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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浓择胡作陪     窃晋txt下载     窃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章 出发前的安排

    信息量的确有些大。

    沈劲摇了摇羽扇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才接着道:“庾王相争本是公子你左右逢源的好时机,但是两家一旦讲和,那公子你就没有被利用的价值了。所以谢尚此举虽是险棋,却也是符合公子你的利益的。”

    “那我就跑一趟罢,早去早回!”陶旭听了他的话,和自己所想的差不多,便也放下心来。

    “且慢!”沈劲还没见过这么性急的人,他连忙一把拉住陶旭,“公子若是这么直接便去,必遭大祸啊。”

    “这又是怎么说?”

    陶旭几次听沈劲的话都没吃亏,已经养成了依赖的习惯,一听他说有危险,连忙紧张起来。

    “公子你想想,这次调动军队的理由本就是捏造的。虽然谢家要和桓温串通,但毕竟还没造成事实。将来桓温一旦翻供,谢家倒不倒霉且两说,公子你假传情报的罪名可就跑不掉了。”沈劲不无忧虑地叹道,“公子是靠殷浩推举入朝的,但说穿了在朝中一无家中尊长庇佑,二无师尊长官提拔,无事则罢,将来有事则必遭祸端!”

    “那我该怎么办?”

    “公子知兵否?”沈劲反而向陶旭抛出一个问题。

    陶侃在世的时候,老爷子要是称自己是东晋第二知兵的将领,恐怕没人敢称第一,就连凶极一时的后赵皇帝石勒都对陶侃忌惮不已。可如今陶家的二代凋零的都差不多了,陶旭作为陶家第三代,还懂多少军事呢?

    “我自幼熟读兵法,祖父和家叔都曾指点过。”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陶旭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自己行。

    “那就太好了!”沈劲听了他的回答也是松了口气,“王允之虽然带兵,却不知兵。同样,庾怿以名士宽厚闻名,带兵亦非其长。这两人遇上,必定是相互干瞪眼,打不来。公子必须让他们真的打起来,而且公子必须打赢,才能让庾王两家不死不休。至于调兵的理由是不是真的,那就没人在乎了。”

    “没问题,小事一桩!”

    陶旭答应的很爽快,但其实他是真正的纸上谈兵,从来没接触过军事。不过老爷子去世以后所有有关军事的著作都留了下来,这些书不是金银财宝,陶家子弟谁都看不上。只有陶旭,觉得这些著作扔了可惜,才收拢起来。这次到建康,他也一道带了过来。

    “公子有把握最好。我有个从兄名叫沈奂,现在就在王允之的麾下当一个步兵队主,手下也有五十多人,倘若公子有什么事,也尽可以吩咐他去做!”看起来陶旭十分自信,但沈劲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索性把沈家铺出去的棋子都利用起来罢。已经在陶旭身上下了大注,他可不希望陶旭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豫州。

    “对了,我还有两件事要拜托你!”收下了沈劲的信,陶旭忽然想起两件事,想来想去也只有拜托沈劲了。

    “前几天随我们去吴兴一趟的那个小丫鬟,名叫绿珠的,不知世坚是否还记得。”陶旭叹了口气,把绿珠消失的事跟沈劲说了一遍。

    “所以公子是要找到她?”沈劲有些疑惑。不就一个小丫头么,虽然也算长得眉清目秀,但也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吧,大事还没办妥,怎么还惦记着儿女情长呢?

    陶旭不知道沈劲是怎么想的,只是拜托他帮忙寻找她的下落,“绿珠估计是被我十叔给藏起来了,她与我情同兄妹,世坚在建康耳目多,还请你帮忙寻找她的下落。”

    “公子既然开口了,沈劲一定照做就是了!”沈劲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还是应承了下来。

    “还有就是我十叔……”陶旭又把陶范想让他儿子出仕的事说了一下,“此人的底细我也不甚清楚,也要麻烦世坚帮忙调查一下。”

    “陶宇宙么,我记下了。”沈劲点了点头,“陶范家底细我都会摸清的,公子请放心。”

    陶旭总算松了口气。有沈劲在大后方帮忙,自己总算能省不少事,不过自己欠他的情也是越来越多了。

    “世坚的恩情,我陶旭一定涌泉相报!”陶旭朝他深深的行了一个大礼。

    “公子何须客气!”

    送走了陶旭,四周农田里的佃客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看来一直囿于谋反恶名的沈家也要出头了!

    ***

    辞别了沈劲,陶旭坐着车回到家中。

    虽说发生了这么多事,但一来一回,也不过两个时辰而已,离着天黑也还有一个时辰的功夫,还来得及出城。陶旭一进屋就看到鹂儿正在叠着陶旭的替换衣物。

    “替我准备几套换洗衣服,我马上就走!”

    陶旭看也不看她,直接奔向里间,他穿越带来的《晋书》和陶侃留下的兵书全都藏在枕头旁的书匣里了,那才是宝贝。

    “公子要去几天?”鹂儿站在外间高声问道。

    这丫头倒也乖巧,不问他去哪里,直接问去几天,也好知道需要准备几套衣服。

    于湖距离建康不过五日路程,一来一回再加上耽搁的时日,陶旭粗略估摸了一下答道:“也就半个月吧。”

    鹂儿不再答话,等陶旭换好行装背着书匣子出来的时候,一个裹有换洗衣物的包裹已经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了坐垫之上。

    这丫头的家务活也是整齐利索,不过陶旭是不可能带她一起走的,这种机密的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提起包袱,陶旭正要出门,却被撞了个满怀。

    “谁啊!”

    陶旭刚要发作,一抬头,却看见一个一米九的粗壮大汉,一身的腱子肉,黝黑的皮肤加上粗糙的双手,陶旭联想到了一个人。

    “是宇宙兄弟吧?”陶旭试探着问道。

    “子初哥哥!我是宇宙啊!”那大汉瞪着大眼嗡嗡的答道。他比陶旭还要高出两个头有余,一身筋肉浑似座铁塔一般,却说陶旭是哥哥,显得有些滑稽。

    堂兄弟相认,格外的亲。陶宇宙扯过陶旭身上的包裹,一把把他抱在怀里使劲的拍了两下,“哥哥,可想煞兄弟了!”

第二十七章 宇宙的演技

    陶宇宙身高马大,手掌更是如蒲扇一般粗大,这两掌还是没用上劲,但也差点把陶旭拍吐血了。

    “够了够了!”陶旭好容易挣脱出来,喘匀了气才缓缓开口道:“宇宙兄弟,我还有要事要办,就先走一步了!”

    “什么要事还不吃晚饭了?”陶宇宙瞪着大眼珠大声言道,分贝之高把屋顶都震动了。

    不等陶旭回答,陶宇宙又一把搂住他,“今天兄弟我特地留了一扇上好的猪肉带家里。待会儿请哥哥尝尝炭烤五花肉!烤出来的猪肉拌饭那叫一个香啊!”

    陶宇宙沉醉在美食的幻想里滔滔不绝,说个没完。陶旭根本就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少主,公子他真的有公事要办,你就让他走吧……”

    在陶宇宙震耳欲聋的声音里,清脆的声音就像一股清流穿透了耳膜,陶旭烦躁的心顿时冷静下来。

    “你是谁?我们哥俩说话,你插什么嘴?”陶宇宙说话被人打断十分生气,他暴喝一声,刚要发作,可猛一回头,只见一个清瘦的女孩娇怯怯的站在面前。

    “少主,主人已经把奴婢赐给了公子。请原谅鹂儿最后称呼您一次少主,请放开公子。他是朝廷的人,还有公事要办。”

    面对一米九出头的陶宇宙,鹂儿毫无惧色,他高大的身躯下光是影子就足够覆盖鹂儿整个人,可女孩依旧坚持请他放开陶旭。

    “原来是你这小浪货!”一看是鹂儿,陶宇宙立时放开了陶旭。比起未曾谋面的堂兄,他还是更在乎美人儿。

    “听说你这浪货几次三番勾引我父亲没得逞,怎么?现在又勾搭上我哥哥了吗?”看着眼前的小美人儿,陶宇宙喉结滚动,不住的吞咽口水,要不是陶旭在场,几乎就要当场办了这小娘皮。

    鹂儿却算准了有陶旭在,他不敢拿自己怎样。她一边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剪子,一边挺起了胸脯昂着头道:“鹂儿虽是奴婢,但也是主人的奴婢,与宇宙公子无关。如今却是公子的奴婢,更与您无关!”

    陶宇宙眼珠一转,嘿嘿淫笑道:“未见得吧?”

    他朝地下散落的包袱努了努嘴,“子初哥哥要出远门,却只带自己的衣服,也没想带上你啊?看来子初哥哥也玩腻了你这个浪货,那这几天就让公子我来疼疼你,一起快活快活?”说着,他朝鹂儿向前走了一步。

    身前的巨影遮住了屋外的阳光,在鹂儿的眼里,陶宇宙此刻俨然化身为了佛家说的魔鬼。她闭上眼睛,一步不退。心里也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陶旭一走,她就和陶宇宙拼个鱼死网破。

    “够了!”

    陶旭怒喝一声,闪身挡在鹂儿和陶宇宙之间,正色道:“我还有公差要办,宇宙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赶紧离开,耽误了司徒大人和朝廷的事,你吃罪的起吗?”

    搬出王导和朝廷,陶旭原以为足够让陶宇宙知难而退了。毕竟对方还有求于自己,只要别撕破脸皮就行。

    可陶宇宙却置若罔闻,他两腿一分,站在屋子门口,浑似一夫当关的架势。

    “子初哥哥,兄弟我今天特地为你留的猪肉,好歹吃完了再走。什么公事这么着急,连饭都不吃?”

    陶宇宙说的很热情,但脸上却满是嘲讽之色。陶旭联想到临行前谢尚催促自己立刻就走的焦虑之色,难不成陶宇宙另有所图?

    “宇宙兄弟,你的心意我领了。可猪肉什么时候都能吃,公事却不可废。为兄我的公务事关朝廷大局,倘若耽搁,江东数十万生灵恐怕都要涂了炭了!今天是为兄没给你面子,这样吧,等十天半个月为兄就回来,到时候为兄做东在朝天阁办一席为兄弟道歉,如何?”

    陶旭的话不仅仅是服软,甚至可以说是求饶了。

    可陶宇宙脸上的讥笑之色愈发浓烈。

    陶旭终于确认这里面另有文章!

    “宇宙兄弟是不是见过庾国舅了?”陶旭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陶宇宙毕竟年轻了些,他看上去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但实际年龄比陶旭还要小一岁。看着他脸上不断抽搐的横肉和游移闪烁的目光,陶旭可以断定他又猜对了!

    自打进了建康城,陶旭整体就是和这些名士门阀们打交道,老狐狸见得多了,可像陶宇宙演技这么拙劣的还是第一个。陶旭心里不免举得他有些可悲。

    但再看看他的块头和个子,陶旭也没法大意,只能继续猜:“庾国舅答应你了什么?”

    陶宇宙不答。

    “是步兵队主吗?城门校尉?还是屯骑校尉?”陶旭猜了一大堆,陶宇宙都不置可否。

    “你别猜了!反正你不能走!”陶宇宙见自己被识破了,索性也就不演了,“庾国舅见过我父亲了,他答应了很多很多。其实只要你再待一个晚上,就什么事都没了。”

    陶范又搭上了庾怿?还是庾冰?不管怎样,时间就是生命。要是再拖下去,王导那边扛不住压力,再被庾冰操纵着皇帝下什么圣旨,那主客之势就完全颠倒了!

    陶旭现在真有些后悔去见沈劲了,可后悔药也没得吃。他迅速分析了一下形势,要是在室外,以陶宇宙的块头和力气,自己绝不是对方的敌手。可是在这狭小的屋内……自己好像还有机会。

    可身后还有个丫鬟。陶旭悄悄用眼睛余光瞥了一眼鹂儿,只见她一双妙目正扑闪着望向自己,等着自己拿主意呢。

    要果断!犹豫就会败北!

    陶旭不再犹豫,他假意蹲下整理地下散落的包袱,却悄悄地握紧包袱皮的两角,突然暴喝一声,将包袱皮蒙在陶宇宙脸上。

    突逢此变,陶宇宙也是惊怒交加。他没想到干干瘦瘦的陶旭竟然真敢和自己动手。等陶宇宙拨开脸上的包袱皮,陶旭已然拔出佩剑,一剑刺向了自己。

    陶宇宙打惯了架,不慌不忙,侧身一闪,顺势两只手抓住了剑身。“咔嚓”一拗,薄薄的剑身应声而断。

    “嘿嘿,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都是陶家人,何必撕破脸呢?”陶宇宙占了上风,又是嘿嘿一笑,一双贼眼却盯在鹂儿的身上不动了。

第二十八章 旅途

    形势越来越危急,陶旭来不及多想,将手中的半截断剑掷了过去。待陶宇宙再侧身闪开,他已经一个箭步冲到跟前,一把将陶宇宙顶翻在地。

    “哟,子初哥哥,你这是要跟兄弟亲近吗?”陶宇宙虽然被顶翻在地,却混不在意,他死死抓住陶旭不放,反正父亲交代他只要别放走陶旭就行。

    陶旭被两只巨手死死的压在对方的肚皮上,只觉得气息越来越紧,喘气越来越困难。他拼命的挣扎,挣扎。

    忽然,陶宇宙一声暴喝,他陡然推开陶旭,却要向陶旭的身后扑去。

    陶旭不明就里,但下意识告诉他,陶宇宙不管做什么都要阻止他。陶旭顺势松开他的肚子,转而抱住陶宇宙的大腿。

    失去重心一个踉跄,陶宇宙顺势倒在地下,两百多斤的身子甚至把地下的地砖都给敲碎了。

    陶旭顾不得狼狈,连忙从地上抓起之前的半截断剑一把横在陶宇宙的后脖子上。可陶宇宙却没什么反应,再仔细一看,他似乎是把自己给摔脑震荡了。

    “快拿绳子啊!”要旭扭头一看鹂儿还站在原地发愣,急的连声呵斥道。

    鹂儿被他这一喊才反应过来,连忙扔下手中带血的剪子,手忙脚乱的找起绳索来。

    “哎哟,”陶宇宙的晕厥只是暂时的,可他刚一恢复意识,又被陶旭摁着头在地砖上一撞,顿时又晕了过去。

    乘着这个功夫,鹂儿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捆绳索,两人手忙脚乱的把陶宇宙给绑了起来,又把他的嘴给牢牢堵住,确定他无法挣脱了,两人这才喘着粗气彻底瘫软在地下。

    “他怎么还在流血?”陶旭喘着粗气,却发现陶宇宙的左腿正在汩汩流血,他明明记得没有砍中他呀。

    “是,是我…扎的。”鹂儿指着地下沾着血迹的剪子畏畏缩缩道。

    原来是鹂儿乘着两人搏斗之时,用剪子扎了一下陶宇宙的大腿,这才制造出了破绽。

    陶旭把他的伤口掉转过来看了看,确定没有扎到大动脉,也长出了一口气。要是真闹出了人命,这事可就不那么好了了。

    想了想,陶旭还是扯过一块麻布,替陶宇宙把腿上的伤口给紧紧扎住,两百多斤的壮汉,别流血流死了,那可就成了笑话。

    陶旭一把拉起鹂儿。

    两人之间虽然没有别的话,但刚才陶旭的挺身而出和鹂儿的关键一击,两人之间已经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做这一切之前,鹂儿并没有想得太多,她也是一时气血上涌,居然对前主人的公子说不。她这一辈子都习惯了服从,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从未有过的勇气让她站了出来。

    陶旭的行为也没让她失望,她相信自己找到了这乱世中的依靠。

    两人相对无言,但却配合默契。陶旭把昏厥不醒的陶宇宙拖到屏风后面藏好,鹂儿则快速整理了一下衣物和生活必备品。两人恰好同时完成善后工作。

    “走吧!”陶旭长出了一口气,又拖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天色已经擦黑了。

    ***

    江南五月的天气正是怡人,今夜一点云都没有,皎洁的月光正好洒满了整个江面。夜里的风吹得还有点凉,年轻的船夫坐在船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暖身酒。

    可他是越喝越躁郁,年纪都快三十了还娶不上媳妇,偏偏前两天接了对小年轻,包了船做那等事。两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船毕竟小,那种声音声声入耳,引得他火气上升,无处发泄。

    看这狗男女匆匆忙忙的架势,估计是在建康城犯了事偷跑出来的,还点名加倍船钱要去于湖。那可是对北伧的前线啊,除了成片的军队啥都没有。

    船夫心里估计这对男女要北逃出境,可他根本不在乎,跑了这趟船,足够他干半年多的。

    一口老酒下去,船舱里又响起了令人烦躁的声音。隔着帘子,他依稀能看到一节雪白的藕臂。听这声音应该是到了酣畅之处。

    那女子他偷偷打量过,浑身白净,细腰锁颈,看起来是个黄花闺女,可走起路来又有万种风情。船夫咽了咽口水,心里暗骂两人无耻。

    从建康到于湖不过五天的路程,可船夫心情十分躁郁,能早一分到他也不愿意拖。五天的路程竟被他只用了三天就到了。

    船靠岸的时候他终于松了口气,朝船舱里大声吆喝了一声,“公子,咱们到了!”

    掀开船帘出来,陶旭一身素白短打衣衫,头上简单的扎了一个刘公冠。

    “这就是于湖吗?”他喃喃自语道。

    和现代的江南不同,此时的长江两岸一片萧瑟,除了一眼看不到头的平原和天空偶尔飘过的几行飞鸟外,根本就看不到人影。

    于湖却是例外。

    于湖就是后世的当涂县,治所就在姑孰城。这里地处长江南岸,汇聚了大批从北方而来的流民。和待在江北的流民不同,能越过长江的多半都是高门大姓的外围子弟,抑或是有些闲钱的商贾人家,顶不济也是南迁士族们的家奴佃客。

    有了这些人,于湖的经济迅速腾飞,在长江沿岸甚至有“小建康”的美誉。

    “公子!”鹂儿也弯腰出了船舱,“都准备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细心的替陶旭整理了一下衣领。

    小娘皮,真骚!

    船夫心里不住的腹诽,脸上却是满脸堆笑,“公子你看,这说好的船钱…..”

    陶旭大手一挥,钱对他来说就是王八蛋。鹂儿不声不响的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片纯银制成的银叶子递给船夫,“多谢赵大哥,这船赶得又快又稳。我家公子说了,多出来的就不用找了!”

    船夫连忙丢下缆绳,一双乌黑的大手在身上擦了又擦,这才小心翼翼的把钱接过来,还顺手捏了一下鹂儿的手。

    “哎呀,你~”

    “怎么了?”陶旭一直在观察姑孰城的情况,听得身后有动静,才发声问了一嘴。

    “没~没什么。”

    鹂儿不敢多说,吃亏权当是福吧。她白了一眼船夫,待船一靠岸,便先拎着行李跃上了码头。

    “哟,二蛋,你不是客船吗?怎么也来姑孰了?”

    码头似乎有船夫赵二蛋的熟人,一见他的船到来,立刻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嗨,还不是这狗男女!”赵二蛋朝走远的二人背影努了努嘴,“从建康逃出来的。这小白脸估计是弄了主家的婢女,还偷了包金银,看这架势是要往北去。”

    “哟,哪家的啊?”

    “好像是姓陶。不过,管他呢,这几天可把我憋坏了,我得好好泄泄火!”

    两人一搭一和,看似无心闲聊,却被有心人听了去。

第二十九章 交信

    姑孰城,豫州刺史府。

    姑孰虽然繁华,但城中的衙门却是十分奇特。豫州刺史府与其说是一座府邸,倒不如说是一座城堡。在偌大的城中平地拔起一座高约五六层楼的土坯城堡显得十分突兀。

    城堡不仅有地表上的建筑,在地下也是开了不少的地窖和通道,整座城堡俨然就是一座独立的军事堡垒。

    二楼是刺史办公的地方,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孔眼透着光,折射出房间里浑浊不堪的空气。

    一个年纪三十出头的男子正背着手来回踱步,长吁短叹。看上去他年纪不大,但头上已是白发苍苍,正是宣城内史(相当于太守)、兼领豫州刺史的王允之。

    看他满脸的愁容,身边一个四十来岁的独眼武官小心翼翼的上前开口问道:“使君,朝廷的制令还没到吗?”

    王允之摇摇头。

    “江州兵上万人又在鄱阳湖操练水军,这么大的动静恐怕会引起胡兵的警惕啊!”独眼武官也是一脸的无奈,“倘若胡兵南下,咱们于湖可是首当其冲。他们江州只需要躲在雷池后面就行了。”

    “我岂能不知?”王允之叹了口气道,“朝廷新安,不能再伤筋动骨。倘若我逞一时之快,又引起荆扬之战,那就是朝廷的罪人了。”

    “使君就算不愿意和庾叔预(怿)发生冲突,也该上报朝廷,请司徒大人居中调停啊。”独眼武官埋冤道,“属下的部队恪守使君的命令,绝不与江州兵发生摩擦,可他们现在是越来越过份,把我们驻地附近的马草都给割完了。战马没了草,这还不如宰了吃了完事!”

    王允之听了眼皮一跳,他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可要不是王导几次三番要他忍耐,他岂能当这缩头乌龟!

    听说最近庾怿又只身入朝去了,建康城里老头子自会对付他。王允之只期盼庾怿不在,江州的这些部队能克制一下摩擦。

    “报!”一个小兵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跪地奏报道:“司徒府文学掾陶旭求见将军!”

    “司徒府,文学掾?”王允之一愣,他好像没听说过叔父还设置过这样一个掾属啊。

    “有司徒大人和谢长史的印戳为证!”

    小兵递上了带有王导和谢尚印戳的封泥,王允之一看没错,立刻让他把人带进来。

    “看来司徒大人终于有动作了!”那独眼武官开始兴奋起来了,“只要司徒大人和使君一声令下,属下一定好好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王允之自然知道“他们”指的是谁。他苦笑着摇摇头,回到座位上坐下,静等使者的到来。

    陶旭也对这座“刺史府”充满了好奇,这座纯土坯制成的城堡让他有种身处大话西游的感觉。随着带路的士兵走上二楼,一座颇为宽敞的大厅出现在面前。推开房门,满头白发的刺史大人正一脸严肃的坐在正中。

    “属下司徒府新辟文学掾陶旭,参见王使君!”陶旭纳头便拜。

    “起来吧,”王允之绷着脸微微点头,“司徒让你带什么信来了?”

    陶旭朝一旁的独眼武官瞥了瞥。

    王允之摆了摆手,“都是自己人,无妨。有什么便说。”

    都这么说了,那就开门见山吧。陶旭小心的从怀中取出一只竹筒,又从竹筒里取出一封书信,亲自交给王允之。

    “司徒大人临行前都交代了,让属下亲自交给使君大人。事关重大,还请使君亲自启览。”

    王允之见陶旭说的这么郑重,也有些意外,但见封泥上的确是王导的印戳,也不多疑,但打开以后,却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了身边独眼武官的视线。

    陶旭站在下手,见王允之打开书信后先是一脸的不解,但不久便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信,等看完整封书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顺手交给了身边的独眼武官。

    “公润,你看看吧。”

    信交给了独眼武官,但王允之却紧盯着陶旭,“卿来之前,司徒可还交待你什么了?”

    陶旭并没有拆开书信看过,但信里的内容他是知道的。这一路上他也想明白了,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把底给漏出来。王导和王允之是叔侄,谁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沟通的渠道,只要他们一对质,自己撒谎就会被立刻拆穿。

    于是,陶旭装着糊涂,把王导当着皇帝和庾冰的面交待给他的那套说辞又对王允之说了一遍。

    王允之听完冷笑一声,又转头对那独眼武官言道:“公润,你怎么看?”

    独眼武官看完信又递还给王允之,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附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允之点点头,高声喊了一句:“叫敬豫来!”

    不多时,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武官来到中堂,朝王允之抱拳行礼。

    “这位是左校尉王恬,陶卿就直呼其字吧。敬豫啊,这位是建康来的司徒府文学掾陶旭。陶卿一路颠簸,刚刚下船,你替陶卿安排一下。晚上咱们一起吃个便饭,如何?”王允之一番安排,这最后一句却是对陶旭说的。

    “全凭使君安排!”陶旭知道王允之并不信任自己,再加上自己说的和信中的内容不一致,王允之更无和他说真话的道理。陶旭躬身略一行礼,便跟着王恬出去了。

    “怎么说?”

    陶旭一出门,王允之立刻紧张的问道。

    ***

    出了门,王恬也不说话,径自带着陶旭来到城堡附近的一座茅草土房。

    “原本是安排足下去营里住的,那里吃饭也方便。可足下带着一位女眷。”王恬指了指陶旭身后的鹂儿,皱眉道,“这里是在下的住所,虽然简陋了些,但好在什么都有。陶兄尽管住下,这几日我到营里去住便是。”

    陶旭心里估计是看到自己带着女眷,王恬还以为自己是建康城里那些显贵清闲的士族子弟,所以有些看不起人,

    但陶旭根本不在乎,他大大咧咧的朝王恬一拱手道:“旭也不是什么贪图享受的人,一切全听王兄的便是。”

    王恬皱了皱眉,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适才使君所言,兄自建康而来,不知司徒身体可还安好?”

    “司徒大人精神不错,虽然一直说自己身体不好,但依在下看,那是司徒大人他自谦了!”

    “就是不知王兄和司徒大人怎么称呼?”陶旭反手问道。

    “惭愧的紧!”王恬脸上一红,朝陶旭连连抱拳,“司徒王导,正是家父。”

第三十章 力挫王恬

    原来是王导的儿子!

    可从他古怪的表情看来,这对父子之间有些故事啊。

    人家毕竟是琅琊王氏嘛,陶旭也不动声色,表面上照旧拍了一通彩虹屁。

    茅屋不大,不过七十多平米大小,但厨房、卧房、书房、茅房,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王恬把里里外外都介绍了一遍,不无可惜的最后吩咐道:“一应家什器皿陶兄尽管取用便是。”

    陶旭顺着王恬的目光望去,只见他依依不舍的望着角落里一个矮几。陶旭有些好奇,刚想开口,王恬却主动说道:“哦,那是当年大将军王敦从山越人手里缴来的香榧木,我好围棋,所以干脆就把那木给做成了棋墩,闲来无事就玩几盘。怎么,陶兄也喜欢下棋吗?”

    这可真是老鼠掉进米缸里!

    要说别的,陶旭还不敢说把握,但王恬是围棋迷,那就不客气了。这些天在船上陶旭也没闲着,每天除了睡觉,基本都在恶补晋书上的知识。

    “恬….善弈棋,为中兴第一。”

    王导传他昨天刚刚又复习了一遍,既然这个王恬这么有名,那不赢他个十盘八盘的都对不起陶旭这唯一的才艺了。

    陶旭当即谦虚的表示自己也是略懂一二而已。

    王恬点了点头,不以为意。

    一旁一直不说话的鹂儿却开口了,她捂着小嘴噗嗤一笑道:“王公子切莫小瞧了我家公子。京中有名的高手谢长史都不是我家公子的对手呢。”

    陶旭的事迹她也有所耳闻,那天在玄武湖上血虐谢尚的事迹早就在京里传开了。

    一听谢尚都不是陶旭的对手,王恬终于有些认真了,无论是在建康还是在军队里,别说能赢他,就是找个像样的对手都很难。这大晋的棋坛已经被王恬统治了十多年,如今却来了个新鲜血液,他哪能不兴奋呢。

    “好吧,既然能赢谢仁祖,那陶兄还是有些真本事的。陶兄可否赏脸陪在下玩几盘呢?”

    能有对手,王恬绝不放过,他拉着陶旭就要杀上几盘。而陶旭初来乍到,对于姑孰城的情况还不了解,王恬愿意留下,他当然是求之不得。两人在一番寒暄之后,便摆开了棋盘。

    可是,一看陶旭默默地把装有白子的棋罐推到自己面前,王恬的脸色立时便沉了下来。

    “陶兄果然谦虚了啊!”

    在围棋里,先行的一方总是握有优势,如果对局双方水平相当的话,先行一方十盘里至少能赢七八盘。

    古代也没有先行一方倒贴目数来平衡胜率的规则,因此先行的一方一般都是棋力较弱的下手。陶旭一句话没说,王恬就知道自己被看轻了,自打出道以来,他的围棋水平还没受到过这般的轻视,但既然陶旭这么自大,王恬也就不客气了,他接过棋罐,默默地拍下一颗白子。

    双方对坐在棋盘两侧,你一招我一招的对弈起来。

    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鹂儿不是什么君子,可她也不懂围棋。看王恬的口气这么大,她不由得为公子捏了把汗,可看两人一言不发却落子如飞,想必公子也有些把握吧。

    等鹂儿在一旁默默地收拾完行李被褥,又烧了壶热水给两人倒上茶,原本空旷的棋盘已经密密麻麻的落满了棋子。

    “公子,请用茶!”

    陶旭接过茶杯,默默饮了一口。鹂儿又端过一杯茶递给王恬,可王恬却浑然不知,只是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

    鹂儿看他两只耳朵都赤红了,心猜他棋盘上的形势也不容乐观,也不再说话,只是将茶杯放在他的左手边。

    “啪!”王恬又落一子,这一子他似落非落,捏着棋子的手在落子的那一点上来来回回比划了好几次。终于,他一咬牙关,决定拼了。

    陶旭却毫不犹豫,王恬方一落子,他紧接着应了一招。双方你来我往,又是十几招后,王恬原本紧绷的身子瘫软下来,就算是鹂儿也看出来,他输了。

    “再来!”

    王恬也没废话,把棋子理了干净,继续执白先行,

    这一次他谨慎了很多,每一步都思忖再三。可陶旭的布局水平是接受了现代电脑AI的熏陶,领先这个时代上千年之多。不过五十多手,王恬又开始长考了。

    陶旭等的有些无聊,可又不敢露得太明显,只能耐着性子等,两人从午时一直下到了傍晚申时末刻。

    几盘棋下完,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王恬的脸色一片死灰。无论他怎么努力,好像对方都能稳稳地拿捏自己。陶旭的招法与他所见的当世围棋混然不同,招招出人意料,可细细一看却又棘手难应。王恬甚至怀疑自己没有逼出对方的全部实力。

    “佩服佩服!”王恬抱着手朝陶旭连连行礼,“看来在下也是夜郎自大了,天下竟然出了陶兄这样的高手,王恬竟然不知,在下自认不如!”

    “惭愧惭愧!”陶旭连连还礼,“王兄若是不弃,称呼在下子初即可。王兄年纪比在下还长着几岁,万万不敢称兄。”

    王恬仗着自己是王导的儿子,从来不把旁人放在眼里。虽然他不受王导的喜欢,但才能的确出众。围棋水平又被称为当世第一,因此他极为自傲。当听到叔父要自己当个招待导游的角色时,他心里是抗拒的。

    寻阳陶氏算个什么东西?哪怕是陶侃,也不过是朝廷的一条看门犬而已,自己的家族是当世高门,父亲又是实际上的当朝宰相。他能对陶旭表面客气,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了。

    所以一听陶旭有挑战他围棋的意思,他立刻便决定接受挑战,给他一个下马威,别以为在父亲属下做官就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可没想到陶旭在围棋上怪招频出,自己居然还拿他没办法。王恬的心一下子就被陶旭勾引起来了。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子初客气,”王恬长出一口气,“以后叫我表字,敬豫即可。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估计叔父都安排好接风宴了,咱们还是动身吧!”

    “有劳!”陶旭深深一揖。

第三十一章 两难境地

    虽说在围棋上赢了王恬,可他依旧没有和陶旭多说话的意思。陶旭几次想要挑起话题,他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门第之见吧,陶旭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的确,在把陶旭带到了“宴席”现场后,王恬便拂袖而去。

    “螭虎(王恬乳名)!你怎么敢!”

    王允之见状大怒,打狗也得看主人。陶旭怎么说也是王导身边的人啊!

    他想要追出去痛骂一顿,可被身后的独眼将官死死拉住,“君侯,王校尉他就是这么个脾气,司徒大人不也拿他没办法吗?您可犯不着生气!”

    “陶卿吧?自我介绍下,鄙人赵预,小字公润,忝任豫州郡兵右校尉。”

    那独眼将官倒是自来熟,扶王允之坐下后,便和陶旭寒暄起来。可能也是看在陶旭是王导身边的人,语气里十分客气。

    所谓的“宴席”也不过就是每人两碟蔬菜,一碗肉汤外加一碗小米饭。“接风宴”也是王允之十来平米的私人卧室里举行。

    这里阴暗潮湿,不仅空间逼仄而且空气浑浊,要不是王允之出面邀请,打死陶旭都不来这种地方。

    “使君和赵校尉客气了!唤在下子初即可!”陶旭也寒暄了几句,便坐下了。

    “子初啊,照理说你刚刚下船,今天是不该谈公事的,可事情紧急,我也只能借着接风宴的名头,邀你相见。还请见谅啊!”

    身为一方诸侯的王允之朝陶旭抱拳致歉,吓得陶旭连连还礼。他越是客气,接下来的话就是越是重要。

    果然,王允之叹了口气,掏出了那封谢尚写的假信,道:“不知道叔父在写这封制令的时候,子初老弟有没有在场,是亲眼看着他老人家写就的吗?”

    陶旭心里一咯噔,难道穿帮了?

    可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陶旭只能腆着脸硬顶,“写文的是谢长史,小子的确不是亲眼看谢长史写的。可意思却是司徒大人本人亲口所言。小子是当场亲耳听到的!”

    说着,陶旭把当日在司徒府花园里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唔,原来如此。”王允之似乎把对话和谢尚的假信对上了,他连连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执行了。”

    “此事本非小子可以多言。但既然使君相召,想必是有为难之处。倘若明言,小子或许还能出个主意。”陶旭试探着问道。

    王允之和赵校尉对视一眼,又叹了口气,示意赵校尉同陶旭说。

    “按照子初兄弟你的话来说,司徒大人是要君侯进驻合肥。可按信里的意思,司徒大人其实是要君侯派兵进驻石城。可不瞒子初兄弟你,石城已经被江州兵占了。”一提起这事,赵校尉就满脸的愁容。

    “最近也不知江州兵得了谁的命令,借着搞演习的名头公开占据了石城,还大肆往石城运送武器和粮草,看来是准备有更新的动作。”王允之补充道。

    赵校尉越说越气,“我的部曲驻扎在宣城,和江州兵素无瓜葛。可最近也不知怎么的,江州兵大举进逼,甚至公开割起驻地附近的马草来了!我来姑孰,正是为了向朝廷告状的!”

    战马没了草料可就等于失去战斗力了,如此严重的挑衅行为也能忍?陶旭不禁有些愕然。

    王允之叹了口气,解释道:“我豫州的郡兵分为前后左右中五个校部,除了驻守姑孰的左校尉部和驻守石城的右校尉部,其余的部队都驻扎在庐江前线和羯胡对峙。”

    “使君如此为难,难道说以左右两校部的兵力,还不足以对抗江州兵吗?”陶旭又抛出一个问题。

    “那样就等于直接开战了。”王允之苦笑道,“江州是庾元规(亮)亲自坐镇,所纳钱粮一概截留自用,所以江州兵就是江州本地供养。而我豫州乃是侨置虚设之州,并无实土,一概钱粮都需要朝廷拨付。”

    这意思就是打不过呗!

    赵校尉接着解释道,“按照编制,我的麾下是五个曲部,合计两千人左右,而我驻地附近的江州兵则是一倍有余,倘若真的动手,必然吃亏。”

    其实王允之还有一层意思不好意思说,那就是他虽然领袖于湖方镇,但带兵打仗非他所长。江东政权最能打的,也是唯一可以让羯胡后赵忌惮的,只有陶侃一人。

    当年陶侃在世之时,割据辽东的慕容廆就曾经寄信给陶侃,约他一同讨伐后赵,但却忽略了同样带兵的庾亮和郗鉴。在慕容廆的眼里,这两人搞搞菜鸡互啄式的内斗还行,要论知兵,恐怕只有陶侃一人而已。

    到了如今,东晋朝廷里要想主动进攻后赵的,也只有一直唱高调的庾亮了。

    王允之有自知之明,他之所以答应王导出镇于湖,完全就是为了门户私计,保有兵权才能保有政权。但要他真的出兵打仗,那是万万不能的。

    陶旭也隐约听出来王允之的为难。打,打不过,防,又防不住,那你打算怎么回答王导呢?

    “实在是没有办法啊!”王允之又接着苦笑道,“适才听子初你所言,朝廷另有派江州兵北上进驻庐江的旨意。倘若庾叔预(怿)真能全师进驻庐江,我情愿愿撤出驻扎在庐江的前中后三个校部的兵马,全部回防姑孰。”

    “可就是怕庾叔预贪生怕死,借故推脱啊!”赵校尉不失时机的插了一嘴。

    王允之说完,又是长吁短叹,一双眼睛却不住的打探着陶旭,像是在等他的回复。

    陶旭又能又怎么回复呢?他不过是个光杆司令,手底下只有一个婢女,难道他能劝庾怿停止搞摩擦?

    “所以使君的意思是………”陶旭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糊涂。

    “子初你是叔父的属官,不知可否请你去叔预(庾怿)营中调解一番,就按我刚才的意思办。只要江州郡兵愿意离开我部驻地,一概路费和钱粮补给,我豫州全包了!”王允之拍着胸脯保证道。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我去送人头吗?陶旭心里暗暗腹诽。

    可突然间,陶旭又发现了点什么。

第三十二章 出发

    “适才赵校尉所言,进逼宣城的江州兵有一倍之多,那就是四千人咯?”陶旭问道。

    “不错!”

    “能确定吗?”

    “光是数他们每天割的马草就知道了,绝对错不了!”赵校尉也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占据石城的江州兵又有多少?”

    “这个……”

    王允之和赵校尉面面相觑。

    只要庾怿的部队没有怼到脸上,他们是绝对不会去主动招惹对方的。

    陶旭明白了,他有一个大胆的设想。

    既然江州大举出动进逼宣城,那石城的江州兵必然不多。江州有豫章、钓矶两大粮仓,外加在半洲的水军船只,这些都需要兵力看守。

    外加身在武昌的庾亮蓄力北伐,也调走了一些江州的军队。所以江州兵力虽盛,但也有大量的战略要地需要分兵防守。

    以王允之的豫州兵一万人规模为标准,江州兵最多也就一万二三千人而已。在宣城出现的江州兵,目前可以确定至少有四千人,再扣除防守的兵力,能出现在石城的兵力最多也就两个校部四千人左右。

    “既然兵力不差,使君为何不博一把呢?”陶旭问道。

    “诚然,豫州乃侨设州郡,无论人口还是财富都远不如江州。以今日之势,使君已经疲于应付。他日倘若胡人南下,使君又将如何应付?何不乘此机会,直接缴了石城驻军的家伙。用他们的武器装备和粮草来武装豫州的军队?”

    陶旭一席话戳中了王允之的痛处。如果一味以拖待变,以江州的财力,江州和豫州的兵力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娘的!干!”赵校尉也一直憋着一肚子火,一看陶旭也主张开干,立刻随声附和起来。

    “怎么干?具体说说!”

    王允之这话一出口,陶旭就知道他答应了。

    “使君请听我说……”

    一番话下来,王允之叹了口气道:“士行(陶侃)有后了。”

    ***

    第二天一早,陶旭早早地就醒了,还特地换上了一身短打的戎装。他和王允之约好了在寅时初刻就要在城西的驻军点校场碰面。

    “鹂儿,都准备好了么?”陶旭一边整理自己的仪容,一边催着鹂儿。

    “公子,什么事这么急?早饭都不吃了吗?”鹂儿也是被催的有些心慌。她按照陶旭的吩咐,连夜烙了几张大饼切碎了当作干粮,这是要出远门的节奏么?

    “来不及了,军令如山,我可不能被人看轻了!”

    和王允之约定的时间是寅时二刻,只有一刻钟的功夫了。

    “公子,你要办大事,奴婢不敢多问。只是奴婢不在你的身边,凡事还要多照顾好自己,别累着饿着冻着……”

    “知道了,怎么这么啰嗦?”看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罗嗦起来就像个祥林嫂一般。陶旭白了她一眼,背起行囊就要出门。

    “公子!”陶旭刚迈出房门,又被她叫住,“奴婢在这里等你回来!”

    鹂儿咬着嘴唇一副舍不得的表情,一双妙目里还噙着泪水,在朝霞的映射下荧光点点。

    陶旭知道她动了真情,是真怕陶旭把她扔在这里了。他微微一笑,一把搂住女孩的脖子,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知道了。”

    短短的三个字,虽然还是重复的三个字,但鹂儿感受到了浓浓的情意,小姑娘脸一红,害臊的躲回房里去了。

    紧赶慢赶,陶旭总算在约定的时辰来到了点校场。

    原本空旷的点校场此刻已是站的满满当当。两千人的军队被分割成了五十人为单位的四十个队,队与队之间间隔十五步,每队五人一行十人一列,整整齐齐围成一圈。王允之和王恬等一班军官则站在圈中心,随时可以发号施令。

    陶旭从军阵的中间穿过,一路走来,他发现这两千人中大都以步兵为主,使用重武器的弓弩炮兵和骑兵屈指可数。陶旭一个陌生人从身边穿过,没有人交头接耳,也没有转头围观,看起来军纪还算严明,这样的部队可以一用。

    “子初,怎么样?我豫州兵还算雄壮吧?”见陶旭认真的观察着军阵,王允之不无得意的捋着胡须笑道。

    其实王允之心中也很忐忑。他自打出镇于湖带兵已经有三四年的时间了,可从未真正上过战场,陶旭又是将门之后,看他的架势也是个内行,王允之是生怕自己的兵出丑丢脸。

    “使君真是带兵有方啊!”陶旭一边客套了几句,一边不住的观察,好像在找什么人一样,“家祖在世的时候就曾说过,士卒用兵之道首推刑罚赏爵之严。使君部下自打我进场以来,无一人乱动,无一人私语,看来平时是真的训练严格。”

    “哼~”

    一声轻蔑的轻哼传来,陶旭扭头看过去,正是这支部队的直接指挥官,王恬。

    话说昨天王恬在棋上输给了陶旭之后,今天一早是憋足了劲要把面子给找回来。这支兵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现在一听陶旭开始拍马屁,心中自然得意。

    陶旭见他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也不和他置气,只是笑笑道:“按照兵法上说,在部队行动前掌握对方的情报越多越好,可时间紧迫,也来不及事先侦察了。不过侦察还是少不了的,负责侦察的探队选好了吗?”

    “早就选好了!”王允之大手一挥,他身边的号兵立刻上前一步,挥动旗帜。一队骑兵立刻翻身上马,为首的骑兵将官出列候命。

    “我在京城时曾经听说使君麾下有个队主叫沈奂的,其人威猛无比,不知是哪位?”

    陶旭看了看骑兵,未置可否,却话题一转,转到了沈劲的堂兄身上。

    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陶旭对这支部队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将不知兵,兵不知将,这是战场上最忌讳的。

    要是平时还好说,不熟悉就慢慢磨合呗。可现在都要发动特别军事行动了,也只能找个相对靠谱的手下了。

    “沈奂?”王允之和王恬的表情同时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使君和敬豫(王恬)都认识此人吗?”陶旭问道。

    “何止认识,此人在整个姑孰城都是大名鼎鼎啊!”王恬的表情有些阴阳怪气,他不无讥讽的笑道:“沈队主不仅会打仗,搂钱搂女人的本事更是冠绝一时。子初既然点名要他,恬照办就是。”

    王恬昨夜得了王允之的吩咐,知道现在陶旭是和他们绑在一条船上的人,虽然不能拖他后腿,但抓住机会也要损他几句。

    “沈奂出列!”王恬上前一步,声音回荡在整个点校场的上空。

第三十三章 第一个

    “标下在!”一个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的大汉应声出列。

    此人顶盔贯甲,手执长戟,站在一队骑兵的前列,竟然也是场上为数不多的骑兵队队主之一。

    王恬把手一挥,沈奂立刻放下长戟,一路快跑到他面前。

    “嗯,虎背熊腰,猿臂通肩。”陶旭上下打量着沈奂,一边喃喃自语。但见他身体素质极好,和陶宇宙比起来都丝毫不差,心中十分满意,看来沈劲是豁出了全家族的老本下注在自己身上啊。

    “沈队主,你麾下有多少人?”陶旭一边绕着他观察,一边问道。

    “上官是要考我还是真的不知道呢?”沈奂一开口又是震得陶旭耳朵嗡嗡作响,“看上官的打扮,也不是行伍之人。倘若上官需要属下保护,属下在所不惜!倘若上官要指挥属下,那就恕属下难以从命!”

    “放肆!”王允之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和陶大人这般说话?须知陶大人可是司徒大人身边的红人,随便一句话,别说你了,就是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一边说着,王允之就指挥亲卫将他赶回队伍中去。

    陶旭却笑着伸手拦住了王允之。

    “适才沈队主说我指挥你,就誓死不从。可据我所知,王使君治军御下极严,倘若上峰有命让你听我指挥,你也要违抗军令吗?”

    沈奂早就习惯了怼人和被怼,他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坦白道:“兵战凶危,我的弟兄们跟我上战场,那就是信任我,就是把命都交给了我。可如果换一个啥都不懂的白面书生…..那抗命是死,上了战场还是死。还不如死的痛快些。”

    “好!那你就跟着我吧!”

    陶旭就喜欢这种坦诚的人,虽然说话直了些,但起码不会暗中来算计你。在建康待了不过短短一个月,可每天都在勾心斗角,算计着谁今天又在背叛自己,陶旭属实是厌恶了那种环境。

    况且庾、王、陶、郗诸族的教训告诉了陶旭,想要在东晋的朝廷有所作为,就必须有自己的班底。这个沈奂,就先收下了吧。

    沈奂没想到陶旭还会点名要他,刚才他的话虽然也是发自肺腑,可谁又会嫌命长呢?

    就在沈奂犹豫的时候,王允之不失时机的站出来打起了圆场,“好啦好啦,起来吧。陶大人可是陶大司马的孙子,也是将门之后,怎么会不知兵呢?你一路上都要听从他的命令,明白吗?”

    陶侃不仅在荆州,在整个江东军界都极有声望。一听眼前这个白面书生般的青年是陶侃的孙子,沈奂连忙收起之前的傲慢,低声道:“标下十多年前也曾追随过陶大司马,上官既然是陶大司马的后人,自然是在故意考标下。无知之处,还请上官不要怪罪!”

    原来沈奂和陶家还有过一段渊源,也难怪沈劲会把他推荐给自己。陶旭对这个人十分满意,他微笑着把沈奂从地下扶起,道:“不必回答了。沈队主,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这几天在来姑孰的路上,陶旭不分日夜的恶补陶侃留下的兵书,一些晋军基本编制的知识还是知道的。他方才那样问,也是想看看这个人反应如何。

    “敢问上官,咱们去哪?”沈奂和其他官兵都是半夜里被叫起来集合的,王允之兄弟并没有透露过任何消息。

    “石城!”陶旭目光炯炯,直直的盯着沈奂。

    “嘶”沈奂倒吸一口凉气,他刚想说石城已经被江州的郡兵所占领,可回头看看王允之和王恬都毫无反应,这才明白他们早已心知肚明。他点了点头,认真的答道:“属下领命,请上马吧!”

    陶旭翻身上马,朝王允之兄弟一抱拳行礼,“使君!敬豫!咱们就在约定的地方会面吧!驾!”

    说完,陶旭一挥马鞭,沿着官道扬长而去。沈奂不敢落后,也翻身上马,带着部下紧随而去,扬起了阵阵灰尘。

    此时的太阳已经渐渐升起,小半轮红日撒在长江江面上,一片鲜红之色,空中的飞鸟似乎也感到了一股肃杀之气,在空中阵阵哀啼。

    “敬豫(王恬),你说这小子靠得住吗?”虽然已经箭在弦上,但王允之毕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免有些担心的问王恬道。

    而王恬却淡淡的望着远处的风景,好像看出了神,对王允之的问题置若罔闻。忽然间,他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对校场上的部下们高声喝道:“全体都有,听我的号令!”

    ***

    石城,位于如今的安庆市附近,在孙吴时期就是长江沿岸诸多军事据点之一。

    可东晋朝廷连年内讧不断,朝廷财政捉襟见肘,这里也就被废弃了。如今的石城虽然名字里还有个城字,但其实就是一个人口百十来人的小镇。靠着孙吴时期用石头垒起来的一圈城墙,这里还能勉强维持比较和平的生活环境。

    一路上听了沈奂对石城的简单介绍,陶旭心里也大概摸了个底。

    站在石城东北方的荒山坡上,视野一览无余。

    荒凉的原野,荒凉的城墙,荒凉的山坡,这里几乎就只有荒凉二字,除了长江。

    原本荒凉的江边码头此刻停靠了大大小小数十艘船,从山坡往下看,不少晋军打扮的士兵正在从船上卸下货物运往城内。而破败不堪的石制城墙上则稀稀拉拉的站着一些哨兵。

    “四哥,看得清码头上卸的什么货吗?”

    “唔,看不太清。”沈奂摸着脑袋无奈的耸耸肩。

    陶旭这一路和沈奂接触下来,彼此都颇对胃口,沈奂在沈氏一族中排行老四,陶旭便索性叫他做四哥。而陶旭排行老二,沈奂也就叫他二哥。

    其实沈奂年纪比起陶旭来还大了十多岁,两人就这么乱着辈分呼乱叫。陶旭是个现代人,对这些本就不怎么在意,沈奂则因为沈氏一门曾经参与谋反,早就被排挤出了东晋核心圈,对于礼法也早就不在乎了。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沈劲的推荐信。沈奂一看立刻就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会鼎力相助。

    按照陶旭的计划,自己将先领一支小部队摸清石城的底细,而王允之则会率领王恬的左校部和赵预的右校部随后赶来。尽管沈奂的部队全员都是骑兵,但姑孰和石城相隔也不过三天路程,陶旭最多只有一天的时间进行侦察。

    “看样子得抵近侦察了!”陶旭放弃了观察,他手一招,沈奂和手下的伍长们都聚拢过来听他吩咐。

第三十四章 战前布置

    陶旭按照附近的地形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简略的示意图。

    “刚才据我观察,长江边上一共停靠着十二艘大小货船,咱们看了有一个时辰,出入的士兵只不过搬完了一条船。现在离日落还有半个时辰,以他们的速度,是无论如何都搬不完的。所以天黑以后,咱们就开始行动。记住咱们的目标!一,必须摸清船上都装的什么货物。二,至少要估摸出城内有多少江州兵。”

    陶旭环顾四周,见各伍长都面容严肃,显然是都记得非常认真。他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安排道:“咱们是骑兵队,所以只有步兵队一半的兵力,拢共才二十六人,所以兵力必须有所集中。”

    “左伍长!”陶旭指着其中一名伍长道,“你和你的手下立刻散开到附近进行警戒侦哨。”

    陶旭在地上大致点了几个需要注意的方向,他可不希望自己在这边行动,却被场外的意外因素给搅和了。

    “一旦有敌情,你需要立刻发射响箭给其余行动的兄弟们。你明白吗?”

    左伍长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看上去灵巧机警,让他去做外围警戒那是最合适不过。

    “其余人全部下马,留一个人看守马匹。其余二十人编成三个伍。前伍长,你和你的手下随着我沿着江边向城东侦察。后伍长,你需要绕过城南,从西侧争取爬进货船搞清楚究竟装的什么货物。右伍长,你和你的手下负责从城南方向正面前压。我们的任务是至少抓住一个活口带回来,明白吗?”

    陶旭一口气分配完任务,可沈奂和他的直属中伍却还没有任务。看着沈奂眼巴巴望着自己,陶旭指着地下吩咐道:“沈队主,你是这一队的队主。你必须待在这里,指挥全局。”

    不等沈奂表示反对,陶旭就解释道,“倘若出现意外,你需要负责下达指令来通知我们是否需要撤退,明白吗?”

    外围警戒,侦察方向,后方支援,全局指挥。一个小小的侦察行动里几乎所有的要素陶旭全都考虑到了,即便是沈奂这种老兵也挑不出毛病。

    既然沈奂都没有反对意见,那其余的伍长自然也没反对的声音,众人一拍即散,立刻开始准备起来。

    “陶二哥,你果然是将门之后啊。陶公的真传估计你都学了去吧?”沈奂上上下下打量着陶旭,仿佛今天刚刚认识他一般。

    虽然在点校场上王恬的部队表现的还算不错,但沈奂心里知道,王恬的部下十有八九都是琅琊王氏的私兵部曲,平时都是琅琊王氏族中调拨钱粮供给,所以这些兵才会如此听话。

    王恬虽然给王氏一族训练出一支精兵来,但他毕竟没上过战场。沈奂可是亲身参与过苏峻之乱的老兵,战场上血肉横飞的场景至今让他不寒而栗。他原本也认为陶旭只是徒有虚名的纨绔子弟,可一路上几番试探下来却发现他对军中的一些事都知之颇深,甚至于一些见解连沈奂都觉得新奇。

    今天沈奂也不是不能自己分配布置具体的任务,不就是侦察一个虚实不明的石头堡垒么。看石城城墙的规模,再怎么能藏也藏不了多少兵。以沈奂的能力,即便被发现了也能全身而退。

    但他就是故意不吭声,想看看陶旭怎么布置。

    没想到陶旭居然按部就班,面面俱到的把几乎所有需要考虑的方面都考虑到了。甚至于他不熟悉沈奂手下各伍长的能力、脾性,这一点他也事先问过了沈奂。

    这小子有点东西!

    天很快就黑了。

    沈奂一个手势,负责外围警戒的左伍长和他的四个手下眨眼间就骑着马消失在黑夜里了。

    “诸位请记得,如果被发现了,立刻动手,自保为上!”陶旭最后吩咐了几句,“千万不能让咱们的人落入对方手里,这样王豫州就会很被动。命是自己的,谁都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吧?”

    陶旭绷着脸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肃穆而立,他点了点头,“后伍长,你需要绕过城南,你先出发吧。半支香以后,我这边也要出发。”

    说完,众人不再啰嗦,分头行动起来。

    借着夜色的掩护,来自姑孰的士兵从连绵的丘陵上逐渐接近了石城。

    为了防止夜里认错人,陶旭还特地让部下都在左臂缠上块白麻以示区别。

    陶旭率领的前伍长正好也姓钱,是个四十出头的老兵油子,凭借二十多年丰富的从军经验和见势不妙就逃跑的高超技术,钱伍长在这乱世滋润的活到了如今。几个伍长里陶旭最不放心的也是他,所以陶旭选择了亲自带领这一队。

    石城虽说建在长江边上,但离江岸也有一百多步远。这里地势空旷,河滩上也毫无遮挡物,想要推进到城墙根下,必然会被城头的哨兵发现。陶旭一行人推进到离城边还有一百多步远的地方,就被迫停下了脚步,躲在一片山石背后。

    “前伍长,你看怎么办?”陶旭把难题抛给了前伍长。

    钱伍长“呸”的一声吐出嘴里一直含着的芦苇管,皱着眉头道:“难!要是往前走,肯定会被发现,可要是从水里潜伏过去,距离也太远,太难太难。”

    这明显就是消极怠工嘛!陶旭白了他一眼,幸好自己亲自压阵,否则就被他这么混过去了。

    “既然咱们没法靠过去,干脆就让敌人主动出来吧!”陶旭指着远处城南的几个篝火点道。

    石城以南连接着南来北往的官道,也是一片空旷的场地。那里有十几个晋军士兵分作三堆,正烤着三堆篝火取暖,看样子也是负责警戒的外围哨探。

    “您的意思是?”前伍长有些懵圈了。

    “啪!”陶旭二话不说,一个耳光响亮的打在前伍长的脸上。

    “你!”

    果不其然,前伍长刚刚跳起来喊了一个字,城头的哨兵立刻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嘘!”陶旭的动作也不慢,他捂着前伍长的嘴,示意手下们赶紧埋伏起来。

第三十五章 三只俘虏

    前伍长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是满肚子的不爽,可现在大敌当前也不能内讧,只能捂着脸找个草丛隐蔽起来。

    过了片刻,果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一支长杆大槊荡开杂草,昏暗的灯光照亮了草丛。一阵嘈杂的声音的响起,听这规模,似乎有十多人,是陶旭这边的一倍有余。

    “没人啊,八哥你走神了吧?”其中一个声音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显然对于这趟差事很不情愿。

    可另一个声音却斩钉截铁的反对道:“我没听错,那你看这地下,还有人撒尿的痕迹,一定有人来过!”

    陶旭听了真想吐血,自己忙着观察城头,不知道哪一个居然在战场上还随地小便!这军纪属实该治治了。

    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幸好前伍的士兵们都还算机灵,散的比较开,不是躲在山石的缝隙里,就是趴在树上,一时间这几个江州兵还没发现他们,

    陶旭和前伍长是最后埋伏起来的人,好位置都被手下占完了,他俩只能各找一个土坑躲起来,心里各自期盼着对方先被找到。

    “两人一组,都散开找找,要是什么山贼土匪便绑了邀功。”第二个声音见站在原地也找不到人,便吩咐手下散开把附近搜一遍。

    按照陶旭的计划,原本是吸引一两个士兵过来抓了审问,可没想到一招招来这么多人,心里暗暗叫苦。

    那边前伍长也是心里早把陶旭咒骂了一百八十遍,可大敌当前,他还得继续忍着。

    眼看着江州兵的声音越来越大,灯光也越来越亮,土坑里一眼见底,毫无遮蔽,再等下去就是坐以待毙。

    陶旭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这是什么?”

    一块被揉成团的散碎银子银光一闪,在月光和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我的!”

    “这是我的!”

    “我先看到的!”

    “我先拿到的!”

    一见了真正的白银,那两个江州兵都不要命似的冲上前去扭做了一团。

    为首的那个江州兵长官也听见了这边的响动,他皱了皱眉,心想这荒郊野外的什么东西值得这么玩命抢?再联想到附近那块还算温热的尿坑,他不动声色的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

    可还没等到他发号施令,突然,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紧接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扎进了他的后背。

    “扑通”

    正在看戏的江州兵们一回头,只见自己的长官像一只麻袋一样瘫倒在地,纷纷回过头来。

    就是这个时候!陶旭双唇咬指,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埋伏在树上的豫州兵立刻飞身而下,准确的按倒了两个江州兵。

    躲在土坑里的前伍长和陶旭见队友已经动手,他们也不再犹豫,翻身而出,立时便削翻了两个江州兵。

    一来一回,眨眼之间已经有七个江州兵或死或伤。

    其余的江州兵一时间分不清楚敌人究竟有多少。掉在地下的灯笼摇曳不定,从黑暗中走出一个浑身带血的青年人,他一甩刀刃上的鲜血,冷冷的压低声音道:“留两个活口,其余全部做掉!”

    那在地下滚做一团争抢银子的两个江州兵此刻依旧抱在一起动弹不得,不是他们不想起身应敌,只是谁都不愿意做那个先放手的人,毕竟这团白银也有一两二两重,足够他们吃上大半年的了。

    可前伍长却不和他们啰嗦,他捡起地上的长槊,手起枪落,把二人一齐穿了个透。

    剩余的江州兵不过三人,一看前伍长这么心狠手辣,心中早就没了战意,正要丢掉武器逃跑,却已经被附近赶来的豫州兵们捉了个正着。

    “都抓住了吗?”陶旭一扫战场,看看周围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上官放心,全捉住了!”前伍长一边答应着,一边从那两个江州兵的手里掰下了他们为之送命的银子,“上官,这银子算是战利品吧,那属下就不客气了!”

    其实前伍长早就知道这银子从陶旭的坑里丢出来的,此时明知故犯,一来是为了那个巴掌,二来则是酬劳。

    陶旭皱了皱眉,他不想在这上面和前伍长计较,毕竟刚才玩命的时候他也没掉链子。

    “把灯笼灭了,这三个人分开审,要快!”陶旭没有废话,匆匆打扫了战场便下达了接下来的命令。

    战场审讯的速度很快,前伍长和他的手下都是个中老手,再加上俘虏不止一个,三个江州兵都很清楚一旦同伙抢先自己招供后的下场。就连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三个人都供的干干净净。

    很快情报信息就被汇总到了陶旭那里。

    原来驻扎石城的江州兵仅有一个步兵部外加一个辎重部,总兵力不过五百人不到。但是城里囤积了大量的军用器械,如弓弩箭矢、铠甲刀仗等等。这一批十二艘货船除了两艘运送食物和药草以外,其余全都是运输武器的。按照武器的数目估计,足够武装两千人规模的步兵校。而且这还是第一批,据说后面还有运输工程兵和民夫的船,看起来庾怿是想把这石城建成一个军事要塞啊。

    “上官,话都问完了,要不咱就撤吧?”

    前伍长朝那三个瑟瑟发抖的江州兵俘虏努了努嘴,“咱们来得急,身上的粮食也不够自己吃的,何必留着他们?”

    那三个江州俘虏一听这话连忙捣蒜般的磕头。

    “你们都是江州人吗?怎么当上的官兵?”陶旭没有回答前伍长,却对三个俘虏的身世感起兴趣来。

    “回…回上官,小人们都不是江州人氏….”

    三人你推我我看你,推举出一个代表来结结巴巴的说道:“可能上官都听出来了,小人们都是荆州临湘人氏。被调到江州驻防的。”

    “说下去!”一听是陶家封国所在地的临湘郡,陶旭兴趣更浓了。

    “是!”那被推举出来的“代表”看了看前伍长,见他的注意力都在缴获的银子上,暂时对他们没兴趣,便吞了口口水道:“小人们原是在南郡南蛮校尉陶将军麾下当兵,三个月前国舅爷传来命令说是要抽调人手移防江州。小人们因为陶南蛮治下太过苛刻,又听说江州是个好地方,也不是前线,因此花钱贿赂了上官,才被点名抽调到江州来的。”

第三十六章 友军有难

    “可没想到,到了江州不到半个月,上面又下令说是要移驻石城,说是要为北伐做准备,先建立个前沿据点。”“代表”战战兢兢的说完,斜眼睨去,见前伍长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银子,这才稍稍安心。

    “把他们嘴堵上了,敲晕了带回去。”

    这三个人曾经是六叔陶称的部下,这就更有留下他们的意义了。

    陶旭这些天一直在想着如何构建自己的班底。

    自打陶侃去世以后,陶家四分五裂迅速衰落,唯一还在第一线握有实际兵权的就是六叔陶称了。他现在的职务是南郡太守领南蛮校尉,虽然兵不多,但总比没得强。

    陶旭查过了晋书,按照历史的进程,陶称应该是在明年会被庾亮诱骗到武昌杀害。陶称在史书中的记载是暴虐不堪,庾亮给他按的罪名里就有很多虐待士卒的罪名。结合这几个俘虏的口供,倒是能对得上。

    按理说陶家人该帮衬陶家人,可见识过陶范父子以后,陶旭已经彻底摈弃了这种幼稚的想法。陶侃一生就有十七个儿子,如今在世的还有九人。这年头,自己都顾不上了还顾得了别人?

    利益!只有利益,才能在这乱世里找到盟友。现实给陶旭上了生动的一课。

    可如今陶称生活在庾亮的阴影下,想必也不会拒绝自己的联手建议吧?陶旭只能往好的一面去想。

    陶称的事以后再说,可眼前的侦察还没结束。

    按照原定的计划,如果各队侦察顺利,应该在一个时辰内派人回报待在山顶的沈奂。现在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陶旭突然又想起一桩事,他开口问前伍长道:“刚才是谁一刀把江州兵的头领给捅了?这身手可不错啊!”

    适才虽然陶旭灵机一动靠钱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但有一个人从背后悄无声息的捅死了这群江州兵的首领,此人身手不凡,又能抓住战场上转瞬即逝的机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前伍长得了银子心情大好,他随手一指道:“麻老六,你过来!”

    一个表情木讷,眼神呆滞无神的六尺汉子走了过来。陶旭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士兵打扮,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再一细看,陶旭却发现有些不对劲。这麻老六身上披着皮革制成的遮胸软甲,但是胸前却无一滴血迹,一头脏兮兮油腻腻的头发,却扎着一只刘公冠。

    麻老六看似木讷,但脑子很快,他见陶旭盯着自己头顶看,便顺手从冠顶拔出一片极为锋利薄刃短刀,在月光下一闪,一道摄人的寒光闪过,就连前伍长猝不及防下也不由得一哆嗦。

    “看来你准备很充分啊!”陶旭对这种肯动脑子藏点小心机的士兵很是赞许,他不信麻老六就这点准备,“还藏着什么,亮出来看看。”

    麻老六咧了咧嘴,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没用拂逆陶旭。他弯腰曲背,双手舞动,不过片刻之间,腰间、绑腿、袖口,他都能掏出隐藏的小武器。这些小刀匕首虽然看似不起眼,但只要扎准了位置,还是能够一击毙命的。

    对于骑兵来说,长槊、剑盾,一般来说这些才是他们常用的武器。可战场情况千变万化,谁能保准一定不会跌下马来,谁能保准一定能全程使用常规武器呢?

    对于麻老六来说,一旦失去了正规的武器,这些小心机就是他在战场上活下来的胜算。

    “老六是好样的!”前伍长收起了战利品,他满脸堆笑着对陶旭请求道:“上官,你看这附近就一个什队负责警戒,咱们把他们整个端掉,这附近就没人了啊。”

    陶旭哂然失笑,这也太贪了吧?

    果然,前伍长接下来就请求继续向前侦察。

    “这城中的大致情况虽然知道了,但毕竟没有亲眼看过,敌人的具体兵力部署咱也没到,要不先派两个人回去报告沈队主?”

    陶旭知道他的意思,可这边整整一个什队出来侦察,许久没有消息必然会引来下一波的敌人,在这里拖的越久越是危险。陶旭果断的拒绝了他的请求,“全体都撤!前伍长,你就先走一步回报沈队主,我们扛着俘虏走得会慢些。”

    前伍长咧了咧嘴,虽然不情愿,也只能服从命令。

    就在此时,在西南方向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哨声。紧接着,一支响箭呼啸着升上天,周围数里地内都听的清清楚楚。

    “不好,要出事!”陶旭连忙呵斥道:“快走!”

    一行人不敢再多话,紧赶慢赶的撤回了出发点。

    “沈队主呢?”

    可一到出发点,除了负责看守马匹的那名小兵外,沈奂和留守的中伍都不见了。

    “回上官的话,右伍被江州兵发现了,沈队主带着人下去救人了。”说着,他顺手一指,陶旭顺着方向看。

    只见城南的三处篝火已经被掀翻,数十名衣着相似的士兵正在挥刀砍杀,而沈奂则带领着十多名骑兵呼啸穿梭,正在帮助自己的手下尽快解决战斗,看起来负责外围警戒的左伍和负责侦察城西的后伍长也加入了战斗。

    “上官,咱们也赶紧上吧!”

    只剩下了陶旭这边的前伍。前伍长虽然贪财,但熟悉的战友都在玩命,他也热血沸腾起来。

    “不!”陶旭却一盆冷水倒在他头上。

    陶旭伸手指着城南的城门,众人放眼望去,只见城墙上正在不断的汇聚手执长短弓弩的士兵。石城的南门口也在不断的汇聚着步兵队伍。

    “咱们拢共不过七个人,再怎么打也救不了沈队主他们。”

    按照俘虏的口供,城中约有五百多人的兵力,对付他们区区不到三十个骑兵还是手拿把攥的。现在沈奂手下的四个伍队全都投入了战斗,如果都是骑兵那还好说,打不过可以直接走。可是为了侦察的任务,一半的兵力都是步兵,在敌人的纠缠下想要上马跑路还是有些困难。

    “那该怎么办?”前伍长急的声音都变了,看来他和沈奂的感情还算不错,这一次性命和钱都往后靠了。

    “既然这样,那你们先走,我们去去就来!”

第三十七章 脱离

    “进攻的号角怎么吹?”陶旭一眼看到了堆在地下的行军号角,为了作战方便,看来沈奂他们是卸下了所有的冗装。

    “什么?”前伍长被陶旭问懵了。

    “一长三短,前长后短,循环往复。”

    一直没开口的麻老六却开口了,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惊慌,陶旭心里也更高看了他一分。

    “好,所有人上马!”陶旭下令道,“砍下树枝挂在马屁股后面,同时吹响进攻的号角,造成我军大军压境的假象,逼着敌人撤回城中!”

    沈奂的这个骑兵队本来就是负责战场侦察和外围哨探的。东晋的军队,尤其是非野战主力的部队基本上都养不起什么骑兵。即便是像王恬动用琅琊王氏资产蓄养的半私军也只有两三个骑兵队,总数不会超过一百人。

    更何况这次来石城十分匆忙,为了轻装简行,别说什么重型武器,就是重型铠甲都没穿,要是真的下场硬拼,也拼不了多久。

    救急如救火,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前伍长一狠心一跺脚,带着手下迅速砍下一些枯树杂草绑在马屁股后面,同时每人都分发了号角。前伍一共五个人,加上陶旭和负责看守马匹的小兵,山上一共可用的人也才七个。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马了,前伍长匆匆把三个俘虏又敲了一遍头,确保他们都晕了,这才上马。

    按照陶旭的吩咐,七人之间每人隔开一百多步,纵马来回驰骋,造成了大量的烟尘,同时不停的吹响行军号角。

    果然,黑夜之中,石城城内的江州兵一听四面八方都传来了行军号角,同时从山顶一直到平原,从城东一直到城西,号角之声连绵不绝,而且四面八方尘土飞扬,显然是大军压境才有的架势。城头上连忙响起了鸣金收兵的铜锣声。毕竟石城里也只有五百人不到的兵力。

    一看城内退缩,陶旭立刻调转马头,拖着树枝向沈奂等人激战的方向直冲过去。

    其他的前伍士兵一看陶旭上了,也都不敢落后,一边吹着进攻的号角,一边奋勇向前。

    陶旭马上作战的功夫一般,他也没别的本事,只是手里攥着从江州兵手里缴获来的粗大长槊,呼啸着死亡冲锋。所到之处,江州兵无不披靡。

    “二哥!可以了!”耳边传来了沈奂的呐喊声。

    回头一看,果然和沈奂手下纠缠的江州兵在片刻之间死的死逃的逃,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陶旭掉转马头,用长槊指了指后方,示意赶紧撤退。

    豫州诸伍的士兵和江州兵缠斗片刻已经是死里逃生,他们动作也都不慢,一得到空隙立刻翻上了同伴的马匹。不一会,十几个人都悉数上了马。

    可就是这会的功夫,城头上的江州兵却看出了名堂,感情所谓的大军就这么几个人?

    气急败坏的江州兵将领立刻骂骂咧咧的整兵出战。为首的十几名骑兵说话间就从城门里冲了出来。

    陶旭回头听见动静,连忙用长槊朝沈奂指了指荒山的方向,又朝前伍长指了指后方。

    前伍长的战场经验非常丰富,他立刻就明白陶旭的意思。

    沈奂直接指挥的中伍和负责外围警戒的左伍骑兵一共十人,这十人的马上基本都多骑了一个来自右伍和后伍的同伴,加上之前的作战,马力已经快到了极限,和新出城的江州骑兵比拼马力肯定会落在下风。

    所以,前伍和陶旭就必须担任掩护撤退的角色。

    前伍长一声高呼,前伍的骑兵立刻放慢了速度,大量的尘土扬起,遮蔽住后方江州兵的视线。同时,陶旭和前伍长两人一左一右,分别从两个方向斜插入江州骑兵的阵型中。

    陶旭手执长槊,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直接戳翻了两个江州骑兵。

    前伍长的马术也不赖,他切断马屁股上的树枝,将飞刀扔在江州骑兵的坐骑屁股上,马匹受了惊吓,都纷纷失去了控制。

    江州骑兵的马匹本来是拉车的马,而非骑兵战马,临时拉出来顶缸,战场执行力自然远不如豫州兵。就是这么一耽搁,沈奂他们已经走远了,前伍长立刻吹响口哨,陶旭也随之撤出战场。

    江州骑兵虽然一时受挫,但毕竟人数多出前伍骑兵两三倍。为首的江州将官咬牙切齿的喊着要抓住陶旭等人,幸亏王恬平时舍得花钱,豫州兵的这些战马关键时刻很给力,拖着江州骑兵的战马累吐了,这才游刃有余的返回白天他们的出发点。

    等陶旭七人悄无声息的返回出发点的时候,沈奂的部下大多数已经睡着了。

    激战了半夜,险些全军覆没,所幸的是伤亡不算过于惨重。左、右、中、后四个伍一共重伤七人,轻伤十人。就连沈奂自己,大腿上也有一道骇人的刀伤。

    “弟兄们伤得都重吗?”

    下了马,陶旭第一件事就是问伤情。毕竟这场侦察战是自己布置的战术,要对伤亡负有完全的责任。

    可陶旭这么一说,沈奂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是坐在山顶负责把控战场全局的指挥官,本应指挥手下如何进退,可如今却连自己都身陷险境,还要靠陶旭来救。更丢人的是,三支侦察队伍,只有陶旭亲自带领的一支带回了有效的情报。

    “惭愧惭愧,七个人重伤,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带了点彩。不碍事的!”

    事到如今,沈奂也只能这么自己安慰自己了。

    休息点附近,一些没事或者轻伤的士兵已经酣然入睡了,可另一些重伤员却是辗转反侧。尽管受到了简单的战场包扎,但依旧是疼痛难忍。

    “他是什么伤?”陶旭见一个伤员捂着大腿不住的发抖,虽然没有吭声,但额头上是止不住的冷汗,便开口问道。

    “是弓箭伤,箭头太深了,取不出来。”沈奂无奈的叹道。

    “需要立刻手术!”

    陶旭只看了那伤员一眼,就看出来伤口处理的不干净,要是拖几天,非得拖残疾了不可。

    立刻让麻老六掏出他的那些小玩意充当手术刀,准备一场临时手术。

    “什么是手术?”沈奂有些懵了。

第三十八章 紧急手术

    陶旭一边让手下替自己清洗双手,一边让他们搜集火油、金疮药粉等手术工具,一边解释道:“就是用刀拉开肉,把箭头取出来,再缝合伤口。”

    沈奂听了惊得嘴巴都合不拢。这可都是军医们干的活啊,陶旭连这个都懂?

    陶旭其实也不想动手术,这毕竟是条人命。可要是这么拖下去,这伤口即便好了也要残废。

    为了庾、王两家争锋,这些本该投身在北伐事业里的士兵们却在互相残杀。更何况今天的侦察是自己布置的任务而受了重伤,倘若再冷血无情,即便没人指责他,陶旭自己都要睡不着了。

    在前世里,陶旭也学过一些简单的医用急救知识。这种冷兵器外伤算不上很难,主要还是及时处理好伤口,避免感染化脓,就能痊愈。

    陶旭吩咐手下点起火把,沈奂却犹豫了,他指了指不远处山脚下的石城道:“如果发出亮光被发现了…..”

    陶旭白了他一眼,朝马背上卷成团的油毡布道:“用那个挡一下嘛!怎么那么笨!”

    尽管为了侦察速度,沈奂的骑兵队尽量没有带重型武器,但过夜和露宿用的油毡布还是带了不少。沈奂马上叫过几个没有受伤的士兵举起油毡布,点起火把围成了一个简易的战场手术室。

    陶旭低头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伤员受得是弓箭伤,战场上只是匆匆砍掉了箭杆,可箭头却还扎在肉里。幸好这箭头没有伤到大动脉,否则等不到陶旭回来他就飙血而亡了。

    尽管伤口不复杂,但陶旭毕竟是第一次动手术,他用火焰反复的把几柄薄刃小刀做了简单消毒,又让几个精壮的汉子死死摁住伤员,尤其是他的嘴,别让他叫出声来。

    一切准备就绪,陶旭用刀片划出两道伤口,然后迅速将刺在肉里的箭头拔出。

    人在剧痛之下的力气可以说是无穷的。饶是陶旭事先让周围的人死死摁住了伤员,可刀口划破皮肤的那一霎那,那股巨力还是差点把陶旭踢飞了出去。

    看来以后建立自己的军队,麻药和金创药实在是太重要了!

    陶旭顾不得别的,一等箭头拔出,立刻用事先准备好的简易绷带紧紧地缠住伤口,尽可能的止住流血。饶是如此,殷红的鲜血还是渗透了雪白的麻布。

    “再来绷带!”

    这次前伍长都豁了出去,受伤的伤员也是他的一个好哥们,眼看陶旭如此认真的在救治,一向钱高于眼的前伍长也被感动了,他从怀中掏出来一卷雪白的绢布,“这是我准备送给我婆娘的,先拿去救命吧!”

    陶旭顾不得感动,接过绢布又死死的缠上了好几圈,又撒上了传说中的金疮药,直到鲜血不再外渗才松了口气。

    “二哥,你会的可真多啊。”沈奂都看呆了。

    一番操作猛如虎,陶旭见伤员不再喊疼,虽然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十分苍白,但总算呼吸平稳,目前没有大问题了。

    “他是哪个伍的?”陶旭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问起了伤员是哪个部分的人。

    “哦,他是后伍的。”沈奂自然认得,他一招手,一旁的后伍长立刻靠了过来。

    “每隔半个时辰给他的伤口松一松,每隔两个时辰给他的绷带换一换。这个都会吗?”既然是后伍长的兵,那他自然会伤心,陶旭直接跟他说了注意事项,便去看下一个重伤员了。

    等陶旭处理完所有的七个重伤员,确认了他们没有性命之危,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瘫软在地上,再也坐不起来。

    “二哥,你辛苦了,天也快亮了。咱们是不是往后撤一撤?”

    沈奂走过来,取过一块面饼递给陶旭。陶旭自己的饼在这一路上早就吃光了。

    “不用!”陶旭摇了摇头,“经过昨天晚上一折腾,你看下面连城外的货船都不要了,哪里还敢出城?”

    陶旭虽然疲惫,但仍旧一脸的讥讽之色,“按照俘虏的交待,石城囤积的物资十分重要,要是有什么闪失,与其面对庾怿的怒火,他们不如干脆集体投了长江来的痛快。所以咱们尽管放心,只要不再露面,他们是绝对不会招惹我们的。”

    沈奂听了还有些不信,昨天晚上的试探性接触明明是己方失败撤退而告终,怎么会敌人反而不敢出城呢?

    他悄悄爬到了山坡的另一侧,仔细观察起今天的石城来。

    可似乎陶旭所言不假,今天的石城城头上多出了十多倍于昨天的守备兵力,什么腰张弩、床弩,擂木、铁蒺藜等等攻防重型器械都被搬上了城头。虽然距离远,听不清城头上的江州将官在说什么,但看他们不停地指挥手下布置这个布置那个,也看得出来他们的紧张。

    “那咱们就坐等?”沈奂刚想回头再问,可陶旭已经呼呼大睡起来。

    “这小子!”沈奂无奈的摇了摇头。

    ***

    “上官,上官!上官快醒醒!”

    陶旭猛地被人摇醒。

    梦里,他浑身赤裸,被绑在一个十字架上,一个日军服饰的小胡子胖军官正穷凶极恶的追问他上级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是地下党!我不是叛徒!”陶旭声嘶力竭的喊道。

    “子初,你做什么噩梦了?”

    这熟悉的声音是……王允之?

    陶旭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正是一身戎装的王允之,正站在他面前,笑眯眯的捋着胡须看着自己。

    陶旭想站起身子来,可浑身的骨架就像散了一样,一旁善于察言观色的前伍长朝麻老六使了个眼色,两人连忙上前将陶旭扶起来。

    “原来是王使君!咦?咱们这是?”

    放眼望去,四周全豫州的士兵,附近还有一些将官在召集自己的手下布置着接下来的行动,就是不知道王恬去了哪里。

    “是咱们的大军到了!”一旁的沈奂悄悄地提醒道,“二哥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现在校尉大人正在布置部署如何攻打石城呢!”

    顺着沈奂的眼神望去,王恬的确正站在一处高地,手中的马鞭不停地指向四周,身边的队主们随着他的命令不住的点头。

    “使君,这石城可打不得啊!”

    陶旭话音刚落,四周原本忙碌的士兵们都停了下来,就连不远处的王恬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第三十九章 攻击的策略(今日第三更)

    “子初,你是不是糊涂了?”

    王允之还伸手摸了摸陶旭的额头,这打石城的主意不是王导下达,由你传达的吗?现而今都和江州兵接触了,大部队也开拔到预定位置了,你又说不能打?

    陶旭吸了几口气,浑身上下还是用力虚脱的酸疼,但他强撑着解释道:“使君,此事毕竟不光彩,倘若直接攻城,那使君便是王敦苏峻之流,庾国舅正好打起旗帜清君侧啊!”

    “那你说怎么办?”王允之都急了,事到临头你才这么说,这不是玩我么?

    “依旭的主意,不如…..”陶旭附耳说了一遍。

    王允之无奈的点点头,“能不流血固然最好,那就试试看吧。敬豫(王恬),你过来一下。”

    ***

    石城内的江州兵不过两个曲队编制。

    按照晋军编制,每五人组成一个伍队,每十人组成一个什队,每五十人组成一个大队,每四个大队组成一个曲队。而王恬的麾下则有十个曲队,约合一个校的编制。

    兵力相差了十倍有余,城内的江州兵站在城头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豫州兵,心中难免有些慌乱,但仗着工事坚固和器械犀利,还打算固守到底。

    从山顶往下看,城头的守军异常的忙碌。数十张重型床弩上架着黑黝黝的弩箭,城头的守军个个身披重甲,看样子是准备打持久战。只要豫州兵不能在三五天内拿下石城,拖来了援军,便是胜利。

    “江面上的船有没有跑了的?”前伍长搀着陶旭颤颤巍巍的来到山顶的观察点,王恬原本的布置全被打乱了,见他又来发号施令,哪里有什么好脸色,直接拂袖而去。

    “没有!”沈奂非常肯定的答道,“我都派人看着呢,敢出城的,逮住就射。他们的马没咱们的快,来回几趟,早没人敢出城了。”

    陶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城西到江边的一段河滩上满是江州兵的尸体和打滚的伤员。看样子江州兵也不是没做过挣扎,但王恬军除开沈奂一队外,还有两个骑兵队,轮换之下,紧紧地看死了江州兵突围的企图。

    “那还等什么?直接把他们的船开走卸货啊!”陶旭不明白还在等什么,这些江州货船现在不就是豫州军的货船了吗?

    从姑孰出发到石城,王恬军是一路轻装简行,一应的重型装备和攻城器械全都没带,要想直接攻城,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在王恬的思维里,尽量寻找守军的薄弱点进行重点进攻,破其一点就能打开防守的弱点。

    一般来说,王恬的想法也不是不对。在战机一点一滴消失的时候,抓紧一切时间抢先攻击,集中所有力量攻其一点,这都是正确的选择。然而王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的对手。

    他的对手不是北方的羯胡后赵,而是同为东晋官军的江州郡兵。如果正式开战,无论胜败,都将送给坐镇上流的庾亮一个绝佳的清君侧的口实。只要有了合理的借口挤兑住京口的郗鉴和他麾下的青徐兵保持中立。那庾氏目前掌控荆州江州两大财税重地的实力,琅琊王氏是绝无胜算的。

    陶旭在前往姑孰的船上拜读了陶侃生前留下的笔记,其中一段记录引起了陶旭的注意。

    当年郭默杀害江州刺史自立,王导坐镇建康是无可奈何,陶侃却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平息了叛乱。消息传到中原,后赵皇帝石勒听说就连他都十分头疼的郭默被陶侃擒杀,都十分畏服陶侃的用兵。

    陶旭看来看去,也就这个战例和如今石城的情况十分类似。同样是官军,同样是出于私人恩怨而爆发的冲突,同样是以多打少,同样是威服为上杀戮为下。陶侃采取的战术是闪电奔袭,隔绝内外,工事围困,恐吓威逼的十六个字。这样既能达到擒杀为首的叛乱分子的目的,同时又能把战损降到最低。

    这其中的本质和这次石城之战颇为相同,叛军并非因为什么不可触碰的原则问题而发动的叛乱,而是因为为首的将领个人的原因而被迫胁从参与叛乱。

    这和苏峻祖约一伙人有着本质的区别。这种叛乱只要擒了首领,其余胁从者自然就会投降。

    他仔细研究了陶侃的策略,最终决定效仿。

    第一步就是闪电奔袭,只要劝动了王允之,这一步就已经达成。

    第二步隔绝内外,虽然自己昏睡了一天一夜,但好在沈奂还是称职的。靠着他剩余的十来个手下不断地骚扰,城中的江州兵总算没有逃走。

    现在前两步已经达成,对方兵力和己方一比简直就是众寡悬殊。可即便如此,也不也不能公开对抗。如果前一晚的侦察还能说是山贼偷袭抑或是误会的话,整整一个步兵校的联合攻击城池,那就是公然宣战了。

    陶旭从那三个俘虏的口中得知了这批货船中的粮食草料大都集中在后几艘船里,还没来得及卸下。城中的粮草最多也就够一两天使用的,只要把这些粮船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又何必大动干戈劳命伤财呢?

    难不成沈奂和前伍长都没告诉王恬?

    沈奂见陶旭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他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三个俘虏都交给校尉大人了呀!”沈奂摸了摸头,“但他们审没审过,我就不知道了。”

    完了,那王恬一定是没审过,估计只是粗粗听了前伍长和沈奂的汇报,就开始布置任务了。

    为将者岂能如此粗心大意!

    陶旭叹了口气,让前伍长搀扶着自己向王恬走去。

    “敬豫兄!”陶旭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把掌握的情报和他的想法都说了一遍。

    “何必如此麻烦!”王恬面无表情,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军五倍于敌军,五个打一个也把这区区石城打穿了。子初你尽管去休养,不出半日,我就拿下石城,请你进城歇息!”

    说完,他回头朝手下诸队主吩咐道:“现在各队进入攻击位置,天亮后立刻发动攻击,午时以前必须拿下石城!”

第四十章 冒险入城

    疯了,这是疯了么?

    望着城头上密密麻麻的弩箭和擂石滚木,一旦下令强攻,对此造成的后果…

    陶旭挣开前伍长的搀扶,奋力冲到王恬面前据理力争:“敬豫,这是你的部队,我本不该多嘴,但….”

    “子初,既然你都知道,那就安心养伤吧!”王恬背着手,淡淡的望着山下的石城,眼神仿佛看着一群死人。

    别的不说,王恬这个pose倒是摆的不错。他一身青色长衫,头系青色长巾,衣裾飘飘,颇有出尘之风。

    可光靠摆pose解决不了问题啊,一旦开战,那可真就没有回头路了。陶旭虽然也希望庾、王两家决裂,但斗而不破才符合他的利益。要是真的形成了苏峻祖约那样的内战,自己一个无权无势无兵的三无人员绝对是第一批的祭品。

    陶旭再回头一看,王允之不再吭声。他虽然名义上是都督豫州军事的长官,但这支部队的实际指挥官是王恬,具体的作战行动王允之根本就插不进去手。

    “好吧,”陶旭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了,他再次挡在王恬面前,“敬豫,你给我一个时辰的功夫,我进城一趟,倘若能说动城内投降,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此言一出,别说是众将官,即便冷淡如王恬都吃了一惊。

    陶旭知道劝王恬不动手已经是很难了,只有更进一步,自己豁出去一把才能说动他。

    “敬豫你所担忧的,无非就是相持日久,宣城和江州的庾军会形成内外夹击。可你现在即便要动手,最快也得一个时辰的功夫来调动部队进入位置。不如给我一个时辰的功夫。能劝得城内投降,那自然上上大吉。如若不然,也不耽误你动手。”

    王恬死死的盯着陶旭,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于是点点头,心说这是你自己找死,可不是我逼你的。

    “子初,你愿意走一趟便走一趟吧。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陶旭苦笑着摇了摇头,要是你听得进劝,我至于去冒险么?

    “小弟我只要敬豫你一句话,如果我能说动城中守军放下武器,还请你不要伤害他们。”

    “这个自然,”王恬点了点头,“都是朝廷官兵,能不动手,自然最好。”

    得了王恬的允诺,陶旭便拜别了他。回到自己的休息处换了一套鹂儿为他准备的换洗衣服。

    说来也惭愧,自打三天前出门到现在,陶旭还都是穿着同一套衣服,经过一路风霜还有一场激烈的战斗,虽然没有受伤,但身上也已经是血迹斑斑。要是就这么进城,估计陶旭没开口就被认出来是那些侦察骑兵之一了。

    “二哥,你真的要进城吗?”一旁的沈奂压低了声音,不无担忧的问道。

    “是啊,”陶旭叹了口气,虽然此举有些冒险,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

    根据那三个俘虏的口供,城中除了他们几人外,还有不少从陶称和其他荆州地方抽调来的士兵。只要他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未必不能劝动他们放下武器。

    “太危险了,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沈奂试探着问道。

    “不必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人带多了不济事,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惕。”

    陶旭换完衣服又擦了把脸,倒了些水洗去脸上的血污,一张还算俊俏的脸又倒映在水坑中。

    “好头颅,谁斫之啊!”陶旭叹了口气,这便要出发。

    沈奂被他吓了一跳,他连忙指着前伍长和麻老六道:“你俩跟着二哥一起进城一趟,绝不能让他一个人去。”

    前伍长虽然愿意捐出白绢,但小命可就是另一码事了,他支支吾吾的看着麻老六,一会说自己肚痛,一会说自己没力气,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动身。

    就是这么磨蹭的功夫,陶旭已经上马走远了。

    ***

    石城外,王恬的军队正在积极部署备战和分发武器,而城内的气氛更是紧张。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将官正在城头来回踱步,不时的追问手下关于防御部署是否到位。

    “禀军候,城下有外军使者要见军候!”

    事到临头还要惺惺作态,年轻的将官勃然大怒,他刚想说直接乱箭射死,但一想己方的情报已经泄漏,能了解一些敌方的情报也好啊。

    想到这里,他按下了腰间的配剑,沉着脸道:“把他缒上来!”

    坐着“吱吱呀呀”的吊篮被人从墙根吊上城墙,这晃的陶旭都快吐了。一等自己上了城头,守军的士兵立刻上前把他的双目蒙住。

    “老实点,跟我走!”

    虽然蒙上了眼睛,但朦胧之间陶旭还是能看到一些。但见自己左右两侧紧紧夹着两名守军士兵,从城头走下城墙,又从城墙走上城头,走了约莫半刻钟,才被带进一件封闭的小屋里。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公开攻打官军!难道都不想活了吗?”

    方一摘下蒙眼布,一柄冰冷的长刀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陶旭低头看看刀,还好,刀刃朝外。

    “阁下又是谁?须知这里可是豫州,王豫州在豫州地界演习,恐怕不需要通报江州郡兵吧?”

    陶旭一边不咸不淡的回答着,一边打量着对方。

    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将官,虽然年轻,但胡子拉碴,眼眶深陷,看来日子也不好过,最近几天估计更是没有好好休息。

    “这是咱们周军候!”

    年轻将官的身边还有一个高大的卫兵,他知道江州兵占豫州城池理亏在先,便想在气势上压倒来使。

    周军候没好气的朝他瞥了一眼,自己还没开口,他倒把自己的姓给漏出去了。

    姓周,还这么年轻,看来有些来头啊。

    按照晋军的制度,统率两百人规模的曲队的将官,称之为军候。可按照晋军的晋升机制,基层军官想做到军候起码也得三十出头,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年龄和自己相仿,能做个什长已经了不起了。

    这石城之中有两个曲队的编制,也就是有两个军候,能出面和自己交涉的,必然是城中的最高指挥官。看来他这个军候的权力还压过了另一个同僚。能在军队中有这般背景的周家是什么来头呢?

    陶旭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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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晋介绍:
东晋咸和九年(334年),长沙郡公陶侃病故于樊溪。
陶侃病故不久,陶家子孙就陷入了互相残杀,很快就一蹶不振。
世人都叹息陶侃临终前没留下什么遗言,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陶公用他不成器的几个儿子,换来了一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孙子!
当陶旭睁开眼睛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拒绝的。永嘉南渡,五胡乱华,谁会愿意穿越来这个世道呢?可他来不及多想了,国舅爷庾亮的屠刀已经高高举起,门阀政治的大戏逐渐进入高潮……
活下去,只是第一步。窃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窃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窃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