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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伯     灵族之拨云txt下载     灵族之拨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她不讲,我就不问

    顾慈笑得满面春风,逢人就问霍衍去哪儿了。

    问了一圈都表示没见着人,直到撞见陶姐,这一问,才晓得,这位仁兄钻去厨房了,也不知在捣鼓什么,几乎一整个上午都没出来过。

    顾慈好奇地找去,还没到呢,老远就闻到了阵阵香味,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一踏进厨房,瞧见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的霍衍,生生愣住:“你这……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尤其围裙上的佩奇,很衬你。”

    霍衍低头看一眼围裙上的图案,突然想起来之前洛一鸣来便利店里买过一个小猪佩奇的书包,便说:“我原以为,只有小孩儿才会喜欢这么丑的猪,没想到陶姐的审美也如此奇特。”

    “这你就不懂了,所谓少女心,和年龄无关。”顾慈上前,拿起筷子夹块牛肉尝了尝,翘起大拇指:“味道真不错,我怎么不晓得你还有这手,藏得挺深。”

    “你来得正好,这些菜都替我尝尝,给点儿中肯的意见。”

    “怎么,一副准备投身于烹饪事业的架势,想转行做厨子?先说好啊,我不允。”

    “我要真铁了心做厨子,管你允不允。”霍衍失笑,一边握着勺子从砂锅里盛粥:“小孩儿马上高三了,趁着暑假,给她好好调理调理。”

    他将粥递过来:“尝尝。”

    “你怎么不自己尝?”顾慈接过粥碗,不解问道。

    “我口味太淡,又不吃辣。你的口味还算大众,更具参考价值。”

    顾慈喝了口粥,再次竖起大拇指:“您可真是个被猎灵师耽误了的大厨。”他突然笑得暧昧:“其实何必这么麻烦,直接将陶姐安排去给一鸣做私人厨师不是更好。”

    霍衍抬抬眉毛:“陶姐做饭口味重,重油重盐。小孩儿吃起东西来又没分寸,好吃的便吃个不停。她俩凑到一起,假以时日,我们将会亲眼见证一名高三考生脱胎换骨成为一位三高考生。”

    “……”顾慈哭笑不得:“你这话可千万别叫陶姐听见,不然非得血溅当场不可。”说着,忍不住唏嘘:“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对工作以外的事情如此上心。”

    霍衍挑眉轻笑:“这就叫上心了?”说着,接过顾慈手里的粥,自己喝了口,细细品尝,然后说:“加些糖是不是更好些,可小孩儿好像变得不爱吃甜,之前一点儿不碰的辣椒倒是吃得很欢。都说女大十八变,此话诚不欺我。”

    这番话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话毕,便转身去揭锅盖,将炖好的红烧肉大火收汁,仔细装盘。

    顾慈在一旁看着,有些怔然。

    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霍衍。面前的霍衍,是什么样子,说不太上来。总之,感觉很不一样。眼里的光好像不再那么冷冰冰的了,整个人身上,多了那么些……烟火气,或者说人气。

    顾慈又吃了一口菜,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举着筷子问道:“等等,你刚刚那话说的,怎么听着你们像是老相识……”

    霍衍放下锅,夹了一块红烧肉吹了吹,送到顾慈嘴边。

    顾慈愣了愣,然后配合着张嘴将那肉吃了,这时,就听见霍衍说:“她是天天。”

    那肉被炖得入口即化,顾慈惊得将肉囫囵吞了,震惊道:“天天?!”

    顾慈知道,八年前,霍衍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儿,是一个让霍衍在意,而且得到了这个浑身是刺的少年全然信任的,特别的小孩儿。

    五年前,霍衍失踪三年后现身,疯了一样满世界找那个孩子。也是那时,顾慈知道了小孩的姓名:赵冲天。

    可是……

    “她,她不是——”顾慈惊得失语。

    五年前,那孩子分明死了的。

    霍衍看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不,她没有。她一直都在,只不过……我没有认出她来而已。”他自嘲地笑了:“甚至蠢到面对面也能错过。”

    “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顾慈无法理解。

    “我也很想知道。可是小孩儿现在心思重了许多,再也不像以前,什么话都同我讲。”

    “她不讲,你就不会问?”顾慈有些着急。

    “嗯,她不讲,我就不问。”霍衍答得倒是干脆,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顾慈眨眨眼:“就当,不追问是你的温柔吧。可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妥。很多事情——”

    他话犹未完,就见陶姐进来了,一边说:“果然还在这儿。”她朝顾慈点头致意了一下,看向霍衍:“胖子正找你呢,说有工作要汇报。”

    ***

    霍衍凉凉看着顾慈:“你跟着来做什么?”

    “怎么,有什么工作是我不能旁听的么。”顾慈稳坐如泰山。

    霍衍不再说什么,看一眼胖子手里那沓厚厚的文件,一抬手:“口述吧。”

    胖子点头道:“您让我去查的那桩五年前双胞胎被绑案,所有的案件信息已经搜集完毕。”

    “被绑双胞胎姐妹,当年十四岁,姐姐洛一飞,妹妹洛一鸣。二人在一个停电的雨夜出门买蜡烛,并为未带伞的两位陌生女人撑伞,随后失踪。第二天凌晨,警方在一间废弃的地下室里找到了被绑架的姐妹俩。”

    “其中,妹妹洛一鸣昏迷不醒,姐姐洛一飞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死因是心脏麻痹。从始至终,她们的家人都没有收到过任何勒索电话。”

    “根据洛一鸣的口供,凶手是两名男人,戴着特殊的发光面具,并未看清面貌。凶手的作案手法也甚是离奇,似乎是用了某种特殊药物。案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案发当夜那两名疑似共犯的女性很快也被发现死亡,死因同样是心脏麻痹。双胞胎姐妹的案子和那两名女性的离奇死亡案直到今日也未能查明真凶,成了两桩悬案。”

    片刻的沉默。

    “姐姐洛一飞,妹妹洛一鸣……你确定?”霍衍问道。

    胖子愣住,似乎不明白霍衍的意思,他低头翻了翻文件,道:“姐姐名叫洛一飞,妹妹名叫洛一鸣……是这样没错。”

    霍衍手指轻敲桌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默了默,对胖子说:“先下去吧。”

    胖子应了,刚走到门口,又被霍衍叫住:“回来。”

    “文件放下。”霍衍淡淡道:“这几天协会内外加派人手巡逻,那三人,严加看管。”

    “是。”

    胖子放下那沓资料,转身出去了。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真的不闻不问。”顾慈看着霍衍,道。

    “你又知道。”霍衍一撩眼皮,懒洋洋道。

    “一鸣体质特殊,当年的凶手很可能是你说的那位寄生者杀手。”顾慈眉头紧锁:“可是,一鸣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镇魂石。”霍衍看向他。

    顾慈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当年你向我要镇魂石,原来是为了给一鸣。”

    虽说寄生者体内的恶灵是被完全压制封印住了的,可依然存在本体灵魂被反噬的风险。镇魂石有安魂固本之效,能很好地保护寄生者免受恶灵反噬。但这东西是灵族圣物,阖族上下统共不过三颗。当年霍衍为了从他那儿得到这石头,极尽威逼利诱之能事,顾慈最终屈服于他的淫威,将自己手中唯一的一颗石头拱手送了他。这桩事,他依然记得一清二楚,至今无法释怀。

    可这一刻,当得知这块石头保了一鸣一命时,顾慈瞬间释然了。也许,这才是那石头最好的归宿。

    顾慈忽然想到什么:“难道,这就是为什么,一鸣当年会‘假死’?”

    霍衍翻着胖子留下的文件,摇摇头:“不对。”他眉头微皱:“时间不对。”

    顾慈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霍衍将那沓文件合上,抬眸看过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纷乱的情绪已消失无踪,他的目光转而清明:“你说,几个老不死们,和那个大垃圾,谁会先到一步?”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这波买卖,不亏

    当洛一鸣的眼前刹然一黑时,她用力地闭了闭眼。飞快地再睁开,看到的,却还是一片黑暗。

    周围的喊杀声戛然而止,恶灵大军好似一瞬间蒸发。

    洛一鸣能够听见无忧树的叶子轻轻落地的声音,还有郑兆阳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她握紧手中的法杖,却发现,自己无法感应到小黑,和法杖也失去了连接。

    下一秒,手中空空如也。

    洛一鸣膝头一软,倒地时,耳边轰鸣着纷乱的声音——

    “你说说,这两姐妹是有多缺心眼儿,怎么能给陌生人打伞呢,还跟着人家走?”

    “平时在家里任性也就算了,到了外面也不知死活,哎,才多大,造孽啊。”

    “这事儿玄乎的很,什么也查不到,人就那样莫名其妙没了。我看呀,就是那丧门星招惹来的脏东西,她命硬,捡回一条命,倒是克死了自己妹妹。”

    “还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小宝,生怕被指指点点。唉,我哥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小灾星,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是好。”

    “看见没,就是她,接连克死了自己妹妹和奶奶,晦气的要死,遇上了躲着点儿走,听见没。”

    “你就是那扫把星啊?正好,我最近觉得活着挺没意思的,来,摸摸,看看能不能摸出个血光之灾来。”

    ……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洛一鸣抱着头,浑身开始冒冷汗。

    “小可怜,我原本想放你一马。”宋羿蹲下来,轻轻摸着洛一鸣的头:“可你这样逼我,我也很难做。死在你手里,我倒是情愿,只不过……不该是现在。只能说,时机不太巧。五年前的事情,你要是忘了,那该多好。”

    他把玩着手里的黑色玻璃瓶:“说起来,还真是托那位霍组长的福。他给的这东西,果然厉害。如果没有它,我今天,可能真栽你手里了——那多不好玩儿。”

    ***

    昨晚,和自己达成一致后,霍衍将一只黑色玻璃瓶放在了桌上:“黑袍不容小觑,为确保万无一失,这个给你。”

    宋羿接过,挑眉询问:“这是什么。”

    “法师克星。这东西,只要沾上亡灵法师的眼睛,哪怕只是一滴,也能叫对方束手就擒。”霍衍懒洋洋道。

    “真的假的?他可是黑袍,也能管用?”他将信将疑。

    霍衍扯了扯嘴角:“试试不就知道了。”

    宋羿不置可否,将那瓶东西收了,看向霍衍:“三天之内,将烈焰带过来。否则,交易作废。”

    霍衍撩起眼皮,笑得很冷,他缓缓抬手,竖起食指:“我只要一天。”说着慢条斯理起身:“黑袍一旦到手,立刻告诉我。”

    宋羿看着他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笑着摇头:“霍衍啊霍衍,机关算计太聪明……只不过锋芒太盛,老天爷看不下去,要挫挫你的锐气,于是,安排了一出好戏。”他打开瓶盖,看一眼里头的金黄色液体:“至于这戏该怎么唱……我说了算。”

    ***

    地下室。

    宋羿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睛眯了眯:“哟,这不是顾会长么。”

    顾慈笑了笑,指指手边那只硕大的拉杆箱,说:“东西给你带来了,我们要的人呢。”

    宋羿眼神探究地看向他:“霍组长呢,怎么不见他。”

    “小霍出了点状况,暂时来不了。”顾慈说得面不改色。

    宋羿眼神一冷:“你们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顾慈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盯着宋羿:“你和霍衍之间的那些猫腻我没兴趣。但黑袍法师,今天必须交出来。”他轻轻敲了敲那只箱子:“你要的东西他给你备好了,我们痛快点,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宋羿不动声色,视线在那只箱子和顾慈之间来回,他突然笑了:“看来,你并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

    “是什么都不重要。无论什么,换黑袍,值得。”顾慈一字一句道。

    宋羿轻轻点头:“这黑袍原来如此抢手,竟引得你们同僚相争。也好,会长是个爽快人,我喜欢。”

    说着,打了个响指,一名青年拖着一只拉杆箱走来,和顾慈那只颜色竟一样,都是低调奢华的香槟金,只不过,要明显小了好几号。

    “……”

    双方在掩人耳目这一点上,倒是不谋而合。

    眼看着小青年将那只箱子同自己的换了过来,顾慈挑眉:“怎么,不开箱验个货?”

    “不必了。”宋羿垂眸看着箱子:“我已经感受到了——这正是我要的东西。”

    话毕,就听见一声尖锐的金属振动声响起,那只硕大的箱子竟笔直地朝着顾慈手边的方向撞了过去——宋羿眼疾手快,几步上前将它摁住。

    他眉头微动,却见这时顾慈拿上他手边的箱子,道:“就此别过。”

    “怎么,会长不打开看看?就不怕我狸猫换太子?”

    “不必。我也已感应到了——箱子里的,是黑袍无疑。”

    “那,会长慢走。”

    ***

    顾慈驱车回了协会,一路上车速有些飘,险些闯了红灯。

    到了会里,手下伸手要接过他手里的箱子,被他一巴掌拍开了:“碰不得,这可是拿你家霍组长换来的宝贝,磕着碰着,十个脑袋也不够你们掉。”

    那手下闻言,惊得睁圆了眼,忙退下了,避之不及的样子。

    顾慈刚到了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开箱,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他扬声道:“没空,待会儿再来。”

    话毕,门外静了静。但很快,敲门声再次响起。

    顾慈无奈,只好说:“进来。”

    胖子和瘦子一前一后进来了。

    顾慈失笑:“消息传得够快啊,平时办事怎么没见有这效率。”

    瘦子眨眨眼,一脸惊恐:“会,会长……你这是,霍组长上身了么?”

    “上你个头!”顾慈哭笑不得:“来干嘛的,有话快说,我忙着呢。”

    胖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一会儿,豁出去一般,道:“您真把咱组长给卖了?”

    “诶,这话不对吧。你现在可是一组组长,霍衍已经不是你上司了。”

    “他……他一天是我组长,那一辈子都是我组长。”胖子梗着脖子道。

    “没错,他永远是我们的组长!”瘦子掷地有声。

    顾慈摸着下巴:“真该叫他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尤其胖子,你昨天不是还在同我说,觉得霍衍心术不正,假公济私,利用三位少主图谋不轨……怎么这会儿我把他卖了,你反倒一脸的不忿。”

    胖子眉头微皱:“一码归一码,我昨日也是气不过,将话说重了。虽说对于三家诸事,组长有时行事确实过于偏激,可除此之外,无论工作或是为人,我胖子真心服霍组长。人人都说他是活阎王,丧心病狂不择手段,可我跟着组长这么长时间,其实打心眼里佩服他。霍组长不是阎王,是怒目的金刚。”

    顾慈闻言,饶有兴味:“哦?这话怎么说。”

    “凡夫俗子只知感佩菩萨低眉,殊不知金刚怒目也是同等的大慈悲,甚至更加难得。霍组长手段刚硬,却自有原则,遇事清醒,处世通透,在旁人看来也许过于我行我素,但这其实也是一种心无旁骛专注做事的匠人精神,从不在意旁人看法,一心只想将事办好,认真且有他自己的分寸,有时会过火,却从不过分——”

    “行行行,打住。还匠人精神……他这会儿也不在这,吹得再天花乱坠都白搭,省省吧。”顾慈笑得不能自已。

    胖子看着他神情,一时犹疑:“属下不过有感而发,字字肺腑。只不过……”他越发觉得哪里不对:“会长,你说把组长卖了,真的只是开玩笑吧。”

    瘦子在一旁,被胖子刚才一番话感动得不行,正偷偷抹着泪呢,闻言,立马看向顾慈,求证的眼神。

    “不啊,真卖了。”他一抬手:“不过放心,这波买卖,不亏。”

    “……”

    “……”

    瘦子急得破音:“会长!那可是霍组长啊!您不是最器重他了!”

    胖子显然是被打击到了,此刻一脸万念俱灰的模样。

    顾慈见状,也不再逗他们,道:“好了好了,卖是卖了,可他是谁啊?他可是霍衍。就算被卖了,你们要担心的也不该是他,而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买主才对。”他笑得意味深长:“放心吧,这会儿,身为商品的你们家霍组长,说不定正骑在人头顶上为所欲为呢。”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瘦子满脸写着放心。

    胖子点头:“会长说的是,是我们多虑了。”

    于是,二人挂着憨厚的笑容,满意地离开了。

    顾慈优哉游哉地走到圈椅前,极其放松地往后一坐,想着霍衍这厮虽说胡作非为毫无人性,没想到收买人心还真有他特立独行那一套……

    他伸手从办公桌上拿过杯子,看一眼里面的咖啡,微怔。

    陶姐最近爱上了喝咖啡,挺上头,协会上上下下都收到了她热情的安利,来者不拒地喝着她送的免费咖啡。

    顾慈喝了一口,皱着眉毛嫌弃地放下了:“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这种黑咕隆咚苦不拉几的东西……茶叶它不香吗。”

    说着,起身准备泡茶。

    刚走到柜门边,手落在门把手上,他忽然顿住,嘀咕道:“怎么总感觉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在柜子前苦思冥想了好一阵,然后,猛地一拍手,看向角落里的那只箱子:“糟了,人别给憋死了!”

    顾慈手忙脚乱地上前开箱子,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是人真给憋死了,到时候——

    “她憋死那会儿你在干什么?!啊!!!在特么干什么?!”

    “在听你前属下对你歌功颂德并且向他们阐述将你卖了本质上是在坑你的买主这一不争的事实。”

    以霍衍的作风……自己想必会死得无比绚烂。

    顾慈开箱子的手开始颤抖,他默默念叨:“菩萨金刚如来佛,千万保佑……”

第一百九十七章 小孩子才做选择

    协会。

    刑讯室。

    “知道自己哪一步算错了么。”霍衍握着小皮鞭,在掌心一下一下地轻甩。

    宋羿被绑在刑架上,自嘲一般笑道:“你狼子野心,意欲扳倒三家,铲除教会,架空协会会长,成为灵族至尊。”

    “和烈焰水火不容,自少年时起便渴望取代他成为灵犀剑的主人,奈何技不如人,卧薪尝胆至今。”

    “对黑袍恨之入骨,是因为私仇。”

    “以上种种,皆是我看错了你。”

    “你根本无心权力之争,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引我上门。那个不屈不挠的少年,也早已在人后闷声接了烈焰的班。而你之所以对黑袍势在必得,不为私人恩怨,志在阖族福祉。”

    “我宋羿一向自诩聪明,可关于你的每一步……都算错了。”

    “霍组长,这局棋,我输得心服口服。”

    霍衍手中动作停住,他打量了宋羿好一阵,突然说:“你是宋家后人?”

    宋羿猛地僵住,并不言语。

    霍衍见状,点点头:“果然是。”

    此人意图得到灵犀剑,目的是对族脉下手。而方才他提到,自己以黑袍作为交易筹码,是为了“阖族福祉”——这一切都说明,他很清楚灵犀剑的秘密。

    而灵犀剑的秘密只有三家的人以及烈焰才知道——至于顾慈是怎么知道的……霍衍一点也不关心。

    他微微挑眉:“看不出来,宋老头还挺风流,私生子想必不少,你是不是还有好些兄弟姐妹什么的。”

    宋羿笑得意味不明:“不瞒霍组长,有过一个妹妹。不过,若当真要认亲戚,你说的那个宋老头,该喊我一声老祖宗。但我早已经被宋家从族谱上除了名,像这样的野生祖宗,只怕高高在上的宋家长老避之犹恐不及。”

    霍衍眉头微动,定定看着他好一阵,说:“果然如此。”

    他将皮鞭放下,起身走至宋羿跟前,抱臂立定:“见你第一面,我便觉古怪。你身上气息混杂,灵族,人类,还有……恶灵。所以,你是混血,同时,也是一名寄生者。”

    宋羿眯了眯眼:“果然,我从一开始就低估了霍组长,您可真是火眼金睛玲珑心啊。”

    霍衍嗤笑一声:“谬赞了。有个事儿,还得你详细交待一下。”

    “霍组长但问无妨,我愿赌服输,一定知无不言。”

    “这么配合?”霍衍勾唇:“如果我说,你就是那个连环寄生者杀手,承认不承认?”

    宋羿似是略微诧异:“这个事,霍组长又是怎么知道的。”

    霍衍挑眉:“寄生者杀手的案子我跟了很久。此人作案地点大都选在地下室,而这次你选的交易地,也是地下室。当然,这充分有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但任何巧合,出现在你身上——便一定不成其为巧合。”

    宋羿笑了,轻巧点头:“我认。死在我手里的寄生者,大约有……不好意思,没统计,总之,不少。”

    “哦?怎么,在做实验?”霍衍牙关微紧。

    “算是吧,准确来讲,是碰运气,走投无路了,只能大海捞针。”宋羿定定看向霍衍:“霍组长,你有没有过这样一个人,迫切想要守护,却最终也没能护住。”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不管有没有,终究会有的。”宋羿笑得别有深意:“我没能护住的那个人,一直以来,我都想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她回来。其实,我分明知道,她不在了,却不愿承认。也许正如某人所说,由始至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泄愤。”

    起初,他操纵亡灵法师召唤依依亡灵,一直未果。他便想,会不会是她的灵识被锁在了寄生者体内。

    于是,他开始对寄生者下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杳无音信。直到洛一鸣出现,他反而生出了退却之意——万一,黑袍法师也无法召唤依依的亡灵,怎么办。

    那便说明,她的亡灵已经湮灭了。

    而自己的退却,不是因为害怕知道依依的湮灭,而是因为心里其实早已有了这个答案,却无法去面对它,于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眼下身陷囹圄满盘皆输,宋羿反倒释然起来。只不过……

    他看向霍衍的眼神阴诡幽深:“我很好奇,如果霍组长是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霍衍双手插兜,微微俯身,凝视宋羿:“首先,我不是你。再者,小孩子才做选择。”

    “说起来,你认输未免认得太爽快了些,本来想着,既然来了,怎么着也让你好好领略一番咱们猎灵师协会的刑讯文化,方不枉此行。”

    “成王败寇,无畏的挣扎,再壮烈,本质也还是无谓——没意思的紧。况且,说来惭愧,本人十分怕疼,再怎么样,何苦同自己过不去,你说是不是,霍组长。”

    霍衍瞧着他那副嘴脸,撩撩眼皮:“怕疼?那可真是太好了。”他扬声喊人:“听好了,这人,最高待遇,好生伺候,要是怠慢一分一毫——谁也保不了你们。”

    众人诺诺。

    宋羿面上不动声色,眼神转冷:“霍组长这是要用私刑?”

    霍衍点点头:“不错。你功课做得很足,想必知道私刑在协会是大忌,才敢摆出这样一副欠不拉几的嘴脸。”他微微眯眼,轻轻道:“可你又算错了一步:在我这里,我的心情就是王法。心情好,循规蹈矩也无妨。惹毛了我,百无禁忌又如何。要怨就怨你自己,碰了不该碰的人。”

    宋羿定定看他,竟笑出声来:“说实话,你挺招我待见的,是个妙人。”

    “不了,你的待见,本妙人膈应。”说着,抬脚往外走,一面对弟兄们说:“留口气就行,记得拍视频。”

    刚走到门边,便听见宋羿森然的声音:“神仙哥哥,普贤菩萨……都是你吧?知道么,那天晚上,小丫头声嘶力竭地喊你,那一声又一声,怪惨的,我听着都有那么点于心不忍。当时就在想啊,果然还是个孩子,天真得让人心疼。骗她的那人,也挺不是个东西的。”

    霍衍的背影僵在原地,他双拳捏紧,眉目凛凛,薄唇绷成一条线,牙关紧咬,像是要将一口牙生生咬碎。

    他随手抄起门边那杆狼牙棒,蓄满了力朝宋羿的头部挥去,众人吓傻了,大惊失色,在场的一位还算机灵的小年轻反应快,整个人朝霍衍撞了过去,结果自己被狠狠弹开,砸倒在地。好在霍衍被他这么一撞,失了重心,手上不稳,那狼牙棒由着惯性擦着宋羿的肩头被甩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钝响,好不吓人。

    众人惊魂未定,看着宋羿那几乎被卸了好大半的肩膀,吓出来一身冷汗:“组长,您刚才那一下子,得要了他的小命,使不得。您冷静,啊,别让小的们为难。”

    霍衍抬眼看过来,那一眼,看得他们腿软,差点就不由自主要跪,谁想他轻轻笑了笑,说:“失态了,抱歉。”神情看着像是已经恢复了平静:“人就交给你们了,卖点力,上点心。”

    众人自然知晓他的意思,忙点头:“一定,一定,交给我们,您放心。”

    看着霍衍走远的背影,众人齐齐地,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而刑架上血肉模糊的宋羿,紧紧咬着下唇,绷着下巴,神情变幻莫测。

第一百九十八章 嗯,果然不是个吃素的

    顾慈刚打开箱子,赫然出现在他眼前的那过于迷你的体格让他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将人抱出来,迟疑地伸手要去摘对方的兜帽——结果发现摘不下来。

    于是只好晃着肩膀打算把人给粗暴地弄醒,晃着晃着一个稚嫩的童声冷不丁从兜帽后面轻轻传来:“我醒了,不要再摇了。”

    这声音让顾慈虎躯一震:这分明就是个娃娃音,估摸着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他彻底陷入了自我怀疑: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黑袍法师是个小朋友?这个小朋友就这样奶声奶气地号令着无数穷凶极恶的恶灵们?

    想到这里,顾慈猛然一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此人过于娇小的体格让他掉以轻心了起来,居然就这样冒冒失失地把人弄醒了,完全忘记要先将人制服住。

    他瞬间警惕起来,将对方的双手制住,唤人将她的手绑了,带进了地下的那间刑讯房——这间素来被称作“十八层”的地下小屋,关押过的无一不是重犯要犯,众人看着被会长抱在怀里那位小小一只的“重犯”,悄声交头接耳起来。

    顾慈将人放在了刑椅上,张了张嘴,看一眼椅子上的人,终究还是说:“绑牢了。”

    虽然方才这法师虚弱到无法行动,顾慈无奈只好将人一路抱了过来,可是也不排除这是对方的诡计,不可大意。

    即使顾慈总感觉自己这样对一个小孩儿有些不人道而且说不出来的别扭难受,但他也清楚,这可是黑袍,就算看起来再温顺无害,也绝不是个吃素的。

    就在他酝酿好了一副铁面无私冷酷无情的神态看向黑袍时,兜帽后面那个娃娃音悠悠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我能……吃点东西么。低血糖,有点晕。”

    顾慈闻言,愣了一愣,随即鬼使神差地轻声细语问了一句:“是么,想吃什么?”

    众人:“……”

    那位法师倒也不客气,说:“牛肉,辣一些。”

    ……嗯,果然不是个吃素的。

    顾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太对,但想着要是把人给饿晕了难免耽误审讯,便叫厨房端盘牛肉过来。

    很快,有人敲门,顾慈只当是厨房的人,一抬头,却见是瘦子,微讶道:“你怎么过来了。”

    瘦子面露难色,苦着脸道:“方才霍组长不知怎么了,在刑讯房大发雷霆,险些将那个姓宋的弄死了。还好现场有弟兄拦着,只是卸了半边肩膀。而且……”

    见瘦子欲言又止,顾慈抬眸看他,施压道:“而且什么?”

    “而且,组长吩咐了下面人,给姓宋的……用私刑。说是,只能留一口气,安排了‘最高待遇’。”

    “几号刑讯房?”

    “这会儿没在那儿了。组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搏击室,状态看着不大对,我有点儿放不下心,所以只好来找您。”

    顾慈略沉吟,看一眼那黑袍,起身道:“把人看牢了,我去去就来。”

    话毕,和瘦子一同往搏击室赶去。

    ***

    顾慈推开门,见里头昏暗,便按开了灯。

    霍衍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室内骤亮,他抬手挡住了眼睛。

    顾慈觉察到他的情绪不太对,什么也没说,走过去在他边上躺下,就那样出神地望向天花板。

    “有事儿?”霍衍忽然出声。

    顾慈偏头看过去:“这话该我问你。”

    霍衍默了默:“多大点事儿,你又不是没见过我之前怎么折腾人。”

    “动用私刑和严刑逼供能一样么?我听说,那位全程可都高度配合……怎么,私人恩怨?”

    “嗯。”霍衍没有否认,沉沉应了一声。

    “让我来猜上一猜。”顾慈慢条斯理道:“五年前洛一鸣的案子,凶手是他。当年你突然出现,然后满世界地找那个孩子,也是因为这个案子。你感应到了她的异常状态,却无法找到她——”他眉头微动,道:“我想不通,有灵契在,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找不到她才是。还有,小泓救了一鸣那天,你不是也在场,怎么就没将人认出来。”

    霍衍移开手,缓缓睁眼,眼底的情绪明灭不定:“那时灵契虽然在,但是很微弱,微弱到我几乎完全感应不到她。因为那时候,她不想见我,一点也不想见我。对她来说,我就是个大骗子,一个说话不算话的,彻头彻尾的烂人。”他眨了眨眼:“至于为什么那天没有认出她来……大概是因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

    灵契微弱到契主几乎完全感应不到守夜人,说明守夜人已经不再信任契主——那时候的洛一鸣,想必是对霍衍彻底失望灰心了。

    面对这样的霍衍,顾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这种东西,在这个男人面前显得不伦不类。而这时如果保持沉默,又未免显得干瘪。

    于是,顾慈只好附和道:“没错,你对自己的分析很到位,定位很精准。”

    “……”

    顾慈见不得他这样消沉,刻意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你是怎么将姓宋的拿下的?”

    这话题转得很是生硬,霍衍并不说穿,只是答道:“他只当我将烈焰视作眼中钉,此番意欲借他的手除掉烈焰,所以没什么防备,极其大意,更不可能想到我就是烈焰。再者,他忌惮灵犀剑,就算多多少少有备而来,可我压根没打算用剑——杀鸡焉用牛刀,他既然是寄生者,用捕灵网对付便绰绰有余。说到底,还是他太过大意了,不晓得,大功告成之际也是功亏一篑之时——这个浅显的道理。”

    顾慈失笑:“是么,可我看你也并没有悟透这个道理。不然这时候也不会在这儿一副自暴自弃的架势。”他看向霍衍:“你就不想去会会那位黑袍法师?”

    霍衍挑眉:“当然要会会这厮。只不过我现在情绪不稳定,去了,怕一言不合,把人给弄死了。”

    “我觉着……你恐怕下不去这个手。”顾慈笑得有些尴尬:“虽然看不见面孔,可那个黑袍应该是个小朋友。而且,说话的声音……略稚嫩。反正,不要说凶她,我同她讲话时,不知不觉就轻声细语起来,担心给人吓哭了。”

    霍衍闻言微愕:“小朋友?”

    ***

    二人一同来到十八层。

    一进门就瞧见那位黑袍法师安静乖巧地坐在刑椅上,整个人占了椅子不到三分之一的面积,宽大的兜帽垂下来,脑袋耷拉着,一动不动,散发出的气场,大概就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顾慈看一眼桌上摆着的那盘牛肉,纹丝未动的样子。

    他疑惑:“不是说饿了,怎么一口没吃?”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不是,我没有,不可能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是不知该怎么回话。

    原来,顾慈前脚刚走,牛肉后脚就送了来。

    那么,问题来了:法师的手脚都被绑着,要怎么吃?

    可行的解决方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喂她。

    可是……给一个恶犯喂肉吃?

    成何体统!

    大家左思右想,决定把肉放下,等会长来了再做处置。

    可这会儿听会长问话的语气,大家都不敢做声。

    见他们不说话,顾慈不悦,正要发作,就听见霍衍悠悠地说:“没你发话,谁敢将肉喂到他嘴边?这待遇,就算三家长老来了,也未必有吧。”

    顾慈:“……”他哭笑不得,察觉到这时黑袍的整个身形似乎突然僵硬起来,想到她说自己低血糖,便吩咐手下:“去,把肉端来,喂她吃。”

    霍衍一脸莫名:“松了绑让她自力更生不好么,喂什么喂。”

    “那姓宋的是怎么栽你手里的你忘了?三家是怎么一夜之间被端了的你心里没点数?还是说瞧着她是个小娃娃你就飘了?你——”

    霍衍一抬手,求饶一般打断道:“行行行,喂喂喂,赶紧的。”

    那锅盖头的小伙子听了,讷讷点头。

    他将那盘牛肉端了来,霍衍瞥了一眼,眉头一动,道:“等等。”他拧着眉毛去看顾慈:“谁允许你动我做的菜了。”

    顾慈一愣,看一眼那盘肉:“这是你做的?”

    霍衍冷冷看他,默认了。

    顾慈微讪:“厨房拿的,估计不晓得是你的作品,稀里糊涂就送过来了。”他看一眼蔫了吧唧的那位法师:“她低血糖,总得吃点什么才有力气做审讯,你这盘牛肉,姑且充公,回头算在你工资里。”

    霍衍斜睨他一眼,一伸手,五个指头晃在顾慈眼前。

    “……”顾慈满头黑线,“行,五百就五百。”

    霍衍不说话,那宽大的巴掌依然怼在顾慈鼻尖上。

    “……好,五千。”顾慈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霍衍满意地放下了手。

    锅盖头见状,一手端着肉,一手要去揭法师的兜帽,扯了好几下,愣是扯不动。

    顾慈抬眼一看,无语道:“……停,别扯了!人脑袋都要给你扯掉了!这帽子摘不下来,就那样喂。”

    “……哦。”锅盖头终于小心翼翼地夹起了一块肉,正要往那黑黢黢的兜帽里送,这时听见顾慈忽然道:“等等。”

    锅盖头生生刹住筷子,那块肉悬在半空中,肉汁儿缓缓地往下滴落在盘子里。

    “这肉都给放凉了吧,要不拿去热热?”

    顾慈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过来,他噎了一噎:“怎,怎么了。”

    霍衍凉凉地:“会长,请问这位法师——”他一指刑椅上的黑色身影:“是来咱们这儿做客的么。要不干脆再上壶好酒,别怠慢了人家。”

    “……”

    这时,一直很安静的法师突然开口道:“没关系,不用了。”

    这话回得十分微妙。

    在顾慈看来,这是在回自己。意思是牛肉不用热了,她吃冷的就行——看来,是饿得紧了,有那么点可怜巴巴的意思。如此一想,他不禁有些心软。

    可在霍衍看来,这句话像是在回应自己那句“上壶好酒”,对方俨然是将自己这句挖苦当了真,然后一本正经地拒绝了——该说她缺心眼呢还是缺心眼呢。

    不过,叫霍衍略微诧异的是,听声音,竟是个小女孩。

    锅盖头依然夹着那块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弱弱地问了一句:“那个……可以喂了吗。”

    “……”顾慈手一挥:“赶紧的,磨蹭什么。”

    锅盖头得令,便将肉送进了那兜帽里,因为看不见,只好将筷子试探着往里探,然后冷不丁听见一个声音:“那是我的鼻孔。”

    “……”

    “这是下巴。”

    “……”

    “你戳到我的牙了。”

    “……”锅盖头忍无可忍,不动筷子了,呛声道:“你自己把嘴凑上来吃!”

    兜帽里一阵沉默。

    锅盖头脾气来了:“嘿你什么毛病——”

    他的话被一个低低的声音打断:“我看不见。”

    此话一出,室内鸦雀无声。

    无论怎么看,现在这场面都像极了一群大男人在虐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失明儿童。

    气氛一时凝滞。

    锅盖头声音小下来:“哦,早说嘛。”

    这时霍衍忽然上前,从锅盖头手里接过盘子和筷子,说:“我来吧。”

    那法师听见他的声音,身形明显一僵。

    霍衍垂眸,夹起一块肉,说:“啊。”

    “……”

    他似是不耐,又说了一遍:“啊。”

    兜帽里弱弱地:“我啊了。”

    “……啊出声儿来。”霍衍嘴角抽搐。

    “哦。”兜帽里似是会意,立刻“啊——”了一声,声音拖得很长,听着莫名像在撒娇。

    霍衍循着声音找准了她的嘴,精准无误地将肉送了进去。

    如此一筷子接一筷子,二人配合默契地将一整盘肉都清空了。

    而周围的人就这样全程围观了如此诡异却又莫名和谐的一幕。

    霍衍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失笑:“别看个头小,挺能吃。”

    顾慈也乐了:“吃饱没有,要不要再来一盘?”说完惊觉失言,清了清嗓子:“再要也没有了,你也不是来做客的,要有点自知之明。”

    那法师默了默,道:“嗯,我吃饱了。”说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很好吃,谢谢。”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那种欺负弱小的别扭感再一次浮现,众人都感到浑身不自在。

    唯独霍衍八风不动的样子,将盘子递给边上的人,要了张纸擦了擦手,悠悠然坐到了刑讯台后面,定定看着那个瘦弱的黑色身影,问道:“三家灭门案当晚,你在哪里?”他将那张擦过手的纸巾扬手扔进垃圾桶里,“或者换个问法,你承认不承认,自己是灭门案的主犯之一。”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哟,倒是来得正好。”霍衍眼睛也没抬,扬声道:“进来。”

    瘦子押着夏泓进来了,二人在一旁立定,夏泓看着刑椅上的人,一脸震惊。

    霍衍再次看向黑袍法师,一字一句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不是。”

    “哦?可我们有人证,他可是目击了你当夜的行凶过程。”霍衍看着夏泓:“看看,你在那晚看见的那位黑袍,是她不是?”

    夏泓恶狠狠盯着黑袍:“可不就是她!这世上还能有第二个黑袍不成?”

    霍衍挑眉:“听见了,人证确凿,你可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黑袍默了默,依然只说了三个字:“我没有。”

    这时顾慈突然道:“话要讲清楚,是没有做过,还是没有要狡辩的了。”

    霍衍横他一眼。

    “没有做过。”依然是干巴巴的几个字。

    “你放屁!”夏泓情绪颇激动,要不是被牢牢摁住,这会儿恐怕已经扑上去咬人了。

    “宋羿你认识吧?”霍衍忽然问。

    黑袍声音一沉:“认识。”

    “他最擅长操纵人心,要么借助冥耳,要么靠他的异能。所以他手底下有许许多多替他卖命听他号令的灰袍。如果你没有撒谎,那很有可能,你和那些灰袍们一样。在你无意识的情况下,宋羿利用了你,借你的手铲除掉三大家族。”

    “不可能。”黑袍几乎是立即地否认道。

    霍衍眼神微动,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声。

    一个小伙跑进来,凑近顾慈对他低声说了句什么。

    顾慈眼神亮了亮,道:“请去会客厅,我这就过去。”他看向霍衍,笑得意味深长:“你等的人,来了。”

第二百章 祸不单行

    二人来到会客厅,霍衍刚踏进门一步,就被人捉住衣领,来人气势汹汹:“孩子们呢?交出来!”

    霍衍冷冷垂眸:“族长大人当真喜欢这种交流方式?霍某倒是乐意奉陪,只是您这老胳膊老腿的,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到时候旁人说我胜之不武殴打老人——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你——”

    宋长老立在身后:“老夏,住手。”

    顾慈在一旁笑道:“有什么话,心平气和坐下来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么多人看着呢,族长您注意影响。”

    夏族长愤愤然松手,铁青着脸坐了回去。

    霍衍和顾慈也慢慢悠悠落了座。

    易长老放下茶杯,沉声道:“孩子们怎么样了。”

    “他们好得很,各位放宽心。”顾慈笑得春风拂面。

    夏族长冷哼:“你们莫名其妙把人给绑了,还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顾会长,有些时日不见,您的脸皮着实见长。”

    顾慈依然笑得八风不动:“瞧您这话说的,我们又不是不讲道理的土匪,绑人自然不能绑得莫名其妙。”

    宋长老:“是么。这么说,你们倒是绑得有理有据。”

    “这个自然。”顾慈说着,眼神给到霍衍。

    霍衍漫不经心:“我们怀疑,长老别墅那场火,是仨熊孩子故意纵火,大逆不道,天理难容。于是将人绑了来,严刑逼问,也替你们管教管教不成器的孩子们。”

    “一派胡言!”夏族长猛地一拍桌子,气得胡子翘起:“他们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我饶不了你!”

    顾慈眼神扫过三位长老,声音骤冷:“这里是协会,要动我的人,先问过我。”

    易长老沉声:“你什么意思。”

    “三位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我和小霍,身为协会当家,也有头有脸。大家今天聚在一起,势必要讲讲道理。可各位一登门,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好似我们协会如何亏欠了你们一般。”顾慈依然挂着笑,可那笑很冷:“没错,我们绑了少主不假,但分明是您三位欺耍在先。要兴师问罪,没问题。但在那之前,各位是不是该先给我们一个交代?”

    这话说得要算含蓄委婉,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你们玩儿了一出诈死,将所有烂摊子都丢给了协会,如今玩够了厚着面皮跳出来,非但一句解释没有,还理直气壮地恶人先告状——这种无赖行径,我们郑重表示鄙夷。

    在座的都是老江湖,深知谈判时的气势很重要。

    三位长老此番自知理亏,可也早有觉悟:姿态绝不能低。

    倒也不是因为什么身处高位者的尊严自矜,而是因为他们深知,眼前这二人,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同其过招,就算无理也得强占三分,否则,铁定落得任人鱼肉的下场。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夏族长煞有介事:“看来,你们果然不懂我们的良苦用心。”

    易长老高深莫测:“那夜,我们将计就计,一把火将长老别墅烧了,来了一出金蝉脱壳。让幕后黑手以为他们的阴谋已经得逞,从而麻痹大意。”

    宋长老娓娓道来:“我们虽然销声匿迹,却也一直在暗中观察。为的,就是看看那三个孩子遭逢巨变时会有怎样的反应。借这个机会,也算是一次磨炼,让他们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意志去查明真相,惩治真凶。”

    夏族长升华主题:“当然,我们了解到,协会在追查过程中给予了孩子们有力的支持,我们深感欣慰,一致认为他们跟着顾会长和霍组长能够学到很多,得到大长进,于是,便一直没有出面。”

    易长老总结陈词:“这些都是我们的主意,孩子们毫不知情。纵使你们有不满,可他们是无辜的。先把人放了,有什么话,都可以谈。”

    三人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滴水不漏。

    霍衍同顾慈相视一眼,二人齐齐哼笑一声。

    “……”

    这一笑阴阳怪气,三位长老面上却不动声色,脸色坦然,等待回复。

    “不愧是三大家族。能在恶灵的死亡包围圈中全身而退且不被察觉,面对如此穷凶极恶的敌人,居然放心让三位乳臭未干的少主亲身涉险,当真是有魄力。”

    霍衍话里有话,三人只当听不懂,宋长老笑得温和:“哪里,此番真凶能够落网,多亏了顾会长和霍组长。孩子们不争气,这段时间有劳你们照顾了,我们感佩在心。”

    霍衍默了一默,忽然笑了:“感佩在心……那请各位千万记得,你们欠霍某一个大人情。”

    此话一出,众人微愕。

    三位长老本以为对方势必要不依不饶,神态都绷得紧紧的。而霍衍这句话,意思显然是见好就收不再为难——这个发展,委实出乎他们意料。

    夏族长手一抬:“这是自然,往后霍组长同顾会长若是有需要,三家自当倾力相助。”

    顾慈面带笑意:“好说。”

    片刻的安静。

    顾慈眨眨眼,客气道:“各位喝茶。”

    三人微微颔首,却都没有动作。

    易长老:“比起喝茶,顾会长是不是忘了,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顾慈看他一眼,做恍然状:“你看看我,对对对,先放人。”他侧头吩咐手下:“去吧,将三位少主请过来。”

    他特意将那个“请”字加重音,朝手下的递了个眼神,对方会意,诺诺去了。

    霍衍抿了一口茶,垂着眉眼,神色莫测。

    ***

    不一会儿,人回来了,小跑着来的,脚步慌乱。

    来人附在顾慈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顾慈脸色变了一变,正欲开口,却见胖子这时慌慌张张撞进来。

    他甚至招呼也来不及打,直奔霍衍,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

    顾慈瞧着霍衍的神色骤冷,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霍衍面色如铁:“天天失踪了。”

    原来,霍衍一直有让胖子安排人跟着洛一鸣。就在今天上午,洛一鸣只身去了宋羿的住处,进去之后再也没见出来。

    胖子手下的人觉察不对,破门而入后发现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进去之后再也没见出来……

    霍衍思索着胖子的话,眉头越拧越紧,忽然眸色一凝,起身往外走。

    顾慈见状,对三位长老说了一声:“各位请稍候,我去去就来。”

    说着,匆匆跟了上去。

    留下三位长老面面相觑。

    当顾慈紧跟着霍衍来到十八层时,眼前的场景叫二人僵住——

    刑椅上的绳索已经被挣脱,歪歪扭扭地散在椅子脚边。

    看守的一众兄弟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顾慈的脑子嗡嗡的,方才手下在耳边说的那句:“三位少主不见了。”不停回响。

    黑袍跑了。

    三少主下落不明。

    洛一鸣离奇失踪。

    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啊。

第二百零一章 我拦住他们,你快跑!

    霍衍和顾慈刚走,夏泓便被押了回去。

    刚一进门,就听见易初勉冷不丁说道:“凭什么他可以出去散步。”

    孟晓眨眨眼,跟着说:“就是,我们也要!”

    夏泓莫名其妙:“谁说我——”

    猛地对上孟晓那吃人一般恶狠狠的眼神,他的话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不敢吱声。

    其中一位寸头小哥道:“方才带夏少主去问话的,并不是散步。”

    易初勉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我们要去散步。”

    “这……”几人犹豫。

    顾会长倒是有交代过,尽可能满足这几位小祖宗的要求,只要不过分就行。

    几人斟酌一番,一致认为散步并不算过分的要求。

    于是,他们带着三人一同去后花园散步。

    散着散着……就都不省人事了。

    易初勉和孟晓看着被他们打晕的众人,拍了拍手。

    孟晓叉腰,易初勉抱臂,二人定定看向夏泓。

    夏泓眨眨眼,急道:“愣着做什么,快帮我解开啊!”

    “急什么,先说说,他们刚才带你去做什么了。”孟晓眯了眯眼。

    夏泓气得跳脚:“你给我解开我再和你说不行么!你是不是傻掉了!我们是一伙的好吗!”

    易初勉冷哼:“那可不一定。你是霍大哥脑残粉,说不定他给你洗洗脑什么的,你就倒戈了。”

    夏泓瞪着眼睛:“那要这么说,你身边那家伙才更该提防吧!你别忘了,霍大哥可是她上司!”

    易初勉去看孟晓,孟晓一摊手:“他说的很有道理。”

    易初勉摸了摸下巴,视线给到夏泓:“那你还是继续绑着吧。”

    “……”

    夏泓看见易初勉冷不丁弯腰将地上被他们挣脱的绳子捡了起来,看着孟晓一本正经:“你也要绑起来。”

    “……”夏泓抓狂:“哥你能不能别闹了!现在当务之急难道不是逃跑么!快把我解开!”

    他急得左顾右盼,生怕有人发现他们。

    孟晓噗嗤笑出来:“好吧,不逗你了。”

    说着,给夏泓的手松了绑。

    刚一松开,夏泓拔腿就要跑,被孟晓一把拽住:“你去哪?”

    “跑啊!此地不宜久留,快走!”说着,就要往前冲。

    易初勉抬手按住他肩膀:“你认得路么。”

    夏泓呆住,看向孟晓:“对哦,这里你熟,前面带路。”

    孟晓默了默:“你觉得,霍大哥要是真心想要抓一个人,他跑得掉么。”

    夏泓想了想,道:“跑得掉。但迟早要重新落入他的魔爪。”

    易初勉抬眸:“所以——跑也没用。”

    夏泓:“……”他一脸问号:“不是,那你们搞这一出干什么?”他指着歪歪扭扭躺了一地的人。

    孟晓:“不跑,但要搞清楚霍大哥想做什么。”说着,她神情严肃问夏泓:“刚刚,你被带去哪里了。”

    “一间地下小黑屋。”夏泓老实答道:“黑袍被关在里面。”

    孟晓神色猛地一滞。

    “黑袍法师?”易初勉微讶。

    “没错,在做审讯,我刚才去做了指证,那厮——”

    “带路。”孟晓突然打断他。

    “去哪儿?”夏泓愣住。

    “找黑袍。”

    “你疯啦?那里看守森严,去了等于自投罗网!”夏泓一脸不可置信。

    谁知孟晓脸一沉,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带路。”

    夏泓吓一哆嗦,伸手去拽易初勉衣袖。

    易初勉看一眼孟晓,道:“走吧,去看看。”

    夏泓没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在前面带路。

    三人鬼鬼祟祟绕过一个拐角,夏泓忽然停住脚步,然后猛地转了个弯,拔腿就跑。

    孟晓和易初勉错愕,视线跟过去,就见夏泓正在对着一个黑色身影穷追不舍。

    是黑袍!

    二人当即追了上去。

    易初勉抄小道过去堵黑袍,孟晓身形矫捷,很快跟上了夏泓。

    眼看着夏泓伸手将黑袍猛地一推,那个黑色的瘦弱身影失足倒地,跌出去好几步远。

    夏泓正要趁胜追击,不料被赶来的孟晓一把拽住,她错步挡在夏泓身前,寸步不让。

    夏泓震惊道:“你干什么?”

    孟晓微微侧头,看着黑袍法师踉跄着起身,迎头就要对上来者不善的易初勉。

    孟晓绷着脸,捏了捏拳头,二话不说飞起一脚踹在夏泓肩头,生生将人踹出去两米远。

    夏泓倒在地上痛到变形:“卧槽!孟大脚你特么疯了?!”

    说着,他眼睁睁看着孟晓像只小老虎一样张牙舞爪就扑向了易初勉。

    易初勉眼角余光瞥到孟晓身影,眼看着自己的拳头就要落在她身上,急急收了招,小腹上结结实实挨了她一掌。

    二人猝不及防被她袭击,一时都僵在原地。

    孟晓看向黑袍:“我拦住他们,你快跑!”

    那黑袍僵了一僵,很快,转身跑了,脚步踉跄。

    易初勉拧眉,蓄力上前,被孟晓出手挡下。

    二人纠缠不下,打得难分难舍。

    夏泓见了,咬着牙,起身就要往黑袍的方向追去。

    孟晓留意着他那边动向,一个分神,后背挨了易初勉一脚。

    易初勉来不及收力,那一脚踢得结实,孟晓狠狠栽在了地上。

    他脸色一变,正要上前去扶,却见孟晓像没事人一般猛地蹿起来就朝着夏泓奔过去。

    她显然是伤着了,跑没几步,后继乏力,于是毫无章法地腾身往夏泓背上一个飞扑,将人生生扑倒在地。

    夏泓一声闷哼,低骂一句:“孟晓我艹你大爷!”

    孟晓咬着牙:“有本事你去啊!”

    易初勉眉头死锁,看一眼黑袍逃走的方向,终于没再往前追,而是走到二人身边,伸手将压在夏泓身上的孟晓提了起来。

    “解释。”他的眼神有些冷。

    孟晓并不看他,垂着眼,一声不吭。

    很快,他们这边的动静将人招了来,三人被团团围住。

    趴在地上的夏泓猛地一捶地:“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

    ***

    顾慈朝手下使了个眼色:“松绑。”然后看向面前形容狼狈的三人,淡淡道:“走吧,赎你们的人来了。”

    三人进了门,一眼看见里面端坐着的三位,齐齐愣住了。

    尤其夏泓和易初勉,二人满脸震惊,喊道:“爸?”

    三位长老面色倒是淡淡的。

    夏族长见三人都带了伤,面色一沉,正要发难,就听见顾慈说:“你们自己交待,为什么打架。”

    “……”

    孟晓别过脸去,不想说话的样子。

    夏泓和易初勉交换了一个眼神——

    易初勉:交给你了。

    夏泓:靠!哦几把尅。

    “我和孟晓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阿勉过来劝架,被我们围殴了一顿。”夏泓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众人:“……”

    “那你们是不是该交待一下,是怎么……起死回生的。”易初勉看向三位长老。

    三人面色一时尴尬,易长老轻咳一声:“这个说来话长,回去再聊。”

    宋长老的目光一直落在孟晓身上,此时对顾慈说:“让孩子们先坐下吧。”说着,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看向孟晓:“晓晓,到我这里来。”

    孟晓依言上前落座。

    众人坐定,夏族长环顾一圈,问道:“怎么不见霍组长。”

    顾慈:“他有点事要处理,一会儿——”正说着,就见霍衍抬脚进来,他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霍衍在顾慈身旁坐定,面上神色一派坦然,瞧不出情绪。他看向夏族长:“怎么,找我?”

    夏族长笑道:“有个事儿要说,须得你在场。”他看向霍衍和顾慈:“围攻长老别墅的幕后主使者,还请移交三家处置。”

    “那是自然。歹徒一旦落网,我们自当第一时间通知各位。”顾慈说得煞有介事。

    片刻的沉默。

    易长老抬眼:“顾会长,人,我们今天一定要带走。”

第二百零二章 昼与夜的边界

    宋长老见他语气生硬,续道:“协会此番出手相助,三家铭记于心。罪人既已落网,余下的便不劳烦二位。还请将他放心交由我们,待其认罪伏法,依照族律从严惩治。”

    顾慈闻言,看向霍衍。

    其实将宋羿交由三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顾慈倒是乐得做这个人情。

    只不过……

    此时霍衍神情淡淡的,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他眼波一转,抬眸道:“各位神隐期间,若不是我将人从马路边捡了回来,三位少主恐怕早已经暴尸街头。灭门案真凶落网,各位当真以为是一夕之功?没有我的追查和布局,这只诡计多端的狐狸,眼下恐怕依然逍遥法外为所欲为。”

    宋长老颔首:“这些我们都知晓。这段时日里,孩子们劳你照拂,追拿真凶一事,也多亏了你劳心费神。霍组长,虽说你素来同三家不睦,过去我们确实也有对你不住之处,但一码归一码。今日不说什么一笑泯恩仇,也谈不上既往不咎,我们就事论事——此番,三家既然承了你的恩,自然要还你的情。日后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三家义不容辞。”

    没有了方才的试探推诿,这一番话言辞恳切,众人皆默。

    霍衍勾起唇角,沉声道:“还请诸位,牢记今日所言。”话毕,看向顾慈:“人留在这儿占地方,给他们吧。”

    顾慈微愕,随即点头:“人是你抓来的,你说了算。”

    “嗯,人在三号刑讯房,一会儿让个兄弟带路,自提。”霍衍抬抬眉毛,嗓子一沉:“没别的事了吧,那就……送客。”

    显然是一秒也不想他们多待,下令赶人。

    “……”

    长老们带着孩子正要起身离开,霍衍忽然开口道:“孟晓同志留一下。”

    众人看过来。

    霍衍撩起眼皮:“工作事宜,交待几句。”

    宋长老询问地看向孟晓,她点头道:“你们先去提人,我和霍大哥聊聊,一会儿就来。”

    ***

    “黑袍,你放走的?”霍衍开门见山。

    “嗯。”孟晓供认不讳,她顿了顿,道:“该受的处分,我认。但是霍大哥,仅凭小泓一面之词就认定黑袍法师是灭门案共犯,会不会太草率了。小泓这家伙有多不靠谱,你是知道的。那天又是夜里,他很有可能看走眼了。”

    霍衍定定看她,并不说话。

    孟晓被盯得一阵心虚,补充道:“我是觉得这个事还是要审慎些,不能冤枉无辜的人。而且,那黑袍法师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他身后的,是整个亡灵法师界和所有的亡灵大军。要是因为一个误会招惹上这样一个难缠的家伙,那多糟心啊。而且,这样一来,小泓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霍衍依然不语,看着孟晓的眼神深深的,像是能把她看穿。

    就在孟晓心里不停打鼓,越来越没底的时候,霍衍终于开口了:

    “灭门案发生之前,你早已通过赤犀眼有所预见,并告诉了长老们。于是,他们早有防备,甚至已经做好了将计就计金蝉脱壳的打算。而之后你对夏泓和易初勉谎称当夜自己和我们在一起,嘴上说着是为了消除他们对我的疑心,其实是因为这样一来,你就不用向他们交待自己当晚的行踪了——案发时,你在长老别墅,同长老们一起,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而这个事,你受人所托,不能让那两人知道。”

    一席话毕,孟晓瞪大双眼,丧失了语言。

    她想起那晚她将霍衍他们送到洛一鸣家楼下时,霍衍别有深意的那一问……原来,他早就猜到了,早在那时候,他就看穿了这出戏。

    “至于这出戏,除了演给幕后黑手看,更是演给我看的。”霍衍嗤笑一声:“你们倒是信得过我,怎么就断定我会将真凶揪出来。这算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不知死活?”

    孟晓保持着“目瞪口呆.jpg”的表情,突然说:“霍大哥,有时候我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你不是个人。”

    霍衍:“……”

    “简直就像开了上帝视角,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崇拜你了。”

    “……”霍衍斜她一眼:“戏过了,打住。”

    孟晓摸了摸鼻子:“人家明明是肺腑之言……”

    “孟晓同志。”霍衍正色唤她。

    见他一脸严肃,孟晓心里一个咯噔,以为他要开始追究自己放走黑袍的事,磕巴着应道:“怎,怎么。”

    “你信我么。”

    霍衍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孟晓怔了怔,很快道:“信。”

    “那我可以信你么。”

    孟晓看进霍衍的眼底,那双如墨的眸子眼神幽深,像在诉说着什么,又像是一片沉静。

    她端正神色,点头说:“可以。”

    “好。”霍衍沉声回了这一个字,不再言语。

    ***

    顾慈送完客回来,见霍衍一人独坐在大厅出神,坐在他对面敲敲桌子:“你今天反常得很,是不是有什么事。”

    同那三位对峙时,霍衍的态度比顾慈预想中的简直要好太多了,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没礼貌,但全程都十分讲道理。最叫顾慈感到意外的,是在三家要求交人时,他居然点头应允了,而且允得相当干脆。

    原本他以为,按照霍衍的性子,他势必要将宋羿那厮折磨得生不如死才痛快。

    不说别的,单说宋羿五年前对洛一鸣犯下的那桩罪,就足够他在霍衍这里死上个一万次了。

    见他不语,顾慈问道:“你就这么将宋羿拱手让人了?”

    霍衍闻言,鼻间重重哼出一声笑:“他就一垃圾,给你这一形容,整得像块香饽饽似的。”他看向顾慈:“该招的他全招干净了,教会的罪证也掌握在了我们手里。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废物,留着做什么。再说了——”

    顾慈知晓他这些话又是在搪塞自己,本来听得很是敷衍,可他接下来那句话,让顾慈震惊了。

    他听见霍衍说:“他本来就是三家的人,也算物归原主了。”

    “什,什么?”顾慈一脸不可置信。

    “宋羿是寄生者,自称是宋家的老祖宗。”

    “怎,怎么会?”顾慈闻言,怔怔沉吟片刻,忽然一拍手道:“我知道了。”

    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宋羿身为灵族人,本绝无可能成为寄生者,但巧在他是个混血,有着人类的血统,这也是他成为寄生者的必要条件之一。但不同于一般的人类灵魂,灵族人的灵体天生便受制于恶灵,所以,企图吞噬宋羿灵魂的那只恶灵虽然最终被封锁住了,但博弈的过程想必十分惨烈,而且旷日持久。他作为半个灵族人,灵魂不死,肉身便不腐。于是,经过长久的艰苦卓绝的斗争,宋羿终于战胜恶灵,成为了寄生者。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个长生不老的怪物。”

    顾慈啧啧称奇:“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沉浸在这桩奇闻中的他并未察觉到对面凉飕飕的空气:“你很兴奋?”

    “……”顾慈低头干咳一声:“开了眼界,兴奋一下不行么。”

    他看着霍衍阴沉的面色,道:“一鸣那么大个人了,丢不了,我已经让弟兄们去找了,你别担心。黑袍的事,我会加派人手,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拿住。但她的身份成谜,要尽快找到人,还得靠你的灵犀剑。”

    灵犀剑对黑袍有感应。那回在地下室里,顾慈之所以没有开箱验人却笃定箱子里的是黑袍,就是因为听见了灵犀剑的剑啸声。

    “嗯。”霍衍眸光一沉:“我会找到她。”

    顾慈看着霍衍的神色,不知为何,隐隐感到心神不宁。

    虽然他刚才一番话说得轻松,但也只是为了宽慰霍衍。

    黑袍的事他倒是并不担忧,毕竟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迟早会有个了断。

    可是……

    他不敢想,要是洛一鸣那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霍衍会怎样。

    人人都道三组的组长霍衍是个冷血暴戾的活阎王。

    但,没有人生下来就是阎王。

    别人不知,可顾慈清楚,霍衍的种种遭遇都在逼着他成魔,而他一直在咬着牙抗争。

    真正让他的血冷下来的,是五年前的那一场乌龙。

    五年前,那个孩子的离开,带走了霍衍周身的温度。

    只有顾慈知道,有个倔强不服输的少年,一夜之间消失了。

    昼与夜的边界里,缓步走来的,是冷酷的修罗,乖戾的魔王。

第二百零三章 尊老爱幼

    霍衍趿着拖鞋走过书房,往里面瞄了一眼:果不其然,小朋友又在盯着手腕瞧,眼睛一眨一眨的,手边的作业本就那样摊开着吃灰尘,铅笔滚落在桌子角下无人问津。

    “好看吗?”霍衍走进去,弯腰将地上的铅笔拾起来,轻轻放在书页中间。

    自从签订了灵契,小孩就对手腕间那个闪着光的图案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好奇和兴趣,时不时就抬手看一眼,看着看着就出了神,对着它发呆。

    洛一鸣回过神来,点点头:“好看。”

    腕间那个小巧的火焰亮晶晶的,像一只萤火虫,神奇的是,这只萤火虫只有她和神仙哥哥能够看见。

    霍衍抬手在她前额轻敲一下:“好看你个头,老实写作业。”

    洛一鸣皱皱鼻子,摸了摸脑门,乖乖拿起笔,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又将笔放下,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来一把东西,递向霍衍:“神仙哥哥,这些都给你吧。”

    是一把棉花糖,精致的糖纸包裹着柔软的糖果,歪歪扭扭地躺在女孩的手心上。

    昨天顾慈给了霍衍一盒糖果,特意交待着是送小孩的礼物,里头是什锦糖果,五彩缤纷。

    这些棉花糖显然是从里面剔出来的。

    霍衍愣了愣:“怎么,蛀牙又犯了?”

    洛一鸣摇头:“没有。我讨厌棉花糖。”

    听到“讨厌”两个字的时候,霍衍眼神微动。小孩虽然有些挑食,但一般都是说“不喜欢”“不爱吃”,几乎从未用过“讨厌”这个词。

    其他的糖果都开开心心收下了,唯独这些棉花糖一颗一颗挑出来还给他……看来是真的讨厌。

    霍衍瞧了瞧洛一鸣的神色,什么也没说,将棉花糖接了过来,塞进了大衣口袋里。

    这时,手机响了。

    霍衍敲敲桌子:“专心点,一会儿我来检查。”

    说着,转身出去了。

    “师父。”霍衍接通电话。

    那头的人打着哈欠,显然是还赖在床上:“乖徒儿,这几天在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怎么都不来看看为师。”

    “在带孩子。”霍衍答得一本正经。

    最近小孩往他这儿跑得越发勤了,常常一呆就是一整天,天黑了才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回家去。

    霍衍忍不住想,这个寒假怎么还没有过去。

    “……”师父噎了一噎,“哦,带孩子确实辛苦。但是吧,你要是腾的出手的话,爱幼之余,是不是也该好好尊尊老。”

    霍衍无语:“我明早过来。”

    那头的人满意了:“好徒儿。来的时候顺便捎一份早餐。我家楼下的酸辣粉,要大碗的。还有巷子口的牛肉锅贴,大份的。热豆浆也来一杯——”

    “大杯的。只要不是锅贴隔壁那家的,随便买一杯就成。”霍衍不等他说完,打断道。

    师父嘿嘿笑:“徒儿懂我,为师欣慰。”

    霍衍:“呵呵。”

    刚挂了这位老祖宗的电话,就听见书房里小祖宗嘹亮的呼唤:“神仙哥哥!抽纸没了!”

    霍衍揉了揉眉心:所以这货成天在书房里零食水果吃个没停,现在甚至开始吃纸了,一刻也不消停……反正就是不做作业。

    霍衍拿上包抽纸,拍在书桌上,冷冷扫一眼垃圾桶里满满当当的果皮纸屑,低低道:“你最好在吃完这包纸之前把今天的作业写完,否则——”

    “否则不放我回家!”洛一鸣快速接道,脸上挂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微笑。

    “……”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乖巧懂事小心翼翼的孩子变成了今天这副耍赖卖蠢抖机灵的鬼样子。

    霍衍不禁开始反思,这究竟是为什么。

    思来想去,原因无他——

    都是自己惯的。

    ***

    霍衍拿钥匙开了门,扑鼻而来一股一言难尽的气息。

    他捏着鼻子,将早餐放在了餐桌上,环顾一圈,摇了摇头,认命一般开始整理清洁。

    师父揉着他的鸡窝头走出来,瞧见焕然一新的空间,朝霍衍竖了竖大拇指。

    走到一半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又折回去,过了一会儿重新出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师父将东西随手抛了过来,霍衍条件反射接住。

    他这才看清,手里的,是一把长剑。

    烈焰拉开椅子,在餐桌旁坐下,开始享用早餐。

    一边嚼着锅贴一边含糊道:“拔出来看看。”

    霍衍看着手中的剑,心跳莫名加快了。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灵犀剑?

    可是……

    他看着剑鞘上沾上的乱七八糟的碎屑,还有师父那漫不经心的神态……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于是,随手握住剑柄,将剑拔了出来,整个动作显得轻巧又随便。

    埋头苦吃的烈焰这时抬眼看过来,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点头道:“嗯,我果然没有看走眼。剑归你了。”

    说完,再次埋头吃起来。

    霍衍将剑收回鞘里,犹豫再三,终于试探问道:“这把……不会是灵犀剑吧。”

    烈焰头也没抬,嗦了一口粉,吧唧着嘴道:“不然呢,总不能是尚方宝剑。”

    霍衍:“……”

    ***

    “所以你都不确定我能不能让剑出鞘就收我做了徒弟?那万一我拔不出剑来,怎么办。”霍衍一边削着苹果,一边问道,满脸都写着“我眼前这个男人简直不可理喻脑子有病”。

    烈焰咂咂嘴,不以为意的样子:“我怎么可能看走眼,你浑身上下都写着‘烈焰接班人’三个大字,错不了。”

    “烈、焰、接、班、人,一共五个字,谢谢。”霍衍将苹果一切两半,递了半边过去。

    烈焰咬一口苹果:“总之,剑你先保管着。过阵子你去趟独角山,把剑养一养,你也就正式取代为师成为新一代烈焰了。”

    “养剑?”

    “嗯。这剑矫情得很,并不随随便便认主。历代烈焰都必须带着剑去独角山避世静修,相当于和灵犀剑培养感情,等真正和它建立起了羁绊,才算是接过了烈焰的火炬。”

    霍衍默了默,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烈焰抬抬眼皮:“急什么,要等时机成熟。”说着,他突然问:“你母亲的叛族案,你并不知晓内情吧。”

    霍衍僵了一僵,硬邦邦道:“她没有叛族。”

    烈焰笑了一声,笑声意味不明:“你又知道?”

    “我知道。”霍衍语气笃定,神情坚毅:“我的父母,他们善良本分,只会做问心无愧的事。”

    “年轻人,还是太天真。”烈焰舔舔唇:“善良本分的人就不会犯罪吗——才不是这个逻辑。”

    霍衍冷冷地:“你什么意思。”

    “你的父母或许并不该死,可他们,也绝不无辜。”烈焰看向霍衍,掷地有声道。

    霍衍手里那半只一口未咬的苹果被生生捏爆:“说清楚。”

    “……”烈焰眨眨眼,咬了一口苹果,漫不经心一般:“更多的,我暂时不想说。”

    “为什么。”

    “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你。”

    “……”

    烈焰看一眼他那臭的要死的脸色,将果核扬手扔进垃圾桶,抽了张纸擦着手:“我没有在替三家说话。讲真的,你对他们恨得越深,我越乐见。继续保持就好。但是,乖徒儿,你要答应为师一件事。”

    “你说。”

    “你先答应。”

    “……你先说。”

    烈焰将擦了手的纸用力丢到霍衍脸上:“你丫的答不答应!”

    霍衍咬着牙,不做声。

    “不说话什么意思,我可当你默许了。”烈焰依然不松口。

    霍衍看他一眼,硬邦邦地点了点头。

    “你要报仇,为师完全支持。你要搞三家,为师也没有意见。但是,在完成烈焰的使命之前——你什么也不准做。”

    霍衍眉头拧紧:“什么使命?”

    “这个……”烈焰顿了一顿,“也要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你。”

    他瞅一眼霍衍绷着的那张死人脸,突然语重心长起来:“傻徒儿,仇恨固然重要,可人活一世,总得有些别的盼头。有些东西,我们要承担,有些人,我们要守护。”他定定看向霍衍:“小子,你还小,还没遇上这样的人,所以不会懂。但这个人,迟早要出现,就像每个人命里的劫数,躲不过去的。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为师这个话的意思了。”

    霍衍沉默一阵,问道:“那你有吗,这样的人。”

    烈焰怔了一怔,低头轻笑一声,那笑里,全是苦涩:“以前有,后来没有了。”

    “没有了……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啊。其实……也有剩下的东西。”

    “什么。”

    “仇恨。”烈焰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你小子,故意拆台呢吧。”

    他刚语重心长地说完一番话,通篇大义不外是:比起仇恨,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东西。

    结果让霍衍这么问几句,他彻底露馅:除了仇恨,为师一无所有。

    霍衍被他这么一凶,反倒认真道:“我没有。”

    他并没有在拆台,只是单纯的好奇,简单的提问。

    烈焰点点头,有点怅然:“其实吧,刚才那一段话,是你祖师爷对为师说过的。可问题是,道理大家都懂,却也都死活做不到。”他忽然眼睛一亮,看着霍衍:“好徒儿,为师看好你,我们都没能做到的事,为师相信,你可以。”

    “嗯。”霍衍拽着一张脸,一点也不谦虚地,应下了。

    虽然他当时并不是很清楚,师父指的这件事,是说拥有一个想要守护的人,还是说那个他语焉不详的所谓“烈焰的使命”。

    但不管哪一个,彼时年轻气盛的霍衍,都笃定地觉得,自己可以。

    因为,十七岁的霍衍坚信,无论什么事,只要遵循六个字,就没有做不成的。

    那六个字是:绝对,不要放弃。

    而且,他这位师父虽说平日里没个正形,但眼光还是很毒辣的。

    师父说可以,那就必须可以。

第二百零四章 规矩就是规矩

    三天后。

    “怎么回事。”烈焰举着霍衍的手机,上面是通话结束的界面。

    霍衍莫名其妙:“你拿我手机干什么?”

    “刚才,有个人说,要约你见面,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烈焰盯着霍衍,面如寒霜。

    “你接我电话?”霍衍拧眉,一脸不悦。

    “我他妈就接了怎么的吧。”烈焰说得理直气壮。

    其实他也并不是故意的,沙发上手机响,他下意识地接起,接通后才意识到是霍衍的手机。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霍衍用他的治愈术救了一名人类。

    其实这个也没什么,虽说灵族人成年之后才需要守夜人,可提前缔结灵契也无伤大雅。

    问题是,霍衍前几天分明对自己说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守夜人。

    当时烈焰正和霍衍谈着养剑的事,烈焰不经意一般提了一嘴:“养剑是个磨人的功夫,必须在独角山与世隔绝待上整三年。走之前,如果有放不下的人,记得同他正经道个别。”说着,扯了扯嘴角:“不过,你小子这铁石心肠的,只怕没人会记挂你,更没人能叫你记挂。”

    霍衍并未接话。

    可烈焰一瞧他那微妙的神色,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你这个表情……有情况?”

    霍衍瞥他一眼,淡淡道:“我签过灵契了。”

    烈焰一愣:“你不还没成年呢么。”

    灵族人在成年之后才会切身受到恶灵威胁,所以,也只有成年灵族人才需要灵契。

    而每一位灵族人,都会在成年之后遇见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守夜人。

    换言之,霍衍签下的这个人类,并不是所谓的“命中注定”,而是他自己的擅自决定。

    烈焰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发生了什么?”

    霍衍似乎是嫌弃他大惊小怪,轻描淡写道:“我一个高兴,就签了。怎么,不可以?”

    烈焰眨眨眼,定定看了霍衍一阵,表情突然玩味:“可以,当然可以,你高兴就好。”

    擅自签订灵契,倒也不是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烈焰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这种不按规矩出牌的行为,其实有着极其微妙的意味。

    灵契于族人而言绝不是儿戏,每个人都希望能够遇上同自己最为契合的守夜人。而每一位成年灵族人都具备对专属最佳拍档的感应力。

    所以,灵契不是随随便便就签下的。

    而在未成年时便同人类缔结契约,这个行为其实并不理智。因为这意味着契主主动放弃了最优选,任性地听凭自己的心意认定了一个也许并不那么完美的搭档。

    但有些东西是凌驾于理智之上的,比如情感。

    所以这种看似荒唐的行为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当事人居然是自己这个冷心冷面的徒弟,这个事,就很耐人寻味了。

    烈焰当时心里还在想着,原来,自己这个徒弟,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样冷情。

    他甚至觉得,也许,霍衍真的可以完成历代烈焰力所不能及的那个使命也不一定。

    但刚刚那通电话让他的心一下子凉了一大截。

    “说说,怎么回事。别告诉我打电话的是你守夜人啊,我可听得明明白白,对方是个男的。”烈焰冷冷质问道。

    霍衍不以为意的样子:“顺手救的一个路人。”

    烈焰咬着牙,将手机狠狠往地上一摔:“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霍衍默了一默:“我自己的选择,我会承担。”

    “承担?好啊,你可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弟。是不是觉得自己挺牛逼,觉得自己特伟大?”

    “规矩就是规矩。”霍衍沉声道:“我坏了规矩,没什么好牛逼伟大的。我认罚。”

    烈焰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了许久,摇头道:“规矩就是规矩……你真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不得暴露自身能力;不得违规救治人类;除守夜人外,不得让任何人类知晓身份……

    这些都是每一位族人铭记于心的灵族戒律,是不能触犯的禁忌。

    凡是违背了戒律的族人,都要受到宗族的惩治。

    但没有人知道,具体的惩治是什么。

    就像很多族人并不明白,这些禁忌的背后,有着怎样悲惨的故事,又铺垫着如何不堪回首的前尘。

    但大家都隐约觉察到,这些人尽皆知的律条,同时也讳莫如深。

    似乎没有任何人违背规矩,没有任何人因为越过红线而遭到惩罚——但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不正常的。只不过,全都心照不宣缄口不言罢了。

    至于那些越过红线的人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倒并不是无人在意,只不过,也没人敢好奇就是了。

    能让一切湮灭在无声无息之中,背后所依托的,必然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那个庞然大物,随时随地在对族人们发出无声的警告:好奇害死猫。

    而这种隐秘却又昭然的压迫感,同时也让族人更加自觉自发且小心翼翼地遵守着规矩,恪守着本分。

    但总是有那么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自以为是地挑衅着不容侵犯的底线。

    烈焰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徒弟,居然会成为这样一个傻子。

    他整个肩膀垂下去,并不再去看霍衍,走近那部被自己摔出去的手机,弯腰捡起,牢牢握在手中,转身背对着霍衍:“坏了规矩便认罚——规矩立出来,难道专门是用来罚人的?正儿八经划出一条赤红的线,不是为了给人试探被人糟蹋,只要不是傻子,就该明白这是个警告:不能逾越,不可触碰。”

    烈焰的背影定定立在几步远处,霍衍却忽然觉得,他离自己很遥远。

    “不管发生什么,永远不要坏了规矩——所谓规矩就是规矩,是这个意思。”烈焰微微偏过头:“明天我代你去赴那人的约。你就在我这儿待着,哪也别去。”

    说完,拿着霍衍的手机,抬脚离开了。

    霍衍站在原地,看着那扇房门缓缓合上。

    ***

    很多时候我们会有一个错觉,像走到了分岔路口,要做出选择。

    然而事实是,能够走的路只有一条,另外一条摆上了路障,无法通行——根本不成其为选择。

    所以,霍衍昨天看似做出了一个艰难的抉择,但其实不是。

    他没得选。

    就算重新来过,也依然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那个人就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他面前,周围是空旷的山野,荒无人烟。

    那一刻,霍衍是这个人的唯一生机。

    他当然知道,对守夜人之外的人类使用治愈术是大忌。

    他甚至隐隐明白,触犯禁忌的后果也许是自己所不能够承受的。

    可当时的霍衍其实根本来不及想这些。

    当一条生命在你的面前飞速流逝时,所有的思考都化为一片空白。

    他只是遵循了本能,朝那濒死的生命伸出了手,然后,被紧紧握住。

    眸子亮起的一瞬间,霍衍眼前隐约浮现一张小脸,孩子半边脸红肿着,嘴角破了皮,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在那漆黑的瞳仁里,霍衍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影子。孩子发出一声惊呼:“哇!神仙哥哥你要变身了吗!”

    惊呼过后,寂静的空气里,霍衍听见,微弱的心跳声逐渐变得有力、稳定起来。

    是生命的声音,响彻空谷。

第二百零五章 烈焰不死

    霍衍捂着小腹上的伤口,额间沁出冷汗。

    烈焰手握方向盘,侧目瞥他一眼:“疼么。”

    霍衍紧咬牙关,并不言语。

    “疼就对了,再多受会儿罪,权当长记性。”烈焰冷冷道。

    ***

    一个小时前,凌晨四点半。

    趁着烈焰酣睡,霍衍将自己的手机取了回来。

    他联系了那个少年,让他不要再找自己。

    可对方像魔怔了一般,非说要见一面,当面感谢。

    霍衍并不理会,正要挂断,却听见那头说:“你要是不来见我,那我,我可就不保密了!”

    他面色如铁,冷声道:“随便。”

    语毕,粗暴地掐断了电话。

    虽说少年也许只是因为想见他所以口不择言,但霍衍相当不喜欢这种被威胁的感觉,他很不爽。

    挂了电话后冷静了一会儿,他重新拨通少年的电话:“见面吧,就现在。”

    霍衍不能冒险。万一对方真的到处乱说,事情会很麻烦。所以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

    公园。

    霍衍远远看见,路灯下立着两个人。

    他眉头紧锁。

    之后发生的事情,像一出荒诞剧。

    霍衍看着少年身边的男子,沉声质问道:“你就是这样保密的?”

    那少年神色闪了闪,低声道:“他是我爸,不是别人。”

    霍衍当即沉了脸色。

    随后少年的父亲一直话里有话,不断试探,霍衍极不耐烦,矢口否认自己救了少年的事情,对方却说有视频录下了当时的情况。

    原来,少年那天去爬山,失足坠落的时候正在录着视频,手机掉在不远处的矮树丛里,将霍衍救人的情景都给录了下来。

    霍衍绷着脸,要求将视频删除,少年的父亲断然拒绝。

    谈话气氛愈发严峻,剑拔弩张之际,男子突然摸出一把刀来。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怪物!”男人扭曲的声音响在霍衍耳畔,没入腹部的刀刃被重重拔出。

    霍衍看着自己腹部的伤口,那把带血的刀,男子狰狞的面孔,还有少年惶然失措的样子……他突然笑了。

    笑得讽刺且冰冷。

    要不是烈焰的出现,霍衍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回到家中,烈焰替霍衍疗了伤,看一眼他晦暗的神色,问道:“后悔吗。”

    霍衍正色看过来,默了一默,道:“不后悔。”

    烈焰笑了一声,他看向霍衍,眸色复杂:“很好。答应为师,以后也不要后悔,不管发生什么。”

    “说清楚。”霍衍微微皱眉,师父最近说话总是像这样,说一半,留一半,让人摸不透。

    烈焰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其实你来我房里偷手机的时候,我是醒着的。”

    “那个男人所说的视频,我昨晚已经让人处理掉了。”

    “他带了刀,我是知道的,我也本可以阻止他,或者阻止你——但我没有。”

    “本是想着,让你受受罪,好看清楚一些东西。可到底是为师白操心了。居然忘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向来见识的不少。”

    烈焰早该想到,他的这个徒弟,并不是那涉世未深的天真小白兔,他切身感受过这个世界的肮脏和冷酷。看穿了一切矫饰之后,便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和错觉。

    烈焰其实一直觉得,霍衍很像自己。

    但他到底和自己不一样。

    这个少年,眼里有光。而自己的光,已经熄灭很久了。

    “这个事情我会处理。你睡一觉,醒来之后,记得你答应过为师的事情,每一桩都必须做到,没得商量。”

    烈焰定定看着渐渐失去意识的霍衍,接起响铃的手机。

    “你急什么,我还能带着徒弟畏罪潜逃不成?等着,等我做完善后工作,亲自带着人登门领罪。”

    ***

    霍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协会了。

    他看着自己身上绑着的绳子:“搞什么?”

    顾慈看他一眼,神情复杂:“你问我?我也很想知道这是在搞什么。”

    今天一早,霍衍被发现人事不知躺在协会大门口。

    过了没多久,顾慈接到一通匿名电话,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听好了,把霍衍关起来,最少关上个两天两夜。”

    顾慈只当对方是个神经病,低咒了一声就要挂电话,却听见听筒里说:“你要是不想管这事那也成,就让他跑去找三家拼命吧,不成功便成仁——如此壮举,也算是光耀你们协会门楣了。”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顾慈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决定将霍衍绑起来软禁。

    “你说说,我要是放了你,你要干什么。”顾慈问道。

    “揍你。”霍衍阴着脸。

    “……”顾慈眨眨眼:“那你还是就这么待着吧。”

    “顾慈!”霍衍低喝。

    “吼我也没用。”顾慈扶了扶眼镜:“两天以后,我自然会放了你。”

    霍衍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顾慈。

    顾慈视若无睹,转身要走。

    走到门口,刹住步子,看着浑身煞气的霍衍,沉吟了一会儿。

    他抬手招呼手下:“把他敲晕。”

    看着人晕过去了,他才彻底放下心来,稳稳地走了出去。

    ***

    三位长老端坐于大堂,见烈焰孤身前来,脸色不佳。

    “人呢。”夏族长沉声问道。

    “这儿呢。”烈焰应声道,说着,扑通跪下了:“本罪人前来领罚。”

    他似乎对三人凌厉的神色毫无所觉,自顾自道:“我还没来得及动手,俩父子居然出车祸死了……这是不是要算天助我也?”

    看着烈焰吊儿郎当的样子,宋长老开口道:“你莫不是要替自己徒弟顶罪?这可不像你。”

    “怎么不像了,我素来护犊子,你们是知道的。”

    “知道你是个流氓,但此事容不得胡来。”易长老沉着脸:“他这回犯的事,你兜不住。”

    “如果我非要兜呢。”烈焰依然跪着,收起面上那漫不经心的笑,神情坚定。

    夏族长怒道:“这可由不得你!”

    “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们。”烈焰正色道:“灵犀剑前不久现了血光,我命不久矣。”

    灵犀剑能够预知烈焰的死亡,剑身闪现血光,说明烈焰的大限将至,这是一道丧钟。

    他看着三人震惊的神色,淡道:“烈焰不可后继无人,族规铁律不容侵犯,我知道你们为难。徒不教师之过,他犯下的罪,让我这个做师父的担着,也合乎情理。你们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嚣张跋扈的流氓居然开始同他们讲起了道理,也许是不太习惯,众人沉默了许久。

    “来人。”夏族长定定看着烈焰:“将人押入宗族地牢,依照族律,择日……问刑。”

    烈焰挑了挑眉:“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出门前看了黄历,今天是个好日子。”

    三人又是沉默。

    “怎么回事,你们平时不是最看不惯我,这会儿看着怎么一个个像是要哭。”

    长老们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神色凝重。

    “霍衍知道么。”宋长老问道。

    “那必须不知道啊。”

    宋长老轻叹:“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烈焰轻笑一声:“我能替他扛的,终究只是微末。更多的,他必须自己承担。”

    “值得么。”易长老问道。

    “我选中的接班人,当然值得。”烈焰一字一句笃定道。

    夏族长重重叹了一声。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过于沉重,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烈焰的声音倒是依旧轻快:“行了,别磨磨唧唧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诸位都是老江湖,夜长梦多的道理不会还要我提醒你们吧。”

    夏族长抬眸:“带下去,处以……火刑。”

    被带走之前,烈焰留了一封信,让他们转交给霍衍。

    “我辜负了师父的遗愿,也没能实现你们的期许,可我去得心安,并无遗憾。因为,我有一个好徒弟。”

    烈焰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薪火相传,烈焰不死。”

第二百零六章 再叫一声师父来听听!

    两天后,当霍衍清醒过来时,顾慈终于把人给放了。

    霍衍走后,顾慈脑海里不断闪现他临走前的那个神情,越想心里越不安,于是对手下人交待道:“我要去避难一阵子,归期不定,有事电联。”

    交待完,人就匿了。

    ***

    “烈焰呢。”霍衍站在大堂中央,沉声问道。

    “你好没规矩,见了长老——”夏族长抬手打断手下,示意他们都退下。

    室内只余他们四人。

    夏族长:“从今天起,你就是烈焰。”

    片刻沉默。

    “我师父呢。”霍衍再次问道。

    “他因罪获刑,已被处决,一应后事也都已办妥。”宋长老温声道:“你师父,走得很安稳。”

    “他犯了什么罪。”

    霍衍表现得十分平静,但他过于平静的神情和无波无澜的问语竟叫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易长老:“违规救治人类,险些暴露身份,依叛族罪处置。”

    霍衍听到这话后浑身一僵,双拳在体侧暗自捏紧。

    “为什么?”

    霍衍这话问得含糊不明,但在座的都晓得他在问什么——为什么明知道烈焰是替霍衍顶罪,他们却不阻拦。

    夏族长:“我们尊重他的决定。”

    霍衍双目赤红,手上青筋暴起,略微狰狞的神情之下正在竭力压抑着什么:“有……遗言吗。”

    夏族长默了一默,将一个信封放在桌上:“他想对你说的,都在里面了。”

    目送着霍衍离开,三人齐齐,长舒了一口气。

    ***

    【乖徒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时机想来已经成熟,那些你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为师憋了许久,现在终于能够通通告诉你。

    你的父母善良安分,我很感激他们,给我教出来这么一位好徒弟。但一码归一码,你母亲的卷宗为师仔细看过,是叛族罪不假,死得并不冤枉。这话一定要叫你不高兴,可为师一点也不怕你不高兴,说句让你更不高兴的话:你不高兴的时候为师还挺高兴的。再说下去,为师快要不认得高兴这俩字了,就此打住。

    你母亲虽有罪,却不该死,不该死,但又死得其所……这个事吧,超出了为师的语言表达范畴,讲不清楚,你姑且意会吧。要是想知道细节,就去找三家——那群老家伙其实并不坏,就是古板迂腐啰里吧嗦爱摆臭架子老自以为是还动不动就喜欢管闲事烦人的要死……除开这些,其他的勉强可以忍受。

    不过,你要是非得和他们来个你死我活,为师也管不着。但你听好了,答应过为师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旁的都必须先靠边站。

    第一桩,完成烈焰的使命:破解灵犀剑的秘密,将族人彻底地从亡灵的威胁中解救出来。这个事情,是历代烈焰的遗志。但作为我的徒弟,为师对你的期许是:灵犀剑的奥秘将作为你的伟绩被刻在墓志铭上。至于要怎么做,在这里,为师无私地将祖师爷传授下来的心法分享给你:让灵犀剑出鞘的,是仇恨。但真正让它无往不利的,是爱。

    这句酸话为师牢记了许多年,只不过,始终没能参透其中的真义。你悟性上佳,仔细领会,为师看好你。

    第二桩,不要后悔。大老爷们儿的,扭扭捏捏矫矫情情的像什么样子。

    师徒一场,我就这么两个要求,不过分吧。

    哦,对了,还有个事儿,差点忘了。

    为师上回同你提过,盼着你能遇上一个真正想守护的人。

    但身为过来人,必须同你说的是:即便再强大,也会有无法守护住的人,而这个人,往往是我们最想守住的那个。

    为师快要不会写守护这俩字了。

    总之,在这样的时刻,能帮你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些让你怀着满腔仇恨,让灵犀剑出鞘的家伙们。

    我的意思,你可明白?我说的可能有那么点隐晦,你要是不明白……那就算了。

    写字写的手酸,言尽于此,自己领会。

    乖徒儿,快,再叫一声师父来听听!】

    ***

    第七天.

    顾慈躲着霍衍已经整整七天了,他有点儿崩溃。

    倒不是因为暴露了,这些天一直风平浪静无事发生,顾慈躲得很严实。

    但,问题就在于,实在是太平静了……

    自从那天之后,霍衍再没有联系过自己,一次也没有。

    据协会的兄弟们说,他们家组长彻底失联了,三组现在成了弃婴,完全没人管。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顾慈有一种深深的,不祥的预感。

    终于,他做好了一出门就被霍某人暗鲨的心理建设,毅然决然地上门找人去了。

    然而,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不见人影。

    顾慈慌了,思来想去,找去了长老别墅。

    “失踪了?”

    “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的事?”

    顾慈看着他们三位一脸懵逼的样子,顿时更慌了:“你们最近见过他没有?”

    还没等他们回答,看神色顾慈心里便有了数。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问题无人回答。

    顾慈沉着脸离开了。

    苦寻一整日无果。第二天,还是一位小弟的话点醒了顾慈:“会不会……在灵域?”

    所谓关心则乱,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可能。

    可是,没有霍衍的守夜人的话,要在灵域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怀就坏在,关于霍衍的守夜人,除了脸皮厚爱骗人是个跟屁虫这些无关紧要莫名其妙的信息之外,顾慈对她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没办法,便也只能大海捞针了。

    于是顾慈疯了一样穿梭在灵域之间,整整一天一夜。

    他的守夜人老裴放心不下,一直跟在他身边。

    和灵族人一样,人类也不能长时间呆在灵域里,会受到瘴气的侵蚀。

    顾慈眼瞧着老裴状况愈发糟糕,几次三番赶人回去,老裴都充耳不闻,只是说:“你回去,我就回去。”

    顾慈知道,老裴是在担心自己。他的情况也不大好,视力越来越模糊,域门的光在一点点变暗。

    “我要找到他,他不能出事。”顾慈坚定道:“你也不能有事。”

    顾慈和老裴的灵契,在当天解除了,顾慈单方面强行解除的。

    从此之后,他被诅咒缠身,再也不能拥有自己的守夜人。

    也是在这天,顾慈再也看不见灵域里的光,他的眼睛坏了,成了睁眼瞎。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能为霍衍做到这种地步。

    那三位长老得知这个事的时候,甚至以为顾慈对霍衍情根深种,所以才如此舍生忘死。

    顾慈哭笑不得。

    没有人知道,他为的并不是霍衍,而是那个长久以来根植于心的信念。

    哪怕只是一种可能性,顾慈也要将它牢牢握住。至于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不在乎。

第二百零七章 我讨厌你

    洛一鸣打不通神仙哥哥的电话,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

    她看一眼空荡荡的房子,将客厅里的垃圾袋收拾好,提着转身出门,上锁。

    回家的路上她不停左右张望,像是希望能够在人群中一眼看见神仙哥哥的脸。

    就这样盼望着,盼望着,洛一鸣耳边一阵风动,眼前一个恍惚之后,霍衍的身影居然真的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这里是灵域,四周漆黑,空气沉重。

    不管来过多少次,洛一鸣依然感到不习惯,一阵胸闷想吐。

    她看着霍衍的背影正在走远,大声喊他:“神仙哥哥!”

    对方略微顿住,而后却像没听见一般脚下不停。

    洛一鸣一边喊一边追,她以为是自己声音不够大,于是可着劲提高嗓门用力喊霍衍,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

    但那个背影始终无动于衷,并没有要停留的意思。

    洛一鸣感觉自己跑了很久很久,她喊得嗓子都哑了,渐渐地没力气再喊,只能埋着头追赶。

    等终于拽上霍衍衣角的时候,洛一鸣上气不接下气,头晕恶心的感觉让她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神仙,哥……哥。”

    对方终于停了下来。

    她感受到霍衍看过来的目光,和平时的他不一样。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此时布满血丝,眼神很冷。洛一鸣感觉眼前的霍衍很陌生,像换了一个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害怕,轻轻松开了霍衍的衣角,确认一般又喊了他一声:“神仙哥哥?”

    霍衍没有理会她,视线从她身上淡淡收回,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好像不认识她一般。

    洛一鸣僵在原地,看着霍衍渐行渐远的背影,片刻后,抬脚跟了上去。

    这次她没有跑上前,而是远远地跟在霍衍身后,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就那样跟着,不出声,甚至不太敢眨眼——她莫名其妙地担心着,霍衍会不会在一眨眼的瞬间消失不见。

    霍衍就那样一直走一直走,漫无目的地,失魂落魄一般。

    眼前是一片泥泞的沼泽,他似乎并未发觉,就那样径直走了上去。

    每一脚都陷得很深,但他走得并不吃力,轻巧地越过了沼泽。

    洛一鸣跟上去时,微微犹豫了一下,她试探性地踩了一脚上去,突然像是有一股力量拽着自己的脚踝向下,她一个瑟缩,猛地将脚收了回来。

    她抬头去看霍衍远去的背影,然后低头看了眼面前黑黢黢的沼泽地。

    最终,洛一鸣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走去。

    不过走了两步,她的腿便深深陷进了泥潭里,无论怎么使劲都抽不出来。

    当发现自己正在快速地向下沉时,洛一鸣惊恐地睁大双眼,在嘴被淹没之前只来得及喊了一句:“神仙哥哥!”

    视野被吞噬之前,洛一鸣看见的,依然是那个冷漠前行的背影,他始终未曾停下脚步,也没有回过头来。

    她举起双臂,做着徒劳的挣扎。

    完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洛一鸣想哭,但她发现自己哭不出来。

    脑海里忽然跳出和霍衍初遇时的画面,那时候她被吊在半空中,霍衍折返回来,吹着口哨走向自己。

    漆黑的寂静里,洛一鸣依稀听见那时的口哨声,轻快悠扬的小调忽远忽近。

    ***

    霍衍伸手握住那双奋力张开的手,咬着牙关将人从泥潭里生生拽了出来。

    他抱着小泥人走出沼泽地,将人放了下来。

    洛一鸣大口呼吸着,甩着脑袋,一边伸手将眼睛上的泥抹开。

    然后她就看见霍衍抬步又要走。

    她一把拽住霍衍的手腕,对方停了下来,却并没有看她,只是冷冰冰地说:“回家吧,不要再跟着我。”

    洛一鸣突然很生气,硬邦邦地说:“我不。”然后冷不丁往地上一坐,伸手牢牢抱住霍衍的大腿,整个人挂在上面。

    此情此景,仿佛回到了二人初见,那时候,洛一鸣也是这样耍赖的,只不过并不像现在这样,气的鼓着一张脸。

    霍衍倾身拉开她的手,蹲下来,看向洛一鸣。

    洛一鸣对上他的眼神,然后很快别开了视线——她不想看到霍衍此时冷漠的双眼。

    “我……没吃晚饭!”她依然气鼓鼓地,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霍衍定定看她一阵,没说话,伸手将人捞起来,夹在臂弯里,大步流星地朝着光亮处走去。

    ***

    洛一鸣被他放下来,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霍衍没有波澜的声音:“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是神仙,是个骗子。”

    此时天幕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一身污泥的洛一鸣引得过往路人频频注目。

    她眼眶发热,一咬嘴唇,抬脚追了上去。

    默默跟了许久,霍衍终于停下来,神色中压抑着什么,他不耐道:“我让你滚听见没有。”

    “我饿了。”洛一鸣并不理会他的恶声恶气,自顾自道。

    她无声哭了一路,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她伸手指着路边:“我想吃糖葫芦。”

    霍衍垂眸看她一眼,居然当真朝着路边走去。

    只不过,他并没有买糖葫芦。

    当洛一鸣看到霍衍手中的那根棉花糖时,她愣住了,没有动作。

    “不是饿了?”霍衍微哑的声音响在头顶。

    洛一鸣很喜欢听霍衍讲话,声音低低沉沉的,听着很舒服。这一刻,她却只觉得刺耳。

    霍衍看见手中的棉花糖被接过,微愕。

    女孩的眼泪掉在雪白的糖果上,她垂着头,哭得无声无息。

    直到洛一鸣张嘴咬了一口棉花糖,霍衍那冷硬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

    棉花糖在嘴里融化,一阵腥甜的气息从喉头处涌上来,洛一鸣想吐。但她紧紧抿着牙关,强忍着将糖咽了下去。

    再要咬上棉花糖的时候,洛一鸣手腕被扣住。

    她绷着脸,手上用力,居然是要挣脱霍衍继续吃的样子。

    霍衍动作微僵,但手中依然施着力没松。

    拉扯之间,棉花糖不小心脱了手,跌落在地上,很轻的一声响。

    洛一鸣低头看脚尖,红着眼眶,将霍衍的手甩开,哭着说:“我讨厌你!”

    霍衍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小孩跑远的狼狈身影。

    方才她看到棉花糖时,眼中那刹那间暗下去的光,还有吃棉花糖时候不停颤抖的身体,反复在霍衍脑海中闪过。

    他垂着的双手,在身体两侧紧紧握成拳。

第二百零八章 谁都可以输,烈焰不可以

    早饭时候,夏族长随口问了句日子,管家回道:“二月初五。”

    他手里的筷子骤然脱了手。

    族长夫人闻声看过来,问道:“你怎么了?”

    夏泓也看向父亲,一脸莫名。

    夏族长神色焦灼,随口应了一声:“没什么。”

    说着,急急起身往外走,一边吩咐管家:“去,打个电话把老宋和老易请过来。别耽搁,马上过来。”

    ***

    “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能忘了呢?”易长老冷声呵斥。

    “说得好像你记得一样!”夏族长怒怼回去。

    宋长老扶额:“好了,不要做无谓的争执。”

    夏族长:“说起来,大哥你怎么也给忘了,不应该啊。”

    宋长老:“近日太多变故,心神不宁,也就没留意日子。”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息了一声。

    每年的二月初五,是祭剑大典。由三家主持,烈焰持灵犀剑往灵域,大开一次杀戒,用恶灵的血祭剑。

    这是个要紧日子,但因为大典是秘密举行,唯有他们三人和烈焰参与,所以旁人都不晓得。

    但像这种忘记日子的情况,往年从不曾出现过,今年是第一回。

    而在大典当天找不着烈焰人影这样的事,也是前所未有。

    两天前,霍衍来找过他们。他走后,三人不放心,安排人跟着。

    可跟着跟着,人就消失了。到现在,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

    “你们说,老烈焰不会忘了同霍衍交待这个事吧?”夏族长忧心忡忡。

    易长老摇头:“他虽不正经,但不至于这么马虎大意。”

    宋长老沉吟:“霍衍想必知情,只不过……他很可能同我们一样,忘记了。”

    “……”

    夏族长眉头紧锁:“就算忘记了,他手里的灵犀剑也会提醒他的。”他安抚道:“姑且等等,会来的。”

    于是,三人从清晨等到了日暮。

    霍衍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三人提着的那一口气并没有松缓下来。

    不过两日,少年沧桑了许多,眉宇间是沉沉的戾气,整个人散发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而且,虽然他此时看着煞气腾腾,但三位长老一眼便洞察了,他的状态很糟糕,浑身都是被瘴气侵蚀的痕迹。

    想来,失踪的一天一夜里,霍衍是去了灵域。他果然是忘记了祭剑大典这回事,在觉察到灵犀剑异常后,才赶了过来。

    眼前的少年凛冽神色间暗含着毁灭欲,其中更多的,是一种自我毁灭的冲动。

    祭剑之日,灵犀剑需浸透灵犀树的树汁,从而令其进入亢奋状态,能够更加迅猛地吸食大量恶灵。

    而这也需要烈焰具备深厚的灵力和对灵犀剑纯熟的把控力,否则,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伤及自身,轻则遭遇反噬,重则走火入魔。

    可眼下的霍衍,身心俱瘁,恐怕是要出事。

    三人愁眉不展,却也无计可施,只好按照流程,将浸透灵犀树汁的剑交到了霍衍手上。

    “你师父临走之时,说他很心安,没什么遗憾。因为他有一个好徒弟。”夏族长语重心长:“我希望,他没有看错你。”

    霍衍手执长锋转身离去的背影显得萧索决绝,三人目送着他离开,眼前闪过方才少年冰冷如千年寒潭的眉眼,心中怆然。

    人死不能复生。那么,心死了,该如何复苏。

    ***

    夏泓偷偷跟着父亲去了会客大堂,三人在内议事,说的什么听不大真切。

    但隐隐约约听见“烈焰”二字,夏泓激动了,当即将易初勉喊了过来,二人在门外鬼鬼祟祟地蹲守。

    守了许久,不见动静,两人失去耐心,便吩咐手下人留意,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傍晚时分,总算来了消息。二人悄咪咪摸过来,恰好撞见迎面走出来的人。那人佩戴着独角面具,手执长剑,可不就是烈焰本尊?

    眼看着烈焰执剑破出一道域门,闪身进去。夏泓二话不说拽着易初勉紧跟其后,一同钻了进去。

    两人猫腰躲在一垛枯草之后,看着烈焰挥动长剑,剑气肆虐,四面八方的域门接连大开,恶灵顷刻间汹涌而入。

    夏泓激动地搓手:“今天终于能够见识见识传说中灵族最强的烈焰大——呜呜呜!”

    易初勉伸手捂住他的嘴:“小声一点。”

    二人屏息围观,起初都挺兴奋,可渐渐地,觉出不对来。

    不过几招之后,烈焰便落了下风,疲于应对。

    “卧槽,这真的是烈焰吗,怎么感觉水平也不过如此……”夏泓开始怀疑人生。

    易初勉平静的面孔下透露出几分犹疑:“可能……憋着大招吧。”

    随后,不像是烈焰操控着灵犀剑,倒像是他被剑给控制着,不管不顾地拼杀,以一种孤注一掷的姿态。

    “我觉得,这个老兄真的不太行。”夏泓连连摇头。

    易初勉眉头紧皱:“他要输了。”

    过不了多久,烈焰就会被恶灵围剿吞噬——结局已经显而易见。

    “果然传说都是不靠谱的,什么灵族最强,吹得天花乱坠,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夏泓对偶像的幻想顷刻间破灭,开始了脱粉回踩。

    易初勉:“就算再草包,他也是烈焰。”他掷地有声道:“烈焰绝不能输。”

    没错,谁都可以输,烈焰不可以。

    他是最强猎灵师代表,是灵族的守护神,是族人心目中图腾一般的存在。一旦他倒下了,阖族都会陷入恐慌。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挺身而出,和烈焰站到了一起。

    但很快,三人久战力竭,恶灵徐徐迫近,眼看着就要走到穷途末路。

    夏泓和易初勉突然觉得这个情景非常的熟悉。

    曾经,他们也像这样被恶灵团团包围,陷入绝境。

    那时候,有一个勇敢的少年,天神降临一般力挽狂澜,将他们从无望中解救了出来。

    可现在,那个少年并不在。

    但,总要有人站出来不是么。

    总是躲在他人身后受庇护,算什么好汉。

    易初勉强撑着,拼尽全力将凶狠袭来的恶灵一一斩杀于光刃之下。

    余光里,一道金光闪过,与此同时,夏泓的低吼声骤然传来。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易初勉瞳孔骤缩:“不要!”

    夏泓强行破除了封印,几乎凭借着一己之力将铺天盖地的恶灵大军尽数消灭。

    烽烟俱散之后,夏泓朝着易初勉一笑:“可惜,我这么英雄的时刻,霍大哥没能亲眼看到。”

    说完,轻咳了一声,无力地向后倒去。

    烈焰一手用剑抵着地面强撑着立直,一手接过倒下的夏泓。

    漆黑的天际划过一道缥缈的灵火,那火落进宁静无波的湖心,瞬间湮灭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第二百零九章 这样就是双份好兆头啦!

    夏族长将严掌柜送至门口,回来时眉头不展。

    “怎么说?”宋长老关切问道。

    “重新种上了封印……也许这辈子,灵力都得受束缚。”夏族长叹息:“像这样的任性若是再有下次,就算菩萨显灵了也无力回天。”

    易长老宽慰道:“不妨,泓儿天资卓越,就算受制于封印也远超常人。等他醒了,你们好好谈谈,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峻,自然不敢再胡来。他虽然调皮,但比起阿勉,其实要听话温顺许多。”

    “听话温顺?但凡他懂事一点,也不至于将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夏族长扼腕。

    宋长老:“年轻人,终归血气方刚一些,少年心气其实可贵。泓儿和阿勉做出这样的选择,倒是令我感到欣慰。”

    易长老:“说起来,交接灵犀剑之时,我原以为你会提出相助霍衍,却不曾想你并没有。”

    宋长老轻笑一声,正要说话,被夏族长打断:“大哥虽然心软,却非妇人之仁。霍衍身为烈焰,自有其需承担和背负的东西,旁人代劳不了。”

    宋长老点头道:“此番这孩子的情况确实特殊,帮帮他也不是不可,但他既然是烈焰,自然不适用于人之常情。像这样极凶险的处境,让他独自去历练,全当是一回考验。虽则太过残酷了些,但谁让他是烈焰呢。这次的经历既是让他为自己正名,同时也叫他明白,自己从师父手中接过的,究竟是什么,又究竟有着怎样的分量。”

    易长老想起霍衍临走前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叹道:“只怕这些良苦用心,那小子根本不能体会分毫。”

    夏族长:“他也还只是个孩子,怪不容易的。老烈焰既然认定了他,那必定不是庸碌之辈。也许,他只是……”

    夏族长正在组织语言,宋长老接过话头,道:“他只是需要时间。当然,若是他有那个缘法,此时能出现一个真正拉他一把的贵人,就再好不过了。”

    ***

    洛一鸣这几天都在闹脾气。

    小宝每每和她搭话,都被呛声回来。

    说话没个好气,小脸也总是拉得老长。

    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大对,小宝都尽量躲得远远的,也不怎么敢同她搭话,时时刻刻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洛父也发觉了。想着她这几天都没去找那个神秘朋友,多半是和人家闹了别扭,现在正心情郁闷。

    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一向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旁人开解是没用的,还是要他们自己想通。所以,洛父看破不说破,只是好几次哄着大宝出门,想着让她出去透透气散散心,说不定想通得快一些,自己和小宝也就能早日结束像这样每天对着这个小炸药包感到头疼不已的日子。

    然而几次诱哄都被无情地拒绝了,终于,当洛父再一次委婉地提出要带她们出去逛街的时候,洛一鸣爆发了。

    那时正在饭桌上,她虎着脸,随手将碗一丢:“说了不想去!你好烦啊!”

    洛一鸣其实没想将碗砸了,只不过丢的时候动作大了些,那只碗滚倒在桌上,米饭四洒,碗滚着滚着顺着桌沿就掉到了地上。

    咵嚓一声,碎了个稀烂。

    饭桌上整个气氛僵住了。奶奶沉着嘴角放下筷子,眼看着就要骂洛一鸣,还没开口就被洛父一嗓子打断:“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好兆头!”

    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给小宝使眼色。

    小宝眨眨眼,立刻鼓起掌来:“好棒!”

    紧接着端起自己面前的饭碗,举到桌子外,猛地一松手,那碗直挺挺地砸到了地板上,米饭和碎瓷炸了一地。她笑得一脸灿烂:“这样就是双份好兆头啦!爸爸你也来!”

    洛父:“……”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配合孩子们做戏做到底,手刚碰到碗沿,就被老太太吼了一嗓子:“你敢!”

    洛父触电一样缩回了手:“不敢。”

    老太太无奈地看一圈饭桌上的三人,重重摇头,起身将地上的狼藉收拾了,洛父连忙跟着帮忙。

    老太太一边清扫一边看着心虚地缩头缩脑的两个小丫头:“怎么,还要我给你们盛饭?”

    两人闻言,立马跳下了椅子,跑去厨房重新盛了饭出来,规规矩矩地将一顿饭吃完了。

    夜里,奶奶早已睡下了,洛父和小宝在客厅看电视。

    洛一鸣推开房门走出来,走到两人中间,一声不吭地往沙发上一坐。

    洛父和小宝反应迅速,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来个空间。

    洛一鸣就那样板着腰坐着,两人转头看她。

    “对不起。”洛一鸣低低地说,“我不该摔碗的,那样没有礼貌。也不该拿粮食撒气,浪费非常可耻。”

    说完,又续道:“你们骂我吧。”

    小宝看着她,眨巴着眼睛,去看洛父。

    洛父笑了,拉起洛一鸣的手,温声道:“没关系,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发脾气的,不只是你,我们也会。”

    “可是明明和你们无关,不该对你们发脾气。”洛一鸣苦着脸。

    小宝立刻道:“我们是一家人呀!”

    洛父轻轻摸着洛一鸣的发顶:“没错,对别人不可以这样乱发脾气。但一家人不一样,我们很愿意迁就你,在我们面前可以不用忍得那么辛苦,把我们当出气筒也没关系,我们都很乐意。”说着,去看小宝:“是不是,小宝?”

    小宝用力点头:“就是就是!”说完顿了一顿,续道:“但是再生气也不可以打人。”

    洛一鸣突然不说话了,安静了好一会儿。

    小宝以为她还是不高兴,便弱弱地补充道:“打就打吧,但要轻一点……”

    然后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

    没想到,突然听见吸鼻子的声音。

    洛父伸手将洛一鸣的脸抬起来,才看见她居然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哭笑不得道:“哭什么?”

    洛一鸣扑上去,抱住洛父,边哭边说:“那我也是你们的撒气筒!但不可以打人!”

    小宝在一边,笑得眉眼弯弯,跟着扑上去,三人抱作一团。

    ***

    第二天一大早,洛一鸣洗漱完了早饭都没吃,就急忙忙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我出去了!”

    洛父那句“宝宝你眼屎没擦干净”和小宝那句“姐姐你没有换鞋”被淹没在轰然的关门声中。

    两父女对视一眼,摊手耸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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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283/ 第一时间欣赏灵族之拨云最新章节! 作者:和伯所写的《灵族之拨云》为转载作品,灵族之拨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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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族之拨云介绍:
【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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