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暗黑之夜
当五大毒宗的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淮阳时,公孙烈才惊觉事情的严重性,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人第二日就找上了杜家,直逼沧溟斋,逼他拿出五毒令。
五大毒宗去杜家的前一晚上公孙烈已经收到了消息。
他去云岚阁。
夜很深了,云岚阁的院子里点着风灯,静悄悄的,杜韵与韫棣端坐在院内石桌前。
显然已经料到了公孙烈会去。
公孙烈怒气冲冲进到院内,看见杜韵随即吼道“不肖女,你竟真的狼心狗肺到算计我”。
真可笑,穷途末路了还敢来跟她叫嚣,杜韵扭头看他一眼“我猜你是来求我的吧,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没有起身见礼,连装也懒得装了,公孙烈知道杜韵是彻底与他撕破了脸皮。
不过他不明白,为了一个杜若怀,她竟能恨他至此,一点父女之情都不顾。
思及父女之情,公孙烈脸上的怒气消了不少“韵儿,此前是爹对不住你,冷落了你,爹知道错了”。他的态度软了下去。
杜韵哼笑。
三言两语说的倒是轻巧。
她孩童时离家,一走八年,历尽艰难。
她与他之间的恩怨岂是一句冷落了就算的清的。
公孙烈见她如此皱起眉头,开门见山的问她五毒令是不是在她手中,五大毒宗的人是不是她引来的,她做了那么多事,到底意欲何为,他指责她最近一段时日将杜家搅得不得安宁,还想掀起多少风浪。
变脸倒是变的快,杜韵想她这个“爹”呀,这一辈子就是太自以为是了。
以为她会顾及父女之情不会对付他,却不知他们根本不是父女。
以为杜若怀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放任江琴杀害了他,却不知他却是他的儿子。
如今到了该求饶的时候,却还要冷声冷气的教训她。
“没错,五毒令在我手中,引毒宗的人来自然是要拿回我娘的东西,拿回杜家家主的位子”杜韵笑的轻快,说出来的话却将公孙烈气的发抖。
“你娘的位子!,你娘嫁给我,当年是她亲手将这家主之位交给我的”他辩驳。
“你莫要再撒谎,我娘虽然嫁给了你,可你并不爱她,你的目的只是淮阳杜家,当然我娘也不爱你,她死前又如何会将家主之位传给你,你骗的了江湖人,却骗不了我”
杜韵乌黑的美目里是知晓一切的自信,亦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公孙烈大惊失色。
“知道你与江琴合谋杀害了我娘,又伪造了一份继承家主之位的书信骗过了众人”
杜韵的话叫公孙烈彻底失去了冷静,他不敢置信的问她是谁告诉她的。
“你以为会是谁告诉我的,公孙烈,外祖母与外祖父当年那么器重你,将漂泊江湖的你带回府内如亲生儿子一般对待,又将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你,给你荣华富贵和江湖地位,你竟然如此狼子野心,忘恩负义”
杜韵语气平静极了。
公孙烈的身子晃了一下。
“你……这些你都是从何处得知的”黑沉的眼底闪过一抹惊惧。
那都是杜韵出生之前的事,公孙烈不明白杜韵到底从何处得知的。
事实上他的身世,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确如杜韵所说,公孙烈少年时漂泊江湖,有幸结识了当时在游历江湖的杜韵的外祖父母。
二人看他可怜将他带回了杜家,当年的公孙烈仪表堂堂,在杜府温和有礼,在医毒方面也迫有上进心与天赋,是以杜府上下都很喜欢他。
很快,到了杜寒月适亲的年龄,杜韵的外祖父母不想女儿外嫁,于是就做主将她嫁给了自己信任的公孙烈。
说是嫁,实则是公孙烈成了杜家的赘婿。
不过他虽是赘婿,可地位在杜府却不低,等同于杜府的半个主人。
“怎么你承认了?”
杜韵将公孙烈从震惊要惊恐再到平静的一切反应都看在眼里,心里在想,江琴,果然没有骗她。
“韵儿,我知道你想要家主之位,可你如此不择手段,竟编出如此荒唐的故事,你如此迫害自己的亲爹,就不怕你娘难安九泉吗”
公孙烈已经恢复了平静,面上带着气氛与不解。
杜韵心道,真是演的一手好戏。
“编故事?你可要我将江琴带过来与你对峙?”
前些日子,她一时无聊想去吓唬吓唬江琴,于是去了关押江琴的雪阁。
她告诉江琴公孙烈已经彻底抛弃了她,让她不要再做无谓的等待,又吓唬她要喂药除掉她腹中的孩子给杜若怀报仇。
江琴对公孙烈一时恨起,又为了自保,便和她谈起了条件,要拿公孙烈的秘密来换自己腹中的孩子。
她这才知道当年她娘的死,竟和公孙烈有着莫大的关系。
公孙烈听到江琴,脸色瞬间又变得难看起来,眼里划过一抹杀意。
“你向来自以为是,自认为当年的事不会暴露,以为江琴对你全心全意,定然不会将你做过的事揭露出来,可你却不了解女人心”杜韵嗤笑。
接着道“怎么,想去雪阁杀了江琴斩草除根,不必费心了”。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你已经找不到她了的意思”。
公孙烈忖道“哼,你莫要听那女人胡说,她定是要挑拨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你莫要上了她的当”。
杜韵闻言扯了下嘴角,从凳子上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缓步走到公孙烈面前站定,脸上带着轻蔑“你当年漂泊江湖,江琴被仇家追杀流落江湖,你们一个被我外祖父母带回来,一个被我娘带回来,你们自认境遇相同,所以惺惺相惜,
你二人又都是心高气傲之人,表面谦和有礼,实则野心勃勃,一直认为杜家拿你们当下人,且你又痛恨我娘嫁给了你,心里却装的是别的男人,所以你挑唆江琴与她的关系,眼看着江琴谋害她,借刀杀人,夺了家主之位,一步登天”
杜韵字字凛冽,语罢突然掏出一柄短刀架在了公孙烈的脖子上,她冷笑“我说的是与不是”。
公孙烈被杜韵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看着仰着头质问自己的那张清秀的稚气未脱的小脸,忽然哼笑开来,他伸手捏住了横在脖间在夜里泛着寒光的刀刃。
“韵儿,你不敢杀我”。
第一百五十二章: 鸣锣开戏
公孙烈说杜韵若杀了他,就是弑父,大逆不道,是要遭天谴的。
并且江湖人也会将她唾弃。
杜韵眉毛挑了挑“所以你这是承认了?”
“承不承认你都不敢杀我,父女之间何必闹成这样吗,不如我们讲个条件如何?”
杜韵饶有兴致的收了匕首等他说话。
公孙烈的条件就是只要杜韵不再追究当年的事,他愿意将毒门全权交给她处理,往后二人将杜府分而治之,各自相安无事,她要做什么他都不管。
怎么看杜韵都觉得公孙烈在痴人说梦。
“韫棣,你说家主这个提议如何?”她回过身笑问一直不曾开口的少年。
“我觉得家主谋害前家主,又欺骗了五大毒宗、医门乃至整个江湖,家主之位来位不正,阿姐你怎能与她同流合污,如此欺世盗名之徒就该公诸于众,由江湖来评说”。
杜韵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示意韫棣继续。
公孙烈被一无名小辈羞辱,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阴测测的望向韫棣,眼里杀意骤起。
韫棣回望过去,四目相对。
韫棣如水的眼底起了一丝波澜。
他起身走到了公孙烈面前,“家主若此时交出家主之位,五大毒宗的人今夜就会撤离淮阳,往后一切相安无事,
若不愿意,到了明日,等他们逼上门来,家主所做的那些事怕就掩不住了,到时候怕就不太好看了”
他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公孙烈身上。
“韫棣说的没错”杜韵赞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搀和到我杜家家事中来,不过是韵儿养的一个下人”
公孙烈被二人一唱一和的羞辱,心中极恼怒,可自知与杜韵的条件还未谈妥,所以将一身的怒气都撒到了韫棣身上。
杜韵听他羞辱韫棣,沉了脸。
余光瞥见身旁的韫棣身子狠狠抖了一下。
昏暗夜色下,素来干净如竹的他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狰狞。
带着深重的恨意。
只是转瞬即逝,不过几秒他便恢复了正常。
杜韵猜他是想到了杀母之仇,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朝公孙烈道:
“他可不是什么下人,她是我杜韵养的弟弟,是杜府将来的半个主人”。
韫棣闻言一愣,看向她,眼眶有些发红。
公孙烈不置可否的冷笑“你们杜家倒真是有往回捡人的习惯,你这么护着他,怎知他不会成为下一个江琴”。
心头一跳,杜韵握着韫棣的手颤了一下。
下一秒手被韫棣反握住“阿姐,我以我死去的娘发誓,以我的性命发誓,绝不会背叛你”。
少年的声音跟他的手掌一样温暖。
“我信你”
公孙烈冷哼。
“既然我的条件爹爹不愿意,那么请回吧,不过明日可莫要求饶的好”杜韵似不欲多说,下逐客令。
公孙烈见自己如此低声下气,杜韵还是如此油盐不进一心要对付他,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韵儿,爹念及父女之情,前来讲和,你既听不进去,那就休怪我无情了,来人哪,给我将云岚阁围住,掘地三尺也要给我将五毒令搜出来”。
他一声招呼,云岚阁的院子骤然涌进了一大批侍卫。
在杜韵与韫棣的震惊中瞬间将二人围在了中间。
猝不及防的一个侍卫将韫棣扯了过去,将手中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杜韵陡然变了脸色。
“韵儿,我知道你善用毒,这些侍卫恐怕不是你的对手,可你现在若敢动一下,我就将你口中这个“弟弟”杀了,或着用他来换五毒令,不过就看他有没有这个分量了”。
杜韵攥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公孙烈朝侍卫示意,侍卫的剑瞬间在韫棣脖间划出了一道细口子。
血流了出来。
杜韵赶忙阻止“住手,我给你就是了”。
“阿姐,不要,不要给他,你谋划了这么久,不可因为我功亏一篑”韫棣挣扎着阻止。
“住口,再废话我现在就杀了你”公孙烈呵斥韫棣。
“莫要伤他,我给你就是”语罢杜韵一脸不甘又愤愤的从怀里掏出了五毒令朝公孙烈扔了过去。
公孙烈将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拧眉“我如何断定你不是用假的来骗我”。
杜韵眼神一颤,忽然转身朝虚空里喊了一句“出来吧”。
她刚说话,毒门的几位长老就从她的房内走了出来。
“你竟还藏了帮手”公孙烈骇道。
不过下一秒他就扬起手中的令牌发号施令“许青州听令”。
许青州从暗里走出来,眼里写着不甘,他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杜韵一眼然后朝公孙烈跪了下去“拜见家主”。
其余毒门长老顺势也跪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早知抓了这小子如此有用,我早该下手”公孙烈不再怀疑,开怀大笑。
“家主,这两个人要怎么处理”他身旁的侍卫提醒他还是尽快将杜韵与韫棣杀了的好,免得夜长梦多。
公孙烈闻言,眼里闪过一抹迟疑,不过看着杜韵脸上的凛冽恨意,立即点头,
“韵儿,你知道的太多了,莫要怪爹爹无情,今生我们的父女情分就到此为止吧”他扬手下令。
因为韫棣被押着,杜韵不敢反抗,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侍卫将她绑了起来。
“不要”韫棣声嘶力竭的喊着。
“爹,我今日既然败了,死也要死个明白,有一件事还希望你如实相告”杜韵挣扎了几下,语气软了下去,带着几分恐惧。
公孙烈扬手制止了欲杀她的侍卫“说吧”。
“万幽门,木偶蛊可是你的手笔,幕后主使是你对不对”
公孙烈微愣,半晌露出些许震惊“没想到你知道的这么多,不过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说吧,你是从何处知道的”。
院内的侍卫皆是公孙烈养的死侍,喂了毒药控制着,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他门将他的秘密说出去。
至于跪着的几个毒门长老,如今有五毒令在手,没人不敢听他的。
杜韵垂眸,眼里快速闪过一抹狡黠。
她仰头,脸上有些嫌恶“晓春园,枯树洞”。
公孙烈神色巨变“你怎么知道的,你什么时候跟踪的我”。
“偶然撞见罢了,爹,你用木偶蛊操控江湖侠士,将我杜家陷入不仁不义之中,将来若被人知道,定然会招来大祸,你,到底意欲何为?”
杜韵说的痛心疾首。
第一百五十三章:好戏落幕
公孙烈听后大笑着负手退后一步,居高临下的睨着杜韵。
“如今你既已知道了,我便实话说,这杜家于我来说算的了什么,倾覆了又如何,我要的是这个江湖,我要这江湖人人都听我的话,我要做武林盟主”。
院子里的人都小声惊叹出了声。
公孙烈似乎颇为自豪,笑的愈发狂傲。
“所以你要了这家主之位,又不珍惜,你将家主之位抓的如此紧,就是想借助杜家的声誉与势力,替你悄悄散播蛊毒,那些外出游览的医毒二门的弟子都成了你的傀儡,
甚至医门众长老都被你蒙在鼓励,还心怀大义的想制出压制蛊毒解救武林的解药,岂不知罪魁祸首就在他们身边,是他们一直尊崇的家主”。杜韵叹息。
“你死到临头了嘴巴还是这么厉害,不过,再过一会儿,它可就再也说不出话了,你若还有什么问题,给你个机会,一并说了吧”公孙烈看着杜韵,眼里多了几分赞叹与惋惜。
多聪明的女儿,不过马上就要上鬼门关了。
杜韵忖了忖开口问他木偶蛊的母蛊可是在他身上。
公孙烈没想到她连母蛊都知道,眼神闪躲了一下,不过还是笑着答了一句没错。
一抹暗芒飞快划过杜韵眼底。
“爹,你罪孽太多,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诅咒道。
公孙烈气的一抖,一时对杜韵厌恶极了,指挥侍卫赶紧将她杀了。
收到命令的侍卫狞笑着拔出佩剑,朝杜韵的心口刺了下去。
“不要啊,阿姐你反抗啊”韫棣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不过那柄剑还未刺入杜韵的胸口,握剑的侍卫就被虚空里飞来的一支利箭刺穿了胸膛。
“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你门这些杂碎竟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
角落里的一棵不起眼的大树上传出了一个慵懒的声音。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一个男人从树上跳了下来,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嘴里颇有怨气的念叨了一句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竟搞事情。
众人才看清他的手里赫然握着一把弓箭。
正是云琅。
“你是谁”公孙烈惊怒。
语罢,瞬间有几个侍卫飞身过去将云琅围了起来。
“我就是他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打不过的……云大侠”云琅以手抵唇轻咳,末了还透过人群的缝隙朝杜韵眨了眨眼睛。
他一眨眼,公孙烈察觉到了不对,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急忙扭头去看杜韵。
杜韵含笑站在他对面,脚边散落着一截绳子,她的身后恭谨的站着毒门的长老。
少年韫棣,亦好端端的站着,脚边躺着面色发黑挟持他的侍卫。
“爹爹,今夜这场大戏,你可喜欢”杜韵笑靥如花。
公孙烈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一眼就看清了局势,瞬间明白了自己手中的五毒令是假的,杜韵与毒门的长老一同算计他。
“呵呵,韵儿你玩这一出苦肉计,引诱我承认木偶蛊的事,倒是好算计,也算有勇有谋,可这又如何呢,今夜这院子里知道这秘密的,除了你的人便是我的人,
你若不顾及杜家的声誉,大可将此事传扬出去,不过只要这杜家家主之位一日在我手中,这杜家除过毒门之外的所有人照旧得听我的。”
公孙烈很快便镇定了下去,他扬手召回所有的侍卫都蓄势待发的站在他身后与杜韵一众人对峙,剑拔弩张。
“爹爹莫急,好戏还没结束呢”
杜韵话音刚落,她身后的房门被从里拉开,几个人穿白衣服的老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待那几个人走到跟前,公孙烈瞳孔猛地一震。
“没想到你竟如此狼子野心,陷杜家于不仁不义之中,枉我等平日里那般尊崇你,你当真让我等失望至极,堂堂杜家医门怎会再听从你的话,助纣为虐与你狼狈为奸”
医门长老莫含笑痛心疾首的看着公孙烈,眼里满是悔恨。
“没错,你的德行怎配得起家主之位”
“各位长老莫要与他废话,既然前家主之女手持五毒令,又戳破了这等丑事,那她自然就是下一任家主”
几位医门长老轮番讨伐公孙烈。
公孙烈自知大势已去,医毒二门已经尽数为杜韵所掌控,他立即后退一步掠到众侍卫的身后,下令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将杜韵给杀了。
侍卫有些迟疑,不过想到自己体内还有未解的毒,立即朝杜韵涌了过去。
“你们的毒,本小姐替你们解了如何”杜韵高声道。
侍卫们步子慢了下去。
“没有任何条件,只要你们将公孙烈给我抓住,解毒之事本小姐说到做到”杜韵继续加码。
形势瞬间翻转,黑衣侍卫们急速转身朝公孙烈掠去。
公孙烈见状大骇,迅速施展轻功往云岚阁门口逃去。
却被云琅一个闪身挡住了去路。
黑衣侍卫也趁机逼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了。
一番打斗下来,公孙烈寡最终还是因寡不敌众被抓住了,他被众人押着跪在地上,形容狼狈至极。
云琅询问杜韵要如何处理他。
杜韵本想将他一剑杀了看看是否能解木偶蛊之毒,不过应该是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便命令云琅先将他绑了关到地牢里去。
公孙烈荣耀半生,未曾想一朝败在自己女儿手中沦为阶下囚,他发狂似的大笑“杜韵,你这样,会遭天谴的”。
“那就看看我二人的天谴究竟谁的先来”杜韵走过去,然后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上,
“爹,除了这些,你还有何话要与我说”。
她俯身,笑的人畜无害,一点威胁也没有,却叫公孙烈看的后背直发凉。
然后她蹲下去,爬在公孙烈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语。
公孙烈陡然抬头,不敢置信,满面的惊骇。
不过,下一秒惊骇就变成了无边的怒意和悔恨。
他整个人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杜韵留下一句话,起身扬手要侍卫将人押入地牢。
云琅在后面跟着。
那些侍卫反水过一次,未免不会反水第二次。
夜已极深,明净的夜空遮月的乌云散去。
一场大戏落幕。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个中缘由
杜韵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朝院内众长老躬身一拜“多谢毒门诸位长老愿意帮助我”,
再拜,“多谢医门诸位长老愿意相信我”,
随后起身,“往后还需诸位前辈与我一同守护我外祖父母留下来的杜家,韵在此先行谢过”。
语罢又深深鞠了一躬。
许青州与莫含笑上前将她扶起。
莫含笑道“公孙烈有一句话说的极对,你有勇有谋,且你比他正直善良,是做这家主的不二人选,我等往后定会倾心辅佐你”。
杜韵鲜少被人如此夸赞,面上一抹赫然闪过,忙称不敢当。
“丫头,木偶蛊一事你需尽快做下定夺,毕竟如今江湖人都知道杜家在研制解药,
还有,且不能将公孙烈就是幕后主谋的事情传出去,不然杜家危矣”许青州提醒她。
杜韵点了点头朝众人道“诸位放心,若母蛊当真在公孙烈身上,只需杀了他,便能解毒,只是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他,且先留他几日,
等我查清楚我想知道的事了,自然会处置他”。
语罢她吩咐院内公孙烈带来的那些黑衣侍卫,不可将夜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泄露出去,不然她定不会轻饶他们。
众人忙跪地发誓绝不泄露半分出去,杜韵知道他们不敢拿性命做赌注,着他们起身,然后让许青州查看了他们身上的毒。
不算难解,清波楼就有解药。
许青州吩咐他们第二日清晨去清波楼领取解药。
一众侍卫谢过恩之后离开了云岚阁。
“丫头你今日能大义灭亲,着实让老夫佩服”莫含笑朝杜韵投去一抹赞扬。
小小年纪,布局缜密,临危不乱,当真是叫他刮目相看。
杜韵顿了顿,一个大义灭亲叫她心里不太舒服。
一来她受不起这个词,她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二来,公孙烈与她并不是什么亲。
她不想被人赞扬大义灭亲,却也不愿将来在杜家留下个“弑父夺位,大逆不道”的骂名。
所以她决定将自己的身世如实告知。
她再次朝众人行礼:“韵不敢欺瞒各位,我乃杜寒月之女,但我的父亲却另有其人,非公孙烈,我父是谁恕我不便告知”
她说完,院子里忽然安静了下去,大家的脸上纷纷露出了一抹了然。
大概是明白了她为什么能如此平静的处理自己的父亲。
杜韵见大家没有露出厌恶或鄙夷的表情,心里松了松,继续道:
“当年母亲与父亲真心相爱,不过我的外祖父母受了公孙烈的蛊惑,一心想将母亲嫁给她,甚至用断绝关系来逼迫她,
母亲虽性子活泼跳脱,但是个极孝顺的人,被逼无奈之下,只好与父亲分开,嫁给了公孙烈”。
她一口气说完,像是将背了许久的大石头给放下了,一时间浑身都轻松了起来。
见众人面露疑惑,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急忙补充她是杜寒月嫁给公孙烈之前就怀上的,不过她希望众人莫要看轻了她娘。
“怎会,前家主是个性情中人,江湖深深,难得有情痴,我们怎会看轻她,只是叹她如此一个奇女子,竟会被两个最信任的人杀害,真是人心叵测啊”
一位医门长老抚须叹息。
“索性如今丫头你大仇已报,前家主也可以含笑九泉了”莫含笑补充。
她外祖父母选中的人果然不凡,杜韵心中感叹。
“还望诸位前辈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诸位心思通透不会看轻我娘,可江湖人未必不会说三道四,我并不想让她落下丝毫骂名”杜韵诚恳道。
众人忙称自然。
时间已经过了子时,尘埃已落定,一众人不再逗留,离开了云岚阁。
杜韵独将许青州一人留下,说要与他商量第二日对五大毒宗族长的说辞。
命令五大毒宗逼上淮阳,本就是她计谋中的一环。
不过她从来都未想过要他们去帮她逼迫公孙烈交出家主之位。
他们抵达淮阳城的消息也是她提前放给公孙烈的。目的就是为了逼他来云岚阁自投罗网。
“你不必担心,明日五大毒宗族长来了,你去见见便可,其余的交给我”。
许青州说五大毒宗的人虽然听命来了淮阳,但心底未必想搀和杜家的事。
如今杜韵悄无声息的将事情处理妥当了,只叫他们来走个过场权当是来淮阳游玩一次,顺便拜见一下新家主。
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生事怪罪杜韵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姜还是老的辣,果然还是先生看的通透,杜韵自愧弗如”杜韵收了面上愁容朝许青州作揖,一幅鬼马精灵的模样。
许青州轻笑一声,似乎颇为受用,嘱咐她早点休息,然后负手离开了云岚阁。
院内只剩下了杜韵和一旁尚且惊魂未定的韫棣。
杜韵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韫棣,没事吧”。
韫棣似乎才回过神来,他拉下杜韵的手握住“阿姐,适才……你吓到我了”。
“你以为我真的会被杀了”
韫棣点头“公孙烈的侍卫会忽然劫持我,是我们都没料到的,看着你将五毒令交给他,又被绑起来无力反抗的样子,我当时真的很痛恨自己的无能”。
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说着说着连声音都沙哑了。
“我是没料到他会劫持你,所以当机立断决定与他演戏,那时我刚好发愁找不到方法套出他的话来,
索性他亲自给了我一个机会,你不是无能,你帮了我的大忙了”。
杜韵笑着让他不要伤心,说自己不是好好的吗。
“那……许先生又是如何知晓你的计谋的”他们事先并未商量过,大概杜韵被抓住时许青州也吓了一跳。
杜韵笑的神秘“亏得你阿姐我聪明,早就想到了公孙烈或许会打五毒令的主意,所以提前做了一个假的,每日携带在身,
许先生是知道的,他自然也认得那是假的”。
其实许青州出来时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也是他们二人太有默契,只一眼,他就明白了她要做什么,所以才配合她演了一出苦肉计。
要不然,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想法子救她的。
医门的长老也是她提前请来的,再三恳求他们只需藏好,他自会送他们一出好戏。
“幸亏今夜这场好戏未演砸”杜韵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人一放松,疲惫也涌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牢中审案
杜韵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小声道云琅怎么还不回来。
“韫棣你先进屋去休息,我在院子里等云琅回来”说罢走到院内石桌前坐下,单手扶额准备小憩一会儿。
韫棣跟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下,说他陪她一起。
杜韵又打了个哈欠,闭眼假寐。
过了半晌,韫棣忽然开口问杜韵她不是公孙烈的女儿的事为什么不告诉他。
假寐的杜韵听出了他语气里小心翼翼的责备。
不开心,却又害怕她生气。
她睁开眼,伸手在他头上一敲“哎,你是不是觉得我把你当外人了”。
韫棣没有说话,算作默认。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桌上,以手做枕枕着头淡道:
“我可谁都没告诉过,事关我娘,自然要谨慎,你莫生气,等杜府的事都处理完了,我封你做大管家如何,只比几位长老低上一截,你这婆婆妈妈的性子应该很能胜任”
半是抱歉半是打趣,杜韵说的漫不经心,因为脖子挤着胳膊,声音不由的带上了几分奶里奶气的软糯。
韫棣见她那般散漫,根本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轻叹了口气。
杜韵揶揄他小小年纪就跟个小老头一样。
韫棣抿了抿嘴巴,学着她的样子趴下“阿姐,你刚才对公孙烈说了什么,他的脸色突然那么难看”。
“我呀,只不过告诉他若怀是他的亲儿子,而我,不是她的亲女儿,且让他的后半生都去悔恨自己的罪过去吧”。
说完,杜韵连续打了两个哈欠,似是困极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阿姐,你会如何处置公孙烈”。
“嗯……交给你吧……为你娘……报仇……”杜韵睡得迷迷糊糊,嘴里虚虚嘀咕。
韫棣睫毛微颤。
发现她睡着了,他起身解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重新坐回凳子。
月光落在石桌上,落在杜韵安静的睡颜上,让她看起来分外的干净,不染纤尘。
“姐,若有朝一日你发现杜若怀并未死,会高兴吗,若你发现他骗了你,你会如何,还会接纳他吗”。
韫棣温和的凝着杜韵的睡颜,说的很轻。
他似乎怕杜韵听见他的话,但眼睛里又带着一丝紧张的期许。
杜韵睡意深沉,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提若怀,便开口道:
“若怀……若怀……,我自然是想……他的,她若敢骗我……我就……”。
戛然而止,韫棣脸色微变。
“你就如何”他急道。
不过半晌过去,杜韵都没有再说话,大概是彻底睡了过去。
韫棣叹了口气。
“你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杜若怀没死,他会回来”斜里忽然插进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韫棣吓了一跳,急忙循声望过去。
云琅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抱剑倚在云岚阁门口,探究的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当年杜若怀若没有死,阿姐如今应该很开心”韫棣淡道,说完伸手轻推了杜韵一把“阿姐,云琅回来了”。
杜韵醒了,他转身进屋了。
云琅盯着韫棣清瘦孤挺的背影,挠了挠头,不明所以,是他自己听错了吗?
杜韵见云琅发愣,张口唤他过去询问地牢的情况,云琅收了心思在她对面坐下,将地牢的情况禀告给了她。
他说公孙烈关押在杜府最深的地牢中,且被严加看管,逃不掉的。
杜韵点了点头,起来伸了个懒腰,往房间走去,准备睡觉,不过边走边对云琅说,等杜家的事情处理完了,他就回柳云亭身边去。
云琅耸了耸肩,算作默认,一个闪身跳上院内的大树,抱剑枕臂而眠。
第二日。
五大毒宗的族长果然如许青州说的一般对杜韵已经处理了公孙烈的事情毫不在乎。
听闻她夺回了家主之位,在确认过五毒令之后还毕恭毕敬的给她道了喜。
杜韵在杜府里摆了上好的宴席将他们款待了一番。
又因他们不能离开宗族太久,需尽快赶回去,是以在第三日,杜府医毒二门就在白玉医台下为杜韵举行了家主的继位仪式。
医门白衣弟子居左,毒门黑衣弟子与五大毒宗族长居右,行跪拜礼。
杜韵着朱紫华服正式成为了杜家新一任家主。
仪式结束后便是宴饮,杜韵敬过医毒二门几位长老与各毒宗长老几杯好酒后就差管家在场上看着,自己带着韫棣与云琅离开了宴会现场。
三人去了杜府地牢。
不过地牢里是她一个人去的,有些事不宜更多人知道,韫棣也不行。
命二人守在地牢外,她一人进入了地牢。
地牢里灯光昏暗,杜韵一路行至地牢最深一层,闻得里面充斥着一股血腥夹杂着草药的味道,她皱了皱眉。
不过杜家地牢最深处关押的都是一些恶徒,有那些味道也不为奇。
看管犯人的侍卫们见她一身朱紫华衣分明是家主装扮,立即跪拜行礼。
她摆摆手着那些侍卫起身,然后打发他们去外面守。
等侍卫们离开,她走到了最里面那一间牢房门口站定。
“爹,这两日可好”
牢内杂草堆上盘腿而坐一人,披头散发,手脚都绑着铁链,正垂首假寐,闻声,猛地抬头。
杂乱头发下露出一双浑浊里带着愤怒的眼睛。
“你来做什么,看你这样子是已经行了仪式,怎么,来同我炫耀?还是来杀我给你娘报仇的”。
杜韵轻笑:
“爹,看在这么多年父女的情分上,我可以留你一条活路,不杀你,不过你得告诉我一件事情”
公孙烈一愣,随即怒问她又想耍什么花样。
杜韵自顾自的开口,问他可知道南宫一剑。
公孙烈未理会她,重新闭起了眼。
杜韵混不在意,继续道:
“听闻南宫一剑是铸剑世家莫家家主莫山飞的岳丈,又听闻他如今要来杜家寻仇了”。
公孙烈眼皮子动了动。
杜韵叹:“爹,你知道南宫一剑是谁吧,鬼见愁呀,剑术天下无双,他如今要来我杜家寻仇,不过寻的并不是别人,正是爹爹你”。
公孙烈猛地睁眼,瞪着杜韵,气的脸色发青。
“你疯疯癫癫的在这里说什么呢,他于我寻的什么仇,我何时与他有仇,你给我滚出去”。
杜韵状似惊讶捂着嘴巴往后退了一步:
“爹,你当真很会装蒜,几年前莫家满门被灭,江湖人都在传此事与我杜家有关,不是你干的吗”。
“胡说八道,我为何无故去灭莫家满门”
公孙烈看着杜韵装模作样的姿态,简直要气晕过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抽丝剥茧
杜韵观察公孙烈的样子不像是在作假,心中开始疑惑。
当初在沄水幻境,江临枫分明说了让她回来问公孙烈。
难道他在骗她。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她呢?
“爹爹你承认了吧,我前些日子恰好碰见一位知情人士,他亲口承认是与杜家一同参与了此事,
还叫我回来与你求证,那人从不打诳语,不会骗我,所以,定是你在骗我”
杜韵语气笃定,公孙烈气的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他咬牙切齿,偏偏被气的一句话都辩驳不出来。
杜韵趁热打铁:“爹,你还是快些同我说了吧,这样我二人才能商量对策,在南宫一剑来的时候救你一命”。
公孙烈终是没忍住开了口:
“莫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铸剑世家,门徒内高手无数,善剑者亦是众多,哪有那么容易被灭门”。
他被逼的急了,半怒半叹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可杜家善用药毒,杀人于无形,未必做不到”杜韵回她一句。
且有江家密语阁,想要做到灭莫家满门,并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
公孙烈眉头皱的死紧,面色青而转白:
“若一夕之间要将莫家数百弟子毒死,定然需要大量的药物以及众数人来配合,你若怀疑我,自可去问问医毒二门里的弟子以及府内侍卫,我是否吩咐过他们去做过此事”
他语罢,泄气一般闭上了眼睛。
杜韵站在牢门外观察了半晌,愈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公孙烈确实不知情。
那么之前江湖上为何会传言莫家灭门案与杜家有关。
江临枫也不像是在骗他。
一切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公孙烈说的没错,莫家门徒高手无数,想一夕之间灭莫家满门绝非易事。
当年若只有江家一家参与其中,必然是派出密语阁行动。
可密语阁那些高手与莫家数百人,至多斗个平手,怎么样也不至于让莫家满门。
除非江家有别的帮手。
江湖上的高手大多出自四大家族,如今既然不是她杜家。
那就剩下柳家一家了。
杜韵脸色一变,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她就排除了自己的怀疑。
江湖人皆知柳家经商,从不参与江湖斗争,府里养着的高手也不过数名,且从未听说过柳家与莫家有过节。
柳家没有行凶的动机。
那么就排除了有高手相助江家这一可能性。
还有,如果当年江家密语阁倾巢出动大规模行动,不可能不留下痕迹,江湖人定然会发现。
既然当年江湖上没有丝毫关于密语阁与莫家灭门有关系的传闻,那么就说明当年的密语阁并未大规模行动。
既然如此,莫家为何会一夕倾倒。
除过用毒,杜韵再想不到其他答案。
果然还是用毒,她的目光沉了下去。
江湖上最好的,最神秘,最恶毒的毒都出自杜家,也难怪江湖人要怀疑她杜家。
毒药真的出自她杜家吗!
听江临枫的语气,那毒多半确实出自杜家。
杜韵皱眉,心道那个参与者是谁,当年到底给莫家投的什么毒,恐怕只有江临枫树与那个当事人知晓。
但是,她也非无据可查。
来了感觉,她继续往深里思考。
莫家家主莫山飞虽牛气古怪,但听闻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若府内有少数人中毒,一定会引他的注意,绝对不会让事态严重到后来的局面。
除非,那毒是一次性投的,规模之大让整个莫家都措手不及毫无招架之力。
想要一次性大规模下毒只有一种办法……。
水源。
下毒在水源处亦或者水井处,一日之内,凡是饮水之人大都难逃一劫。
杜韵眼睛一亮,觉得有些线索已经越来越明朗了。
再假设,如果是一般的毒药,若莫府有会识毒之人,就一定会发现。
如果没人发现,那就说明,那种毒极难被人发现。
有哪些毒下下去既毒害力强大又很难被人发现。
杜韵将脑子里知道的此类毒药都想了一遍。
还真被她想出来了一种最符合猜想的毒药。
恰在莫家被灭门那一年,杜家练出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传言能杀人于无形,当时在江湖上被传得沸沸扬扬。
听闻一毒千金难求。
那一年她还在青云镇里摆摊卖些小玩意儿,恰从说书先生那处听来的。
想到青云镇,免不得又想起了杜拾儿,以及那些轻快的少年时光。
杜韵当即决定,再过几天就出发去寻找杜拾儿。
不过当务之急是查清楚当年莫家的事。
她收起飘远的思绪问公孙烈可知道一种叫“月中雾”的毒药。
月中雾,名思义月亮里的雾气,无色无味,十分神秘。
公孙烈见杜韵自己在那里时而皱眉时而惊喜的嘀嘀咕咕了半晌忽然问他什么月中雾,头也不抬的回了句不知道。
杜韵哼笑“莫家灭门那年,江湖人都传杜家研制出了一种名叫月中雾的无色无味的毒药,你真的不知道”。
听了杜韵的话,公孙烈认真思想了想,他没说话,可眼睛里却划过一抹了然。
看来真的有。
杜韵煞有介事的盯着公孙烈,脑子转的飞快。
当年若有人从杜家买走月中雾去毒害莫家,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此,她杜家的嫌疑也能小上一些。
“月中雾当年一药千金,不过江湖人都言此药太过恶毒,杜家当年也只是将药研制了出来,并未传入江湖,你问这个做什么”公孙烈忽然开口。
杜韵变了脸色。
月中白当年没有传入江湖!
那说来说去还是她杜家人搞得鬼。
她再次陷入了思考,半晌之后将怀疑的目光重新落回公孙烈身上。
“月中雾既然如此珍贵,杜家不可能人人有之,当年,确实是你用此药害的莫家吧”。
公孙烈一怔,不明白杜韵说的那两句话里有什么必然联系,只觉得杜韵着实荒唐,分明就是来寻衅的。
他刚刚才恢复了几分的脸色又黑了。
“与我何干”他怒。
杜韵捏着衣袖在牢门口来回踱了几步,重新走回原地站定,脸色一派自信
“杜府素来有个规定,不管是医门还是毒门,一旦研制出珍贵少有的药物,在流入江湖之前,配方与样药都归家主保管,
既然当年月中雾没有流入江湖,那毒门必然不会擅自制造,所以世上仅有的一颗月中雾在你那里,如果我猜的不错,当年莫家灭门之祸是因为被人下了月中雾,那这个人就只能是你”。
杜韵说完公孙烈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之逼牢门前: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莫家灭门是因为中了月中雾?”他瞳孔震动,胸口也开始剧烈的起伏。
第一百五十七章: 布局之人
杜韵知道,她已经猜对了一半。
思及莫家惨死的百口人,再一想到一旦坐实莫家灭门惨案与杜家有关,会给杜家带来暴怒的南宫一剑的报复,杜韵就烧起了心火。
“就是你对不对”
“不是我,不是我,那颗药我给……”
公孙烈下意识的张嘴辩驳,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住了嘴。
他往后退了一步坐回杂草堆上,满脸的不敢置信。
给了旁人?
杜韵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你当年将月中雾给了旁人对不对,给了谁?”
她的语气很急切,可是,不管她怎么询问,公孙烈都一言不发。
任她威胁、劝解、甚至哀求公孙烈都闭着眼睛像一个入定的老僧。
不过发白的脸色却暴露了他心底的惊恐。
杜韵看的出他在维护那个人,同时也在害怕。
不过在害怕什么,她就不明白了。
只是到底是谁,得公孙烈如此维护,即便她提出可以放他一条性命,他依旧闭口不言。
“你不说我自会亲自去查,总能查出来的”杜韵坚定道。
她说完,公孙烈忽然睁开了眼睛,眼底极深“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执意查下去,江湖血雨腥风,世家败亡不足为奇”。
杜韵自然不会认为公孙烈在劝解她。
他是在阻止她,阻止她去调查那件事。
“乾坤不可扭转,月中雾当年如果真是从杜家传出去的,我总归要将事情的始末查清楚,不能叫杜家莫名其妙的背了黑锅,亦是给莫家活着的人一个交代”。
至于公孙烈,她先留着,往后还有用。
公孙烈听了她的话,哼笑一声“你不怕招致杀身之祸,自可去查”语罢重新闭上了眼睛。
杀身之祸?
谁敢来杀她淮阳杜家的家主,不怕招来整个杜家的报复吗,不过公孙烈既然敢说出来,便说明那人真的不怕招惹杜家。
她瞬间有了自己的思量,将公孙烈的话默默记在了心底。
“等明日五大毒宗的族长离开了,我就来送你上路,杀了你解了木偶蛊的毒,万幽门之事也算能告一段落”。
杜韵站在牢门口,嘴角擒着一抹淡然的笑意,昏暗的灯火映在她细白的脸上,忽明忽暗。
公孙烈闻言看过去的时候恰好看见她眼底那股掌握一切的自信,像极了当年的杜寒月。
当年她站在白玉医台下倨傲对着他说,即便他娶了她也得不到她的心。
公孙烈恨极了。
他嘲讽冷笑“那你且杀了我,看看木偶蛊一事能否解决,木偶蛊的毒就凭你们永远休想解开”。
公孙烈说完,杜韵嘴角那抹笑意忽然加深“果然”。
公孙问最见不得她阴阳怪气的笑,怒问她果然什么。
杜韵没有答他,说了句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开了地牢。
她慢慢敛起了脸上笑意,蹙气了眉头,木偶蛊的母蛊果然不在公孙烈身上。
云岚阁那夜,她问公孙烈可是母蛊携带者,他虽承认了,可眼神迟疑闪躲了一下。
他撒了谎。
随后她去了她房间的地牢,发现从枯树洞带出来的中蛊者无任何异常,所以她断定,母蛊不在公孙烈身上。
子母蛊若离得近了,子蛊必会有感知。
可公孙烈若未中蛊,他是不可能操控地牢里那些中蛊人的,但看形容正常,并不呆滞昏聩,杜韵猜测他有可能是第二个中了蛊的人。
书中记载,母蛊之后的第二个中蛊者,与常人无异,并无中蛊反应,但心血已与母蛊相连,亦听命于母蛊。
也就是说真正的母蛊携带者在操控他。
若那人操控公孙烈是跟他有仇,那自可直接杀了他。
拟或者他想利用公孙烈在杜家的地位,帮他做坏事,他想要控制江湖,做武林盟主。
可前一种猜想偏偏公孙烈相安无事,所以那人的目标不是他。
第二种猜想,想做武林盟主的分明是公孙烈,他那日的疯狂不似作假,所以那个幕后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怕就怕在那人什么都不求,目的是整个淮阳杜家。
因为木偶蛊的事一旦被江湖人知道,杜家就会声誉扫地,威望尽失,更有甚者会招来江湖人的讨伐。
到那个时候,她要如何保住杜家。
杜韵顿时被自己的想法骇出了一身冷汗,她衣袖下的手指慢慢攥紧。
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还有一点,如果用月中雾残害莫家满门之事不是偶然的话,那就说明真的有人在针对杜家。
有预谋的,有计划的,一步一步的将杜家引入深渊。
思及此,杜韵恨不得转身回深牢里去将公孙烈一剑杀了,她都能想明白的事,她不信他想不明白。
可他当初做下蠢事,如今又如此包庇,她不明白他到底意欲何为。
那一夜,杜韵辗转难眠,第二日将五大毒宗的长老送走之后她就召集了医毒二门的众长老。
向他们如实相告了地牢里发生的事,与他们共同商量解决木偶蛊,万幽门的事,不过掠过了莫家那一段。
从清晨商讨到了日中,依旧一筹莫展。
入夜,杜韵心中烦躁不堪,她带了一壶清酒让云琅带着她爬上了问天阁的楼顶。
问天阁是杜府里最高的楼,可俯瞰整个杜府甚至整个淮阳城。
初夏夜风徐徐,放眼望去是淮阳的万家灯火一路向远处延伸,头顶一轮明亮圆月,杜韵坐在屋顶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眉间是抹不开的轻愁。
微醺之时她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人的影子。
某一个落雪的冬日夜晚,她们曾一同在屋顶看过月亮那时的她虽过的心惊胆战,但尚无如此多的烦恼。
只是不知道,若那人在,他如此聪明,会不会很快的想到破局之法。
一壶清酒下肚,杜韵已是半醉,她自屋顶站起来醉眼朦胧的望着远处的半城灯火。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她忽然笑了起来。
“我想到了,想到了”语罢摇摇晃晃的朝屋顶另一边枕剑而眠的云琅走去。
假寐的云琅听见动静一睁眼就看到杜韵脸上带着傻笑,嘴里念念有词,脚下摇摇欲坠。
百尺高楼,她可真是不要命了。
云琅急忙飞身而起带着她下了问天阁。
杜韵醉的不轻没法自己走路,云琅看了眼天色,已经不早了,只好不情不愿的背起杜韵往云岚阁走。
第一百五十八章: 破局之法
杜韵虽然醉着,可脑子里全是杜家、莫家、万幽门、木偶蛊的事,搅在一起,搅得她头昏脑涨。
“你们杜家事儿可真多,人家做家主都是舒舒坦坦,偏到了你这里愁得都借酒浇愁了,少主看见你这幅模样肯定会心疼的”
云琅听见杜韵醉了嘴里还在念叨公孙烈,忍不住叹道。
“少主,什么少主,他才不会心疼,他……都不来找我,我寄的信也不回”
杜韵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句,语气有些哀怨,云琅一愣
“少主前些日子才离开杜府,怎么,你想他了?还给他写了信?他若知道你想他,肯定会很开心的”。
杜韵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双乌黑的眼珠子直直的盯着云琅的后脑勺。
缓步前行的云琅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一阵发凉,他抖了一下,还不及去看两只耳朵便被人狠狠的揪住了。
杜韵的声音在她耳边阴测测的响起“好个……小毛贼……竟敢轻薄……本小姐,还不快……将……本小姐放下”。
云琅一僵,而后狠狠翻了个白眼。
“你快放开,我不是什么毛贼,我是云琅,云琅”他高声强调,差点没忍住将人从背上扔下去。
“云琅?你是云琅啊……那你……认不认识……云逸啊”
缓步前行的云琅猛地停住了步子。
“你说什么?”
“云逸……听闻……已经……死了”
云琅身子狠狠抖了一下。
下一秒杜韵就被扔到了地上,她吃痛,不满的嘤咛了一声。
云琅冷冷盯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半晌杜韵除了哼哼唧唧的喊冷之外,别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云琅终是叹了口气,将杜韵重新扶起来背到背上,他施展轻功,起起落落,很快便回了云岚阁。
将人交给石头桩子一样等在园门口的韫棣后云琅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园门外。
明月万里,那夜杜韵睡得极好。
梦里幼年的她依偎在杜寒月怀中听她讲那些她爱听的山精鬼怪的故事。
相传很久以前,有一上山采药的老者偶遇一株迷路的人参,费尽千辛万苦将其抓住带回家中。
同村人惊叹他竟抓到了一株百年参,道喜之余又疑惑,此种红须参都喜群居,他如何只得了一株。
老人越想越不甘心,不过令邻里惊叹的是老者竟在第二日将百年参随意扔至一处山林处,不管不顾。
众人皆道老人怕是得了痴傻之症。
谁知几日后老人竟从后山带回整整几十株红须参。
众人忙询问,老人抚须只答一句不可说。
“我知道,我知道”。
阿姐,你知道什么”韫棣坐在杜韵床边,拧了帕子替她擦脸洁面,见她在梦里都透着兴奋,无奈一笑。
脸上触感湿凉,杜韵猛地坐了起来。
一夜宿醉,头有些犯晕,她捏了捏眉心转头看向韫棣“你怎么在这里”。
“日上三竿,你该起了,昨夜你宿醉归来,时辰晚了,我便未让人准备醒酒汤,如今先将这碗汤喝了,醒了酒再去用饭”
韫棣将汤碗端到杜韵面前。
杜韵敏锐的察觉到坐在她面前的小少年在生气,语气都比平常生硬了几分呢。
“你果然适合做杜府的大管家”她接过汤药一口灌下去,不忘打趣韫棣。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出去醉酒夜归,还有,你昨夜与云琅说了些什么,他送你回来时脸色十分难看”。
被韫棣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教训还是头一次,杜韵觉着新鲜,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算什么男子”
韫棣一噎。
“你说什么,我怎么不算男人了,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屏风后忽然传来云琅的声音,语罢他转过屏风出现在了二人面前,一脸不满的瞪着杜韵。
“你……你怎么进了阿姐的闺房,快出去”韫棣站了起来。
云琅斜他一眼“你二人非是亲姐弟,你也算外男,为何你进得,我就进不得”。
韫棣无法反驳,生生憋红了脸。
杜韵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原来也有韫棣说不过的人。
“韫棣,你先出去吧”她忽然开口。
没说让云琅出去,自然是允许他留下了。
“阿姐你……”韫棣脸色更红,应该是被杜韵气的。
“出去吧,不会有事的”
韫棣瞥了云琅一眼退出了房间。
“你从不擅闯我的房间,如今闯进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与我说吧”
杜韵起身披衣穿鞋下床,走到屏风旁小桌前坐下,示意云琅也过去坐。
“你果然聪明”云琅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想说什么”杜韵给他倒了一杯茶。
“云逸,你如何知道云逸”云琅接过茶杯,开门见山,向来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眼底一片深沉。
见杜韵面露疑惑,他将前一日晚上她撒酒疯的事说了出来。
杜韵脸上划过一抹赫然,她轻咳一声“你若不来寻我,我大抵也会去寻你,你的事情是云亭哥哥告诉我的,我二人上次恰好谈到青云镇上那个与你长得相似之人,他便将个中故事告诉了我”。
她说完停下,云琅眼里的深沉散去了一些“你适才说寻我,可是有事情要问”。
“听闻你当年去临川调查云逸之死,可否将调查结果告知于我”杜韵也不与他客气。
她想知道的只有当年临川到底发生了何时。
云琅仰头饮下那杯茶“当年我听到哥哥的死讯时,离莫家出事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我到达临川时也只从临川百姓那里听得了只言片语,
他们说莫家被灭门那一夜,正直莫家小少主的生辰,阖府都在给小少主举办生辰宴,只是不知怎地,等到第二日更夫路过莫家门口,
闻见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待他大着胆子进去查看,才发现莫家百口早已死绝,有人血洗了莫家,
不过令人疑惑的事,莫家死去的百余口人之中多数人脸上都带着安然的笑意,像是丝毫没有反抗过”。
果然是中毒了。
杜韵虽早已猜出了缘由,但亲口听来,还是胸中震动。
中了月中雾的人先是渐渐失去内力,再是浑身麻痹不能动弹,然后浑身血液逆流,直至死亡,死亡时嘴角含笑。
这就是月中雾最恶毒的地方。
让你眼睁睁的甚至面带微笑的感受自己的死亡。
那夜,本是喜事,可那些中了月中雾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同伴被残杀,最后是自己毫无反抗能力的被杀害。
该是多么绝望。
“后来我偷偷潜入莫府查看,除过地上各处未消失的血迹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尸体,应该是临川的百姓以及江湖侠士帮忙掩埋了”
云琅说完,一声浅叹。
第一百五十九章: 莫家南浔
“你大哥云逸没有死对不对”
杜韵说完云琅点了点头“你在青云镇见过的那人就是云逸,初时你同我说看见一人与我长相相同,
我心里虽十分震惊,但怕你发现我的身份便装作不知,在你走后我才上街去寻他,索性被我找到了”。
“所以才有了后来你二人在私塾里说话被我发现”杜韵问。
“没错,确实如此,那次是他来同我叙旧”。
杜韵心道原来如此,二人这么一说当年的事就对的上了。
“云琅,当年云逸到底在青云镇做什么,你可否如实相告”。
当年云琅只说云逸有事要办,她知道他一定是有所隐瞒。
云琅顿了顿“寻人,他当年入青云,只为寻一少年”。
“何人?”杜韵听到云琅说少年,心脏紧了紧。
“此事事关重大,你可要答应我绝不外泄”云琅面色严肃。
杜韵郑重点头。
“他奉主人命寻找莫家遗孤小少主莫南浔”。
莫南浔三个字入耳的时候,杜韵握着茶杯的手重重抖了一下,茶水溢出来些在她手背上,微烫,她回过神,赶忙伸手拂去。
沄水幻境之中,南宫一剑抚着胡须信誓旦旦道“丫头,我有一长相俊美的外孙名唤南浔,配与你做夫君如何”。
竟是莫南浔。
“敢问云逸之主是谁?”她其实已经猜出来了,只是想求证一下。
“云逸只说是江湖上一位剑术高超之人,但我猜应当是莫家家主的师父南宫一剑”。
杜韵慢慢饮了口茶,十三岁那年遇到的事在她的脑子里迅速冲撞、纠缠,再分开。
恍惚之中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脑子中钻出来了。
“云逸当年可有寻到那位小少主,又为何要称呼他为小少主”她放下茶杯,将手收回袖子里,轻轻攥紧。
“当年我兄弟二人再遇,我满心欢喜,央求他莫家既已覆灭,不如跟我回柳家,可他不听,执意要帮将他收养长大的主子找到莫家小少主,说找到了就离开青云镇,
再后来他与我寄来一封信说是人找到了,他要走了,从此我二人便再次失了联络,至于为何称作小少主,听闻莫山飞与南宫铃生子较晚,莫家被灭门那年,莫家小少主不过才九岁,也不知当初他是如何躲过一劫的”。云琅再次轻叹。
“九岁!”杜韵喃喃自语,心头忽然涌出心中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
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
如果当年莫小少主真的还活着,流落青云镇,云逸去找的那年,他应该是十三岁。
十三岁,长相极其俊俏的少年。
她猛地站了起来,起的急了手边的茶杯都被她的衣袖扫到了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摔得四分五裂。
“你怎么了?”云琅见她忽然失态,诧异。
杜韵没说话,脸色却白的跟鬼一样,藏在衣袖下的手心发热,甚至在微微颤抖,她用右手奋力握住左手才没叫那颤抖过于明显。
她太笨了,早该想到的。
沄水幻境里江临枫听闻莫家少主未死,直说要斩草除根,后来密语阁的人来报,临川一带出现了一个剑术高强的少年,背着赤青黄铜剑,专杀江家密语阁的人。
她初时以为杜拾儿不过与江家有些过节,未曾想他就是江临枫要斩草除根的人。
他出现在临川,不为旁的,定然是去报仇的。
是呀,她早该想到的,十三岁那年,莫家灭门,她在青云镇上捡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那时他正被江临枫追杀。
云逸去青云镇不久后,他就消失了。
杜拾儿就是莫家小少主莫南浔。
他在上藏尘洞取剑受了重伤之后便找回了记忆,所以没日没夜的练剑,只为能趁早下山报仇血恨,后来遇到去寻找他的云逸,就跟他离开了。
“荒唐,荒唐”杜韵忽然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那笑容慢慢的又变成了无可奈何的大笑。
当年她笑称杜拾儿与她颇有孽缘,如今想来,当真是孽缘。
捡到他时她便看出他气质不凡,定是世家之子。
可叹她当时心思单纯,并未多做联想。
如果毒害莫家的当真是从杜家流传出去的雾中白,那杜家也算是莫家的半个仇人。
那么她,也算得杜拾儿的半个仇人,还是灭门之仇。
杜韵简直觉得有一道雷直直劈在了她身上,一路劈到了心里。
若有一日,杜拾儿知道了一切,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会和她一样觉得委实荒唐。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云琅见她又是笑,又是一副要哭的表情,关心道。
“今日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头有些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杜韵心里翻江倒海久不能平,她慢慢坐回凳子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气喝完,才觉得身子不那么冷了。
云琅点头“等你处理了公孙烈,我便启程回宁安”。
“不用了,你想回去随时可以回去,公孙烈,我暂时不会杀他”杜韵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
云琅不再逗留转身离开,不过走了几步又折了回去。
杜韵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他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不觉得韫棣那小子很是奇怪吗?”
杜韵一愣,下意识问他那是什么意思。
云琅正准备开口,门口响起了韫棣唤杜韵出去吃饭的声音,迟疑了一下云琅迅速趴在杜韵耳边嘀咕了几句。
韫棣转进屏风里的时候云琅正在跟杜韵道别“既然如此,我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宁安,杜小姐多保重”。
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不过走的时候意味不明的看了韫棣一眼。
“阿姐,吃饭了”韫棣端着托盘走到杜韵坐着的桌前看见她在发呆,他将托盘放下,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阿姐,吃饭了”
“啊……好”杜韵回过神来,思绪比适才平静了不少,她将情绪都收敛起来朝韫棣一笑,端起碗开始吃饭。
韫棣瞥见地上的茶杯碎片,蹙了蹙眉起身过去蹲下开始默默将碎片往手心里拾。
杜韵放下碗,目光炯炯的盯着韫棣,脸上写满了疑惑的探究,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期许。
“阿姐在看什么”韫棣应该是感受到了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转过了头。
“哦,没什么,只是想嘱咐你别伤到手”收回目光,杜韵埋头吃饭。
不过脑子里全都是云琅离开时告诉她的话。“韫棣,你是不是很恨公孙烈”她忽然开口。
韫棣处理完碎片重新坐回桌前,微怔之后点了点头。
“那好,我交给你一个任务”杜韵朝他神秘的勾了勾手。
韫棣闻言俯身过去。
第一百六十章: 百转千回
第二日杜韵带着韫棣送别了云琅,然后回到云岚阁开始过起了悠闲散漫的日子。
每日不是看书就是睡觉,要么就是去淮阳城里转悠。
总之就是散漫至极。
唯有韫棣每日往地牢里跑,从日出进去直到日落才出来,不知在做什么。
杜府一众人纷纷不解,公孙烈一日不除,木偶蛊毒便一日不能解,杜韵为何丝毫不见着急。
又听说韫棣每日前往地牢是代替杜韵审讯询问公孙烈木偶蛊可有解药,更加不明白杜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是说杀了公孙烈蛊毒便不攻自破吗。
缘何她要如此大费周章。
杜韵全做不管。
照旧过的没心没肺。
到某一日,云岚阁内落下一只白鸽,她才惊觉原来离她上一次寄信给江临枫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
她将鸽子腿上的信卷取下来握在手中没有很快打开,心中有些复杂。
原本她以为江家与杜拾儿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恩怨,想要为杜拾儿向江临枫去求情,可如今再思来,他们三人的关系.......。
叫她十分忧心。
打开纸卷,入眼是熟悉的字迹,板正里透着股随性,比上一次多了几分柔和,也比上一次多了两个字。
上一次她写满了信纸,江临枫寄过来一个“哦”。
这一次她寥寥几语,他寄过来一个“哦,无聊”。
杜韵收起信,无奈一笑,心道江临枫还真是无趣的紧。
不过她心底却是松了口气,走回房立在书桌前,铺开纸张,提笔,思量半晌轻叹了口气将笔放了回去。
写什么呢,告诉他她成了杜家的家主,还是请求他不要再追杀莫家遗孤。
她都写不出。
杜家家主是南宫一剑与杜拾儿将来来杜家寻仇时第一个要站出来的。
她如何能与她一手养大的少年对峙。
请求江临枫不要再追杀杜拾儿更是不可能,因为她清楚,即便江临枫放过杜拾儿,杜拾儿也不会罢休。
他会去江家报仇,江临枫不斩草除根,将来死的就会是他。
杜韵心思百转,不过都是愁绪难解。
八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杜韵站在桌子前发呆的时候门外忽然滚起了惊雷,几声之后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凉爽的风裹挟着雨丝吹进了屋里,打在人脸上一阵发凉。
杜韵清醒了不少,她走到门边,院子里起了一层雨雾,廊檐下的翠竹被风吹得东摇西晃再无常日的挺拔,远处墙边一株芭蕉更是被连根拔起,孤零零的倾倒在墙边。
盯着雨幕看了许久,杜韵想,是时候出发去找杜拾儿了。
一两盏茶的功夫,大雨停了,西边天空飘着几朵被将落的夕阳染得鲜红的晚霞,烧的灼人。
杜韵唤来一名侍卫,吩咐他带几个人去江湖上打探一个背着赤青黄铜剑十四岁左右的少年,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并且嘱咐他们要秘密行事。
晚饭的时候韫棣从地牢里回来了,丫鬟已经摆好了饭,他洁完手便直接开饭,不过从头至尾都一言未发,只埋头吃饭。
“有心事?”杜韵问。
韫棣忙摇头。
眼底一抹情绪闪过,杜韵往韫棣碗里夹了块清蒸鱼“最近审问公孙烈很辛苦吧,多吃点”。
韫棣笑了笑表示自己不辛苦,筷间夹着那块清蒸鱼半晌未动。
“吃呀,这清蒸鱼味道虽淡,但却极其鲜美,当年若怀最喜欢吃呢”。
杜韵笑道,看见韫棣夹着鱼的手轻轻抖了一下,随即慢慢将鱼送进了嘴里“好吃,阿姐你也吃”他抬头。
杜韵埋头吃了一口鱼,“对了,公孙烈审讯的如何了,如果他再不肯交出解药,你就将他直接杀了吧,总归我答应过你要杀他替你娘报仇”。
韫棣放下筷子“我遵照你的吩咐每日去牢里对他用刑,如今他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了,可还是不愿交出解药,我猜他身上并未有解药”。
“噢,那我便将人交给你吧,要杀要刮,你随意”杜韵笑道,继续吃饭。
韫棣顿了顿应下然后伸手去夹菜,筷子在那道清蒸鱼上停了一瞬转向了旁边的菜。
“怎么,你不喜欢这道清蒸鱼?”。杜韵讶异。
“嗯,味道过于寡淡了”。
“好吧,倒是忘了你是在青云镇长大的,青云属于北地,口味肯定比淮阳重上许多”。她也不勉强。
韫棣没说话,安静的吃饭。
“对了,你先前说公孙烈杀了你的母亲夺了你家炼药的宝贝,我能问问那是个什么宝贝吗”杜韵吃好了,放下筷子托腮望着韫棣。
韫棣握着筷子的手又是一抖,半晌之后艰难道“当年我年纪太小……记不清了,阿姐问这个做什么”。
杜韵说自然是想帮他把宝贝夺回来,毕竟是他的传家之物,怎能落在公孙烈手里。
韫棣将最后一口菜送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嚼碎咽下去才放下筷子“不必了,我已在审问的时候问过了,他说那炼药的鼎炉练过多次药后便碎了,他已经扔了”。
看着神色坦然的韫棣,杜韵的眼神深了几分“是吗”。
那句是吗,疑惑,怀疑,探究,不悦,都在里面。
韫棣猛地抬头去看杜韵。
杜韵垂眸喝茶,神色莫名。
“阿姐,你不高兴了吗?”
“怎会,我在想事情呢”杜韵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对了,从前我只知道是顾先生捡到的你,然后将你带回了青云谷,却不知他是在何处捡到的你,你应该知道吧?”。
她说完发现韫棣睫毛颤了一下,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局促“当时年幼,记不清了,顾先生家在蜀中,应当是蜀中一带,阿姐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这些”。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昔日对你关心太少,如今杜家局势渐定,我也该对你这个弟弟多些关心”。她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的温柔。
韫棣听了杜韵的话周身的局促话才逐渐退下。
杜韵起身喊来丫鬟收拾碗筷,顺便在韫棣头上敲了一下“这么紧张做什么,听闻江琴要生产了,晚间,我们去看看她如何”。
“好”
晚上,杜韵带着韫棣去了关押江琴的地方雪阁。
雪阁地处偏僻,夜里几乎不见灯火,因里面关着江琴,门口才挂上了一盏破旧的风灯,二人去的时候,一个丫鬟正踮着脚往灯芯里填油。
第一百六十一章: 暗中窥伺
丫鬟是杜韵派过去伺候江琴的,说是伺候,不过是按时给她送饭,叫她别饿死罢了。
填灯油的丫鬟看见二人急忙行礼,杜韵略一点头就将她屏退了,然后踏进了雪阁的院子。
江琴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不便,多半的时间都躺在床上,杜韵与韫棣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睡觉,听见响动以为是丫鬟进来了,正想开口,看到是杜韵与韫棣,面上一抹惊恐划过,急忙坐起身往床里挪了挪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肚子问他们来做什么。
杜韵看着发髻散乱,皮肤暗沉无光满面惊恐的江琴噙起一抹笑“闲来无事,来看看你,顺便有些事要问你,答的好了,我便不与你计较,若你敢撒谎,门外那个叫翠竹的丫鬟我就带走了”。
江琴一听杜韵要带走伺候她的丫鬟,忙点头道自己一定有问必答。
杜韵上前一步冷凝着她“我以前只知你害死了若怀,却不知个中细节,过几日便是若怀的忌日,我想要去后山祭拜他,你且告诉我当年你是在后山何处,用何方法害死的他”。
离的近,江琴甚至能听见杜韵咬牙切齿的声音,她知道一提起杜若怀杜韵就恨不得杀了她,心中惧怕,她抖了一下身子赶忙艰难的朝杜韵跪下去“我都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快说”杜韵不耐烦道。语罢转身嘱咐一旁脸色稍稍发白的韫棣仔细听,将地址记下,过几日与她一同前往后山。
“其实我也不知道杜若怀那孩子到底死了没有”旁边忽然插进江琴小心翼翼的声音。
杜韵迅速回头“什么意思,你莫不是想为自己开脱才如此说,当年我亲眼看着家仆从后山带回了若怀的尸体”。她神色激动的一把揪住了江琴的肩膀。
“当年我为了萼儿有资格继承家主之位,一心想要除掉府中唯一一个男孩儿,于是以后山有好玩的东西为由将杜若怀骗了过去,然后派侍卫去杀他,杀了之后将尸体带回来伪装成意外死亡,
但后来侍卫回禀说杜若怀在逃跑的过程中掉下了后山的忘私崖,忘私崖下乱石成堆,且……且杜若怀当时已中毒,我当时想他掉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所以让人另外找了一具年纪身段相仿的幼童尸体,毁其脸换上杜若怀的衣服扔进了后山,之后众人发现杜若怀消失去后山寻找,将尸体背了回来”。
“好狠毒的妇人”杜韵亲耳听见当年杜若怀被谋害的过程,眼眶发红,面上一片狠色,若非有诺在身,她真恨不得上前就地掐死江琴为亲人报仇。
还有,她怕是也算计到了若怀若是死了,以她当年莽撞的性子一定会去找公孙烈大闹,说不定她能趁机将她也除了,一石二鸟。
“听闻杜若怀一出生便体弱多病,皆因你在毒医娘子怀胎时搞鬼,当年你已害人至此,却还不肯罢休,对一个年仅五岁的幼童下毒手将他逼至死路,
也不知你肚里的孩子将来若是知晓他的母亲是如此一位心狠手辣之徒,会作何反应,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杀了,免得将来生出来活的痛苦”。
站在杜韵身旁的韫棣忽然淡淡开口。
江琴听见他最后那句话,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见杜韵没有说话,她惊恐的抖了一下急忙拽住了杜韵的衣摆求饶“我错了,杜韵,我错了,你绕过我吧”。
“可你说若怀有可能没死,又是怎么回事?”杜韵厌恶的拂开她的手。
“当年,风头过去后不久我派人去忘私崖下找过一回,可忘私崖下并无尸体,所以我才怀疑杜若怀并未死,有可能落下山崖后被人救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杜韵的眼底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下意识的往韫棣那边扫了一眼。
“我自然不敢骗你”江琴讨饶。
杜韵哼笑一声“我看你这肚子至多一个月便能成产,等诞下孩童,便是你的死期”语罢带着韫棣离开了江琴的房间。
江琴见二人离开,松了口气瘫坐在床上,她望着杜韵倨傲离去的背影,眼底慢慢凝出了一股浓重的恨意,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江琴,风光荣华半生,怎甘心落得如今这丧家之犬般凄凉死去的下场,就凭你们也想杀了我?做梦,杜韵,我要你不得好死”。她扶着肚子重新坐好朝漆黑的院子里高喊“翠竹,进来”。
刚才那名在门外填灯油的绿衣丫鬟进入了房间,她行至江琴床边恭谨的跪下“夫人,有何吩咐”。
“我让你去查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启禀夫人,当年大……杜韵离开杜家后先是被宁安柳家收养,后来自柳家出走流落江湖,辗转多地后去了西边一个叫青云镇的地方,在那里生活了五年之久”。
“五年?看来那青云镇有什么特别之处”。
丫鬟点头“奴婢派人去打探过,杜韵当年在青云镇收养过一个叫幼童,取名杜拾儿,对外以堂兄弟称呼,她对那孩子爱护的紧,后来那孩子不知怎地离开了青云,杜韵这才随柳家少主回了杜家”。
“爱护的紧?哼,她怕是将那孩子当杜若怀养了,倒是重情义”不知想到了什么,江琴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夫人,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只叹这杜府铜墙铁壁,翠竹武功薄弱,无法带您逃出去”。
江琴伸手将翠竹扶起“到底是我江琴命不该绝,也未曾想公孙烈还算有点良心,在我被关入雪阁后派你来照应我,不过,你可恨我上次在杜韵面前将他出卖”。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公孙烈对她无情,就休怪她无义。
翠竹摇头,面色庄重“翠竹既跟了夫人,自然是夫人的人”。
“很好,你如此忠心耿耿,我将来必不会亏待了你,你放心,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们一定能逃出杜家,顺便除了杜韵那个贱人。”
江琴叫翠竹俯身过去,一脸神秘的爬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翠竹平静的脸上渐渐显出了震惊之色。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识破身份
江琴说完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柄精致的匕首一并交到了翠竹手中“见机行事,按我刚才说的做,然后趁机将这两样东西送出去,记得,要快,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翠竹的目光在用蜜蜡封好的信封和看着有几分古老的匕首上匆匆掠过,急忙躬身称是退出了房内。
第二天,杜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公孙烈从地牢里逃走了。
那日早上韫棣照旧去了地牢审讯公孙烈,可到了晚饭时分都不见人出来。
杜韵带人去地牢寻人,等到了地牢才发现牢中侍卫倒了一地,地牢最深处的公孙烈早已不知去向,只有韫棣脸色苍白的倒在一旁。
她大怒,即可派人出府追查公孙烈,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动作。
杜府一众长老听说消息后陷入了忧心忡忡之中,担忧公孙烈出逃木偶蛊毒从此无解,忙于第二日清晨聚于云岚阁找杜韵商量对策。
中午时分,昏迷了一整夜的韫棣醒了,他在院中连同杜韵在内的众人面前跪下,自称是自己放走了攻速烈。
医门长了痛心疾首问他为何要如此做。
韫棣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放在地上“这是我从公孙烈那里得到的解除木偶蛊毒的方子”。
他说自己本是奉命去杀公孙烈,谁曾想公孙烈被折磨了数日,终于支撑不住,又听杜韵真的要杀他,于是提出一物换一命的条件。
物便是解除木偶蛊毒的配方,命,自然是他自己的命。
“多日来他第一次松口提解药,我很惊喜,便抱着一试的心态应了他,心想等他写出了方子我假意放了他,再派人抓他,
谁知他趁我拿着方子欣喜之际偷袭了我,将我迷晕逃出了地牢,等我再醒来……已是此时,此事,终究是我的错,请家主责罚”韫棣跪在杜韵面前,头垂的很低。
“这方子,你怎知他不是耍弄心机骗你的”一位长老看着韫棣无奈的叹息。
“诸位莫急,这方子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一直没有责备韫棣却也未替他说话的杜韵笑着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配方,草草扫过一眼之后将方子交给了许青州,叫他速带着众人去配解药,配出解药后拿到枯树洞去试验,有结果了来向她禀报。
许青州颔首带着一众长吁短叹的长老离开了云岚阁,杜韵抬手将韫棣扶了起来“去吃饭”。
“阿姐不怪我?”韫棣没想到她是那样的态度,吃惊不解道。
杜韵耸耸肩“说不定你那方子是真的呢”语罢抬脚进了屋子,韫棣心底一跳赶忙跟了过去。
两日后,许青州差人去云岚阁报信。
解药配出来了,也试验过了,是真的。
毒门弟子来送信的时候杜韵与韫棣正在院子里乘凉,杜韵躺在椅子上看话本子,韫棣在旁替她打扇。
听了侍卫的话杜韵表现的十分淡然,她懒懒的朝侍卫摆摆手说自己知道了,然后吩咐他通知医毒二门速速多配些解药,配好了派人去万幽门替中蛊的侠士门解毒。
弟子离开后,杜韵继续看书,余光瞥见身边的韫棣悄悄的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她嘴角勾起一抹柔笑“韫棣,后日便是若怀的忌日,你陪我去后山忘私崖下祭拜他吧”。
打扇的手一顿,随即轻声应下。
两日后,杜韵换上一身素色衣衫带了些纸钱香烛与韫棣去了忘私崖下。
天下着微微的小雨,二人撑着伞从清早出发抵达忘私崖下时已是中午时分,不过,入眼的不是乱石成堆,反而是一片向山下流去的河流。
杜韵寻了处大石头将装着纸钱香烛的篮子放下望着忘私崖高高的崖壁轻叹“天阴小雨,今日怕是无法祭奠了”。
“阿姐……”韫棣的声音有些喑哑。
杜韵没有回头“怎么了”。
“没……没什么”韫棣看着面前杜韵清寂的背影,握了握拳。
“江琴说的没错,忘私崖下确实乱石成堆,可她不知道的是,每年的七八月因为雨水充足,这里就会聚起一条大河,你说若怀当年是自己逃走了呢,还是真的掉下来,被河水冲走了”眺望远处的杜韵忽然转过了身子,她紧紧的盯着韫棣,眼眶微微发红。
“阿姐……”韫棣颤着声音,往后退了一步。
杜韵丢了散一把拉住韫棣的右臂将他的袖子推了上去,韫棣露出来的一截光洁手臂上有一处暗红色齿印状的疤痕,杜韵看着那道疤痕,眼泪瞬间流了下来“这个疤,是你幼时惹了江琴养的小狗被咬的,是与不是”。
“我……”
“你敢说你不是杜若怀”杜韵丢下韫棣的胳膊,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韫棣在一旁急的不知所措,他撑伞蹲下去小狗一样蹲在杜韵面前,眼眶也是狠狠发红“姐,你别哭了,我承认,我是杜若怀,你别哭了好不好”。
杜韵哭的更大声了。
“你既然没死,为何不与我相认,你我日日待在一处却以外人相称,连你的身份,我都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你骗我骗的好惨,你心里可有我这个姐姐”杜韵哽咽着控诉。
韫棣越发不知所措“姐,我错了,初时骗你是迫不得已,后来是不敢与你表明身分,怕你……怕你不要我了”他艰难道。
杜韵慢慢止住了哭泣,她在韫棣的脸上狠狠捏了一把“胡说,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没死,我高兴都来不及”。
老天,还是待她不薄的,当年她若没有执意治好眼前少年的脸和嗓子,如今她不知会怎样的后悔。
还有,她真是笨,韫棣韫棣,不就是韵弟的意思吗,他早就告诉她了。
河边起了一阵风,凉爽干净,杜韵慢慢平复下来,她擦了把眼泪站起身“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雨渐渐停了,二人寻了一处干净的石头坐下,韫棣将年他坠崖后的事娓娓道出。
“当年我逃跑的过程中坠下忘私崖,幸亏崖下有河流,我被河流带到了下游的一处山谷里,然后被一位上山砍柴的农夫救了,几日后我在农夫家里醒来,原本想回杜府找你,但因不知身在何处只能先跟着农夫生活,再后来,一日我跟着农夫去镇上卖柴火的时候与他走散了”。
韫棣说完顿住,秀气的眉头皱了皱,眼底闪过一抹痛苦,似乎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里。
杜韵看的一阵心疼,她想起顾怀安跟她提过的捡到韫棣时的情形,猜测当年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坏人,“你若不愿意说,就不说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环环相扣
韫棣见杜韵担心,笑着说了句都过去了。
他说自己当年与农夫走散后落入了一群江湖练毒人手中。
他们在他身上做试验,后来他的身子因为试毒太多再无价值,他们就将他弃在了路边,再后来的事,杜韵应该都知道。
他被顾怀安救下,带回了青云谷。
韫棣说的很平静,杜韵却听得心惊胆战。
差一点,她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她怒不可遏的问韫棣那些用他试药的人是谁,她去给他报仇。
“我当时年纪太小,加之害怕,并未记住那些人的相貌”。
杜韵泄了气,伸手在韫棣头顶摸了摸,神色温柔“没事,从此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了”。
韫棣心里一暖,应了句“好”。
他乖巧听话,杜韵心里的火却不断往外拱,她问他是什么时候认出她的,又为何不肯与她直接表明身份。
“好好回答,不然有你好看”。
她为他伤心,他倒好,在她身边看着,什么都不说。
她假装凶狠,韫棣缩了缩脑袋,如实招来。
“杜拾儿上藏尘洞取剑受伤那次,你将他医治好后将娘亲留给我的坠子给了他,那时我正好在门外,听见了,才认出你来”
韫棣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怨念,尤其那句娘亲留给他的,咬字极重。
杜韵闻言瞥过头去轻咳一声,再转过头恶道“那时你既认出了我,为何不来与我相认”。
韫棣自知理亏,立马偃旗息鼓“我不敢,我怕多年不见,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不要我了”。
杜韵心中一疼,但嘴里依旧冷哼“那后来为何又来赖着我不走”。
韫棣面上一赫“我见你因杜拾儿走了伤心,便想陪着你,因为你不我留下,我才编出了一个故事骗你我与公孙烈有深仇大恨,只是后来,你带我回杜家,我没有想到”。
话虽如此,但杜韵明白韫棣当时说的那些怨恨公孙烈的话,不是假的。
她嗔他一眼,继续问,既然回了杜家,有的是机会告诉她,为何还不说实话。
“我知道你要做的事情,怕成为你负担,你若知道我是杜若怀,做事定然畏手畏脚,恐怕会露出马脚,再到后来,眼看着你成功,我好几次想告诉你,但怕你怪我骗了你,所以才……”。
韫棣说完,局促不安的看着杜韵。
“哼,这还差不多,勉强算你过关”
杜韵瞪了韫棣一眼,心里却明白,她今日若不逼迫他说出实话,以韫棣的性格,估计还真愿意藏着秘密过一辈子。
看了一眼天色杜韵起身牵住韫棣“走吧,我们回家”。
人生万件喜事,都抵不过一个失而复得,她眼里满是宠溺。
一句回家,叫自刚才以来一直隐忍的少年终是落了泪。
一别九载,他终于又有家了。
二人回到杜府已是傍晚,杜韵吩咐下人去做一桌子好菜,用罢,她带着韫棣进屋在杜寒月的牌位前跪拜。
跪拜完她带着韫棣去了清波楼。
她将韫棣的身份告诉给了许青州,并嘱咐他以后一定要像保护她一样保护韫棣。
许青州听罢十分震惊,感叹韫棣造化不浅,也算是奇遇。他建议杜韵直接将韫棣的身份公诸于众,杜家少主的身份应该更能保护他。
杜韵忖了忖,有些为难,莫家之事一日不查清楚,不解决,她怎么敢给韫棣冠上杜家少主的身份。
冠上了,就要承担责任,风波停息之前,她只希望他只做个栽花养草的少年。
“有些事,我如今不便告诉先生,只能说,不与杜家扯上关系,目前就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许青州听了也不多问,只说让她放心,他定会尽心保护韫棣,杜韵朝他拘手行了一礼离开了清波楼。
回去的路上她怕韫棣多想,问他会不会怨她不恢复他杜家少主的身份,韫棣笑的温和,他回答只要能在。
韵身边,是谁都无所谓。
杜韵这才放了心,不过她发现韫棣似乎有心事,回去的路上几乎不说什么话,却时不时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杜韵叫他有话就说,其实她大概能猜出他要说什么。
大抵是放走公孙烈的事情。
果然,韫棣支支吾吾的跟他道歉,说公孙烈其实是他有意放走的。
杜韵心中了然,即便再恨,终归是父子,韫棣心里始终下不去手。
“所以我猜,那张解毒的方子,是他心甘情愿写给你的吧,因为你告诉了他你是杜若怀,他本就对你心怀愧疚,然后你要他交出解药,他就将方子给你了”她语气平静,丝毫不见生气。
“姐,你怎么这么聪明”韫棣赞叹之余,又自责自己放走了公孙烈。
杜韵露出了个无所谓的笑容“你莫自责,所谓放虎归山,才能引蛇出洞”。
韫棣一怔,忖了忖随即惊道“你是故意让我放走公孙烈的,所以才一点都不着急”。
“聪明”
“姐,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韫棣急道。
其实没什么,杜韵自云琅告诉她韫棣在她醉酒那日夜里说的话之后,将之前重重回忆了一遍,开始怀疑韫棣的身份。
百般试探之下,心中越发肯定他就是杜若怀。
最后一试,就是公孙烈。
让他去审讯公孙烈一是为了试探他到底是不是杜若怀,若是,刚好让他替自己报仇。
牢中那几日,他替自己报了仇,但同时也解了恨,杜韵看出来他没有之前那么恨公孙烈,不想杀了他,刚好她需要从公孙烈身上顺藤摸瓜的揪出当年拿走月中雾的人。
所以韫棣放人那日她假意不知,实则暗中早已部署好了,公孙烈才能顺利逃出杜府。
杜府外,她早已布置好了暗卫,只要公孙烈一出去,侍卫立马会跟上他。
若她猜的不错,公孙烈失势,无处可去,一定会去寻找他袒护的那个人,要么就去找木偶蛊的幕后主使。
无论是揪出哪一个,她都不亏。
“至于你,能要到木偶蛊的解药,倒是个意外”。
韫棣听了她的一番解释,瞠目结舌。
“我利用了你,你可怪我”杜韵摸了摸鼻尖,有些抱歉。
“怎会,能帮到阿姐,我很开心,还有那人,放他走那日,我们已经断绝了关系”。
韫棣终于放下了心事,他崇拜的看着杜韵“姐,你真聪明,简直是神机妙算”眼神极亮。
那种眼神,杜韵又想起了杜拾儿,或者叫莫南浔。
但她更愿意叫他杜拾儿。
“韫棣,过几日,我要出门去找拾儿了,杜府,就交给你了”。
她话音刚落,韫棣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姐,你为何执意要与杜拾儿扯上关系”。
第一百六十四章: 蓝月城寻人
韫棣不赞同,眼底深处更多的是担心。
对于韫棣对杜拾儿莫名的敌意杜韵一直不太理解,所以她开门见山的问他是不是对杜拾儿有什么误会。
韫棣瞥了眼四周,颇为神秘的附身杜韵耳边轻语,杜韵眼神一动,似是惊讶,再然后是了然。
她没想到韵棣竟然知道杜拾儿的身份,说是在青云谷时无意见听见杜拾儿自言自语。
“若怀,我若不去寻他,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安心,你不必再劝我,有些事我不方便告诉你,但他,我必须去寻”
因为知道杜拾儿是莫家遗孤,他才不愿意她去找他,但却不知杜拾儿的噩运,多多少少跟杜家有些关系。
韫棣听她说的那般严重,语气也极其坚定,想了想没再劝解,只嘱咐她万事小心。
又过了几日,杜韵派出去寻找杜拾儿的侍卫回来了,说近期在南地蓝月城一带附近发现了杜拾儿的踪迹。
蓝月城,离临川不是很远,莫家灭门之前属于莫家辖地,莫家灭门之后成了无主之地。
不过听闻江家已经派了密语阁的人驻守蓝月城。
回忆起前几个月临川城里密语阁影卫被杀之事,杜韵猜杜拾儿在蓝月城的消息应该是真的。
他要么是去拿回莫家的地盘,要么,就是去蓝月城杀密语阁影卫报仇的。
只是,自上次临川一事之后,江临枫已经下令各处影卫加强防备,并且派出更多的杀手追杀杜拾儿。
蓝月城怕是也不例外。
杜韵越思越急,恨不得马上找到杜拾儿。
翌日杜韵就将医毒二门长老叫到了云岚阁,她以在杜府待的时间长了烦了想出去透透气为由说服了大家允许自己外出一段时间,并将杜府暂时交给了韫棣掌管。
她不在的时间,二门需听从韫棣的指挥。
打点好一切后第三日,杜韵背了个包袱带了个侍卫骑马离开了淮阳。
她本连那名侍卫都不愿带,可拗不过韫棣跟许青州担心她的安危,只好带上了。
至于派出去追踪公孙烈的侍卫并未传回消息,不过侍卫离开前带着杜府传信的鸽子。
鸽子认主,所以无论杜韵身在何处,只要侍卫一旦有了发现,鸽子都会找到她。
翠山密林之中的高门大宅内,青衣少年携着一封迷信穿风掠林起起落落之后落到了一处栽满翠竹的院子。
院中练剑的男子见他出现,放下剑接过了他手中的秘信。
展开看过之后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间青,立刻带人去蓝月城,务必杀了那少年”。
间青应下立即飞掠出了竹林,沐风恰从屋后走了出来,看见间青离开诧异问道为何不让他与同去,多个人多份胜算。
江临枫眸光幽深,他淡道蓝月城已布下天罗地网,间青一人去足矣。
沐风不再多言,又想到了什么,禀道:“少主,听闻淮阳那边大局已定,杜小姐已顺利收回家主之位,您之前不愿前去提亲,怕她因婚事受制于前家主,如今……可我要前去准备”。
“她倒是总能叫人惊讶,也不知此次又用的什么坑蒙拐骗的法子”思及杜韵,江临枫面色柔和了些,嘴角微微勾着“。
至于提亲一事,等蓝月城的事解决了再出发去淮阳”。
蓝月城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引莫南浔前去,若知道莫南浔有难,南宫一剑必然也会出现,若他运气好,正好可以一网打尽。
到时候江家杜家便再无后顾之忧。
沐风点头应下,心想总归那纸婚契在自家少主手上握着,杜韵跑不了的。
去蓝月城的一路上,杜韵都在打探蓝月城那边的消息,索性并未有什么江家密语阁影卫与人起了冲突或者影卫被杀之类的消息,她猜想杜拾儿应该还在蓝月城。
八月的南地,各处一片葱绿,越往南,山水越秀丽,只可惜杜韵一心赶路,根本无暇欣赏,因担心自己太慢抵达蓝月城杜拾儿已经离开。
所以杜韵与那侍卫夜以继日的赶路,生生将快马一个月的脚程折成了半月。
终于赶在八月底抵达了蓝月城境内。
自古南地富于北地,蓝月城也不例外。
正直黄昏,整个蓝月城笼罩在暖黄的橘色夕阳里,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烟火气息浓烈之余又透着股南地小城的安谧雅致。
杜韵与侍卫牵马进城,不由得对面前美景感叹一番,不过看着黄昏时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却生出了另一个忧虑。
蓝月城那么大,他们到那里去找杜拾儿。
总归有办法的。
收回心思,她瞥见路边一处冒着腾腾热气的馄饨摊,馋虫立马被勾了出来,常日赶路,风餐露宿,连顿正经饭都没吃过。
将马交给侍卫让他先去附近找处客栈将行李马匹存下,然后指了指旁边的馄饨摊说她在那里等他。
侍卫离开,杜韵去吃馄饨,她坐下,要了碗馄饨,正准备吃,下一秒突然顿住。
离她旁边不远那一桌坐着两个穿黑衣腰间悬剑的男子。
江家的人!杜韵一惊。
那服饰她在江月山庄见过,是密语阁的打扮。
不待她思考,摊子前又来了几个相同打扮的人,颇为熟稔的向卖馄饨的老伯要了几碗馄饨坐下吃了起来。
杜韵吃馄饨的心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密语阁的人向来行踪神秘,怎么会如此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人多嘴杂的集市,如今竟聚众来吃馄饨。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是故意的。
以身为饵,想把一心要杀密语阁人的杜拾儿引过来。
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心跳加快的杜韵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四周,不远不近的人群中似乎还有密语阁的人,甚至不在少数。
“哎,你说,我们已经在此地四日了,那小子还不出现,不会是情报有误,他根本没在蓝月城吧”。
杜韵身旁的一名密语阁黑衣人忽然开口,杜韵忙敛起自己的思绪悄悄竖起了耳朵。
“不会,少主的情报从未出错,那小子一路从临川挑衅击杀我们密语阁的影卫,到桑榆城,再到木舟城,此三城由东向西相连,由此可见,这第四城就是蓝月城,少主的推测不会有假”另一人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江湖少年
几人口中所说的少主若是江临枫,小子就一定是杜拾儿。
只是,临川,桑榆,木舟!杜韵默默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杜拾儿有些陌生。
那个曾经连打雷都怕的孩子,如今竟然能独闯三城,斩杀数人,她觉得陌生的同时又有些心疼。
从前白兔纯稚子,如今江湖少年郎。
青云犹在,可那少年终是不归。
别后一载,也不知他如今变成了何种样子,杜韵期待之余又有点害怕。
“且等着便是,估计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了,如今这蓝月城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敢来,定然叫他有去无回”。那边,另一个黑衣侍卫继续开口。
筷子吧嗒掉到了地上,杜韵一惊回过神来忙弯腰去捡,起身,那几个黑衣影卫已经起身离开了,往桌上丢下几枚铜板她准备追上去,但转念一想,以她的功夫,怕是还没走几步就给人发现了,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她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扔到馄饨摊老伯的手中“老伯,敢问刚才在这里吃饭那几位穿黑衣的是何人”,老者摆摆手“不知,只知每晚都来这里吃饭,你打听那个做什么,那几个人看着不似是好相与的”。
见老者好意提醒自己,杜韵心里微暖,笑道“不瞒老伯,适才那几人之中有一人我瞧着眼熟,与我走失多年的堂哥有些相像,只是我捡个筷子的功夫人便走了,我一时不知该哪里去找”。
老者闻言放下手中浇汤的铁勺:“你莫急,老汉帮你想想”,一会儿之后他一拍脑门“东街,槐树巷,之前我无意听他们提起过说住在东街槐树巷里的某家客栈里,你可以去那里找找”。
“谢谢老伯”杜韵本没对老汉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他还真给了一个线索,她心里暗喜,又摸出一块银子递过去作为谢礼。
她决定去槐树巷密语阁影卫聚集的地方守株待兔。
所以当杜家的侍卫打点好一切来找她的时候她又吩咐他将东西拿了去东街槐树巷的客栈找她。
侍卫欲哭无泪,只好又回去取行李与马匹。
槐树巷里果真有一家客栈,名唤来凤,客栈里果然住着许多影卫。
那一夜,杜韵几乎没睡,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她的侍卫也被派出去在客栈外的暗处守了一夜。
不过什么也没发生。
她松了口气,同时也明白守株待兔也许并非最好的办法。
如果杜拾儿还未赶到蓝月城,那么在他来之前将他阻拦住才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第二日杜韵与自己的侍卫分头行动,她自己在城中寻人,命令侍卫去了城外。
若见一背着赤青黄铜剑的少年准备进城,一定要将人拦住,然后回来向她禀告。
侍卫离开后,杜韵跟着密语阁的影卫们前后脚离开了来凤客栈。
日光明媚,清晨的蓝月镇上依旧人群熙攘,杜韵在有可能打听到杜拾儿消息的街边小铺,戏院茶楼统统都打探了一番,可惜并未打听出杜拾儿的消息。
她十分泄气,捏了捏眉心,目光无意间扫到了远处一处叫惜月楼的高楼,眼眸一转,来了想法。
惜月楼,蓝月城里最大的窑馆,也是蓝月城里最高的阁楼。“此处,甚好”杜韵一勾嘴角,抬步往惜月阁走去。
半个时辰后,蓝月城里的百姓都赶庙会一样的往惜月阁下聚拢“大伙快去呀,听说惜月阁里的头牌姑娘要在阁楼顶为整个蓝月城的百姓献舞一支”。
普通百姓平常哪里有机会见到惜月阁头牌姑娘,更别提跳舞了,如今一听头牌姑娘要为大家免费献舞,一时间都涌到了惜月阁楼下,不多时那里便被围的水泄不通。
惜月阁的高楼之上,一名身穿白纱衣带金丝面纱脚蹬缨络红绣鞋身姿曼妙的姑娘正在翩然起舞,白衣姑娘旁边的廊柱上倚着个脸覆鬼面身形清瘦的女子。
鬼面女子正是杜韵,因她不确定蓝月城的江府侍卫有无认识她的,未免暴露,只好带了鬼面具。
一曲了,白衣姑娘翩然离去,楼下百姓一阵意犹未尽的唏嘘,正待离去,杜韵跳了出来“诸位请稍等”。
众人见她带着面具声音清脆,神神秘秘,一时好奇,停下了步子。
“实不相瞒,在下名唤云亭,家中有一弟,名唤拾儿,前些日子因与我争吵了几句便负气离家,如今应当藏在这蓝月城之中,今日将大家聚集于此,还请大家帮忙寻人,云亭必有重赏”。
语罢杜韵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金叶子朝楼下众人扬了扬,众人眼前一亮。
“敢问小郎君,我们该如何做”人群中有一人询问。
“无他,只需大家街头巷尾口耳相传,就说……蓝月城中有虎狼织了张网,他大哥云亭,在城外等他拾儿归家”。
众人听得不明所以,但为了金叶子还是点头应下,心想只传几句话又能赚得金叶子,不亏,不亏。
杜韵闻言扬手将金叶子洒向了众人,眼看着阁楼下的百姓捡了之后散去,她才埋着略显轻快的步伐下了阁楼。
“姑娘,那丫头看着不像是蓝月城的人,不知搞得什么鬼,要不要属下去查探一番”
离惜月阁不远处茶摊处一名黑衣人对身边坐着的女子恭谨道。
女子闻言嘴边勾起了一抹冷峭的笑意“不用,我认识她是谁,她素来行事古怪,不用管,少主身边那位马上到达,你去城门口迎接,将他带来槐树巷与我汇合”。
黑衣侍卫领命离去,女子从桌前起身盯着自城楼上蹦蹦跳跳下来的人,摩挲着手里的长剑,眼神慢慢变得冷厉“杜韵,你倒是会自己送上门来,倒也省的我去找你,这一次,看谁还能来护你”。
说完她缓步朝惜月阁走去,一身红衣凌厉如刀口鲜血。
从西天边聚拢过来一团巨大的乌云遮住了蓝月城上空的太阳,天色瞬间了下去,街道上刮起了阵阵凉风。
山雨欲来。
另一处城门口,一个头戴宽大斗笠身形如竹的布衣少年正越过人群慢慢往城里走。
少年身后背着一把黑布包着的长剑。
抬头看了看头顶遮日的乌云,少年自背后取下剑握在手中,将斗笠往下压了压,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