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大雨伤情
“唉,适才那姑娘可真大方,身上带了如此多的金叶子,不过那叫拾儿的人到底在不在蓝月城”
街道上一个人美滋滋的摸着手里的金叶子对身边人道。
经过他们身边的少年忽然顿住了步子。
“那谁知道呢,看天色要下雨了,快些回家吧”另一人催促。
“可,我们拿了人家的钱财,哪有不办事的道理”
“放心放心,如今这全城的人都知道一个叫云亭的人在找他弟弟,在城外等他,那叫拾儿的若是听见了,肯定会寻过去的,不用我们帮忙”。
语罢两人加快步子准备离开,眼前忽然一暗,去路被一个戴斗笠的少年挡住。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叫一个叫云亭的人在找他弟弟”
二人见少年带着剑,看不清面容,声音又透着股冷漠,赶忙将杜韵适才在惜月阁撒钱的事说了出来。
少年握剑的手轻轻抖了一下“那人可是个长相俊美的男子”声音有些沙哑。
被拦住的两人一愣“不是,是个带着面具的姑娘,应该是那叫云亭的少爷派出来寻人的”。说完见少年没有再说话,瞄了他一眼急忙拔腿走了。
“哥,你来找我了吗”眼底惊惶,薄唇畔却带起一抹透着期许的笑意,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少年往适才两人说的城外赶去。
天空黑云聚集压顶,要坠下来一般。
一声闷雷过后,豆大的雨点顷刻铺天盖地而下,满城百姓立即惊惶避雨。
忽降大雨,杜韵被淋成了落汤鸡,看了眼因为下雨瞬间变得空荡荡的街道,嫌弃的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衣衫,她决定先回客栈,等雨停了再出来继续找人。
雨天的槐树巷异常湿滑,杜韵手撑着刚买的油伞走的小心翼翼,“这蓝月城的雨下起来竟比淮阳的还大,哪里像是南地,可惜了我的糖葫芦”她三跳两蹦的越过脚下积水潭,自言自语。
自惜月阁出来后她买了根糖葫芦,还不待吃,就被雨水浇了个通透,只好扔了,一直耿耿于怀。
“是吗,可惜淮阳你再也回不去了”
清冷至极的声音响起,杜韵一个激灵,急忙扬起伞。
她面前站着个红衣女子,大雨里,相貌隐在伞下看不清楚,手里提了把她瞧着甚是眼熟的长剑。
一眼,杜韵便知来者不善。
“你是谁?为何挡我去路”她往后退了一步。
女子抬起了头。
杜韵一惊“红凝!”。
因为上次二人在江家闹得不欢而散,乍一见红凝她还有些惧怕,瞥了眼她手里的剑,下意识问她要做什么。
“来杀你”红凝面无表情。
杜韵心底一凉,她看红凝表情不似作假,来不及思考她为何要杀她,手不动声色的往腰间摸去。
一摸,五雷轰顶。
娘呦,早上出门走的太急她竟忘记了带上她的药袋子。
那袋子里装着几味毒药,她平时都随身携带,片刻不离身,保命用的。
若没了药袋子,她与普通人无异。
今日未带,恰有杀身之祸,抬头望了眼雨幕,杜韵欲哭无泪。“你当真要杀我。
“少废话,就是你的死期”红凝冷道。
杜韵撇撇嘴,“为何杀我?你我无冤无仇”。
“密语阁受人之托来杀杜家家主”红凝继续冷道。
受人之托!杜韵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是谁”。
“你不必知道,只需知那人出百金,买你性命”。
杜韵的心一沉到底“我给你千金,放了我”,红凝嗤笑:“无此前列,今日你必须死”。
雨天路滑,且巷子狭长,杜韵自知自己跑不过红凝的长剑,她叹了口气:
“红凝呀,你来杀我,你家少主可知道,你知道的,我们是朋友,我与他关系不浅,他若知道你杀了我定会生气的”。
果然,红凝听了她的话顿了一瞬,清冷的眉梢微微蹙了蹙,不过马上嗤笑:
“大言不惭,少主可从未承认过与你关系匪浅,自你那次离开江月山庄,他便下令整个江月山庄谁若敢提起你的名字就打断腿”。
好个江临枫,竟避她如蛇蝎,怪不得回信都是只言片语的敷衍。
杜韵心里又气又疼“你胡说”她下意识辩驳。
可那句胡说,底气全无。
红凝嘴角勾了勾“不妨告诉你,如今家主正准备为少主求娶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聘礼已备好,少主也应了”。
雨声打在油伞上的声音忽然小了,杜韵满耳都是红凝说的话,呼吸一窒,只觉九月的斜雨打在身上有些冷。
“你莫要骗我,他那样自负,哪个世家小姐入得了他的眼”杜韵声音微颤。
“与你无关,不妨再告诉你,密语阁所接任务少主都会过问,可如今我依然能来杀你,你知道是何意思吗”
红凝冷漠的睨着杜韵,眼神如冰。
杜韵的心脏仿若被人狠狠的揪住,疼的她几乎握不住伞。
江临枫默许了红凝来取她性命。
“怎么可能”她心乱如麻,不想哭,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可是,为什么呢,江临枫为何想要她死?不待她细想,红凝眼神一深忽然拔出长剑朝她刺了过来“何须与你再废话”。
她急忙扔下伞转身往巷子外跑,大雨倾盆,打在身上一片冰凉。
躲避不急,杜韵被红凝一剑刺进了后心。
背后骤然传来剧痛,她闷哼一声跌进了墙边积水中,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疼痛,额间的汗珠混着大雨簌簌落下,她几乎立马昏死过去。
她下意识的她屏住了呼吸。
红凝从杜韵身后拔出剑,见她一动不动,俯身去探她的鼻息。
死了。她冷笑着起身,正欲离开。
“红凝,你在这里做什么”拐角处忽然传来一个懒散张扬的声音。
红凝眉心一蹙将手中的伞往杜韵身上一扔,恰将她的脸遮住。
“你来了,没什么,只是替雇主杀了个人而已”她对走到自己跟前的青衣少年淡道。
青衣少年的目光扫过墙边油伞遮住的半截身体,没什么兴趣的哦了一声。
“走吧”红凝转身往客栈方向走去,那少年懒懒的应了一声抱剑跟上。
大雨铺天盖地的砸在杜韵身上,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她不甘心的想她还没有找到杜拾儿,怎么能死。
强忍着剧痛她抬手封住周身大穴,又往怀里摸了摸,半晌摸出几颗黑色的药丸,一股脑全部送入了嘴里,然后昏死了过去。
那场大雨,一直下到了傍晚才停,槐树巷里刮着湿凉的冷风,杜韵醒了。
不过她的意识还是很薄弱,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还爬在水潭里,她扯了扯嘴角,还好,还没死呢。
天色黛青,马上天就要黑了,她想起身可全身无半分力气,一动便是心肺具痛。
模糊间她听见了靴子踩过积水池的声音,正往她这里走来。“救我”。
听着声音,她在那人走进时拼劲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他的脚踝。
透过油伞的缝隙她看到了一抹青色袍角。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次相遇
经过杜韵身边的人因为天黑本没发现躺在墙边的她,直到忽然被她抓住脚踝,吓了一跳,低头仔细一看才看清墙边伞下躺着一具身体,浑身是血,几乎将身上的薄衫浸透。
“救……我”杜韵声若碎玉,接近于无。
那人蹙眉,蹲下去扬手将碍眼的油伞拂掉,见是个女子,眼里闪过一抹惊讶,伸出了手。
杜韵感受到了有人在探她的鼻息,指尖带着微微的青草气息,然后听见那人淡道“先放手,我去请大夫来”。语罢准备起身离开。
清冷的语气,只听得出是个少年,模糊之中杜韵只觉得那声音熟悉至极,似乎在哪里听过,不过见少年要走,她艰难的抬起头虚弱道“先……替我……止血”。
不知是巷口还是身后不远的客栈点起了灯,微弱的光亮传了过来,杜韵看到了一个白皙好看的下巴,透着一股坚毅,再往上是高挺的鼻梁,再往上,是一双深沉里透着宁静的眼睛正探究的打量她。
只是下一秒,四目相对之时,她陡然一震,那少年竟然是杜拾儿。
“拾……儿”她不敢置信的唤了一句,随即再也支撑不住一般昏死了过去。
少年手中的剑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怔了一瞬,立即将杜韵的身子小心翼翼的翻了过来。
待杜韵那张苍白若鬼的脸彻底露出来时,他全身的血液都死被凝固住了一瞬“哥……”他十分惊讶。
不过目光落在杜韵的衣服上时眼里又闪过一抹疑惑,似乎很是迟疑,难道是他认错了人了?可刚才那声“拾儿”分明就是他大哥杜云亭的语调。
少年抬起杜韵的右手,目光落在她第三根手指的指尖。
那里有一个极细微的齿痕,被什么动物咬过的。脸色一白,来不及细想,少年立马将剑负在后背,颤着手抱起杜韵飞身往巷子外掠去“哥,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那少年,正是杜拾儿。
他下午才进的蓝月城,进城之后从百姓哪里听了杜韵找他的话去了城外,可并未找到人,于是又折回了城中。
因为知道密语阁的人住在来凤客栈,所以夜里本来想去探听探听影卫的消息,那才进了槐树巷。谁知竟遇到了身受重伤的杜韵。
灯火通明的蓝月城里杜拾儿满面惊慌,小心翼翼的抱着杜韵跑得脸色发白,终于在跑了几条街之后找到了一家医馆。
医馆的大夫是个六十几岁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灯光昏暗的堂中打盹,被忽然破门闯入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睁开眼,便看见面前站着个清瘦挺拔,俊美如玉的少年,怀里抱着个浑身是血女子。
女子面上血色全无,生机寥廖,少年的身子微微发抖“大夫,救救她”。
老者忙起身上前着杜拾儿将人放到内室的床榻上,待杜拾儿将人放下后他急忙检查了一番,之后叹了口气“她被一剑刺穿后背导致心脉受损,如今五气薄弱,脉象近无,太迟了”。
杜拾儿怔在原地,紧紧的盯着床上的杜韵,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灵魂“我不信,我与大哥才刚刚相见,他怎么会死呢”。
然后他慢慢沉下了眉头,有一股与年纪不符的冷漠从周身透了出来,转头对那老者道“救她,否则我杀了你”语罢动了动手中的剑。
老者闻言一怔,抚了抚胡须叹息“既如此,我先给她开些外敷止血的金疮药,再给你两颗补气的丹丸,能不能救回一二,全看她的造化,不过,若超过四日人还不醒,就准备后事吧”。
至于听见杜拾儿叫杜韵大哥,他摇了摇头只当他是悲伤过度开始胡言乱语。他吩咐堂内一个七八岁的童子给杜韵的剑伤上过药,然后将丹药化成了水,让杜拾儿扶着杜韵,给她喂药。
杜拾儿听话的走过去将杜韵扶起来靠在自己怀中,接过老者手中的碗执起药勺给她喂药。
只是杜韵怎么也不肯张口。
“她已经没了吞咽的意识,得像个办法把药灌下去”老者盯着面色死灰的杜韵拧眉。
杜拾儿闻言心头一痛,想到往日杜韵哄他吃药的法子,俯身杜韵耳边“哥,你张嘴把药喝了好不好,我是拾儿,你的小白兔杜拾儿,听话,喝药好不好”。
老者听他适才还是一副淡漠冷清的样子,如今轻声细语,眉目温柔,再看了一眼杜韵,神色了然。
只是任杜拾儿如何劝哄,杜韵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若再不吃药,怕是连最后一点生机也没了”。老者急道。
杜拾儿面色一紧,眸光在杜韵紧闭的嘴上闪过,一个念头忽然浮上心头,扯的他心尖似被烫了一下。
“哥,冒犯了”没时间多想,他将药一口气喝进自己嘴里然后捏开杜韵的嘴巴俯下了身子。
“这……这……”老者陡然一惊,立即将伸手将身旁目光炯炯的小药童的双眼捂住了“非礼无视”。
小药童掰开一跳缝隙瞧。
索性杜韵将药都吞了下去,杜拾儿直起了身子,才发觉他的身子僵硬的紧。
那张如冰雪般干净好看的脸已经从脖子一路红到了耳后根。
两片薄唇,一腔苦水,都是杜韵的气息。
似乎又勾起了他心底某些不为人说的隐秘。
他离开之后朝思暮想的人,心心念念的人,他无意冒犯,只是迫不得已,他心里默念无数变希望杜韵醒来后不要责怪他才是。
尤记得上一次,秋千架下,他“冒犯”了她被她追的满院子教训。
“好了,付了药钱你便离开吧,带这位你……“大哥”去找一处僻静之地,若四日过后,还无起色,便放弃吧”,老者朝杜拾儿而摆摆手,出了房间,坐回椅子上,差药童送客。
听到“大哥”二字,杜拾儿玉白的脸上闪过一抹赫然,他付过钱重新带上斗笠解下外衫将杜韵裹住然后抱着她离开了药铺,踏进了蓝月城的半城灯火里。
“师父,刚才那位哥哥与那位大姐姐是什么关系呀,姐弟吗”。童子倚着门框望着杜拾儿离去的背影,不解。
第一百六十八章: 带她离开
老者抚了抚胡须又摸了摸童子的脑袋“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少年心事,不为人说。
“大姐姐若是死了,那位哥哥怕是会很伤心,我看他背着剑,像是个江湖人,肯定不会跟街边小豆子一样爱哭鼻子,可我见他刚才将人送进来的时候急的都快哭了,
师父你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那位哥哥是真的很害怕那位大姐姐会死”。童子脆生生道,然后苦着脸问老者杜韵是否真的会死。
老者伸手在童子头上一敲“生死有命,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那位姐姐长得好看,死了多可惜”童子天真道。
老者一噎,摇头叹气一幅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师父快说,她会不会死”童子拉住他的胳膊急道。
老者忖了忖“她体内有几股奇怪的力量在一起冲撞,其中有几种是凝神之药所致,可剩下那种却古怪的很,似乎封住了她的气穴经脉,连我也探不出是什么,也不知她之前吃了些什么”。
童子挠挠头表示听不懂。
老者一笑:“莫管他人事,快去将店门关了睡觉,今夜我们不做生意了”。
“为何?”童子不解。
“多事之秋”老者淡道。
童子还是不解,不过听话的走过去将店门关上了。
杜韵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杜拾儿怀里抱着她出了医管便寻了处制衣坊买了身新衣替找人替她换上。
离开时,他问堂前替杜韵换过衣服的女子,他怀中抱着的,是男是女,眉间藏着几分紧张。
那女子奇怪的看他一眼,答了句自然是个姑娘,如假包换。
杜拾儿眉间那丝紧张淡去,低头看着怀中的杜韵笑的有些无奈,原来他的云亭哥哥是个姑娘。
原本是来寻仇,可偶遇故人,他想他的仇可以暂时先放一放,等他的“云亭哥哥”醒了再说也不迟。
蓝月城里那些影卫,暂且先放过他们。
寻了辆马车杜拾儿将杜韵放在里面,趁着夜色驾着马车驶出了蓝月城。
月光洒满四野的时候,马车停在了深山处的一座宅院前,朱红门庭,白墙黑瓦,古朴宁静,廊柱下的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剑阁三个大字。
他上前敲门。
半晌门从里面打开,一身形佝偻的老者挑着一盏夜灯出来,问他是谁,深夜敲门有何事。
杜拾儿朝老者行一礼,将脖间坠着的血玉掏了出来,老者一惊,急忙放下灯躬身行礼“少主”,随即将大门打开。
杜拾儿折回马车旁从里面抱出杜韵进了一剑阁。
一剑阁,南宫一剑的一处闭关习武的私宅,地处蓝月城外几里之地的敬凡山深处。
宅子不大却清幽安静,里面只有一个看门的老仆,一个厨子,几个日常清扫的女婢,还有几个不知藏在何处的守卫。
杜拾儿看不到,但他感受的到。
他命老仆收拾了一间稍微大一点的房间,将杜韵抱进去放在了床上,替她掖好被角后才命老仆找人搬张榻过来放在外室。
老仆不解问他要榻作何,他淡淡的回答了一句他睡。
老仆一惊,目光往杜韵身上扫过,再回到杜拾儿身上,床榻上的女子分明要比眼前这位大上些许,虽不知他们是何关系,可到底不合规矩。
在老仆眼中,杜拾儿还是个孩子“少主,这……恐怕不合规矩,男女授受不亲”。
杜拾儿闻言眉心攒了攒“她命悬一线,需我在身边陪护,你不必多问,照做就是”。
他语气坚定,老者不敢再多说,应下转身出门,只是行至门前时又回过身去“敢问那位姑娘跟少主是何关系,南宫先生交代过,这一剑阁………不得让旁人知道”。
是何关系?杜拾儿微怔,认真的想了想,得出的答案叫他心头一紧。
若以前旁人如此问,他会毫不犹豫的答上一句那是他大哥,可如今,即便知道眼前的是个女子,他好像也无法将那句那是他阿姐说出来。
他不愿意。
他想向旁人介绍,那是杜云亭。
半晌之后,只淡淡说了句“救命恩人,十分重要之人”。
听见救命恩人几个字,老者心中了然,猜出杜韵可能就是当年救下杜拾儿的人,看向她的眼里多了几分感激,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杜拾儿走回床边坐下,神色有些疲惫,他小心翼翼的握住杜韵的手“哥,等你醒来,我有好多话要同你说,你若怪我当初不辞而别,将我打骂一顿也行,只要你能醒来”。
杜韵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浅浅的呼吸,但跟死去没什么两样。
杜拾儿有些茫然,大夫叫他等上四日,可如今,他只觉得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是谁对你下的毒手,我一定会查出来的”他放下杜韵的手,转身出门。
院子里月光泄了一地,他朝四周空旷的屋顶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下一秒,四个身穿家仆服装的侍卫落在了他面前。
“少主有何吩咐”几人跪地。
“你们知晓我的身份?”
“凌伯适才已经同我们说过了”几人恭谨道。
“去查查入夜前蓝月城槐树巷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来凤客栈里江门影卫的数量,顺便通知外祖父,请他回来一趟”。
他命令完,那些侍卫领命迅速消失在了院子里。
杜拾儿在杜韵床边守了一夜,只是杜韵依旧不见起色,但庆幸脉象呼吸并未弱下去,他想只要杜韵还有一口气在,就有希望。
东方路出蚕白之时,派出的侍卫回来了,他们没有查出槐树巷红凝刺杀杜韵一事,却查出了蓝月城里密语阁布下天罗地网引杜拾儿上钩一事。
杜拾儿听罢暗自心惊,心道冥冥之中杜韵又救了他一回。
若非遇到杜韵放弃去寻仇早早离开了蓝月城,他恐怕真的会中计。
“还有一事,城中有一男子持画像在寻找少主房中的姑娘”侍卫顿了顿又道。
“会否那人就是刺杀姑娘之人,属下观那人身着不凡,看着像是某个世家大门里的侍卫”另一名侍卫猜测。
他们虽隐在暗处,但对一剑阁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杜韵的存在。
杜拾儿看了一眼渐渐大亮的天色,目光深了下去,“去城外找一具与房内姑娘身量相似的女尸易容之后扔进槐树巷”语罢转身进屋,不多时再出来,手里多了一副杜韵的画像。
他将画像交给侍卫,命他们速速去办。
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害他的“云亭哥哥”,刺杀她的人,等她醒了,问清楚了,他再替她报仇。
侍卫离开后,少年眼底浮上了一层冷意。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扶柩回城
九月中旬,一则消息传回淮阳。
杜家家主在蓝月城遇刺身亡。
“哎,听说整个杜府上下一片混乱,医毒二门几位长老都十分难过,尤其是那个家主从外面带回去弟弟一般对待的少年,听了消息,当场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几日都没吃东西”。
“谁说不是呢,年纪轻轻的又刚继承了家主之位,就这样没了,也不知是谁胆子那般大,竟然敢招惹杜家”。淮阳街头的百姓,谈到杜家家主遇刺之事,皆是不胜唏嘘。
岭南,江临枫派去追杀杜拾儿的间青回到了江月山庄,带回了蓝月城里的消息。
杜拾儿与南宫一剑都未曾出现在了蓝月城中,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听了间青带回的消息,江临枫有些诧异,他自知他的猜测不会有错,莫家遗孤要挑衅的第四城必是蓝月城,只是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蓝月城里近期可有发生什么奇怪之事”他问间青。
间青想了想“属下抵达蓝月城那日,听闻城里最大的窑馆惜月阁里的头牌姑娘在阁楼上起舞,引得全城百姓围观”。
说完就发现江临枫凉凉的看了他一眼,问,同他说那些做什么。他一吓赶忙继续说道:
“少主有所不知,听闻是一位叫云婷的姑娘雇了那位头牌在楼上起舞将全城的人引了去,后来那位云亭姑娘在楼下抛洒数片金叶子,只为差全城百姓替她传一句话”。
间青本想卖个关子,可江临枫稍稍不耐的眼神斜过去的时候他赶紧把剩下的话全说了“她说自己进城寻弟弟,其弟唤拾儿,还说城中有豺狼布了一张网,叫他快跑”。
“这么说,有可能是那女子提前给那小子报了信,只是她如何会知晓我们的计划”一旁的沐风眼神转深。
“没……”
听见间青说起云亭二字,江临枫的心里起了些烦躁,他淡淡打断间青:“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吩咐下去,着蓝月城的影卫继续守在城中”。
间青忙应下,牛眼眨了眨,心想,他又说错什么惹得他家少主不高兴了吗。
“少主,那淮阳……,可要我下去准备?”沐风也发现江临枫不高兴了,心想赶紧提提杜韵,果然,听他说起淮阳,刚才还眉头微皱的江临枫眉间的疙瘩缓缓松了开来。“去准备吧,明日启程往淮阳”。
第二日,整个江月山庄的人都知道自家孤高清冷的少主要去淮阳提亲了。
聘礼千金,密语阁内珍宝数件,以及亲手锻的揽雪剑一把。
他们想,等到岭南初雪来临之时,江月山庄定然会办上一场声动江湖的喜事。
却不知,那是一场再也等不到的喜事罢了。
九月底,杜家人扶家主灵柩回淮阳。
灵柩回城那日,淮阳城里被上街瞧热闹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以至于让刚进城的江临枫频频蹙眉,看了眼身后拉着聘礼的马车,他让间青上前查探一下发生了何事。
“定然是什么热闹事”间青最爱看热闹,闻言一瞪马背几个起落窜进了人群中。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脚步仓皇的往回跑,脸十分难看,待跑到江临枫马下,也是支支吾吾半晌不敢言语。
江临枫见他如此,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问他为何如此惊慌失态。
又好半晌间青才从嘴里挤出一句“杜家家主在外遇刺身亡,杜家人扶柩回府”。说完似是连他自己也不信,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怎么会呢,怎么可能,一定是他们在胡说”。
马上端坐的江临枫听见他的话愣了一下,又好像没听懂一般,他往街道上看了一眼,而后轻声问他“哪个杜家”。
间青看着他握着马缰的手抖了一下,不敢答淮阳只有一个杜家。
连沐风都被突入其来的消息惊得说不出话,他刚想斥责间青一句胡说八道,旁边马上的江临枫已经飞身掠向了人群。
再一会儿江临枫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整个人仿若被阴云笼罩,脸色白的让间青跟沐风都心惊胆颤。
他什么也没说只吩咐府中侍卫找个地方将车上的聘礼先放下,自己从马车里取出揽雪剑然后转身顺着人群的方向走了。
间青与沐风对视一眼,赶忙跟了上去。
杜府门前,站着一众神情凝重的长老,他们中间有个面容憔悴身形萧索的少年,呆呆的望着巷子口的方向。
杜府门前挂着大片白绫丧花,江临枫的眼睛被入眼的白色刺的生疼,他神思有些恍惚,觉得自己一定是走错了地方。
不过那紧闭的高门之上分明写着杜府二字,他稳了稳心神让间青上前敲门。
门开了,一侍卫问他作何,他想了想终是没敢说出那句“前来提亲”,不待他回答身后的江临枫语气极淡的说了句“岭南江家少主江临枫”。
侍卫一怔,见他们气质不凡,便将人放了进去。
灵堂设在白玉医台下面,间青几人跟着侍卫过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众人之间放着的一口棺材。
杜府里的人也看到了他们三个,许青州拧眉斥责侍卫为何将外人放了进来,侍卫赶忙向众人解释他们几个的身份。
“让他们过来吧”站在棺材旁的韫棣忽然开口,他的目光在江临枫身上落了一瞬,眼里闪过一抹难过。“姐,那人来看你了”他转身朝棺材里轻语。
江临枫往棺材走去,脚步有几分焦急。
棺材里的人面上盖着白纱,面容除了苍白些之外,一切都显得很安详。
因为身体里服用了杜家特制的药丸百日留,所以尸体在短时间内并不会腐烂。
间青跟沐风从未见过江临枫露出过那般失魂落魄的表情,他一言不发的站在棺材旁,目光定定,周身泛着寒意。
半晌之后他才转身问了韫棣一句“怎么回事”。
旁人不知道杜韵的心事,但韫棣知道,所以对于江临枫的性子他也是略知一二的,是以并不因他的倨傲生气,反倒有几分欣慰。
原本他以为是杜韵一厢情愿。
江临枫要问的也是杜家众人想知道的。
从杜韵遇刺的消息传回杜家到杜家派人去扶柩回城,蓝月城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也只有那个跟杜韵同去的侍卫知道。
第一百七十章: 阴阳两隔
侍卫自知失职,本就吓破了胆,闻言哆嗦着身子跪到了众人面前。
他将杜韵与他抵达蓝月城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众人,从他说起他被派到城外寻人,杜韵一人留在城中开始韫棣就变了脸色。
再到他晚间回到来凤客栈发现不见了杜韵,等到半夜还未见她回去,自知不好忙拿着画像出去寻人。
直到清晨才在来凤客栈外的槐树巷里发现了被人一剑刺穿了后心已经死了的杜韵,韫棣的脸色已经称得上难看至极。
他眼神如刀质问那侍卫明知杜韵除过用毒之外并不会武功怎么不保护好她。
侍卫将头埋的极低,不敢去看众人痛心疾首的表情。
就是因为他知道杜韵用毒高深才敢放心离开,谁知她会遭人暗算。
“蓝月城?”江临枫沉吟。
“阿姐一个月前去了蓝月城”韫棣回了一句。
“你刚才说人是在槐树巷发现的,被人刺了一剑?”一旁的间青忽然插嘴问道。
“是,因前一日蓝月城下了场极大的雨,我发现家主时她浑身已经湿透,躺在积水里,浑身是血”。
侍卫说完间青陡然变了脸色,他想起了滂沱大雨里隐在伞下浑身是血的女子,心头狠狠一跳。恍然,震惊,后悔通通闪过。
不过一瞬间,他便恢复了镇定,垂眸退到一边没有再多言。
杜府几位长老听侍卫说完,勃然大怒,发誓一定要力讨刺杀杜韵的狂徒,敢杀害杜韵就是与整个淮阳杜家为敌。
间青呼吸一窒,不自觉将头垂的更低。
许青州派人立刻去查,韫棣似是十分疲惫,他吩咐下人招待好江临枫几人,然后步履虚浮的回了云岚阁。
医毒二门的众弟子开始祭拜杜韵。
江临枫站在旁边看着来来往往的杜府人祭拜杜韵,一直站到天黑他都未开口说一句话。
只是天色越暗,他周身那股凌厉之气越明显。
沐风知道他在自责,在伤心,可是无能无力,只能执拗的站在灵前陪着灵柩里躺着的人。
天黑了,杜府里点起了夜灯,灵堂下的人渐渐少了,只有几位长老还守在旁边。
沐风走过去开口唤了江临枫几句,他才回过神来一般微微动了一下步子。
他面无表情周身的清冷退了几分可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他走过去将一直握在手里的揽雪剑放到了灵柩里杜韵的身边。
“送你的”。
略显生硬的三个字,声音却沙哑的紧。
沐风看着他伸手想去抚摸杜韵的脸,却在触及面纱的时候缓缓收了回来。“杜韵,你肯定不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江月山庄少主江临枫,是来下聘娶你回家的”。
间青听见江临枫的低语,牛眼一红,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握紧。
沐风走到江临枫跟前,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正好杜府里的下人来请他三人去客房用晚饭“少主,不早了,您已经半天未用饭了,不如先在杜府住下,杜小姐的事.......”。
他没有再说下去,江临枫淡淡应了一声自灵柩旁退了回来,他忙叫那下人领路。
下人将三人领到了杜府的听风阁,安顿好一切之后便退了下去。
院子里栽着几株秋海棠红白相间,开的如泣如诉,典雅古朴的房间内圆桌上已经摆好了饭。
江临枫在桌前坐下,目光在桌上扫过,最后执起筷子夹起了一个包子轻轻咬了一口。
“少主,间青万死”间青看着江临枫安安静静吃包子的样子忽然朝他跪了下去。
“有话就说”江临枫淡道。
“属下抵达蓝月城那日,可能见过杜小姐”
江临枫停下筷子看向他“什么意思”。
间青便将那日在槐树巷看见的红凝杀人的事说了出来,他悔道,都怪自己没有认出杜韵,没有及时救她。
地点,伤口都对的上,江临枫手里的筷子瞬间断成两截,周身涌出一股肃杀之意。
“你的意思是红凝杀了她”
间青抖了一下“树属下不敢确定,毕竟此事牵扯到杜家与江月山庄是否会结怨”。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沐风在听了间青的话后就一直在拧眉思考。
有些事情对不上。
江临枫因为悲伤可能没有察觉间青话里的漏洞,而间青,因为自责也未发现自己话里的漏洞。
但沐风不一样。
“不对”他忽然开口。
江临枫问他有何不对,他说时间不对。
间青与那侍卫所说的时间对不上。
“间青是在下午时分遇见的红凝杀人,那侍卫是傍晚回的城,他若经过槐树巷怎么可能看不见杜小姐,
可他分明说他找了半个城在第二日黎明回客栈的时候才发现尸体的”。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若红凝所杀之人真是杜韵,侍卫一回城就回发现,可他只字未提,显然没见到间青说的那具尸体。
证明尸体被人挪动了,而后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槐树巷。
“间青,去将那侍卫找来,我有话要问”。江临枫吩咐间青,沉郁的眼底起了一丝波澜。
半晌之后,间青带着侍卫出现在了听风阁。
“两个问题,你家家主出事那日所穿何衣,你发现她的尸身时她又所穿何衣”。
侍卫不明所以,但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躬身道“家主那日早晨与我分别是穿鹅黄襦裙,第二日凌晨我发现她时穿.......”侍卫猛的停住。
“快说”间青急道。
“穿湖水绿的.......纱衣”。
侍卫说完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愣在原地,似懂非懂,脑海里有些东西在翻腾,却偏偏没个出口。
间青眉间露出狂喜急忙附身江临枫耳旁“我那日雨中所见的女子确实穿鹅黄襦裙”。
意思就是杜韵是红凝刺伤的没错,但如今躺在棺材里的肯定不是杜韵。
她总不会在受了重伤之下还自己换了件衣服,不回客栈,过了一晚又躺回了槐树巷。
江临枫眼底的激动掩盖不住,起身步履匆匆的往门外走,然后一个飞身消失在了听风阁里。
间青沐风自然知道他去了何处,忙施展轻工跟了上去。
江临枫一阵风似得出现白玉灵堂前,那里空无一人,只有灵柩旁满面憔悴眼眶发红的坐着个少年,看见他微愣。
江临枫没有管韫棣,径直走到灵柩旁,小心翼翼将灵柩中所躺之人脸上的面纱的拂去。
然后身后在那人耳后摸索了起来。
“你做什么”韫棣见状,惊怒,正待上前制止,又猛的睁大了双眼。
江临枫手里拿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而棺材里躺着的,是个面貌普通的陌生女子。
“这是!”
“她没死”江临枫缓缓开口。
对韫棣说的,又似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世事无常
十月的敬凡山峰顶夕阳缓缓坠落,万顷的丛林里红绿相杂,不过都被落日染成了一片暖黄的橘色。
深山古宅高门大院里,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坐在秋千架上,仰头透过四方天空饶有兴致的望着远处天空的一片彤云,两只脚不安分的来回晃荡着。
女子身后不远处有个挺拔的少年穿着一身束脩短打正在院中练剑,剑花如秋风般挽起落叶,他时不时小心的看一眼身后秋千架上的人,嘱咐她慢点荡,隐忍凌厉的眉宇里藏着一股柔和。
“南浔,南浔,快来看,那里有一片晚霞像极了凌伯的脑袋”女子自秋千上回头朝少年奇道,一只手松开绳索朝天空指去。
“当心些,莫从秋千架上摔了下来”少年见她的身子摇摇欲坠,急道,剑上落叶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不怕不怕,若真摔下去,自有你会接住我”女子朝少年一笑,语气慵懒,眉眼里藏着一股古灵精怪。
少年闻言一愣,丢下剑掠至女子身旁惊喜道“阿姐,你……你可是想起什么来了”。这下换女子愣住,他顿了顿,摇头诧异“当年,我从秋千架上摔下来过?”。
少年在她跟前蹲下泄气般叹“不止摔下来,还将我压倒在地……”。他说着说着忽然顿住,不知想起了什么,玉白的面上闪过一抹赫然。
女子却惊道“我当年体态那般重吗,竟能将你压倒”,语罢皱眉去摸自己的腰身,忽而又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
少年一笑,无奈里藏着丝宠溺“阿姐,自从你失忆,性子倒是比之前变了不少”。
“喔,我之前是怎样,如今又怎样”女子来了兴致,目光带笑的盯着少年。
少年的脸瓷白无瑕,十四岁正是棱角分明的年纪,精致如画的脸上一双黑眸亮如暗夜星辰,眉目如天外山峰,锋利里藏着些孩子气的柔和。
总之端的是翩翩美少年,杜韵看着看着目光不自觉柔和了下去。
皮相好的孩子,谁不喜欢。
少年被她柔和的目光盯得手心一阵发烫,他轻咳一声“阿姐在看什么”。
“你这孩子长得真不错”杜韵叹道。
少年闻言却黑了脸“我不是孩子”他稍有不满。
女子见美少年生气了,伸手在他脸上一捏“还说不是孩子,大人怎会为此等小事生气”她笑着揶揄。
少年只觉脸上被那双细白双手触摸过的地方,虽带着微微痛意,但更多的却是传至心底的悸动,他垂眸,因为女子的亲昵嘴角弯了弯,半晌抬头“阿姐,我的剑,如今可以挑起半个江湖,我不是孩子”他坚定道。
只是心里那句“亦可以保护你”最终因为心脏实在跳的太快而暂时埋在了心底。
他想,总有一天,他会站在她面前堂堂正正的履行幼时许下的承诺。
他会一辈子陪着她,保护她。
“好好好,你不是孩子,你是个大人,你如今厉害的紧”女子拗不过,又似是被少年眼底的坚定打败,不再多言,只催他快说她与之前到底有何不同。
少年撩袍在她脚边坐下仰着头道“之前的你心若明镜,虽同我在一起生活,却总给人一种疏离之感,如今的你……”。
“如何?”女子急道。
“如今,你虽失忆,忘记了我们之间的往事,可我却觉得阿姐你就在我身边”。
少年说完,女子似懂非懂的摇了摇头“可我如今什么都记不起来,不知道我姓甚名谁,也不知我年岁几许,更想不起来你说的什么发生在青云镇里的事”,
说完,她摩挲把玩着自己的衣袖,神情有些失落。
少年见她脸上忽然没了笑意,忙道“阿姐莫急,我不是说过吗,你姓杜名云亭,今年十八,其他的,总会想起来的”。
“云亭这名字好听是好听,可听着像男子的名字,你确定没有在诓骗我”女子疑道。
少年顿住,面露为难,“我认识你之时,你便叫做这个名字,你若不喜欢,不若……不若换个名字如何”他眼神一亮。
女子却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名字,一个称谓而已,云亭就云亭吧”。
少年松了口气。
她这个阿姐,醒来之后性子倒是比之前活泼跳脱了不少,他正觉好笑之际,女子又幽幽的叹了口气:
“不过,我竟已经十八了!女子十八应当早都许了夫婿,我可是也许了人家?我这样待在这深山里,我的家人及夫婿当着急了”。
少年听见她的话睫毛一颤,嘴角的笑意陡然凝固,他淡道“阿姐,你的家人只有我罢了,至于夫婿,大抵是没有的,你素来以男装示人,青云镇上的百姓都将你当做美少年,哪里会说夫婿给你”。
女子听了他的话噌的从秋千架上跳了下来,“什么,我竟没有家人,也没有夫婿”。少年见她轻快莽撞,急忙起身伸手将她扶住“慢些”。
“我既没有夫婿,可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如今拘在这一剑阁里,养在深闺无人识怎行”她继续加模假样的扶额哀叹。
旁的女子提及婚嫁说亲都是含羞带怯,唯她大言不惭,直抒胸臆,少年觉得新鲜又对她不住的念叨夫婿感到无奈:
“阿姐不知羞,谁家女子将夫婿挂在嘴边说,你嫌我这一剑阁山深林深,可是有喜欢的男子了”。
他是随口一说,可说完,竟连自己都紧张起来,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女子的脸,想从她的表情里捕捉些什么。
他离开她整整一载,一载与他而言已经最够叹一句世事无常。
女子听了少年那句可是有喜欢的男子后突然安静了下去,她从新坐回秋千架上,似在认真思考。
旁边少年兀自紧张。
半晌,她摸了摸胸口秀眉轻轻蹙起“不知道,我记忆全无,脑中一片空荡,可偏偏心底有个影子一闪而过,他似是穿着黑衣,我看不清他的面貌,却感觉得到那团影子如冰山般孤寒”。
女子怅然若失。
少年蹙眉,表情似是委屈“阿姐可是看上了我一剑阁里的隐卫”。
隐在宅院四周的隐卫里有个穿黑衣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男子听见少年的话,身形一晃险些从树上栽下去。
旁的隐卫朝他促狭一笑“小子,原来杜小姐是看上你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难掩心事
“是吗,你说的可是星五,他的模样确实长得不错”女子朗声回了一句。
少年一噎“阿姐”他认输一般叹息,他可以剑挑江湖,唯独在她面前总是败下阵去。
树上的被点到名的星五老脸一红,脚下一滑从树下栽了下去。
扑通一声,惊起一堆啄食的麻雀儿。
女子听见声响嘴角一勾,眼底闪过一抹狡黠“谁摔下来了谁就下山去城里给我买糖葫芦”她朝墙外喊。
“出来吧”少年朝墙外唤了一句。
黑衣影卫星五从墙上飞了进来,面带尴尬,边走边形象全无的揉着屁股。
“呦,星五,是你呀,正好,你轻功最好,快去给我买糖葫芦”女子伶俐道。
星五躬身应下,正待离去,却被少年叫住,他转身“少主有何吩咐,可是要查探什么事情”。
少年以手抵唇轻咳“你去树上待着,叫星四去买”。
星五一怔“不用了,属下的轻功最……”。
“莫要多言,快去”少年淡道。
星五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听话的一个飞身消失在了院子里。
“哎,他怎么走了”女子见影卫离开,不满的瞪向少年,少年一哂“阿姐,星五好看,还是我好看,星五的轻功好,还是我的轻功好”。
语气似撒娇,带着执拗的孩子气。
正要飞身下来的星四与星五对视一眼,忽而促狭一笑“星五,你日后可要当心了,小心少主打发了你离开”。
“胡说,怎么会”星五不明所以,薄怒。
星四耸耸肩飞身跳到了院子里,甫一落地,便听得院内白衣女子无奈道“好好好,你最好看,无人能及,你的轻功胜过星五”她虽语气无奈,可望向少年的眼里却是明亮又柔和的笑意。
少年一身黑衣若暗夜寒芒,却在那白衣如月之人的一汪笑眼里化尽了锋利。
星四想只有在女子身边,他眼前这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孩子才更像个十四岁的少年。
此二人正是杜拾儿与杜韵。
当初杜拾儿带着杜韵回一剑阁,听从大夫的话忐忑难安的等了四日。
四日之后,杜韵并未醒来,可也没死,她如一个正常人一般会呼吸,能吃饭,就是不醒。
直到半个月后的某一天,自己醒了,醒了之后失去了记忆。
杜拾儿带她去了蓝月城里那家白胡子老者的医馆里,那大夫听他说完也大呼惊奇,只叹杜韵造化不浅,又猜测或许正是杜韵体内那味他查不出的药物救了她。
至于失忆,大概是中剑受了重伤留下的症状,或许某一天会突然找回记忆。
尽管如此,于杜拾儿来说,已是万幸。
他虽失落于杜韵将他忘记了,可索性万事不知的杜韵对他极其信任,相信了他告诉她的那些青云镇的里发生过的事,也愿意暂时待在一剑阁里。
星四走过去朝二人行礼。
“嗯,去吧,记得多买些糖葫芦回来”杜拾儿难得露出明朗的笑意。
星四应下准备离开,又被叫住“将蓝月城里做糖葫芦做的最好的师傅请回来吧”。杜拾儿吩咐。
星四听罢心里一震,却有些迟疑,“少主,这一剑阁的规矩……”不许外人进来,杜韵本就是破例为之。
“莫要……”
“莫要为难星四,规矩不能破,再说,糖葫芦吃多了牙齿会坏掉的”杜韵忽然开口,打断了杜拾儿的话朝星四眨了眨眼,嘱咐他快走。
星四小心朝杜拾儿看过去,见他只是稍有无奈并未阻止,未免少年变卦,赶忙飞身离开。
日落时分,深山里开始变得清冷,杜拾儿唤来丫鬟取了披风替坐在秋千架上的杜韵披上:
“阿姐从前不是最喜欢吃糖葫芦吗,为何不要我请师傅来,这样就能每日都吃到了”。
“若真的每日都吃,总会腻的”杜韵漫不经心。
杜拾儿一怔,“那阿姐同我一直待在一起也会腻吗”。
杜韵没好气的看向他“我同你怎会一直待在一起,等我找回记忆便会离开,而你,将来自然是要娶妻生子的”
语罢起身伸了个懒腰,只是那手还没放下去,就被杜拾儿紧紧的抓住了。
她微怔,诧异的看向杜拾儿,却发现他神情很是严肃。
严肃里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紧张。
“如果我说,我愿意同你一直待在一起呢”杜拾儿双手微颤,几乎不敢正视杜韵。
“你这是什么意思”杜韵不解,心头却划过一抹怪异。
被杜韵那清透的黑眸盯着,少年忽然泄了气一般慢慢松开了手“没什么”。
杜韵完全没有将杜拾儿的奇怪放在心上,她揉着自己被握过的手腕:
“无聊,无聊,整日拘在这宅子里太过无聊,星四都能下山去,我也要出去,南浔,我们去后山的崖壁上看夕阳吧,此时夕阳正美”。
杜韵半是抱怨半是央求,杜拾儿听见那声南浔,心里一柔“好,我陪阿姐一起去”。
语罢带着立马精神抖擞的杜韵出了后山的落霞崖。
晚风徐徐的落霞崖背后挂着一轮慢慢下坠的巨大太阳,枕着一脉伸向远方的秋日山峰,登高望远,倦鸟归林,景色醉人。
“这落霞崖果然崖如其名”杜韵懒散的倚在崖边一颗歪脖子树上抱胸看着远处落日,赞叹。
“青云谷里的落日也十分漂亮”杜拾儿回了一句。
杜韵想了想,摇头“记不得了,记不得了”。
“阿姐可记得那只咬了你一口的白兔”杜拾儿不放弃。
杜韵笑“若有兔子敢咬我,我一定将其炖了吃兔肉,那兔子现在在何处”。
杜拾儿一吓忙摆手道了句丢了丢了。
杜韵得意一笑。
夕阳的柔光照在她的一身白衣上,熠熠生辉,衬得她像落入凡间的精灵。
杜拾儿看的一呆。
“阿姐,我们真的不可以一直在一起不分开吗”
杜韵闻言一愣旋即随手折下一截树枝在杜拾儿头上一敲:
“你这孩子,要我跟你说几百遍,你将来是要娶媳妇儿的,能陪你一辈子的只能是你媳妇儿”。
杜拾儿听她又提起娶媳妇儿,忽然有点生气“我不娶媳妇儿,阿姐莫要再如此说了”。
杜韵见他忽然冷下脸,语气也很是委屈,摸了摸鼻子“不娶媳妇儿,你要打一辈子光混吗”。
“我........有阿姐你.....我怎么会打一辈子光棍儿”杜拾儿脱口而出。
说完猛的怔住,一抹羞赫闪过面上,他急忙轻咳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同杜韵说话。
杜韵终于感到了一丝奇怪。
“你这孩子,怎么总说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话,有什么话直说的好”她不满。
杜拾儿听见那句“孩子”陡然炸了毛。
第一百七十三章: 尴尬二人
“阿姐,我说过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杜拾儿低吼出声忽然上前一步将杜韵抵在了树上。
他本就比她高上一头,那样带有一点侵略的姿势,居高临下,眉目深沉的看着杜韵。
结结实实将她下了一跳。
“好个莫南浔,你这样,莫不是要打我”杜韵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丝丝薄怒。
杜拾儿听了她的话,肩膀陡然颓丧了下去“阿姐,我怎么会打你呢”,他无奈道,身子却没有退开。
“那你这是做什么,快起开”杜韵推了他一把。
杜拾儿退了几步站定,看着杜韵“阿姐,我有话同你说”。他显得有些拘谨,不过眼底深处却藏着小心翼翼的坚定。
仿佛做了某种决定。
“说吧”杜韵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衫,完全没有发现杜拾儿的紧张。
“阿姐,我.......我......”
“你什么你”杜韵听他支吾半晌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有些不耐烦。
“我喜欢你”杜拾儿说罢,提着一口气等着,脸红的跟烧着的烙铁一般,连手心里都滚滚发烫。
“我知道你喜欢我啊,我也喜欢你”杜韵头也未抬,不假思索的答了一句。
她说的那般轻巧,面上半分羞赫都无,杜拾儿一看就知道她误会了。
所谓喜欢,分很多种,她的喜欢,是普通的喜欢。
可他的,却是独一无二的。
“阿姐”他攥住杜韵的肩膀,迫她抬起头来看他,杜韵目光懵懂“怎么了”。
“阿姐,我对你的喜欢,是男女之情,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白头偕老的喜欢,你可懂”。
他原本很是紧张,可奇怪的是待真的都说出来的时候,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他等着杜韵回答,握着她肩膀的手不曾松开,还带着一丝稚气的脸上尽是温柔。
夕阳缓缓落了下去,崖上的风大了起来,好似穿过身体刮到了杜韵心里,将她的心刮的七上八下。
她呆若木鸡的站着,似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小小年纪,懂什么男女之情,白头偕老”半晌她淡道,伸手去推杜拾儿。
语气波澜不惊,面色平静自然,杜拾儿知道,她不信,以为他在同她说笑。
他没有松手反而将杜韵轻轻往胸口一拉“阿姐,我说的都是真的,从前我只道你我之间只有救命恩以及养育之情,可直到我离开之后,除了报仇,脑子里想到全是你,我想念待在青云镇的日子,想念跟你待在一起的日子”。
“可我那时是个男子”杜韵开口,心里划过一抹异样。
杜韵心里想按照杜拾儿的话,那时他还不知道她是个女子,他怎会对一个男子心心念念。
嗯,他一定是错将二人之间的兄弟情当做男女之情了。
再说了,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个孩子。
杜拾儿面上羞赫更甚,“没错,初时我也认为我思念你是因为依赖,也是自责于我的不辞而别,直到,直到.........”。
直到某一日夜里梦见青云院子里秋千架下他“无礼”的放肆。
醒来后心脏狂跳不止,他才明白他是依赖,可更多的是贪恋。
贪恋待在她身边。
可这些他哪里敢告诉杜韵。
她是云上的高阳,是他心里的太阳,从救下他那一刻起就被他仰望。
他怎敢轻易亵渎。
杜韵没有说话,等着杜拾儿。
“直到在蓝月城里再遇见,你命悬一线,我从未那般害怕过,害怕你死了”。
他惊慌失措,满脑子都在想假如她死了,他要怎么办。
“你……”
“阿姐,无论你是男子还是女子,我都喜欢你”杜拾儿打断杜韵。
杜韵感觉到了握着自己肩膀的那双手在微微发抖。
被比她小几岁的少年表白还是头一次,她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眼前小少年虽长得俊俏,可到底还是个孩子。
思及此杜韵赶忙挣开杜拾儿往后退了几步,严肃道“南浔,你还是个孩子,你可知我比你大上四岁”。
“我终会长大,而我,虽只有十四,可保护你绰绰有余”少年坚定道。
杜韵心想,眼前的孩子还真是油盐不进,可对着他那张写满了认真与迫切的脸,她又没法发脾气或者说些狠心的话叫他难看。
“南浔,此事往后再提吧,山上有些冷了,我们回去吧”她笑道。
很明显的,她并不想与他再说下去,在岔开话题,杜拾儿再次泄气,知道自己的第一次表白心意算是失败了。
不过,杜韵没有直接拒绝他,他便已经很开心了。
“好,我们回家”。
大抵是因为尴尬,又或者不知怎么面对杜拾儿,回去的路上,杜韵一句话也未同杜拾儿说。
二人一路沉默着回去时天已经黑了,一剑阁点了灯,丫鬟早已在屋内摆好了饭。
星四也买回了整整一树糖葫芦。
不过,美味佳肴与糖葫芦,杜韵都吃的索然无味,如同嚼蜡。
杜拾儿大抵是看出了她的拘谨,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同她说了那些话,他放下筷子“阿姐,今日我同你说的那些话,可是吓着你了,或者,惹你生厌了”。
他问得小心,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暗自紧了紧。
杜韵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心想她吓确实是吓着了,可生厌?好似不怎么讨厌。
但她不能承认不讨厌,因为她若说没有,岂不是就等于喜欢吗。
叫她如何回答。
“我吃饱了,你继续吃,时间不早了,我回房了”她迅速丢下筷子起身,还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说完逃也似的往门外走。
待她消失在门口,杜拾儿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想杜韵没有直说讨厌,那就是不讨厌吧,幸好。
自那日杜拾儿向杜韵表明了心事后,看向杜韵的目光越发柔和宠溺,从吃食到衣物,他都命令婢女给杜韵最好的。
除过睡觉、练剑之外的时光,他都恨不得寸步不离的跟着杜韵。
其实杜拾儿不过是想,若自己跟杜韵多说说之前的事,她说不定会尽快恢复记忆。
但杜韵,自从明白杜拾儿的心事之后,简直是坐立难安,每每看到杜拾儿,心头都怪异的紧,偏偏他又爱黏着她。
若放在旁人身上,她早就生气发了脾气。
可杜拾儿本就生的好看,偏偏又云淡风轻的乖巧的紧,只是同她说些之前在青云镇上的事,叫她有脾气也发不出来。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会憋坏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暗林风波
于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杜韵趁着众人熟睡,草草收拾了个包袱,几件衣服,几钱银子,几个馒头,悄悄背着溜出了一剑阁。
她要去山下蓝月城里透透气。
能找回记忆也说不定。
她原本以为自己出了一剑阁的大门就会被隐在外面的五个影卫抓回去,可那晚,大抵是他们睡着了,她偷了匹马出门下山,一路都未发现半个人影追上来。
林间清风枕明月,骑了一夜的马,等到东方渐白之时,她隐隐看到了远处蓝月城的轮廓。
再穿过眼前的一片便能在城门开启的时候进城,杜韵一扬马鞭加快了速度。
不过,马上抵达城门口的时候,她听见了身旁树林深处传出了些奇奇怪怪的动静。
刀剑碰撞的声音忽隐忽现的不断传入她的耳中。
有人在林子深处打架?
杜韵瞬间来了兴致。
其实若放在往常,她定然全当不闻,毕竟看热闹是要付出代价的,可她在一剑阁里待的时间太长了,甫一下山便碰到人打架,实在感兴趣的紧。
天色将明,从林深处,刀光剑影,江湖豪杰,快意恩仇。
光想想,她便心头痒痒。
将马拴在一旁的树上,她循声往林子深处走了过去。
没叫她失望,林子深处果然有两伙人在打架。
一伙人穿着墨黑锦衣,长剑泛着寒光,如月光照不到的黑夜,招招致命。
另一伙人也不遑多让,他们平常布衣打扮,虽然脸上覆着面巾看不清面容,但出招比黑衣人还要狠辣。
杜韵躲在树丛后面看的津津有味。
不过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穿布衣那群人里带头的那人出剑极快,她眨眼的功夫,他的长剑刺进了一个黑衣人的喉咙里,然后轻轻一挑,那黑衣人的身体朝她飞了过来。
堪堪落在了她面前的草丛里。
那人喉咙处的窟窿里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着血,一双眼睛睁得很大。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与那双死人的眼睛对视。身后莫名一寒,她一个激灵差点惊叫出声。
她简直怀疑那个布衣头领知道她的藏身之处,故意吓唬她,不过那人的身影看起来清瘦如竹,未曾想劲儿还挺大。
须臾之后,那群黑衣人渐渐落了下风,伤亡惨重,仅剩二三人,一看不敌,且战且退的遁入了山林。
晨风拂过,血腥味道浮荡林间,熏得杜韵险些干呕出来。
眼见战局已定,怕再待下去被人发现,她准备离开,可下一秒陡然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那群布衣人里带头的那个,也就是出剑最快的那人在大获全胜之后扯下了面巾,面无表情的吩咐身边的同伴黑衣人的尸体清点一下。
将明的黛色青天下,少年眉眼冷硬,脸上是不带半分感情的淡漠,赤青黄铜剑薄刃处鲜血正滴滴落下。
虽身穿布衣,却锋利如刀。
杜韵从未见过那样的杜拾儿。
不是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的孩子,不是捉着她肩膀忐忑诉说衷肠的温柔少年,而是出剑狠辣仿若浸染江湖多年的老手。
她愣怔的功夫,杜拾儿身旁的几人也扯下了面斤,除过星四之外一剑阁的其余影卫皆在其中。
“禀少主,共十五人,还有两个人逃走了,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可要去追”开口的是星五。
杜韵没想到,星五平日看起来呆呆的,杀起人来也毫不含糊,动作干净利落。
“不用了,留下两个回去传话也好,当年杀我莫府人者,一个都逃不掉”。少年淡淡开口,深沉如海的黑眸里仿若聚起了一团冷焰。
杜韵的印象里,那双眼睛从来都是温柔的,沉静的,甚至与她说话的时候,还会带着一丝怯怯的紧张。
那会像如今一般,冷酷漠然,杀伐果决,拒人于千里之外。
还有什么,杀他莫府人者?她只知他真名莫南浔,好似是个江湖大族的少主。其余的一概不知,他也从未跟她提起过。
她心里大受震动,虽然不知道杜拾儿为何会带着影卫在此与人拼杀,但她知道自己得赶紧离开了。
虽然杜拾儿即使发现了也不会将她怎么样,但她不想被人发现她要逃走,一来,杜拾儿怕是会生气,二来,她可不想被“捉”回去。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事,杜韵正准备离开,便听得杜拾儿淡淡的声音飘了过来
“躲在那里的朋友,热闹看够了该出来了”。
一惊,心道原来早就被发现了,她直起身子拔腿就往林子外跑。
“哪里跑”穿林拂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杜韵不敢回头,跑得更快了,只恨没长八条腿。
终于身后的声音淡了,她想杜拾儿应该是放弃追她了,但她脚下不敢停,一口气跑出了树林。
正待她准备骑马离开的时候才无奈的发现。
她的马不见了!
地上空余一截被人斩断的马缰绳,马不见了。
…………
有人偷了她的马。。。
果然看热闹是要付出代价的,杜韵欲哭无泪。
“怎么黑天半夜里也有人偷马”她低咒一句,只想将那偷马贼找出来狠揍一顿。
索性前面已经离蓝月城不远了,走过去不费多少时间,她看了眼身后渐渐没了声音的树林,急忙快步离开。
树林里,杜拾儿诧异的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将他去路拦住的星四“你怎么在此处,不是让你留在一剑阁保护阿姐吗”。
星四无奈:“少主,适才在这里偷听的就是杜小姐”。
言外之意,他就是跟着她下山来的。
“什么!”杜拾儿面上闪过一抹懊恼。
星四知道他是在懊恼故意朝杜韵身边扔尸体吓唬她。
随即又见他面露紧张,握剑的手紧了紧问道:“那她是否将我………全看在了眼里”。
星死知道他想问什么,是否有看见他杀人“嗯,不过杜小姐似乎并未害怕,只是有些惊讶,随后怕你发现,便逃走了”。
他答完心里轻叹,到底还是个孩子,想在心喜之人面前留下美好的一面,大抵是没人愿意在喜欢之人面前露出冷酷血腥的一面的。
果然,杜拾儿听她说完后暗自松了口气,不过立马,他就拧眉急道“她如今去了何处,你还不快去追”。语气里忍不住的担忧。
第一百七十五章: 茶楼江湖
“少主莫急,杜小姐不过是去了蓝月城”。星四淡道。
他说完便见杜拾儿收了剑嘱咐几位影卫先行回一剑阁,自己急匆匆的便要往蓝月城去,他急忙将人拦住:
“少主莫急,我斩断了杜小姐拴在树上的马缰,放了马,她如今没有马,走不远的”。
“你大胆”。杜拾儿气道。
众影卫心道星四莫不是吃错了药,还是不知道哪位在眼前这人心里的地位,竟敢戏耍她。
看到杜拾儿生怒,他们同情的看了星四一眼,急忙低头免得被波及。
星四一幅无所谓模样,他神秘兮兮靠近杜拾儿“少主近些日子可是与杜小姐闹了矛盾,我观你二人近几日生疏了不少”。
他一幅“我都知道”的八卦模样叫杜拾儿脸色一红“休得胡说,我二人与你何干”。
众影卫心道星四其人,一定是吃了雄心豹子。
星四剑眉一挑“少主莫生气,属下只是想帮助少主罢了,想着借此机会叫杜小姐知晓少主你的好”。
他话说的模棱两可,不过本就情窦初开毫无经验正不知该如何与杜韵相处的杜拾儿一听就来了些兴致,他轻咳一声将星四唤到一旁“你有何办法”。
有何办法叫她阿姐不再躲着他,能如在青云镇中一样亲近他。
众影卫立即朝星四投去“敬佩”的目光。
管闲事,做月老,竟做到了小少主身上。
不过却在想,还是星四脑子活泛,鬼主意多,知道做什么事能讨好少主。
那边,星四俯身杜拾儿耳边嘀咕几句,杜拾儿先是眼睛一亮,后又皱眉“此办法恐怕不妥,且不说会将阿姐置于危险之中,若被她知道了,必定会责怪我的”。
星四摇头笑道:“少主放心,属下一定会暗中保护好杜小姐,如今她没了马,想必走不远,属下立即追上去,
又或者少主若是不放心,亲自去也行,只是记住一点,不到迫不得已之时,切不可出现”。
他说完,杜拾儿思考了一会儿摇头“你去吧,我怕我去撑不过半日就想见她”。
此话说的颇为无奈,星四心中叹息,果然与他心里想的一样。
“少主放心,一旦时机成熟,属下一定传信于少主”语罢转身离开。
杜拾儿看着星四飞身出了树林,又望了眼蓝月城的方向,嘴角抿了抿,似有些难过“阿姐,你为何要逃走呢”。他兀自呢喃。
天色大亮的时候杜韵终于走到了蓝月城城门口,她站定喘了两口气,而后将背上包袱紧了紧,神清气爽的进了城。
正逢城中早市,两条街道上热闹非凡,有熙熙攘攘的百姓,有叫卖忙碌的货郎,杜韵目不暇接,瞧的兴致勃勃,只叹没有早些下山来玩耍。
巡视一周,目光被一冒着热气的馄饨摊吸引了,摸摸肚子,杜韵开心的过去寻了处空桌坐下“老伯,来一碗馄饨”。。
“好嘞”卖馄饨的老人迅速做好一碗亲自送了过去,正待放下碗离开,目光不经意在杜韵脸上一扫,随即惊道“小姑娘,是你呀,许久不见了,你那堂哥可寻到了?”。
杜韵被问的一阵懵怔“老伯认识我”。
卖馄饨的老人正是上次给她指路来凤客栈的那位,见她似是不记得自己了,和蔼一笑,将之前她在摊前吃馄饨又朝自己打听黑衣侍卫寻堂哥的事说了出来。
没想到蓝月城里还真有人认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杜韵激动的开口问老人来凤客栈可是在槐树巷里。
老人点头。
她心中大喜,猜测那位堂哥她许是没寻到,她记得杜拾儿说她被人刺杀在槐树巷,想必她是在去来凤客栈寻堂哥的途中被人刺了一剑。
“不瞒老伯,我上次本欲去寻可中途有些急事离开了一趟蓝月城,只是不知如今那群黑衣人还在不在来凤客栈”。
她若是真有堂哥,反正无聊,不若去寻寻。
老者摸着下巴想了想“近期这城中的黑衣人少了一些,可时不时还有几个来老汉这馄饨摊吃上几碗,我不知你说的那位堂哥是否还在,你可去碰碰运气”。
杜韵急忙道谢,慢悠悠的吃完馄饨,她顺着老人之指路的方向往槐树巷去了。
她走后,星四从暗处走出来,剑眉拧的有些深,心中思量要不要将杜韵有个堂哥,现在要去寻堂哥的事告诉杜拾儿。
又一想,杜韵要是真有个亲人团聚,杜拾儿大抵也会高兴的。
于是他提了口气继续跟上了杜韵。
杜韵走走停停,买了不少小玩意儿,只是还不待走到槐树巷目光又被路边一说书的茶馆吸引了去。
茶馆楼高两层,其内露天,二楼白纱飘飘,应当是专门为那些不与人见的显贵之人所设,一楼露天堂下支着张方桌,面前端坐一长袍老者。
惊堂镇尺一拍,下方立马聚集起了一群兴致勃勃的普通百姓。
杜韵最爱听书,见状急忙寻了处空位坐下将包袱往旁边随意一扔,要了壶碧螺春认真听了起来。
青花杯中半点绿,沉沉浮浮不由人。
堂前说书人将花白胡须一捋“诸位今日要听什么”。
“不如说些江湖趣闻来听听”人群中有人高喊,老者抚须应下。
杜韵呷一口茶,心道甚好。
“那老夫便讲讲这四大家族近日发生之事如何?”
“先生莫胡说,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四大家族,莫家早就消失于江湖,还有何新鲜事可讲”堂下有百姓奇道。
说书先生闻言抚须一笑故作神秘“莫急,且往下听就是”。
杜韵暗自翻翻眼皮小声嘟囔“惯会装神弄鬼”。
茶楼暗处抱剑斜靠在朱红廊柱上的男子望着堂上先生和堂下兴致勃勃的众人,眸光渐冷。
“先说淮阳杜家,近日发生了几件了不得的大事,其一,想必诸位都听说过,那就是杜家家主之位易主,杜家先由现由毒医美人之女杜韵掌管……”。
说书先生说到此处忽被堂下一人打断“不过是个忤逆谋权野心勃勃的女子,罔顾人伦,连自己的父亲都敢迫害,不提也罢”。
杜韵喝茶的手一顿,心中闪过一抹怪异。
胸口莫名其妙的起了一团火,不过接着往下听,那火又渐渐熄灭。
第一百七十六章: 江 杜 对立
“话虽如此,可听闻那姑娘是因为幼时被赶出杜家,流落江湖八载,归家之后才有此举,倒也情有可原,
再者,听闻她小小年纪,毒医两绝,医毒大会打败数人刻姓名于白玉医台上,是个奇才,做一门之主,绰绰有余”。另一人叹道。
“没错,又听闻她接手杜家之后带领医毒二门长老研制出木偶蛊的解药,免费赠与江湖人士,倒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旁的人又附和一句。
底下人叽叽喳喳你来我往的讨论杜家家主到底是何人,堂上说书老者笑而不语,杜韵在旁安静的听着,心中的怪异不断涌出,面上似惊讶,又似欣慰。
惊奇于众人口中女子的经历,欣慰于飘渺江湖,是非曲直,自有人分的清。“别吵了,且听先生说”半晌之后她见众人还在喋喋不休的争论,掏了掏耳朵懒散道,众人这才安静了下去。
“这第二件大事便是听闻前些日子新家主杜韵在外遇刺身亡,如今杜家由她自外面带回的义弟暂为掌管”。
人群中再一次炸开了锅,有人质疑消息真假,有人拍手赞一句死的好,有人唏嘘不已叹一句世事无常,江湖上自此便少一位毒医圣手,有人羡慕那位义弟莫名平步青云。
杜韵修长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瞪一眼那先生“倒是个会讲故事的,一波三折”。再轻叹一句天妒红颜,心里有点可惜。
“快将第三件事说来听听”有人催促。
说书先生呷了口茶理了理胡须,不急不缓道“这第三件事便与江家有关,听闻杜家家主灵柩回府那日,江家少主前去吊唁,立于棺前许久,神情哀痛,失魂落魄,遂将亲手所锻揽雪剑放入棺中赠予亡人”。
“你说这江家少主是不是心悦杜家家主,听闻两人皆生的人中龙凤,倒也是郎才女貌,身份也般配,可谓门当户对,若杜家主还活着,未免不会成就一对佳话”
“可惜如今佳人已逝”。
百姓最爱听此种缠绵哀婉的情爱之事,只言片语便能生生想象出一部话本子来。
堂前纷杂,杜韵杯中茶水已颠出却浑然不觉,思及说书人那句神情哀痛,失魂落魄,只觉心中闷痛难当。
她急忙往嘴里灌了几口热茶,烫的喉口一阵烧灼才将那莫名其妙的情绪压了下去。
刚镇定下去便听有人高声道“先生,这等捕风捉影的花事怎算得上大事”。
那先生也不恼,继续笑道“这第三件大事便是淮阳杜家与岭南江家结仇对立”。
“此话怎样,杜江两家素来少有来往,又有前面江少主心悦杜家主一事,又怎会突然对立,快快说来”众人兴致继续高涨。
“听闻那江家少主离抵达淮阳不久后江家家主江北承竟也带着侍卫抵达了杜家”。众人忙问他可也是去吊唁的,说书先生摇头“要人”,众人又问要的何人,说书人答“江琴”。
堂下一阵惊呼“听闻江琴乃前家主公孙烈的爱妾,与那江家又有何关系”。
“诸位有所不知,江琴实则是江家主的亲妹妹,多年前因与家中不合出走江湖,整个江家遍寻不回皆以为她早已死去,谁知竟不知如何因缘际会的成了杜家的夫人”。
“那这又与两家不合对立有何关系”。
杜韵也竖起了耳朵。
“听闻杜韵义弟言是江琴派人刺杀了其姐,一怒之下要斩杀江琴,江家主是赶去救人的,至于他为何会突然知道妹妹在杜家又正遭杀机就不得而知,
只知他赶到那日江琴刚刚生产,她堪堪从少年剑将人救下,并要将其带走,杜韵义弟不肯,执意要杀人,被江家主打了一掌,吐血倒地昏死过去。
杜家毒医二门长老见状大怒,言江家欺人太甚,杜江两家随即起了冲突,最后江家主拼尽全力还是将江琴与其所生之子救了出去,杜家遂放出话去,自此与岭南江家势不两立”。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杜韵秀眉紧皱,端杯的手不觉握紧,心中莫名又涌出一团火气“敢问先生,那被江家主打伤的少年可好”她忽然高声询问。
众人看她一眼,不明所以。
说书先生摇头答了句不知,唤来杜韵一句冷哼,众人责她放肆无礼,她心中邪火起怒而摔杯。
众人见状只当她是哪家蛮横娇惯的小姐,不做理会继续听书,说书人也不在意继续讲起江家。
“江家的大事亦有三,适才为其一,其二,听闻江家少主自淮阳回到江月山庄后忽然将在外执行任务的密语阁第一杀手红凝召回,不为别的,只为处死她”。
“为何,红凝武功了得,又自小长在密语阁,为江家立了不少大功,在江家地位不低,江少主为何突然要杀她”。
“传言她犯下大错,说了不该说的话,杀了个不能杀的人,触犯了江少主的逆鳞,引得他勃然大怒”说书人淡道。
“那可是真杀了?倒是可惜了那么一个冷美人”人群中有人惋惜一叹。
说书人煞有介事的抚须摇头“江家主自然不会放任自己的左膀右臂被杀,他命江少主放了红凝,江少主不应又不能忤逆父亲,听闻最后虽饶了红凝的死罪却亲手打了她六十戒鞭,生生将一个美人打的遍体鳞伤浑身是血,
翌日,不知又因何事与其父大吵了一架,带人离开了江月山庄,不知去向”。
百姓趣道这江家父子两竟都是硬脾气的犟人。
杜韵听着心里头又升起些异样,她摸了摸胸口,那里隐约有些臌胀。
故事里的男子深情,冷酷,倔强,她忽然想去见见。
“我今日莫不是病了”她喟叹,为何听别人的故事反应会如此大,急急忙忙忙灌了几口凉了的茶水才慢慢平复下去。
堂上先生口沫横飞的江起了第三件大事。
“听闻江家近期派出密语阁数名影卫在江湖上追杀一位少年,而那少年便是临川莫家的遗孤名唤莫南浔”。
说书人说完,杜韵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堂下第三次炸锅“听闻莫家当年满门被屠,竟还有个活口,可江家好端端又为何要追杀那小儿”。
大家伙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只觉今日这书听的精彩纷呈,谁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杜韵端着茶杯的手狠狠抖了一下。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再遇不识
杜韵在想那说书人所说的莫南浔跟她认识的莫南浔可是同一人。
正待想便听说书人继续道“听说那少年剑挑数名密语阁杀手,誓要杀尽密语阁之人,如此狠辣决绝,想必与当年灭门案有关,
如今江湖上已有流言,莫家灭门是江家为之,莫家小儿命不该绝,当年被人救下,不知从何处习得一身高超本领,如今回来复仇”。
镇堂惊木重重一拍,韵猛地想起早上在丛林里看到的景象,随即确定说书人口中所说就是杜拾儿。
失忆以来,她头一次听说杜拾儿的身世,未曾想会那般惨痛。
想起他在自己面前总是面带笑意,乖巧温柔,实则身负血海深仇,心底微痛,杜韵瞬间对拾儿生出了无限的怜惜。
至于那江家少主,因着杜拾儿的缘故,她忽然不想见了。
抱剑立在暗处的星四将目光落在杜韵脸上,见她神色痛惜,周身的冷意去了几分,心下稍安。
堂前人声鼎沸,众说纷纭,杜韵为自己添了杯茶,眉眼低敛,似有心事。
待堂上声音小了下去,说书先生才重新捋了把胡须换上副笑脸“接下来我们讲讲这宁安柳家.......”。
“柳家向来不参与江湖斗争,只做生意,有何趣事,莫不是那柳家家主柳放廉又娶了房老婆,老牛吃嫩草”。
有人打断说书先生,堂下立即一阵哄笑。
说书先生摆摆手“无关柳家主,而是与柳少主有关,乃一桩道听途说的风月事罢了”。
“听闻柳家少主眉目出尘,若山间清风,夜里皓月,不过却与那江家少主一样是个寡情淡欲之人,年方已至二十还不曾娶妻生子,他能有何风月之事”众人不信。
杜韵觉得无聊,正待起身便听得那先生笑说柳家之事还与杜家有关,她顿了顿,又坐好。
说书人言杜家家主遇刺身亡的消息传到宁安那日,柳家少主惊怒之下吐了一口血晕倒在地,昏迷了三日才醒来,吓坏了柳府一众人,醒来之后不顾身体有恙当即策马赶往淮阳。
后来之事,便不知道了。
百姓惊奇于柳家少主竟也心悦杜家家主,而杜韵只感觉入喉的茶水越来越苦涩难耐。
可上好的碧螺春,即便放凉了,也不该是那般滋味。
旁人听书听的津津有味,她听书,听的满心酸苦愁闷,好似那故事就发生在她身上一样。“无聊,无聊”她长舒一口气起身准备离开,手往旁边一摸去拿包袱……。
包袱不见了!
心下大惊,她忙起身在周围看了一圈,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她的包袱,只剩下张适才走在路上买的年画娃娃的童子面具孤零零躺在小茶桌下。
捞起童子面具,她招来一跑堂小厮,问可见着有小贼偷了她的包袱,那小厮正忙活的紧,被她捞住不耐烦的回了几句不曾见着,人多手杂处谁叫她不看好自己的包袱,然后丢下她离开。
她心中正郁闷,被这样一闹,火气瞬间被点着,黑天半夜被偷马,青天白日里被偷包袱,眼睛扫过堂下看谁都像贼,她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小茶桌,
“哪个蟊贼敢偷本姑娘的包袱,赶紧将包袱送上来,否则别怪本姑娘不客气”。
堂下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大家面面相觑,又看向她。
半晌之后。
杜韵被众人赶出了茶馆。
“去去去,哪里来的骄横小姐,当这里是何地方,也敢来叫嚣撒野,快走,快走”楼里伙计站在门口趾高气扬的呵斥。
杜韵手里提着童子面具,孤零零的站在茶馆门口,气冲冲的想等她回了一剑阁,定要叫她家拾儿下山来给他报仇,然后离开了茶馆。
她刚离开,站在门口的伙计不知怎的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狗啃泥的姿势,摔的鼻血糊了一脸。
至于杜韵,抬眼看了眼已到晌午的天色,摸了摸肚子,心想得赶紧去找她堂哥了,于是急急忙忙去了槐树巷的来凤客栈。
半下午的时候,她垂头丧气的出了来凤客栈,眼眶微微发红。
她去了来凤客栈找到了卖馄饨老伯说的黑衣人,但那些人里根本没有认识她的人,还凶神恶煞的将她赶了出来。
原本是下山来找乐子的,没成想诸事不顺,一时间杜韵竟十分想念听话又温柔的杜拾儿。
她本想回一剑阁去,可一想到这般狼狈而回岂不是丢人,要被杜拾儿笑话死的,她咬咬牙将仅剩的童子面具往脸上一扣往槐树巷外走。
至于为何要带面具,在杜韵心里,蓝月城里恶人太多,民风彪悍,她算是见识到了,她又生的貌美,万一遇到歹徒,她一介小女子还是谨慎些好。
出走槐树巷,天色已近黄昏,看了眼远处敬凡山顶日头欲坠,再听着自己早已饿的咕咕直叫的肚子,她越发垂头丧气。
只是她着实太过倒霉,本本分分走个路,都要撞到旁人身上,被撞的人纹丝未动,反倒是她被弹到了地上。
气煞她也,她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屁股,欲与那人理论几句,一抬头,却怔住了。
她面前站着三个男子,身形挺拔高大,皆穿黑衣,腰间佩剑。
中间那位领口处绣着缂金丝的寒梅,瞧着尊贵无比,脸上覆着半展白玉面具,面具下一双清冷如寒月的眼睛正看着她。
“走路没长眼睛吗”她脱口而出。
一出口便后悔,眼前几人一看就是她惹不起的,只怪她口比心快。
果见那面前男子眼里划过一抹不悦,他身旁一眼大如牛的少年立即嚷道“好无赖的小姑娘,分明是你走路低头,撞到了我家少主身上,如今还敢口出狂言”。
杜韵有些害怕,后退了一步,她这一天受了不少委屈,偏偏不想开口道歉,她执拗的站在原地,不愿道歉,也不敢离开,半晌眼泪不争气的滚了下去。
她想,幸亏她带着面具,不然,还叫人看了笑话。
“算了,走吧”半晌才听那被叫做少主的人淡道,而后带着人越过她离开了。
杜韵本该松一口气离开的,可心里却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她的目光不自主的回头去追寻那抹黑色的身影。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脚步已经追了上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尖宠溺
不远处跟着杜韵的星四先是看见黑衣人变了脸色,再看到杜韵竟跟了上去大惊,拔步急追了上去。
只是那边杜韵跟了几步之后,猛地停下了步子。
她愣愣的站在街头,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去追别人。
看着那抹黑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人群中,她才回过神,叹了口气,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星四暗自松了口气,而后他的目光落在走远的三人身上,忽而勾唇一笑“倒是会送上门来”,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枚信号弹放入了天空。
“少主,那小姑娘适才像是要跟上来”人群中,沐风朝后面看了一眼,见没了杜韵的身影才笑道。
“少主,你不觉得那小姑娘说话的语调与杜小姐有些相似吗”间青也往身后瞥了一眼。
前面走着的男人忽然停下了步子,只一瞬,他又抬步往前,只是周身比先前清寒了不少。
间青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自得知杜韵未死后,他们本欲即刻赶来蓝月城,可中间江杜两家发生了些事,耽搁了几日,之后马不停蹄赶往蓝月城,今日才堪堪赶到。
虽然他们夜以继日的赶路,但间青知道眼前人,依旧急的不得了。
沐风凉凉瞥一眼间青压低声音“刚才那个若是她,怎会不认得我们?”。间青挠了挠头干笑“你说的有道理”。
然后忙对江临枫道“少主莫急,人若真的在城里,一定会找到的,说不定今日,我们就会有杜家主的消息”。
他本想安慰几句,谁知江临枫听罢,脸色更差了。
沐风暗自摇头,间青赶忙闭嘴。
夕阳将人影拉的修长,杜韵一个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儿便觉腹中饥饿难耐,路两旁各处都是热气腾腾,食味飘香,她馋的不得了,可惜身上半纹钱都无,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站在一卖包子的摊铺前看了许久她终于鼓足勇气上前询问那卖包子的小哥,能否先赊两个给她。
“去去去,没钱还想吃包子”那人一脸鄙夷的驱赶她。
杜韵委屈万分,但只能捂着肚子离开了包子摊。
跟在他身后的星四看着杜韵颓丧可怜的背影,有些着急“小少主啊,你怎么还不来”他叹。
反正也无钱住店,杜韵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天色黛青之时她走到了护城河边。
夜色将至,河边翠树相依,有三三两两的百姓在放灯,她走过去寻了处空石头坐下,呆呆的望着河面飘荡的花灯。
“小姑娘,今夜是十五,蓝月城里放河灯祈福的日子,可要放上一盏河灯”。
杜韵抬头,面前不知何时来了个卖河灯的老奶奶。
“奶奶,我没有钱,你去别处卖吧”她有气无力道。
老人见她垂头丧气,和蔼一笑“不妨事,你若实在没钱,我便送你一盏”语罢从篮子里取了展兔子河灯递了过去。
杜韵一怔“这不妥,我没有钱给你”她摇头,目光却落在眼前精巧讨喜的小兔河灯上没有离开。
“不妨事,你若真的过意不去,不若……不若就将你手里的童子面具给我,我家中正好有一顽孙,可拿回去与他玩耍”老人将河灯放到她怀中。
杜韵想了想将手里的童子面具给了老人。
来凤客栈上房内,江临枫端坐上首,底下恭谨的跪着一排影卫,屋内气氛肃杀。
红凝的事影卫们都已听说,江临枫突然到来,将他们都吓的不轻,江临枫不说话,他们便动也不敢动。
喝完半展茶,江临枫才着他们起身。
而后间青将怀中的画像分发给了众人“画上女子,乃……乃少主未婚妻,就在这蓝月城中,速速去找,找到了即刻来报,不得吓着,不得伤着”。
他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江临枫,见他面上露出了些许柔和,暗道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画上女子正是杜韵,恰好下午来找过“堂哥”影卫中有几人是见过的,他们看到画像脸色骤变“禀少主……这位姑娘……看着甚是眼熟,下午……下午好像来过客栈”。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道。
话音刚落江临枫已经掠到了他面前睫毛微颤“怎么回事?”。
“下午有个姑娘来客栈里找到我等,说自己叫杜云亭,还非说我们之中有她堂哥……我们见她胡搅蛮缠,便……便将人赶了出去”见江临枫冷了脸,影卫咽了口唾沫将剩下的话说完:
“那姑娘具体样貌属下记不清了,只感觉与画上人极其相似,还有,她手里提了个年画娃娃的童子面具”。
“下午撞了少主那姑娘……”,间青瞳孔震动朝沐风激动道,转头又急问影卫那人可是穿了件绯色的外衫,童子面具上可是画着笑面红腮男童。
影卫忖了忖点头。
他话音刚落,江临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沐风与间青相看一眼急忙跟上,再命屋内影卫分头去找。
护城河边,灯影绰约,在石头上坐了半晌的杜韵最终还是走到了河边将兔子灯点燃小心的放进了河中。
肚子饿的咕咕叫,身子也因为河边吹起的夜风开始泛凉,旁人都求身体康健,国泰民安,天赐良缘,她满脸无奈的朝兔子河灯道“小白兔,我不贪心,只求今夜不饿肚子,不露宿街头,只求我的拾儿明日能来找我”。
好巧不巧的,她刚许完愿,河面就起了一阵狂风,她的兔子河灯被风吹的一歪,灯灭了,灯身也往开始往水下沉。
“老天耍我”她不满叫了声,下意识躬身去捞河灯,只是那河灯已经飘远,她猛地伸手反而引得身子一晃径直往河里栽了下去。
她闭着眼想,大抵没有比她更倒霉的人了。
只是下一秒她的腰便被人揽住,轻轻往后一收,她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阿姐,我来了”。
熟悉的温柔声音,她惊魂甫定,急忙回头看。
一城灯火里,少年棱角分明,嘴角挂着一抹宠溺的笑意,沉静的眼底却藏着说不出的担忧,放在她腰上的手微微发烫。
“你……你怎么来了”杜韵瞠目结舌,只是翘起的嘴角却暴露了她的惊喜。
“阿姐适才朝小兔子许了愿,要见我,我听见了,便来了”少年语罢变戏法般拿出一个纸包举到杜韵眼前“这里都是阿姐最爱吃的,有肉包子,卤鸡腿,还有糖葫芦”他如数家珍,笑意比身后的灯火还要明亮。
“拾儿”杜韵忽然哭着抱住了杜拾儿。
她一天里所受的委屈只因少年的温柔再也藏匿不住。
他的瞳孔深沉,一半藏了江湖恩怨,血海深仇,令一半藏着的是只愿意给她的温柔。
叫她如何不感动。
杜拾儿忽然被杜韵抱住,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甚至是惊慌失措,不过感受着胸口处传来的夹杂着啜泣的浅浅呼吸声,他逐渐镇定,
顿了顿,双手揽住杜韵“阿姐,只要你愿意,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的”他附身她耳边轻语。
河灯顺水飘荡,星星点点。
周围时不时传来几声放灯男女明快的笑声,大抵是眼前的夜色太美,杜韵的心脏因为少年那句耳语,狠狠颤了一下。
一抹异样急速划过心间。
第一百七十九章: 狭路相逢
夜再深一些的时候,街上的行人开始稀疏,护城河边放花灯的百姓也寥寥无几,只剩下展展河灯在水面上飘飘荡荡,忽明忽暗。
一手挽竹篮的老妇拄着拐杖慢慢的顺着河边的碎石小路上往回走。
忽然,前面出现了一群黑衣人将她团团围住,老妇一惊,跌到了路边,篮子里的花灯滚落了一地。
黑衣人里为首的男子目光落在老妇篮子边缘挂着的一张童子面具上,眉心颤了颤走过去将老妇扶起来“无意惊扰,只想问你手上童子面具何处来的”。
老妇惊魂甫定,闻言急忙颤颤巍巍道面具从一个姑娘处换来的。
黑衣男子听罢面上一喜忙问那姑娘何在,老妇转身在河边张望了一番摇头说那姑娘适才还在河边放灯,如今怕是同心爱之人离开了。
“心爱之人?”男子的声音忽而沉了下去。
老妇被他身上的冷意吓到,想了想又道“天色昏暗,老妇人眼神昏聩想必看的不清楚,只看到那姑娘先前一个人在河边放灯,险些掉下河去,
幸亏来了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将她揽住,那姑娘不知为何,见到少年便哭着将他抱住,两个人又说了好大一会儿话,然后便骑马走了”。
老妇人暗自絮叨,黑衣男子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拧出水来。
“少年韫棣可是来了蓝月城”他转身问身后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一黑一白两位侍卫。
“不曾听闻”半晌,那穿白衣的侍卫才敢开口。
话音刚落男子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画来展开至老妇人面前“你所见女子可是此人”,语气里含着一丝小心翼翼。
妇人靠近仔细的辨了辨点头“正是这个姑娘”。
男子似是松了口气,可眼里的晦暗却更深沉“可否说的再具体些,那少年是何模样,他们后来往何处去了”。
妇人心里害怕想尽快归家,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说听那姑娘叫了少年一句“拾儿”,两人骑马好像往西去了。
男子听见那句“拾儿”,顿了一瞬,随即朝身后扬手让侍卫们放人,老妇人见状赶忙离开,不过走了几步却折了回去,她解下童子面具“这面具,不如就给你吧”。将面具放到男子手里后匆匆离开了河岸。
不过,男子看着手中的童子面具,面色并未好上分毫。
“拾儿,可是她那日在城中找的杜拾儿?此人到底是何身份”江临枫问身边的沐风,但其实他的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杜家主当年在青云镇收养过一命男童,取名杜拾儿,我们当年追杀莫南浔至青云镇后失手,后遇见杜韵将我们引到了河边……若不出差错,那名叫杜拾儿的少年……应该就是莫南浔……”沐风看着江临枫越来越冷郁的神情,将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他们之前查过杜韵的底细,所以知晓杜拾儿,只是从未将他跟莫家遗孤联想到一处去。
河边的风荡起江临枫墨色的衣袍,半分尘世烟火都沾染不了,他淡淡开口,“所以她当年骗了我们,救了那孩子”。
沐风没有说话。
又听他道“当年她不知情,可如今以她的聪慧,怕是早已猜出了那孩子的身份,为何……为何还要前来相救,若她一个月前不来蓝月,也不至于遭此杀劫”。他面露疑惑,似是不解杜韵为何要如此做。
“难道那孩子对她来说,竟那般重要”重要到千里迢迢也要相救,重要到要与他对立。
江临枫垂在袖袍里的双手慢慢握紧。
“听闻杜家主收养个那孩子整整四年,人非草木,她应该是不忍心那孩子被我们杀死,才来救他,少主莫要多想”。沐风开口。
“对对对,如今重要的应该是先将杜家主找到”间青在一旁附和。
江临枫敛起心思,将童子面具收进袖中,看了眼老妇所指两人离去的西方“此处往西便出了西城门,城外是何地?”。
一名在蓝月城中待得时间比较长的影卫立即答道“城外往西不足十里便是敬凡山”。
“我们适才已将城中都搜查了一遍并未遇见二人,想必他们是出城了”。沐风分析。
“早上派到西城外探查的一股影卫遭到了伏击,正是那小儿所为,如此说来,他应该就藏匿在西城外”间青补充道。
“去敬凡山”江临枫下令。
翻身上马,迎着寒凉的十月夜风,众人立即往西城外驶去,墨黑衣裳寒光剑,踏碎一地月光。
一剑阁,回廊里风灯随着山间夜风轻轻摇摆,回廊外穹顶月正明,将院子的青石地板照的雪白。
五名影卫正恭敬的站在院子中央,面色严肃,手里握着的长剑已经蓄势待发,大抵已经知道稍后会迎来一场恶战。
“少主,当真不告诉杜小姐”星四朝杜拾儿身后杜韵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有些担心。
“不必,若告诉她我们去杀人,阿姐会担心的”少年面目沉静,背后一柄赤青黄铜剑在月光下透着几分冷冽。
“未曾想那江家少主回亲自送上门来,老天真是开眼,只是他身边高手无数,我们只有五人,此去定要小心行事”。星五虽叫大家小心,语气却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剩下三名影卫也是一副跃跃欲试之态“我等在这一剑阁中数年,今晚就好好打他一场,密语阁的影卫,能杀他几个算几个,若不幸身死,全当报了南宫先生的养育之恩,若能杀了那江家少主,更是最好不过”。
杜拾儿心里感动,朝众人鞠了一躬,而后将背后的剑取下来提在手中,神情逐渐肃杀。
大门口挑着灯的老人将门打开“少主,马已经备好了”
“星五,你留下来帮我照看阿姐”即将上马的杜拾儿忽然开口,目光穿过院子落在杜韵的房门上,眼底藏着温柔。
星五怔住,张嘴就要拒绝,下一秒被杜拾儿打断“不得违命,保护好这一剑阁里的妇孺老少”。语罢不等星五回话带着剩下四名影卫策马离开。
马蹄声渐远,直到周围夜色恢复宁静,星五才一个飞身掠回隐在了树上。
其实他心里明白,他为何会被留下,不过是因为他的轻功最好,少年叫他保护老弱妇孺,但实则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房内酣睡的女子。
第一百八十章: 山林围杀
深山夜色幽寂,少年人快马而下,一路惊起无数倦鸟,直至山脚处,马骤停。
月光隐匿入云层,周围林飒飒,狭路相逢。
江临枫与杜拾儿大抵都没料想道会突然相遇,白石山道上两队人马皆蓄势待发的冷凝着对方,连马都感受到了凛冽的肃杀之气,不安的打着鼻鼾。
“你就是莫南浔”江临枫率先开口。他虽未亲眼见过杜拾儿,但当他迎面策马而来时他还是一眼将人认了出来。
“临川莫家莫山飞之子莫南浔,江少主,别来无恙”杜拾儿语气虽冷却十分坚定,月光照在他玉白的脸上,显出几分书生少年般的清俊,可那一双冷眸里凛冽的杀意已经不加掩饰。
江临枫握在剑上的手动了动“莫南浔,我只问你,杜韵呢”。
“少主,莫要与他们废话,正好碰上,今夜就取了他们的狗命来慰藉莫家白余口人的在天之灵”杜拾儿身旁的星四拔出了剑。
“哼,大言不惭,当年青云镇上,有杜韵救你,任你逃过一命,今日,我看谁还能来救你”间青亦拔出了剑,目光紧紧锁着杜拾儿。
杜拾儿拧眉心里在想间青说的那个杜韵是谁,还不待他想通便听见江临枫淡道:
“杜韵,也叫杜云亭,我的未婚妻,告诉我她在何处”。
瞳孔剧震“你胡说”杜拾儿脱口而出。下一秒,他看着一身墨黑锦衣端坐马上面若寒冰的男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
“不知道,我记忆全无,脑中一片空荡,可偏偏心底有个影子一闪而过,他似是穿着黑衣,我看不清他的面貌,却感觉得到那团影子如冰山般孤寒”。脸色煞白。“你胡说”他愤然。
“哼,你可知她是谁,她是淮阳杜家的家主杜韵”江临枫继续开口。
杜拾儿彻底变了脸色“怎么可能,阿姐曾告诉我她无父无母,同我一样是个孤儿,怎会是淮阳杜家的家主”。
江临枫嗤笑,言他若是不信自可拿着杜韵的画像去淮阳一查便知,又或许不用去淮阳,去蓝月城中一问便知,如今杜家前来蓝月城寻人的侍卫兴许还没有走。
他脸上的自信与镇定刺痛了杜拾儿,他信了,因为他知道江临枫没必要骗他,脑海中接二连三的闪现出当年在青云镇时杜韵说过的话。
提到淮阳杜家,她又惊又怒。
记得有一次他问起她是否与淮阳杜家有关,她模棱两可的答了一句都姓杜,说不定还是亲戚,要不要带他去打打秋风。
原来,她真的与杜家有关。
“呵呵,看你这表情,看来是已经知道杜家……”.
“住口”杜拾儿忽然怒吼。
他觉得自己心里某处开始坍塌,塌陷处连着骨血,扯得他筋骨皆疼,高阳坠落,灼的他心肺难宁。
“既如此,告诉我她在何处,我带她走,今日且先饶你一命”。
杜拾儿听见江临枫的话,肩膀一僵“休想”他再次脱口而出。
身后星四默默叹息,“杜韵”的故事,她在茶楼里恰好听过,只叹一句造化弄人,又恨对面男子怕是故意说出一番话来搅扰杜拾儿的心绪。
他驱马上前握住杜拾儿的手“少主,莫要听他胡说,杜小姐还在家中等你回去,你二人不是约定好明日要去崖上看日出吗”。
那句杜韵还在家中等他归家让杜拾儿纷乱不宁的心绪渐渐安定了下去,没错,无论事实如何,他总要亲口问问她阿姐。
“莫要东拉西扯,我莫家之仇,今日必须报,你们,今日都得死”杜拾儿陡然拔出赤青黄铜剑飞身朝江临枫攻了过去。
风乍起,刀光剑影,打斗声瞬间刺穿了寂静的长夜。
一剑阁的厢房内,安神香丝丝袅袅,可杜韵睡得并不安稳,她坠入了一个深沉的梦境里。
梦里杜拾儿带她去落霞崖顶看日出,可她一转身,杜拾儿却满身是血的从百尺高崖上坠了下去,她惊慌失措的伸手去捞。
堪堪捞住,身后却走出一黑衣男子,那男子亦满身是血,他提剑朝她走来,面若寒冰。
她急忙唤他帮忙,谁知他不但没有帮忙反而一剑刺穿了杜拾儿的胸膛,任由他坠下了崖去。
“拾儿……”杜韵大叫一声从梦靥里醒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满脸的湿汗,些许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已是后半夜了。
心里有些不安,她迅速下床穿上鞋,点了灯,拉开门去了杜拾儿房间,敲了半晌门无人应,她一咬牙推开门冲了进去。
瞬息之后惊慌失措的跑来出来“影卫何在”她朝空旷的院内大喊。
无人应答,想到那个梦,杜韵的心脏往下一坠“影卫何在”她又喊了一声,夹杂着急怒。
星五从树上跳了下来跪在她面前“杜小姐有何吩咐”。
“怎么只有你一个,其他人呢,南浔跟其他影卫呢”。
星五不答。
“说”杜韵居高临下的睨着星五,眉眼间忽然露出星五从未见过的威严。
星五一怔“下山去了,有些事要做”。
“去杀人了是不是”杜韵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星五见她神色担忧,劝解道“杜小姐莫急,少主他剑术高超,又有四名影卫保护,不会有事的”。
杜韵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折身回了房间,星五见状松了一口气正待离开,却见杜韵又出来了,她已将衣服穿好,手里还提了把女子用剑“我梦中南浔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星五,带我去找他”她命令。
星五本想说一句做梦而已,但看着杜韵眼底的坚定与固执,最终点了头,迅速从后院牵来马匹带着杜韵下山。
其实他也担心的不得了。
星五带着杜韵找到杜拾儿的时候,他正被数名影卫围在中间,衣衫上沾了大片的血迹,在月光下触目惊心。
一剑阁的其他影卫也正与人打斗,身上早已带伤。
星五见状,面色一紧,将她安置在安全处迅速加入了战局。
正与人酣战的杜拾儿余光瞥见星五,随即惊怒“你怎么来了,阿姐呢”。他一急,剑气便卸去了几分。
不远处的江临枫正待寻杜拾儿的破绽,见状,唇角一勾,飞身掠起长剑朝杜拾儿的后心刺了过去。
“不要啊”那一幕正好落在杜韵眼中,她肝胆欲碎,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