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发明家
六月底的日头依旧很毒,所幸的是庱亭附近这些年种了不少的树。一百多名新兵都盘腿坐在树荫底下,而荀羡正指挥着刘建在一一登记造册。
陶旭和沈奂悄悄地走到土垒的营门口,观察起这群新兵来。
“二郎,你伤还没好,还是…..”
沈奂还想着劝陶旭回去休息。
陶旭却指着其中的一人道:“四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那孙三的儿子?”
沈奂沿着陶旭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树下果然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书生正在东张西望。
这个白白嫩嫩的读书人在一群黑不拉几的糙汉子中太过显眼了。
“你去叫他过来!”陶旭拍拍沈奂的肩膀。
沈奂无奈,只能把那白面书生给叫到了营门后陶旭的面前。
“将军!”白面书生一看到陶旭,立刻激动地就要下跪。
陶旭一把把他扶起,带着他进入营房内才问道:“看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身板,为何也要从军呢?”
那白面书生指着陶旭缠绕绷带的左臂道:“将军不也是手不能提么?”
陶旭一时愕然,沈奂却在一旁偷笑不止。
“你父为郡府书佐,你又识文断字,将来也能顶替你阿父吃朝廷的官粮。军伍,那可是人人都看不起的苦差,你吃得起这苦吗?”
沈奂见陶旭吃瘪,便自己开口问那青年。
白面书生见自己被看不起了,不由得有些恼怒,他抱拳行礼道:“在下虽然武备不是顶尖的,但文事足以胜任。将军既然挂幡招人,那为何要把人才往外赶呢?”
“那你倒是说说,你会些什么?”
白面书生见陶旭终于肯让他展示才艺,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副图纸铺在地上解释起来。
“仆虽不才,但平日里也喜好帮乡里设计农具。将军请看,这就是在下看农人捣药舂米时有所感而得之物。”
这白面书生也不多说,好像对他的发明很有信心。看这架势,要是陶旭没有欣赏的水平,只怕他还不愿意加入陶旭的部队呢。
陶旭仔细一看,只见图上简单画着一个由四根木棍组成的方形底座,底座上是一左一右两座三角支架。支架上是一根较粗的圆木滚轴,链接滚轴的,是呈十字形布局的一根木棍。一边的棍端被削成了一个圆形的勺状,木棍端另一端则被系上了类似石头的重物。
“这不就是配重式抛石机么?”
陶旭脱口而出。
“将军好眼力!”白面书生大喜过望,“有了此炮,任何坚城固垒都不在话下。在下曾将此图呈给郗二公子和桓驸马看,他二人都看不懂。看来此图与将军有缘啊!”
陶旭有些无语。他原本以为这种档次的武器在军队里应该是标配,没成想在晋代还没有被发明。
其实这个白面书生的设计也只是粗略的设想。一个成熟的配重式投石机可以将千斤重的炮弹发射出四百多步的距离,是一般弓箭的三倍还多。
不过像这种投石机需要的木料和工艺更为复杂,在这个时代做起来,成本极高。
不过无论怎么说,这种发明对陶旭来说是多多益善。
“好,我收下你了!你叫什么名字?”陶旭把图纸一收,决定把他收下。
白面书生激动地连连朝陶旭行礼道:“在下孙弘,小字阿虎。将军称我阿虎就是。”
“如卿之流,郡中还有几许?”
一听陶旭这么说,孙弘顿时就不乐意了。陶旭连忙解释说:“我非轻卿之才,实在是不愿意错过良才。倘若晋陵还有孙郎这样的人才,我自然不愿意错过。”
孙弘撇了撇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罢了,光只这一条,就足够我录用你了!”陶旭拍拍孙弘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思想负担太重,“只是你阿父那里……”
古人十分讲究孝道,尤其是在这东晋。陶旭更是足足服丧守孝待满了三年才敢出来求官。这孙弘的父亲不许,陶旭也不好硬抢人。
一听陶旭聊到他父亲,孙弘立刻就急红了眼,“子虽然说父母在不远游,但也说了游必有方。如今四方扰攘,天下大乱。晋陵地处长江,却也时时受到狄胡的侵扰。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做腐儒形状!”
“倒是慷慨激昂,可未得你父之许,我可是不敢收留你啊!”
陶旭明明刚才已经答应了孙弘,可现在又说药征求他父亲的意见,孙弘正要理论,陶旭却话锋一转道:“这几天你先在我军中住下吧。过几日等我伤好一些,我再亲自拜访令尊,如何?”
见陶旭终于答应下来,孙弘激动地再次跪倒在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孙弘愿为将军效力!”
***
等荀羡和刘建登记造册完,天已经快擦黑了。
郗鉴的部队大多已经撤回了京口,这庱亭垒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步兵屯五百多人的留守部队。正好给陶旭的新兵们腾出了空房。
天色已经不早了,陶旭亲自掏钱,从附近村落里买了十头羊,二十只鸡,二十条鱼,权当做招待晚宴,请新兵们狠狠地改善了一下伙食。
这些新兵们大多在二十上下,正是胃口最好的年纪,看他们大口大口的吃肉喝汤,陶旭也替他们惋惜。看来这些年轻人平时在家里都是节衣缩食,尽力地为家中的老弱妇孺节约粮食,自己则忍饥挨饿。也不知道他们离家投军,为家里留下了多少口粮。
如果条件允许,陶旭真想让他们天天喝酒吃肉!
借着晚饭的机会,陶旭把新兵们的身体条件都记了个大差不差,按照他们的个头大小给分派了营房。
沈奂手下的兵全都升了官,哪怕最小的也当了个班长。
既然是陶旭自己的部队,那完全都听陶旭自己的。当沈奂和刘建听到陶旭说要打破晋军的编制体系重新建立自己的编制时,都沉默了。
以五人为最小的作战单位,这是自春秋时期就传承下来的古法。哪怕是诸葛武侯都没有改变过,可陶旭居然连这个都要变。沈奂和刘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不以为意。
“明天按照我单子上列的,进行比赛。”
陶旭掏出两张纸交给二人,沈奂和刘建又傻了眼。
“什么比赛?”
第一百零一章 立规矩
“就是比臂力,腿力,耐力,爆发力的比赛!明天我自会安排!”陶旭解释道。
陶旭不是什么手工大神,更不是什么科技专家,通过科技手段碾压的方法门槛太高,而且难免会形成技术泄漏。
任何科技产品只要能在这个时代被南方的东晋做出来,国力更为强大的北方就一定也能做出来。只要在战场上获得一个样品,哪怕是残破的样品,北方的工匠们也能通过技术逆推出具体的制作方法。
那么除掉硬件上的优势,陶旭能做的就只有软件上的优势了。
这些年他不断地翻看典籍,发现了陶侃文档里遗留的诸葛武侯兵法二十四篇。文档的空白处密密麻麻的留下了陶侃一生研究的心得。
而陶旭越是研究,也愈发的同意陶侃对于诸葛武侯的佩服。
在北方曹操利用人力资源优势进行功能化合成部队的时候,诸葛亮却一心研究精兵路线。
诸葛亮的精兵不仅仅是在技战术层面上的精兵,更是融会贯通了诸葛亮颠覆性军事制度的精兵。
拥有这样一支精兵,即便是姜维,也能在前几次北伐中取得不错的战绩。
而陶旭要打造的,就是这样一支精兵。
最关键的是,诸葛亮的精兵作战根本不需要复杂和套娃式的谋略,仅仅是猪突就能赢了又赢。
根据陶侃的记载,在诸葛亮第二次北伐中,魏军十七万人五路分进合击。按照萨尔浒式的战术思路,那应该是任尔几路来,我自一路去。可诸葛亮却反其道而行之,五万蜀军一分为五,居然五路全都打崩了魏军。
难怪横行天下的司马懿唯独见了诸葛亮就“畏蜀如虎”。
更让陶旭心痒难搔的是,这种看似对组织度要求极高的军队却是可以通过操典短期内就能形成的。而且当年诸葛亮的兵员素质更为恶劣,除了炮兵部队外,其他大多数部队,就连蜀汉的禁军,也大都是蛮族充任的。
东晋虽然国力弱于北方,但再怎么看,也没有诸葛亮时期的魏蜀对比那么悬殊吧。陶旭没有理由不采用这套操典。
当务之急,是尽快挑选出合适的士兵。
这一百多人就是种子,就是未来。陶旭希望他们能一传十、十传百。当部队规模扩充到十万人的时候,就是陶旭横行天下之时!
沈奂和刘建听陶旭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都没怎么听懂,不过陶旭话里的那股激动的情绪倒是传染给了两人。三人愣是激动了好一会才各自安歇。
***
第二天一早,卯时刚过,天还微亮,只是一丝阳光探出了地平线,庱亭垒中央的土楼顶上就吹响了号角。
各小队队长都竖着半只耳朵,他们一听号角,连忙叫醒了手下开始穿戴整齐出门列队。
“今天是第一天,但集合足足花了半刻钟的时间!”陶旭指着身边的铜壶漏刻道。
陶旭早就站在了校场中央,他今天披挂整齐,精神奕奕。除了左臂上还缠着绷带外,和沈奂、刘建等人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按理说,没有训练过,我是不该罚你们的!”陶旭沿着队列方阵缓步走过,一一打量着这些准新兵们年轻的面庞,他边走边说道:“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军队里的规矩,就是军法!孙弘!”
“到!”
这也是陶旭的新发明。别的地方他管不着,但是在他的军队里,一切称呼都要改用新法。
“你来念军法!”
孙弘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绢,找到了迟到的条款,便高声念道:“闻号不应者,斩!闻号怠慢者,杖五十!”
昨天刚过吃过大餐,今天就要挨打?一众新兵们都面面相觑起来。
陶旭把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的接着道:“虽然不知者无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沈队主!刘队主!”
沈奂和刘建应声而出,他俩知道陶旭的脾气。身为他手下的唯二大将,他俩对于军法必须以身作则,否则处罚加倍是逃不掉的。昨天晚上他俩根本就没脱衣服睡觉,所以今天早起,他俩是第一第二个到位的,即便被陶旭点名,也心里一点都不虚。
“你二人各领自己的队伍,围着这庱亭垒墙,慢跑五圈,跑完再吃早饭!”
“诺!”
二人心里暗骂自己又没迟到,为什么也要一起罚跑,但陶旭下令,二人不敢不遵从。
“你们的上官是我。我没有事先说明,也有过错。今日罚跑,我与你们一同跑完!”
一听陶旭也要一起罚跑,从刘建、沈奂到新兵们都吃了一惊。
老兵油子们深知江东将官们的脾气,他们一个个的都以带兵从军为耻。即便在军中,也是宽袍大袖,整日吟诗饮酒,全不管营中事物。这种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部队如何能打得赢北方胡人?
可陶旭似乎是要动真格的!
“二郎,你手臂的伤…..”沈奂还想挣扎一下,他好心指了指陶旭手臂上的伤,示意这么热的天,一旦出汗伤口迸裂,会愈合的更慢。
“在军中以军职相称!”陶旭严肃的呵斥道。
刘建也了解了一些陶旭的伤势,他连忙出来打圆场道:“将军既然要坚持自罚,我等也不坚持。可将军臂伤未愈,不可轻动。这顿罚就先请孙主簿记下,待康复再罚!如何?”
陶旭看了看孙弘。
孙弘当然没有意见,他掏出毛笔用舌头上舔了舔,立时就在赏罚簿记下了陶旭欠跑圈五圈的记录。
没想到,这新军第一次欠罚就是自己。
刘建和沈奂见陶旭不再坚持,也就带着各自的手下开始绕着土垒的围墙开始跑起来。
“将军,你真的要….”
孙弘也是第一天当这主簿,他摸不透陶旭的心思,待军士们跑远了,便上来问道。
“自然是真的!”陶旭瞪着眼睛,一脸的认真,“为将者自然要与兵众同甘共苦,你记住,我以后在校场上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玩笑!哪怕沈奂和刘建犯了杀条,你也照执行不误,听懂了吗?”
孙弘明确了陶旭是来真的,他也双腿立直,十分严肃的答应了下来。
“你先别急着走!”陶旭拉住孙弘,“先帮我把场地画好。”
第一百零二章 五行第一
陶旭准备了一大桶生石灰,和孙弘一起在空旷的校场上画出了一个一个的灰白点。
“这些是用来操练的站位。”陶旭一边画着一边解释道。
陶侃所载记的阵法需要严格的号令和精准的站位,这些都需要提前做好准备才能开始训练。
这五圈下来,身体素质上的差异就已经展现出来了。
一百多人的队伍里有十多个都坚持不下来。这样的体格是不可能留下来的,陶旭当场就让他们回了家。
剩下的九十多人虽然也有先有后,但总体上还都算可以。甚至有几个体格健壮的,连喘都没喘几下。
“这几个人重点记一下!”陶旭悄悄地朝孙弘吩咐了一声,孙弘立刻把这几个体力较好的新兵默默记了下来。
吃过了早饭,新兵们就席地而坐,围绕着陶旭开始了今天的理论知识学习。
这其实也是一种智商上的淘汰。如果连基础的理论知识都无法理解,那这样的文盲陶旭也是不要的。
“你们中间参加过斗殴的人举个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陶旭的意思是什么。难道参加过斗殴的人也不要?
沈奂和刘建毫不客气的举起了手。
“沈队主!”陶旭点名道,“一对一自不必说,如果是二对二,或者五对五,应该如何排兵布阵?”
沈奂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给问住了,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
“那自然是大伙一起上了!”
陶旭叫出十个新兵相对而立,让沈奂和刘建各领五人,让他们排兵布阵。
两人没有商量过,却几乎排出了相同的阵势,一字长蛇阵。
十人五五相对,列成两行,相对而立。
“不错!”陶旭指着这十个不知所措的新兵道,“我相信不需要二位队主,哪怕是你们中间没有参与过斗殴的人也会排出相同的阵势。可如果这样呢?”
陶旭上前一步,让沈奂这边的五个新兵排成一列纵队,和对面形成了一个“丁”字型。
“这不是…..”
如此傻逼的阵型宛如葫芦娃救爷爷,别说沈奂,没打过仗的新兵们都不好意思吐槽了。
陶旭知道众人的反应,他解释道:“现在只是五个人,如果真的是五五对殴,那么沈队主这边后面的四个兄弟还能及时冲上来帮忙。可如果这不是五个人,而是五千人的部队呢?”
新兵们都陷入了沉默。
“我相信大家都能得出简单的答案!”陶旭又指着刘建这边的一字长蛇阵道:“虽然真实的战场比我们的校场放大了不知多少倍,但无论怎么大,能排下阵型的空间却十分有限。如果我们有五千人的部队,也不可能排的下五千人的一字长蛇阵!”
“更何况距离过远,将军们的指令也难以下达。部队的反应迟缓,更是一大利弊!”
陶旭又走到沈奂这边接着道:“所以,战场除了宽度以外,就是纵深!”
引入了宽度和纵深这两个概念,这帮新兵们才能更具体的融入战争中理解陶旭的思路。
“而我们所有的军阵,就是围绕着宽度和纵深这两个指标来进行安排的!”
陶旭让这十个新兵坐回原地,负着手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距离你们还早。当兵么,服从长官命令就是。但是,我可以告诉诸位,我陶旭今日所招募的绝对不止是一个吃粮服役的大头兵而已,更是将来的校尉、将军!诸位如果不想封侯拜相,那还请尽快回家!我会发给路费!”
开玩笑,谁会错过升官发财的机会!
陶旭画了个大饼,一些人立刻就开始坐不住了,正要交头接耳,陶旭却厉声斥责道:“既然不想回家,那就服从我的军令!”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对军士,不仅要施之以恩,更要加之以威。
“纷纷扰扰,此为乱军,乱军者斩!”——斩断第十四。
见众人都肃然听命,陶旭才接着讲下去,“刚才我们讲到宽度和纵深,千军万马如此,十人百人更是如此。我所要求你们学会的,只有五种阵型!也就是五行阵!”
五行阵听上去牛逼哄哄,十分玄妙。就连刘建这种累世军门都只是听说而没见识过,陶旭也是经过这几年的苦读钻研,才初步还原了这一传说中的阵型。
他首先叫出九名新兵,让他们三人一行排成三列,形成一个正方形。
“这就是最简单的方阵。”陶旭指了指脑子,示意这是重要考点,一些脑子灵活的新兵们已经开始默默记诵起来。
紧接着,他又叫出九人,在一旁排成一个前五后四的长方形。
“这就是直阵!”
两个阵型相互对立,一些新兵们又开始困惑了,这不是连文盲都知道的吗?怎么就是五行阵了?
可脑子灵活的人立刻活学活用,想到了刚才陶旭所讲的知识。
刘建第一个看出了门道。
他站起身子,让两个队伍各自前进,直到双方即将接触到,这才喊停。
“啊!原来如此!”这下连沈奂都看出来这里的差距了。
左边的方阵宽度为三,纵深为三,而右侧的直阵宽度为五,纵深为二。
这就意味着宽度大的一方在牺牲了较小的纵深却换来了第一波接敌优势。左边方阵虽然有三排纵深,但第一排的士兵不倒下,后面两排六个人就只能干瞪眼。
“直阵可以克制方阵!”沈奂答出了正确答案。
陶旭放眼望去不少人还在沉思,却也有人频频点头。
他分开两个队伍,把左边的方阵转了四十五度角,又让各人之间的站位更紧凑一些,形成了一个类圆形。
“这就是圆阵!”
这下就连优等生刘建都有些懵了。
陶旭再次指挥圆阵一边的队伍向直阵走过去,只到两阵相交时才停下。
“我明白了!”这下却是孙弘首先想通了。
“圆阵首尾相衔接,犹如常山之蛇,虽然牺牲了接敌的宽度,但凭借更为集中的纵深,可以快速冲击直阵,打破对面的纵深,从而切割对方的阵势!”
陶旭点了点头,他示意圆阵一边首先接触敌人的新兵和对面抱在一起然后蹲下,后面的士兵继续前进,每当遇敌,两人就相抱而蹲,意为同归于尽。
只见走了三步,直阵的战线已经被切为两段,而直阵这边巨大的战线宽度才刚过体现出来,形成了对圆阵的左右包夹。
可圆阵这边凭借圆滑的阵型,左右两边随时都能顶上缺口,直阵根本就无法破开对面的阵型。
第一百零三章 双向选择
“刚才我展示的,就是五行阵中的土阵,木阵和金阵!”
陶旭让两边复位,一边解释道:“虽然听起来玄之又玄,可实际上就是这么简单。无数的阵法变化都是从这五行阵中演化而来。世人都道两军交战必用方阵直阵,却不知还有另外三种变化!”
包括刘建和沈奂在内的老军伍们今天都开了眼,原来五行阵是这么个玩意。众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剩下的阵型了。
刚才是代表木的直阵输了,陶旭便开始调整直阵的阵型来。
首先他把两个三人小队按照一字纵队排成了一左一右的人字形,随后再把最后一个三人小队组成了三角形,填进了人字形后方的空缺里。
这样一来,直阵就变成了一个等腰梯形。
“再来!”
陶旭一声令下,这次两边都学会了抢答,双方就像下棋一样,你走一步我走一步,直到相遇才停下。
“好!”陶旭指着双方接触的地方解释道:“你们看,左边圆阵的阵首是一人,而右边锐阵的阵首则是两人。”
“而且锐阵的纵深并不比圆阵差!”一个年轻的新兵抢答道。
陶旭赞许地朝他点了点头,“锐阵属火,这便是火阵。火阵可以克制金阵。”
“那水阵呢?”那新兵接着问道。
陶旭微微一笑,再次分开两队人。
他先是让两个三人小队按照两列一字纵队组成了两行三列的阵型,随后把最后一个三人队按照一字横队排在第三行。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类似L型字母的阵势。
“这曲阵就是水阵!”
陶旭一声令下,双方重新向前。
两阵的纵深都是三行。
只不过这一次,锐阵一边的阵首两人遇到的曲阵阵首也是两人,四人相抱而蹲后,双方的第二行纵深对比却成了二对三。
锐阵这边还有一人幸存。
可就是这关键的一个人,却挡住了身后两名队友投入战斗。
锐阵被迫用三人应对曲阵这边的五人。
优劣已经不言而喻。
“这便是最简单的五行阵法生克变化!”陶旭让两队分开,各自归位坐下,“都学会了吗?”
真正的战争绝不是九对九这样的打群架过家家,陶旭所列举的五种阵型只是最基础的五行阵法。随着人数的增加,兵种、地形、天气、后勤,都需要为将者全盘考虑。
不少新兵们已经觉得陶旭画的这张大饼不香了。
“诸君,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感到畏惧,或者力不能逮的,现在就可以回去!”陶旭踱着步伐,扫视着新兵们的眼神。
从他们的眼神里,陶旭看到了兴奋、紧张、期待,也看到了迷茫、害怕、犹豫。这是初学者的通病,陶旭并不担心,那些意志不坚定的混饭人和那些学不会的人正是陶旭筛选的目标。他要的是一支纯净的队伍。
陶旭扫视一圈,终究没有人愿意认怂。
“很好,那上午就学这么多。”
紧接着,陶旭又宣布了一个消息,“因为你们都是新兵,所以现在每九人的班长都是我的老部下担任。但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公平竞争的机会。”
“从现在开始,你们各人以自己相熟者,亦或是自相得意者结成三人小队。每三个小队组成一个中队班,每五个中队班结成一个大队,分别隶属于沈、刘、二位队主麾下。每天你们可以自行操练我刚才所说的五行阵法,三天后我来检验,倘若能够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变阵的,我就让他取代原来的班长!”
这等于是给那些新兵一下子就从士兵跃升为军官的待遇啊!
陶旭在昨天安排住处的时候故意给班级以上军官划出了特殊待遇。这些新兵们看在眼里,哪能不眼热?现在有了取而代之的机会,他们个个都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这也是给沈奂的那些老部下们一些刺激。省的他们以元老自居,最终尾大不掉。一旦形成了军阀,陶旭反而要受到他们的制约。陶侃在笔记中也对自己早年一味维护纵容手下的行为后悔不已。
有老爷子的经验教训,陶旭自然不会再掉这个坑里。
刘建和沈奂也是心中一凛。虽然陶旭没有说他们的队主位置也是可以替代的,但他们明白那是因为那些新兵们没有带五十人步兵大队的经验,一旦他们开始成熟了,自己的位置也可能不保。两人心里都产生了危机感。
“你们也都看到了,队主目前只有两个。他们每人麾下只能有五个班,而你们现在的人数还不止九十人,这就意味着最末尾的那几个班会被淘汰回家。”
陶旭扫视一圈,见众人脸上的焦虑之色更甚,心里愈发的满意。
“好了,你们可以自由组合了!到午饭之前,我不会干涉你们的行动!”
陶旭说完,就向沈奂和刘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说话。
新兵们没想到除了早饭,这里还有午饭。这让在家里都是一天两顿甚至一天一顿的人更加舍不得离开陶旭了!
长官们一走,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这些新兵们有些是乡亲,有些是族人,他们心里对被分开分配在不同的老兵手下本就很不服气,现在有了机会,立刻开始相互讨论起来。
而那些沈奂的手下们刚做了一天的军官,他们哪里肯放弃军官的待遇而去做新兵们的手下。他们也开始四处拉人,甚至放低了姿态请求手下的人别离开自己。
一时间校场变得热闹无比。
陶旭对沈奂和刘建道:“我之所以要打碎伍长制,正是要建立在五行阵的基础上方便操作。这十个班长你们也可以自己选,只要双方合意就行,我可不希望有一只官兵不和的部队,明白吗?”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心仪的人选。
其实刚才在陶旭的教学中,两人都已经注意到了几个脑子活络的人。自己的手下当然是越聪明越好了。
“你们二人平分十个九人班,就只有四十五人,离五十人队的编制还差五人。”陶旭停了一下,吩咐孙弘掏出编制表,分别递给二人,“这是编制表,这五个人的分工我已经替你们写好。这五个人你们可以自行挑选,没有淘汰。”
第一百零四章 选拔第二
沈奂和刘建接过编制表格,只见上面要求他们招募副队主一名,押(军法)官一名,傔旗(宪兵)两名,再加上他们自己,就正好凑齐五十人的大队。
“听好了,这几个人是你们队里的核心指挥力量!”
二人正转头要走,却又被陶旭叫住解释起来。
“临场战斗的时候,你们作为队主,要站在整个队伍的第一线,你们起,则士卒起,你们伏,则士卒伏。你们冲,则士卒冲。在战斗里,你们就是士兵们的表率!但是往哪打,则需要押官来负责指挥!”
陶旭又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下划拉了一个简单的三角形锐阵当作示例。
在锐阵的最前方,陶旭画了一个三角形,示意这是队长要呆的地方。随后,他又在队主身后画了三个小三角形。
“以后的作战部署,上官全部只传达到押官那里。他是整个队伍里唯一知道战前部署的人。在列阵以后,就由他负责指挥,而两名傔旗负责通过鼓点旗号传达给整个队伍。往哪里打,是押官负责下达,而具体怎么打怎么做,则是队主们决定。明白了吗?”
敢情这队主还只是一个冲锋陷阵的主,押官和傔旗倒是安全的多了。
“那副队主呢?”刘建问道。
“副队主站在队伍最后方,通过观察上官的旗号鼓点来临时变更战前的部署。”陶旭在队伍最后方画了一个三角形,他见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便呵呵一笑道:“现在只是校场练兵而已,又不是真的冲锋陷阵,何故如此忧心忡忡?将来他们才是真正上前线的队主!”
刘建和沈奂听了这才脸色好转一些。想想也是,他们二人作为陶旭最核心的股肱干将,就算他们愿意,陶旭也不舍得让他们在第一线厮杀。
“我刚才说的是进攻时候的安排。”陶旭话锋一转道,“要是部队改为撤退,那副队主和傔旗就要改为殿后了!”
两人一听,心情更好,这才公平啊。冲锋的时候副队主躲在后面,撤退的时候也躲在后面,那就太不像话了。
了解了这几个队伍里的核心兵种之后,刘建和沈奂便急匆匆地去人堆里找人去了。
自由配对没花多少时间,到了午饭饭点的时候,两支队伍已经大致成形了。两队各自聚拢在一起,激烈的讨论着接下来的分工。
对抗的火药味已经隐隐弥漫在空气中了。
吃过了午饭,陶旭又开始了专项特长的选拔。
专项特长包括投掷、拉拽、短跑疾冲等等项目,各项目达到甲等的士兵将来都会被优先考虑加入特殊的加强部队。
一场选拔下来,却没有一个人能达到甲等。
陶旭有些失望。
但好在过两天荀羡还会从丹徒那里再拉来一批一百多人的新兵。
据说陶旭优厚的待遇传遍了整个晋陵郡,现在哪怕是郗鉴麾下的士兵都有不少想加入陶旭的队伍。京口附近三十岁以下的青年男子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不是郗鉴出动军队维稳,恐怕庱亭垒比晋陵郡治所在的丹徒县都要热闹了。
饶是如此,庱亭垒还是开始人满为患起来。吴兴老家的沈氏一族也有不少年轻人前来投奔。
郗鉴索性撤了那一屯驻守的士兵,把整个营垒全部让给了陶旭。
陶旭在王导那里要的名额就只有两百人,四个步兵队的编制。而且就算财力编制都支撑的起,要是把晋陵郡的壮丁们全都抽光了,这里百姓们的负担就更重了。
无奈之下,陶旭只能采取淘汰赛的方式,把每一批新兵都分做两队,两两对抗,择优录取。
忙活了一个月,这才在近乎两千人的候选新兵中,最终挑选出了两百多人的最终名单。
当然,孙弘的父亲孙三也来了。
晋朝最讲孝道,所谓父母在,不远游。父母之命,儿女无法违拗。
原本孙弘提着一颗心都不敢见父亲一面,但陶旭带着孙三在庱亭走了一圈之后,孙三自己也心动了。
他心里算了一笔账。即便是把儿子留在身边,将来也不过是个佐吏记室之类的小吏。可要是跟在陶旭身边,将来说不定还真的能封侯拜相。
尤其是当陶旭出示了殷浩亲笔手书的慰问信以后。
看到本朝顶流大师都为陶旭背书,孙三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没了。他不仅同意了孙弘留下,还当场就表态出钱三千贯、绢布十五匹资助陶旭。
虽然变得也够快的,但对于捐款,陶旭也不假清高。这种好事还是多多益善嘛。
再加上沈氏一族子弟们自发带来的钱粮布帛和郗鉴时不时送来的粮菜鱼肉,这三个月的军饷开支更不成问题了。
那一日,陶旭正负着手在校场上来回巡视各队的训练情况,只见荀羡从垒外匆匆走过来。
“子初,你出去看看罢。王丞相答应送来的军械甲胄到了,你去签收一下吧。”
陶旭随着荀羡出门,只见十多辆马车正停在大营门口。为首的押运官一身土黄色戎服,可天气太热,早就脱光了上衣,打着赤膊靠在路边的树荫下乘凉。
“陶司马到了!”荀羡大声吆喝了一声。
那赤膊押运官立刻凑上前来,从腰间的囊袋里抽出一打纸来,用手指沾了点唾沫数好,交给了陶旭。
陶旭强忍着恶心接过清单,粗粗一看,就发现了数目不对。
“这单上怎么只列出环首刀一把五十把?钩镶怎么也只有一百五十把?弓、弩、长枪、投枪、铠甲,数目全都不对啊!还有弓弦和箭羽呢?怎么清单上干脆就没了?”
陶旭把清单交给荀羡,又走到马车旁扒开蒙在车上的油布,只是这么匆匆一瞥,车上运载的武器大都是发锈发霉的残次品。这样的武器如何作战?
“令则,你叫孙弘出来,彻底清点一遍!”
陶旭隐隐觉得不对,这腐败的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陶旭的声音太大了,正在校场上训练的新兵们也都纷纷停下了手里的训练,朝这边看过来。
第一百零五章 愁
孙弘匆匆赶来,一一清点了车上的货物,最后核查出来和应有的数目果真差了一半还多。
乘着清点的功夫,刘建已经把押运的五十名士兵全部看管了起来,而为首的押运官则被请到了一间小屋里。
“说说吧!”陶旭只是扫了一眼稽查单子,就甩在了案上,“数字差这么多,你怎么解释?”
“上官容禀!”
那押运官面对陶旭的怒火却也一点都不生气,还笑嘻嘻的。
“鄙人郭开,忝任丞相府仓曹参军从事。”
一听对方还是王导属下,陶旭脸色更是一沉。
郭开笑咪咪地答道:“鄙人自奉了丞相钧谕,去武库领军械。可库里实在就只有这些甲杖器械,下官也是尽可能地给上官带过来了,并无私藏一文钱。上官若是不信,自可以回京检视。要是武库里还有上官清单上所列的物什而下官故意没带来,那下官情愿领罪!”
说完,他深深一鞠躬,再也不开口了。
陶旭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只怕是所言非虚。但堂堂中央朝廷居然连两百人的军备器械都凑不出来,这还是大大超出了陶旭对朝廷估计的下限。
郭开见陶旭沉吟不语,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下官去武库领器械的时候,看武库令的脸色就不怎么好。是不是上官没有打过路耗?”
“什么是路耗?”
“路耗就是好处啊!”郭开见陶旭果然是个小白,便好心教他道:“这武库是个肥差,但也是个闲差。好容易逮到一个机会,怎么能不捞点油水?上官不给他好处,他当然不会如数交出器械啊。”
陶旭人都麻了,他怎么算也算不到这还要好处费啊!
“安照成例,这清单上的物资向来都是武库令和执单者一人一半。上官没有给过他路耗,他自然就自己扣掉一半权当路耗了!”
“那武库令是谁?”陶旭倒是好奇这个把贪污公开成明规则的是谁。
“便是诸葛令君的三公子,诸葛衡。”
完了,是诸葛恢的儿子,还是诸葛文熊的哥哥。
陶旭有点头疼。
自己和诸葛家不对付,也难怪对方刁难自己。恐怕就算送了钱,也难提到物资。
“那王丞相就不管吗?”陶旭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他又问道。
郭开讪讪一笑,无奈的摇头,“丞相他哪里管得了这许多!再说了,朝廷这几年都快入不敷出了,哪有钱打造器械啊。上官还以为现在是太康年间么?小诸葛令君也有理由说武库的确没上官指定的物资啊!”
陶旭内心烦躁,只能无奈地朝郭开甩甩手,示意他出去,自己另想办法。
荀羡一直坐在一旁不言语,待郭开走后,才开口道:“朝廷的事向来就是这么难。丞相他也是没有办法,子初你也不必过于忧虑。”
“我也不想忧虑,可没有军械装备,如何打仗?”陶旭叹了口气道。
这一个月总算开始好起来了,陶旭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但冷不丁又浇了一盆冷水。
其实沈氏一族近在吴兴,要是陶旭开口,沈奂必能从族中凑出这二百多人的铠甲兵器。只不过陶旭不想太过依赖于某一族。
这欠下的人情可不好还啊!
“子初要是不甘心,还有个办法!”荀羡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个办法,“只不过…..未必能成。”
“你先说说!”
病急乱投医,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荀羡只能附耳上前低语了几句。
“好吧,权且一试。死马当活马医吧!”陶旭无奈的点头同意了。
***
京口,北固山土垒。
郗鉴正坐在案前,静静地听面前的陶旭哭诉。
“所以,还请太尉多行个方便!”陶旭哭完,给荀羡使了个眼色,他立刻拖过一只小木箱,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满了金子。
站在一旁的郗愔也被陶旭的大手笔给惊着了。看来这个陶旭是真的要搞大动作啊!
郗鉴却只是瞥了一眼木匣,淡淡地拒绝了。
“老夫军中也常缺军械物资。不瞒你们,重熙的左校弓手人手只有三根箭,每两人合用一张弓。刀、盾、枪、戟也大都是木头做的,哪里还有富裕。如果子初能有多出来的军械,倒还不如卖给老夫一些。老夫情愿用高价收购!”
陶旭还不甘心,“那这晋陵郡里就没有工匠么?”
“工匠倒是有,只是人数稀少,他们打造的军械也不多,只是勉强敷用罢了。”郗愔补充道。
“既然如此,那太尉可否容在下一观?倘若能….”
陶旭话还没说完,就被郗鉴打断:“子初小友,我拿你当作故友之后,好生款待,可你不能挖我墙角啊!”
紧接着,郗鉴又话锋一转,“子初若是对军械紧缺,不如去一趟淮阴。元子(桓温)那里接近前线,常与狄军往来,或许能从狄人那里想想办法。”
“桓元子久历边疆,听说和北狄相处的还不错!经常与北面有贸易往来,子初若是去一趟淮阴,说不定就能解决难题了!”
郗愔也笑眯眯的帮衬道。
陶旭吃不准郗氏父子打得什么主意。自己的新军刚刚编练起来,还没有经过实战检验,现在装备又紧缺,要去前线……
这二百多人是陶旭的心血,他实在不敢下这个赌注。
一旁的荀羡也看出来陶旭的犹豫,他轻轻拍拍陶旭的肩膀,又对郗鉴道:“多谢太尉指点!我二人再想办法就是!”
说完,就拉着陶旭出了房间。
“不如就去一趟吧!”
出了大门,荀羡也打起边鼓来。
“这晋陵郡大大小小的铁矿工匠都被太尉把持着,根本不会容我们插手。倘若得罪了太尉,只怕丞相也不会保我们。南边又是会稽郡的势力,庾府君更不会与我们通融,还不如干脆走一趟。要是能和那边交易来,那倒也不亏!”
“先一趟丹徒吧!”陶旭想了片刻,还是决定去拜访一下谢奕,他久在京口,或许能想出些办法。
两人乘舟过江,这一次陶旭再也没了初来时的意气风发。
郗鉴站在土垒的天台上捋着白须,静静地看着陶旭的小船飘向江北,不发一语。
第一百零六章 桓冲
过了长江,便是丹徒县。这里和来时没什么大区别,依旧是晋陵百姓们贸易的流散地。
这一次,陶旭轻车熟路,直奔太守府邸。
天气太热了,就连门口的衙役都躲了起来纳凉。陶旭和荀羡一路穿衙过府,居然碰不到一个人。
来到后堂,一股熟悉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
陶旭捂着鼻子走进后堂,只见谢奕满身的酒气,一身邋里邋遢地污糟大衣斜铺在身上,正靠在酒坛边呼呼大睡呢。
二人相对无语,果然无为而治才是治理的最高境界么?
就在二人弯腰准备给谢奕挪一挪身子的时候,门口原本高高卷起的竹帘哗啦一下被放下,裹挟着阵风扑向二人。
陶旭猝不及防下,踉跄着退后了几步。还没等二人缓过神来,一股凉水就滋到了脸上。辛辣之味充满了整个眼睛,疼得二人滋哇乱叫。
“什么人?竟敢暗算我!”
陶旭又气又急,他自打出道以来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这空荡的后堂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哪来的这芥末水!
荀羡更是狼狈。陶旭只是第一波被偷袭的,偷袭者见陶旭双眼中招,又立刻喷向了荀羡,一管子芥末水,大半倒喷在了荀羡的脸上。
“咚!”
一声清脆的声音,好像是芥末水用完了,偷袭者顺手就把喷水管扔在了地下。
陶旭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听到声响,连忙一个飞身逾越,扑了过去。却不料扑了空。
“什么人这么顽皮!”
陶旭匆忙中只是隐约瞥见一个小男孩双手持着竹制的水筒朝自己喷水。他一边用手遮挡,一边大声嚷叫道。
果然,不远处有一个小男孩边跑边大声吆喝道:“来人啊,有人要暗害谢府君啦!快来人啊!”
只是片刻之间,整个府邸就被动员了起来。太守府从书佐吏员一直到门口的卫兵还有内堂的丫鬟仆人统统都被惊动的围了过来。
“这不是陶司马和荀从事吗?哎呀,小郎你可闯了大祸了!”
孙三自然也在其中,他一看陶旭和荀羡都辣得一直在揉眼睛,连忙招呼丫鬟端过凉水替二人洗眼。
如今的陶旭是他儿子的上司,全家的希望都系在陶旭身上,孙三又是招呼人给陶旭荀羡清洗,一边又喊人赶紧给谢奕醒酒。
这时候谢奕也被吵得差不多醒了。他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红彤彤的脸上满是笑意。可一见身边这么多人,却也有些尴尬。
“怎么回事?你们都没自己的事做嘛?都围着我做什么?”
一旁的仆人悄悄捅了捅谢奕,示意他往旁边看。
谢奕转头望去,只见两个身着戎装的年轻人正把头埋在水盆里洗脸。再仔细一看,正是陶旭和荀羡。
孙三悄悄凑上去把他的猜想告诉了谢奕。谢奕顿时把脸拉下来,“他人呢?”
“估计躲起来了!”一个仆人小心翼翼的答道。
”去找!去找他回来!”谢奕暴跳如雷,指着仆人就是一通臭骂,吓得众人纷纷去找那小男孩了。
“子初,令则!你们看,我一个不小心,就让你们….”
这下轮到谢奕陪笑脸了。他刚过醒来还没来得及洗脸,一股浓郁的酒气喷在陶旭脸上还不自知。
陶旭好容易洗干净眼睛里的芥末水,但眼眶因为刺激性的液体却红肿了一圈。荀羡比他还惨,两只眼眶红肿,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谢府君,府上的人也太调皮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用芥末水滋人呢!”
谢奕自知理亏,连声道歉。
一旁的孙三也连忙打起圆场,“这也不是府君的公子,而是桓驸马的幼弟。今年才十岁,刚到府君的府上,正准备北上看望桓驸马呢。没想到正好…..”
一听是桓温的幼弟,陶旭立刻起了兴趣。他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孩一般计较。
“原来是桓驸马的幼弟,难怪这么有胆有识啊!不如请出来一见如何?”陶旭肿着眼眶,连连朝谢奕还礼,可看起来倒似是像在哀求谢奕。
谢奕不敢怠慢,连忙让下人把小男孩拎到后堂听训话。
男孩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头上扎着两只小辫,穿着一身农家衣服,一脸警惕的躲在谢奕身后盯着陶旭二人。
“这便是桓元子的幼弟,大名一个冲字,小字买德郎!”谢奕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前,勉强笑着给陶旭介绍道。
“此儿如此警觉,将来必成大器啊!”陶旭揉过了眼睛,认真地打量了桓冲一番。
荀羡和谢奕见陶旭不怒反笑,对这个十岁的孩童这般重视,还以为都是看在桓温的面子上。
谢奕见陶旭不予追究,也就松了口气。他解释道:“子初不予追究那真是大人大量了。此儿身世说来也是可怜。”
说起了桓冲的身世,就连谢奕都脸色凝重了起来。他把桓冲交给了孙三,让他带下去好好看管,对荀羡和陶旭说起了桓冲的身世。
“买德郎幼时被其兄长典舍给了一家农户来换取羊肉,用以供奉病母。直到两个月前,庾(翼)稚恭才在江州寻回了他。这不,就拖到我这里,让我把他送回他兄长那里去。”
陶旭熟读晋书,对于桓冲的身世也是很熟悉。史书上记载的他谦逊冲退,对于当年抚养自己的农户厚报重礼,对于士人也是非常的尊重。怎么见到自己,上来就不讲武德喷了一管芥末水?
“不提他了,二君此来,可是有什么事么?”谢奕招呼了二人坐下,又洗了把脸,这才问起了正事。
“太尉所言不差!”谢奕一听就开始数落起桓温来。
一提起桓温的“小买卖”,谢奕眼里就冒出了嫉妒的眼神,“桓元子在边境搞的那些花花肠子也就是太尉他老人家宽宏大量不予追究。要是在庾征西手底下,早死十回八回了!”
“这么说来边境还真能买到铠甲军械?”陶旭又追问了一句。
“这我就不知道了!”谢奕摇了摇头,“不过他靠着私通狄胡赚得盆满钵满,这倒是真的。你知道上个月我给他起运的那批物资么?”
谢奕伸出两个指头,“就这一个月,他翻了一倍!”
第一百零七章 闹大了
陶旭听了这个数字也是惊到了。他也没想到苏峻之乱平定十年以来,朝廷的财政依旧这么拮据。
可照理说朝廷财政拮据了,那百姓们的日子应该过的好一些才是啊。
陶旭这半年来先是西出姑孰、石城,后又东出京口、晋陵。所到之处,百姓们的生活依旧十分艰辛。只是和平了十年,还勉强有口粥喝罢了。
那钱都去哪里了?
陶旭只能联想到建康城里那些锦衣玉食的人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陶旭整理了一下思路,朝谢奕抱拳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一趟淮阴。如果真能买,那我付钱就是了。”
谢奕刚要说话,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皂衣信差匆匆闯入了后堂,待见到谢奕,便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只皮囊。
“这是朝廷的紧急公文囊!”谢奕一眼就认出了皮囊。
他不敢怠慢,连忙起身接过,检查了皮囊封口处的印鉴火漆完好无损,这才打发走信差,自己打开皮囊掏出里面的书信。
“二君也都不是外人,你们先看看罢。”谢奕看完,本来酒气十足的红脸顿时灰沉了下去。
陶旭和荀羡拆开一看,也都沉默不语了。
“桓元子居然要求主动南撤?这可不像他的为人啊!”荀羡思忖了片刻,第一个开口。
信中的桓温用了极为谦卑的口吻向郗鉴和谢奕说明了自己即将把淮阴附近的驻军和百姓全部南撤到京口附近,并请求谢奕不要再讲他的幼弟送往淮阴。但全信并没有一个字提及到这么做的理由。
陶旭则大脑飞速运转,他联想到了在望天阁地下室支道林和自己说的那个传言…..
可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为什么郗鉴毫无反应?
“太尉看过此信么?”陶旭问道。
“看这信上的抬头称呼,应该是太尉和我一人一封。我这里刚接到,太尉那里应该很快也会接到的。”谢奕抚须沉吟道,“桓元子这个人的性格我非常熟悉。他能寄出这两封信,就说明他已经这么做了。说不定送信的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开拔。送给太尉,是通知一声,送给我,是要我做好接纳的准备。”
陶旭苦笑不语。看来桓温确实跋扈,都把郗鉴当作他的手下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荀羡却总是疑神疑鬼的,“要是狄胡大举南下,那如果没有准备…..”
“应该不至于!”谢奕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太尉驻军绵延数十里,遍布长江南北,犹如铁桶一般。狄军已经好两三年没敢来了。”
郗鉴军容强盛是不假,可这不等于后赵的军队不敢对桓温下手啊。更何况他一直在淮河沿线做着走私生意,后赵方面对桓温的底细也是了如指掌了。
要是桓温的走私生意触动了后赵某些人的利益,引发了他们内部的内讧,那桓温还是有风险的。
“不如我们还是再去一趟京口吧。”陶旭始终放不下心。
三人又聊了几句,刚要出门,果然就接到了郗鉴邀请他们过江的消息。
当下三人不敢怠慢,谢奕又朝府中的下人们交代了几句,这才匆匆登船过江。
等下了码头,整个京口的气氛已经彻底变了。
所有的部队都在分发武器箭只,所有的营房门口都支起了炉灶赶制干粮,所有的进出道路都被戒严,禁止外人出入。
郗愔早就等在码头,见三人连䄃而来,连忙抱拳致意。
“家尊恭候已久,三君赶紧随我来!”
郗愔的脸色似乎十分难看,一路上他三步并做两步,走路速度也极快。
“元子(桓温)信中没有提及南撤的原因,难道太尉知道吗?”荀羡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问道。
“哼,这小子这回闯祸闯大了!”郗愔只是冷笑了几句,也不多做解释。
在郗愔的带领下,四人畅通无阻,一路来到北固山。此刻的郗鉴正埋头案间,奋笔疾书。
“给他们看看!”郗鉴知道四人到来,也不抬头,只是用笔一指,郗愔便将案头的一封书信交给三人。
陶旭看完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给郗鉴的信中,桓温终于说到了南撤的真正理由。
其实和陶旭所料不差,根据信中有限的信息判断,原先和桓温暗通款曲的后赵将领因为涉及到内斗而被撤了职。他不甘卸职,于是写信给桓温要求投诚东晋。
桓温哪里有资格做这种决定,正当他准备给郗鉴写信请求处理的时候。那后赵新上任的将领却知道了这件事,那边已经控制住了原先的将领,全军备战。桓温孤木难支,害怕后赵会大举报复,所以才决定全伙撤退。
“哼,果然是这样!”也不知道谢奕是不是这么想的,反正事后诸葛亮谁都能当,他也冷哼一声,把信交还给郗愔,“这小子总是这么胆大妄为。将来要是不在太尉麾下,真不知谁可以制得住他。”
郗鉴抬起头望了陶旭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写起来。
陶旭知道他的意思。可眼下自己羽翼比起桓温来还是弱的太多。
根据正常的编制规格,桓温手下至少有两千多人或者三千人不到的部队。而自己只有对方的十分之一,大部分还都是赤手空拳,自己怎么可能制约的了桓温!
郗鉴手腕抖动飞速,不过片刻之间就写就一封书信。
陶旭看似在和郗愔、谢奕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但两只眼睛全都盯在郗鉴的信上。他看的倒也不是信的内容,而是郗鉴的字。
说来容易做来难,越是写的快,越是能体现书者的功力。只见郗鉴虽然写的快,但信上的字却是字字工整,倒似是规整的隶书。这份书法功底放到现代,那妥妥地就是书法大师。
郗鉴写完信套上信封,又滴上了几滴灯蜡,最后才盖上自己的印戳交给一旁的郗愔。
“你亲自回一趟京城,面交茂公(王导)。元子小儿这次也闹得太过份了,要是真的引起两国大战,他是罪不容诛!”
郗鉴越说越生气,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已经是振聋发聩,陶旭的耳膜都开始震荡起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紧急部署
老爷子发火了,郗愔也不敢多说话,当即捧着他的手书匆匆离去。
打发走了儿子,郗鉴忧虑之色更浓,他背着手不断地来回踱步,陶旭看着也感到渗人。
荀羡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太尉,我二人虽然初来乍到,但也是太尉麾下一小卒。太尉若是有所差遣,我二人自当尽忠竭力!”
郗鉴要的就是荀羡这句话。
陶旭和荀羡虽然名义上是他的手下,但实际上是王导和殷浩的代理人,他既不想得罪也不想谄媚。可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每一分力量他都不想放弃。
南边的庾冰是指望不上了。西面建康更是个空壳子,自守都嫌不足,更不会出援兵。要是桓温真的闹事,那只有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荀羡肯开口,那陶旭也就不好意思拒绝。月前和郗昙的那场演习,郗鉴可是站在天台上看满了全场。
虽然陶旭使用的阵法他没见过,但郗鉴毕竟是个从军近三十年的老军伍。他一眼就看出了陶旭这套所谓的八阵是一种正奇结合的精妙阵法,尤其是当敌强我弱的时候,主动示之以弱可以收到出人意料的奇效。
可郗鉴毕竟是近七十岁的人了,位高权重,权倾东南。要他放下身段不耻下问,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这些日子他也严禁郗昙练习陶旭展示过的阵法。
眼下机会来了,他实在是不愿意放弃检验陶旭成色的机会。
“子初你的部队刚刚组建不过一个月,能行吗?”郗鉴还是有些疑虑。
其实他担心的不是部队的战斗力,而是万一部队打光了,他不好向王导交代。
“太尉勿虑!”这次开口的是陶旭,“我等投笔从戎,本就是为了上扶社稷,下安黎庶。若是让狄胡铁骑饮马江南,那这军建的又为得何来呢?”
陶旭的话听着慷慨激昂,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可在场的三人心里都清楚郗鉴不会让他们去送死。
“好吧。”郗鉴装作十分为难,勉强同意了下来。
可既然同意了征调陶旭的新兵,那这装备自然也要…..
郗鉴当即表示新军的装备他会搞定,待两日后新军抵达,装备就会到位。
“军情急如火,如何等得了两日!”陶旭当即表示一天打个来回绰绰有余,明天午时肯定能准时到位。
郗鉴欣慰的点点头,“好!好!好!”
来来回回,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正当三人商量的时候,郗昙一身戎装的闯进屋里。见到陶、荀二人在场,也不惊讶,他躬身对父亲言道:“各屯屯长都在大堂到齐了,请父亲训示!”
“走吧!”郗鉴深深吸了一口气,振作起精神。越是这种时候,主帅就越是要镇定自若。
陶旭随着郗鉴走下大堂,只见原本十分宽敞的大堂里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各种全副武装的军官们。他们正在窃窃私语,相互交换着关于这场行动的情报。
一见郗鉴露面,所有的军官立刻单膝下跪,郑重地行礼。大堂瞬间鸦雀无声。
看来郗鉴的威名还是强啊!
陶旭心里甚至有点羡慕。
郗鉴缓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坐下,又让陶旭和荀羡坐在自己身旁,这才让众将官起身。
郗昙也不用父亲吩咐,他将早已准备好的地图铺在地上,给郗鉴递上了一根细长的指挥棒。众军官们也都十分默契的围了过来,前排的人纷纷坐下给后面的人让出视野。
这一切不用郗鉴开口,众人做的顺畅无比,看来平时郗鉴是没少做规矩。
老头子拒绝了儿子递过来的指挥棒,他示意由郗昙你来点就是了。
“诸君,你们中有些人或许知道,有些人或许不知道。南康公主驸马、琅琊太守桓温刚刚寄信给我说他准备把淮阴的驻军和百姓全部南撤到长江以南。”
郗鉴说完,众军官依旧沉默,他们知道还没说到正题。
“老夫也不知道狄人会不会为难与他。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京口驻军还是需要配合行动。下面听我的命令。”
郗鉴的话里没有任何商量的口气,完全就是命令。
“我京口军一共有一百个步兵屯。除了沿江各地的驻防军外,还有六十个步兵屯可以使用。重熙!”
他点了郗昙的名。
“你左校部麾下十个步兵屯是本月值班的机动部队,随时可以出发。待会结束以后,你部连夜出发,立刻抢占高邮,为大军建立前沿营垒,一概军需补给随到随存。”
这意思就是让郗昙建立先头堡垒兼补给站的意思。
“诺!”郗昙答应的很干脆。
从淮阴出发南下,沿着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开辟的邗沟走是最快最稳的路线。高邮建城于樊梁湖(高邮湖)边,不仅水利运输速度快,而且可以停靠的船舶也多。只要能抢占高邮,那就等于建立了一个先锋堡垒。
“我已致书给广陵的左卫将军陈光,让他出兵寿阳,袭扰那边的狄胡,造成我军主力在西的假象。如果能减轻一点桓琅琊的压力,那也是好的。”郗鉴话锋又一转,点着众军官中的一人道:“司马校尉,邗沟东侧是射阳湖沼,淤泥众多,敌军骑兵不利行动,你的右校部十个步兵屯则东出射阳,在侧翼掩护桓琅琊南撤。”
司马校尉身材不高,但嗓门很大,他嚷嚷着道:“如果桓驸马顺利南撤,那我部如何撤退?”
郗鉴口说,郗昙立刻在地图上跟着点到,“射阳附近都是沼泽居多,你可沿盐渎南撤到广陵,不必与我汇合!”
“诺!”司马校尉也没废话。
“陈将军虽然是疑兵,但也要带走二十个步兵屯。剩下的二十个步兵屯在明日午后务必要全员齐整,装备军械满配,在校场待命。”郗鉴又指着司马校尉和郗昙道,“你二人自行出发,不必再禀报我了。”
“敢问太尉,此次行军….”一名留有长须的书生悄悄提醒了一下郗鉴。
“哦,老夫差点忘了,就用龟虽寿吧!”郗鉴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意思?”荀羡听了有点迷糊,但又不敢直接问,只能悄悄地问身边的陶旭。
第一百零九章 淮阴失陷
“这是部队通信的暗号!”陶旭悄悄地解释道。
“部队一旦出发,那就等于失去了和主帅的联系。如果敌方冒充我方使者的话就会引导我军错误行动,所以出发前都要定下暗号的母本。将领和使者一对母本就知道上官下达的是什么命令了。”
“而一般来说,母本都是一些诗歌。”
荀羡听了大开眼界,他之前虽然在禁军中任职,倒也真的不知道这些常识。
商议既定,各军就开始分头行动。
郗昙的动作最快,他的部队是本月当值的机动部队。当其他部队还在分发军械武器,赶制军粮行装的时候,郗昙麾下的十个步兵屯已经整装待发了。他一声令下,五千人的部队就涌上了早已等候在岸边的船上,拔锚远去。
“子初,你觉得此行会真的遇敌吗?”荀羡看着远去的船队,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陶旭其实心里也没底,他麾下不过四个步兵队二百多人,还不及徐州军半个步兵屯的兵力。训练又没上手过兵器,如果真的遇到敌人….别想着露脸,却把屁股露出来了。
不过当着荀羡的面他还不能露怯,陶旭深吸一口气道:“此行不战则罢,若战必胜。如果战败,那我在江东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虽然这次行动是郗鉴组织下令,但最后的战报王导和庾亮是一定会过目的。陶旭的份量有几斤几两,他们一看便知。
“走吧,给我讲讲江北的详情!”陶旭见各部队都在忙着战备,便拉着荀羡回房去恶补江淮地区的民情了。
***
淮东,淮阴县。
这座临淮河的晋赵边境小城现在已经是十室九空,为数不多的街头铺面早已人去房空。只剩下几条野狗在街头懒洋洋的乘着凉。
忽然,一条野狗猛地起立。它警惕不安地吠了几声,还没来得及再有行动,就被一阵轰隆的脚步声所盖过。几条野狗顿时作鸟兽散。
“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天际。无数密密麻麻的人影翻过了城墙,像潮水一般铺满了整座城池。
“轰隆隆”
爬入城内的士兵们迅速从内部打开了紧闭的城门给骑兵让出了大道,数十骑呼啸着从北向南飞驰而去。
一名胯下骑黄膘马的将军在数百名手下的簇拥下从容入城。
“将军,看来南蛮子们听说你的大名,早就闻风而逃了!”负责给将军牵马的纤瘦汉子见大军势如破竹,笑眯眯的给将军拍起了马屁。
“哼,一座空城而已!有什么可乐的!”
将军面色蜡黄,身材瘦弱,但纤细的身板骑在高头大马上却自有一股大将风度,身边没有一个士兵敢笑话他。
这次出兵,他也是奉了上官的命令。自己手下上万人的部队下半年的粮饷可就全指望这次行动了,捉不捉得住南军,这个他不关心,能不能捞到钱财,这才是关键。
放眼望去,整座淮阴县早就成了空城。他手下的士兵们搜墙刮壁,却也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能偶尔抓住几条野狗宰了吃肉撒撒气。这让将军的脸色更加难看。
“有什么线索?”
一看将军的脸色沉了下来,纤瘦汉子连忙招呼前面正在搜刮的几个军官回报。
“唔,看来他们是走了东路。”将军听了部下的回报,坐在马背上沉吟片刻,才缓缓言道。
纤瘦汉子小心翼翼地回道:“东路虽有邗沟可以借用,但河道还没到射阳就已堵塞淤泥。南蛮子拖家带口,如何行走?只是我军部队多马,只怕…..”
“那就全部下马!给我步行追赶!”将军怒道,“追空了,下半年你们就吃土吧!”
“遵命!”周围的军官们都忙不迭的答应道。
这位将军的脾气,他们可太清楚了。
这个貌不惊人的瘦子当年可是手弑千人的存在,杀个人比杀条狗都要快。现在没追上晋军,他心情正差,谁都不愿意被他当作泄气包。
“左校右校,给我朝高邮的方向一路追过去。如果遇到郗老头,就直接把他摁死!老头子兵不过万,根本不敢北上。你们两个校部加起来也有五千多人,别跟我说连郗老头都干不过!”将军眯着眼睛思忖着,边说边嘿嘿笑着,仿佛已经把郗鉴拿捏的死死的。
“将军放心!我二人别的不敢夸口,郗老头那两下子也敢班门弄斧?”一名被他点到名的校尉笑道,“当年我阿父在兖州把郗老头像狗一样撵着跑,要是他敢来,属下一定提他人头来见!”
将军对下属的回答十分满意,他捻着鼠须笑咪咪的摸了摸校尉的肩膀,“好!这可是你说的!我也不要老头的人头,你提五千颗首级来见我就行了。”
他随即又对剩下的军官吩咐道:“剩下的人给我全部下马!明天晚饭之前,我要包围射阳,一个都不许跑掉!”
“遵命!”
***
与此同时,射阳县。
数千名背着大包小包的难民就像无情的走路机器一样麻木地走着。在士兵们的催促下,一些刚想坐下休息的人又被催赶着起身上路。不少人都累倒在地。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北伧来了!”
原本麻木的难民们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撒腿狂奔起来。速度之快就连有些士兵都赶不上。
一群衣衫褴褛的士兵嗷嗷叫着冲向了难民的队伍,他们就像蚊子吸血一样死死地叮在队伍的末端。
忽然,一支数十人的骑兵队伍从路旁的山丘后杀出,顿时冲散了士兵和难民之间的联系。
“你们是谁的部下?谁让你们动百姓的!”
骑兵中为首一名鬓须浓密、眉毛挺直的大汉勒转马头厉声斥责道。
他看清了这群散兵虽然衣着褴褛,但还是晋军服饰。他挥舞着马鞭回头对身边的亲兵道:“负责殿后的是谁?”
“是张屯长。”亲兵支支吾吾的答道。
“妈的,败的这般快!”大汉嘴里骂骂咧咧,但也没有多说,他指着败兵们道:“从现在起,你们全部归入我的麾下!你们现在的队主都是谁?”
第一百一十章 前线
众败兵支支吾吾的不敢做声。
大汉扫视一圈,见没人答应,就知道这支败兵中已经没有军官了。
“五队主,他们全都全都划归你的部下!”
大汉话音刚落,就听到远方又传来隆隆的脚步声。
“是追兵!”
众军士都露出了惧怕的神色。
大汉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自己都乱了阵脚,那其他的士兵们也就没了希望。
“追兵有多少?”他向败兵们问道。
一个败兵犹犹豫豫地答道:“漫山遍野,不知其数。”
大汉气得真想当场给他一巴掌,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他环视周围,身边只剩下五十多骑,再加上这上百名残兵,只见人人意志消沉,神色惶恐,要是自己不在,估计又会一哄而散。身边的骑兵们也都个个面带倦色。
硬打只怕是不行的,大汉身边的一名亲随见他犹豫不决,而远处的轰隆脚步声则越来越近,不能再犹豫了。
他小声对大汉说:“射阳城近在咫尺,不如就地坚守。如果再这么走下去,只怕部队都要散了!”
大汉点了点头,他马鞭朝东南方一指,“全体撤进射阳城!动作要快!”
他一声令下,晋军士兵立刻撒开腿朝东南方狂奔起来。大汉有些不甘的回头望了望北方,无奈的拨转马头朝射阳方向而去。
大汉的部队紧赶慢赶,差点在射阳城下被后赵军队赶上。幸亏他事前安排了一批重炮弩手在城头,用一阵弓弩击退了敌军。
可射阳城矮池浅,又年久失修。虽然大汉手下的军士们已经竭尽全力的在修葺工事,但区区一天半天的功夫根本不足以修建牢固有效的工事。
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小小的射阳城已经被四面八方的赵军团团围住。
“求援信发出去了吗?”
站在城楼的土墙后,看着城下贪婪到双眼发红的后赵士兵,大汉皱着眉头向身边的亲随问道。
“都发出去了。广陵、丹徒、京口,三个方向都派出了信使。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冲出去了…..”
“唉,固守待援吧!”大汉背着手,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去别的城墙巡视去了。
***
高邮城。
高邮地处两淮中心,背靠邗沟水路,进可攻退可守,是南北双方争夺的要点。
如今的高邮城已经全盘被晋军占领,不仅城头站在日夜巡视的士兵,城外十里开外就有游走不定的侦察轻骑兵。整座城池已经被军用物资给塞的满满当当。
郗鉴一直在陶旭面前哭穷,现在终于露出了地主老财的真面目。
一船一船的军用物资在不停地往城内运输,而一船一船的百姓则不断地被运往京口。
住在两淮地区的百姓多为中原流落而来的难民。他们不是世家大族,也没有什么积蓄,更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艺,属于被朝廷抛弃的难民。江东各族都不允许他们踏足自己的领地,要不是这次后赵南下,就连京口他们都去不了。
陶旭的部队是最后一批出发的。从庱亭到京口之后,陶旭立刻让手下换上了郗鉴留给他们的装备。
和老头子哭穷时候说的不一样,从重步兵的长矛到刀盾手的弓弩,陶旭清单上的装备一应俱全。看来老头子也是下了血本了。
站在船头,陶旭看着忙碌不堪的码头。
因为背靠邗沟形成的湖泊,这里沿岸都被改造成了临时码头。一群群民夫们正在忙碌地从船头装卸货物,而另一边不断地有不符合资格的百姓试图登上南下的船只,有些被士兵发现,又被无情地推下船去,一时间码头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们为什么不能上船?”陶旭问道。
刘建就是徐州人氏,他幼时便是历经千难万险才南渡过江,对于这种场景他太眼熟了。
“许是他们还年轻力壮,退可当民夫,进可充军士吧。”刘建的声音有些消沉,“当年我阿父也是被官兵强行留下,只让我和阿母过江。后来….便再没了消息。”
众人听了,也都沉默不语。
他们大都是本地人氏,荀羡则年纪太轻,没有类似的记忆。听了刘建的话,也都大概猜到了他父亲最后的结局。
“但愿离乱后,能做太平人啊!”陶旭感叹了一句,荀羡立刻掏出本子,又记录了下来。
“走吧,去看看能不能求求情。”
船只靠岸,陶旭跳下船板,向那群正在和船上的家人告别的男人们走去。
“你们的长官是谁?为什么不让他们和家人一起走?”陶旭找了个附近的士兵问道。
那士兵一看陶旭和荀羡的服饰,就知道他们的官职不会亚于郗昙,他连忙恭敬的答道:“这是左校尉的命令。所有十五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男子一律不能离开。”
陶旭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跟着我吧。”
陶旭的部队只有半个郗鉴麾下屯的编制,临时扩充一倍,也好增强一些战力。
那士兵有些犹豫,但还是恭敬的回答道:“回上官,这件事我可不能做主。还是请上官和左校尉他商量下吧。”
“不用了!就归他麾下吧!”
不知郗昙从哪里冒出来的,突然从人群里出来,见陶旭正在索要人手,便直接大手一挥让给里陶旭。
荀羡倒也有些惊讶,没想到郗昙这么大方。
“这些人不过是些无赖地痞,别看他们现在哭得可怜。可一上阵,他们跑得就最快!子初要想让他们充战力,需要小心谨慎啊!”
郗昙笑着朝荀羡报了报拳,便自顾自的离开去各地巡视了。
“陶司马!陶司马!太尉有请!”
陶旭还想和郗昙多说几句,耳边又听得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却是老熟人夏侯长。
“令则,你把他们混编一下。我去去就来!”
吩咐完荀羡,陶旭便跟着夏侯长前往中军大帐。
高邮城的官府衙署早就被改造成了类似姑孰那样的土垒防御工事,郗鉴进驻倒也没花多少功夫。现在的衙署早就被包围的密不透风,仗可以输,郗鉴却不能有任何闪失。
衙署内部虽然人人面色沉重,但也都井井有条,一边的军官们在忙着给下级下达命令,另一边的文书们则埋头奋笔疾书着各类公文交给急着出发的信使。
跟着夏侯长穿过忙碌的前堂,陶旭来到安静的后堂。郗鉴正盯着墙上的一副地图呆呆地出神。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救火队
“太…”夏侯长刚想叫郗鉴,却被陶旭拉住。
只见墙上挂的是两淮地区的详细地形图。上面用浆糊贴着红黑两色的小型方纸代表晋赵双方的敌我态势图。
陶旭仔细看去,只见射阳城上贴着一张红色方块,上面写着一个小小的“桓”字,而红色方纸四周则是好几张黑色的方纸。
射阳西南,就是高邮。看地图上纸张的痕迹,这里原本贴着许多方纸,现在却一一散开,散布在高邮和射阳之间,和数量相等的黑色方纸对峙着。
郗鉴背对着二人负手而立,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什么。陶旭也听不清,但看他的手里还有一张红色的方纸,不停地揉捏,似乎下不了这个决心。
“太尉?”
过了片刻,见郗鉴还没反应。夏侯长终于忍不住叫醒了郗鉴。
“啊,子初来了!快坐快坐。”郗鉴吸了一口气,他示意二人坐下,也不客气,单刀直入道:“老夫想派你去前线,你敢不敢?”
看着郗鉴炯炯有神的目光,陶旭毫不推辞,起身正色道:“旭投笔从戎,正是为了社稷黎民。绝无退缩之理!请太尉随意使用!”
“好好好!”郗鉴听了陶旭的话大松了一口气。
他指着地图道:“你也看到了,桓元子经射阳东走盐渎,想在盐渎上船,从海路南撤过江。却在射阳被狄兵追上,不得已就地设防。司马校尉的右校部前往解围,却被狄兵所阻。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突破防线。你来之前已经鏖战了七天,损失惨重啊!”
夏侯长这几天也看麻了从前线拉下来的伤员,个个缺胳膊断腿,要不就是瞎了眼睛少了耳朵。现在的伤兵营里堪比人间炼狱。
“桓元子麾下不过四个步兵屯,据求援的信使说在进入射阳之前已经损失了一个屯的兵力。现在的射阳是朝夕可下,救援刻不容缓啊!”郗鉴越说越沉重。
“太尉麾下不是有二十个屯的兵力吗?怎么狄兵竟有…..”
陶旭的意思郗鉴也明白,他给夏侯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来解释。
夏侯长苦着脸道:“这次狄人是大举进犯,东南沿海各县都在告急。”
他边说边把案边沿海各郡县的告急文书递给陶旭,一边说道:“太尉也是无奈,只能先派兵前往救援。长江航道若是被捅穿,狄兵就可以溯江而上,直逼建康。眼下就只能用司马校尉的十个步兵屯的兵力解围。”
十个步兵屯也就五千人左右,这种规模的兵力也冲不动敌军的话,再加上在围攻射阳的后赵军,敌人规模应该在万人以上。
夏侯长又接着道:“就连二公子的左校部也派了三个屯队助战,可还是拿不下来。”
“建康安危绝不容失。老夫必须亲自前往。这里就只能交给你和重熙了,老夫已经交待给重熙,让他负责后勤。至于前线,就要你走一趟了,老夫已经无兵可派。子初!”郗鉴有些激动地握住陶旭的双肩,用力地摇动了一下,“你可明白?”
陶旭从郗鉴的眼神里看到了哀求的神色。这对于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太难了,陶旭于公于私都不能推辞,他当即表示救援桓温,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好!”郗鉴听了也有些感动,他拍拍陶旭的肩膀,又对夏侯长道:“子初兵力不过半个屯队,力恐不逮。你的屯队也一起去吧。只怕桓元子撑不了几天了。”
夏侯长连忙答应下来。
郗鉴又看了看二人,哀叹了一声,便出门而去。
“太尉,这就走了?”
陶旭还有些懵,怎么这一转眼自己就成主力了?明明郗昙还有七个屯队三千多人,难道就因为拿了老头子的装备,就得玩命么?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顾不得别的了。桓温作为朝廷驸马,要是真的被擒或者阵亡,那丑可就丢大了。要是再把他和后赵边将走私的事抖出来,那对江东的士气更是一大打击。
夏侯长作为第一批进驻高邮的将官,对于前线战事还是比较了解的。按照每三个伤兵对应一个阵亡的比例,夏侯长估计现在的前线的十三个屯队满员率不会超过七成,再加上一些轻伤兵,满打满算的战斗力也不过四千人。
陶旭自己新收了二百多民夫,再加上原有的二百新兵和夏侯长的五百人屯队,也有千把人的规模。这样算下来,对于前线倒是一股不小的支援。
可惜这也是最后的支援了。
不仅晋军这边派不出援兵,而且桓温那边估计也快断粮断水了。在缺医少药又没有坚固工事的情况下,他已经坚守了七天,再坚守四五天就已经是他的极限,即便部队作战意志再顽强,可能用的兵员也要枯竭了。
胜负就在这几天之内!
陶旭和夏侯长略一商议,就决定立刻出发。
回到码头,荀羡已经把原本的四个步兵队拆分为了八个,又把这些民夫们掺杂进了各队之间,形成了八只步兵队的方阵,又从各队里挑出二十名精锐士兵组成了指挥官的直卫队发,负责调度鼓、号、金、旗。
等陶旭回来,八个方阵已经整整齐齐的列队成型了。
“怎么样?”荀羡见陶旭和夏侯长回来,便上前问道。
陶旭叹了口气,把郗鉴的命令简单说了一遍。
乘着夏侯长集中部队的功夫,陶旭检阅了一番自己的部队。只见各队之间旌旗招展,旗上龙虎蛇鸟各类动物翻飞招展,看上去还行。
“这些民夫们都怎么安排的?”陶旭一边检阅一边问道。
这一个多月里,荀羡也跟着陶旭学到了一些东西。他把这些从未受过训练的民夫们都充做了训练要求最低的长矛收手和长戟手。
这些长兵器的重步兵只需要臂力合格,听从指挥就行。站在队前的队主冲锋,他们便冲锋,队主蹲下,他们便蹲下,根本不需要什么太复杂的技术。
“令则你也开窍了!”陶旭赞许道。
这些民夫充当的重步兵在部队的最中间,前有兼任弓箭手的刀盾精锐,后有兼任弩炮的宪兵和副队主压阵,只要不出现溃败,他们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
检阅的差不多了,陶旭翻身上马,正准备出发,却见郗昙带着一队手下面色铁青的走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急行军
“且慢!”郗昙拦住了陶旭的马头,示意他先下马。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陶旭。“这是探子最新送来的情报,你先看一看吧。”
陶旭看完脸色也顿时沉了下来,他把信又交给荀羡让他看。
“什么?十里外发现狄人骑兵?”荀羡看完了信也是大吃一惊。
如果后赵军队实行分兵绕侧袭后的战术,以目前高邮城内的兵力来说,只怕是没有万全的把握能守住了。
一旦高邮有失,不但被困的射阳城完蛋,就连前线对峙的司马校尉都要一块包圆。两个校部近一万人的部队被完全歼灭,这样的损失即便是郗鉴都要晚节不保了。
“能不能把太尉追回?”陶旭皱眉道。
郗昙摇了摇头,”就算把老头子叫回来也没用。直卫部队一天前就出发了,上哪去追?更何况比起我们这里,肯定是建康更重要的。即便追上,老头子也不会发兵救援。“
想要自救就只能靠自己了。
”这样吧,麻烦重熙兄把所有的骑兵全都派出去。一定要尽快掌握狄兵的具体情报!“
战争打得就是情报,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陶旭和夏侯长当即按兵不动,等侦察周全再做决处。而郗昙这边也收缩了全部的兵力,关闭了所有的城门,所有码头船只立刻开拔南下,就连码头上的货物都不要了。
在郗昙的情绪渲染下,整座城池都紧张了起来。所有能动弹的士兵都被动员了起来。一根根守城用的滚木擂石开始被运上城头,一锅锅恶臭难闻的金汁毒水开始支起大锅进行熬煮。
乘着这个机会,刘建和沈奂也抓紧时间对新抓的民夫们进行紧急训练。
陶旭和郗昙走在城头上,到处巡视着备战的士兵。
”重熙,救急如救火,你的骑兵有回来的吗?“陶旭一脸焦虑的问道。
郗昙无奈的摇了摇头。哪怕是骑兵,侦察附近十五到二十里的区域就需要都跑一遍,再加上来回的时间,怎么也得半天时间,哪有这么快的。
”地图呢?“陶旭再也等不及了,他问郗昙道:”此去射阳一共有几条路?除去司马校尉正面强攻的大路外,还有哪些小路可以从射阳绕到高邮城下的?“
郗昙一愣,他也没仔细研究过,连忙命人取过地图摊在地下研究起来。
”从淮阴到高邮本是官道,泰康年间老百姓走的都是这条道。射阳西、南,两个方向都是沼泽淤泥。司马校尉走的就已经是最近的道路了,可是正面强攻被狄兵所阻。每日进程不过一百多步。要想从射阳绕到我们这里,除非先从北面绕过射阳西侧的沼泽,才能折返到淮阴大道。“郗昙指着地图分析了一通,似乎是找不出后赵军队背袭高邮的方法。
陶旭冷不丁的指着地图上高邮城和晋军的右校部之间的空白道:”他们真正的目标会不会是司马校尉?“
郗昙的脸色刷的一下惨白惨白,要是司马校尉被背刺遭到惨败,那自己也只能仓惶难逃了。
”事不宜迟,我要立即出发!“陶旭当即不再和郗昙啰嗦,他一路小跑跑下城墙,吹响了哨子。
尖厉的哨声立刻响彻整个城池,荀羡也立马收拢了正在临时整训的部队,跑了过来。
”传我的命令,让夏侯屯长过来,我们立刻出发!“
在军队中,军令大过圣旨。现在城中虽然以郗昙的职衔最高,但郗鉴有命,部队就必须遵从命令。夏侯长速度也不慢,立刻集结起来自己的部队。
“夏侯屯长!”陶旭招呼他过来,“司马校尉的部队现在在射阳城南三十里的沼泽南端。东面也是一片更大的沼泽,我们现在立刻扑向西侧,保证司马校尉的左翼安全,如果路上遇敌,不要恋战,一定要以会和为先!”
夏侯长应声而去,对自己的部队下令去了。
陶旭又叫过荀羡,“传令部队,用飞行纵队的阵型急行军!”
荀羡身边的两名旗手随时都紧紧跟随着他,一听陶旭下令。二人立刻挥舞起手中的大纛,一面绣有五个“金木水火土”黑底黄字的大旗顿时呈顺时针挥舞。
为首的正是刘建的步兵队,刘建身后的押官一见大纛挥动,连忙拍拍身前刘建的肩膀。刘建看到大纛挥舞的方向,便大声喝道:“走飞行纵阵!都跟我走!”
刘建的步兵队立刻迈着整齐的步伐一路小跑出了城。紧随其后的是第二队,第三队…..
陶旭麾下每一队都有自己的旗帜,刘建身后的旗帜上绣着一条龙,第二队沈奂则绣着一头虎,再往后绣的是一只鸟,再往后则是一只龟…..
不同的队伍配合不同的旗帜,这四面队旗除了每一队都有一面,在陶旭的身边也时刻有四名旗手举着同样的四面队旗。各队押后的副队主只需要时刻观察陶旭身边对应自己队伍的旗帜就知道主帅在向谁下达命令了。
陶旭本来只有四个步兵队的编制。但现在被临时扩编为了八个,另外四个临时队只能紧紧跟随着前队的脚步。说是八个队,其实指挥系统还是按照四队来做。
夏侯长的部队就没那么多花样,郗鉴走的是水路,他把大部分的战马都留在了高邮,因此夏侯长甚至凑出了一些骑兵来。他一声令下,五百多人便如一条长蛇般鱼贯而出。
郗昙站在城头上望着远去的队伍,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一旁的卫兵仔细想听,却又听不清楚。
***
夏侯长的骑兵已出发就被陶旭征用了,三十多名骑兵被分为六队,每两队一轮换,分别向前、左、右三个方向侦查,唯恐遇到后赵的大部队。
望着绵延的队伍,陶旭脸上看似镇定无比,但其实心中慌的一批。
以前都是纸上谈兵,几次实践,对象也都是东晋内部的自己人,这次对上的是北面凶残的后赵,不知道战局会如何发展。
他身边的荀羡倒是既紧张又兴奋,紧张自然是没见过后赵的军队战斗力到底如何。
虽然这些年郗鉴几次击败南侵的后赵军,但老头子依然把调门放得很低,看来后赵还没拿出真本事来。这次就不知道是不是动真格的了。
而兴奋,则更多的是对陶旭战法的信任。他这一个多月大开眼界,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试验一下阵法的威力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遭遇战(一)
就在二人各怀心思之际,后面夏侯长身边的卫兵骑着马过来问到说夏侯长的部队出来的匆忙,还很多士兵没来得及如厕。已经急行军了一个多时辰,问是不是能休息一下。
“不行!”陶旭厉声呵斥道,“告诉夏侯屯长,前队不停,后队不止!我的部下也是刚刚下船,也是肉体凡胎,并无二致。要想休息,除非我下令,否则任何队伍擅自停下以违令论处!”
夏侯长的卫兵不敢反驳,讪讪地拨马回去复命了。
荀羡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不让士兵们休息一下?我们是骑着马无所谓,可你看那些装备沉重的士兵,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了。”
身上的甲胄加上刀盾、长矛、弩炮、弓箭杂七杂八的东西加起来,最轻的装备配置也有二十多斤了。
陶旭却连连摇头,他指着路边连绵起伏的丘陵道:“这官道狭窄,左右不过五十步的距离。要是附近的丘陵背后埋伏有狄人的伏兵,我军便是瓮中之鳖。一旦被拦腰截断,那整个部队就会全部垮掉。这种敌我双方都可以来去的地方叫做交地。兵法有云:交地无绝。如果让他们休息,势必会分散我军本就不多的兵力!”
荀羡听了连连点头,孙子兵法他还是读过的。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只见前方噪声大起。队伍前进的走势顿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谁让停的!”
还没等陶旭追责,只见前方飞奔而来一名士兵,他脸色慌乱的指着前方道:“是….是是是,是胡兵!”
陶旭立刻纵马向前,来到队伍的先锋处。刘建正招呼着手下组织起防御阵型。
陶旭也顾不得刘建,他放眼望去,只见前方大约五、六百步的地方一队士兵也正不安的观察着自己这一边。
“侦察骑兵呢?”陶旭转头对刘建厉声喝道。
刘建哪里知道侦察兵上哪去了。只要没有侦察兵的回报,他就默认前方是安全的,只管埋头行军就是。可现在正巧在官道上遇到了敌人,那么那些侦察骑兵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也幸好对方没有派出侦查兵,双方巧中凑巧的在官道上狭路相逢。对于两军都是猝不及防的遭遇战。
陶旭立刻指挥部队进入接敌人状态。
以刘建、沈奂为首的四支在庱亭受过系统训练的“老兵”方阵立刻一字排开列成了一字长蛇阵。而夏侯长的部队紧随其后,也挑出了四支相对精锐的步兵队列在陶旭部队的右侧,形成了正面八支步兵方阵的阵线。
陶旭想了想,把这八个步兵方阵列成了左三,中二,右三的对称阵型。又把剩余的八个步兵队按照左五、中零、右三的数量分配在前队之后。
夏侯长的部队虽然没练过自己的五行阵,但总算接受过自己两列轮换的八阵指挥。再加上都是训练时长两年半的老兵,战斗经验远比自己那四个临时加塞的民夫们强,于是便把夏侯长分配在右侧,专职负责防御。
相对应的,陶旭把宝全都压在了自己的左翼阵型。在最左侧刘建和沈奂两个队的身后,他各自安排了两个预备队的兵力。只要左翼能敲开对方阵型的右翼,同时夏侯长那边不拉胯,这场遭遇战的优势就在自己一边。
虽然不知道对面的兵力寡众,但以自己手头的兵力,陶旭也只能这么安排了。
陶旭的动作谈不上慢,对面的动作也十分迅速。就在陶旭这边的变形斜阵初步列完的时候,对方也完成了布阵。
从对方正面宽大的战线来看,似乎兵力还要胜出自己一筹。
荀羡默默地捏紧了手里的缰绳。
陶旭一声令下,身后的号兵立刻吹响进攻的号角。所有的队主、副队主们放眼望去,只见陶旭的中军旗帜向前指着,示意所有部队开始前进。
紧接着,陶旭身后的鼓手也开始按照陶旭的节奏不紧不慢的敲响着鼓点,士兵们开始按照鼓点的节奏向前推进。
夏侯长的右翼一看陶旭开始行动,他也不敢落后,同样开始了向前推进。
晋军正面看似有八支步兵方阵,但队与队之间仅有十五步的距离。整个晋军的正面战线不过三百步,四百五十米左右。
饶是如此,在整齐划一的步伐下,晋军士兵们口中喊着“呵呵”的口号,声势倒也不小。
排在最前方一二排的是兼职弓箭手的刀盾手。他们手持轻弩和弓箭,正在计算着有效的射程。
紧随其后的就是数量最多的长矛手和长枪手。他们手里除了长达两人高的长柄兵器外,手臂上还配有随身防御用的小圆皮盾。
最后方的,就是带有重型弩炮的弩炮手,这些炮兵除了本职以外,也配有环首刀,不过贴身战斗力不强罢了。
当然,那些新征的民夫们就只有一杆长枪了。指望他们的武艺那是痴人说梦,能服从指挥不掉队就谢天谢地了。
晋军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前缓缓推进,对面的后赵军队也不甘示弱,在低沉的号角声中,后赵军队也发起了冲锋。
不过和晋军的缓步推进不同,后赵军队似乎对他们的战斗力十分自信,低沉的号角短促不绝,后赵士兵们举着盾牌保护着后方的长矛手们开始了死亡冲锋。
两军原本就距离不过六百多步,现在一靠近,顿时只有四百步不到的距离了。
陶旭立刻摇动小旗,示意改为八阵。身后的鼓手顿时止住鼓点,所有的副队主们立刻往向中军。
只见八面步兵队的旗帜立刻止住,其中四面不动,另外四面则向后摇动,象征撤退命令的金锣声“铛铛铛”的响起。排在后面的副队主立刻调转队伍的方向,带领队伍后撤,直到金锣声停才停下。
对面的后赵军队见晋军阵势动摇,一部分晋军甚至开始后撤,以为怕了自己,气焰更加嚣张。冲在最前方的后赵士兵不住的吆喝着陶旭听不懂的语言,一阵标枪顿时从后赵军的盾牌阵后从天而降,射向了晋军的方阵。
“都不许动!”陶旭一声令下,八面队旗牢牢的立住不动。所有的晋军士兵只能咬着牙正面硬接迎面而来的标枪。
第一百一十四章 遭遇战(二)
后赵军的标枪有七尺多长,迎着风声呼啸而来,远比弩箭可怕。各队主身边的刀盾手们立刻举起盾牌,将一队之主护在了盾牌之后。
最倒霉的还是那些长枪手,他们手臂上的小圆皮盾根本无法阻挡势大力沉的标枪,当场就有十几人被射伤倒地。
剩下的人一看同伴受伤,顿时便慌了阵脚。
排在队伍最后方的副队主们一看前面的民夫想要逃跑乱阵,立刻就拔出环首刀吆喝宪兵们举刀相向。沈奂的虎队副队主甚至直接剁翻了一名试图逃跑的民夫。
三百步,两百九十步,两百八十步…..陶旭一直默默地数着步数距离,只见到了两百步之内,后赵军进入了弩箭的射程范围之内,便立刻下令放箭。
陶旭所在的步兵队首先放箭,左右两侧的弩手们也纷纷跟进,一阵密集的弩雨瞬间扑向对面。
后赵军显然也不是鱼腩部队,他们也配有弩手,一看距离到了,也立刻放箭射击。双方的弩箭几乎是在同时向对方发出了射击。
这次晋军的防御起了作用。前方的刀盾手们自不用提,而长矛手们也纷纷跟着前方的队主们蹲下,用手臂上的小盾护住头脸。这样即便受伤,也能在一些简单的临时处理后迅速投入战斗。
两百步,一百九十步……陶旭又默默数到了九十步左右,这次还没等他下令,后赵盾阵后方的弓箭手抢先射击,终于抢到了一次先手。
晋军这边的弓箭手们都是由刀盾手兼职,他们在箭雨的火力压制下根本没法举弓还击,陶旭对此已经是早有准备,他一声令下,排在队伍最后方的腰张弩的重弩手们立刻放箭,几十支粗壮的弩箭立刻呼啸着从前方晋军士兵们的脑袋上飞过。
重型弩箭射在后赵大盾手们的盾牌上,劲道丝毫不减,直接射穿了盾牌,又横穿了数名后赵士兵,才落在地下。
这些中箭的士兵虽然不多,但在连带效应下,后赵军的冲锋队形不仅被打开了盾牌的缺口,还搅乱了后方冲锋士兵的步伐节奏。一时间后赵军的冲锋速度开始放慢了下来。
开战以来,晋军士兵一直被对方的远程火力压制的抬不起头来。现在抬头一看,轮到对方倒霉,都不由得军心大振。
晋军弓箭手和轻弩手们也乘着这个机会赶紧举起弓弩朝着对方阵线中缺失盾牌的几处缺口拼命进行火力压制。
而后赵军在拼命补缺口的同时,队形却已经乱了起来。
“子初,冲吧?胜负就在此一决了!”荀羡一看战机出现,拔出环首刀激动的朝陶旭喊道。
陶旭却不动声色,他按住荀羡激动的手,继续下令重弩炮手朝后赵军射击。
在轻、重两种不同的远程火力交替打击下,后赵军的死亡冲锋顿时被遏制了下来。
但后赵军也不是无能之辈,对面的将领迅速重新组织了队形,在前方盾阵的基础上又在后方长矛手的头顶上加盖了一层盾牌。
同时,为了减少晋军重型弩炮的针对性攻击,后赵军索性排成了一字长蛇阵,不分什么具体部队,所有士兵混作一堆,重新发动了死亡冲锋。
这一次,即便是重型弩炮都无法阻止后赵军了。
重型弩箭射倒了一片人,后方的盾兵立刻接上补住缺口。
陶旭仔细观察,见对面排成一线,漫山遍野,看不清后方,便立刻下令吹动号角,挥动旗帜。
众副队主听见号角望向中军,只见八面队旗之外,一面白底黄色,绣有“金”字和圆形图案的旗帜不断挥舞。各队立刻按照陶旭的布置排成了克制直阵的圆阵。
虽然说是圆阵,但在后赵军看来,晋军的各队绵延之下,却是组成了波浪形的阵型。这支后赵军队也是久经战阵,他们知道对面是意图用波浪形阵型来缓解己方的急速冲锋。但可惜的是后赵军对此也早有准备。
只见后赵军中也是锣鼓喧天,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响起,从绵延的盾牌后立刻窜出了十几个身披重甲、手持长戟的甲士。
这些甲士无不是身高九尺,身材雄伟的肌肉大汉。他们一手举着轻型小盾,一手把长戟夹在腋下,口中呼喝着口号向晋军的阵型猛冲而来。
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不到三十步。即便是弓弩齐发,但无奈那些甲士身上的铠甲太厚,普通的弓弩根本无法破开。而晋军的重型弩炮又无法瞄准那些快速移动的目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向己方冲来。
与此同时,后赵军的阵型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原本一字长蛇全面防护的盾阵也改为了以那些甲士为核心的三角阵型。看来赵军是以那些甲士为依靠,试图强行冲开晋军的阵型。
此时的晋军正面八支队伍按照陶旭的命令已经是奇数一三五七,四支队伍在前,偶数二四六八,四支队伍在后,形成了两条战线。
在奇数一三五七,四支队伍之间,空出了五十多步的空档。
后赵军不疑有诈,滋哇乱叫地和晋军短兵相接起来。
左翼第二队正是沈奂的虎队,他向后撤了五十多步。和他左右两侧的龙队和鸟队,形成了一个U字型缺口。这三支队伍的重型弩炮手都已对准了疯狂前冲的后赵军队。
“放!”沈奂一声令下,他身后的押官立刻挥动手中的小旗,队伍后方的重弩手立刻放箭,三支手臂粗细的重弩立刻呼啸而出,将一片赵军击倒。
左右两侧的龙队和鸟队的重弩手见队友开火,他们也不甘落后,立刻放箭。在交叉火力的打击下,这群冲入U字型缺口的赵军立刻连滚带爬的向后退去。
可他们身后的战友们却不知情,只见前面的队友开始后撤,双方一时间挤在一起,混乱不堪。
比起偶数队们的以逸待劳,奇数队们正面硬扛下后赵军的冲锋,双方顿时死战在了一起。
原本队伍中的民夫们被后赵军的骇人声势吓得畏缩不前,可眼看着前方的庱亭兵们和破坏自己家园的后赵军死战成一团。别人都为自己出力,自己的家园为何自己不能保护呢?
在庱亭兵们的表率下,这些民夫们也开始举起长矛长戟,拼命地向前方刺去,保护着前方短兵器的战友。
其中更有一些人似乎看到了后赵军中往年劫掠过自己家园的仇敌,一时间“民”愤更甚,战斗愈发激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