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承认
那张纸上只写了一个字,字迹潦草,笔法凌乱,甚至连墨汁都未晾干,印染成一团。
那侍卫定是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送的信。
人大概已经凶多吉少了。
不过尽管如此,杜韵还是从那一团墨黑里认出了那个字。
一个木字。
木头树木的木,她拿着那封信看了整整一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那侍卫到底要表达什么。
江湖上姓木的家族?可是脑中过了几遍,也没想出来江湖上有哪个叫得响名号的木氏门派。
公孙烈能同其打交道,且心存包庇,定然不是无名之辈。
真相就在眼前,可实则又差了千里,那种百思不解思的感觉叫杜韵抓心挠肝。
她原本想同江临枫商量商量,他是个聪明的,定能从中想出什么线索来,可他近几日因为要查江琴的事,因此忙的基本不待在竹阁里。她便也无从得见。
只是她没想到,几日后她再见到他,是在那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下。
因为,被关在暗房的翠竹忽然一口咬定是她害死了琴夫人。
江北承派间青来请她过去去书房时,她正在房中收拾准备离开的包袱,听了间青神秘兮兮透露给她的消息也只是笑了笑,丢下手中的包袱,同他去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
倒是间青见她在收拾包袱,一路上面色都很是古怪,像是憋着什么话,时不时侧头打量她,继而又迅速摇头。
几下之后杜韵便不耐烦了,没好气问他偷偷摸摸的看什么,有话就问。
跨进江北承的院子前,间青问了一句不是她吧!问罢还自言自语的补充了一句“一定不是你”。
不过语气充满了他自己都未发觉的不确定。
这小子一定是看见她收拾包袱,以为她是卷包袱要跑路,才怀疑她的。
杜韵看着面前青年小心翼翼的样子,顿了顿回了一他一句是她如何,不是她如何。
间青的面色忽然变得异常难看,甚至有些沮丧,无奈的睨了她好半晌才淡淡开口说若真的是她,江临枫会伤心的。
因为她又一次欺骗了他。
心中某处忽然向下塌缩,压的她呼吸一沉,她不满的瞪了间青一眼之后大步跨进了江北承的院子。
只是那步子到底有些沉重。
想是江北承顾忌杜韵的面子,所以院内除了沐风与之外并未留多余的侍卫,杜韵猜想翠竹说她是杀害江琴的凶手的消息江月山庄里其他人应该不知道。
路过沐风时,杜韵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比往日凉冷了不少,淡漠疏离,几乎恢复到少时青云镇初见时的模样。
她知道在他心里她已经是个欺骗他家少主的坏女人了。
杜韵心里多了几分忐忑,也不知屋内的江临枫是什么表情。收起目光,推门进入江北承房内,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翠竹和红凝,二人上首端坐着色严肃的江北承。
她下意识去看江北丞身边站着的江临枫,便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四目相接,那双棕色眸子颜色似乎比往常更深,像是要将她吸进去,探究、不解、淡淡的生气全在其中。
却不似沐风那般冷漠疏离。
那人信了翠竹的话,但在等她的解释。
她收回目光,垂眸。
余光里江临枫的目光好似颤了一下。
杜韵知道,谎言是时候结束了。
“丫头,今日唤你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同你求证,还望你如实相告”杜韵走到二人身边站定后,江北承开口。
还算客气的语气,杜韵自知他要说什么,神色平静的示意他说。
江北承唤地上自她进门就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翠竹说话,看来是要与她对质。
“琴夫人是你杀的对不对,你与红凝里应外合,用毒药杀害了琴夫人对不对”。
翠竹信誓旦旦,说罢微扬着头目光锁着杜韵,等她回答。
屋内极其安静,杜韵甚至可以听见自己面前江临枫那轻微加快的心跳声。
又兴许是她的错觉罢了。
所有人都在等她的答案,甚至跪在一旁的红凝。
杜韵很诧异,她竟然没有开口为自己辩驳,是不知如何辩驳,还是压根不想辩驳。杜韵瞥了她一眼,摇头叹息,而后忽然蹲下身子伸手攥住了翠竹的下巴。
她将翠竹细细端详了一番,半晌嗤笑一声松手“原来是你,我竟不知我杜府里好吃好喝的竟养出来了个吃里扒外的奴才”。
翠竹变了脸色。
翠竹就是原先杜府里白雪阁中伺候江琴的那个会写武功的丫鬟,原先她受公孙烈之命保护江琴,后来跟着江琴一同离开了杜府来了江月山庄,被江琴一直留在身边伺候。
“江琴的身份被发现,从杜府中逃脱出来,与你有关吧”杜韵目光泛冷。
若非这个翠竹,她如今何须费这些功夫,也不会挨了红凝那一剑,是以杜韵看见翠竹就来气。
翠竹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堪堪撇过脑袋“是又如何,你少同我说这些,如今是在江月山庄,可不是什么杜府,你只需告诉大家你到底有没有伙同红凝杀害琴夫人便是”。
杜韵的目光彻底沉了下去,她起身缓声道“人是我杀的,不过我杜韵杀人何须旁人帮忙”平淡利落的语气,虽是在回答翠竹的话,目光却落在了江北承与江临枫一处。
江北承听了她的话反应果然很大,惊怒而起,眼中长辈的慈祥瞬间消失了个干净,恼恨的盯着她“你好大的胆子”。
是呀,她胆子一直很大,她正想开口辩解,下一秒肩膀已经被江临枫攥在了手中,他心跳的很快,高大的阴影像一片乌云般压了过来,连同他的声音也压的极低,竟有几分喑哑。
“所以你答应跟我回江月山庄,就是为了杀掉姑姑,并非自愿为我而来”。
为我而来四个字简直有些咬牙切齿,可那音调却似在喉口颤了一下。
难道不该先问她为何要杀了江琴吗,杜韵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就那样堵在了嘴边,堵得她胸口发闷。
可,更叫她难受的是江临枫那带着怒意又带着期待的目光。
没错,她来江月山庄的目的就是杀掉江琴为她娘报仇。
“你怎么不回答”
攥住杜韵肩膀的双手寸寸收紧,江临枫眼底终是卷起暗涌,目光刹那间黑沉如墨。
“来人”
第二百一十二章:天意弄人
杜韵被江临枫拽住手腕揽住飞身出江北承房内那一刻神思恍惚了好一阵子。
耳边凉冷的风声忽起,她被带着在江月山庄的房顶上起起落落,不知道要去哪里,只听得见江北丞气急败坏的声音被远远的甩在身后。
她想问问江临枫这是在做什么,可一仰头看到他紧紧抿着的泛着淡淡冷意的嘴角时便住了嘴。
直到双脚落地,她被轻轻推开才回过神来。
二人所在之地是一处荒僻的院子,里面清冷萧瑟,四周残雪未消,只有一颗干枯的柳树盘根错节的长在墙角。
院子看起来常年无人打扫,应该已经废弃。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适才江北承那一声“来人”是想叫人来抓她?不过还不等她反应,人已经被江临枫带了出来。
“你来江月山庄的目的,到底为何要杀姑姑,此处无人,告诉我,不要再骗我”江临枫的声音比二人脚下的残雪暖不了几分。
“目的,自然是杀了江琴”杜韵后退一步望向江临枫的眼睛“至于原因,自然是为我娘报仇”。
很好,她终于说了出来,真是痛快。
看着微微诧异的江临枫她慢道“江琴当年在我娘怀我弟弟若怀之时,设计毒杀了她,我将她囚于杜府之中,原本想等解决了拾儿的事情,顺便等她生下孩子,再杀了她给我娘报仇,后来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她成了你姑姑,被风光迎回了江月山庄,
我中剑之事也是她的手笔,此番杀她,不过是旧恨新仇一并了了罢了”。
江临枫没有说话,似在思考杜韵话里的真假。
杜韵见状,嘴角慢慢掀起一抹轻嘲“我言尽于此,未有欺瞒,你要信便信,不信便去差人来抓我为你她报仇”。
不过就看他们江月山庄里的人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好半晌之后江临枫开口。
杜韵自是知道他说的是她娘之前救过他的事,“所以,你打算如何,就此恩怨一笔勾销,还是要同我寻仇”。
她不开口还好,她话音刚落,江临枫刚刚回暖几分的眸子瞬间又冷了下去“你便是这样想我,杜韵”。
低沉的语气,带着几分受伤“我适才听了你的话,震惊之余,心中所想尽是如何帮你离开江月山庄,你便是这般不信任我,此番亦是,宁愿骗我,也不愿在跟我来山庄时告诉我实情”。
“告诉你又如何呢,你能帮我杀了你姑姑帮我娘报仇吗,告诉你,不过徒增你的烦恼”。
杜韵说的笃定,江临枫眸中划过一抹苦涩。
是的,他不会,他不但不会,还会阻止她,因为他爹很喜欢那个失而复得的妹妹。
沉默在清寒的微风中蔓延,杜韵心底某处开始变得沉寂,那些曾经轻如鸟羽划过却引起春日大风,坠落满树繁花的心境与情愫慢慢坍缩成一汪酸涩的湖水。
她知道,她与眼前的男人,最终会分道扬镳。
“你走吧”半晌之后,江临枫才缓缓开口。
杜韵未答。
她怎能一走了之,以江北承的性子,她若真的走了,怕是会带人寻到淮阳去。
她还不想杜家与江家闹到那般地步。
江临枫应该是看出了她的顾虑与想法“父亲如今在气头上,是不会听你解释的,姑姑与你娘之间的恩怨等父亲冷静下来了我解释与他听,你先离开江月山庄”,见杜韵依旧不语,他又补充“可信我”。
信他能将事情解决了。
杜韵心底那汪湖水越发苦涩,最终点了头“我离开”。
“此时府内侍卫应该已经出动在找你,稍后我先出去稳住他们与父亲,你在此处呆着,等到了天黑,我差间青过来送你下山离开”
江临枫语罢转身往外走,杜韵来不及反应,看着他快要消失在门口的清俊背影忙喊道“那你呢”。
那他呢,不来送她吗。
此一别,可能相见已是陌路。
“我若来,定会引起父亲的怀疑”。江临枫头也未回道,只留给杜韵一个僵硬又带着几分冷漠的背影。
“你为何不问我是如何杀了江琴的”杜韵忽然道,见他要离开,她不知同他说些什么,脑中不期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自始至终都未问过她是如何杀了江琴的,是不想知道,还是说,已经猜到了。
听了她的话,他缓缓回身“是红凝”而后不待杜韵反应,一个飞身消失在了院内。
杜韵嘴角勾起了一个难看的笑意,三分失落,剩下尽是自嘲。
他那么聪明,大概翠竹一说他就已经猜的差不多了。
没错,就是红凝。
江琴疑心重,在她第一次往吟雪阁闹了一出之后便开始惴惴不安。
所以,红凝引导她遣散了院中小厨房,由她每日送吃食过去。
送过去的第一份的食物是梅花糕,江琴最爱吃的,不过里面加了癫狂散,量极小。
江琴不会发觉,可随着时日的增加,药量在江琴体内的积累,她的癫狂之症越来越严重,杜韵料定江琴不会让她去看病,刚好洗清了她的嫌疑,而后顺手以江湖失传已久的杜门秘药买通了为江琴看病的江月山庄里的大夫。
大夫不尽心医治江琴,她的病便越来越严重,除夕那夜,已是她的极限。
那夜因为江月山庄里张罗除夕,吟雪阁前面看守那条长桥的侍卫恰好被调走了,这恰好给了她与红凝机会。
红凝先是去了密语阁,而后悄悄潜回了吟雪阁给侍卫与翠竹下了迷幻药,叫他们昏睡了两柱香的时间。
那两柱香的时间,她顺利去了吟雪阁,不过稍稍使了些手段,江琴便吊死在了房梁上。
她某布已久,终是为她娘报了仇。
她原本想静静离开江月山庄,将江琴与她娘亲的之间的恩怨秘密就此放下,永远不告诉江北承与江临枫,却未料想还有一个翠竹。
这一切,可真是天意弄人。
为何江琴偏偏是江家人,偏偏是江临枫的姑姑。
杜韵望着空荡荡的院子,思绪渐渐平复了下去,她从不是个执拗的人“我二人大抵是真的没有缘分的吧”摇着头进了院子里唯一的房门。
十三岁青云初遇,他如破晓的利剑,清寒凛冽,河边摘下面具时的惊鸿一瞥,她将他默默记在心底四年。原以为不会再见,却又经历了一番牵扯,原以为再遇是另一番开始,却未曾料到竟是结束。
院内天寒,间青过来想必也到傍晚,杜韵想着不若先到屋内避避寒,不过竟叫她阴差阳错的参透了杜府侍卫送来的那封只写了一个木字的信。
那是一个叫她心惊胆颤的答案。
第二百一十三章:惩戒,离开
天擦黑的时候,等了大半天的杜韵终于等到了间青。
他背着个包袱,翻入院中之后匆匆小声叫了几声,见她从房内走出来,嘴角撇了撇,从包袱里取出一物丢到她身上“穿上,随我出府”。
是一件黑色的绒锦披风,看起来十分的暖和。
“这是他叫你给我的吧,他人呢,真的不来送我吗”杜韵顿了顿将披风披到了身上,慢条斯理的系好。
确实很暖和。
“没有少主,只有我,穿好了我们就快些走吧”间青有些不耐烦,眼角垂的很低,没有去看杜韵。
他心里怄着气,少主,她思量杜韵还有脸提江临枫,若非是为了她,他家少主也不至于被……..。
“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杜韵盯着脸色变幻的间青忽然开口,间青正在腹诽杜韵,被她忽然一问,反应有些慢,张口便道“是呀,出事了,所以不能来送你,他……”话说半截他猛地住嘴,讪讪的看着慢慢睁大了眼睛的杜韵。
“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呀”。
被关起来了,还是被江北承责罚了,杜韵心里焦急。
“唉,你别问了,快走吧,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只是杜韵是个固执的,她若弄不清楚江临枫到底出了什么事就不会离开,间青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拗不过她,只好将事情告诉了她。
他说江临枫午间回去之后告诉江北承他已经将杜韵送出了府,让他不必再抓人了,江北承气坏了,狠狠责骂了他一顿,但并不相信杜韵已经离开,他命江临枫说出将杜韵藏在了何处。
江临枫一口咬定人已经送走了,最后被气急败坏的江北承责罚了六十戒鞭。
“少主从小到大从未被如此责打过”间青说完叹了口气。
“他怎么样了”
六十戒鞭,肯定很疼吧,哼,江北承还真能下得去手。
“在竹阁中卧床休息”。
皮开肉绽,后背被打的血肉模糊,间青想到江临枫被沐风背回竹阁时的虚弱样子,又忍不住狠狠瞪了杜韵一眼。
那人哪里受过那般的委屈,又何曾那样忤逆过自己的父亲。
可即便那样,那人还是殷切的嘱咐他一定要将人安全送出江月山庄。
“带我去见他”。
不去看一眼,她如何安心离开,杜韵心底那汪湖水再起波澜,波浪却如细沙子,刮的她难受。
“少主嘱咐过,让我直接带你离开”这回间青到是回答的很干脆坚定,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见了又如能如何呢。
“他……就如此不愿意见我吗”杜韵轻叹,又一想,也是,他最讨厌旁人骗他,而她接二连三的欺骗他,杀的又是他的姑姑,他如今怕是已经厌恶透了她。
能差间青来送她出府,已经是最后的情分了。
间青不知道杜韵在想什么,只看得出她十分的失落,以为她是在遗憾江临枫没有来送她,心里稍稍有了些满意“没错,他不愿意见你,叫我赶紧送你离开,快些走吧”。
听了间青的话,杜韵脸色一白,未再言语。
间青看她一副欲哭的表情,忽有些抱歉“其实…..”
“走吧”杜韵淡道,语罢往门外走了,间青见她并不想听,默默住了嘴跟在了后面。
半个时辰后,二人顺利出了江月山庄。
山庄外有提前藏好的马匹,二人连夜策马下山。
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等到了山脚下的安全地带二人才停下,间青将背上的包袱解下了交给杜韵“此处应该安全了,你走吧,这包袱里有准备好的干粮,去别的地方还是回淮阳都随你”,顿了顿他又道“其实,少主不是不愿见你,他是担心家主会在竹阁周围设伏捉你,才嘱咐我千万不要带你回去的”。
呵,可憋死他了。
杜韵错愕了一瞬,沉了一路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她轻轻一笑“知道了”,而后迟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间青“交给江临枫,或许可以帮助你们解开当年神秘人的身份”。
间青听后忙慎重的把信揣进怀中,不过有点诧异“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他虽然没有打开信看上面写了什么,但他从杜韵煞有介事的表情中多少能猜出些。
“不知道,若要说知道,也只是猜测,你将信带回去,以江临枫的聪明,或许能看出些什么”她淡道。
然后,她从脖子上取下一物“这个,麻烦你代替我还给他,还有就是,谢谢他”。
谢谢他的信任,谢谢他的帮助,谢谢他的喜欢。
语罢不等间青反应,杜韵紧了紧披风,转身策马离开。
时间紧迫,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查清楚。
间青望着杜韵消失在夜色了的背影,低头看了眼躺在自己手心里的月白狼牙,紧了紧手心他策马返回了江月山庄。
连东西都还了,那人,怕是又该伤心了。
月影西垂,间青回到了竹阁,本是夜深人熟睡之时,竹阁里却亮着灯。
间青知道,定是那人在等他的消息,他正了正神色推门而入。
斜靠在床榻边的人听见声音,转过头来,一张好看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如何了”。虚弱清淡的语气。
间青见他连衣服都未脱,想必在一直等着他回来,紧握着手心里的狼牙开始迟疑。
“怎么,可是出什么事了”江临枫的语气多了一丝急切。
间青见状忙回过神道自己已经将人安全送下了山,叫他放心。他语罢江临枫只是淡淡应了一句,而后默了一瞬,才开口问间青杜韵可有说什么。
间青抓了抓脑袋半晌才走上前将怀里的信与手里攥着的狼牙一同放在了江临枫手边“杜家主说这封信给少主您,您会从中找出当年是谁在算计江家,还有这颗……这颗狼牙她嘱咐我还给您,说是谢谢您”。间青战战兢兢的说完忙去看江临枫的脸色。
果见他目光落在那颗狼牙上,面色比先前更白,好似又被打了十几戒鞭。
“呵呵,还了也好,也好”半晌,他将狼牙拾起慢慢握进手里,自嘲一笑。
间青忽然想下山去为眼前人买一包糖果回来,听说人伤心难过的时候吃点甜的东西就不那么难过了。
或者,他下山去将还没走远的杜韵抓回来。“其实,杜家主听说少主您受了鞭伤,着急的不得了,说什么也要来看您,被我好说歹说才劝住安心离开的”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你想说什么”江临枫目光温凉,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间青清了清嗓子“属下以为,杜家主心里是有少主您的”。
可是那有如何呢,事已至此,什么可能都没有了,他说完连自己都觉得为难,果然,眼前人听了他的话嘴角自嘲的勾了勾回了他一句那又如何。
间青害怕再说下去会惹怒江临枫急忙转了话题“少主,翠竹与红凝要如何处置,要将红凝的事告诉家主吗”。
其实她二人性质都相同,都是背主之人,一个背了杜家,一个背了江家,在江月山庄,都是留不得的人。
区别只在于,翠竹罪不致死,红凝伙同外人谋害主子,是凌迟处死的大罪。
“杀了翠竹,着红凝来见我”江临枫神色渐冷。
间青其实不明白江临枫为何要杀了翠竹,又留下红凝,不过他不敢问,领了命便匆匆退了出去。
江临枫说杀,那肯定就是背着家主,现在就去处理。
月落,黎明之前的天色彻底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第二日,前脚刚刚洗脱了罪名的丫鬟翠竹被人发现吊死在了吟雪阁琴夫人吊死的那根房梁上,屋内留着一封绝笔,大抵是说,因自己看护不利导致主子自尽,琴夫人生前待她不薄,她无颜再苟活,故而以死示忠。
而被关在江月山庄地牢里的红凝一夜之间不知去向。
江月山庄内关于琴夫人之死的传闻终于落下了帷幕,只是奇怪的是,众人似乎并不知是杜韵害了琴夫人,只道凶手有可能是逃走的红凝。
至于红凝为何要杀江琴,众说纷纭。
间青彼时才明白江临枫为何要杀掉翠竹,留下红凝。
第二百一十四章:恩怨散
杜韵并不知道她离开后江家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她再次遇到红凝。
那是在她离开江月山庄半个月后,她在回淮阳的路上遇到了红凝。
一个搭在路边供过路人歇脚的简陋茶肆,天寒客稀,虽然红凝穿了身与以往张扬形象大相径庭的普通的白衣,可是杜韵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在茶肆角落里喝茶的她,大抵是因为她身上生人勿进的气息太过强烈,叫杜韵不在意都不行。
她二人倒是有“缘分”,虽不知红凝为何会出现在此,但杜韵正好有事找她,于是她走过去在红凝面前坐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等她喝完茶放下杯子红凝才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过表情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杜韵看着她比往常多了些疲色的清冷面庞,明白过来,红凝怕是特意在此地等她。“江北承派你来抓我”她笑问。
“我既帮你杀了琴夫人,家主又怎会再相信我”。红凝对杜韵表现出的明知故问很是无奈,杜韵总有法子戳她痛楚。
杜韵耸耸肩,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你来做什么,莫不是要另投其主,随我回淮阳,嗯……我想想,你现在的武功虽不似以前厉害了,但在我杜家做个寻常侍卫还是绰绰有余的,怎么,要随我回去?”
红凝自然知道杜韵实在故意揶揄她,只是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抹极浅的笑容“若我答是,杜家主可会收留”。
杜韵觉得红凝跟之前有些不同了,不再是之前那副剑拔弩张冷落冰霜的样子,她收起逗弄她的心思,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瓷瓶扔过去“这是之前我答应过给你的凝气丹,三日一粒,化水服用,一个月后,你便可重新练习内力”。
之前吟雪阁外长桥之上,她与红凝狭路相逢,为报一剑之仇她废了红凝的武功,其实她原本是想那样做的,只是最后一刻她手下留了情,只废去了她的内力。
废去红凝的武功很简单,可她更需要红凝做她的帮手。
于是红凝答应帮她杀掉江琴,她应允红凝事成之后给她凝气丹让她重新练习内力。
不过她从江月山庄离开的匆忙,才没有将药给她,原本想着回了淮阳派人去送,没想到她会自己寻过来。
红凝将药收进怀中“多谢,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个清楚”。
杜韵示意她说,便听红凝问她,被叫去江北承房中与翠竹对峙时为何没有将她供出去“你不是一直想杀了我报仇吗,既然那日你已经做好了承认的准备,为何……为何又说事情乃你一人所为”。
红凝知道当初杜韵在桥上那日没有废了她的全部武功是想利用她除掉江琴,可后来江琴死了,她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留了她一命。
其实,在她答应帮杜韵杀了江琴去换凝气丹的那一刻便是在赌命,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能活着离开江月山庄。
杜韵听了红凝的疑问浑不在意一笑“哪有什么为什么,我做事素来看心情,你既然帮我杀了江琴,你我之间的一剑之仇自然也就一笔勾销了,况且那日我供不供出你其实都没有区别”。
因为江北承既然信了翠竹的话,自然就不会再相信红凝。
红凝自然明白杜韵所说何意,事实证明杜韵说的不错,江北承确实不相信她,杜韵前脚被江临枫带走,她后脚就被关进了地牢里等候发落。
“抱歉,之前伤了你”红凝的神情十分认真。其实从江月山庄出来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若非当初她放纵自己对眼前人的嫉妒,听了江琴的话去杀她,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她不会失去一切。
她或许依旧不是江临枫所喜欢的人,但她还是那个能在江月山庄效忠被人敬畏的杀手红凝。
杜韵淡然一笑,没有说话,再饮过一杯茶后她起身朝红凝告辞,未曾想红凝竟急匆匆跟了上来“你我同路?”她转身。
“我如今无处可去”红凝平静道。
杜韵慢慢瞪大了眼睛“你真的要跟着我?”。
红凝点头。
杜韵的目光陡然加深“红凝,你莫不是存了什么其他心思”,以往待她冷言冷语高傲至极的人竟主动跟她回杜家,让她免不了警惕起来。
红凝见杜韵不相信自己,知道若不说出实情,她怕是不会叫自己跟着,她顿了顿“其实,是少主叫我来找你的”。
“江临枫!”突然听到那人的名字,杜韵感觉刚刚喝下去的茶水都泛起了酸,“他让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将我赶出了江月山庄,说我既当初与你同谋,断没有再待在江月山庄的道理,不若往后跟着你”红凝翻身上马,望着目光有些错愕的杜韵想起她被间青从地牢中带出来那夜发生的事,手中缰绳缓缓收紧。
那人,到最后还是饶了她一命,若非他让间青去牢中相救,她估计第二天就会被江北承处死。
“你的意思是江临枫救了你”杜韵反应极快,她自然不会单纯的认为江临枫是在惩罚红凝。
红凝点头“他放了我”又补充了一句“杀了翠竹”。
杜韵又是一惊,脑中划过一个大胆的猜想,江临枫杀了翠竹是因为她。
因为翠竹背叛过她,因为翠竹知道她杀了江琴一事。
其实她自出了岭南之后一路都在奇怪,为何没有江府的追兵来抓她,一路上也未听过有关她杀了江琴的事情。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江月山庄并未将消息传出来,以江北承的性格,除非接受了当年的真相,否则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所以,江临枫已经将事情解决了吗。
“红凝,你从江月山庄出来后可曾听到过同江琴之死有关的传闻”。
被问及,红凝眼眸轻轻颤抖了一下,心口一片酸涩“嗯,听闻我离开后,江月山庄内传言是我谋害了琴夫人”。
所以,那也是那人为何肯放她离开的原因,如果必须有一个人作为杀害琴夫人的凶手存在,那么就是她。
“他……”杜韵自然明白红凝话中的意思,江临枫饶了红凝,却让她为自己顶了杀人的嫌疑。看着马上的红凝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杜韵的心情一时间无法言说,她强压下心中的复杂情感翻身上马“红凝,你可是真心想跟我回淮阳”。
杜韵看得出红凝如今对她已经没了敌意,只是怕就怕她对江临枫的话服从惯了,早已辨不清自己的真心是什么了。
果然,红凝听了她的话迟疑了一瞬才木然的点了点头。
杜韵轻笑认真对她道“红凝,你如今已不再是江月山庄的暗卫,江湖广阔,便该去过自己的生活,仗剑天地也好,另寻一人喜欢红袖添香也罢,总之,杜府不是你的归宿”。
语罢在红凝的惊诧与呆滞中扬鞭而去,只留下一抹潇洒的背影。
“过自己的生活……”红凝喃喃,眼底渐渐迸出灼人的光亮,抬头看了一眼头的天空,调转马头,扬鞭往与淮阳相反的方向打马而去。
有时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几日后杜韵回到淮阳,不过她没有直接回杜府,而是差人去杜府送信,将韫棣约了出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再入宁安
淮阳城中一家不起眼的酒楼雅间内,杜韵百无聊赖的等着韫棣,门被推开的时候她还未看清来人,身子就被搂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阿姐,你终于回来了”韫棣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真实的颤抖。
虽然已经得到了他阿姐还活着的消息,只是亲眼看到活蹦乱跳的人,他还是忍不住激动。
杜韵被闷得喘不过气,瓮声瓮气的抗议叫韫棣快放开她,韫棣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将人放开。
杜韵后退一步望着几月不见似乎又长高了健壮了些的弟弟,眯起了笑眼“若怀又长高了”。
“阿姐瘦了”韫棣看着身子比离开前又清瘦了不少的杜韵心疼道,一时间恨不得吩咐店小二将店里所有的好吃的都给她端上来。
杜韵见他照旧小老头一样,失笑“你阿姐我瘦了好看,莫担心,快同我说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府内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时间紧迫,她不能在淮阳停留太久,与韫棣见过之后,她还要继续赶路。
韫棣将杜府内的事情大致同她说了一遍,见没什么大事发生,杜韵才放了心,她握住韫棣的手“若怀,杜府可能需要你再打理一段时间”。
“阿姐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同我回家吗”韫棣惊讶。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需去一趟宁安,处理完了便回来”。
若她所猜不错,一切快要结束了。
韫棣听她要去宁安,以为她是要去找柳云亭急忙道“阿姐是不是听闻柳大哥病了,担心他,要去看他,阿姐莫急,听闻柳大哥的病是上次听闻你出事惊怒攻心所致,后来我将你未死的消息密传与他之后,他的病早已好了”。
杜韵听杜韵提起柳匀亭这才想到之前听过的消息,她的云亭哥哥听了她的死讯,吐血昏了过去,想到那个白雪清风一般的人,她心中慕然一疼,不免起了担忧,听了韫棣的后半句话,这才稍稍安心。
“我跟云亭哥哥之间还有些旁的事要处理,必须去一趟,若怀你记着,今日见过我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杜府里的人也不行”。
嘱咐完韫棣,杜韵便要离开。
韫棣知道她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左右的了,只好放弃劝阻,嘱咐她路上小心,而后将她送出了淮阳城。
四月风暖,杏花开满城,杜韵抵达了宁安。
宁安城十分富庶气派,正值清晨,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杜韵入城之后便将自己的马匹卖了,从后街乞丐处买了身破烂衣服换上,而后她去了宁安城里最大的茶楼。
不是去喝茶,是去等一个人。
茶楼前人来人往,她坐在门口的角落里,谁也没有注意她,只是她一双乌黑的眼睛却紧紧的锁着茶楼里进进出出的人。
日落黄昏之时,终于被她等到了想见的人。
许久不见的云琅。
因为眼前的茶楼是柳家的产业,是以每日傍晚柳府里都会派人来收取当日的账本交给柳云亭查阅,杜韵虽猜不准是谁来,但总归是柳云亭身边的人。
望着云琅进了茶楼,杜韵从地上抓起一把灰抹到了脸色,等云琅从茶楼出来时她跑了过去。
云琅取了账本刚走出茶楼的台阶,就被斜里忽然跑出来的人狠狠撞了一下,饶是他时习武之人也被撞的往后退了一步,那人更惨,直接被他撞得跌倒了地上,然后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云琅蹙眉,撞了人不知道道歉吗“这年头,乞丐都如此嚣张了?”他凝着前面清瘦的背影一个飞身上前挡住了此人的去路“喂,你这个小乞丐撞了人不……杜韵!”。
云琅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揉着胳膊眼神懵懂的盯着他的杜韵,陡然瞪大了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杜韵急忙道歉,面露一丝惧怕。
云琅的眼睛瞪得更大,一把抓住杜韵的手“你怎么在这里,又……怎么将自己搞成了这幅模样”看着乞丐装扮的杜韵,他嫌弃道。
“你……你是谁呀”杜韵怯怯,往外挣脱自己的手,心里却在暗骂好个云琅,抓那么大劲儿做什么,怕她跑了不成。
“你……你不认识我!我是云琅”。
杜韵挣开自己的手腕,摇头。
“你……你到底是不是杜韵”云琅急了,紧紧的盯着杜韵,生怕她一个溜烟就跑的没影了。
杜韵继续摇头“我不知道,我记不清了”。
“你失忆了!”云琅惊呼,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若非不能暴露了自己,杜韵真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可吵死她了。“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西城讨饭,告辞了”她往后退了几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面露难色。
“讨饭,你讨什么饭呀,虽不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你还是先跟我回柳府吧,那位若是知道你要去讨饭,还不得心疼死”云琅脑仁生疼,重新抓住杜韵,将人直接带上了马,扬鞭往柳府里赶去。
“你……你这是做什么,要带我去哪里,快放开我”杜韵在马上惊呼,泫然欲泣。
呵呵,好小子,这回做事倒是利索。
“带你去个不用讨饭的地方,有个人心心念念的等着你呢,坐好,别动”云琅说完将马驱的更快。
他听说了杜韵没死,但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唉,好端端一个聪明姑娘,怎么就落得这副模样了,讨饭,呵呵,还不知之前吃了多少苦呢,云琅心中感叹。
坐在云琅身前的杜韵自是看不到云琅脸上变幻的神色,不过听到他轻叹了口气,她嘴角悄悄勾了勾,不再动弹。
柳家,坐落在宁安东城,府宅几乎占据了大半个东城,进入东城,顺着一条白玉铺就的大道走到尽头便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门前左右两旁各植一株年岁已长的高大垂柳的便是宁安柳家。
门外已是如此,府内更不用说,自是极尽奢侈,能用白玉便不会用石头,能鎏金便不会镀银,丫鬟小厮身上的衣服也要比别家气派尊贵,毕竟柳家在江湖上以富闻名。
杜韵虽是第二次来柳家,可一进门还是被柳府的气派闪了眼睛,她跟在云琅身后慵懒的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咕哝柳放廉虽有钱,可这品味实在无法叫人苟同,不是金银就是玉石,活脱脱一个土财主。
云琅听见她的咕哝转头看她,她便立马换了副被柳府的气派闪瞎了眼的表情“这府宅可真气派,待会儿可有鸡腿吃”。
云琅嘴角抽了一下,看着眼前人亮晶晶期待的眼神,挤出一个笑容“自然有”。
嗬,原来那么傲慢的人怎么失忆了就变成了一个惦记鸡腿的小傻子。
“是不是得先带你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吃顿饱饭,不然待会你见了少主,问他要鸡腿,他再看到你这副模样,可不得骂死我”。
云琅盯着杜韵思索。
杜韵:洗个屁!
洗了她还是那个被人刺杀失忆,流落江湖,受尽委屈,惹人怜惜的杜家家主吗。
“你要对我做什么”杜韵抱着自己胳膊护住胸口警惕的看着云琅。
云琅脑看着她的动作,脑仁又是一疼嫌弃的摆摆手“不洗便不洗吧,万一你不是杜韵呢,我废这劲儿做什么”。说完继续向前走。
杜韵:哼,老娘就是杜韵。
柳府内的人见云琅领了个脏兮兮的小乞丐,都好奇的打量二人,“看什么看,这人也是你们能看的”云琅扬手边走便呵斥那些下人。
“呵呵,不就是个乞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人笑话道。
杜韵:呵呵,你给我等着。
第二百一十六章:流年错
那是杜韵与柳云亭在杜府分开几个月后第一次相见,柳云亭还是那般气质清隽,一身白衣若冬日净雪,只是大抵是因为病过一场的原因,人比以往清瘦了不少,彼时他正坐在书桌前认真翻阅着什么,听到自门外匆匆进来的脚步声诧异的抬起头。
他先是看了云琅一眼,而后才将疑惑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怔忡了一瞬后不等云琅开口解释人已经从桌前起身赶来,那双素来湖泊般的眼眸里是惊讶的狂喜。
“阿韵”
杜韵尚来不及应答,人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你看,这人从来不嫌弃她,尽管它此时此刻破破烂烂,周身污脏如一个真正的乞丐。
杜韵刹那间就红了眼眶,只是埋首柳云亭胸前,谁都无法窥见,她轻轻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感动,脸上堆起惊惶又羞涩的表情,伸手去推“你……你是谁,快放开我”。她语罢便感受到抱着她的人身子略一僵,过了几秒才将她轻轻放开。
“阿韵…….你”。
“少主,杜家主她……好像失忆了,属下适才在宁安街头碰见了她时,她也是这幅样子,谁都不记得”云琅解释。
“失忆!”柳云亭吃惊不小,看向杜韵破破烂烂的衣服和脏兮兮的小脸,难以置信,在对上杜韵怯怯又懵懂的眼神时心头狠狠一疼,重新将人揽进怀中“阿韵,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语气里的自责与难过听的杜韵又红了眼眶,可是,她遭难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怎么总喜欢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许是柳云亭太过温柔,杜韵这一次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抱着,其实该自责的是她才对。
她大难不死来见友人,应当秉烛夜谈,把酒当歌,段不该以这般心计伪装来骗他这样一个待她温柔至极的人。
只愿事情结束后,她的云亭哥哥能听她的解释,不与她生气才好。
听闻她失忆,没多久府内的大夫就来了,替她好生检查了一番身体,可惜她是杜韵,她若想装病,旁的一般的大夫自是看不出端倪,大夫估计是查不出失忆的原因便在柳云亭面前笃定,她是因为之前那一剑才失去记忆。
那大夫自是知晓了她的身份,听过她的经历才敢那样说的,杜韵也不戳破,心道如此甚好。
她假做惶恐难安,不知身在何处,得了柳云亭一番温言安抚后才镇定下来,然后她张口问柳云亭讨要鸡腿,便看他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嘱咐云琅去准备吃的。
柳放廉比她想象中来的更快,在她恰好将一根鸡腿夹进碗里的时候他矮小精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于是她丢下筷子用手抓起鸡腿塞进了嘴里,余光里感受到一道探究的目光朝她望了过来,她假意不知,继续啃着鸡腿,直到柳云亭轻笑着扯了扯她的衣袖“阿韵,父亲来了”才停下。
她恍然抬头,急忙放下手里的鸡腿起身行礼,一不小心撞翻了凳子,最后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囧迫的叫了声“大人”。
柳放廉盯着杜韵手里被啃得惨不忍睹的鸡腿,再看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耳边回荡那句生疏谨慎的“大人”眼里的精光霎那间散去,换上了一副慈祥长辈的样子“还真是韵丫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怎么搞成了这副德行,伯父听闻云琅将你捡了回来,特意过来看看,还好你今日遇见了云琅,否则不知还要吃多少苦”。语罢嘱咐她不要见外,在柳府就要像在杜府一样随意。
杜韵表现的更加惶恐,只乖巧的点头。
柳放廉笑得愈发慈祥和善,又殷切的叮嘱柳云亭一定要照顾好杜韵,而后才背着手离开。
杜韵盯着柳放廉离开的背影,目光微闪。吃饭的时候柳云亭同她说了许多杜家的事,应该是试图唤起她的记忆,她都漠然应对,换来柳云亭几声短叹。看着柳云亭失落的样子,她心中不免又将抱歉说了数遍。
饭后,柳云亭吩咐院内的婢女去准备洗澡水与换洗的衣物,再为她准备一间上房,洗完澡,穿上婢女拿来的新衣,她惊奇的发觉那衣服竟十分合身。
她随口问了婢女一句衣服可是刚刚去外面赶制的,婢女一脸艳羡的告诉她那是她家少主此前为自己为过门的夫人准备的,从头饰到鞋履一应俱全备了满满一间屋子,当时可羡煞了府内一众小姑娘,不知是哪家姑娘有如此福气能嫁给她家少主。
“只是后来那亲事却不知怎么回事不了了之,那一屋子的衣服首饰也就留了下来,不过说来也巧,这衣服竟与小姐你如此的合适”。
婢女说完便离开了,留下杜韵愣在原地,满面疼惜。
那婢女怕是不知她口中哪个有福气的姑娘就是她,那么温柔的人,终究是被她负了。
“终会有另一个姑娘将云亭哥哥的心意穿在身上同他微笑,伴他终老”杜韵呢喃。那是她的心愿,那么好的男子,她希望他能幸福。
“阿韵你在自言自语什么”门口忽想起柳云亭的声音,应该是看她换衣服换的时间太长,寻了过来。
杜韵急忙压下心头的动容,转身“我在说这衣服真好看”,她捏着明黄衣衫的袖口笑得像春风下开的灿烂的迎春。
柳云亭听了她的话,眼里却陡然划过一抹落寞,却又被眼前明亮的笑容感染,他上前轻轻握住杜韵的手“你喜欢就好,我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看到你穿上这些衣服”。
杜韵知他所想,见他动容,却不敢答话,忽地又觉心疼。
等事情都结束了,踏遍江湖,她都要给她云亭哥哥寻个好姑娘,要顶顶好的,琴棋书画,刀枪剑戟样样精通。会琴棋书画的姑娘能陪他风花雪月,若再会些刀枪剑戟便能陪他行走江湖。
杜韵兀自想着,等回过神人已经被柳云亭拉着走进了另一间屋子,就在她房间的旁边,确切的说就在柳云亭房间的旁边。
她见到了那婢女所说的屋子。
“你若喜欢,这些都是你的”柳云亭指着一屋子的首饰与衣物同她道,表情有些孩子气的得意,很是少见,又似乎带着些土财主的大气。杜韵难得见他如此,原本想笑,又碍于不能露出破绽只能憋着。
“既然这些都是我的,那日后我恢复了记忆,回家时能将这些都带走吗”杜韵脆生生的询问。
玩笑而已。
“阿韵,你可还记得江临枫是谁?”她的肩膀忽然被柳云亭轻轻握住,他的目光极其认真,比往常都亮了不少。
不明白柳云亭为何突然提起江临枫,杜韵反应不急微微怔住。
第二百一十七章:鸿门宴
“那是谁”杜韵缓缓开口。
柳云亭闻言,眼中流光大盛,却也只是一瞬间,一抹痛苦划过,流光全部消散。他对着杜韵懵懂的表情,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杜韵就那样在柳家住下了,每日安安静静的呆在柳云亭的院子里,陪他看看账本,听他讲些试图唤起她记忆的两个人之间幼年发生的那些事。
柳云亭给杜府去了信报杜韵平安,杜韵知道韫棣收到信后自然会来接她,不过她临走前已经嘱咐过,若是收到了柳府的信,做不知便好,等她忙完此间事,自然会回去。
韫棣处她不担心,只是不知另外两处,如今是何情况,江临枫是否看懂了她留给他的信件,杜拾儿有没有因为她的不辞而别而伤心难过。
她曾与南宫一剑言三个月,她必查明真相,如今三月期限将至,她必须尽快查清楚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给莫家一个交代。
“阿韵在想什么”杜韵凝着眉,心思百转之际,柳云亭进到了屋子里,他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沾染了春日的薄寒,素白衣衫的肩头落着几瓣桃粉,眼里带笑温柔,出尘风流。
杜韵的思绪被打断,忙抬头,见柳云亭手里握着一株不知从哪处折来的桃花正朝她缓步走来。
桃花开的极其繁盛明艳。
“云……柳少主”
“阿韵,这都几日了,怎么还如此生疏的唤我,我说过,你叫我云亭哥哥便好,对了,适才从外面回来,路过一株桃树,见桃花开的正好,便为你折了一枝”。柳云亭含笑递上花枝。
杜韵看他心情好似很好,也未再多说,接过花枝起身寻了一只白玉净瓶将桃花插了进去,小心翼翼的在窗口放好。
“云亭……哥哥,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杜韵问。
“也算不得开心事,只不过一件搁置已久的事解决了罢了”
“何事”搁置已久?杜韵不免好奇,索性闲来无事,便与柳云亭拉起了家常,不过柳云亭的下一句话就叫她怔住了。
他说柳家在临川买下了一块地皮,正是莫家旧址。
“几年前莫家出事之后,那块府宅便成了荒宅,父亲那时正好准备在临川扩展生意,他找了高人去看,准备买几间铺子,
那高人在临川城中转了一圈之后竟选中了莫家旧址,说是那处风水极好,若是买下来建成商铺,必能日进斗金,无奈那本就是莫家的旧宅,即便家门败落,宅中无人,旁人也无权买卖,那件事就那样搁置了,
没想到最近事情却忽然有了转机,忽然有人拿着那块宅子的地契出现,自称自己是莫家旧仆,父亲大喜过望,立即从那旧仆手中买了宅子,近日便会派人去临川布置”。
柳云亭说完半天不见杜韵反应,以为她觉得无聊,温和一笑“我忘了,阿韵对这些做生意的事从来没什么兴趣的”。
“云亭哥哥可知,那处宅子曾经死过人”杜韵忽然开口。
柳云亭见杜韵语气忽然冷了下去,不明所以,正想开口解释又听她继续道“满门被灭,无一活口”。
柳云亭被杜韵寡淡冰冷的语气吓了一跳“你怎么了,阿韵”。
“无事,只是突然想到莫家灭门惨案,有些怕而已,想是那高人定然在扯谎,若是那宅子风水极好,莫家怎会败落”杜韵忽然乖巧一笑,目的却漫不经心的落在柳云亭脸上,见他除了有些愣怔之外,没有什么反应,心底的恼怒与恐惧才慢慢消散。
刚才她看他浑不在意的谈起莫家,忽然便想起了杜拾儿,而后便没忍住的生了气,继而心底又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恐惧。
她怕她所查之事,确与眼前这金碧辉煌的府宅有关,与她这温柔美好的云亭哥哥有关。
只是,多年过去,分明除了杜拾儿之外没有活口的莫家,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旧仆,还带着地契,杜韵心底疑云又起。
柳云亭看杜韵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他在等自己回答,便道“那高人曾道莫家因累世铸剑,府内有怨气极强的剑灵,因剑灵反噬,莫家才造此劫难,若此处府宅用来经商,便无需担忧”。
呵呵,什么高人,简直胡说八道。
她对那高人什么来头并不感兴趣,只问柳云亭可见过那位卖地契的旧仆,可知他到底是何身份,又怎么会有莫家的地契。
柳云亭告诉他那件事是他爹在处理,其中细节他并不知晓,不过仆人的身份应该是调查清楚了的,应该没有什么问她。
杜韵没有再多问。
一切都是那么可疑。
接下来柳云亭同她说了另一件事,因外地有些账目需要处理,他可能要出府一趟,少则四五日,多则十几天才能回来,第二日便出发,特来同她说一声。
杜韵听见柳云亭要离开,嘴角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弯了弯。
她如今住在柳云亭的院子里,虽被万般优待,可若是要在柳府内调查她想调查的事情,尚有些难度。
她一个失忆之人,总不能在人家府内乱窜,且柳云亭自她来后,几乎每日都陪在她身边。
她哪里也去不了,虽心里感动,却也忧愁。
所以现在他说自己要离开几日,杜韵简直要乐坏了。
柳云亭第二天便带着云琅离开了。
杜韵那日傍晚第二次见到了柳放廉。
他在府中设宴款待几位生意上的朋友,请她一同过去用饭。
杜韵疑惑不解,他谈生意,为何要请她一同过去。
宴会设在柳府内一处偏僻幽静的花园里,正值春日,百花盛开,傍晚的暖风一吹,连空气里都带上了丝丝缕缕的花香。
不过杜韵却似闻不得一般微微蹙起了眉头,辅一进院子便用袖子遮了遮鼻子。
再往里走,宴席上光酬交错得声音传来,夹杂着男人的欢笑声。
她愈发诧异,柳放廉请她来赴宴到底是何目的。
不过当她彻底进入园子,看到个熟人时就明白了缘何要她赴宴。
那人一身商人打扮,正坐在柳方廉下首得位置默默喝酒,与旁边欢笑互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杜韵先是吃惊,而后露出一副料想之中的神情,她嘴角勾了勾,隐下所有情绪,朝正背对着她与旁人敬酒的柳放廉走过去。“柳伯父”。
柳放廉闻言转过身来,见她面露疑惑,笑得活菩萨一般,慈爱的同她讲本是怕她一个人在院内无聊,才将她唤了过来。
“多谢柳伯父体恤”。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待会儿宴饮结束,我有一人要为你着你见见”柳放廉压低了声音,目光却落到了不远处独自饮酒的人身上。
再转回来见杜韵正不解的看着他,忙笑道“是你熟悉之人”。
“一切听从伯父安排”杜韵乖巧一笑,也不多追问,柳放廉的目光在她懵懂又平静的脸上寻索了一番之后着仆人将杜韵引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柳放廉上首落座,宴会正式开始,杜韵的座位紧挨着柳放廉的下首,与那位“熟人”正好是个对面。
是以她一落在便感受到了对面看过来的目光。
探究中带着愤恨。
呵呵,杜韵心中冷笑,她之前猜测的一切果然没有错。
今日这宴,恐怕是个鸿门宴。
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她倏尔抬头,对面人来不及收回目光,见她看过去,面色一窒,随即冷哼了一声。
杜韵顿住,继而白皙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与惶恐,默默收回了目光。
余光里,她看见对面那人似乎愣了愣。
杜韵对面,公孙烈看着如受惊的白兔一般的人,心道莫不是他那不可一世,诡计多端的女儿真的失忆了,不然适才看向自己的眼神不会那般陌生。
他饮下一杯酒,继续不动声色的打量杜韵,见她只是默默吃菜,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心中疑惑更深。
第二百一十八章:阴谋
那顿晚饭,杜韵目不斜视,只专注于桌前盘中的饭菜,吃的怡然自得,反观公孙烈,倒有些心神难安,大抵是杜韵的样子实在太过难以捉摸了。
晚宴结束后,众人渐渐散去,杜韵才缓缓从桌前起身,抚了抚吃撑了的肚皮,面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柳放廉告辞.
柳放廉却笑着叫她留一会儿,说自己有事同她讲,叫下人先带她去自己的书房里等着。
杜韵跟着下人去了柳放廉的书房,坐了一会儿,吃了一盘栗子糕,柳放廉才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公孙烈。
她将最后一口栗子糕送进口中,看着一前一后进门的两人,嘴角微不可闻的勾了勾起身相迎,便对上柳放廉欲言又止的表情。“柳伯父可是有话要说”她笑问。
“韵丫头可知我身后人是谁?”柳放廉退了一步将身后的公孙烈显了出来。
杜韵诧异望过去,继而摇头。
柳放廉与公孙烈双双叹息。
“韵儿,你连爹爹都不认识了吗”公孙烈上前一步看着杜韵,语出无奈。
杜韵表情愈发诧异,将目光落到柳放廉身上,柳放廉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安心“公孙兄确为韵丫头你的爹爹,此前有事离开了些日子,后来一直以为你被歹人所害,伤怀了数日,知道最近你来到宁安,我才着急书信于他,请他过来”。
“可是我姓杜,我爹爹为何会姓公孙”杜韵越发不解,表情戒备。
只听得公孙烈又是一声长叹“你母亲名唤杜寒月,她生下你后分外疼爱,我便允了她让你随了她的姓”。
公孙烈说的情真意切,杜韵差点没忍住要骂一句当真不要脸,她默了默,才露出个半信半疑的表情。
心底却嗤笑,此二人不知意欲何为,还真将她当成傻子来哄骗。
其实自从在宴会上见了公孙烈之后,有些事她已经能猜出个大概了。
至于此刻公孙烈的目的,她亦能猜出一些,不外是两个,杀了她,或者是借她失忆利用她重回杜家。
杜韵思绪才平,果便听公孙烈开口道自己之前将杜家家主之位传于杜韵,如今那家主之位因外人误以为她死了而落到了一个外人手中,如今既然她没死,也该随他回去拿回家主之位。
杜韵愈发觉得可笑,韫棣杜若怀,在他口中竟成了一个外人,即便他已经知道韫棣就是杜若怀。
她已经懒得去猜公孙烈为何要如此,还是另有什么阴谋,因为无论他有什么阴谋,她都不会让他得逞的。
“好呀,全听“爹爹”吩咐”杜韵仰面弱弱一答,应下。
对面柳放廉与公孙烈见她竟答的那般干脆,皆是一愣,继而目光在她脸上快速巡视了一眼后,眼里迅速划过一抹精光。
“韵儿呀,爹爹知你最爱吃糖串子,这次来接你,特意带了糖串,刚才在宴席间见你吃了好些荤腥,这糖串酸山楂做的,刚好解腻”公孙烈忽然从怀中掏出来一根糖葫芦递给了杜韵。
糖葫芦,呵呵,杜韵伸手接过,面上假装开心“谢谢“爹爹””,见二人的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糖葫芦上,她心头一动,咬下一颗山楂“好吃”,而后三两下将整根糖葫芦全部吃完了。
“慢点吃,别噎着”杜韵刚吃完糖葫芦,手边便递过来了一杯清茶,她看也不看,直接接过去喝下,转头却对上了柳放廉似笑非笑的复杂眼神,“柳伯父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韵丫头,对不住了”柳放廉忽然冷冷一笑,平日里和蔼喜气的圆脸忽然变得狰狞起来。
杜韵瞳孔一震“柳伯父你…….”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如今,我们已经依计将这丫头毒晕了过去,不过,你怎就确定她不是诓骗我们,她自幼诡计多端,又深愔医毒之术,怎会轻易被我们拿住”柳放廉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杜韵蹙眉。
“哼,这丫头是诡计多端,可依她的性子,若不是真的失忆,我适才提起杜寒月那女人时她怕是早就忍不住要上来与我拼命了,我适才观她除了有些诧异之外,并无别的反应,应当是真的失忆了”公孙烈亦盯着杜韵,阴郁的目光里带着复杂。
公孙烈说完柳放廉似乎还是不太放心,他抓起桌上的茶壶重新倒了杯茶蹲下捏住杜韵的嘴给她灌了下去“丫头,你这条命算是亭儿给的,若非他那么喜欢你,你既来了我柳府,我又怎能留你的命”。
十日醉,一种烈性蒙汗药,服药者若非十日光景,无法醒来,除非借助外力被强行唤醒,或者服用解药,一般服药者,若无解药或被外力唤醒,躺上十日,也会被活活饿死。
所以,十日醉,实则与毒药无异。
“这丫头两杯十日醉下去,没有十日半月恐怕无法醒来,你又何必担心,且即便她之前来柳府是因查到了什么,如今也已被我们控制,再大的本事也难翻出浪来”公孙烈见柳放廉还是有些不放心,宽慰道。
柳放廉眉心担忧去了三分扔下茶杯起身朝门外唤了一声,立即有两名穿黑衣的佩剑侍卫推门而入架起了地上的杜韵。
“关进柳府后院的地牢里,派人看着,不能叫人给我死了,若是少爷回来闻起来就说这丫头离开了柳家回淮阳去了”柳放廉吩咐侍卫,他说完,侍卫应了了一声架着杜韵出了书房。
不一会儿侍卫回来复命,杜韵已被关入深牢之中,派丫鬟小月看着。
丫鬟小月是柳放廉院子里的丫鬟,知根知底,是个忠仆,柳放廉听了侍卫的汇报很是放心,摆手让其退下,侍卫退下去后房内进来了一个十六七岁模样清秀眼神精明的添茶丫头。
她进屋后朝坐上的公孙烈与柳放廉虚行一礼而后将房内的旧杯盏换了下去为二人添了新茶,添茶后便恭敬的立在了一旁。
丫鬟正是小月,柳放廉看她一眼道“小月,牢内的小姐你要好生伺候,莫要叫她死了,有什么异样即时来报与我”。
“诺”小月垂首,愈发恭谨,也不多言。
柳放廉不再管她,也不避讳,继续与公孙烈谈话“不知,我们放出的莫家地契的饵,莫家那孩子可会咬”。
“你且放心,我派去江家的探子道那孩子近期在寻江家的仇,既然如此,他若得知有人在收购莫家地契,就一定会出现,
只要他敢来,我们便叫他有来无回,斩草除根,到时候再放出话去此乃江家所为,岂不是一箭双雕”公孙烈悠悠的呷了口茶,随后又补上一句:
“日后南宫一剑寻仇,也寻的是江家的仇,与我们无关”。
“公孙兄此计,当真乃妙计也”柳放廉眼底精光四射,立即朝公孙烈敬了一杯酒。
“若南宫一剑能将江月山庄除尽,此事了后,江湖上便也只剩下淮阳杜家与宁安柳家”。
公孙烈继续饮酒,因他的话,柳放廉眼底精光更盛,继而浮出些贪婪向往之色“我筹谋多年,只为柳家能真正问鼎江湖,而不是只做一钱财万贯的商户,此次事情若能成,公孙兄也算得功不可没,我自然不能亏待了你,我柳府的钱财产业皆可为杜府医毒二门研习所用,你我二人也算相得益彰”。
第二百一十九章:决绝
几日后,柳云亭回来了。
那日他一身风尘,辅一回府便带着自己从外面买的小玩意儿兴致勃勃的去寻杜韵。
而后被杜韵房中的丫鬟告知杜韵再他走的第三天就离开的宁安。
明媚的春光透过窗户洒落一地,窗台上白玉瓶里那支桃花早已萎败,柳云亭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一时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将丫鬟重新叫进去问话,问杜韵离开时可有与他留下书信或者口信,得知杜韵什么也未留下时又是一阵沉默,眼底的失落再也掩饰不住。
“阿韵,说好的等我回来呢”半晌,他轻叹。
草草收拾了一番,柳云亭去拜见柳放廉,在柳放廉的书房中见到公孙烈时他着实吃了一惊。
公孙烈与杜韵之间的恩怨他虽不是十分清楚,但杜家易主时发生的事云琅都同他说过,他虽不知后来发生了何事,但公孙烈断不是该出现在柳家的人,又一副与他爹十分熟稔的模样。
柳云亭心底起了些疑惑。
不过那些疑惑并未持续很长时间便被解开了。
等他向柳放廉禀报完账目一事准备离开时,柳放廉却屏退了屋内所有人将他留下说有事同他说。
被屏退的人里亦有柳放廉十分信任的小月,是以看得出柳放廉要同柳云亭所说之事十分重要。
日头升到正当空时,柳云亭才从柳放廉的书房内出来,他脸色发白,目光带着几分迟滞,更多是惶然的难以置信。
慢慢走下台阶,他忽然抬手挡住头顶的日头,似是觉得刺眼,衣袖内的手也缓缓攥紧。
“少主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一抹皎白自不远处回廊下行来在柳云亭跟前站定,眼神关切。
柳云亭垂下手臂,月白衣袖下那张出尘清俊的脸露了出来,除了依旧有些苍白之外,已经没了旁的情绪,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眼前的侍女淡淡的道了句“无事”,随即越过她离开了院子。
侍女正是小月,她看着柳云亭的身影出了院门,忽然拔腿追了上去,而后在院外一处僻静的假山后将柳云亭拦住“少主可知杜小姐如今在何处”。
“她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你问这个做什么”柳云亭语气谈谈,并不在意自己被一个丫头拦住,但并不打算与小月多说,又似不愿提起杜韵。
小月见他一副神伤之色忙道“少主有所不知,杜小姐并未离开,而是被家主关在了后院地牢之中”。
“你说什么”柳云亭猛地抬头。
“少主你走后的第二日老爷便将杜小姐抓了起来”。
“为何爹爹要抓阿韵”柳云亭的语气忽然冷了下去。
小月摇头“奴婢也不知其中缘由,奴婢只是见杜小姐美丽善良,不忍她在牢中受罪,才斗胆将此事禀告给少主,还望少主莫要将此事告诉家主,否则奴婢…….”下月红了眼眶,面含哀求。
柳云亭心里担心杜韵,一时间也顾不上猜测眼前侍女背叛他爹将事情告诉他是何用意,草草应下一句之后朝着后院地牢匆匆而去。
柳云亭走后,假山后走出来两名黑衣侍卫,正是柳放廉派去押送杜韵的两人,二侍卫与丫鬟小月对视一眼之后略微颔首,立即施展轻功朝抄近路朝后院的方向掠去。
小月站在原地看着侍卫离开,面色忽地一白,嘴角慢慢溢出一缕鲜血,她抬手擦干净,目光逐渐变冷,转身折回了柳放廉的院子。
地牢最深处杜韵虚弱的躺在墙角,双眼紧闭,身旁有两名黑衣侍卫看守,柳云亭到时看到的便是那副光景,他向来春风一般温和的脸立马变得三九寒冬般冷厉。
他走过去将杜韵的身子揽在怀里,盯着二黑衣侍卫的眼神渐渐有了杀意,那二人大骇立即跪下“少主饶命,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二人乃柳放廉的人柳云亭也不好发作,他将杜韵抱得更紧,发觉她身子冰凉怎么唤都没有反应后眉头蹙得更深“她怎么了”。
“被……被家主下了十日醉”。
“解药呢”柳云亭声音里得杀意已经掩盖不住。
二侍卫见状面色一白立即从怀中掏出了解药递了过去“家主其实…….并未伤害姑娘……这几日……饭食都按时……喂着”。
柳云亭接过解药迅速为杜韵服下,没有说话,眼里已经冷的能滴出寒冰来,半晌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滚开”。
二侍卫哆嗦了一下慌忙起身退了出去,守在了牢房外面。
“阿韵…….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快醒来好不好”柳云亭抚了抚怀中杜韵得面颊低喃。
沉浸在自责与担忧中的柳云亭并未发觉他说完那句话后怀中人的呼吸乱了一瞬。
一会儿后,杜韵悠悠转醒,睁开眼是一张光洁坚毅好看的下巴,往上一张红唇紧抿,似乎正在生着气,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唤了一声“云亭哥哥”。
“阿韵,你醒了”柳云亭欣喜若狂。
杜韵微笑,忽然将头往他怀中埋了埋,待嗅到那抹令她心安的清香时才继续开口“云亭哥哥,你回来了”。
她忽如幼年那般亲近他,像个同哥哥撒娇的妹妹,柳云亭的心底顿时一片柔软,他伸手揉了揉杜韵的发顶“莫怕,云亭哥哥带你出去”。“云亭哥哥,我都想起来了”杜韵缓缓从柳云亭怀中退出,往后退了几步盘腿而坐,抬头望他。
“当真,如此甚好”柳云亭欢喜道,又发现她的动作里带有疏离之意,心中一颤“阿韵,你这是做什么”。
“云亭哥哥为何不问,柳伯父为何要喂我喝下十日醉,为何要将我关在此处”。
“定是有什么误会,我带你出去,同爹爹将误会解开便是,你莫担心”柳云亭微笑道。
杜韵也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略有苦涩“那日我见到了公孙烈,撞到了柳伯父与公孙烈在谈论一件事,之后便被抓了起来”。她说完便去看柳云亭,发现他的眼底迅速划过了一抹紧张“什么事”他问。
杜韵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卷,笑容越发苦涩“莫家灭门一事,设计嫁祸江月山庄一事”。她说完,心跳忽然快了起来,紧张几乎将她吞噬,她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不愿放过他的每一个神情。
空气开始沉默。
那沉默如一把利剑将杜韵的紧张劈开,却又似劈在了她的心上,难以言喻的疼。
她的云亭哥哥在迟疑什么。
“阿韵,你听错了”半晌,柳云亭轻轻开口,语气说不出的平静。
杜韵一颗心瞬间犹如坠入深深谷底。
她的云亭哥哥这是做出了选择吗。
“呵呵,我虽一身怪毛病,可唯独一双耳朵,好的很,从不曾听错任何事,云亭哥哥,你果然知道莫家灭门一事,上百条人命,你竟用一句“听错了”来搪塞我,你还是我认识的云亭哥哥吗”。杜韵心中有气,出口便不管不顾,语气也颇为讽刺。
柳云亭微愣,对上杜韵轻嘲的眼神,呼吸一窒,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苍白之上透着伤心“阿韵你……”。
“我…….云亭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杜韵心里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就是柳云亭,见自己的话中伤了他,一时间开始自责起来。
两人之间又开始陷入沉默。
“云亭哥哥,悬崖勒马可好”半盏茶的时间后杜韵握住柳云亭衣袖下的手率先开口。
“阿韵,来不及了,南宫一剑知道真相后是不会放过柳家的,事已至此,已经别无他法,若此时收手,即便南宫一剑愿意放过柳家无辜,也不会放过爹爹,难道你要叫我眼睁睁看着爹爹被杀了”柳云亭抬手抚过杜韵期待的眼眸,语出鉴定决绝。
杜韵一瞬间恨极了柳放廉,他若要做那恶人,就该一做到底,将她的云亭哥哥瞒到底,莫将他卷进来,日后她哪怕去跪下去求杜拾儿也会护得他云亭哥哥的安全。
可恶便可恶在他如今将事情尽数告诉了柳云亭,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要为柳家承担复仇。
他那么善良,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很痛苦。
杜韵忽然不知该怎样劝解柳云亭。
“阿韵,这江湖快意恩仇之事多,以德报怨之事少”柳云亭叹息。
杜韵懂他的意思,他若不杀杜拾儿,他与柳放廉就会死。
“云亭哥哥会杀了我吗”她问。
柳云亭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杀你做什么,只要你保守秘密,父亲是不会动你的”。
杜韵没有说话。
秘密,怕是已经保守不住了。
“云亭哥哥,若是我已经将秘密说出去了呢,你可会杀了我”缓了缓,她试探着开口。
柳云亭一顿,不置可否的笑道“阿韵莫要说玩笑话,我怎会杀你呢”语罢起身拍了拍衣袍伸手又在依旧盘腿而坐的杜韵头顶揉了一下“阿韵,委屈你这几日先待在此处,待事情了了,我来接你出去”说完转身出了牢房。
牢门重新上锁,柳云亭吩咐牢外侍卫好生照顾杜韵,不得有半点闪失,而后轻叹一声离去。
牢内杜韵垂首不语,待深牢内除过看守侍卫与她自己的呼吸声之外再无其它声音时,她才缓缓抬头,杏眼微红。
她堵了一场,意料之中的输了。
“开门”她抬手抹去眼角泪水,忽然转头朝门口守门的黑衣侍卫开口。
第二百二十章:小月的身份
柳云亭走出地牢神思尚有些恍惚,不明白他与杜韵为何忽然走到了这一步,更是不懂他那外人传道“活菩萨”一般的父亲怎会做出那般残忍的事情,屠人满门又行嫁祸之事,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午间,柳放廉将一切告诉他的时候,他震惊不已,有一瞬间觉得他爹陌生至极。
他想过劝诫他迷途知返,放过江月山庄也放过莫家遗孤,可是事情早已走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江月山庄不会忍气吞声的原谅柳家的嫁祸,莫家遗孤与南宫一剑若是知道了真相,更是不会放过柳家。
何况,他的父亲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他以莫家地契为诱饵准备将莫家遗孤与南宫一剑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柳云亭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便心有不忍,但为了柳家,只能选择沉默。
至于杜韵,他在心里做好了打算,不管她心里怎么想他,怎么鄙夷他,他一定会护她周全,等事情了了,就放她离开柳家。
想到杜韵适才在牢中失望的眼神,柳云亭心脏微缩,面上划过一抹痛苦之色,吩咐地牢守卫看好牢中人,不得伤害半分,随即大步离开,直接去寻了柳放廉。
他直言自己已经知道了杜韵被关在地牢中,他可以帮他,可是杜韵,他要她平安无事。
柳放廉见他已经知道了杜韵的事,稍微吃惊过后便震惊了下来,也未追究他是如何知道的,只是看着他冷淡的面色,心里有些许愧疚“你放心,爹爹既知你喜欢那丫头,定然不会对她这么样的”。
他原本想自己瞧瞧将一切解决,不将柳云亭卷入阴诡之中,让他一世清风明月,可他又害怕他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受到伤害,随即还是将真相告诉了他好叫他早做防备。
但看着柳云亭忽然淡漠起来的样子,柳放廉终是有些愧疚。
“亭儿,我知你生气爹所做之事,可是爹爹不后悔,你放心,将来若是有报应,也只会报应到爹身上”。
柳云亭见他爹虽言语温和但语气颇为坚定,半点没有悔改之意,只觉心累,转身离开。
既然他爹答应过不会动杜韵,他也就放心了。
第二日,柳府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有自称是莫家遗孤的人不日将来宁安与柳府商议拿回莫家地契之事。
书房内,柳放廉与公孙烈听了消息喜上眉梢,心道鱼饵抛出去多日小鱼终于上钩了。
他们仔细盘问送信之人,得知那位自称是莫家遗孤之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身边还跟着个发须花白的老者。
“看来没错了,定是莫家当年逃脱的小儿与南宫一剑”公孙烈兴奋道。
“依公孙兄的意思我们是在柳府动手还是等人一到宁安就派人动手”柳放廉询问。
公孙烈抚了一把胡须,眼神逐渐平静“在外面动手恐横生枝节,自然是在柳府内动手比较保险,届时我们在府内布下天罗地网,只要此二人进来,便叫他们有来无回,不过,此前,柳兄一定要派人将二人盯住了”。
等除掉此二人,再嫁祸给江家,届时江湖上柳家说了算,到他再设计将杜韵嫁给柳云亭,从她手里夺来五毒令,他做了柳家的岳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借着柳家的势力,他自然能够重回杜家。
杜韵嫁了人,自然不会再回杜家,他也算是念在曾经的父女情分上饶她一命。
“我看云亭那孩子将杜韵看的极其重要,等这件事过去了,不若就满足了云亭的心愿,让他娶了那丫头”公孙烈对柳放廉说道,同时心里盘算着到时候该怎么拿到五毒令。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杜韵早就把五毒令交给了杜若怀,更没有料想到他与柳放廉两个人所谓天衣无缝的计谋,在杜韵眼里就是个笑话。
一旁给二人添茶的小月目光落在公孙烈那双算计的眼睛上,心中冷哼一声,倒茶的手稍稍偏了几寸,滚烫的茶水瞬间浇到了公孙烈的手背上,他被烫的几乎失态的蹦了起来。
“你做什么”公孙烈怒道。
小月急忙将茶壶放下,低头道歉“抱歉先生,我是为公子感到高兴才一时失了神,我这就帮先生擦一擦”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方粗糙的帕子拉过公孙烈的通红的手背擦了上去。
公孙烈只觉那片刚被烫过的皮肤刺疼,皮肉要掉了一般,他恼怒的抽回自己的手“放肆”。
若非看在柳放廉的面子上,他定不会轻饶了小月。
柳放廉见小月平日里寡言沉稳,少有犯错的时候,偶尔犯一次错,也没有太苛责她,只低声呵斥了她一句,与公孙烈赔了几句歉意,公孙烈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面色一直不太好。
“家主,可要将此事告诉给少主”小月退至一旁,忽然对柳放廉开口。
“不必多舌,如今还不是告诉他的时候,还有,小月你将少主看住,莫要让他一时心软放了杜韵那丫头,坏了我们的计划”
柳放廉自知公孙烈的提议有几分交易在里面,若是柳云亭知道了他们拿杜韵做交易,不管他有多喜欢,都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生气,放走杜韵。
杜韵如果逃走了,说不定会坏了他们的事。
“是”小月垂眸,面色比适才更加冷淡。
两人大概是有什么要事要说,将小月遣了下去。
小月出了柳放廉的院子,忽然拐到了一处假山后面,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从假山后出来径直出了柳府。
与此同时,宁安城里的一座酒楼的雅间中正坐着两人,一个着黑衣,面色清冷,一个着白衣,面色温润,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严肃的气氛。
“沐风,你说如光那件事当真与少主说的那般与柳家有关,少主他会怎么做”酒楼门口,抱剑少年手嘴里叼着根杂草看着繁华的宁安街头神情难得正经。
“那就要看他二人今日谈的如何,不过少主既然没有将此事告诉家主而是选择自己来宁安,想必是想私了了此事”一旁青衣少年开口。
杜韵离开后不久的一天,江临枫忽然神情肃穆的吩咐他二人收拾一下随他来一趟宁安,他们原本以为他是来探访好友柳家少主,未曾想竟是因为莫家的事。
江临枫没有直接找到柳府而是将人约了出来,就是想亲口听柳云亭给他一个解释,解开他心中的疑惑。
两人说着话,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巷子口立着一抹纤细的身影,正静静听着他二人的对话,神情有些复杂。
“倒是比想象中来的快”半晌,她开口。
日头逐渐西落时,柳云亭从酒楼中出来离开了。
柳云亭的身影走远后,巷子口的人走了出来跟在了转身进入酒楼的间青与沐风身后。
第二百二十一章:掌控之中
三楼雅间内,江临枫坐在桌前,手心中攥着一只被捏的粉碎的茶杯。
“少主,柳少主他……他如何说的”沐风看着江临枫那张显然在生气的脸,小心翼翼的问。
“看来事情当真与柳家有关”间青神色愤愤。
“少主你拿他当朋友,那个柳少主竟然设计我们江月山庄,少主,还等什么,待我写信与家主召集密语阁的侍卫前来,好好教训他们,不过一介商贾之家,也敢招惹我们江月山庄”,间青越说越激动。
桌边江临枫的神色越来越难看“住嘴”,冷冷飘来两个字。
间情一个激灵,陡然住了嘴,将那些准备好骂柳云亭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他说错了吗,他家少主怎么一副想要揍他的表情,他无奈,心道自从杜韵离开后,眼前这个男人的性子真是越发叫人猜不透了。
“看来其中另有隐情”沐风是个聪明的,他从江临枫迟疑的眼神中已经猜到了,也许当年那件事柳云亭并不知情,但现在显然已经知道了。
而且,他大抵已经说服了江临枫,想必他暂时不会找柳家的麻烦。
果然,便听他道“此事先不要告诉父亲,我们只需待在宁安静观其变”。
既然柳云亭说事情会替他解决,定然不会叫他江月山庄蒙冤,会亲自与漠南洵和南宫一剑澄清,那他姑且信他。
“所以,这便是你的选择”房门忽然被推开。
间情沐风见房内忽然闯进一个陌生的女子,神色一厉拔剑架到了来人的脖子上“你是谁,竟敢偷听我们说话”。
“我偷听了这么旧你二人都未发现,你说你们是不是该罚”女子揶揄。
两人一噎,偷偷看向自家主子,却发现他正紧紧盯着眼前的姑娘。
不过,这姑娘牙尖嘴利的倒是有些熟悉。
“退下”江临枫忽然开口。
两人面面相觑的收了剑,不解“少主认识这位姑娘”沐风问。
“你二人先退下,去外面守着”江临枫摆手。
待沐风与间情出去了他才起身走到对面人跟前,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然后一抬手从她脸上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露出了下面那张清丽的面庞。
“真的是你”他失笑,无奈里透着些似有若无的宠溺。
正是杜韵。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杜韵被那宠溺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从江临枫手里拿回了自己的面具。
可别弄坏了,她待会儿还要回去呢。
“我自是知道”江临枫淡笑,回答的模棱两可,杜韵却因那句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
他自是知道,眼前人的神情、声音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早已在他心里生了根,是以即便她易了容,他凭着声音也能将她认出来。
只是他不想告诉她,不想叫她知道他还在意她,他也是有自尊的。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杜韵叹息。想到她离开江月山庄前他同她说的那番决绝的话,心中一酸,她以为他们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其实在酒楼门口看见间青与沐风猜到他来了宁安时她很是高兴。
“是你推门进来的,是你来见我的,杜韵,你为何推门进来”。
若是偷听,听完离开便是。
江临枫语气平淡,好似平常询问,不过眼底深处却压着一股灼热。
“自然,自然是想知道你同云亭哥哥到底密谋了什么,顺便,顺便…….”。
“顺便什么?”
“顺便看看你有没有被你爹给打坏”杜韵摩挲着手中的人皮面具,漫不经心的开口。
牙尖嘴利的丫头,分明是关心他。
“我没事”江临枫答得轻描淡写。
她离开那日,间青说他被打的遍体鳞伤,卧病在床,如今他一句没事,说的好像真的没事一样,杜韵越发不是滋味儿。
“没事就好”杜韵嘴角扯出了一个笑。
一瞬沉默后,江临枫走回桌边坐下,为杜韵倒了杯茶“过来坐下说,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杜韵当初离开江月山庄时留下一封信给江临枫,是一副哑谜,谜底便是一个柳字,如今江临枫来了宁安,杜韵知道他一定猜出了那副哑谜。
以他的聪明才智,定然也已经猜到了她比他早一步来了宁安。
既如此,她便开门见山,
她走过去坐下接过那杯茶“我想知道云亭哥哥适才同你说了什么,他是否同你说了他要对付漠南浔和南宫一剑”。
江临枫听完微微一怔,抬眼看她“你为何不自己去问柳兄,若是你想知道,他肯定会告诉你的”。
这句话答得奇怪,不知道还以为江临枫在吃味,其实不然,他是真的诧异。
“他不会告诉我的”杜韵答得干脆。
柳放廉要对付杜拾儿的计划她只知晓个大概,具体计划她并不知情,因为他们密谋之时会支开所有人,她又不可能去直接去问柳云亭,所以只能寄希望于眼前人。
江临枫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面具,心中了然“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这面具又是谁”。
杜韵只好将自己在柳府内发生的事告诉了江临枫。
“我假扮小月的事,还望你替我保密”。
她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千万不能被人揭穿了身份。
杜韵说完半晌不见江临枫说话,诧异抬头,发现他正神色不悦的盯着自己看,吓了一跳“怎么……了”。
她提了不该提的要求吗?
哼,若是江临枫敢去同她云亭哥哥揭发她,她就暂时毒…..
“杜韵,你到底是没心没肺”江临枫忽然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茶水清波一荡溢了出来滴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杜韵愈发迷惑“你……你忽然生什么气,我怎么没心没肺了”。
江临枫拭去指上茶渍,目光紧紧将杜韵锁住“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柳放廉的身份,就该知道柳府乃危险之地,为何独自前来,你赌柳云亭不会伤害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赌输了,若是你的谋划出了差错,你要如何脱身”。
他怒,怒眼前的人总是自以为是的以身犯险。
来去是柳、莫、江三家的恩怨,她犯得着如此上心,将自己掺和进来。
杜韵听了江临枫的话,心中一暖。
这人,原来是关心她。
她往江临枫杯中填了些茶璨璨一笑“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可是堂堂杜家家主,医毒无双,谁能伤得了我”。
当初她在柳放廉设的宴会上见到公孙烈的那一刻,心中就有了打算。
之后发生的一切已经尽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中毒晕倒被关进地牢倒是真的,不过就凭柳放廉和公孙烈,也想给她下毒,真是笑话。
既然他们设计她,她索性便将计就计,正好换个身份去查真相。
第二百二十二章:山雨欲来
江临枫见杜韵一副胸有成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无奈之余胸口的闷气也敛了不少。是他想多了,眼前人从来就是个鬼机灵,她不算计别人就已经很好了,别人怎能算计得了她。
况且,柳云亭,是不会伤害她的。
“你确定要与云亭兄作对?”他问。
他知道杜韵在柳云亭心中的分量,却一直看不清柳云亭在杜韵心中的分量。
“我只是不想让云亭哥哥一错再错下去,与他爹同流合污,免得日后后悔”。
倒是听不出个所以然来,看着杜韵喜怒不辩的表情江临枫问她有什么打算,杜韵神秘兮兮的摇头,并不告诉他,只道自己有把握,只需他的配合。
“与杜拾儿有关?”江临枫忽然开口。
被猜中了心思,杜韵也不卖关子,直接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告诉了江临枫。
柳放廉设计引杜拾儿与南宫一剑前来宁安,她要在杜拾儿进宁安城前将他们截住。
只是她一只待在柳府无法经常出府,所以只能寻找江临枫帮忙。
“在杜拾儿与南宫一剑进宁安前,将他们截住,我有话要同他们说,正好也帮江月山庄解释清楚误会”。
江临枫前来宁安本就是为了江月山庄,若是杜韵能出面解开江家于莫家的误会,他倒也乐见其成,至于柳家,他们两家的账慢慢算也行。
“好,我答应你”。
听到江临枫答应了,杜韵正想答谢便又听到他问,若她执意要插手此事,救下杜拾儿与南宫一剑,可知道柳家最后会是什么后果。
他声音清冷,语调平淡,却轻松勾起了潜藏心底的那丝担忧与恐惧。
灭门之仇,柳家要拿什么去还。
以南宫一剑的性子,一旦他知道了真相,与柳家必有一场恶战。
他曾说过要以牙还牙,柳家恐怕在劫难逃。
“你觉得在鬼见愁的剑下,你保得住柳云亭吗”。
陷入自己思绪的杜韵猛地抬头“自然保得住”她愤道。
杜拾儿是她养大的孩子,她就不信,他敢动她的云亭哥哥。
“你想以救命之恩要挟杜拾儿?”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杜韵忽然站了起来,指着江临枫叫嚷。
这人真是不动声色之间将她的想法全部洞悉了,简直可怕。
见杜韵气急败坏,江临枫忽然心情很好似的笑了起来“你且放心,云亭兄乃我好友,即便你不救他,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怎么会不就他,杜韵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天色不早了,你不打算回柳府去?”江临枫余光扫过窗外再看一眼杜韵手中的面具出言提醒。
杜韵这才惊觉时间已经不早了,若是回去的晚了恐怕会被怀疑,赶忙将人皮面具带上“记得派人去城外将人拦住,我三天后再来”。
“好,我等你”。
杜韵回到杜府,天色已经擦黑,她回了柳放廉的院子,在经过花园的那处假山时忽然被斜里出来的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挡在她面前,目光很冷。
“没想到杜小姐与江家也有来往,杜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原来是小月,杜韵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抚了抚胸口将小月拖到了假山后“小月,你要吓死我啊,我此刻还顶着你的脸,你就这么突然冒出来,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这丫鬟,肯定是故意吓唬她,杜韵腹诽。
小月看了眼杜韵的脸,见她用自己的样子做着夸张的表情,面色好似更加阴沉了。
“杜小姐还是快说这样藏在柳府内到底想干什么吧,我虽中了你的毒,被你威胁,可你如果想要对柳府不利,我现在就去告发你”。
呵呵,威胁她。
杜韵正想说话,两把剑便从后面伸出来驾到了她的脖子两侧。
还真是一点逃跑的机会都不给她呢。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两个黑衣侍卫,正是当初柳放廉吩咐将她关入地牢看管的那两位。
当时她假装昏迷,在与二人去地牢的途中给他们下了毒,这才叫他们怪怪听话,她跟着二人去了地牢,后来在小月去给她送饭的时候给小月下了毒。
他们三个人虽然气的牙痒痒,但等着解药,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然埋伏在此处等着她。
还有小月,既然知道她去见了江临枫,恐怕在她出门的时候就跟着她了。
“你们大可以去告发我,不过我敢保证云亭哥哥会护着我,可你们三个背主之人,柳放廉会饶过你们?,况且没有我的解药,你们以为你们能活下去?”杜韵懒洋洋道。
“哼,死又何惧,我们对柳家忠心耿耿,怎能眼睁睁看着你祸害柳家”其中一个黑衣侍卫义正言辞。
杜韵噗嗤笑出了声“不怕死当初何必受我威胁,现在说什么忠心耿耿怕是晚了,还有,你们抓我,其实是想要解药吧,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侍卫被戳破了心思,面色一僵,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只好狠狠将剑往前一送“少废话,解药快拿出来”。
“蠢货,拿了解药又如何,几日后还是逃不过被杀的命运”杜韵嗤笑。
三人闻言一惊,问她此话何意。
“几日后鬼见愁来了柳家,他若知道莫家灭门一事是柳家干的,血债血偿,你以为你们都能活命?莫说是你们,就是整个柳府也怕是要变成修罗场”。
杜韵言之凿凿,瞬间说的三人心里起了惊涛骇浪。
虽然不想承认,但都明白她的话是对的,他们若是继续为柳家卖命,自然要承担欲来的风雨,而他们的功夫哪里能与鼎鼎大名的鬼见愁抗衡。
“但你们若是跟了我,听我的话,事情了了之后我给你们解药放你们离开,也算是救了你们一命,如何?”见三人面色迟疑,杜韵继续开口诱惑。
半晌之后便听得三人问,她想怎么样。
剑也从她的脖颈上拿了下去。
倒是个好机会,正好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一个人可成功不了,多几个帮手胜算也能大一些。
“这还差不多”动了动有些见僵硬的脖子,杜韵往后退了一步示意三人靠近些,让后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这……”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按我说的做便好,还是说你们想看着无辜的人丧命”。
“可为何你要留下黑衣卫”小月问。
杜韵露出一抹冷笑没有说话,只吩咐三人小心行事,别被人发现了,然后转身离开。
“你可知她为何留下我们的性命”一个黑衣侍卫盯着杜韵清瘦却透着一股凌厉的背影问身边的同伴。
那人想了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们该庆幸当年那件事你们未曾参与”小月看了眼二人有些惊恐的眼神,转身消失在了假山后。
第二百二十三章:怪事从生
杜韵等着杜拾儿与南宫一剑,足足等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内,柳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全府上下的丫鬟奴仆忽然之间都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根本没法继续做工,只能陆陆续续去找管家请辞。
原本那些奴仆因为有卖身契无法请辞,可全府上下的人忽然都上吐下泻不免会让人往瘟疫上想,管家不放心,请了宁安城里最好的大夫进府为下人们查看了一番。
大夫言柳府的下人极可能得了一种消失已久的怪病,那种怪病不仅传染的极快,而且一旦染上就会上吐下泻,最后虚弱至死,最惨的连肠子都可能拉出来。
管家大惊,急忙将事情禀告给了柳放廉,柳放廉听罢甚至来不及去调查下人们到底是如何得上怪病的,赶忙叫管家将府内得病的奴仆丫鬟一并遣散出府,并且不得靠近柳府半步,走的越远越好。
并且封锁消息,若是叫宁安城里的百姓知道了此事定会引起恐慌,连带着柳家的生意恐怕也会遭殃。
可奇怪的是,那些出府后的丫鬟仆役们并没有将病气传染给府外人,反倒是柳府中剩下的那些健康的下人们又接二连三的生病。
一时间,柳府内风水不好的传闻在柳府甚嚣尘上。
下人一批批的辞退,而人牙子新买入府中的下人过不久也会得病,等柳放廉觉察出不对劲想要去彻查的时候,诺大的柳府除过那些实在走不了的级别比较高的在主子们的内院伺候的下人们外基本没什么人了。
而柳放廉最终什么也没查出来,他这才想起地牢里还关着一个杜韵,猜想是不是杜韵搞的鬼,于是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去了地牢。
可惜杜韵除了在地牢里关久了不见日光面色越发白皙了,腰身消瘦了些之外看不出任何端倪,且好似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概不知,还将他破口大骂了一番,叫他赶紧放自己出去,要不然等她日后出去一定要给他下个全身生赖创的毒,叫他好看。
柳放廉气的不行,偏偏答应过柳云亭不动杜韵,最后只能狠狠瞪了她几眼,在柳云亭知道消息赶来之前出了地牢,也打消了怀疑杜韵的念头。
柳放廉离开后,杜韵捂着肚子牢中笑的前俯后仰。
说来也怪,自从柳放廉那日去寻过杜韵之后,柳府内那妖魔般存在的怪病忽然消停了下来,
但尽管如此,那些没有患病的下人们也整日人心惶惶,怕那怪病有一日又卷土重来,于是他们不是借出府的机会逃离宁安城要么就是装病离开柳府。
不管是逃走的还是装病离开的,柳放廉都没有精力去管,因为探子来报,莫家遗孤与南宫一剑或不日便会来宁安,正是紧要时候,只要他的那些黑衣卫们没有患病,其余一切都不重要。
至于那些下贱的仆人们,等他解决了莫家的事,还不是想要多少就能买到多少。
就在柳放廉自以为天衣无缝在柳府中布下天罗地网的时候,宁安城外两匹黑亮宝马绝尘而来,马上白须老者眉头紧锁,目光肃谨,另一匹马上的少年眉目清朗,暗含期待,腰间挂着一柄赤青黄铜宝剑,赫赫声威。
“祖父,就快到宁安城了,你说,那柳家当真有莫府的房契”少年问,扬鞭,身下马儿吃痛跑的更快。
白须长者并未答话,只淡淡的嘱咐了少年一句万事小心。
当年莫家出事后他第一时间赶到临川,并未听说莫家有房契留下,如今忽然冒出来所谓的仆人,怎么想都叫人怀疑。
可看着自家外孙听说此事时激动和期待的样子,南宫一剑只好选择沉默,陪着他一同来临川一探究竟。
哼,有他在,谁也别想伤害他的外孙。
“外公,你说杜…..阿姐她会去何处,你之前同我说她有急事回了淮阳,可她并未在府中”杜拾儿说着,语调带着几分委屈,不知是委屈南宫一剑欺骗了他,还是委屈杜韵哄骗了他。
那时他得知杜韵不辞而别,很是生气,本想策马去追,可被南宫一剑拦住,被告知杜韵只是临世有急事回了淮阳,他信了,每日里等着她写信给他。
可几个月过去,她竟一封信也没有写给他,就在他安奈不住决定去一趟淮阳找她的时候,临川传来了有人自称有莫家房契的消息。
他与外公惊讶之下决定来宁安一探究竟,途中经过淮阳,他心中高兴不已,满含期待的寻到了杜府,想给杜韵一个惊喜,想着她突然见到他应该会露出一副惊吓又惊喜的表情。
可谁知,迎接他的只有韫棣,那个当年在青云山里生活的小哑巴,如今杜府的家主,也是她阿姐的亲弟弟。
哼,那孩子如今会说话,脸也治好了,瘦的跟一根细竹竿一样,穿着一身青袍,一副高高在上喝茶的模样委实欠揍的很。
“哼,若不是因为他是阿姐的弟弟,我定一拳将他打倒在地求饶”杜拾儿在马上小声咕哝。
他与韫棣之间本没有什么恩怨,之前也算得上是朋友,可错就错在,当年杜拾儿不辞而别离开青云山时其实是有留下一个口信给韫棣的,说若是杜韵上山发现他不在了,就告诉她,他出去一些时日,一定会回到青云山,叫她安心在青云镇里等着。
等他大仇得报,一定会回去找她。
可谁知韫棣不知存了怎样的私心,竟对他的口信闭口不提,甚至借机跟在了杜韵身边。
杜拾儿也是后来才知道了此事,但碍于不好在杜韵面前揭发她最疼爱的弟弟,便什么也没说。
其实心里憋屈着呢,觉得是韫棣害杜韵那样误会他。
所以见了韫棣并未有什么好脸色,反倒是韫棣,神色复杂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只留下一声浅叹。
他摸不着头脑,不知韫棣模棱两可的叹什么气,越发不想在杜府多待,于是打听杜韵的行踪,韫棣倒也干错,只说杜韵年后春日的日后回来过一次,之后又离开了,他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杜拾儿只好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杜府,继续启程上路。
“哼,臭小子,还惦记着那丫头,她有什么好,你将她当宝,她可有将你的事放在心上,谁知现在在何处逍遥快活”南宫一剑忽然不满的开口。
声如洪钟,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杜拾儿下了一跳。
“外公,你……..不许这样说阿姐”他涨红了脸,有些为杜韵辩解的羞涩,又有几分被南宫一剑说中了一样的难过。
南宫一剑瞪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转过脸去,打马前行而且。
心中却将杜韵骂了个遍。
说好的去柳家查真相,三个月后给他答复。
结果呢,三月之期马上到了,人消失不见了,书信也没来一封。
哼,若是被他捉到,定不轻饶。
另一边,刚带上人皮面具出了柳府的杜韵,狠狠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看了眼阳光明媚的天空“谁在背后骂我”。
然后耸了耸肩,赶往了江临枫所住的客栈。
郊外,就在杜拾儿与南宫一剑快要进入宁安城境内的时候,忽然被丛林里窜出来的一群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烦请先生与公子与我们走一趟”为首的黑衣人嘴里晃晃悠悠的叼着跟杂草。
第二百二十四章:少年如阳
杜韵装作小月出门,刚到达醉仙楼就看到江临枫在客栈门口套马,身旁间青与沐风不见了去处,她走过去立在马下打招呼,却被江临枫一把提到了马上在他身前坐好。
“你来的正好,人到了,我们去见”。
不待杜韵反应,马已经疾驰而去,杜韵晕晕乎乎的想什么人到了,待明白过来随即面色一喜“他们来了,他们终于来了”。
可叫她好等。
江临枫低头看着她扬起的嘴角,眸色一闪“看来你很思念那少年”。
语气极淡,杜韵却听的心头一跳。
她想杜拾儿了吗?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她为什么会想杜拾儿?才几个月不见而已。
江临枫这厮胡说什么。
她本想出言反驳,可嗫喏了一下只淡淡答了一句见到他们事情也该了了,她自然想他赶紧出现。
江临枫没再说话,专心驱马。
耳边风声呼呼,杜韵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在敬凡山与杜拾儿相处的那些日子,岁月静好。
她失忆失去所有依靠,他像个大人一样将她照顾的很好。
蓝月城护城河畔他开心的拥着她宛若珍宝、一剑阁后山落霞上他崖小心翼翼的诉说心意,众人面前握着她的手对抗他的外公。
在她心里,好像再也不能将他当做青云镇里那个围着她转的柔弱少年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杜韵的面色慢慢变得古怪,然后急忙摇头,嘴里咕哝了一句不行,不行,杜拾儿还小。
江临枫听见她的咕哝,眉头皱了皱。
半个时辰后,二人到了宁安城外一处僻静的山谷里。
夏日将至,山谷里草木旺盛,一片幽寂,马儿一路向谷内奔驰,待看到不远处一座六角凉亭才缓缓停了下来。
杜韵看到了亭子内南宫一剑端坐在石桌前,多日不见,还是那般严肃,他面色不善,身旁抱剑立着个个子高挺清瘦的少年。
背对着她,只露出一半侧脸来,棱角分明,眉目冷肃。
杜拾儿,杜韵心跳快了一下,缓缓溢出些惊喜来。
几个月不见,少年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亭子周围围着一群黑衣侍卫,正一脸惨象的看着亭子中的二人,为首的侍卫坐半边脸肿的跟水萝卜似的。
虽然不厚道,但杜韵看见间青的萝卜脸和沐风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还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看来南宫先生没少给你的侍卫苦头吃”她说。
“你还笑”江临枫无奈,一边感叹自家的侍卫们还真是不中用,回去该好好训练训练了,尤其是间青。
“你不懂,南宫一剑只让他们受了点小伤,说明他心里对江家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多敌意了,还有啊,我让你请人,你看看你的侍卫们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人家肯定有所防备”杜韵忍不住吐槽。
这些总是一身黑的侍卫们,谁看了都像坏人。
“拾儿”她揭下脸上面具远远扬声喊了一句。
亭中少年肩头一僵猛然迅速回头,待看清是她,适才还冷肃的脸上陡然扬起了一抹惊喜激动的笑容。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不加半点掩饰。
少年的脸本就清俊干净,再一笑,宛如夏日清风,又夹杂着阳光般的明亮。
纯粹而美好。
晃的杜韵心头又是一跳,嘴角不自觉跟着弯了起来,从马上下来往亭子走去。
杜拾儿飞身过来疾步行到了她面前。
他脸上激动神色不减,傻傻的盯着她看。
“拾儿,你傻啦,见到我不开心吗”杜韵心底发笑,却又故意板着脸逗他。
话音刚落,人已经被杜拾儿紧紧抱在了怀中。
少年人的情感,简单又热烈。
思念就是思念,一旦爆发,怎还顾得上旁人。
“怎么会,我每日都在想着阿姐”杜拾儿轻声辩驳,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委屈,连声音都沙哑了下去。
没有人会明白他有多想念眼前人,自从他明白他自己的心意的那一天起,他就再也不想同杜韵分开,想要时时刻刻在一起。
杜韵被少年高大的身躯拥着,感受到了他胸腔内因为激动而跳的很快的心跳声,还有他委屈的语气,心里暖洋洋的。
这人是真的很想她,只是,到底孩子气了些。
她拽了拽他腰间的衣衫“快放开我,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孩子,自从在南宫一剑面前表明了心意之后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我不放,就不放”杜拾儿开始撒娇。
杜韵哭笑不得。
“除非阿姐你说这几个月,你也想着我,我就放开你”杜拾儿补充。
杜韵心道杜拾儿何时成小流氓了。
“我.......”她正想开口,只是有一个声音先她一步插了进来,带着些淡漠的寒凉。
“她这几个月一直在我江月山庄做客,乐不思蜀,哪里顾得上想你”
是在二人背后一直看着一言不发的江临枫。
他心里虽然知道自己和杜韵兴许没在有可能了,可看到杜拾儿将人抱在怀中,二人眉开眼笑的说话,恍若四周无人时,心底到底还是会疼。
一疼,就会做些不符合他身份的事情。
江临枫的话听着平淡,但杀伤力着实强大,杜拾儿听罢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缓缓放开了杜韵然后冲江临枫嚷道“你胡说”。
他舍不得冲杜韵生气,只能冲江临生气,剑也拔了出来。
亭子外的侍卫们兴致勃勃的盯着气氛紧张的三人,一副有好戏看的表情。
尤其间青,简直目光炯炯。
他戳了戳身旁若有所思的沐风“哎,你说少主是不是对那丫头余情未了”。
然后,得了沐风一个白眼。
同时一束不悦的目光从亭子里投了过去,淡淡的落在间青身上,引得他不自觉抖了一下。
他看见南宫一剑瞪了他一眼之后转头去看不远处的少年,而后露出了一副不赞同的神情。
南宫一剑瞅着轻易就被激怒的自家外孙,略微摇头。
总归刚才抱着姑娘的是他不是旁边那个吃味的,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傻孩子。
那边杜韵好不容拦下了要同江临枫打架的杜拾儿,连哄带劝的解释了一番他才罢休。
至于江临枫,被她古怪又不赞同的瞪了一眼。
江临枫自知自己失态,又见杜韵一副护着杜拾儿的模样,冷哼一声大步往亭子走去。“不是要解释事情的原委吗,还不快些”。
沐风看着自家主子眼底层层压下去的失落,叹息。
若,若没有发生过江琴的事,他们或许……..
算了,都过去了,他将心思重新放在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上。
要么杜韵的解释会起作用,江莫两家恩怨就此解开。
要么,南宫一剑并不相信,那么他们今日必有一场硬仗。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都不再他的预见之内。
那边,杜韵与杜拾儿也走回了亭子,四人在圆桌前坐下。
南宫一剑凝着江临枫,眼神不善。
第二百二十五章:形势忽变
“丫头,你终于出现了”半晌他看向杜韵,显然不悦。
杜韵讨巧一笑“既与先生月约定,自不敢食言”。
杜拾儿看向二人,不明所以“阿姐与外公在说什么,又为何让江家的侍卫在此拦截我们”他说到江家侍卫,语气悠然冷了下去。
若非心中存了疑惑,加之杜韵在此,他遇到江家的侍卫,从来都不会手软。
在他心里,江家依旧是灭他莫家满门的元凶。
“哼,若你今日给不了我一个确切的答复,你们所有人,杀”南宫一剑的目光在场上扫了一圈。
“外公!”杜拾儿惊呼。
杀江家人就行了,外公真是的,吓唬他阿姐做什么。
“无事”杜韵拍了拍杜拾儿因为紧张儿攥紧的手背,叫他安心。
然后缓缓开口,将她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亭外起了风,带着微凉,却凉不过亭内一对祖孙的眼神。
“是以,当年事与江家实则关系不大,江家虽拿钱杀人,但其实不过是被人设计做了替罪羔羊”。
江临枫亦将自己知道的当年的事说了出来。
“丫头,你说这些莫不是为了这小子,在为江家开脱”。半晌,南宫一剑看向杜韵,目光如电。
那小子,指的是江临枫。
在他心里,杜韵在他手底下救过江临枫两次。
若说她对他没有情分,他是不信的。
“我…..怎会”杜韵被质疑,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苦笑。
“外公,我相信阿姐说的话”杜拾儿忽然开口。
“哼,你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南宫一剑斥他。
杜拾儿被骂,没有难堪和生气,反而涨红了脸,一直红到了耳根,他小心翼翼的去看杜韵,发现她竟在不自在,心头瞬间渗出了丝丝甜蜜。
他阿姐在害羞。
证明她真真切切的想过他们之间的事情,她已经慢慢将他的心意放在了心上。
抚了抚胸口,杜拾儿开口解释“外公莫急,您想想,柳家为何忽然说找到了莫家的房契,引我们来宁安,定然是如阿姐说的那般,想要杀了我们,且以柳家的财力,当年买凶杀人,不是不可能”。
“柳府如今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你们前去,先生若是不信,大可前去一试,至于房契,根本就是莫须有的东西”杜韵补充。
南宫一剑最终选择了相信杜韵。
至于江月山庄,虽然参与了当年的事,但毕竟没有杀人,且杜拾儿也损了不少密语阁培养的杀手,算是扯平了。
在杜韵的斡旋下,南宫一剑最终答应往后与江月山庄井水不犯河水。
总算解决了一桩心事,杜韵松了口气。
“既然真相已经大白,那么老夫现在就去柳府为藏剑山庄报仇雪恨”南宫一剑恨声道,一掌挥出去,亭子外一棵垂柳应声而倒。
好强的内力,侍卫们发出惊呼。
间青暗暗摸了摸自己肿着的半边脸,忽然很是感恩南宫一剑。
杜韵感受着南宫一剑的怒火,还有旁边杜拾儿忽然冷厉起来的表情,猛地起身“先生,能否看在我查明真相的份上,答应我一个请求”。
她很着急,也很心慌。
南宫一剑的盛怒之下,她不知道自己保不保得住柳云亭。
“你且说来听听”。
“当年事乃柳放廉一人所为,其子柳云亭一概不知情,如今所行之事,亦有诸多无奈,若我能说服他罢手,还望先生饶他一命”。
她躬身请求,心跳的极快,生怕南宫一剑说出一个不字。
果然,南宫一剑听她竟为柳家人求情,立马不悦的哼道“藏剑山庄满门惨死”。
显然不打算放过柳云亭。
杜韵哑口无言,陡然红了眼眶“拾儿,你替我求求先生吧”情急之下她抓住了一旁一直不发一言的杜拾儿的胳膊。
少年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难以置信的看向她。
有些失望的眼神,他的阿姐,怎么能求他放过灭门仇人。
杜拾儿胸口闷疼,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对上杜韵祈求的目光,心头又软了下去。
杜韵知道杜拾儿生气了,阿她实在无计可施,只能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
“阿姐,你真坏”杜拾儿将杜韵的手轻轻拿了下去。
真坏,明知他无法拒绝她的眼泪,无法拒绝她的任何一个请求。
谁叫他喜欢她,喜欢到害怕拒绝了她她生气不再理他了。
“外公……”他小心翼翼的开口,眼神隐忍,又充满了祈求。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南宫一剑狠狠打了一巴掌“混账东西,你忘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拾儿”杜韵惊呼,急忙上前查看他的脸。
南宫一剑那一巴掌着实发了狠,杜拾儿白皙的脸庞瞬间红肿了起来。
“他不叫拾儿,老夫说过他叫莫南浔,都是因为你,这孩子才变得这般怯懦不绝,老夫今日就杀了你”南宫一剑咬牙切齿,忽然一掌朝毫无防备的杜韵挥了出去。
他的外孙,大仇未报,却整日思男女之事,他本就看不惯,如今竟能被蛊惑到如此地步,连族人之仇也敢忘记。
他如何不恨,是以那一掌他几乎用了五成功力。
只是,那一掌最终没有打在杜韵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伴着亭外沐风一声惊慌失措的吸气声,一个身影迅速挡在了杜韵面前,抱着她急速往亭子外掠去。
一股强大的气力将二人掼出了亭外,轰然落地。
“阿姐……”
“少主……”。
杜韵倒地,脑中轰然,嗡嗡作响,满目皆是江临枫不顾一切铺在她身前的画面。
那一掌那么重,震得她胸口都疼,他呢,死了吗?
她呼吸急促起来,急忙去推江临枫“你怎么样了”。
“没…..事,你没…….事吧!”他闷哼一声开口。
杜韵松了口气。
江临枫的侍卫们已经奔了过来,将二人扶起来,杜韵顾不上胸口的疼痛,赶忙去看身边的江临枫。
男人的脸苍白的毫无血色,任由侍卫扶着,目光却阴冷的定在亭子内的南宫一剑身上“你敢伤他”。
他身边的侍卫立即拔出了剑。
刚刚缓和的氛围瞬间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南宫一剑何时被小辈如此挑衅过,旋即运起了身边的长剑。
杜韵瞳孔骤缩,她知道南宫一剑的剑,若出鞘,必死人。
索性杜拾儿即时制止住了他。
“外公,求你不要伤害阿姐”他挡在了南宫一剑的面前。
刚才南宫一剑那忽然的一掌,带着浓重的杀意,他来不及救人,看着杜韵飞出亭子。
心脏险些跳出了胸膛。
“混账东西,还不知悔改”南宫一剑显然气急了,准备挥开杜拾儿。
杜拾儿朝他跪了下去。
“外公,南浔不曾求过你什么,今日求您看在阿姐的救命之恩上,放了她”。
他跪的笔挺,神情却很倔强。
“哼,救命之恩你早就还清了,莫要再拿此来说事”。
蓝月城杜拾儿救了杜韵的事,他是知道的,所以在他心里,二人早已两清。
“救命之恩你莫家确已还清,可莫南浔的养育之恩呢,我杜韵养育了他四年,先生既然如此恩怨分明,那我杜韵今日就要你还了你亲外孙的养育之恩”。
杜韵推开江府侍卫扶着自己的手,慢慢往亭子里走。
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叹息,不敢去看地上杜拾儿受伤的神情。
那孩子自她适才开口起,就震惊的看着她。
“阿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