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王导的反击
“哪一步？”王导非常平静的反问道。
一看王导面色有些不愉，荀羡便不敢再说。
王洽则正色直言道，“令则，阿父他身体不好，如此安排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你可不要想太多了。”
荀羡想想也是，皇室即将有两场大婚到来。江东一片喜气洋洋之下，又能发生什么事呢？
“好了，你先去吧。”王导和荀羡说了一阵子话，精神愈发的萎靡。他打了个哈欠，翻身又昏睡过去。
王洽见父亲不再说话，便领着荀羡又走了出去。
“令则，陶旭那边就拜托你了！“王洽拱手道。
荀羡对王恬领兵入京始终心存疑虑，但也不敢当面违抗王导，只能还了一礼，带着支道林上车出府去了。
送走了荀羡，王洽再次回到内室。这一次王导一听见他的脚步声便开口道：”都走了？“
”都走了！“王洽叹了口气，道：”令则他变心了。“
”怎么？他有违抗的意思吗？“王导依旧把脸对着墙壁，斜靠在床榻上问道。
”那倒没有！“王洽一边说着，一边又上前替父亲按摩捶背，”只是从他脸上看出来一股不安之色。“
王导嘿嘿一笑，”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啦。记住，为人不能太苛刻了。你看看现在的建康城，还有几个人愿意听命于我？“
王洽不敢违拗父亲，只能连声称是。
”不过父亲让阿兄以后将军的名义进驻石头城，就等于实际上取代了中护军周谟，也架空了顾和的中领军一职，这一招也的确是高明啊！“
王导听了儿子拍的马屁，却笑不出来。
人家庾冰乘着自己生病的机会在短短数日之内发动一连串闪电般的攻势，一手拉拢了建康城内的两位军政一把手，尚书令诸葛恢和中领军顾和。
自己一天不参加朝会，庾冰居然就能够呼风唤雨，训斥皇帝如斥小儿。
更为关键的是琅琊王的婚事。
这就等于把帝国将来的继承人牢牢的捏在了自己的手里，即便天子年纪越来越大，只要琅琊王坐在第一顺位人一天，皇帝的位置一天就坐不稳。
可他王导也同样不是吃素的。
京城的常驻禁军宿卫部队共有四支，即左卫军、右卫军、骁骑军、左军。
其中左、右二卫军的将军分别由丹阳尹和扬州刺史兼任。而骁骑、左军二军的将军则由中护军直接任命。
同时，这四军的日常行动一律听命于中领军的调遣。
现任的中领军正是御史中丞顾和，而二把手中护军则是年近七旬的周谟。
周谟是王导好友周顗的弟弟，看在这个情分上，王导一直让他兼任着中护军的要害职位。可周谟年老昏庸，根本就管不了禁军的事。
这就等于中护军辖下的骁骑、左军两支部队落入了顾和的管辖之下。
平时顾和为人谦逊。王导几次试探他，他都表示不介入庾王之争，可以他在朝会上的表现看来，此人已经投入了庾冰的怀抱。
四军之中，只有左卫将军一直被丹阳尹何充兼任，其他三个职位则一直空缺着，直接被顾和所指挥。
现在顾和投入了庾党，那王导就不能再坐以待毙。
这三个空缺的位置将决定了未来健康实力的对比。
庾冰之前虽然出手干脆漂亮，但毕竟还是年轻了些，没有敏锐的察觉到这三个要害部门的重要性。
既然你庾冰疏忽大意，那就别怪我反手无情了！
王洽见父亲紧闭双眼，不发一语，便停下了按摩，轻轻替父亲盖上了被子，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去，去叫何（充）次道来！”
王洽正要出门，却听见身后父亲的叫声。
原来他没睡着。
***
坐在牛车上的荀羡也同样在考虑这个问题。他一出王府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石头城历来都是中护军的驻地所在。
中护军掌握的骁骑军和左军两支禁卫部队一支驻扎在长江沿岸的石头城，一支驻扎在秦淮河南的南篱门附近。负责着建康西、南两侧的外围安全。
王导以王恬为后将军率部进驻石头城，实际上就是取代了中护军的职责。
一旦王恬顺利入驻，他的本部人马加上石头城本就驻在的骁骑军，王恬就会成为建康兵力最强大的一股力量。
左卫军一直都是丹阳尹何充直接指挥。可其他两支部队呢？
荀羡坐在牛车里，一直在仔细思索着可能的人选。
“荀公？”一旁的支道林怯生生的开口了。他的年纪比起荀羡来还大了几岁，可张口就是荀公，也算卑微到了极点。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支道林有些支支吾吾的，“昨天夜里开坛作法，有一个武陵王家里的仆人说，庾季坚，庾府君前天去拜访过武陵王了。”
“什么？”荀羡瞳孔骤缩，他一把抓住支道林追问道，“都说了什么？”
“他只是一个管车的车夫，又哪里能知道谈了些什么呢。”支道林一摊手道，“不过据说前天悄悄拜访武陵王的人还不少，除了庾府君，还有诸葛令君和顾中丞。”
荀羡暗道不好，看来武陵王十有八九就是他们新推出的人选了。
不过当着支道林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鼓励道：“你做的很好，以后你要着重关心刚才你说过的那几家的消息。还有琅琊王准妃褚家的消息。这几家一旦有消息，要立刻送出来，明白么？”
支道林连连点头，“我自省得，既然打定了主意跟陶小郎走，那我自会竭尽全力。只求将来小郎们能为我谋条出路。”
“这个好说！”荀羡呵呵一笑，“我也可以替你安排。”
两人说话间，牛车已经绕过了建康城，回到了玄武湖。信众们对着支道林的牛车山呼海叫了一通之后，在麻老六的威吓下也就散了。
“你还要回那地下过几天日子，等我安排妥当了自会接你出去。只是这些日子你还要自己小心！”
荀羡又吩咐了几句支道林，便也和牛车队分道扬镳了。
沈劲在这里早就安排好了一辆马车。荀羡刚下牛车，又迅速钻进了马车，实现了无缝对接。沈劲亲自当马夫，刷的一鞭子，马车便跑远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谢奕的要求
比起在建康城鬼鬼祟祟不敢露面的荀羡，陶旭的日子过得好极了。
说是为了备战，京口驻军各部都进入了战备状态。陶旭所部也被分派到了江北的丹徒城，但饭照吃，觉照睡。江北没有丝毫进入大战前的紧张气息。
反倒是江南的京口，从京口为起点，一路蔓延到西边的江乘县，沿江南岸下满了郗鉴的京口军。
密密麻麻的营寨让过往的舟船都有一种在复刻赤壁的感觉。
郗鉴说是身体不好，倒不如说是心情不好。
他已经三令五申严正警告庾氏兄弟不得发起内讧，可庾冰还是不顾他的警告，在建康开始积极准备抢班夺权。
庾冰在建康的呼风唤雨让郗鉴十分不满。他沿江下寨，大张旗鼓的军事演习就是在向庾冰传递一个信号：不要内讧！
所以尽管在基层官兵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但在高级军官的心里，大家都门清。
陶旭却抓紧这个机会把庱亭军拉出来反复操练。
在几名队主的严格训练和老兵们的穿帮带下，陶旭的那套五行八阵已经初具规模了。
陶旭几次和附近的友军进行友好切磋，庱亭军都能在他的指挥下进行及时的变阵，调整出最佳的迎敌姿态。
而且由于庱亭军的高度合成化，每一个五十人大队里都分配有长短、远近、轻重等不同功能的兵种。
每一个五十人大队都具有一定的独立作战能力，即便临时陷入包围，失去了与中军的联系，也能及时调整阵型，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圈。
庱亭军的这种打不散、咬不烂的战法也让京口的徐州军产生了反思。
过去江东将领们总以骑兵不足为借口，向朝廷搪塞对后赵糟糕的战绩。
可陶旭的这种战法证明了即便以重步兵为主力，一样有能力击溃北方的骑兵部队。
可徐州军的反思也仅仅停留在反思上了。郗鉴不发话，他们才懒得改呢，合成化多出来的武器装备又没人给报销。
于是徐州军将领们索性开始了摆烂，反正怎么演习都是输，那就干脆出工不出力好了。
“铛铛铛！”
一阵刺耳的铜锣声响起，两股正扭打在一起的部队顿时停下了手脚，各自退后分开。
“陶司马，我又输了！”
夏侯长是老陪练了。自从在射阳他捡回一条性命，就和陶旭成了莫逆之交。
只要没人愿意陪着陶旭练，他的步兵屯就义无反顾的拉出来当陪练。
“哪里哪里，夏侯屯长又谦虚了！承让！”陶旭一脸得意的抱拳致歉，夏侯长在刚才的演习里也够拼的，一张脸都被揍的肿了半边也不肯下战场。
两人正消遣闲聊之际，一个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跑进了演校场。陶旭望过去，正是孙弘的父亲，孙三。
他来准没好事！
果然，孙三在士兵们的指引下跑到陶旭身边，抱拳行礼道：“陶司马，我家府君请你过去一见！”
谢奕？他能有什么要事？
难道后赵真的又来了？
陶旭也不多想，朝手下的队主们吩咐了几句，便随着孙三去了。
此时的丹徒县城却还是一片安静祥和的场面。百姓们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出门劳作的，还是出门劳作。
只是原本就在县城城墙周围建立起来的土垒更是加设了三层。
自从射阳一战后，郗鉴就勒令像丹徒这样的江北要塞据点一律加筑堡垒。
原本方圆不过数里地的丹徒县现在已然发展成了一座方圆十余里的军事要塞。要想彻底攻破丹徒县，必须连续攻破六道堡垒防线。
孙三来得急，也没坐车也没骑马，只是一路快跑。
陶旭没办法，只能从自己的军中拨出两匹马来让孙三骑上，跟着他一路飞奔着进了县城。
晋陵郡的太守府还是老样子，只不过警备增加了数倍，就连孙三出入都要查验证件。
孙三带着陶旭好容易应付过了查验，来到后堂。只见谢奕手里捏着一封书信，正局促不安的在堂上来回踱步。一张宿醉未醒的脸上依旧是通红。
“谢府君！”陶旭主动打了招呼。
“啊，原来是子初老弟！”谢奕回头一看是陶旭，原本紧绷的脸上终于也松了不少，他喝退了孙三，将手中的书信交给了陶旭。
“看看吧，中书省最新的调令。”
陶旭接过一看，原来是调任谢奕入朝为吏部郎的调令。
“府君这一去，那晋陵由谁出任？”
谢奕不耐烦的答道，“听说是老头子的侄子郗迈。”
这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职务调动，怎么谢奕反应这么激烈呢？陶旭倒是有些不理解了。
谢奕见陶旭还没理解过来，不由得有些生气。他拍着案板怒道：“郗老头这是要独霸京口！”
原来是为了这个。
陶旭不仅笑道：“府君这又是何必呢？朝廷公器，岂能私相授受的。中书省也不是他郗家开的，还能一直惯着他们不成？”
“不成！”谢奕越想越气，他是如今陈郡谢氏家族里仅存的一个外任地方实权的官员，他要是被调回朝中担任那屁用没有的吏部郎，是万万不甘心的。
陶旭有些无语了，一味的发火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他刚想劝谢奕消消火，谢奕却又掏出一封信交给陶旭让他看。
抽出信封，这却是谢尚的亲笔信。信中让陶旭务必帮忙谢奕抵制郗迈的上任。
这不是开玩笑吗？他陶旭不过是个小小的行军司马，虽然在朝廷里还有个五品黄门侍郎的虚衔，但也不曾掌握实际权力。
他谢尚在尚书省都管不了的事，难不成陶旭就能办到？
谢奕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办，他来回踱着步，一脸急迫的言道：“这不就是来找你商量吗？令则呢？他人去哪了？我找了他一整天都没找到人影。”
“哦，他这几日过江去庱亭办点事，马上就回来。”
陶旭也不能说出荀羡悄悄进京的事，只能先用事前编好的理由搪塞过去。
“去的可真是时候！”谢奕捏成一个拳头，轻轻的砸在案板上，叹了口气。
陶旭正想宽慰他几句，门外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府君，荀参军回来了，正在门口等着要见你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李代桃僵
荀羡一进门就看见谢奕的臭脸，陶旭连忙给他解释了一遍。
荀羡听完嘿嘿一笑，“羡此来正是给府君带来解脱之计的！”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了陶旭的调令，把在京城的见闻给二人说了一遍。
“嘶～”陶旭听完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庾冰居然如此强势的反击，并且已经在中枢形成了庞大的同盟。
谢奕也愈发的担忧起来。
陶旭的部队虽然在郗鉴面前微不足道，但他要是一走，京口又将重新回到郗鉴独霸的形势。
“既然府君没有拒绝郗迈来的理由，那为何不建立一个郗迈必须走的理由呢？”荀羡提出了另一种思路。
他带着二人来到庭院中，用一根树枝大致画了一张建康城的草图。
“这里，是左右二卫营。”荀羡在宫城的东南和西南两角画了两个小方块。
“左卫营，一向都是由丹阳尹兼领。现任的丹阳尹是何（充）次道，他是四将军中唯一在任之人。而且他一向在庾、王两家中保持中立，他这一块自然不用理会。”
荀羡又指着西南角的方块道：“这右卫营，一向是扬州刺史兼领。如今的扬州刺史空缺，一直由中领军顾和代领。如果有人出任右卫将军，也必然出自顾和的推荐，这一块，也没有机会。”
说着，荀羡又指向长江沿岸，画了一个圆圈。
“这是石头城，一向是中护军和骁骑军的驻地。如今王敬豫以后将军身份出镇石头城，便是实际上取代了骁骑军的地位。如果不出我所料，子初你到建康之后，很快就会有旨意让你出任五校尉。要知道，五校尉一向都是前、后、左、右四将军所领！”
陶旭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荀羡指向了秦淮河南岸最后一块空地，画了一个圈。
“南篱门，这是建康西南大门所在。一向是建康最重要的门户，一向是左军将军驻守。”
“你的意思是，是举荐郗迈出任左军将军？”谢奕不等荀羡说完，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荀羡微微摇头，而是同时点了点南篱门和石头城。
“你的意思是让他出任中护军？”陶旭瞬间明白了荀羡的意思。
荀羡微微点头，解释道：“不错！如今的中护军周谟尸位素餐，早已不视军务。中护军之名形同虚设，我想即便是王丞相，也一定在思考取代他的人。”
“以一个晋陵太守的位置换取中护军的高位，这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太尉他老人家没有理由拒绝！”
荀羡说完，十分笃定的望着谢奕和陶旭。
其实这一番计划早在他从建康出发的时候就想过了。
如今的朝局波谲云诡，王导、郗鉴两大巨头同时传出身体堪忧的消息。值此动荡之际，中护军的位子实在是太重要了。
如果能争取郗家的人出任此职，在京口的郗家重兵就能随时溯江而上。这将是对某些意图彻底掀翻朝堂实力对比的势力最大的威慑。
王导也没有理由拒绝。
“令则果然是国士无双！”谢奕想了片刻也想通了，他不得不佩服荀羡的脑子转速如此之快。最起码他自己是想不到的。
荀羡又歪着头仔细回想了片刻，“我出京的时候，还没有听说晋陵太守有过调动，制令下达应该至少比我晚一天到达。郗迈人一直在京城，也应该随同制令一同前来。如果要执行我的计划，现在就必须去一趟北固山见一见太尉了！”
谢奕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对荀羡行了一个大礼。
谢奕的年纪超出荀羡一倍有余，年过三十的他脑筋转动却不如眼前这个未满二十的年轻人。
这让一向眼高于顶的谢奕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皇帝钦定的“国士”的确有两下子。
“好吧，我这就去。不过令则你远来至此，刚刚下船，还是先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去就行。”
“不！”荀羡一口回绝了，“正因为我刚从京城回来，才必须和你一起去。只有我去了，才能让太尉相信这是丞相和谢仁祖的意思。”
谢奕又是称谢道：“令则，你真是考虑的太周到了。”
“那我....”
荀羡望向陶旭，朝他眨了眨眼，“子初你就不用去了。赶紧整理整理，明天一早还要出发进京呢。王敬豫说不定到的比你还快。”
陶旭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然和郗鉴勾兑并没有什么值得避嫌的理由，但如果自己露面的越多，就越是把自己和谢家绑定在了一起。
陶旭当即朝谢奕一拱手，便告别回营去了。
庱亭军在晋陵城的驻地在城墙东南方向的土垒中，负责着沿江的巡逻防务。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众军正在长江边汲水沐浴。
“㘗～”
突然，一阵尖锐凄厉的哨声响彻整个江滩。数百名军士立刻跟随着自己的长官开始列队。
有些士兵已经完成了洗漱，有些士兵则衣服脱了一半，身体也擦了一半。可他们无不立刻放下手中的活，立刻寻找起长官来。
这时候，陶旭的四级编制就起到了作用。
无论是平时训练也好，战时行动也好。在陶旭的部队里，士兵都是按照个人的喜好搭成的三人小队，由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担任小队长。
而每三个小队就组成一个中队，每五个中队则组成了一个步兵大队。
这样一来，一旦有了号令，小队长们只需要寻找各自的中队长，而自己手下的两名士兵则会自己跟过来而不用他们费心寻找。
同样的，各自的中队长也只需要寻找各自的队主在哪里，而不必费心各自的小队长在哪里。他们组织好了自然会跟在自己的身后。
每支大队的列阵排行都是固定的。五行阵的五种列队中各小队自己的位置早已烂熟于心。
陶旭的哨声只是响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五百人的队伍就已经全部列队完毕。
各中队长清点了自己的小队长，确认人数无误，随即上报给队主。各队主们又确认了自己手下中队长的信息，这才上前一步，高声向陶旭汇报。
“陶司马，各队全部集结完毕。没有人缺席！”
孙弘和十个大队队主确认完人数无误后，一路小跑着向陶旭的方向奔来报告道。
陶旭点点头，把手一招，“不是什么作战部署，就让各队队主过来吧。”
孙弘随即又吹响了另一种哨声，十个步兵队的队主立刻向陶旭的方向跑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表忠心
陶旭让他们都靠近过来，围成一圈道：“朝廷有了新的调令，任命我为驸马都尉，加散骑给事中。”
“恭喜二郎啊！”沈奂和刘建抢先表示祝贺道。
其余诸队主见主帅的心腹都表示祝贺了，他们也不甘落后，纷纷恭喜起来。
陶旭双手一按，众人又安静下来。
“这些倒没什么，关键是王丞相调令我等进驻石头城，拱卫京城宿卫。过不了几天，应该还会有加我为五校尉之一的制令。我们将成为京城禁军。”
众人面面相觑，但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现在陶旭虽然给的劳务报酬虽然足够多，但毕竟只是陶旭的私兵。
陶旭自己也不过是郗鉴帐下一个行军司马，并非朝廷公职。可如果进了禁卫军，那待遇……
陶旭从众人的眼里也都看到了喜色，可他却正色道：“是福是祸，还未可知。朝中最近异动颇多，切不可掉以轻心。”
“怎么，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刘建问道。
“不该问的不要问！”孙弘皱起眉头，插了一句道，“该说的，陶司马自会说。其余的不许瞎问，难道都忘了军规吗？”
刘建有些郁闷。
除了沈奂以外，他可以说是最早跟随陶旭的人。
可是，他有个最大的问题：没有自己的班底。
沈奂跟随陶旭不仅时间比他更早，人数上更是占据绝对优势。
沈奂在王恬手下就是队主，麾下有二十四名骑兵。庱亭军最早的军官骨干基本上都是从沈奂队里提拔起来的。
虽然有些他的手下现在和沈奂一样都是队主了，但论起资历和威望，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喝沈奂平起平坐的。
这就让庱亭军中隐隐有了一股沈奂系的面头。
当然，陶旭也看出了这一点。他不仅大力提拔江东新招的新兵，对于刘建的龙队，也是尽量偏袒。
所有最好的甲仗器械一律都是龙队第一个挑选，然后才是沈奂的虎队。
这种有意无意的偏爱换来的就是在上次射阳之战里，龙队奋勇当先，第一个击破后赵军的防线，立下了赫赫战功。
战后陶旭也是不吝赏赐，不仅大笔的钱财赏赐，还给他们的家人一笔额外的安家费。这让龙队的士兵更加对陶旭死心塌地起来。
除此之外，乘着人员补充休整的时机。陶旭也大力提拔了一批出身于龙队的中队长、小队长充任其他队的正副队主。
现在的十支步兵大队里，沈奂系出身的队主仍有七人之多。而刘建和龙队出身的队主则有三人。
虽然还不能压过沈奂，但刘建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这极大的提高了他在军中说话的分量。
可现在被孙弘这么一呵斥，让刘建颇没面子。
论起亲疏，孙弘原本远不及刘、沈二人。一些和建康联系的核心秘密也没有告诉他知道。
但是在庱亭军日常的生活训练里，只要陶旭不在，孙弘就能捧着军规军令当令箭，对各队队主严厉申斥，陶旭知道以后，还非常高兴的支持了他。
如今当着陶旭的面，刘建更不敢造次了。
陶旭见刘建识相，也不想当众让他丢脸。
“京中有无出事我也不知道。不过，除了我们之外，另有一支军队也要进驻石头城，并且我们还要接受他们的统属管辖。”
“是谁？”沈奂问道。
陶旭指了指他，“就是你曾经供事过的姑孰豫州军左校部王恬，王敬豫。”
“嘶～”这次轮到沈奂吸冷气了。
他立刻明白了陶旭的意思。
过去自己曾长期在王恬手下任职。如今又遇到了老上级，而且还是他新上级的顶头上司。这个关系…..
沈奂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二郎你放心。姑孰那群货我再熟悉不过，咱们一定会好好给你长一回脸！论带兵，他琅琊王氏提着鞋子都配不上咱们浔阳陶家，是不是？”
他一声开口，其他的队主们也都如梦初醒。他们中绝大多数人也都是出身于姑孰，立刻拍着胸脯向陶旭表起了忠心。
如今自己的主人是陶旭，不再是王恬。请陶旭放心，自己绝对忠诚，请您检阅！
陶旭微笑着又按了按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王敬豫被加封为后将军，并不是中护军。说明他也并非常职。如果将来我有机会晋升，诸位自然也能水涨船高，为家里光宗耀祖了。”
众人一听陶旭的封官许愿，更是口号喊得震天响，当即表示绝对忠诚于陶家，什么狗屁琅琊王氏，多少钱一斤？
陶旭见军心可用，便点了点头，“好吧，解散以后，你们该洗的赶紧洗完回营。再给你们一个时辰造饭整理行囊。一个时辰又两刻钟后，全体在这里汇合。到时候我也准备好船只了。”
众队主们明白了任务，立刻回到自己的大队，把命令安排了下去。
“孙郎！”陶旭一把叫住孙弘，低声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把沿江的兵船全都清理一下，一个时辰内务必要完成。”
“诺！”孙弘刚答应要走，又被陶旭拦住。
“还有，军粮也要准备一些。万一石头城那边什么都没有，那就只能喝风了。”
孙弘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这军中的军粮都是十日一运。距离上次运粮已经过去了七天，咱们的粮食顶了天也只能吃三五天。可全带上的话，这船也载不下啊。”
现在的孙弘已经不是单兵作战小打小闹了。自从射阳回来以后，陶旭就给他配了五个助手。现在的孙弘已经俨然成了秘书班子的领导了。
“那就让你的人全城收购熟食！”陶旭言道，“先用军粮换，不够的，用我带来的那些金子换。”
“明白！”孙弘比了个ok的手势，这个陶旭教给他的手势不仅轻松快捷，而且保密，一般外人基本上看不懂什么意思。
江滩边的士卒们正在抓紧最后的机会赶紧清洗自己的身体。谁知道去了石头城以后还要多久才会有洗澡的机会，也许，就再也没机会了…..
陶旭站在江滩边看着士卒们洗着澡，又抬头望向了正往江南驶去的谢奕坐船。只能希望他和郗鉴的交易能顺利进行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急赴建康
陶旭给出的时间是一个半时辰，果然一个时辰以后，各部队就开始陆陆续续的背着行囊、兵器，全副武装的赶到了码头。
谢奕走的匆忙，陶旭只能自己临时征用船只。
但凡运载力在一吨以上的船只全部被庱亭军给征用了，大大小小的船只杂乱无章的靠在码头，一派土匪溃逃的模样。
陶旭不仅皱起了眉头。
他带兵的时日虽然短，但对于军纪的问题却异常严肃。
其实倒也不是他思想觉悟有多高，而是一支部队是由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组成，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张嘴、多少个大脑。
要统一行动就必须按照约定的规矩来，否则必然会被敌人寻到破绽。
陶旭朝身边的卫兵一吩咐，让他把孙弘叫到身边。
“船的事你是怎么弄的？”陶旭的语气甚是不善，“怎么大大小小的全都有，是船不够吗？”
孙弘略有些尴尬，他也不好意思直说，只能吞吞吐吐的答道：“船全是临时征用的，船东那边我都说好了，多给些船费倒是没问题。就是各军挑肥拣瘦，想尽着自己的队伍坐那些大船好船。”
其实军队也是一样，不患寡而患不均。每当逢到待遇不等的时候，各队之间难免就会有先后主次之分。
“嗯，那以后再加一条。但凡遇到类似的事，一律都是辎重队第一，正兵队优先，奇兵队次之，预备队最后。”
“诺！”孙弘听清了陶旭的优先次序，立刻又跑回到滩头上，按照陶旭的命令重新组织登船。
虽然行的匆忙，但陶旭不愿意在建康人面前丢了面子。尽管只有五百多人，但也要排出一股威严和气势。
不能丢了祖父陶侃的面子啊。
在孙弘的安排署理下，十支步兵队很快就分别上船。晋陵城的熟食在孙弘临行前的大肆采买下几乎被一扫而空，当初陶弘和殷浩赞助的金子也几乎被陶旭花了个精光。
“出发！”
陶旭带着七十多人的直卫队最后登上了一艘客船，清点完人数后，便下令扬帆起航。
“不等荀参军了吗？”孙弘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等了，”陶旭站在船头望着远方的江面，荀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时间就是生命，他一分钟都不愿意多等，“到时候他自会坐京口的船赶上我们。”
五百多人分坐十多艘大小不一的船，同时扬帆，倒也像一支小型舰队出发。
船只排成两列纵队，浩浩荡荡地溯江而上，朝建康的方向驶去。
沿途放眼望去，从京口往西一直到江乘，沿江南岸连绵不绝的驻扎满了军营。
这不仅仅是对江北后赵的一种威慑，更是对庾冰在建康呼风唤雨的一种不满。从江乘到建康，步兵急行军也不过一天的路程，可以说是朝发夕至，其警告意味十分浓厚。
过了江乘，就是建康的地面了。
建康段的长江沿江防务一向由驻扎在石头城的骁骑军负责。可这些年中护军周谟的尸位素餐让这一防务形同虚设。
骁骑将军和左军将军的位置长期空缺，王导在数月前火线提拔了自己司徒府内的主簿赵胤和门尉贾宁为建威将军和冠军将军，临时充任这骁骑军的长官。
可不到一个月，又被庾冰以“枭行不法”的由头给弹劾了。
陶旭的船队从早饭后出发，在太阳下山前，才堪堪赶到建康城。
也幸好天公作美，一场江雾迭起，陶旭站在船头，目力所及也只有五百步左右。
建康附近的百姓这几年来已经不太见到有兵船出入。为了做到出其不意，陶旭还是让所有的军士全部伏地下蹲，避免被人看到。
雾中传来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一艘挂着白帆的小客船突然从雾中闪出。
那对面的船夫也不料雾中也有一艘船对面而来。在夏末初秋的季节里，通常京口方向没什么船只往来的。
可两边的船夫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对面的客船一看陶旭这边是大船，立刻打起了舵，收下了帆，两船正好擦肩而过。
“哟，是七郎啊。怎么有空来建康啊？是不是京口混不下去啦！”
对面客船上的船夫似乎认得陶旭所在的客船，他顺便打起招呼来。
“把这人打发走！”陶旭只是朝船夫淡淡吩咐了一句，便默默转过了头去。
那船夫七郎收了陶旭的双倍船钱，自然千好万好。就算不给钱，这些军汉个个凶神恶煞，也都不是好惹的。
他一听是老熟人，立刻也堆起笑容喊道：“二蛋，江上风急浪大，小心撞了你的船，还是早些回去吧！”
对面的船夫二蛋听了却哈哈大笑，“我在这江上吃了一辈子，几时怕过风浪？咦？这位客人怎么甚的面熟…..”
二蛋一看陶旭的身形，立刻就联想起了自己曾经接过的一对客人。他们还在自己的船里…..
陶旭到现在，其实也听出了那船夫就是当初接他和鹂姬去姑孰的赵二蛋。只是没想到他记性这么好，居然还记得自己。
七郎见二蛋心生怀疑，连忙上前一步拦在了二人中间，打了个哈哈道，“你这是去哪？”
赵二蛋反应过来，刚想搭话，却见雾中现出一艘又一艘的船只，竟似连绵不绝一般鱼贯而来。
哪怕脑子再傻的人也看出来这其中有问题了。赵二蛋吓得脸色煞白，他就不该瞎问这许多。
其实他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只是见到了熟人，想着聊几句蹭顿酒喝。没成想却遇到了大麻烦。
“天爷啊，某不是强人打劫吧！”
赵二蛋心里想的明白，也不再废话。他撑起竹篙，一把撑开自己和陶旭坐船之间的距离，看这架势是要逃跑。
“不能让他走！”陶旭回头一望，知道他想要跑，立刻厉声喝道。
现在石头城的情况变幻莫测，王导任命的建威将军被庾冰弹劾后，骁骑军就一直处在薛定谔的状态下，不知道他们会倾向于哪一方。
如果自己和王恬进京的消息走漏，天知道他们中有没有庾冰安插的人！
第一百五十章 盘查
所以，任何察觉到异样的人都不能让他跑了。
陶旭一声令下，顿时就有十多名亲随卫兵一拥而上，他们抓过船上的锚头绳索，一下就勾住了赵二蛋的小船。
其余的中军士兵也不再伪装，他们一起抓住绳索，拼命把赵二蛋的客船拉了过来。
赵二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船被越拉越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艘船是赵二蛋父亲遗留给他的吃饭家伙。要不是自己的船，他早就跳进江里逃命去了。
“老实别动，到了建康自然放你们走！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孙弘抢先一步，站到左侧船舷。他一招手，中军亲随们立刻掏出背上的弓箭，张弓搭箭，对准了客船上的赵二蛋。
同时，又有两个水性好的士兵一下跳到了赵二蛋的客船上，一左一右挟持住了他。
“把他人捆了一起带走，船放掉。”陶旭依旧背着身，让孙弘代为下达命令。
赵二蛋很快就被五花大绑住，像渔民们捞上来的鱼一样被扔在了甲板上。
作为大船船夫的七郎哪里敢说话！
“将军，这建康就快到了。咱们在哪下船？”
有过了一刻钟，透过江雾，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长江东岸的沿江屋舍了。七郎不敢多嘴，可哪里下船还需要陶旭做主，只能硬着头皮来问道。
“把着船沿西岸开，”陶旭见远方的石头城垒若隐若现，便吩咐道，“到查浦下船登岸。”
“查浦？”孙弘却有些疑惑。
他虽是丹徒人，但建康也来过几回。查浦位于上游，如果在那里下船，徒步到石头城，还需要跑十里。
石头城附近又不是没有为兵船而设的码头，为什么要舍近而求远呢？
陶旭知道他不解，便解释道：“当年我祖父平定苏峻之乱，也是从查浦登陆。此地唯白石峻极险固，可容数千人，贼来攻不便。只要把住了这里，就等于把住了整个建康的长江要道。”
“所以咱们上岸以后，还得留人？”孙弘问道。
“不错！”陶旭点点头，“上岸以后，留两队人在那里驻守。其余人跟我直扑石头城！”
虽然江雾弥漫的愈发浓重，但船夫七郎毕竟也是经验老道的水手，他操纵着船只尽量沿着江西岸而行，居然也能从沿江地貌分辨出到了哪里。
直到一座破败的小渔村从雾中出现，七郎终于松了口气。
“将军，查浦到了！”
陶旭点点头，“那就靠岸吧！”
七郎随即招呼手下一起扯动风帆，客船一个急停左转，从长江横插过去，转到了东岸。
忽然，远方一阵鼓号齐鸣。从雾中出现了数艘艨艟快船。船头上的号兵正在吹动号角，示意往来船只回避退让。
陶旭的船队都是民船，并没有水师专用的战船。艨艟是一种水师常用的快捷迅船，不在于大，而在于一个快字。
对方看到了陶旭的船队，还以为是一伙客商，于是便毫不客气的吹响号角，示意你们赶紧避开。
“收帆，先避一避吧！”
形势比人强，谁让对方的装备好呢？陶旭也只能忍了这口气。
陶旭站在船头，眼看着对方从自己的面前经过。
这群艨艟快船不过五六艘的样子，再看船头插的旗号，却是一些星宿图案，全然看不出是哪只部队的番号。
他略一皱眉，示意手下抬过被五花大绑的赵二蛋，指着江面上擦肩而过的艨艟船问到这是哪只部队。
赵二蛋早就认出了陶旭。
当日那个拐带妇女的青年小郎如今却隐隐是这群凶恶强人的头子，看七郎的脸色，也是敢怒不敢言。
他们要是正大光明，为什么要绑架自己防止走漏消息？只有强盗才能解释了。
要是让这伙强人偷着进入建康，那将是一场浩劫。
赵二蛋本能的反应就是一定要阻止他们！
现在那小郎让自己辨认这是哪一伙官军，他根本就不在乎是哪一伙官军，只要是官兵就足够了。
赵二蛋在士兵的监押下不住的探头探脑，他借口看不清楚，头不住的往外张。
“别让他靠太近了！”
陶旭话刚一出口，赵二蛋突然大声嚷道：“救命啊！这伙船队都是强人啊！”
赵二蛋这一喊，艨艟快船上的号角声立刻停止。
“糟糕！”
这次没等陶旭吩咐，那两名监押的士兵早就一巴掌把赵二蛋打晕了。
“不用管他们，强行靠岸！上岸再说！”
陶旭一声令下，七郎等船夫立刻在孙弘的威逼之下强行撑开风帆，不顾一切地向东岸靠过去。
陶旭船队里其他的船似乎也明白现在的处境，他们一看陶旭加足马力向东岸靠去，其余各船也都各自为战，向着查浦码头靠了过去。
“呜呜～”艨艟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号角。
艨艟船上的官兵也发现了这伙客船的不对劲，如果说刚才船上有人喊叫还是误听，那现在这伙船队的行动就完全暴露了他们心里有鬼。
陶旭船队的动作也不算慢，在码头上官兵还没集结完毕之前，十二艘民船就已经有七艘靠上了码头。
一块船板“咔嗒”一下搭在码头上，一伙伙凶神恶煞的军汉从船上纷纷跳下，也不管旁人尖叫惊呼，在各自带队的长官带领下，迅速控制住了码头。
一些已经闻号赶来的码头驻军官兵一看势头不对，连问也不问，掉头就跑。
“不要追了！”陶旭站在船头，把码头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他连忙让孙弘敲响收兵的金锣。眼下最重要的是整理队伍，直接奔赴石头城。
查浦码头位于建康城西南方的江岸，这里发生的情况多半还是会直接报告给负责这片区域的左军将军。等左军赶过来一喊，陶旭估计已经到石头城了。
眼前最烦人的还是屁股后面那六艘艨艟快船。
他们似乎看到了这十二艘民船上源源不断的下来全副武装的士兵。人数足有数百人之多。
而艨艟船上连带着的浆夫也不过百人，如何是这伙人的对手？
于是艨艟船也只是停在离岸边不远处的江心上，静静的看着陶旭部队的下一步动作。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入城前的准备
“郎主，这些艨艟怎么办？”
眼看着十二艘民船上的士兵已经大半都已上岸列队，孙弘便请示起陶旭来。
如果放弃全部船只，那这些艨艟船上的巡逻队很快就会上岸追上自己。
可如果留下一两队人，又会造成兵力分散。
一旦附近驻守的左军部队发现不对劲，那这些殿后就会全军覆没。
思忖再三，陶旭还是决定不留断后部队。
当务之急，还是迅速抢占石头城。用王导丞相府的制令把握住石头城的兵营，自己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抛弃全部辎重！”陶旭对孙弘下令道，“除了贴身干粮之外，其他一律丢在码头，全军轻装疾行，直奔石头城！还有，随身的钱财也一律抛弃！”
孙弘虽然有些不解，但也顾不上问，直接朝手下便开始吩咐起来。
这一次陶旭赌的是对方的军纪。
这次突袭其实并不是敌国之间你死我活的战争，更多的则是出其不意的占据先机。为了时间，陶旭愿意抛舍一些身外之物。
陶旭麾下的庱亭军军饷都是由孙弘用金子和当地的大户兑换成铜钱或者布帛，直接发放到士兵手中。
距离上一次发放月饷不过五天的时间，很多士兵还都没来得及把钱寄回家里。在丹徒码头上船的时候，陶旭站在一旁，全都看在了眼里。
陶旭自己的钱在这几个月里基本上也都花的净光净了。在离开丹徒之前，他把钱几乎都兑换成了各种食物带在了船上。现在全都不要了。
陶旭的命令很快就被下达到每个大队。所有的士兵都听话的把除了作战武器之外的辎重行囊全都抛在了码头上，没有一个人稍有藏私。
之所以能做到这个地步，一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上过战场，知道真正的战场上，两军搏杀都是在一线之间。很可能阴差阳错，生死就掉了一个个。
因此，长官的命令就是他们生存下来的最大依靠。只有最大限度的服从长官，才有更大的机会在战场上存活下来。
二来，这几个月来陶旭给的酬劳也的确不少，而且还都按时发放。给的还都是铜钱和布帛之类的硬通货，这让庱亭军的士兵们丝毫不怀疑长官会亏待了他们。
正是有了这样官兵信任的基础，五百多人才能毫无怨言的将随身财物都扔在了地下。
“这小子怎么办？”孙弘一把拉过昏迷不醒的赵二蛋到陶旭面前问道。
由于全军都是徒步前行，并无任何骡马运输工具，这个人质就成了行军的鸡肋。
“出发！”陶旭一声令下，看都不看一眼赵二蛋。
他也不是慈善家，这个家伙自寻死路，陶旭可不会拿全军五百多人的性命换赵二蛋一个人的性命。
身边的号兵见陶旭下令，立刻吹响了急行军的号角。
孙弘不敢再问，他朝两边的卫兵使了个眼色，卫兵立刻拔出环首刀，一刀给赵二蛋抹了脖子，顺手就推到了江里。
“可船怎么办？要不要索性烧了？”孙弘瞥了一眼已经被腾空的船只。
陶旭摇了摇头，“不要烧船。”
他又指了指那些正进退两难的艨艟船们，“要是真的断了他们上岸的心思，以他们快船的速度，我们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他们？”
孙弘这才恍然大悟。
其实要甩开这些艨艟船上的士兵非常容易，只需要点燃了整个查浦码头就行了。
可这里毕竟是首都建康出入的要道，王导给自己下达的又不是作战命令，没有必要制造紧张的气氛。
在陶旭的命令下，以刘建为首的龙队一马当先。陶旭所在的中军则被预备队包在中间排在龙队的右侧。
而排在最后殿后的，则是沈奂的虎队。
十支步兵大队分成了两列纵队，不顾码头上的一片乱象，直奔石头城而去。
东吴时期的石头城筑于石头山下，还只是一个堡垒。
十多年前，庾亮时任护军将军，嫌弃此垒还不够坚固，特别对其进行了扩建改造。
原先东吴时期的石头城被称为石头小城，而庾亮所筑之城被称为石头大城。
如今的石头城将石头山顶整个围绕了一圈，达到了周长七里一百多步。在山体内部和地下更是挖出了重重洞窟，用以窖藏军资补给。
据说石头城里的军用物资足够装备上万人的步兵部队，如果据城坚守，城中粮草足够支用半年以上。
因为此城是沿山而筑，居高临下，所以更是易守难攻，颇有后世南宋钓鱼城之险。
陶旭的赌注下对了。
这些沿江的岸防、江防部队承平已久，一看码头上陶旭部队遗留下来这许多财物，立刻一拥而上，自己都忙着抢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陶旭的部队？
十里地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
一路上沿途的行人看见这支凶神恶煞的军队纷纷避让不及。一些行的快的马车只能匆忙避让，栽进了沟里。
“停下！“
眼前的石头山越来越清晰，一座百米来高的小山丘浮现在庱亭军的眼中。
陶旭急忙喝令士卒停下了脚步。
根据荀羡带回来的情报，石头城在南面开有两门，东门开有一门，西北面因为与长江相邻而不设门。在城西南角和石头山山顶分别建有两座烽火台，城东北则是一座储存粮食的仓城。
陶旭之所以沿着长江西岸，就是为了躲开城中烽火台的瞭望。现在只能期盼那些瞭望的士兵没有发现自己了。
”让各队押官过来！“陶旭略一思忖，便让旗手摇动旗帜，示意各队的押官上前听候吩咐。
”龙队带两个大队，前往东门外，隔绝城中和建康的联系。听见城中我军的号角，就立刻进城，封锁东门和东北的仓库。“陶旭指了指刘建吩咐道。
随后，他又指着沈奂的虎队押官，这位也是过去沈奂骑兵队里一个得力的手下。
”你们虎队带着殿后的三个大队，原地不动。和龙队那边一样，你们但凡听见城中响起我们的军号，则立刻进城，掌握城西的烽火台和两座南门。“
这一下就分走了七个大队。除了陶旭的中军，辎重大队、预备大队外，就只剩下一个龟队。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进城（一）
龟队的队主就是过去沈奂骑兵队里前伍的钱伍长。
此君虽然看起来贪生怕死，但在关键时候还是顶得上去。再加上头脑聪明，他的大队在各队中的战损往往都是最小的，但战果却能排到中上。
这种潜入任务，让钱伍长干是最合适的。
”你们龟队指挥预备队和辎重队，看我旗号再动手。”陶旭指着龟队的押官道。
“还有，告诉你们钱队主，进城以后，我会把城中的军官都召集起来，你们入城后负责掌控中军大帐出入。城中军官一旦入彀，你们就要隔绝他们和麾下士兵的一切联系，防止生变！“
龟队的押官也是百中选一的机灵鬼，他连连点头，表示记下了。
和基层的士兵们接触久了，陶旭发现他们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字也认得不多，但难得的就是好记性。
所有各队全部吩咐完，陶旭环视一圈众人道，”诸君，此行不比往常，事关京畿防务重任。要是稍有差池，恐怕会引起连锁反应，一定要慎之又慎，非到万不得已，不可随便杀人。但如果有人顽抗，也切不可心慈手软，万不得已时，可以杀鸡儆猴。但切记不可滥开杀戒，落下口实。“
参与这场临时会议的众押官和队主都明白其中的意义。要是搁在从前，那他们就是护卫洛阳安全的京师禁军，这里面的分量不用陶旭多说，他们也都明白一点。
陶旭见众人都面色凝重，显然是上了心，便满意的点点头，随即伸出一只手来。
这是陶旭发明的一种形式。每次阵前临时会议下令完毕，所有的与会者都会将手叠在一起打气加油，示意各队都会相互照料、相互关照。
这样以来，在战斗中尽管有时候会信号不畅，信息不通。但各队仍然会以最大限度的信任队友，而去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众人也都伸出自己的右手，十多只手叠在一起，一起低声道：”必胜！“
开完了会，刘建的东门分队立刻开拔出发。他们还有一小段路要绕。
陶旭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见天衣无缝了，便招呼手下，向石头城正式进发。
经过查浦这一绕路，现在已经是夕阳西下，日头都快落下江面了。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却还没到全面点灯的时候，恰恰也正方便陶旭行动。
陶旭只带着中军五十多人，大摇大摆的走到了石头城的南门前。
”谁！“
一看有一支武装士兵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向自己走来，南门城墙上的守军立刻张弓搭箭，对准了城下的来者。
”我们是左军第二队的！奉中护军周公之命，特来抽调你部！“
城下的陶旭让孙弘出面，对着城墙上的守军大声喊道。
”我们和左军一向互不统属，你们凭什么调动我们？“
左军和骁骑军都统属于中护军的麾下，要左军来调动平级的部队。城上的士兵自然是不信。
”我们有引单在此！周公即将卸任护军之职，回乡养老，王丞相和何府尹要为他开宴辞行。查浦码头上搬运酒肉的人手不够，所以找你们调个一百来人去相府执勤。完事以后，多出来的酒肉自然就当犒劳了！“
别看这石头城里藏贮有大量的粮食，但平时这些守城的士兵都是饿一顿饱一顿，不仅要面临长官的克扣，还要面对时不时前来审计查核仓库的京官。他们根本就没有几顿饱饭可吃。
现在一听有外快可以挣，这些守城士兵立刻来了劲。
”快进来吧！“
石头城的南门有两座，陶旭挑的是靠近江岸的这一座。城门是两扇厚重的石门，需要十来名士兵用力拖拽，才能缓缓打开。
陶旭一面惊叹着这座军事要塞的坚固，一面却也暗叹这些守城军的麻痹大意。如果将来自己接管这座城堡，一定要裁撤这些人浮于事的懒人。
好容易打开南门，却也只够一辆驾四的马车通行宽度，要是城内的人拼死抵抗，从外面强攻的敌人还真不容易进去。
如今，陶旭却是正大光明的走了进来。
”引单呢？“守卫南门的队主是个矮个瘦子，他也不顾别的，伸手上来就要引单。
所谓的引单便是中护军周谟签字的调动手令。
可王导根本就没给过陶旭这种东西，如何进驻，完全得靠他自己。
”你们上官是谁？我只能把引单给他看！“陶旭双手拢在袖口里，故作姿态道。
这也难怪，像这种挣外快的好事谁都会让自己的嫡系去干。与其便宜了这些基层队主，倒不如做个人情给负责石头城防务的校尉们。
”杜校尉不在城里，现在城中全部由郭校尉负责。“那矮个瘦子倒是老实，不消陶旭多嘴，全都抖了出来。
”引我去见他！“
”这….“那矮个瘦子终于有些开始怀疑起来，眼前的这个军官自己并不认得，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陶旭见他眯起双目，似乎开始怀疑自己，便微微一笑，将双手从袖中抽了出来。
陶旭中军的卫士们一看打出了临行前约定的暗号，立刻从袖中抽出贴身短刀，瞬间便将这十余名南门士兵制服。
“引我去见你们的郭校尉。”这一次，陶旭依然笑容可掬，但语气里已经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好汉～！”那矮个瘦子终于开始害怕起来，他不知陶旭的用意是什么，但现在为了保命，好像也只能听从他的吩咐了。
一路上守城的骁骑军们都乘着晚饭前的功夫，围作一圈赌的兴起。
赌胜之人欣喜若狂，赌输之人如丧考批，一幕幕悲喜剧高潮迭起。要不是陶旭重任在肩，他都想过去看看这个热闹了。
“哟，老杜，你不是在守南门吗？怎么上山来了？”
这矮个瘦子似乎姓杜，从南门到山顶，一路上不停的有人和他打着招呼。可这些人只是打过一个招呼，便又都匆匆钻进赌博的圈子里去了。
本来重重设防的山路上现在形同虚设，大量的路障、蒺藜都被随意堆放在山路两侧。原本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岗哨此刻也人影全无。
陶旭押着杜姓队主一路来到了山顶，终于看到了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进城（二）
“什么人？”
上山的道路两侧是密集的树林，中间的道路被数座半人多高的鹿角和铁蒺藜完全封死了。除了几个供人出入的小口子外，别无出入的道路。
负责守卫的同样是一个矮瘦军官。他带着十多名手下正在这里休息吃着饭，猛地见到有陌生人上山，纷纷放下饭碗，举起了兵器。
“别….别误会！”杜姓队主感觉到后背腰上尖利的刀刃，立刻吓得摆手道，“这几位是左军第二队的上官，要来咱们营里调些人手。”
“拿引单来！”那矮瘦军官把手一伸，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孙弘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敢问这位大哥贵姓？”
那矮瘦军官却不吃这一套，只是伸着手道：“拿引单来。”
陶旭见他如此固执，只能叹了口气，亲自上前道：“周公签发给你们杜校尉和郭校尉的引单，只能拿给他们二位自己看。如果这位大哥不能行方便，那只能请二位出来相见。我当场便拿给他们看。”
矮瘦军官脸色一沉，陶旭说的也可能是事实。
如果涉及到军事机密的手令，那就只能由规定的人自己看，其他人如果偷看，当场就要斩首。
那矮瘦军官见陶旭一脸傲慢的脸色，再看看杜姓队主忽青忽白的脸色，似乎态度有些松软，朝手下歪了歪头，示意把鹿角搬开放行。
陶旭松了一口气，示意手下押着杜姓队主先走一步。
那矮瘦男子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陶旭等人鱼贯而入，可突然间，他脸色一变，从腰间抽出环首刀大声呼道：“不对，拦住他们！”
陶旭回头一看，只见自己手下负责押送杜姓队主的那名士兵手中短刀被这个哨卡的火光所照，竟折射出了反光。
那矮瘦军官显然是看出来杜姓队主是受到了胁迫，这才立刻示警起来。
可陶旭的手下上山的也有二十多人，除了号手之外，基本都是护卫的亲兵，人数比这个哨卡多出一倍。
众人立刻四散而开，向哨卡的士兵扑去。
那矮瘦军官也不是无能之辈，他眼看着寡不敌众，立刻吹了一个口哨，也不顾手下跑不跑得掉，几个箭步就钻进了附近的树林里。
“不要追了！”陶旭厉声喝道。
对方的行动十分迅速，除了三五个侥幸跑掉的士兵外，其他的几个哨卡士兵全部被陶旭的部下压在地下控制住。
“山顶究竟有多少人？他们都跑去哪里了？”
杜姓队主常年驻扎在山下的南门，对石头城山顶的情况不甚了解，现在有了俘虏，陶旭立刻开始审问起来。
眼前的这些士兵个个面色不善，这些哨卡士兵很快就理解了杜姓队主为何要带路。
甚至不用陶旭动刑，这些士兵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把实情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原先驻守石头城的应该是骁骑将军，但由于该职位长期空缺，现在的负责长官是禁军五校尉中的步兵校尉郭熙和长水校尉杜援。
今天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长水校尉杜援带了一个步兵大队的人进建康办事去了。
而步兵校尉郭熙，则在山下东城的仓库边睡觉。此时的山顶中军大帐基本就是个空壳子。
除了这个哨卡之外，其余上山路线的哨卡也都只有十几个人把守。
“中军大帐在哪里？”陶旭沉着脸问道。
俘虏老实交代说，所谓的中军大帐，其实就是一座烽火台，而中军大帐具体的位置就是在烽火台侧的一间土屋里。
平时两名校尉轮流在里面值班。
“烽火台里有多少人？”陶旭指了指一名俘虏问道。
可是那俘虏却摇了摇头，他哭丧着脸道：“按照规制，应该是一个步兵队，可也不知道这个饭点有多少人在里面。也许是一个什队，也许是两个，也许五个都在。”
“郎主，要不还是放把火逼他们出来吧？”一个手下出了个馊点子。
陶旭摇摇头，他的原则还是万不得已，不能大动干戈。
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接管防务，而不是摧毁这个据点。毕竟建康城的西大门还要依靠石头城。
“不过这位上官请放心，烽火台里的兵都没有武器！”那俘虏见陶旭低头思索，连忙补充道。
不能再犹豫了，那个逃脱的矮瘦军官天知道他会不会走什么近路，万一被他召集起来人手，那可就….
“走吧！”
陶旭来不及多想，押着俘虏直奔烽火台而去。
石头城共有两座烽火台，一座是沿着江岸的悬崖峭壁而设立在西南角。那一座主要扼守秦淮河与长江的交汇处，负责管理河道警讯。
而山顶的这一座则主要负责和建康城内的联系。因此，山顶烽火台尽可能的把自己修建的更加挺拔。
站在烽火台顶，不仅可以俯视整座石头城，还可以远眺建康，甚至远处的钟山都能看见。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陶旭吩咐手下把哨卡的火把全部熄灭。
因为一旦烽火台这里出现了火光，就意味着出事，整个建康城都要进入警戒状态。所以，夜色中的烽火台上完全没有一丝光。
只有丝丝灯烛之光从土垒的门缝里漏出来，里面还夹杂着阵阵喧闹的声音。
“知道了，下一把我再来！”
突然，土垒的大门被打开，随即又被关上。一名士兵急匆匆的冲了出来，钻到一旁的小树林里，解开裤子就要方便。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一边解手，一边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解完手，他刚一回头，一只粗大的黑手就从他背后抄过，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想活命就别吱声！”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士兵连忙点头。
背后那个人一把抄起他，又奔了十几步路，来到山巅的悬崖处。几十个身着戎装且全副武装的陌生面孔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这伙人为首的似乎是一名青年小郎。他背着手望着空中的一轮明月。
此时的江风已经彻底吹散了江雾，月光倒映在平静的江面上，画面格外的美。
“烽火台里有多少人？”
那年轻的小郎身子不动，却已经听到了声响，知道手下得手，便开口问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进城（三）
“这….”那士兵稍一犹豫，脚下立刻一松，半边身子已经被悬空在悬崖之外，要不是背后那个大汉还拎着自己的脖子，只怕自己已经死于非命了。
“我说我说！”士兵立刻怂了下来。
小郎挥挥手，那大汉立刻把士兵又拉了回来。
“咱们队全都在屋子里，今天当值的杜校尉不在，大伙儿便乘机赌起来了。”
“杜校尉去哪里了？”那小郎依旧背着身子，语气甚是冷淡。
“据说，据说是进城办点事。”
“什么事？”
士兵咽了口口水道：“杜校尉的事，我们哪敢问啊。好像是去诸葛令君家里赴宴了。”
“诸葛恢么……”小郎嘴里冷笑一声，他猛地转过身子来，吩咐道，“进去以后，但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诺！”众军一起应道。
烽火台内分为三层。
最下面的第一层是平时堆积柴草狼粪等燃料的场所，最顶上的第三层是燃烧这些燃料发出火光示警的一层，只有中间第二层才是士兵们日常观察瞭望的场所。
可如今天色都黑了，哪里看得清下面黑乎乎的一片呢？
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围拢在第一层的房间里，原本堆积燃料的空地被数张赌铺所取代。也
不知道那些柴草都被他们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
士兵们把赌博用的一应器具全部都收拢在一张巨大的毡布上，但凡有点意外，就能很方便快捷的一卷而起，藏在柴草和狼粪之中。
必要时还能当作燃料一把火烧光，彻底销毁证据。
但现在的士兵们已经没有功夫管其他的了。他们辛辛苦苦工作了一年赚来的钱都要在今天晚上的赌局里重新被分配。
胜者，将赢得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年薪，而败者，将失去一切，只能明天从头再来。
“九郎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被山风刮下江去了？”
一名士兵乘着一局赌局刚刚结束，抬头一看，见那出门解手的人久久不回来，似乎有些担心。
“嗨，你才赢了三十文！还是管好…..”
另一名士兵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木制的大门被一脚踹倒，数十名手执利刃的士兵快速冲入房间，一举控制了整个房间。
“都不许动！”
刚才那名出外解手的士兵被扔死狗一样被扔进了房间，此刻的他双目紧闭，已经昏死了过去。
一名年轻的将官铁青着脸最后进入房间，冷冷的扫了一眼地下只来得及收拾了一半的赌局。
“好啊，杜校尉不在，你们便撒了欢的赌！”
他锐利的眼神扫了一眼房间，心中默默数了数房间里的人数，加上地下昏死过去那人，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人。
”上官饶命啊！我们也是乘着杜校尉不在，才偶尔赌一次的。千万高抬贵手，要是被杜校尉知道了，我等可连这口生计都没有了！“
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看起来倒是能伸能曲的样子，他应该就是这只步兵队的队主了。
”朝廷法度，岂容儿戏？“陶旭呵斥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职务？“
”末将孙玄，是这烽火台驻队的队主。“
”这里有绳子吗？自己捆了自己！等杜校尉回来再行法办！“陶旭不屑的言道。
”上官赎罪啊！只要上官愿意饶了我等这一次，我等什么都愿意做！“
那孙玄一边求饶，一边还不住地瞥着地上的那一堆赌资。
陶旭有些无语了，但也有些同情。这些大头兵一年到头也混不了几个钱，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
要想翻身暴富，在军营里内卷赌博，恐怕就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了。也难怪他们把赌资看得比命还重要。
”要我饶你，倒也可以。“
陶旭的语气虽然依旧冷峻，但话的内容显然已经放软。
”只不过，你们要替我做一件事！“
”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孙玄立刻连连点头，他的手下们也都纷纷跪下点头，表示只要还他们赌资，什么都可以做。
”咚咚咚咚～“
忽然，石头城的山顶传来了阵阵连绵不绝的军鼓声。其急促之意不绝于耳，整座军营里的军官闻之都为之愕然。
”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打起集合鼓了？“
”不知道啊，不是只有每年正月才会打一次吗？“
不少军官都已经赌的昏天黑地，忽然听到这急促的集合鼓，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
”哎呀，快点着甲吧！“有人似乎知道这其中的深意，一边让自己的亲兵替自己穿着甲胄，一边解释道，”没听说杜校尉去建康城里了吗？准是他又带回来什么最新的旨意了呢！要是怠慢了，小心吃军棍！“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像没头苍蝇似的纷纷回到自己的帐房穿戴起来。
步兵校尉郭熙是石头城目前的最高指挥官，他正一边喝着军中用来犒劳将士的酒水，一边捧着一本经书正念念有词。
从面相上看，郭熙长得白白净净，不像带兵打仗的将军，倒像是研究学问的博士。
他一听到集合鼓，也是脸色一变，口中喃喃自语道：”杜援不是进城去了吗？是谁敲响的集合鼓？“
可郭熙等了片刻，集合鼓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终于忍不住了，披上衣服走出了房门。
”主人，有人打鼓！“郭熙的一名小厮仆人早就等候在门外，见主人出来，便迫不及待的递上了一盏灯烛。
”是谁打鼓？“郭熙急忙问道。
”不知….“
郭熙简直无语，不知道还说得跟知道一样。
“郭校尉！郭校尉！”一名个子矮小的瘦子军官一路小跑的从远方跑来。
看他一身衣衫褴褛，显然是从山间树林中穿行而来，都是被树枝刮伤划破的。
“不好了！校尉！”矮瘦军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直跑到郭熙面前，双手扶着膝盖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开口道：“有一伙陌生面孔，从西南角偷偷上山，直奔中军大帐去了！”
“什么？”郭熙又惊又怒。
没等他做出第二反应，却又听到密集的集合鼓之外，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尖锐号角之声。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进城（四）
“这又是谁在吹响号角？”郭熙怒道。
“不消问，准是那伙生面孔干的！”他的小厮及时答道。
“这还用你说吗？”郭熙气得把手里的书本直接摔在小厮脸上，他怒道，“还不赶紧替本将军更衣！”
***
坐在烽火台旁的土屋中，陶旭坐在一面绘有猛虎图案的黑漆木面屏风前，正饶有兴致的把玩着一枚银质印章。
印钮上是一只类似老虎的不知名兽类，陶旭翻过底来一看，刻着四个阳文隶书字：“骁骑将军”。
陶旭的身边是十几名满副武装的大汉。他们分处房屋四角和墙壁四周，将整个房间纳入掌握之下。
此时他麾下的龟队、辎重队和预备队三个步兵队都已经潜入了石头城，并且控制住了从南门一直到山顶中军的道路。
沈奂的虎队和刘建的龙队听到号角声，此时也应该按照计划，开始对西南角的烽火台以及东城门进行控制了。
一些不明真相的石头城守军军官一个接一个的踏入土屋之中，只见坐在中军正座位置上的，既不是步兵校尉郭熙，也不是长水校尉杜援，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军官们看见了年轻人身边如狼似虎的军汉手按刀柄，犀利的眼神不住地在他们身上瞄来瞄去。这些军官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一有乱动，立时便有身首分离的危险。
几乎每一个人进屋的反应都一样，先是惊讶，后是茫然，随后又是犹豫，最后才是忐忑。
石头城驻军共计两千多人，约合四个步兵屯队，四十个步兵大队的规模。
两百来平米的土屋并不算狭小，但这四十多个军官的人均占地面积也不过一平米左右。
他们个个如坐针毡，却又不敢交头接耳，甚至和年轻人卫兵的眼神都不敢接触。
房间的四角和墙壁都站着年轻人的亲兵侍卫，军官们只能乖乖的坐在原地，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都到齐了吗？”年轻人取过一本书册，淡淡地问道。
孙玄点了点头，他在石头城服役了十多年。自从苏峻之乱以后就一直在，这石头城大大小小的军官就没有他不认识的。
“除了郭校尉和几个他的亲信，其他人基本都到了。”孙玄小心的答道。
“基本？”年轻人皱起了眉头，似乎十分不满意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哦，回上官的话。除了郭熙和他中军队主郭亮、第三屯第一队队主郭正、第三屯第二队队主郭昌之外，其他人都到了。”
年轻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把书册丢给孙玄，慵懒的道：“开始吧。”
“诺！”孙玄捡起书册，对着平时自己的顶头上司和同僚们硬着头皮介绍道，“这位是郗太尉帐下的行军司马、散骑给事中，陶旭陶公子。他奉朝廷的谕令和王丞相的制令，前来接管我石头城。不日就将取代郭、杜二位。”
屋中众将顿时一片哗然。
孙玄咳了咳嗓子，又大声喊道：“静！”
“除此之外，驻扎在姑孰的豫州左校尉王恬王校尉也被加以后将军之职，不日也将进驻我石头城，这将极大的增强我守军的力量！”
孙玄按照陶旭教的话硬着头皮说完，回头看看陶旭，见他依旧面无表情，便再转过头来道：“下面，开始唱名。唱到谁，谁便起身应个诺。”
“第一屯屯长冯青…..”
被喊到名字的人刚开始都犹犹豫豫的，可看着身后刀光剑影的卫兵，却又不得不起身答应。
点到最后，众将也都认了这个事实，他们应答的也开始自然流利起来。
“哐！”土屋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股山风迎面扑来。
数十名身披甲胄的士兵簇拥着一名相貌文雅、面皮白净的将官冲进了房间。
为首的将官见麾下诸将都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而孙玄捧着一本书册，一手拿着一杆笔，显然是在唱名，心头不由大怒。
“孙队主，谁让你敲集合鼓唱名的？阁下又是哪位？谁让你坐在那里的！”
他明显看到了孙玄背后，坐在正中主位的陶旭，不由得愈发恼火，双手骈指着陶旭呵斥道。
“是王丞相让我坐的！”
陶旭赫然起身，将银质印章往空中一抛，又随手接住，顺势塞进自己的怀里。
陶旭身侧一名年轻侍卫举起一封制令，朗声道：“王丞相有令，骁骑军常年无主，军纪涣散，防务松弛，特加豫州刺史府左校尉王恬为后将军，掌石头城防务。另命太尉徐州刺史府行军司马陶旭率部进驻石头城，于后将军恬到来之前，代掌本城军务！”
儒雅将官闻言气得脸色愈发苍白，他强压火气道：“在下步兵校尉郭熙，是朝廷钦命代掌石头城防务，可否将丞相制令给在下看看？”
那年轻侍卫收起制令昂然道，“当然可以！郭校尉若是有疑惑，自可以近前看来！”
郭熙再也忍耐不住，他暴喝一声，“够了！统统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十余名亲随立刻齐刷刷的拔出环首刀，锋利的刀身在灯光下折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反光。
陶旭也冷笑一声，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踢翻，从那木质屏风后立刻涌出来二三十个手持手弩的士兵，手弩上劲张待发的弩箭也齐刷刷的对准了郭熙。
于此同时，屋外也传来一阵响动，从烽火台里和山路两边的树林里又蹿出了一群手执环首刀和钩镶的士兵，将郭熙的部众团团围住。
原本就不知所措的众将官们立刻就吓得当场倒退，生怕这场火并威胁到自己。
但摄于陶旭其他手下的威慑，他们又不敢退的太靠后。
一时间，双方竟然僵持不下。
“哼，陶司马！”郭熙终于冷静下来，冷笑道，“你以为潜入我中军营帐，盗走大印，挟持众将，就能掌握我石头城吗？门外还有我上百名兄弟，你打得过吗？我还可告诉你，我城中尚有精兵两千，哪怕你杀尽了屋中众将，也休想走下此山！”
说完，他悄悄退了半步。一等形势不对，就退出屋外和自己的大部队汇合。
众将一听他要拿自己开刀，不惜把朝夕相处的诸将全部牺牲掉，也不愿意交出兵权。不由得都又惊又怒。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及时雨
陶旭听了这话，内心却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郭校尉，刚才除了集合鼓之外，你还听到了什么？”
一听陶旭提醒，郭熙立刻想起了那阵凄厉的号角声。
“老实告诉你，上山的所有道路我都封锁了。你已经是瓮中之鳖，诸将又都聚集在一起。你兵虽多，但无人带领，又能有什么战斗力呢？”陶旭笑道。
相信这会子功夫，刘建沈奂们应该把全城都给接管了吧？
到了这个地步，陶旭也只能相信他们的能力了。
郭熙咬着牙恨道：“好手段！不过你这般做，不怕问个谋逆之罪吗？”
陶旭呵呵一笑，举着手中王导的手令道：“王丞相还是录尚书事，此令乃丞相手书，经谢尚书签署，又有中书省加盖印鉴。面对朝廷诏令却不尊奉，究竟是谁在谋逆？”
说完，他向前一步，举着诏令面对屋中的诸将环视一圈。
众将面面相觑。
孙玄抢先一步下跪拜道：”末将孙玄，愿听陶司马号令。“
***
建康，尚书台。
已经漆黑一片的夜里，尚书台后庭正堂的灯烛却亮的如同白昼一般。
尚书台的胥吏引着一名少年入内，又给灯烛添上了最后一波灯油，这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堂上的气氛紧张的能凝固起来。
”嘘～“
退出大堂，一个年纪四五十岁的老胥吏才深深的出了一口气。
”七叔，里面怎么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好奇地问道。
”不该你管的事不要多管！“老胥吏吓得脸色发白，他生怕小厮牵扯其中，匆匆忙忙的把他拉走了。
身为尚书台一把手的诸葛恢正和王导紧张的对峙着。
这两人加上庾亮，曾经被称为”中兴三杰“。但时移世易，三人已经渐行渐远。
除此二人之外，庾冰、顾和、何充等一干老熟人都坐在一旁。
庾冰身后更是站着一名白净面皮，留三绺短须的军官。
”茂弘（王导），这几个人的任命，我不能副署。“诸葛恢十分平静的把手中的文书递还给王导。
王导的脸色比起当初见荀羡时已经好了不少，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却好了许多。
王洽似乎刚刚进来，他悄悄地附在父亲耳边说了几句话。王导双眼眯成了一条缝，诸葛恢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一旁的何充和顾和也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的默不作声。
听完儿子的汇报，王导便让他坐在一旁。
”道明兄，“王导叹了口气，”非是我一定要你副署不可，而是朝廷有惯例，为了避嫌，新王妃的娘家不得在朝任职。褚季野（裒）除豫章太守，这也是循例而已。“
诸葛恢却非常强硬的摇了摇头，拒绝道：”茂弘（王导），老夫也非是一定要驳你的面子。藩王娶妃的先例自然应该遵循，可目下褚家还并未成亲。再说了，前日里你要拜陶子初为驸马都尉，我不也准了吗？“
王导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咳嗽了两声，”说到陶子初，仅仅加一个驸马都尉是不是太寒酸了一些？他毕竟在射阳立过战功，就是封个都亭侯也不为过吧？“
诸葛恢沉默片刻，缓缓道：”陶子初虽立战功，但郗（鉴）道徽损兵折将数千余人，桓（温）元子又白白丢失淮东数县上万百姓。如果在一片大败中独赏陶子初一人，茂弘你觉得他在徐州同僚面前还能呆的下去吗？“
”老夫之所以不予其分外封赏，正是为了他的仕途考虑啊！“诸葛恢说着说着好像还动起了真感情，眼角竟然湿润了。
两个回合，王导全部吃瘪。
这也不出王导的意料之外。
仗着京中有人撑腰，诸葛恢自然说话十分硬气。
”唉，“王导叹了口气，”既然道明兄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了。“
庾冰和顾和两人又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不过刚才犬子来报，说是下午在石头津附近有一伙强人作案。据说令嫒也在附近，不幸被那伙强人劫走了。“王导抚摸着颌下的白须，十分遗憾的连连叹气。
诸葛恢勃然变色。
王导斜睨着眼睛，早把他的脸色看在眼里。
庾冰也觉得不可思议。
建康乃是帝国京城，乌衣巷更是聚集了世家大族的豪宅区。怎么可能出现什么掳掠人口的事呢？
更何况石头津就在石头城脚下！
他立即回头对那白面将官吩咐道：”杜援，你带人去看一看。如果诸葛女郎有什么闪失，仔细你的脑袋！“
”诺！“杜援应声而去，没有丝毫犹豫。
王导也根本不阻止他出去，只是冷眼旁观。
顾和身为中领军，是兼领左卫将军的何充的顶头上司。在建康地面出现团伙强盗掳掠士族人口，这是对他脸上极大的羞辱。
”次道（何充），“顾和阴侧侧的道，”建康地面上出现这等事，你左卫军都在做什么？“
何充虽然是他的直辖下属，但他身兼丹阳尹的要职，从实权上也根本不虚顾和。
一听顾和找茬，何充立即毫不示弱的反击道：”职下的防区只在秦淮河东岸，西明门到西篱门一带一向是右卫军的辖地。职下并不清楚。“
”你！“一听何充把锅甩的干干净净，顾和顿时憋红了脸。
其实，禁卫四将军中三个位子长期空缺，就是这帮士族大家们长期扯皮推诿，打不成共识的结果。
秉持着我的人你不同意上，那你的人也别想上的原则。这三个京师重地要职一直长期空缺，只有何充的左卫军勉强维持着建康地面的治安和警戒。
”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茂弘到现在才说？“庾冰在一旁冷冷的问道，显然是在替诸葛恢问责王导。
”左右二卫营本是你顾君孝（顾和）的部下，你为何不知却要我来说？“王导反问道。
顾和也连续两次吃瘪，一张老脸憋的通红。
”不管是谁，要是敢碰我孩儿一根汗毛，老夫定和他不死不休！“
诸葛恢一拍案几，顿时就要发作。
”恩相，恩相，大事不好了！“
杜援刚走出门没多久，就又慌慌张张的跑回了后堂。诸葛恢、庾冰等人见他如此慌张，也都皱起了眉头。
”不是让你去找诸葛女郎的下落吗？“顾和训斥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被迫服软
”是，可是……“杜援吞吞吐吐，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他连瞄了数眼王导，见王导始终捋须不语，这才低着头道：“末将无能，石头城驻军，已经全部被别人控制住了。”
“什么？”诸葛恢、顾和两人同时拍案而起惊呼道。
杜援跪在地下，战战兢兢的言道：“属下无能，门外的步兵大队已经被全部带走了。”
“是谁干的？”庾冰追问道。
杜援吞吞吐吐地答道：“是驸马都尉陶子初。”
诸葛恢和顾和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
石头城内，石头山顶。
步兵校尉郭熙和他的铁杆死党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一起，被丢在了烽火台的一层由钱队主的龟队集中看管。
石头城原有的队主以上军官则继续呆在中军大帐内等待下一步指令。
城内的武库、粮库、大门、烽火台等各处要害都已被陶旭的手下掌握。原先的驻军全部被赶回自己的营房睡觉。
只不过中军大帐内正座的位置上却空无一人。
孙弘正背着手焦急的来回踱步。忽然，一名士兵一路小跑跑了进来，贴着孙弘的耳朵说了几句。
孙弘连忙点头，带着那名士兵就匆匆的出门了。只留下各队主们面面相觑。
“恭迎郎主！咦？你是.....”
见一名将官带着一伙人从外面回来，孙弘连忙拱手行礼。可走进一看，为首那人和陶旭身形有些相似，却不是陶旭本人，他连忙把手按在刀柄上。
为首之人扯下了蒙面的黑布，见孙弘主动下山迎接，便朝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这个手势整个江东只有陶旭才会，能懂这个手势的人绝对是陶旭信任的人。
“这是我从弟沈劲沈世坚！是郎主新辟的参军。这位是孙弘孙主簿。”一旁的沈劲也赶了过来，见孙弘一脸的惊讶，连忙上来给两人介绍道。
确认了是自己人，孙弘才放下戒备。
沈劲一边脱下夜行黑衣，一边问道：“这边没出什么事么？”
“一切都好。诸将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有郭熙做样子，他们不敢不老实。”孙弘答道。
“那就好！”沈劲指了指不远处几个脏兮兮的麻袋，压低声音道：“这几个人，你安排一下。精心一些，不要伤了她们！”
孙弘也不敢多问，只能连声答应。
“注意不要露了面相！”沈劲指了指脸，随后又吩咐道：“除了中军，其余各队原地休息。杜援助带出去的那一队我已经带回来了。”
提起杜援，沈奂也是一脸的不屑，“那个杜援看起来也是个书呆子，进城执行任务居然连兵器都不发。被我缴了械一点脾气都没有。”
“那他人呢？”孙弘不住的探头探脑，一脸的好奇。
沈劲淡淡地答道，“郎主放他回去了。以后不该问的事就不要多问。”
沈奂见孙弘脸上变色，连忙打起了圆场。他拉着两人哈哈一笑道：“孙主簿是信得过的人，郎主经常和他商议机密事宜。三弟你多虑啦。”
孙弘平白无故被训斥了一句，心里有些不爽。但碍着沈奂的面子也不发作，只能把话头岔开，“那我去了。”
说完，他便把沈劲带来的那几个被塞进袋子里的人带到僻静所在去了。
沈劲一边换上戎装，一边问起沈奂，“这个小白脸靠得住吗？我怎么看他经验不足呢？”
沈奂其实心里对陶旭给孙弘的信任也不太满意，但眼下可不能内讧，只能替孙弘说了几句好话。
“好吧，但愿子初的眼光看的准。”沈劲回头看看建康城的方向，皱眉道：“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辛苦一趟，再带着部队去一趟吧。刘队主一队人恐怕还是不够。”
沈奂心里很不情愿，累了一天，别的队都休息了。唯独自己和刘建还要继续出勤。但谁让自己是主力呢？
***
尚书台后堂大厅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诸葛恢双手握拳，一张老脸憋的通红，恨不得冲上前去把王导撕得粉碎。
但再一看周围，他又不得不强按住怒火。
一旁的庾冰早就没了之前的从容，他不住地抚着自己的美髯，显然是在思索对策。
而身为中领军，本来应该是建康禁军宿卫最高将领的顾和被偷袭了一下，看起来也是手足无措，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场唯一握有实际兵权的何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昂然高坐，心不在焉的抿着手上的茶盅，静观其变。
场上似乎只有自己，傻乎乎的替人冲锋陷阵。如今王导也转手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手，自己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着没人理自己这一茬，诸葛恢只能硬着头皮问王导，“茂弘，石头城一向是郭、杜二校尉代行护军之职，怎么陶子初突然进京了？难道他想谋逆不成？”
王导见他终于问到自己，这才开口，“他不是谋逆！”
王洽接话道：“陶子初他是接到丞相钧谕和周护军调令入京的。其所部驻扎石头城，并非谋逆。“
顾和却似乎听出些意思了，他连忙插嘴道：”可他陶子初是外官！并非京师宿卫禁军。石头城是京师重地，岂可让外军擅入？“
”顾（和）君孝！“王导直接点他的名道，”你可别忘了，任免禁卫，乃是中护军之职权。并非你中领军所能。你可不要越权了！“
顾和也憋红了脸，他起身怒道：”好！就算是周谟之令，可我还算是中领军，总领京城宿卫。现在我就下令，请陶驸马所部移屯出石头城！“
王导摇了摇头，”石头城历来都是护军所驻之地，中领军无权插手。况且…..“
“况且敬豫（王恬），已经被加为后将军，不日也将进驻石头城，代行中护军之职务。”一旁的何充终于发话，他见王导都说了，他索性也都抖出来了。
如果说陶旭所部不过四五百人，庾冰等人尚且不惧。可那王恬直系部属就有一个校部两千多人，这两千人进驻建康，足以改变京城的力量对比。
庾冰再想坚持，恐怕就要考虑考虑后果了。
“丞相，诸葛令君的千金，与朝堂之事无关。“庾冰的语气也软了下来，”既然王（恬）敬豫和陶子初暂掌石头城，那还是请丞相代言，请他们多多帮忙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城下之盟
王导和何充对视一眼，终于长出一口气。
***
虽然签了城下之盟，但显然庾冰并不甘心。
王导的一系列要求他都予以了满足。
先是王恬，诸葛恢签署了他以后将军之衔领中护军之职的任免书。
紧接着是陶旭，他被加封为都亭侯，领射声校尉，身为禁军五校尉之一名正言顺的可以屯驻在建康。
最后就是褚裒，他身为准琅琊王妃的父亲，却被发配到江州的豫章郡做太守，基本远离了建康的政治中心，成了庾冰的一步废棋。
看着诸葛恢签完三份任免书，王导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吩咐王洽收起，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令嫒的事，我自然会过问。陶子初身为禁军五校尉之一，自然也会尽力的。否则老夫都放不过他，道明兄大可放心。”
这话一出口，基本上就代表诸葛文熊没事了。
可诸葛恢对于如此窝囊的被要挟还是忿忿不平。
庾冰深怕节外生枝再坏事，连忙拉拉他的衣角，起身向王导告辞。
“丞相病体初愈，不宜操劳过度。冰等冒昧，这就先走一步，丞相也早点休息吧！”
庾冰嘴上说的客气，可脸上却是铁青。他说完话，大袖一甩，扭头就走。
顾和和诸葛恢也是意味深长地瞪了王导一眼，这才尾随而出。
“阿父，这么做，会不会太….”见众人都走了，王洽连忙问道。
“哼，太什么？太下作？还是太过分？”王导轻蔑的瞥了一眼儿子，“人家都骑到脸上来了，你却做妇人之仁。要不是陶子初今日来得及时。签城下之盟的就是我了！”
何充显然是和王导通过了气。
他在朝廷上一向以中立的面目出现，力图在庾、王两家之间维持平衡。但今天他的表现已经充分向庾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即便是郗鉴，也不行。
今天虽然仗着自己和王恬、陶旭的兵权逼退了庾冰，但王导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接班人的问题已经被提上了日程。
朝野上下属意的人选不是庾亮就是庾冰，何充不能允许庾氏一门独大的情况出现。
所以一接到王导的邀请，他很快就欣然上车。更何况，王导给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价码。
庾冰等人出了后堂，一路气势汹汹的直奔大门。
三人一路走路带风，比起往日，气焰更加嚣张。
出了大门，只见一队满副武装的甲兵站在尚书台的大门口，把两边街道封锁的严严实实。
庾冰三人的车驾虽然还停在原地，但他们的车夫却也吓得瑟瑟发抖。
天知道这群大头兵想干什么。
“怎么回事？你们是谁的手下？”顾和是中领军，主管京城禁卫，一看这场面，当然就要他出面了。
“末将陶旭，奉丞相之命，前来护驾。”陶旭一看三个衣着华丽的贵人带着一个哭丧脸的军官走出大门，又对着自己的手下大呼小叫，连忙上前相见。
“哼，你便是陶子初么？”顾和没见过陶旭。
陶旭从石城回来的那天，顾和还在句容县办案子，没来得及回京。今天一见就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顾和如何会有好脸色。
“末将便是。”
见陶旭单膝跪地，低头不语，顾和想发作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阴阳怪气一番。
“这便是南郡公主钦定的驸马么，果然是一表人材啊！呵呵！”
陶旭的长相虽然也算称得上“一表人材”四个字，但和江东著名的美男子庾冰相比，还是逊色不少。更何况庾冰本人就站在这里，一听这话，愈发的傲然起来。
诸葛恢也冷笑数声道：“老夫的小女不懂礼数，往日冲撞了陶郎。如今还要拜托陶郎相救，真是惭愧啊！”
陶旭低着头答道：“末将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听说西篱门一带很乱，是右卫将军一直出缺的缘故。如果他日旭有幸出任，百日内定使辖区无盗！”
既得陇复望蜀，也太贪婪了吧！
庾冰心里暗暗不齿。
东晋时代名士高人对外都要展示自己的淡泊清雅，对于名利过分追求都会引发士族的鄙视。
殷浩为了养名，不惜长年累月的“隐居”山中，就是为了“视名利为粪土”。
可这陶旭倒好，射声校尉还没坐稳，就想着上右卫将军了！须知道这是中领军直接统辖任命的职位。
庾冰听完哈哈大笑一声，他背着手走到陶旭面前，挺直了腰板道：“让路，老夫要上车！”
尚书台前的街道宽的能并行四架驾四（匹马）的马车，可庾冰偏偏就站在陶旭的面前要他让路。
庾冰年纪也不大，不过四十二岁，却自称老夫，完全就是在陶旭面前摆资历。
这种脱裤子放屁的行为纯属为自己找补面子，越是色厉就越代表内荏。陶旭也不与他争执，默默地起身让到一旁。
庾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三人上了自己的牛车还不消停，一路骂骂咧咧，对沿途的士兵不停的使唤。折腾了好久才离开。
“郎主，他娘的。这帮人也太….”
刘建实在看不下去，想要上去讨个说法，却被陶旭拦住。
“这些人正在气头上，且容他们丢丑。要是被抓住了把柄。便是坏了丞相的大事。”
两人正说话间，王洽却从门内出来了。
“子初兄！”
“敬和（王洽）兄！”
两人略一行礼，王洽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丞相请你进去！”
陶旭受宠若惊，连忙道歉：“旭来的匆忙，甲胄在身，还请丞相多多见谅了！”
王洽满面堆笑，连忙道：“无妨的！这两位将军，也请一起入内吧。家父也想看看子初兄帐下究竟是怎样的猛士！”
见陶旭点了点头，沈奂和刘建也就随着陶旭一同入内了。
“见过丞相！”
二人进了内堂，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中央的主位上，正和另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交谈，见陶旭纳头便拜，知道这就是丞相王导了。
王导也笑眯眯的让三人起身，赞赏了几句他们行军的神速，随后又问起了王恬的动向。
一听父亲提起兄长，王洽连忙解释道：“姑孰离此有数日路程。再加上大军行动，必然迟缓，二兄恐怕还需要数日才能抵达。”
王导立时就把脸拉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英雄迟暮
一旁的何充本不想说话，可一看王导要发作，也只能出面圆场起来。
“茂公何必和孩儿们生气，姑孰离京本就有五日路程，来回一趟需要十日。子初小友来的快些很正常。”
王导却苦笑着道，“次道（何充）老弟有所不知，我正是因为路程远近而特地算好日程下令，螭虎（王恬）他五日前就应该接到我的手令了。”
王洽听了也有些尴尬。
何充听了也有些无语，那的确不应该了。他只能岔开话题道：“这二位壮士是？”
陶旭知道何充是王导一党，连忙给他介绍了一番。
何充一听二人参与过射阳之战，顿起敬意，朝二人连连拱手。
“原来二位将军就是参与射阳一战的功臣啊！朝廷可曾有过封赏？”
这回轮到沈奂和刘建尴尬了。他二人冲锋陷阵，九死一生，说的好听些为了国家大义，但其实还是为了封妻荫子。
这回朝廷毫无表示，他二人其实也很失望。
何充看二人沉默不语，便提醒王导道：“茂公，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让这些有功之臣受到冷遇呢？”
当着外人，王导的脸也有些挂不住，王洽立即接过话头道：“阿父这些日子一直沥沥拉拉的病着。今日才能勉强出府理事。太尉那边身体也不大好，所以诸葛令君他们就搁置了议功。“
何充也没深究的意思，只是委婉的表示应该有所封赏。
王导咳嗽两声，开口道：“有功之臣，朝廷一向不吝赏赐。我已让谢仁祖拟诏，一概从征将士赏绢五匹，布十匹，钱五贯。”
“多谢丞相！”
陶旭朝后一歪头，沈、刘二人当即也很识相的称谢。
不管多少，总是“朝廷”的心意嘛，也不能让王丞相下不来台。
“子初，你让二位将军先出去吧。阿父和何府君还有话说。”
说完了封赏，王洽给陶旭递了个话，陶旭连忙让二人出去紧守门户。
“建康地面，无非就是四大禁军。”沈、刘二人一走，何充捋着胡须沉吟道，“如今撕破了脸，茂公须防有变，不可大意啊。”
王洽也劝道，“孩儿也是这个意思。二兄不日就到，阿父这几日不如暂留何府，待阿兄到后，再行回家。”
陶旭也不失时机的劝进道：“恩相，仆虽已控制石头城，但兵微将寡，已经无力再调拨部队出城。如今大门外的两个大队，已是十成中的两成兵力。”
王导明白他们的意思，他点点头表示同意，“好吧，这几日还要麻烦次道你了。”
何充连忙笑着表示尽管多住几日。
“如今顾君孝一手遮天，京城防务全是他一人说了算。我固然可以顶上一顶，但他毕竟是我上司。倒是中护军事关京城安危，周谟年老昏花，不足以恃，茂公需要早日安排啊！”何充又提醒道。
顾和作为中领军，建康的四大禁军全部都要听从他的调遣。
何充作为左卫将军，也只能在具体的部署上做做文章。虽然可以保王导一时周全，但顾和要硬来，他也是顶不住的。
这一点，他必须及时提醒王导。
“我又何尝不知？”王导皱着眉头叹道。
中护军的地位十分高超，是禁军的第二号人物，非资历深者无法出任。
现在琅琊王氏里，王导的兄弟们早已凋零殆尽。
子侄一辈中，能领兵的王允之已经被派到姑孰去抵挡庾怿；王羲之被派到了武昌去卧底庾亮；王彪之被派到了武陵王司马晞身边。几无可用之人。
而谢家那一边则牢牢的把持着尚书台从二把手到基层的一条龙，把诸葛恢架空犹嫌不足，更无人可以出任。
王导这些天思来想去，竟无一人可以举荐。
陶旭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说道：“不如让郗迈出任如何？”
“他？”王导和何充都是一惊，他们从没想到过远在京口的郗家。
陶旭把荀羡的计划说了一遍，大致就是让郗迈出任中护军以保全谢奕在晋陵的位置。
“京口那边也不能让桓元子一家独大啊！”陶旭最后补充了一句。
“可是他的话….”王导的话有些欲言又止。
陶旭知道他在犹豫郗迈的立场，他笑了笑，拱手道：“听说郗迈长年在京口任职，对建康并不熟悉。他要出任中护军，一定会组建自己的幕府。何不让敬和当他的护军长史呢？”
再掺沙子，把王洽塞进郗迈的团队里看守起来！
这也是个好主意，王导看向何充，想咨询他的意见。何充自然没又意见，连连点头。
一旁的王洽也是内心激动不已。他刚刚行过冠礼，年纪和荀羡相仿。荀羡这些日子随着陶旭出入往来，已经抬高了不少资历。
他自幼就被人拿来和荀羡做比较，二人都被称为一时瑜亮。如今荀羡超过了他，王洽心中自然不服。陶旭抬他一手，这个恩情他也记下了。
王导的内心里肯定是信不过王洽的，但自从长子王悦去世后，次子王恬又素来不为自己所喜，他便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王洽身上。
如今琅琊王氏人才紧张，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好吧，你就出任护军长史！”
王导的嘴里终于说出了王洽梦寐以求的话。他连忙朝父亲拜谢。
“你辛苦一趟，先在黄纸上用印，再去谢仁祖那里让他连夜在上面起草然。明天天亮后再给道明（诸葛恢）署名。”王导略一思忖，便安排好了整个流程。
“记住，面对道明，态度不能倨傲。一定要谦恭有礼！”王导还是不放心的多说了一句。
“天色也晚了，东府那边也要关门了。还要麻烦在你那里多住几日了。”王导吩咐完，又对何充说道。
何充微微点头，捻须微笑。
王洽连忙出门朝外面拍了拍手，过不多时，两名小厮便赶了过来，一人一边，搀扶着王导艰难的起身，缓缓地把他送上了牛车。
“没想到丞相竟然病的这般重了！”看着王导艰难的爬上爬下，陶旭不由得心生感慨，即便再英雄的人物，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啊。
王洽也是唏嘘不已。
“阿父病未痊愈，也只能这么和他们周旋了。”他感慨道，“子初兄肩负重任，也要保重身体啊。洽先告辞一步！”
陶旭急忙还礼，派人送他前往谢尚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