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阴差阳错
“安郎……”
“念你如今有身孕,孩子是无辜的,先关至后院雪阁。等生下孩子后再处死以慰吾妻在天之灵”
公孙烈打断了江琴,看也不看她一眼,冷漠如她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
江琴颓然倒地,目光逐渐呆滞,半晌忽然大笑“好一个吾妻,好一个吾妻,果真是安郎”,语气嘲讽。
公孙烈拧眉示意侍卫上前将江琴带下去。
江琴被侍卫架了起来,半押半扶的往院外走。
“君不记当年小竹窗,少年折花奉美人,往事皆如梦,风月总归尘”。行至沧溟斋门口的江琴忽然转身朝公孙烈凄凄的吟了一句诗,而后被带了下去。
公孙烈的脸色已差到极点。
不知是被杜韵气的还是被江琴那句话勾起了往事。
他素来痛恨旁人胁迫他,此刻被杜韵威胁,偏偏对于江琴他无可奈何。
所以他大概是在气杜韵。
只是杜韵,望着江琴的背影,兀自笑的放肆,不加掩饰。
昔日极度受宠的琴夫人忽然失势,一切都在瞬息之间,是谁的手笔,院内众长老自然看的明白。
一时之间都重新审视起杜韵来。
未曾想她平日里总是笑嘻嘻一副没心没肺温和无害的样子,竟滴水不漏不动声色的处理了琴夫人。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只是到底是杜家家事,与他们无关,时辰也不早了,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几位长老就离开沧溟斋。
院内空荡荡,只剩下公孙烈与杜韵。
前者余怒未消,后者放肆笑容渐收。
就在公孙烈准备开口训斥杜韵几句的时候,她忽然冷笑出声。
“你笑什么”公孙烈气结,怒问。
“爹爹自始至终都忘了一件事”
“何事”
“若怀,杜若怀,你承认江琴杀害了我娘,却不肯承认她杀了若怀”
他没有提,就算江琴亲口承认了,他也装作没听见。
“若怀是你的儿子,你难道真的对他当年的无故惨死没有半分疑虑与痛心吗”杜韵扬起头质问。
提起杜若怀,她的眼里出现了真切的难过。
她一直都不明白,公孙烈对于杜若怀的态度,冷漠的不像一个父亲。
院内起了一丝微风,穿堂而过,吹得屋内的烛火明灭摇曳,公孙烈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他像一头被人踩住了尾巴的野兽,暴怒着一把攥住杜韵的脖颈,将她推在了门板上。
“不要跟我提那个小杂种,我当年没有亲手除了他已是手下留情,若我出手,他必比坠崖死的还要痛苦难看”
公孙烈眼里裹着暗涌翻腾,将杜韵吓了一跳。
不过更叫她自心底升起巨大恐惧的是公孙烈说的话。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她也不挣扎,只急急等着公孙烈。
公孙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的目光在自己掐着杜韵脖子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最终放开了她。
“你既然对此事耿耿于怀,我不妨告诉你,杜若怀,那个小杂种,是你娘与外人所生”
公孙烈面若寒冰,语气里尽是恨意,杜韵却连呼吸都忘了,木木怔住。
“你最敬重的娘,那个江湖上为人称到的奇女子杜寒月,不过是个荡妇罢了,嫁给我之后竟和旁的男人有染,然后生下了杜若怀那个小杂种”
公孙烈好似在极力忍耐才没有说出更加难听的话。
“你胡说什么”杜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一把推开了公孙烈,朝他怒吼。
“我胡说!我当年亲眼所见你娘于云岚阁里与一男子私会,且杜若怀若按照怀胎时间来算,出生应当在八月生,可他却生于七月,如此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根本不是我的孩子”
杜韵彻彻底底的怔住,她盯着暴怒的公孙烈,以及他脸上的坚定看了一会儿,慢慢的笑了。
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所以你放任江琴杀害了他对吗?”她轻声问。
公孙烈没有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杜韵开始捂着肚子靠在门板上大笑,瞧着很开心。
只是一张小脸却比纸还白。
公孙烈不知她发的什么疯,却又觉得她的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对他的嘲讽。
那笑声让他极度不悦,好似他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同时叫他心里升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恐惧。
“韵儿,莫要再发疯,近期府里发生的许多怪事,我猜与你脱不了干系吧,我可以不再追究,家主之位,我日后也可以传给你,只要你莫在生事,也莫要再追究过去的事,你再这样闹下去,你外祖父母一手建立起来的杜家,可就要毁了”
公孙烈强忍着怒气淡淡开口,半是劝阻半是诱导。
事到如今,他早已不再相信杜韵是幼时那个倔强的小丫头,她有城府,有手段,更有他看不出深浅的医术毒术。
但是她办事偏偏又毫无章法可寻,古怪莫测,他看不出她葫芦里卖的药,也不明白她除了对付江琴给杜寒月报仇之外,对他,对杜府家主之位有没有别的想法。
所以公孙烈此话,是试探,也是想先稳住杜韵。
“好说,好说”杜韵渐渐止住笑,伸手在眼角一抹,将笑出来的泪假模假样的揩掉。
她没有否认那些事是她做的,并且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公孙烈的提议。
未曾想她会答的如此快,公孙烈一噎,顿了顿不耐烦的朝她摆了摆手“夜深了,你下去吧”
杜韵转身就走,赤脚踏在庭下积水的水潭中,溅起串串水花。
“江琴我答应过你会处理,她腹中的孩子你……”
“放心,我不会动”
杜韵猛然转过头淡道,语罢继续转身往外走。
公孙烈睨着步步往外走的火红身影,眸色逐渐凉如幽冰。
行至院门口的身影忽然顿住。
公孙烈急忙收回了眼里的冷意。
“爹,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杜韵回望公孙烈一眼,眼中含着几缕意味不明的悲悯,而后大步离去。
杜韵说的莫名其妙,搁在平时公孙烈根本不会将她的疯言疯语放在心上,可偏偏公孙烈狠狠的怔住了。
他不明白杜韵所言何意,心头那股恐惧却愈发强烈,不过最终被对杜韵的不满所代替。
“我这一生,所作所为从不后悔”他冷哼一声拂袖进屋。
第一百三十七章:韫棣的心事
东天里遮月的乌云逐渐散去,明净苍穹里露出一顶皎白的圆月,衬的夜色幽静清冷。
走出沧溟宅院子的杜韵抬头望了一眼月亮,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混着泥水血渍的脏污赤脚。
苦笑。
“如此走回云岚阁,脚丫子怕是要废掉了”她喃喃自语。
绣鞋被她落在吓唬江琴的屋内了,她可不想又折回去拿。
“阿姐”一旁高大的木棉后传出一个声音。
杜韵诧异转头去看。
树后走出个身着蓝袍的清瘦少年,目光先是在她周身扫过,眉尾一松,
又在看见她脚丫子时微微蹙了起来。
稍显苍白的面上挂着关切又无奈的表情,小心的提着一双漂亮绣鞋的手指紧了紧。
杜韵盯着少年手中的绣鞋,眉眼具弯“韫棣”她笑着奔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来看看”少年淡道,躬身将绣鞋放在了杜韵脚边“我就猜你要丢了鞋,特意准备了”
杜韵在少年墨黑的发顶上敲了一下,咯咯的笑“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快穿上,我们回去吧”少年起身,叹气,顺手将杜韵散在脸边乱糟糟的乌发别到了耳后。
“我不穿”杜韵低头将绣鞋拾起来抱在怀里,脆生生道。
少年微怔“为何?莫要使性子,雨天地湿,不穿鞋会着凉的”
“你倒是会挑,拿了一双我平日最喜欢的,一直舍不得穿的绣鞋”杜韵不满道。
那双绣鞋云锦做面,上面绣了一支孤梅,侧面镶着一颗圆润的粉色珍珠,样子简单,却最得杜韵喜欢,平日了都舍不得穿,更别提在雨后泥泞的路上穿。
她可舍不得。
“一双绣鞋而已”少年不解,搔头。
“不一样,这双鞋是顾先生送我的”
她爹送她的绣鞋,怎能一样。
少年闻言眼里划过一抹情绪,随后又归于平静,并未多问,只说“那我背你回去吧”语罢在杜韵面前蹲了下去,清瘦的脊背微微躬着。
杜韵顿住,心想韫棣那竹竿一样的身板,哪里背的动她,她在他的脊背上轻轻一戳,“我最近吃的多,重了不少,你这小身板,还不得被我压死,旁人看见了,定然会说我以大欺小,背什么背,我们走回去吧,索性我的脚已经脏了”她催他起来。
“上来吧,你那么轻,我背的动”韫棣没有动,扭头示意她赶紧上去,语气有点固执。
杜韵顿了顿,最终叹了口气试探的爬了上去,只是爬的小心翼翼,别别扭扭的,她不敢将自己的重量都放上去,害怕将韫棣给压坏了。
韫棣却毫不吃力的将她背了起来,朝前一步一步走的极其平稳。
“小子,可以啊,当真背的动”杜韵见无碍,才终于放心大胆的放松了身子垂下头去将脑袋窝在了韫棣一侧肩头。
韫棣步子一停。
而后继续向前走。
月朗风清,一路上杜韵趴在韫棣肩头叽叽喳喳的说了不少话,韫棣都一言未发,安静的听着,偶尔睫毛微微动一动。
杜韵觉得不对劲,平日里她无论说什么,韫棣都会答上几句,如今沉默的有点反常。
余光瞥过去,少年的脸色在月光下透着一股苍白,低垂的眼帘下似乎藏匿了某种深沉的心事。
“韫棣,是不是我太重了,你累了,要不你放我下来”杜韵试探着问。
少年摇头。
“韫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瞒着我”
少年睫毛一颤,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杜韵心中叹气,韫棣不想说,她也不好再问下去。
“我今日整治了江琴,心里很是痛快,你也不能不开心,知道吗”
她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他开心一点。
谁知听了她的话的韫棣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稍稍偏过头看向她“你真的开心吗?”
少年的眸光清亮深邃,杜韵心尖一颤。
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其实她一点也不开心。
“此话何意”她不动声色。
少年沉默了一瞬才开口“我在门外无意听见你与那人的谈话,杜……若怀……当真是你娘与旁人所生?”
提起此事,杜韵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胡说”她的声音冷了下去,
语气十分坚定。
“你怎如此坚定”少年像是没有发现她生气了,固执的追问。
“韫棣,此事你听了也就听了,可我告诉你,公孙烈他在胡说,若怀他确确实实是他公孙烈的儿子,他可以侮辱我娘,但你不能质疑我娘”。
杜韵的语气已经极其不悦。
“我……”
“算了,算了,我心情不好,不用你背着我了”不等韫棣说完,杜韵便从他背上挣扎着跳下去,越过他负气离开。
头一次看到杜韵对他发那么大脾气的韫棣,一边懊恼,一边担心韫棣赤脚踩着什么尖锐的硬物伤了脚,白着脸急急追了上去。
“好好好,我知道了,是我问了不该问的话,是我的错,阿姐莫要生气”他扯住杜韵的袖子温声致歉。
见他一幅不知所措的样子,杜韵心里的气顿时消了一大半,也知是自己敏感了,她以手抵唇轻咳一声,将怀里的绣鞋往地上一扔,蹭蹭两下往脚上一套“知道就好,地上积水已干,我就不用你背了”语罢朝前迈开了步子。
韫棣知道她不生气了,轻应了声不急不缓的跟了上去。
月光越发皎洁,二人在无边寂静的夜色里一前一后的走回了云岚阁,进到院子后,杜韵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着丫头去烧洗澡水,吩咐完便朝自己的房间里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韫棣忽然叫住了她。
“怎么了”她在台阶上转身,不明所以的睨着他。
“所以说,当年公孙烈明知江琴有杀害顾若怀的心思,最终因为自己的猜忌放纵了江琴吗?”韫棣斟酌着问出口。
韫棣所问,乃事实,杜韵点头“他最终会为他当年的放纵所后悔的”。
语罢杜韵进了屋,好似不想再多说。
独余韫棣还站在院子里。
一地月光莹白,少年的周身慢慢渗出丝丝缕缕的哀伤,他一动不动的站着,低敛的眼帘下一双眼睛里已经布上了血丝,垂在身侧双手也在轻轻发抖。
若杜韵此时出门来,定能发现少年的反常。
可是她是个偶尔心细,偶尔又神经大条的人,对于韫棣的反常,她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发现。
第二日,杜府上下皆知江琴倒台,往日恩怨情仇也被众人知晓,一时间众说纷纭,公孙烈忙着下令让府中下人不要嚼舌根,杜韵则在云岚阁里万事不闻的呼呼大睡了一整天。
直到傍晚,许青州差人去请她,她才慢慢悠悠的晃出了房门,懒洋洋的沐浴着温暖的夕阳往清波楼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争风吃醋
正是晚饭时分,清波楼众弟子皆去前厅吃饭了,杜韵径直跟着领路的弟子去了许青州的房间。
弟子领她到门口便退了下去。
“搞得这么神秘”她嘀咕了一句大喇喇推开了许青州的房门。
“许……”
话未出口,便止住了。
许青州房间内擎天柱一样站着的五个着毒门青衫的男子。
自她进门那几双眼睛便齐刷刷的投向她,目不转睛的带着审视。
杜韵饶有兴致的回望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
杜韵一脸开怀的从清波楼里出来了。
回到云岚阁太阳已经落了下去,韫棣已经将晚饭摆上了着,正端坐着等她。
杜韵净手落座,拿起筷子夹菜时嘴里还轻快的哼着小曲儿,韫棣见她心情那般好,忍不住问可是在清波楼里发生了什么好事。
“许青州找我商量拿回家主之位的事情,还替我找了五个得力的帮手”
杜韵夹了一口红烧肉丢进嘴里,吃的嘴角唇边都是红亮的油渍。
“慢点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饿了好几顿”韫棣无奈,二人坐的近,一臂之隔,他自然的伸手替杜韵擦去了嘴边油渍。
对于五个得力帮手的事好似没什么兴趣,并未多问。
“韫棣,且等着吧,再过两个月,这杜家就不再是公孙烈做主了”
韫棣替她盛了一碗粥“嗯,我相信你能做到”。
“到时候,你就替我先在家里守着,我去外面把杜拾儿抓回来”
端起粥碗喝了一口,杜韵漫不经心的开口,提起外面的生活,眼里极快的闪过一抹向往。
听到杜拾儿的名字,韫棣夹菜的手顿住问她为何一定要将拾儿带回来?
杜韵答了一句当然是想知道杜拾儿在外面过的好不好。
不过,韫棣语气里的异样她是半分没听出来。
“他之前离开你,自有他的道理,说明他并不想待在你身边,他兴许有自己的事要办,既然他已经选择了浪迹江湖,你又何必念念不忘”
韫棣将杜韵爱吃的红烧肉重新丢回了盘中,连夹菜的筷子也放下了。
杜韵看着那块滚回盘子里的红烧肉,再听不出韫棣不悦,怕就是个傻子了。
可是他为何不悦?
怕她将杜拾儿带回来就不待见他了。
所以在“争风吃醋”。
她的眼睛在韫棣微蹙的眉间来回扫了几下,忽然在韫棣白净的脸上轻轻一捏“放心,你们二人都是我的弟弟,我即便带他回来,也不会怠慢看轻了你”。
哄小孩儿的语气。
她的话音刚落,韫棣就噌的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满的解释了一句,眼神看向一边,憋红了脸。
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看在杜韵眼里,就是被戳破了心事的样子。
“哼,我管你什么意思,杜拾儿那小子,我是一定要找回来的,我杜家在后山还有几亩种药材的田地,若将他抓回来,我就将他送到后山去替我种药,种不出来,就不给吃饭”。
杜韵摆摆手,自顾自的说到,脸上是少有的任性与小孩子般的娇态。
韫棣看着她脸上的笑意,眉头继续紧蹙。
“阿姐,我不希望你与杜拾儿有太多的牵扯”他忽然郑重其事的开口。
“为何?”杜韵反问,心想韫棣简直莫名其妙。
“他来历不明,谁知身上……身上有没有背负什么……血海深仇,你当年救他已是冒险,也算作行善,如今他既以离开,就让他离开吧”
韫棣将血海深仇以及冒险二字说的极重。
不知为何,杜韵从韫棣的话里听出了些端倪,好似杜拾儿的身世,仇家是谁,他都知道。
她丢下筷子问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韫棣叹了口气说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猜测罢了。
杜韵见他表情不似撒谎心想也是,韫棣不过是青云谷里的一个背负着杀母之仇的小哑巴,大抵看谁都跟自己一样有血海深仇,他能知道什么内幕。
她收回目光“你的话我记下了,此事,以后再说吧”,重新捞起筷子吃饭,她并不想与韫棣多做无谓争执。
她慢悠悠的专心吃饭,没有再提去找杜拾儿的事。
不过心里却在想,她不知道杜拾儿有没有背负什么血海深仇,只知道他正在被江家追杀,她若不救他,又有谁会救他。
至于江家,她想江临枫大概或许,会卖她一个人情,放过杜拾儿吧。
思及江临枫,杜韵心头划过一抹异样。
登时觉得嘴里的红烧肉都寡淡无味了。
她下意识的抚上隐在衣领下的那颗狼牙,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
不知他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再被逼着娶亲。
是不是已经将她忘了。
真是烦人。
杜韵丢下筷子。
“韫棣,你去找些酒来,我突然馋了,想饮上几口”
“此时已是傍晚,你怎的突然要喝酒,酒入胃,在夜里你怕是会睡不安稳,还是不喝的好”
杜韵见韫棣拒绝了她,翻了翻眼皮“婆婆妈妈,管东管西,韫棣,日后杜府的大管家之位交给你,定然极其合适”
杜韵打趣,见韫棣噎住,赶忙喊来丫头帮她取来一壶清酒。
等韫棣回神,杜韵已经三杯两盏的下了肚。
瓷白小脸上迅速飞起了两朵红韵。
杜韵其实不胜酒力,再三两杯,眼里就有了昏昏沉沉的迷蒙。
韫棣见她也吃的差不多了,名人将饭菜撤下去,去烧醒酒汤来。
等汤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她喝酒。
“阿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不然不会突然想着要喝酒。
“韫棣,我心里痒痒”杜韵用手戳了戳自己的心口。
韫棣愣住,脸色有些古怪“若痒痒,我唤丫头来给你挠挠”他道。
杜韵听了却大笑了起来“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什么挠痒痒,东拉西扯,杜韵心想她真是对牛弹琴。
“我不小了,我已经十四了”韫棣不服气。
杜韵不理他,继续喝酒,终于将自己喝的醉醺醺的,嘴里喊出了一个名字。
她问,不知道江临枫还记不记得她。
男子的名字,韫棣彻头彻尾的愣住了,恍然大悟,登时想明白了杜韵为何忽然要喝酒。
“江临枫是谁?”他试探着问。
“就是……那个自以为是的江……家少主”。
杜韵脚下起身往床边走,脚下打太极一般,韫棣急忙扶住她“阿姐在想……江家少主?”他面色古怪的追问。
语气……有点好奇。
没心没肺如杜韵,竟也会为了一个男人,喝的酩酊大醉,着实令他惊讶。
“谁想他,我怎么会想他”杜韵嘴里含糊不清的辩驳,推开韫棣,倒
在了床榻里,踢掉鞋子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不一瞬就呼呼大睡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相思之症
丫头端来醒酒汤的时候,杜韵已经睡得不省人事,韫棣将她扶起来勉勉强强的将汤水给她灌了下去,再点上熏香掖好被角才准备离开。
正欲离开又听得杜韵嘴里开始念念有词,瞧着是在梦呓。
韫棣折回了床边将耳朵贴了上去。
“为何我从岭南回来了这么久,你也不知道往杜府来封信问候问候我”。
杜韵嘟嘟囔囔,语气十分不满。
听在韫棣与一旁伺候的丫头耳朵里,分明就是姑娘家指责情郎时的娇怪。
韫棣越看越惊奇,见一旁丫鬟也是瞠目结舌,忙摆手将她支了下去。
自己站在床边摸着下巴,若有若思。
“阿姐,这话叫柳少主听了怕是要伤心,不过,柳少主那人,我不喜欢,伤心便伤心吧,阿姐若是真的喜欢江少主,我便跟着你喜欢他如何?”
韫棣自言自语,语气少有的轻快,脸上也是难得露出来的孩子气。
不过却带有些幸灾乐祸。
大抵是真的不待见柳云亭。
也不知床上的杜韵是不是听见了,只见她哼唧着翻了个身,背对着韫棣,将脑袋整个缩进了被子中。
韫棣见她睡得香甜,不再打扰,笑了笑退出了房间。
明月渐升,夜阑人静。
岭南的巍巍深山之中,独坐窗前看书的黑袍男子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蹙眉,放下书起身关窗。
窗外夜风穿过大片竹林,惹的竹叶飒飒作响,一跳大黑狗警惕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看见他,立马讨好的吠了几声。
关窗的手顿住,男子顺手从窗边桌上的小盘子里捏了快黑红的东西扔给了大狗。
是块风干的牛肉脯。
黑狗嗅了嗅,随即将牛肉脯卷进嘴里,吃的津津有味。
“少主,夜深了,快些休息吧”白衣的侍卫出现在门口。
“少主,听闻人若无缘无故的打喷嚏,定是在被人思念,我猜,该不会是杜小姐在思念你吧!”
另一个青衣侍卫不知冒了出来,突然出现在了男人站着的窗户下,没心没肺道。
男人听了忽然变了脸色,冷哼一声啪的关上了窗户。
“她那个没心没肺的人,怎会思念我”半晌屋里传出男人没有情绪的声音。
“没话说你就不要说,何必自讨没趣,惹恼了少主,有你的好果子吃”沐风从门口的台阶上下来,不赞同的瞪了还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的间青一眼。
间青搔了搔脑袋“我明白,他们二人之间,谁念着谁还不一定呢,多半是少主念着人家杜小姐,可我这不是想提一提杜小姐,让少主高兴一下吗”。
沐风见他继续口无遮拦,急忙将他拉到一旁离窗户远一点的暗地里去。
“间青,你不想被遣去马房喂马就闭嘴少说两句,那杜小姐,哪里能让少主高兴,分明是他的难堪,如今这阖府上下,谁敢在他面前提杜韵,也就是你,狗胆包天”
间青听见沐风骂他,眼睛瞬间睁的圆亮,也不生气,反而神神秘秘的趴在沐风耳朵上嘀咕了一阵。
不知说了什么,向来淡定的沐风都惊得不轻“当真”?
“自然,是我亲耳听到的,可还有假,家主说等那个派去淮阳的侍卫回来,就给少主去提亲”
“少主可知道这件事”
“应该是不知道,不过我猜他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间青抱着剑露出了一个傻里傻气的笑。
“你说,此事要不要告诉少主”沐风问间青。
间青急忙摇头“我知道你忠心耿耿,可这事万不可告诉少主,也不知怎地,少主风光霁月,向来自视甚高,可与杜小姐的事却颇有些一厢情愿之苦,他好面子,若提前知道了,怕是不会同意,所以我们还是三缄其口的好”。
“你的意思是……”
“等家主成功了,再说也不迟,届时就算少主不好意思,大抵也没有办法了,索性是心爱的姑娘”
间青难得脑袋瓜清醒一回,他朝沐风挤眉弄眼说的头头是道,沐风没再说什么,却有些担心。
瞒着江临枫,被他知道了,怕是会大发雷霆。
再说云岚阁里的杜韵,睡得迷迷糊糊之间竟做了个令她脸红心跳的梦。
月光倾城,铺排的花架下,她竟与一个黑衣男子抱在一起……亲吻。
男子的眉眼清冷的冰雪一般,睫毛微微颤着,修长的双臂却很温柔的搂着她。
旁边还倒了个昏迷不醒的丫头。
梦里起了风,残红满地,黑衣男子背着她离开了花架下,然后小心的问她喜不喜欢他。
杜韵瞬间惊醒。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
杜韵的脸到脖子红成了一片。
“我怎会做这么个梦”她坐起身子,将脸埋进掌心里一声哀嚎。
她杜韵,竟做了个春梦,对象还是江临枫。
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死。
可是梦里的花架,一旁倒地的丫鬟,漫天的残红都是那么熟悉,真切。
真的是梦吗!
杜韵忍不住怀疑。
她开始努力回忆,从自己去岭南之后的事通通想了一遍,有些零零散
散的片段竟真的被她回忆起来了。
江府的花架下,她醉酒刁难,“美人”挥剑毁花架。
她折花赠“美人”,然后……她……就被美人……轻薄了。
原来真的不是梦,只是她忘记了。
杜韵一面脸红了个透,一面感受到了藤蔓一般的微痒又开始一寸一寸的将她的心缠绕。
早饭时分,丫头摆了满桌子她爱吃的饭菜。
她吃得食之无味。
午间躺在院子里看韫棣从外面新买回来的话本子。
翻了几页便觉无聊。
无论她干什么,江临枫那张冰山一般却极好看的脸都会出现在她眼前。
问她喜不喜欢他。
杜韵简直要疯了。
终于挨到了晚上,她偷偷将韫棣叫过去,告诉他,她病了。
得了臆症,叫韫棣去给她请大夫,去请淮阳城里最好的大夫。
韫棣问她好端端的怎会得臆症,即便是臆症,杜府里有江湖最好的大夫,她自己也是大夫,何须去外面请。
杜韵苦瓜脸道,她的臆症怕是她自己治不好,又太过羞耻,不好叫杜府里的大夫知道。
到底是少年心性,韫棣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茶,好奇道“到底是何不能为外人知道的臆症”。
杜韵便将自己出现幻觉的事说了,自然省去了那个梦。
“你说我是不是病的不轻”
韫棣一口茶水堪堪喷了出来,古怪的盯着杜韵看了半晌,瞧她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阿姐,你这哪是什么臆症,分明就是相思症”。
第一百四十章:千里传信
一语点醒梦中人。
杜韵呆住。
大囧。
继而连羞带怒“小屁孩,胡说什么”。
韫棣只好将她晚上醉酒,嘴里念着的话说了出来。
“阿姐可是喜欢那个江家少主江临枫”
韫棣原以为以杜韵的性子,被戳破了心事定然会大大方方的承认,可半天过去杜韵都皱着眉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半天,她张口唤来了丫头,为她准备好纸笔,再去找一只认路的信鸽来。
“阿姐可是要给那江少主写信”韫棣饶有兴致。
杜韵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无聊才想起了江临枫,如今被韫棣提了一嘴,也隐隐明白过来,她怕是真的在正正经经的想人家。
本就心里不知所措的烦躁,韫棣又一直阴阳怪气的说话,她没忍住斜了他一眼“你莫管我做什么,且来说说,你一个小小少年,是如何知道什么……相思之症”。
一个半大的孩子,知道什么相思症。
“莫非你在府里有看上的姑娘了?”她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韫棣脸色一红,慢慢放下茶杯解释自己不过是之前闲来无事看过几本杜韵丢下的话本子而已,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是杜韵自己不开窍,看了那么多话本子还是那么笨。
随即又将她得了“臆症”一说拿出来调侃她。
杜韵简直要气死了,心想韫棣简直越发不像话了,竟敢揶揄她。
“韫棣,待我写好信再与你算账”她张牙舞爪朝韫棣扬了扬拳头。
韫棣嘴角擒着丝笑意,没有再说话。
待丫头取来纸笔放在杜韵面前。
她却又发起了愁。
要写点什么东西给江临枫呢?
写她想他了!怎么可能呢,打死她算了。
要么邀请他来淮阳游玩!
可以什么理由呢,再说他那么忙,定然不会来淮阳。
头一次,杜韵觉得给别人写封信那么难。
直到第二日清晨,她才将信写好,然后将信绑在信鸽腿上,放了出去。
信鸽消失在云岚阁上空时候,她的心底升起了一点点的忐忑。
不知道那人收到信后是什么反应,会不会看轻了她,又或者冷哼一声将信随手丢到一边不予理睬。
毕竟是她先拒绝了他。
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再理睬她。
“哎呀,韫棣韫棣,我后悔了,快将那鸽子给我抓回来,我不寄信了”杜韵忽然朝院里侍弄花草的韫棣招手大叫。
她急的跳脚,只觉脸上烧的火辣辣的。
韫棣丢下水瓢回头淡淡看她一眼“阿姐,迟了,那鸽子早都飞远了”。
语罢继续浇花。
杜韵泄气一般的哀嚎一声,心道韫棣真是越来越坏了。
那信鸽自淮阳到岭南,再从岭南到淮阳,来来回回至少得半个月。
是以几天后杜韵也就将自己一时兴起给江临枫寄信的事忘了,将心思重新放到了雪阁里的江琴还有公孙烈身上。
江琴一日不除,她就无法安心。
杜韵知道公孙烈明面上答应她会在江琴生完孩子后处死她,可公孙烈心中是舍不得江琴的,定然会想办法救她,所以江琴,她要亲眼看着她死。
至于公孙烈,他的家主之位她定会拿回去。
几日后的傍晚,许青州派人来送信,邀她清波楼一谈。
那送信的人是小心翼翼潜入云岚阁的,杜韵知道,她们怕是已经给公孙烈盯上了。
装鬼吓唬江琴那夜,公孙烈原本在与医毒二门的长老商量事情,是杜韵提前知会许青州,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将一众人引回沧溟斋。
那夜不知许青州用了什么方法将让公孙烈带着一众人回到了沧溟斋,可许青州自然也逃不了被怀疑。
加之后来许青州替她说话,公孙烈稍稍一想,大致已经想到了她与许青州合谋设的局。
盯上他们二人是迟早的事。
夕阳坠下,天色黛青,杜韵换了一身丫鬟的衣服偷溜去了清波楼。
许青州的房间内,她又见到了那日见过的五个男子。
那五人这一次见到她皆恭谨的朝她行了一礼“见过小姐”。
“不必多礼,你们快与我说说,上次的事情如何了”杜韵连坐下都来不及,语气很是兴奋。
“真相我们已经写信传回宗门,只待小姐下命令”几人恭谨回答。
此五子并非一般人,而是五大毒宗送入杜家学艺的少主,五大毒宗将人送来之时已经嘱咐过了,凡事要听掌管五毒令的公孙烈的话。
可如今五毒令实则在杜韵手上,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再听命于公孙烈。
当几日前,许青州将几日唤到房内与杜韵相见,杜韵将当年杜寒月之死的真相以及五毒令在她手中的事告诉了几人,又当面拿出了五毒令供几人查看。
五人才知宗族受了公孙烈多年的欺骗,也知兹事体大,于是立马传信回宗族通知各自的父亲,也就是几大毒宗的长老。
不日前,各宗族长老传信回杜家,气愤不已,信上直言公孙烈乃欺世盗名之徒,如何惩罚他,一切都听杜韵的安排。
只要她下命令,他们就会带人迫上门来助杜韵夺回杜家门主之位。
“如此甚好”杜韵拍手称快。
那五个宗族子见杜韵露出不加掩饰的笑意,面面相觑之后神色有些古怪。
杜韵自然看的出他们在古怪什么,在想她为何如此迫不及待的拉自己的父亲下台?
她懒得解释,只将头转向一边的许青州,问他她们该何时动手。
“最近我出行多次发现有人跟踪,我猜是公孙烈的人,他定然已经怀疑你我二人的关系,他心思深沉,未免他发现我们的计划,提前部署,此事我们需要尽快解决,越快越好”许青州蹙眉道。
杜韵想了想认为许青州说的有道理,留着公孙烈她终是不放心,不若先将他处理了,江琴也就彻底失去了靠山,等她生完了孩子,再将她杀了给她母亲报仇。
“如此便听许先生的,劳烦诸位立刻传令回宗门,让宗族长老们即刻来杜家”杜韵朝五位宗族子拱手一礼。
几人急忙后退一步“小姐言重了,我们今夜便写信回宗门”。
说完那句话,几人的却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们有一事不知该问不该却问”几人斟酌半晌之后迟疑着开口。
“问吧”杜韵懒洋洋道。
“即便现家主公孙烈欺骗众人得了家主之位,可他将来还是要将位子传于小姐你,小姐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他们用了大动干戈一词,实则太过隐晦。
杜韵勾唇一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风将起
其实杜韵明白他们是想问既是父女,家主之位早晚是她的,又何必对公孙烈如此不留情面。
在外人看来就是逼父夺位的大逆不道之举。
江湖人,大多讲道义,她此举,就算最后成功了,恐怕也落不得什么好名声。
旁人不会去追查公孙烈到底有没有用欺骗的手段得了家主之位,只会指责她大逆不道,迫害自己的父亲。
“我不在乎,不在乎江湖人如何看待我,也不在乎往后会不会落下骂名”
杜韵直言,说的坦荡极了,五个宗族子都微微愣了愣,一时间弄不明白她是真的无所谓,不在乎,还是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小孩子嘴硬。
直到杜韵继续开口。
“错了就是错了,骗了就是骗了,江湖人若真要来与我讲道义,我便与他们讲讲公孙烈与我娘之间的道义”
杜韵丝毫不见惧怕。
公孙烈江琴杜寒月三人之间的恩怨五宗族子多少听过一些,此刻听见杜韵那陡然清冷的语气心中了然。
她不是不明白,是真的不怕。
且她心中有自己的一杆秤,有自己的思量打算,谁是谁非分的清清楚楚。
“我们明白了,定然全力帮助小姐讨回公道”五人躬手。
杜韵知道,直到此刻,眼前五个比她年长的男人估计才真正将衷心交给了她。
“如此,便多谢了”她礼貌一笑。
而后许青州言他有话要单独与杜韵说,那五子见状便离开了许青州的房间。
五人退下之后杜韵长长嘘了口气塌下了肩膀大喇喇的往凳子上一座,给自己倒了杯茶呷了起来。
“许先生,在外人面前我一定要装作老成的大人模样吗”她一边往嘴里灌茶,一边蹙眉问许青州。
许青州先前嘱咐她,在外人面前千万要端着,万不能让人看了底去。
尤其在五大宗族的人面前。
许青州笑了笑“小姐,五毒令非一般之物,若外人看你懒散稚嫩,免不得会生出别的心思,所以你便委屈一下吧”
杜韵忖了忖“好吧,好吧,那你且说说单独留我下来有何要事要说”。
“家主最近与医门几位长老走的有些近,似乎存了收揽之意”。
“收揽?”杜韵不解。
意毒二门本就听命于公孙烈,何需收揽。
“他想挑拨医毒二门的关系,通过医门来对付毒门”许青州沉道。
杜韵脸色变了变“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医门怎会对付毒门”
“你我二人如今已经被怀疑了,加之我之前曾怀疑过他,他如今怕是已经对我生出了警惕,想从我手中回收掌管毒门的权力。
但自知我必然不肯给他,所以想挑拨医毒二门的关系,用医门来对付我。
简言之他想联合众长老来对我施压,一但我离开毒门,你没了帮手,他也少了一个心头大患”
许青州掌管毒门多年,门徒对其敬重信任,若公孙烈要撤他的长老之位,毒门众弟子一定不会允许。
到时候免不得会闹起来,全力维护许青州。
“他此举就不怕弄得医毒二门两败俱伤,我杜家分崩离析吗,简直愚蠢”
杜韵丢下茶杯,愤愤而起,被气的不轻。
许青州摇头“不止如此,他的目的兴许就是想让如今的杜家分崩离析”淡道。
杜韵瞳孔猛的一震“你的意思是他想将杜家来一次大换血,将我外祖父母建立起的医毒二门彻底清洗,若成功了,此后这杜家怕是要姓公孙了”。
她聪明,脑子稍稍一转,就明白了许青州话里的意思,整个人不知是生气还是担心,身子都微微抖了起来。
“简直狼子野心”半晌,她抓住手边的茶杯狠狠的掷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杜韵年轻气盛,被气的沉不住气,可许青州到底沉浮江湖数载,脸上一派宁静,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丫头,这事我知会你,是想让你早做准备,但你待会儿一旦从我这清波楼出去,且不可露出半分端倪,沉住气”。
“我明白”杜韵敛了怒意,恢复了平静。
她重新坐回椅子,低眉垂眸,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了起来,像是在盘算什么。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她陡然抬头看向许青州,眼神极亮“先生,不若趁此次机会,我将医门一同收服了,往后在杜家也好立足”。
窗外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杜韵出了清波楼。
今夜的月亮没有往常那般亮,周边笼罩着一层薄云,使得夜空看起来雾蒙蒙,夜色也比往常深沉了几分。
杜韵穿着丫鬟的衣服在杜府深沉的夜色里匆匆往云岚阁走,她担心自己被人跟踪,所以走路的时候不免比平时更加留意周围。
这一留意还真被她撞上了一件奇怪的事。
经过杜府后花园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神色匆匆鬼鬼祟祟的身影。
夜色昏暗,杜韵看不清那人的脸,不过下意识的迅速躲进了一旁的树后。
那人站在离她不远处的花丛小径上转过头来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四下无人后迅速西南边一处废旧依旧的药园子走了过去。
躲在树后的杜韵的心脏险些跳出胸膛。
她万万没想到会撞到鬼鬼祟祟的公孙烈。
没错,是公孙烈。
她抚了抚胸口。
不是害怕,是兴奋。
公孙烈去的那处药园子是杜府最破旧,却也是最神秘的地方。
因为有人说那里晚上闹鬼,不是她装神弄鬼的鬼,是真正鬼哭狼嚎的鬼。
传言府内毒门经常会拿活人做实验来检测毒物,死了,就会埋进那处药园子。
久而久之,入夜之后就没人敢来这后花园了,更不敢靠近那处废药园。
说那里冤魂恶鬼无数,却又迫生前对毒门的毒物心有余悸,所以不敢出园子,只敢在园子里作祟。
又听闻之前杜府长有下人失踪,连尸首都找不到。
是不慎靠近那处药园,被恶鬼冤魂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杜韵今天,只是碰巧路过。
不过此刻她哪里还顾得上害怕。
她满心都在猜测大晚上的,公孙烈偷偷摸摸的去一个杜府里人人都避而远之的地方做什么。
“定然有鬼”她眼里的兴奋再也掩盖不住。
看了眼天色,她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了一柄短刀握在手中,又拿出一块帕子绑在脸上,跟了上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秘密初现
她武功不好,又没学过轻功,害怕被公孙烈发现,所以只能远远的跟在后面。
看着公孙烈进入药园,过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杜韵才小心翼翼的跟了进去。
离开清波楼之前她嘱咐许青州派人看着江琴。
她有种直觉,江琴近期一定会有所动作。
至于公孙烈,他警惕性高,她们没法在他身边安插探子,就只能从江琴身上下手了。
未曾想,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竟好运气的亲自撞上了公孙烈。
大概是先入为主,杜韵一进药园子就感受到了一阵渗人的阴森气。
药院子里没有点灯,她只能借着外面花园里薄弱的灯光视物。
四周荒草丛生,有的地方荒草长得甚至跟她差不多高,风一刮还会发出呲呲的声响。
再加上远处若隐若现的夜猫子的叫声,直直将杜韵吓出了一身冷汗。
“阿娘,这杜府是你的地盘,不管这里有多少冤魂鬼怪,你都要替我将他们震住了,阿娘保佑,阿娘保佑”
她闭着眼朝虚空中拜了拜,才朝公孙烈消失的地方跟了过去。
走过一条极长的鹅石小道,杜韵的前路便被一颗高大的不知什么品种的大树给挡住了。
那棵大树所有枝干已经枯萎,只剩下粗壮的主干横亘在路中间。
顶上落着几只渗人的乌鸦,偶尔发出几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叫声。
杜韵紧了紧衣领,不再去关注乌鸦,她看了眼周围,皆是荒草,好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她将人跟丢了?
或者说她被公孙烈发现了,他此刻正躲在暗处?
杜韵被自己的想法惊的瞬间白了脸色,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目光伶俐的观察着四周。
不过等了半晌,她也没有等到公孙烈忽然出现。
悬着的心渐渐落回胸膛,夜风一吹,杜韵的思绪慢慢清晰了起来。
公孙烈没有出来,只有两个可能。
他发现自己跟踪他,已经离开了。
另一个......
她将目光重新落在了自己面前的大树上。
公孙烈还在药园子里,但消失在了树边。
遮月的乌云渐渐散去,月光明亮了起来,那棵大树清晰了起来。
与一般枯树别无二致,树身灰黑,周深爬满了青苔。
杜韵拧眉,开始围着那棵树转圈,三圈之后她忽然眼前一亮,手朝一处青苔较少的地方摸了过去。
然后又在那处敲了敲。
声音空洞。
空的!
她兴奋的差点叫出声来。
果然,大树上有几关。
她猜想眼前枯树下一定大有文章。
公孙烈一定是进到树里去了。
她收起短刀,在树周围小心翼翼的找起了机关。
不过半天过去,屁也没找到。
就在她凝思之际,枯树顶上的乌鸦忽然惊叫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有人来了。
心中慌乱闪过,杜韵来不及多想一个闪身滚进了路旁一人高的荒草从中,伏地身子,将自己尽量埋进了草从里。
她身子娇小,若不动,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就在她刚刚掩藏好自己的瞬间,枯树处传来了机关开合的声音。
她顺着草丛缝隙看过去,恰好看见公孙烈从大树里走了出来。
枯树中间有个黑乎乎的洞,刚好能容纳一人进出。
然后他朝周围看了一眼,俯下身将在大树根旁一块好不起眼的石头转了一下。
大树中间那道门缓缓关上。
大树又恢复了原本的样貌,一棵普普通通的枯树。
得来全不费工夫。
杜韵心脏狂跳。
怎么她刚才还在为找机关发愁,公孙烈就又自己送上了门。
简直是天助她也。
杜韵心道一定是她娘的在天之灵在保佑她。
确定公孙烈离开了之后,她从草丛之后滚了出来。
顺利找到了那块石头,在上面撒了一抹无色无味的药粉做了记号后,她离开了药园子。
她并不打算下去一探究竟。
毕竟,她没那么大的胆子。
她得回去找个帮手。
回到云岚阁的时候,韫棣正在在院子里等她。
见她回去,微蹙的眉头才慢慢松开。
“阿姐,怎么去了这么久,都后半夜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我能出什么事,不过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她兴奋的将韫棣拉到一旁踮起脚在他耳边将自己适才看见的告诉了他。
韫棣这才发现她的裙摆乱糟糟的,头发上也沾着写草屑灰尘。
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后怕,“幸亏你没有一时冲动下到那树下去瞧瞧,阿姐,往后切不可再如此冒险了,公孙烈心狠手辣,若真的有什么秘密,被你撞见了,你怕是.......”
他伸手替杜韵摘掉头上的草屑,语气里一万个不赞同。
“能有什么事,我自己有分寸,你莫担心”
杜韵无所谓的拍了拍韫棣的肩膀,全然将自己适才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的情景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对韫棣的关怀,心里却很受用,眉眼都温柔了开来。
“韫棣,明日一早就替我去清波楼传口信,将此事告诉许长老,就说我邀他明日三更一起夜探晓春园”
晓春园就是那座荒药园子的名字,她刚才出来时特意看了一眼。
她有一种预感,有什么惊天秘密要被揭开了。
安心睡了一夜,第二日杜韵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后就在院子里看话本子等着前去送口信的韫棣。
不过韫棣没等回来,却等到了公孙烈的传叫。
怎么会这么巧。
杜韵怀疑自己被公孙烈发现了。
不过她并未打算推脱,心想正好去探探公孙烈的口风,换了衣服就跟着传话的侍卫去了沧溟斋。
“不知父亲突然传我,所为何事”路上,她不动声色的向身旁的侍卫打探。
侍卫告诉她早晨杜府里来了两位贵客,此刻正在公孙烈的书房里,公孙烈着她去拜见。
杜韵松了口气,原来是来人了,让她去拜见,不是去问罪的。
不过旋即又好奇起来,什么贵客要她亲自去拜见。
“不知是何贵客”她朝侍卫展颜一笑。
那侍卫不知怎了,听了她的问题,神色暧昧了一瞬,竟与她打起了马虎眼。
说她去了就知道了。
杜韵心里升上一抹怪异,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快说,不说我毒死你”她陡然变脸。
侍卫吓了一跳,心道她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只听闻是一位氏族老爷带着自家公子来向小姐提亲了”。
“什么!”杜韵瞬间瞪圆了眼睛,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载倒在地。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求亲之人
有人来向她提亲?
杜韵骇的不轻。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急忙抓住那侍卫的胳膊问他来的那位公子穿的是白衣还是黑衣。
侍卫猛的被她抓住,以为她要给自己下毒,退避不急,险些吓晕了过去,半晌见自己无事,才白着脸摇了摇头,说他不知道。
心想什么白衣黑衣,简直莫名其妙。
原本姑娘家被人上门提亲都是含羞带怯,唯独杜韵,慌了神。
她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因为除过她的云亭哥哥,她再想不到谁会来杜府提亲。
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在问她,若那来人真是柳云亭。
她要如何做。
会答应吗。
从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嫁给柳云亭之外的人,可如今心里却生出了拒绝之意。
她觉得自己荒唐极了。
沧溟斋的书房内,白衣公子恭谨温良的朝公孙烈行了一礼“公孙伯父安好”,他的身旁站着个身材瘦长,穿着不凡年纪与公孙烈一般的年长男人。
男人也朝公孙烈抱拳见礼“公孙兄,好久不见”。
“柳兄多礼了”公孙烈赶忙执着起男人的手,抱拳回了一礼。
杜韵进入书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礼尚往来”的景象,公孙烈的嘴角还挂着一副道貌岸然的笑意。
“爹,你找我”她懒洋洋开口。
在她出声后,背对着她的白衣男人立马转过了头朝她看了过来“韵儿,好久不见了”。
他的目光温柔绵长,脸上的笑意比门外初夏的日光还要明亮。
杜韵的心脏被轻轻扯了一下。
来时一路上的不知所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的云亭哥哥,总有叫她的心安定下来的力量。
“云亭哥哥,你来了”她展颜一笑,朝他走了过去。
没什么可怕的,她若不愿意,与他直言就是了。
他自小就宠爱她,有求必应。
这一次,也不会强求她吧。
她刚走过去,手便被柳云亭握在了手中。
他目不转睛的睨着她,好似她脸上开着一朵花,黑如海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温柔。
“韵儿,最近可好”
杜韵被柳云亭炽热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笑着抽回自己的手在他肩膀处很江湖的拍了一下“很好,好的不得了,云亭哥哥你呢”。
柳云亭见状,便知是自己失态了,面色一红急忙以手抵唇轻咳“我也很好”。
杜韵假装没看见他脸红,急忙将头转向一旁一直审视着她二人的男人身上。
“柳伯父,许久不见,有礼了”她躬身规规矩矩的行礼。
柳云亭的父亲,柳放廉,宁安乃至整个江湖数一数二的富商。
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产业涉及各行各业,即便不已武功著称,但在江湖上依旧有一席之地。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至于江湖地位,虽然排在四大家族之末,但也是名声显赫之族。
不过杜韵对他的印象依旧停留在自己幼时去柳家做客,毒死了他的一池锦鲤,将他气的跳脚的时候。
他也是自那个时候不喜欢她的。
以至于后来她离开杜府后被柳云亭带回柳家暂住,他也没给过她多少好脸色。
甚至曾公然反对她跟柳云亭在一起。
这样的人,怎会突然对她改观,来杜府提亲。
莫不是侍卫在胡说八道。
“韵儿,在想什么,没听见客人在跟你说话吗?”
杜韵陷入自己的思绪里,直到一旁的公孙烈不满的声音响起才陡然回神。
“柳伯父见谅,杜韵只是见多年不见,柳伯父还是这般......嗯......贵气,一时看呆罢了”她笑嘻嘻道。
柳放廉身上的衣物乃上等冰丝云锦所做,腰间佩了一只鱼纹鎏金玉佩,脚蹬鹿皮银底靴,再加上手指上戴着的那几枚金镶玉的指环,确实“贵气无比”。
至少比站在一旁的公孙烈看起来更加贵气。
贵气的有些与屋内的几人有点格格不入。
再看一眼一旁一身雪白素衣风雅无比的柳云亭。
杜韵经常在想,满身铜臭的柳放廉是如何生出那般冰玉出尘的儿子的。
“几年不见,韵丫头你还是这般伶牙俐齿,俏皮的紧呐”
柳放廉抚了抚胡须,哈哈笑道,并未对杜韵的失神与应付不满。
“伯父过奖了”杜韵回了一句。
不过心里却在想眼前的柳放廉着实奇怪,不过几年未见,对她的态度竟与以往大不相同。
她的目光开始带上了一缕探究。
不过即便如此,柳放廉看她还是一副慈善的笑脸。
杜韵眯了眯眼,心中愈发怪异。
“好了,柳兄与贤侄舟车劳顿,快些坐下说话吧”公孙烈适时的开口打破了杜韵与柳放廉之间微妙的气氛。
柳放廉呵呵一笑撩袍大方落座,柳云亭也落了座。
待几人都落了座,公孙烈命丫鬟端来了茶。
大家开始慢条斯理的喝茶,几杯茶水下肚,杜韵扫过一旁寒暄的公孙烈柳放廉一眼,丢下了茶杯。
“爹爹,我还有事,这边若无事,我就先回去了”她站了起来。
“韵儿,莫急,爹与你柳伯父有要事要与你相商”公孙烈忙制止她。
杜韵知道,该来的总会来,闻言她又坐回了凳子,余光里看见身边的柳云亭好似松了口气。
她的心情忽然复杂了起来。
“不瞒丫头,今日我特意从宁安敢来,就是来向杜府提亲的”
柳放廉说完,杜韵感觉到了身旁柳云亭呼吸乱了一息。
她的云亭哥哥在紧张。
因为上次公孙烈拒绝了他,拟或者说她拒绝了他。
所以他在紧张。
杜韵忽然有点难过。
她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要伤害这个全心全意疼爱她的少年。
“韵儿,爹观云亭贤侄柔和温润,是个偏偏君子,且柳家亦是家世显赫之族,这门亲事与你来说是个良缘,你若同意,爹便替你做主应下如何”
公孙烈缓缓开口。
说得多有道理,好一个善解人意的慈父。
杜韵简直想为公孙烈拍手称赞。
她初回杜家与他尚未撕破脸皮,他觉得她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在柳云亭第一次求亲之时,他以公孙萼刚死不好让她二人成婚为由拒绝了柳云亭。
如今,不过是看她难以掌控,又怕她继续调查当年的事掀起风浪,所以急着将她打发出杜家。
她一但嫁入柳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想要再插手杜家的事也就难了。
呵呵,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厢情愿
杜韵想她怎呢随了他的意呢。
她没有回答。
沉默让室内的气氛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韵儿你不同意?你不是也心悦柳贤侄吗”公孙烈诧异问道。
杜韵敏感的察觉到公孙烈说完那句话后柳云亭执着茶杯的手指抖了一下。
她皱眉,不满的看向公孙烈“爹爹,此事容我再想想”。
茶水洒出了杯中,柳云亭放下了杯子“韵儿你......”他有些难以置信。
“云亭哥哥,我们借一步说话”杜韵按压中心底突如其来的难过拉过柳云亭的手起身离开了公孙烈的书房。
一路走回云岚阁的院子杜韵才松开了柳云亭。
“韵儿,你适才是故意的对不对,你与你爹直接的事我听说了,你是想气他才那样说对不对”
柳云亭率先开口,语气有些急。
“云亭哥哥,对不起”杜韵看着他略带惊恐的眼神,一字一句说的极其艰难。
柳云亭听见她的话,身子一僵,眼里有些东西开始破碎。
他的表情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不过还是轻轻的攥住了杜韵的肩膀,小心翼翼的问她为何要说对不起,她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连声线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杜韵握了握拳似乎没有力气去看柳云亭,她垂下了眼眸“云亭哥哥,我没法嫁给你了”。
心口跟吃了一大桶黄连一样苦。
许久的沉默过后,杜韵感觉到那双握着她肩膀的双手慢慢松开。
掌心的温暖不在,杜韵终是没忍住抬起了头。
柳云亭的眼里再无往日的光彩,白衣如天边聚聚合合的白云,那张出尘似仙的脸却比衣衫还要白。
不知怎地,她的眼泪唰的就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她拽住柳云亭的衣袖“云亭哥哥我......你不要难过好不好,你不要难过”泣不成声。
“韵儿,是他对不对”柳云亭捉住了杜韵的手,似是怕吓着她,他慢慢的敛起自己的难过,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卷起袖子替她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那个他,他没有明说。
杜韵却明白他说的是谁。
她没有说话。
“其实我早该明白的,你看他的时候那般神采奕奕,你与他说话的时候会害羞,我早该明白的”柳云亭继续自言自语。
杜韵依旧在哭。
其实她哭的太狠了,根本没听见柳云亭在说些什么。
柳云亭将手放在了她的发顶,轻轻拍了拍“好了,傻丫头,别哭了”。
那独属于柳云亭的温柔,杜韵刚止住的泪水又哗啦啦的落下。
当她将对柳云亭的依赖和喜欢辨别出来,将自己从他身上剥离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会如此难过。
“从小我什么都应你,既然你不喜欢我了,那便不喜欢了吧,你不想嫁给我,我便去回禀父亲让他不必再张罗此事了,哎,亏得我跪了一夜苦苦哀求才求得他来你家提亲,你这没心干的丫头”
柳云亭故作轻松的叹道,语罢还在杜韵头顶敲了一下。
他三言两语,神色平静,可情何难了,声音里已带上了哽咽。
杜韵自知没有做错什么,可还是伤害了一个对她极好的人,她狠狠一吸鼻子,止住了哭泣,然后伸手抱住了柳云亭。
“云亭哥哥,我是个坏丫头,不值得你厚爱,你这般好,往后肯定会遇到比我好千百倍的女子”
那是她的真心话。
“好,那就借你这坏丫头的吉言”柳云亭淡笑道,脸上已经没了适才的痛苦。
不过胸腔里那颗心脏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抱着他的杜韵如何听不见那人胸膛里的滚烫,她闭了闭眼睛,最终没有再多说。
“好了,不是什么大事,你莫要再哭了,待会哭肿了眼睛,你院子里那个小少年又该对我横眉竖眼了”
柳云亭无奈道,杜韵放开了他,站好了身子。
柳云亭继续替他擦眼泪,“怎么不见那少年”。
“他有事出去了”
“听闻你处置了江琴,恭喜你如愿以偿了”
两人说话的空档韫棣回来了,他看见柳云亭先是一愣,又瞥见杜韵哭红的眼睛,急忙奔了过去。
他将二人隔开。
“阿姐,你怎么哭了,这人是不是欺负你了”他问杜韵。
柳云亭登时哭笑不得。
“韫棣,不得对云亭哥哥无礼”杜韵赶忙叫他让开。
韫棣这才退到了一旁。
被他那么一闹,倒叫杜韵与柳云亭之间的气氛正常了不少。
杜韵急忙问他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他忖了忖说是办妥了。
没再多说,杜韵让他去沏一壶好茶来,她与柳云亭有话要说。
韫棣下去沏茶的时候杜韵与柳云亭在院中石桌下坐下,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适才的事。
杜韵将自己在杜府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柳云亭,包括如何设计扳倒江琴,甚至连五毒令的事都告诉了他。
在她心里柳云亭是她的亲人,跟韫棣一样令她信任。
她相信柳云亭是不会害她的。
“你真是长大了,变得如此了不得,若幼时就能如此,大概那时也不会被公孙萼欺负了去”柳云亭赞道。
“只是那五毒令当真能用来号令五大毒宗助你拿回家主之位”?
杜韵点头“五大毒宗长老不日便会来淮阳,到时候整个江湖就都知道公孙烈是什么人了”。
听杜韵不唤爹爹而直呼其名,柳云亭顿了顿“韵儿,如今江琴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将来你爹定会传位于你,你又何必.......”。
其实秘密放在心底久了难免想一吐为快。
且旁人误会她没关系,她可不想让柳云亭也误会她。
心知与柳云亭没什么可瞒的,杜韵眼瞥了眼周遭,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身世说了出来。
“其实我爹并非公孙烈,我不是他的女儿,与她并无什么关系,说白了这杜家自我娘死后就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什么?”
“嘘,云亭哥哥,这其中枝节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不过我所说不假,还有,这件事你莫要传扬了出去”
她说等她将一切事情都办妥了再慢慢告诉他。
其实她虽然对柳云亭推心置腹,但还是留了几分话头,并未将顾怀安是她爹的事说出来。
一是不想让人知道顾怀安飞剑书生的身份,二是不想给他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柳云亭温和一笑道那是自然,对于她爹是谁也没有追问。
“这韫棣,沏个茶,怎么去了那么久”
杜韵心想她话都说完了,韵棣怎么还没来,正诧异,便听得身后的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她扭过头去。
发现韫棣正站在他们身后的房门口,手里端着个空盘子,脚边是两盏碎裂的茶杯。
他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神色瞧着有些古怪。
第一百四十五章: 孪生兄弟
对于韫棣打破茶杯,杜韵并不觉得奇怪。
因为她发觉韫棣最近做事经常失神,心里不知藏着什么令他失魂落魄的心事。
她问过几次,什么也没问出来,只好作罢。心道她在十四五岁的年纪也藏过不少心事,是以不足为奇。
亦或是少年怀春,她猜测韫棣说不定是有心上人了。
所以才魂不守舍。
“韫棣,你若累了,就下去休息吧”她叫他下去,又叫来丫鬟处理了地上的碎片重新沏来一壶茶。
至于心上人,等她闲了再好好审问一番。
韫棣闻言道没说什么,神色不明的看了杜韵一眼之后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不觉得那少年有些奇怪吗”韫棣那一眼恰好叫柳云亭看见了。
杜韵听了摇头说一个孩子罢了,有什么奇怪的,还笑称他二人真是八字不合,一个看不惯一个。
二人在院子里继续说了一会儿话,柳云亭便准备离开,离开前嘱咐杜韵下一步计划若需要他帮忙一定要开口,他定然全力相助。
杜韵心头一暖,她的云亭哥哥即便被她拒绝了,还是全心全意对她好。
只是杜家的事,她不想他卷进来,更不想对他再亏欠下去。
“云亭哥哥,多谢你的好意,可你爹与公孙烈多少有些交情,你若出手帮忙,公孙烈又如何不会寻求你爹的帮助,
到时候你们父子二人难道要打架不成,所以最好,你们谁也别管杜家的事,我适才告诉你的事,你半个字都不能告诉你爹”
柳云亭没想到她会拒绝,虽然知道杜韵是为了他好,但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他顿了顿:
“韵儿,此来杜家提亲,未提前与你打过招呼,是我唐突了”。
杜韵听他突然重谈提亲一事,微愣之后急忙摆手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露出了一个略带歉疚的笑容。
柳云亭见她仓皇,笑了笑“不提这些了,我爹本欲在此处停留上一段时间,但看眼前形势,它若继续留下去免不了会插手此事。
这样,明日一早,我便想个法子让他回宁安,至于我,你若让我留下,我便留下帮你解决了此事之后再离开,你若不愿意,我就将云琅留下帮你,不然我不放心”。
云琅武功高强,又是个隐卫,留下比柳云亭留下方便的多,杜韵知道她若连云琅都不留下,她云亭哥哥估计不会安心离开。
于是她欣然答应让云琅留下。
柳云亭并未再多说,点头应下说自己会吩咐云琅。
不过提起云琅,杜韵脑子里忽然闪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她在青云镇上碰见的与云琅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她一直觉得奇怪,分明和云琅长得一模一样,可云琅却矢口否认自己有个孪生兄弟。
她从青云镇回来后一度将那件事给忘了,如今想起云琅才回忆起来。
她寻思柳云亭说不定知道那人的身份。
“云亭哥哥,你可知道云琅是否有个孪生兄弟?”
她话问的突然,柳云亭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云琅,却也认真想了想,然后点头。
“快与我说说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云琅有个孪生兄弟的?”柳云亭诧异。
“我之前在青云镇上见过一个与云琅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杜韵如实回答。
柳云亭却说不可能,接着与她说起了云琅的身世。
他说云琅有个孪生哥哥,名叫云逸,听闻二人是当年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铸剑宗族云家的公子。
云家虽比不上临川莫家,但也有些名气。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云家渐渐没落,云琅云逸的父母也先后死去,二人开始流落江湖。
没曾想没过多久二人竟失散了,再后来云琅进了柳家当差,云逸不知去处。
云琅一直以为他哥哥死了,直到有一天两人无意间遇到,云琅才知道云逸当年被临川的一个老者收养,那老者传了他些功夫,他平日里帮那老者办些杂事。
短暂相遇,再次分开,不过二人都很高兴,虽然分隔两地但时常书信来往。
直到五年前的一段时间,云琅忽然收不到云逸的信,他觉得不对,便去临川查看。
才知道云逸已经死了。
又是一段江湖往事,杜韵心中惋惜,不过更令她惊奇的事,若云逸真的死了,那她在青云镇遇到的是谁?
“怎么可能,我分明在青云镇看见了他,手提长剑,神色冰冷”她不解。
这些连柳云亭也疑惑了起来。
“五年前,云琅去往临川之后才知道云逸其实在临川莫家当差,彼时正是莫家被灭门不久,听闻偌大莫府无一幸免,他也是那时猜测云逸大概是死了”。
乍听见“莫家灭门”四个字,杜韵瞬间乱了呼吸。
“韵儿,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柳云亭见她陡然脸色发白,关切道。
杜韵急忙敛起内心的波澜,她不该被江临枫几句话就左右了,杜家到底有没有参与莫家灭门惨案一事她会查清楚的。
“没事,只是在想兴许那云逸没死,逃了出去,我在青云镇遇见的那个应是云逸无错”。
“嗯,也许你说的没错,云琅若是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杜韵没有说话,却在想若云琅真的会开心,当时她将遇见云逸的事告诉他的时候,他为何会矢口否认,也没有得知亲人未死的激动。
着实奇怪的很。
不过云琅云逸的事到底跟她没多大关系,她兴趣不大。
且云琅会留在她身边,若她真想弄清楚,有的是机会。
两人谈完云琅的事,日头已升到正空,恰逢沧溟斋差人来请,说是公孙烈在沧溟宅设宴招待柳放廉与柳云亭,叫他们二人赶紧过去。
杜韵心道公孙烈还真是不死心,她若过去,公孙烈肯定又是一番劝解。
而她,免不得得当面说出拒绝柳云亭的话,可她不想再伤害他了。
那样的话她再也说不出第二次了,所以她回了前来传话的侍卫,说她头有些晕想休息一下,沧溟斋她就不过去了。
她的那点心思柳云亭自然看的明白,他轻轻的道别一般在她头上摸了摸“那你就留在云岚阁里好好休息,沧溟斋那边……有我”,语罢跟着侍卫转身离开了。
杜韵知道那句“有他”是什么意思,他会替她拒绝了结亲的提议。
到头来,那个“不”字竟是由他的云亭哥哥亲自去说。
她凝着柳云亭略显落寞的背影,心头泛起了阵阵酸涩。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夜探晓春园
一直到晚上,公孙烈也没有再派人去云岚阁,杜韵知道她的云亭哥哥定时已经将事情解决了。
用过晚饭,听闻公孙烈要与柳放廉秉烛夜谈,未免旁人打扰,遣开了沧溟斋里的所有下人。
杜韵心想妙极了。
公孙烈秉烛夜谈,她与许青州去夜探晓春园,时机简直不要太好。
夜阑人静,月移西楼,杜韵换上一身夜行衣准备出门。
拉开房门,韫棣竟站在门口,已是夜半时分,他依旧衣衫整齐,看样子是在特意等她。
“你不去睡觉,杵在我房门口作何”
“我……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杜韵着急去晓春园,三两句结束谈话,说完就越过韫棣往院子外走。
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却猛地顿住。
“我来看看你”那句话她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瞳孔微颤,她倏尔转身“韫棣,你,是不是想离开杜家”。
韫棣被她问的愣住“阿姐在说什么,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杜韵的目光在他不解的脸上来回巡视过几圈之后方才松了口气“没什么”。
转身离开。
韫棣看着杜韵的背影没入院子外的黑夜里,轻叹了口气。
“姐,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当初发过誓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何况如今,你说你不是……,我更加不能离开了”
杜韵刚出院门,就被旁边暗处突然蹿出来的黑影吓了一跳。
那人跳到她面前抱剑而立,嘴角挂着一抹痞笑,懒洋洋的与她打招呼,说好久不见。
她定睛一看,登时来了脾气“云琅,你吓死我了”。
云琅怎么在云岚阁外面,随即明白一定是柳云亭叫他来的,她瞥了眼自己的夜行衣,有些伤脑筋。
“你胆子何时这么小了”云琅揶揄她。
“少主让我来保护你,我不好进你的院子,便在外面待着,适才看见你从里面出来,便来与你打招呼,不过马上三更了,你穿成这般干什么去”
杜韵并未将晓春园的事告诉柳云亭,所以她不想让云琅知道自己的行踪。
原本想找个理由打发了他,不过想到云琅武功高,留下说不定会有用,眉梢一挑“捉鬼,去吗?”她笑。
“有此等好玩的事,那快走吧”云琅急忙催促。
二人开始往晓春园的方向走,杜韵让云琅瞧一瞧周围有没有人跟踪他们,公孙烈如今对她是防备有加,所以她行事也十分的谨慎。
云琅瞧过之后说没人跟踪,杜韵这才安心行路,到了晓春园外,许青州已经在等着了。
看见带着鬼面的许青州,云琅立即警惕起来准备拔剑,杜韵按下他的手“自己人”。
许青州瞥了云琅一眼,没什么兴趣,率先进了晓春园,杜韵跟了进去,云琅被留在了外面。
杜韵让他在外面放哨,嘱咐一旦有人来了记得提醒他们。
其实她是不想让他知道老枯树下的秘密。
杜韵带着许青州一路找到了老枯树下,树上的乌鸦还在,听见他们来了吱吱的叫了几声。
那声音听在杜韵耳朵里竟带着几丝兴奋,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这就是那颗树!瞧着树干的粗细,有些年头了”许青州奇道。
杜韵寻到做过标记的石头处轻轻一拧,二人眼前大树干中间便露出一个洞来。
里面漆黑无比,深不可测。
杜韵与许青州对视一眼打开火折子往洞内查探,发现树干中间已被凿空,入口处露出几阶木质台阶一路往地下延伸。
看来有路,二人屏息凝神准备下去。
原本杜韵以为树洞里一定有机关,不过她们一路顺利走到底都安然无事。
越往下走,空间越大,可空气里毒草的气味也越浓。
二人都善用毒,自然不陌生,那是上百种毒草混合的味道,若是常人怕还未走到地底就要会被毒气毒死。
不过杜韵与许青州是何许人,他们对气味极其敏感,刚开始闻到气毒草气息的时候就赶忙用帕子遮住了口鼻并服下了清波楼特质的解毒良药百解丹。
杜韵万没想到,晓春园的地下竟藏着一座地下监牢。
狭长的廊道两旁是两排森严的监牢。
里面关了一群见到他们就开始鬼哭狼嚎的“人”。
那股刺鼻的毒草气息在二人踏足廊道时达到了极致。
那些气息是从牢中人身上传出的。
药人。
即便是见识不凡的许青州,在见到那些面目可怖,目光呆滞,形容似鬼数量不少的药人时也惊住了。
那些人被关在牢中,脚上手上均戴着沉重的镣铐,行走之间发出刺啦刺啦的摩擦声,看见在过廊里行走的杜韵与许青州,立即疯了一般朝他们扑将过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却十分含糊听不清楚。
不过有牢门挡着,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有个念头从杜韵脑中一闪而过,激起了她血液最深处的兴奋。
她将墙壁上的火把点燃站在狭长的廊道中间高声试探着问“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一个人回答她,那群人还是疯了一般往她与许青州身边扑。
“不用问了,我看他们目光呆滞,行动无序,好像没一个是清醒的”许青州淡道。
“先生,我有一事请求,不过可能有些冒险”杜韵忽然朝许青州拱手。
“你说”
“先生能否从牢中抓一人出来,我有一事要查探”
那些人神志不清却一身蛮力,杜韵功夫太差,抓人对她来说有些难度。
而且牢门一旦打开那些人必定会一涌而出,着实危险,她想过用药将他们全都迷倒,可他们既然连毒草都不怕,普通的迷药自然奈何不了他们。
所以只能靠武功高深的许青州冒险一试。
“这有何难,你退后”许青州将墙上的火把取下来往一处关押药人较少的监牢走了过去。
杜韵听话的退到了一旁,只见许青州一剑挑开栓门的铁链将手中火把朝预备冲上来的药人扔了过去。
不过是一个假动作,那些药人好似极其怕火,见火把飞去急忙往后闪避,其中一个躲闪不及被许青州抓住衣领扔了出了监牢。
再三两下许青州已将铁链重新拴好。
火把也好端端握在手中。
“先生好功夫”杜韵瞠目结舌过后赶忙拍手恭维称赞。
许青州嘴角一扯,将火把放回墙壁,然后将那名药人一掌拍晕扔到了杜韵脚下“看吧”。
杜韵蹲下身子翻开了药人的眼皮,眼神一亮,随后又将他翻过去扒开了他的后衣领。
那人后脖颈正中间,有一个鲜红如血的圆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杜韵惊喜起身,在原地转了一圈,似是不敢相信,又蹲下去将药人的眼睛与后脖颈检查了一遍。
“怎么了?”许青州不明所以。
杜韵笑着问他可记得她曾经跟他提过的“木偶蛊”。
第一百四十七章: 解蛊之法
地牢里不可久留,杜韵与许青州合力将那名药人带出了地牢。
出了晓春园,已经四更天,月亮西坠,天色开始黑了下去。矮墙边靠着抱剑休憩的云琅。
见二人出来,云琅打了个哈欠起身走过去“这就是你们抓到的鬼?”他的眼神在被二人架在中间的药人身上扫过,脸上露出了些许吃惊。
不等他开口细问,杜韵就堵住了他的话头。
她告诉云琅,今夜三人来晓春园的事他不能告诉任何人,柳云亭也不行。
柳云亭派他来保护她,他就要听她的话,若他不允,她就以能力不足为由将他撵回去。
云琅一噎,目光在半死不活的药人身上重新扫过,心中已然有了思量。
他耸耸肩“放心,旁人的事我才懒得插手”。
语罢退到了一旁。
杜韵原本想让许青州将人带回清波楼藏起来,但考虑到清波楼人多眼杂,且保不齐有公孙烈的人暗中监视,最后决定将人带回她的云岚阁。
由她亲自看管。
她让许青州先回清波楼,等她的安排。
许青州点头“丫头,适才在里面若你所说都为真,那我们这次赢定了”留下一句话,他一个闪身消失在了晓春园门口。
杜韵与琅帮将人带回了云岚阁,云琅将人放在云岚阁门口就退下了。
杜韵进屋喊来韫棣与她一同将人藏进了她卧室内的密室里。
在她看来整个杜府如今就数她那个密室最安全了,且将人放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也安心。
做完一切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微微发白,马上要天亮了。
杜韵却半分睡意也无,行至桌抓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隔夜茶水已凉,可她丝毫不觉苦涩,反而觉得凉茶入喉难得的酣畅淋漓。
“阿姐,那人是谁,你与许先生在晓春园里到底发现了什么?”韫棣在她对面坐下。
然后不动声色的将那壶隔夜的凉茶挪到了一旁。
“晓春园下实则是个关押药人的地牢,那人就是从地牢里带出来的”
“杜府是江湖炼药世家,养几个药人也不足为奇,这如何算得上秘密”
杜韵闻言笑了起来“那可不是一般的药人,是身中木偶蛊的药人。
此人眼眶发红,瞳孔无神,后脖颈有血色红点,症状与之前顾怀安带回青云谷的那个中了木偶蛊的人的症状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公孙烈有可能就是万幽门身后的主使?”韫棣吃惊不小。
万幽门用木偶蛊控制江湖侠士,在江湖上曾掀起的波澜不小,被残害的江湖豪杰也不计其数,虽然最近没什么动作,可一直都是江湖人心中的隐患,也是名门正派讨伐的对象。
“这个我尚不确定,不过公孙烈与万幽门怕是脱不了干系”。
先是莫家灭门案,再是万幽门木偶蛊,公孙烈这是想将她杜家至于何地。
杜韵的眼神渐渐沉了下去。
这一次,说什么她都不能放过公孙烈了。
“阿姐接下来要怎么做,是否要将此事公诸于众,若公诸于众定会让杜家在江湖上的声誉一落千丈,可此事却是扳倒公孙烈的一个绝好机会”
韫棣的分析正是杜韵心中所迟疑的,她朝韫棣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之后不紧不慢的开口“这件事不能让江湖人知道,可木偶蛊必须解,万幽门必须除,公孙烈也必须交回家主之位”。
“阿姐要怎么做?”韫棣心知杜韵或许已经有了想法。
“两个法子”
她说要么研制出对付木偶蛊的解药。
要么,杀了携带母蛊之人,木偶蛊不攻而破。
不过母蛊死后那些中了蛊的人失去母蛊控制,还能不能活就属未知了。
不过那解药她之前费劲心思都未配出来,如今要配出来怕也十分困难。
因为对于木偶蛊除了《杏林绝笔》上的只言片语之外她几乎找不到别的记载。
所以目前最简单最快速的方法就只有第二种了。
找到母蛊携带者,除之。
“第一个方法太费事费力,我们现在时间紧迫,恐怕行不通,至于第二种,阿姐……”韫棣说着说着忽然顿住了。
杜韵看向他。
二人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猜测。
“阿姐,你说那母蛊携带者会不会是公孙烈”
“一试便知”,杜韵的眼神炯亮,手指在青花茶杯边缘慢慢摩挲。
半晌之后她趴在韫棣耳边嘀咕了几句。
韫棣面上露出了几分古怪,“这可以吗”语气很是迟疑。
杜韵莞尔一笑“行得通,行得通,那丫头我见过好几次,一双眼睛都要长在你身上了,这件事,由你去办最恰当不过”。
韫棣听了杜韵的话脸上古怪更甚,半信半疑的退出了杜韵的房间。
韫棣离开后杜韵踢掉鞋上了床,拉起被子蒙头就睡。
天色大亮的时候,公孙烈差人来请她过去,说是柳放廉与柳云亭要走了,叫她去门口送行。
她梳洗完毕专门带上韫棣去了门口。
大抵是公孙烈没有如愿,脸色一直不太好,反倒是柳放廉热情的拉着杜韵道了几句可惜。
末了还嘱咐她如果以后反悔了,记得派人给柳家去信。
反悔?杜韵简直哭笑不得。
已经翻身上马的柳云亭闻言身子一僵,急忙开口制止了柳放廉继续说下去。
他清俊的脸上挂着一丝无奈,将头转向杜韵“韵儿,我走了,你自己保重,有事写信给我”。
杜韵笑着点头。
柳云亭与柳放廉以及一众侍卫打马离去。
望着柳云亭一袭白衣消失在巷子里,杜韵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韫棣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公孙烈身边一个穿鹅黄布衫的丫头身上。
那丫头应该是感受到了杜韵的目光,朝二人看了过去。
在看到韫棣的时候红了脸。
韫棣迟疑了一下,随即朝那丫头展颜一笑。
笑容干净如三月春风,加之他本就是个清俊的少年,那小姑娘微红的脸瞬间变得鲜红欲滴,急忙收回目光。
杜韵轻笑一声,走到了公孙烈身边“爹,我有事与你商量”。
公孙烈没有说话转身往府内走,杜韵急忙跟了上去,离去前悄悄朝韫棣眨了眨眼。
“绿烟姑娘,我……我有话对你说”韫棣上前一步挡住了落在后面想要跟上去的姑娘,垂首小声道。
那姑娘去路被挡,愣住,反应过来时公孙烈已经跟杜韵走远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岭南信回
你……你有什么话要说”绿烟脸红的不像话。
韫棣忽然俯身到绿烟耳边轻语了几句。
绿烟的脸已经能滴出血来了。
“有劳了”韫棣直起身子。
绿烟愣愣点头,说自己记下了,一双圆圆的杏眼眨也不眨的盯着韫棣。
韫棣见她直直盯着自己看,面上一晒轻咳“家主已经走远了”提醒道。
绿烟闻言呀了一声,急忙拔腿小跑着跟了上去。
韫棣收起脸上的笑容,长长吁了一口气往回走。
心道他阿姐出的什么馊主意,让他色诱公孙烈身边的丫鬟。
杜韵告诉韫棣若公孙烈真是母蛊携带者,那么他身上也会有血滴状印记,所以她让韫棣去同公孙烈身边伺候的绿烟讲,让她在伺候公孙烈沐浴的时候偷偷瞧一瞧。
绿烟对韫棣似乎存了些爱慕之情,她之前就看出来了,不过一笑置之,权当不知,没曾想还会派上用场。
不过到底是个危险的差事,所以当几日后绿烟去云岚阁送信的时候杜韵特意嘱咐她此事万不可告诉任何人,不然会招致杀身之祸。
而事实还真被杜韵猜中了。
公孙烈的脖颈处果然有血滴印记。
他果然是那股操控木偶蛊的人。
虽然不知道公孙烈与万幽门有什么关系,又藏着怎样的阴谋,但杜韵知道对付公孙烈的时机已经十分成熟了。
她让五大宗族之子传信回宗门,要宗族长老即刻启程前往杜家。
五大宗族遍布江湖四方,到杜家至少要半月的路程,这半个月里杜韵每日不是在云岚阁里睡觉看话本子,就是往医门百草阁跑。
杜韵与许青州的关系公孙烈早已开始怀疑,他虽然查不出二人是什么关系,但二人的熟稔他都看在眼里。
所以当许青州不愿交出毒门长老的位子之时,他就猜到了定是杜韵在背后作梗。
他猜到了毒门恐怕已经被杜韵掌握了,所以将医门牢牢掌控在手中。
同时也猜到了另一件事,他找了多年的五毒令在杜韵手里。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杜韵还有什么手段让许青州听她的。
怀疑之余他却没有办法求证,因为杜韵的毒术很厉害,平常的侍卫根本进不了她的身。
而且杜韵终日都待在云岚阁里,他根本无从查探。
他曾趁着夜阑人静之时派人夜探云岚阁,不过都被一个武功高强躲在暗处的侍卫给打了回来。
他心里更加震惊,惊讶于云岚阁外竟有高手埋伏,同时惊讶于杜韵深沉的心思。
白日里他派人去云岚阁周围悄悄查探,却又什么也没有查到,那侍卫就想凭空消失了一般。
所以杜韵是否持有五毒令,他只能干着急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五毒令能号令毒门,对医门却无任何用处。
医门只听命杜家家主,他心里也明白,所以相较于毒门,医门更好掌控。
在公孙烈心里,杜韵再有野心,左右不过是想要个家主之位,即便她已经控制了毒门,只要家主之位还在自己手中,医门还在他手中,杜韵就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她再有野心,也是他的女儿,大不了往后杜家医毒二门分治,传出去江湖人只会说他是个宠爱女儿的慈父。
至于她前一段时间在府中兴风作浪,公孙烈知道哪些不过是想为死去的杜寒月报仇。
而江琴已经被关押,杜韵应当不会再耍花样了。
但当发现她突然对百草阁热衷起来,频繁的往医门去的时候,公孙烈还是忍不住担忧她一定有什么筹谋,是不是想笼络医门。
他万分警惕,派人跟踪杜韵。不过在派人跟了几次之后发现她只是去找莫含笑请教医术,慢慢的又收起了担心。
心道虽然他与杜韵的关系已经闹僵,但好歹是父女,表面上且过得去,只要杜韵不惹事,他就不会对她怎么样。
只是初夏大风将起,公孙烈并不知道一张网向他的大网正在徐徐靠进。
至于杜韵自然早就发现了公孙烈派人跟踪她,不过她照旧日日往百草阁。
她日日向众长老请教医术从清晨到日落,真诚乖巧。
不过偶一日,离开时一脸认真的问他们可知道什么是木偶蛊。
众长老不明所以,她神秘兮兮的告诉众人听闻万幽门人用来控制江湖豪侠的就叫做木偶蛊。
众长老对此深恶痛绝。
再偶一日,她在百草阁阅书时漫不经心的向众长老提了一句若是杜家能研制出对付木偶蛊的解药,定能得到江湖人的大力赞赏,也算是为江湖除了一大祸害。
医者仁心,众长老听了都点头称是。
开始举医门众弟子之力搜集有关木偶蛊的记载。
一时间“木偶蛊”一说迅速传播江湖。
人们才道原来如此霸道的蛊毒叫做木偶蛊。
杜家众长老合力研制压制木偶蛊解药的消息也迅速传遍江湖,一时间杜家的江湖声望再攀一截。
公孙烈得到消息后匆匆赶了往百草阁。
他询问众长老可有找到解药。
众长老愁眉苦脸,直言此毒委实古怪,他们翻遍整个藏书楼却未找到只言片语的记载,要想制出解药怕还需些时辰。
公孙烈闻言淡淡吩咐了句“尽力而为”便离开了。
云岚阁里的杜韵听到云琅从百草阁里带回的那句“尽力而为”笑的眼泪都掉了出来。
公孙烈可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定是笃定医门长老制不出解药才不去插手制止此事的”杜韵坐在韫棣为她支起的秋千架上晃荡着两条腿。
“可阿姐你也知道医门长老研制不出解药来,又为何要将此事告诉他们”一旁替杜韵推秋千的韫棣不解。
杜韵神秘一笑“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杜韵还想再说些什么,院子里忽然扑啦啦的落下了一只雪白的信鸽,朝她咕咕咕咕的叫着。
杜韵一愣,噌的一下跳下了秋千架,三两步奔了过去。
她的目光先落到了信鸽的腿上,瞥见那里绑着一卷信纸的时候慢慢的舒了口气。
飞了半个月的鸽子终于飞回来了。
“阿姐可是很欢喜,可是都等不及了,快些将信取下来呀,看看那江少主都说了些什么”
一旁的韫棣打趣道,语气里带了几分玩味。
杜韵瞪他一眼“再不闭嘴,我就将绿烟从沧溟斋要过来云岚阁当差,做你的侍女如何?”。
听见绿烟的名字,韫棣一怔,脸上迅速闪过一抹赫然,讨好道“好了,好了,我不打趣你就是了”。
杜韵哼唧一声弯腰将鸽子腿上的信卷解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的将信展开。
不过一看之下立即黑了脸。
韫棣见她脸色不对,挪步到她身后偷偷朝信上瞥了一眼。
随即没忍住一般大笑出了声。
第一百四十九章:别扭两人
“这江少主还真是独树一帜,惜字如金”
杜韵听了韫棣的话,脸色更黑,她将信胡乱一揉往旁边养着莲花的水盆里一扔,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过阿姐,你的去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他会回你个“哦”字”。
韫棣在杜韵身后揶揄开口。
没错,江临枫给杜韵的信上只写了一个哦字。
那个哦字太过精彩,观其形,凌厉里又带着一股懒散,以至于杜韵都能想到江临枫提笔落字时的表情。
定然是面无表情。
杜韵要气炸了。
她思量许久谨慎斟酌写的信,虽然只写了些她收拾了江琴之类的家长里短,可换来一个哦字,叫她情何以堪。
丢人,丢人,简直太过丢人。
“明日我便将绿烟要过来”欲踏上台阶的杜韵猛地转身。
“我错了,阿姐”喋喋不休的韫棣立即讨饶。
杜韵冷哼一声转身回房,吃饭的时候才出来。
出来时手里拿两张纸。
院子里的韫棣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将纸卷先后绑在两只信鸽的腿上,然后只放飞了一只信鸽。
“阿姐你这是?”
“寄信,没看到吗”
“给江少主?”
杜韵没答话。
“这次写了什么”韫棣好奇。
心道杜韵不愧是杜韵,若是旁的姑娘羞都羞死了,她倒好,偏偏要再寄一封信过去。
倒是锲而不舍。
看来是真的喜欢。
杜韵朝韫棣投过去一个“关你何事”的眼神,扭头进屋吃饭。
韫棣兀自一笑跟了上去。
其实杜韵的心思韫棣猜错了,她才不是什么锲而不舍,而是气不过,想找回些颜面罢了。
初夏的岭南,雨后林木青翠,群山间飘荡着薄如蝉翼的雾霭,隐在那群山之中的江府显得格外幽静神秘,从远处看上去如在仙境。
后山竹阁小径上一青衫少年手里抓着一只白鸽飞奔。
“少主,少主,杜小姐又来信了”
间青一路施展轻功,甫一落进竹阁的院子里就高声禀报。
“嘘,小点声,少主刚睡下”
沐风刚从江临枫的房间里退出来,就听见间青洪亮如钟的声音,眉头一皱急忙出言制止。
“少主昨夜处理密语阁的事物一直到早上,适才才用了些饭睡下,你莫要将他吵醒”。
因为间青前一日不在竹阁,所以不知道,闻言忙禁声与沐风退到了一旁。
“我早上一回来,就在竹阁外发现了杜府来的信鸽,应该是杜小姐寄来的,所以想着尽快呈给少主”
间青解释。
他说完沐风脸上露出了些许迟疑。
若放在之前,他哪里会有什么迟疑,定然让间青等江临枫睡醒了再呈上去。
可现在,他真的不敢擅自做主。
“上一次,你就是因为将杜小姐的来信迟递上去了几个时辰,就被罚了,今日,我可不想受罚”间青从白鸽腿上取下信卷,往身后紧闭的竹门瞥了过去。
“是呀,没想到少主平日里不许人提起那人,旁人只当他不喜,可收到那人来信却那般开心”
沐风叹息,想起那日江临枫收到杜韵信件时的模样,他立在案前握着信纸看了许久,继而露出了一抹许久不曾从他脸上看到的笑容。
也不知杜韵信上写了什么。
间青不再迟疑,上前敲门,半晌屋内传出一个不太耐烦的声音,问他做什么。
间青忙说是杜韵的信到了。
屋内一阵沉默。
就在间青诧异他家少主今日怎么如此淡然的时候面前的门被拉开了。
江临枫出来了。
他的身上极其随意的罩了件黑色外衫,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和一截若隐若现的光滑胸膛。
间青扫了一眼,心道难得看见他家少主如此“衣衫不整”。
“信呢”
间青忙收起心思,小心将信卷递了上去。
江临枫接过,却没有及时打开,而是盯着手心的纸卷,眼里升起了点点疑惑与不解。
“这封信却是杜韵寄来的?”
间青一怔,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问,忙道却是杜韵寄的,那信鸽他记得,就是上次那只。
他说完,发现江临枫眼睛里的疑惑不解变成了惊讶。
除了惊讶,似乎还有些许欢喜。
然后他打开了纸卷。
也不知信上写了什么,江临枫陡然变了脸色。
整个人忽然散发出了一股冷意。
不像是生气,倒像是......
隐忍,拟或者伤怀。
“她就寄来了这一封信吗”
他问间青。
间青不明所以,只敢迟疑着点头。
他话音刚落,江临枫便转身进屋了,自始至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间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知道江临枫不会回信了,他抬手关上门离开。
“那信上说了什么,少主怎么突然间脸色发白”沐风上前一步询问走下台阶的间青。
“我如何知道,哎,那杜韵,怕是又说了什么让少主生气伤心的话”
间青一生气就会直呼杜韵其名。
二人免不了将杜韵一阵痛批为自家少主鸣不平。
院子里踱步的黑狗旋风忽然朝竹阁外低沉的吠了几声。
有人来了。
是家主身边的侍卫。
来传话,江北承有事情要与江临枫相商,请他速去书房。
沐风急忙去通知屋内的江临枫。
“敢问家主找少主所谓何事”间青朝侍卫拱手。
提前替主子打探清楚,是他们做隐卫的本分。
那侍卫回了一礼道“听闻与少主的婚事有关”。
间青眼前一亮“前几日是否从淮阳回来了一个侍卫”。
侍卫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到旁人,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间青了然,心道家主来请的可真是时候。
他家少主正为那人伤怀呢。
“你们在说什么”江临枫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已经穿戴整齐,正立在房门口神色淡淡的看着二人。
“禀少主.......”
“没什么,大抵是密语阁的事情,少主快些过去吧”
间青适时打断了江北承派来的侍卫的话头。
他想自家少主估计正在与杜韵闹别扭,若叫他知道了家主叫他过去是商量婚事。
以他的脾气怕是不会去。
江临枫没再追问,负手离开了竹阁。
不过离开时只带走了沐风。
他命间青留下将院子内外通通打扫一遍,包括旋风的狗屎。
那不是丫鬟要做的事吗。
间青哀怨的想都怪杜韵。
一定是她写了什么叫江临枫生气的话,所以连他这个送信的也一柄牵连了。
真是一牵扯到杜韵,自家少主就变的喜怒无常了。
第一百五十章: 娃娃亲
三两下将院子打扫完,间青开始打扫江临枫的房间。
他眼尖的扫到临窗的书桌上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卷。
被揉过又被展开了的纸卷。
是他刚才呈上去的那张,心里实在好奇,间青挪过去快速朝纸卷上扫了一眼。
本是好奇,可是一看之下脸色巨变。
纸卷上用娟秀是小楷写着一句话“前几日,云亭哥哥来杜府提亲了”。
难怪自家少主会那般反应,可那信写的没头没尾,只说了提亲,也未说结果。
平白的让人着急。
“听闻两人是青梅竹马,那丫头一定会答应吧”间青自言自,无可奈何的抓了抓头发。
他想他家家主派去淮阳的侍卫还真是慢,白白误了少主的好事,让旁人捷足先登了一步。
而家主要去淮阳向杜家提亲一事,自家少主怕是不会答应。
一来他如此骄傲,既已认为杜韵已名花有主又怎会再去打扰,二来,柳云亭是他的挚友。
所谓朋友妻不可欺。
间青泄气的打扫完屋子便退了出去,一出门就看见旋风目光炯炯的盯着远处的竹林,喉咙里还发出低沉的呜咽。
“旋风,那没心没肺的丫头要嫁给旁人了,还是少主最好的朋友,你说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这二人一狗往后在竹阁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间青自顾自的叹息,旋风没理他依旧竖着耳朵往竹林外张望。
“咕.......咕........”
竹林外隐约传来鸽子的叫声。
间青虎躯一震。
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施展轻工掠出了竹林。
果见竹阁外的大石上安静的落着一直白鸽。
腿上绑着个信卷。
竹林里有机关,所以送信的鸽子一般都只落在竹阁外。
间青将信件取下来,迟疑了一会儿,将纸卷儿缓缓打开。
眼神一亮。
瞬间施展轻工消失在了竹阁外。
他赶到江北承的院子时,里面气氛肃静的紧。
一排侍卫垂手站在院内,江北承紧闭的房门内正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仔细一听正是江临枫与江北承。
目光扫见沐风,他忙走了过去也在“发生了何事,为何少主与家主会吵起来”。
“你怎么来了”
“急事,快说,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他催道。
沐风将他拉到一旁“原来,当年杜韵的娘救了少主之后,曾给少主和当年还是婴童的杜韵订下了一门娃娃亲.....”
“什么,竟有此等事,家主为何不早说”间青惊诧。
“家主也是得知杜韵是杜寒月之女之后才想起当年那桩往事,所以他前些日子派人去淮阳确定了杜韵的身份,
回来之后又因为找不到当年杜寒月留下的婚契才耽搁了些日子,如今婚契找到了便与少主商议提亲一事,可少主不知怎的,死活也不肯同意”。
间青心想江临枫肯定不会同意。
“你到底为何如此固执,不肯同意,爹看你是喜欢那个丫头的”屋里传来江北承气急败坏的声音。
他怒道若江临枫不愿意娶杜韵,就是失信于人。
房内沉默了一会儿才听得江临枫慢慢开口:
“那丫头如今已经许给了宁安柳家,爹让我如何带着一封不知还做不做数的婚契去夺朋友之妻”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那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间青听到这里不敢再迟疑急忙越到房门口“少主,杜小姐又来信了”。
房里的争吵声停住了。
然后江北承率先开的口,叫他进去。
他推门进去。
“你刚才所说是何意思”江临枫淡淡开口。
他看了眼江北承见他没有要看杜韵书信的意思,急忙将杜韵的信递给江临枫“适才在竹阁外收到的,应当是与早先那封先后寄出的”。
江临枫黑沉的眸子扫过间青手里的纸卷,却没有接“信上说了什么”。
“这.......”间青有些迟疑。
“说”
“信上写了三句话,第一句我没有答应......”
间青看见江临枫明显一愣,不知在想什么,适才还古井无波的眼里浮上了点柔色。
他硬着头皮将第二句话念了出来“我难过了好一阵子”。
果然,那末刚刚盛开的柔色,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
间青心里叫苦不迭,腹诽杜韵着实顽皮,一件事分两次写,还写的如此抑扬顿挫,一波三折。
“第三句呢”江临枫问。
间青忙道“但是我不后悔”。
他心里其实很不明白,分明没有答应,又为何多此一举的写信来告知他家少主。
与他家少主何干。
难不成是叫他写封信安慰安慰没有求亲成功的柳家少主?
杜韵的脑回路,间青着实摸不清楚。
不过惊奇的是,他家少主听了那句话竟然噗嗤一声笑了。
昙花一现,不过却十分真实。
好似很开心。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真是无聊”。
间青又想不通了,既然无聊,他为何这么欢喜。
“既然如此,爹,你吩咐下人准备聘礼吧,要最好的”
语罢从间青手里拿过纸卷大步离开了房内。
留下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脸不解的江北承。
“枫儿怎么突然就答应了,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问间青。
“少主答应了就是好事,旁的属下也不知”,间青终于机灵了一回。
他知道自己如果将二人之间的书信内容告诉江北承,回到竹阁怕是要挨板子的。
“少主只让家主准备聘礼,不差人去提亲吗”回去竹阁的路上,间青大着胆子开口。
江临枫突然停下了步子,间青吓了一跳以为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急忙告罪。
江临枫没说话。
间青这才发现三人站立的地方是江府花园里的一处花架下。
初夏的花架繁花早已落尽,只剩下苍翠碧绿的叶子,不过江临枫的目光却一瞬不瞬的落在上面。
“临川那边还有些事情,等过几日处理完了,我亲自去淮阳提亲”
他从花架上收回目光,开口,说完缓步离开了花架。
回到竹阁,江临枫忖了忖提笔写了封信差间青寄出去。
间青知道是写给杜韵的回信,他欢欢喜喜去寻鸽子,不过路上实在没忍住将信偷偷打开看了一眼。
瞠目结舌。
“间青你做什么呢”沐风见他鬼鬼祟祟,跟了上去。
间青将信扔给沐风,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沐风迟疑着将信打开。
“这......少主如此,那丫头恐怕要气死”沐风读过信,也十分不解。
“可不是,少主也是奇怪,明明都要亲自去提亲了,还要写信去气人,我看这信不如不寄”。间青叹道。
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乖乖将信绑到鸽子腿上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