位置,总计有一万八千人。”

    桌子上的地图是老罗根据记忆绘制的,上面的地名却是综合了唐人营许多人的见识标注的,阿尔克手指的位置是赫拉特1,这个即使在后世也是很有名的地方,在这个时候就不用说了,曾经是阿拉伯人统治整个中亚的最重要的枢纽,距离马什哈德的路程只有三百多公里。

    “不过,我们到了之后,抓了几个舌头,才知道伽色尼人派来的兵并不是赫拉特的驻军,而是驻扎在巴尔赫2的,据说主要是为了防御北面的喀喇汗3人的。”阿尔克没用别人催促,继续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巴尔赫?”老罗有些奇怪这个地名。

    “就是兰氏城,那里有阿里的坟墓。”李轩对东路的地名记得很清楚,尽管他可能都没有去过。

    老罗听到说是阿里的坟墓就清楚了,就是绿教穆罕穆德的女婿阿里哈里发的坟墓,后世那里的城市叫做马扎里沙里夫,阿富汗人叫做马扎尔的地方,是丝绸之路上的节点城市之一。

    “阿尔克,按照你的收获,伽色尼那位埃米尔没有调动他的亲军,还在攻伐南部的古尔人4?”老罗有些疑惑那位马哈穆德与喀喇汗王国的关系,不过当初两家合作弄倒了萨曼人的统治,如今竞争整个地区的话语权倒也很正常,后世类似的政治关系不胜枚举。

    “将主,我们抓到的舌头级别不高,提供不了那么高级的消息,不过倒是听路上的商人说马哈穆德与古尔人的交战正在关键时刻。”阿尔克得来的消息算是很难得了,至少在这个时代没有间谍的情况下再没有更多的办法。

    “嗯,明白了,你接着说。”老罗没有妄下判断。

    “除了这一万八千人之外,伽色尼人还从这里,还有这里召集了一些商人的部族战士,还有听说从穆尔加布河边出发的,不过没有来得及核实,总数人数大约有将近五万人。”阿尔克用手指着地图详细说道。

    他用手指着的几个地方都是在赫拉特附近的群落聚居地,周围的地形靠近东部山区,有大量的高山流水,算是很好的牧场地。

    老罗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只是根据阿尔克提供的信息然后仔细的对照地图思索着。

    周围的几个人倒吸了一股冷气,一万八精兵加上近五万的辅兵总说将近七万人,对于东归队伍的战力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抵抗能力,不过有程守如前几天挨鞭子的教训,倒是没有人敢说什么丧气话,只不过也都在心底琢磨该怎么应付这么多的敌人。

    “将主,伽色尼人的调动很慢,现在人员还没有就位,不过他们的使者已经在向我们这里过来了,”阿尔克见众人都有些沉默,接着说起了他得来的消息,“不知道将主有什么决策,我们没敢劫杀使者,所以只好提前返回。”

    “使者?不用管它。”老罗才不在乎什么使者,这时候的使者不是来劝降的就是来试图勾动营地内或者可能存在的内奸的,反正不是什么好路数,“给我说说他们的武器还有马匹以及粮草的配置。”

    “是,将主!”只要老罗不乱,所有人就都有了主心骨,阿尔克也是同样,这声应诺振奋了许多。

    阿尔克和手下的斥候这段日子确实辛苦,路途遥远不说,还要掩藏形迹,关键时刻免不了挥刀子杀人,这时候的中亚比后世的枪火遍地也不需多让,可以说商人、土匪、牧民混杂在一起,外人根本分不清楚。

    从阿尔克得到的消息里,老罗汇总一下得知了马哈穆德调动的北部精兵因为路途的关系,并没有携带很多重武器,诸如抛石机之类,一万八精兵多是弯刀长矛还有弓箭作为主武器,连大型弩弓都很少,唯一称得上精锐的是因为他们都有算是较齐全的盔甲,带兵的将军是个叫做阿布杜.马苏德的将领,算得上伽色尼北部防御喀喇汗王国的比较有名的将军了。

    至于行军补给,伽色尼人调动的军队只携带了不足十天的粮草,或许是他们认为有赫拉特做后备,东行的唐人又没有多少战士,有将近七万人的军队足以快速打垮吞并这只迁徙的队伍吧。

    老罗冷冷的笑了笑,“看来伽色尼人还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兵是够多了,但是不怕饿死在路上吗?”

    “将主,你是说?”正在低头苦想程守如的眼睛一亮,抬头问道。

    “没错,我们确实人少,但是战争可不是单单比人数的事情,这位阿布杜.马苏德从巴尔赫带人过来,走了远路,肯定疲乏,粮草又带的不够多,还没有重兵器,我们的营地是那么好攻破的吗?”老罗有些不屑的说道。

    “没错,我们的营地如果没有上万人的代价,他们别想攻进来!”程守如是守备将,营地的外围防卫是在他看着修起来的。

    “但是,突厥人除了一万八的精兵,还有五万的部族战士呢?”旁听的李轩忍不住插嘴了一句。

    “轩兄,别担心,五万部族战士?不过五万待宰的牲畜罢了,”老罗不能不安慰一下这位民众大总管,“在达姆甘那边的山谷,我们一晚上就杀了近万人,接下来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是……”李轩还想接着说那是侥幸,怎么可能每次敌人都那么不小心被偷袭?

    “没有可是,轩兄。”老罗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就凭突厥人的军纪,五万人不过是乌合之众,杀他们和宰牛羊没什么两样!”

    旁听的西德克诺德等人始终没有插话,自从跟随这位高个子赛里斯人一路东来,他们就从未失望过,一路砍杀的盗贼也不止五千人了,还是只用了区区百多人,如今只是骑兵校就有近两千人,敌人有七万又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多杀几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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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赫拉特,现今阿富汗西北的历史名城,距离喀布尔以西大约六百公里,最早建于公元前六世纪,曾经先后被波斯人居鲁士二世、马其顿帝国亚历山大大帝统治,曾经有很长时间的希腊化时期,后来又被阿拔斯人统治成为阿拔斯王国的一部分,老罗所在的这个时期,阿拔斯人衰退,被伽色尼人占领,后来先后属于塞尔柱帝国、古尔王国、花剌子模帝国,然后蒙古人在这里制造了大屠杀,突厥人帖木儿占据时期也曾经沿袭了蒙古人传统屠城,直到十五世纪初沙哈鲁登基,这里才有了现代所看到的城市基础。

    2巴尔赫古城,名字得自源自兴都库什山中的巴尔赫河,如今是马扎里沙里夫城市(波斯语,神圣陵园)的一部分,如今阿富汗人称呼这里为马扎尔,穆罕穆德的女婿阿里哈里发的陵墓位居于此,是伊斯兰教什叶派的圣地,因为地处道路要冲,是丝绸之路一个重要节点。

    3喀喇汗,喀喇汗王朝是指9~13世纪初铁勒回鹘人与葛逻禄人的克尼克(kiniq,qiniq)部落氏族,在中亚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南部,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及今新疆喀什、阿克苏、和田、伊犁等地区建立的一个信仰伊斯兰教的突厥王朝

    4古尔人,古尔王朝(sulalaghuriyya)是指12~13世纪突厥人在阿富汗斯坦和印度北部建立的穆斯林王朝(1148~1215),中国史籍称郭耳国。亦译“廓尔王朝”,又称古尔苏丹国。廓尔地区位于阿富汗中部偏西北处,包括法拉、哈里、穆尔加布三河的上源地区,相当于帕鲁帕米苏斯山脉东部。此处崇山峻岭,交通不便,长期与外界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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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感谢书友“无心起之”和“知桓”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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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跃一千年介绍:
国际佣兵罗开先非洲任务中遇到意外,穿越时空到千年之前的非洲,周边都是黑漆漆的部落野人以及草原猛兽,偶遇乡人也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群体,该怎么生存下去?即使他是个兵王,个体的力量同样微不足道,更何况在没有归属感的非洲。所以……回故乡吧。
陌生的城市中,他是不受约束的野蛮人,拐走法蒂玛人的大科学家……搬空君士坦丁堡的学术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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