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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伯     灵族之拨云txt下载     灵族之拨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石亡人亡

    顾慈:“你以为我不知道,胖子虽然机灵,但你嫌他谄媚,一直都不大待见人家。”

    霍衍:“这种时候你难道不是应该拈酸吃醋么,我怎么听出点替他说话的意思。”

    顾慈:“没看过宫斗剧么,争宠的嫔妃们奉行扶弱打强战略,拉拢对自己地位威胁不大的姐妹一起对付那个深得圣恩的小狐媚子,回头再来个过河拆桥,最终独占恩宠笑傲后宫。比起一鸣,胖子算是暂时的姐妹吧。”

    霍衍黑线:“……你现在这么时髦,还看宫斗剧呢。”

    顾慈:“一鸣她们嫌我out,聊天有障碍。我就问了问他们年轻人喜欢什么,平时闲了看看剧刷刷博,勉强跟上年轻人的步伐。”

    霍衍失笑:“你何止跟上年轻人的步伐,我看你很快就能迎头赶超他们了。”

    顾慈:“过奖。”说着,他发现话题跑得有些远,“好了,言归正传,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霍衍轻撩眼皮:“胖子谄媚,那都是假谄媚。我不待见他,也不见得是真不待见。”

    顾慈:“哦?此话怎讲?”

    “协会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针对三大家族,这厮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骨子里却是三家的忠实拥趸。平日里瞧着这厮的谄媚嘴脸,我简直恨不得给他颁发个影帝奖。”

    顾慈更不明白了:“如此一说,你不是该更不待见他才对?”

    霍衍鼻间轻轻哼出一个笑:“我处处和三家作对,是私人恩怨。他们在我手底下做事,服从命令是职责所在,跟风伐异却是其心可诛了。原则都没有的人,遑论忠诚。”

    顾慈会意:“所以,最不招你待见的,恰恰又是你最能信任的。”他说着,话锋一转,“我说霍组长,既然明知是私人恩怨,那你还滥用公家资源以公谋私。”

    霍衍理直气壮:“在其位谋其政。不搞点权力斗争岂不是白白糟蹋了我这位子。”

    顾慈:“哟呵,你什么位子,霍组长好大言不惭。我看你根本就没把我这个会长放在眼里。”

    霍衍:“是啊,我一直把会长放在心里。”

    顾慈一噎:“……哪里学来的土味情话,快闭嘴。”

    俩人贫了好一会儿嘴,顾慈恍然发觉自己从一开始就被他带跑偏了,正色问道:“对了,我刚才就想问来着,一鸣那边,怎么样了?”

    霍衍眨眨眼:“什么怎么样了。”

    在听到“一鸣”两个字的时候,霍衍不知怎么,心下莫名地一动。

    顾慈无语道:“霍组长你失忆了吗?是谁昨天说要查清一鸣苦衷,彻底解决问题的?”

    霍衍抬抬眉毛:“好吧,是我。只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昨天出了点状况,和那孩子没法正常沟通。”

    顾慈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秉承着有料速挖的吃瓜宗旨,顾慈追问道:“哦?什么状况?没法正常沟通……意思是你们昨儿个异常沟通了?”

    霍衍白他一眼:“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嘴脸像谁么?”

    顾慈立刻道:“我不想知道。”

    霍衍语重心长:“你是会长,你要端庄,和那些小年轻保持适当的距离,尤其是孟晓。”

    顾慈:“……”

    “提个人而已,胖子怎么去这么久?”霍衍似乎快要丧失耐心。

    正说着,胖子领着人进来了。

    “组长,按您吩咐的,刑讯房至尊豪华套餐已经给他安排过了。您想问什么,有问必答。”

    胖子脸上那典型的大反派手下走狗招牌笑容让顾慈不忍直视。

    “有问必答?”霍衍轻扯嘴角。

    霍衍这典型的大魔头专属变态勾唇笑让顾慈不寒而栗。

    胖子轻轻踢一脚被绑着的人,昨天还宁死不屈的人唯唯诺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霍衍:“很好。”他的眼里闪现出兴奋的光。

    在一旁的顾慈虽然看上去淡定,其实,他也有点儿兴奋。

    毕竟这是他们见过的唯一一个活体亡灵法师,而不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秘幻影,也不再是被语焉不详地记载在故纸堆里的缥缈剪影——这是活生生的人啊!

    虽然可能很快就要被霍衍这个魔王折磨成标本了……

    “我们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顾慈交待道。

    胖子坐在电脑前,郑重应道:“是。”

    顾慈在他眼里也看到了灼热的光。

    那位亡灵法师就像一只掉进狼窝里的兔子——顾慈突然有这样的感想。

    霍衍单刀直入:“那晚,为什么跟踪洛一鸣?”

    那人连忙摇头:“我不认识她……”

    霍衍眯眼:“我没问你认不认识她。”

    那人嗫嚅答道:“……见色起意,所以就跟着她了。”

    “……”

    胖子厉声道:“请端正你的态度!”

    顾慈:“好了,你不要吓到他。”他缓声问道:“那你这是不承认自己是亡灵法师了?”

    此话一出,那人瞬间惶恐:“我承认!我是!我是亡灵法师!”

    搞得好像顾慈刚刚那话是在恐吓他一样。

    霍衍看向顾慈:“你吓到他了。”

    “……”

    这一整段完全垮掉,顾慈看着一旁兢兢业业埋头敲键盘的胖子:“刚刚这段全部删掉。”

    胖子手上一顿,应道:“好的。”

    ***

    按照霍衍之前的推论,洛一鸣的寄生者体质会招来那个连环杀手,而那个连环杀手的身份,是亡灵法师。

    吊诡的是,现在这个推论的结论是成立了,但前提竟然被抽空了。

    霍衍走到那人面前,缓缓矮下身:“跟踪的动机我们可以晚点再聊,你既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其他的都好说。不要害怕,我们不吃人。”

    这阴测测的语气,只会让人更害怕好吗……

    霍衍盯住那法师:“还记得你刚才说的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希望能在你的每一个回答里充分感受到你的诚意。”

    那人瑟瑟发抖地点头。

    霍衍:“你们可以操控亡灵?”

    “准确的说是恶灵……只能操控恶灵。游灵不受我们驱使。”

    “媒介是什么。月曜石?”

    “准确的说是月曜石和法杖……月曜石吸食游灵的灵体和灵识,为法杖提供能量,从而连接到恶灵的灵识,并且控制他们。”

    口齿清晰,严谨详尽。

    霍衍似乎很满意:“很好,请你保持这样的答题质量。”

    那人抖得更厉害了。

    “你们有组织么,比如法师协会这样的。”

    那人摇头:“没有,法师一向独来独往。”

    霍衍沉吟一阵,突然凑近上下打量那人,声音低沉:“你的月曜石呢?”

    那人目光闪烁,眼神飘忽,此时垂了脸不敢看他。

    霍衍凉凉道:“同样的话,我不问第二遍。”

    那法师缓缓抬头,吐出四个字:“石亡人亡。”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未遂

    霍衍:“我以为经过了昨天,你已经有了基本的觉悟——我们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空气陷入沉默。

    法师直视霍衍,眼神突然变得决然起来,只是重复那四个字:“石亡人亡。”

    霍衍垂眸不语。

    他挑了挑眉,突然话锋一转:“行。跳过这part。下一个问题:黑袍法师在哪里……还是说,你就是?”

    他盯紧那人双眼,清楚瞧见里面的震动,慌乱。

    有意思的是,他发现,那人不再被恐惧支配,眼神竟变得清明起来,似乎在飞速思考着什么。

    “我就是黑袍法师。”掷地有声的回答。

    霍衍嗤笑,语气变得懒洋洋:“黑袍是众法师之首,母石持有者,地位尊崇。你冒充他,以下犯上,是何居心。”

    那人抬起头来,一改方才的唯唯诺诺,竟咄咄逼人了起来:“这倒是我要问的:你们是什么人,究竟有何居心?”

    他不再配合,眼里全是戒备。

    想来被这么一群身份不明的人莫名其妙绑了,权宜之计便是适度屈服,而这“适度”的拿捏——无关原则的问题据实相告也无妨,一旦觉察到叵测居心,便全副武装丝毫不松口。

    显然月曜石和黑袍法师的话题碰到了此人的底线。

    “哟,你这是盘问起我们来了?”霍衍神色骤厉:“看来你对自己的处境还是没有太清醒的认识。”他眼神给到胖子,“带下去,继续伺候妥帖,后续拷问重点,我就不交待了,自己发挥。回头笔录整理好,交上来,我和会长各一份。记得,手段不限,但人不能弄死。”

    胖子起身,把人粗暴提起来,应道:“是,属下明白。”

    他将人带了出去。

    看着二人离开,顾慈神情严肃,沉吟着道:“霍衍,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霍衍不动声色抬眼:“怎么这么说。”

    “你明知月曜石对亡灵法师而言是敏感话题,为什么故意刺激他。反倒是灭门一案只字未提。”

    霍衍轻轻斜他一眼:“会长许是太久不理政事,要不然也不会问出这么没营养的话来。”

    顾慈突然被他这么阴阳怪气地怼了一通,给气乐了:“什么叫做太久不理政事?那不是我人事不知那几天好多事情你接的手,当然是你来负责收尾比较好。我说小霍同志,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斤斤计较了。”他扶了扶眼镜,“行了,你也别卖关子,说说看,我倒是要听听,有多没营养。”

    霍衍条分缕析:“要是开门见山直接问灭门案,他必然要猜疑我们的身份——假若他当真参与或者知情,这不过是打草惊蛇,从他嘴里再难套出话来;假若他与此事无关,在不知晓我们身份和动机的情况下,他态度也许保守,但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就不会有太强的戒心,可一旦质问灭门一案,这可是累累血债,难免要生出许多顾忌防备。”

    顾慈点头:“这个姑且说得通。但为什么要刻意去提月曜石。”

    “昨天就能看出来,他根本不怕死。所谓‘石亡人亡’不过是幌子。我提月曜石无非是走个程序试探一下他的诚意,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只能说,这石头不简单,值得深挖。”霍衍摸着下巴道。

    顾慈眯眼:“虽然你说的头头是道像那么回事儿,但我强烈的直觉告诉我——你在一本正经地忽悠我。”

    霍衍也眯了眼:“哦?那你的直觉有没有顺便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忽悠你。”

    顾慈:“这倒没有。但我就是感觉,比起案件真相,你对那石头和黑袍法师有着超乎寻常的关心。我甚至觉得,查案不过是幌子,毕竟站在你私人立场来说,三家出事你虽不至于幸灾乐祸,但也不该这般劳心劳力煞费苦心。所以……打着查清真相的幌子,你其实正在暗搓搓搞其他事情。”

    霍衍抬起手,啪啪鼓起掌来:“会长英明,容我请教一下,我正在暗搓搓搞的这个其他事情,是什么事情?”

    顾慈沉吟半晌:“这个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不知道霍组长有没有什么高见。”

    霍衍扯出个意味不明的笑:“高见没有,忠告倒是有一个:身为领导,在部下认真给组织办事的时候,请不要随意质疑他的诚意,工作面前,没有私人立场之说。”

    得,这是拿大话压他,顾慈哭笑不得:“言重了,是我多虑了,言语不当,霍组长别见怪。”

    霍衍:“本组长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顾慈:“……”

    他这时看见门外有人影闪动,说了一声:“谁。”

    只见瘦子讷讷地踱进来,面色闪烁,道:“会长好,组长好。”

    霍衍嗤笑一声:“我们是挺好的,你瞧着倒是不太好的样子。”

    瘦子低头抠手,好一阵,说:“有件事,我和薛胖本来打算瞒着你们……”

    顾慈语气玩味:“是吗,那你这是来坦白从宽的?”

    瘦子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霍衍淡淡道:“说说看,瞒了什么。”

    瘦子讨价还价:“那会长、组长你们要答应我,这事儿不追究胖子,我一人挨罚。”

    片刻的沉默。

    霍衍面色冷淡,并不言语。

    于是顾慈悠悠道:“那也得等你交待了,看是什么事儿,才能知道这罚你一人扛不扛得起。”

    瘦子脸色变了变,嗫嚅半天,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霍衍终于不耐,手一抬刚要说话,就见瘦子随着他这一抬手猛地缩了缩脖子,立刻连珠炮一般说道:“那法师昨晚趁我们不注意试图自杀是我们疏忽大意了对不起我们该死。”

    “……”

    顾慈乐出了声:“看把人吓得,一时也不知道你这领导当得是成功还是失败。”

    霍衍凉凉瞥瘦子,声音沉沉:“我向来只看结果,既然自杀未遂,就不追究了。你们自己好好反省。”

    瘦子闻言,面露难色,难以启齿一般,吞吐道:“其,其实……好,好像……并不是自杀未遂。”

    顾慈看向他:“这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瘦子:“我们当时看得分明,他举着刀没入了自己的左胸……可是,等走近了一看,却连伤口也没有。”

    顾慈和霍衍对视一眼。

    霍衍道:“刀枪不入?”

    瘦子:“倒也不是。我们对他用过刑,都是皮开肉绽的。而且……当时他自己也很震惊,好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慈沉吟:“会不会……没有办法自杀?”

    霍衍默了默,对瘦子说:“有发现其他的异常么。”

    瘦子想了想,道:“他受刑的时候,表现很奇怪。明明神情看着很痛苦,但……嘴角却一直挂着笑,挺瘆人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好一个薛世鹏

    顾慈摸着下巴,犹疑道:“莫非是……受虐狂?”

    瘦子像是想到什么,突然一个激灵:“不清楚,总之,这人眼神不太对,我每次看他眼睛都觉得浑身不得劲。”

    霍衍沉吟着,这时道:“你去把监控调出来我看看。”

    瘦子点头应了,正要转身出去,被霍衍叫住:“把人看好了,再出岔子——”

    他话还未完,瘦子忙道:“不会,绝不会再出岔子。”

    顾慈笑着说:“你跟着胖子,也不是啥也没学到,至少乖觉了些。”

    瘦子一听这话,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会长,组长,既然这事不追究了,那能不能不告诉胖子……”

    闻言,霍衍眉头轻轻一皱。

    瘦子正小心地察言观色,见状,当即住了口,话锋生生转了个弯:“我这就去调监控。”

    顾慈看着他屁滚尿流的背影,笑叹道:“你瞧瞧,这眼力见也长进了不少。胖子调教得不错。”

    霍衍:“你往后少替胖子说话。他现在非但心思多,胆子也愈发肥了。哪天捅出大娄子来,只怕你也兜不住他。”

    顾慈听出他这话里有深意,正要问什么,就听霍衍忽然说:“老杨那边半点头绪也没有。”

    顾慈怔了怔,道:“这才多久,没头绪正常。”

    老杨是三组前组长,现任七组一把手,长得一脸憨厚相,其实心思缜密,手段凌厉。

    眼下,正在教会追查投名状的线索。

    而让他前往教会担任监察官,其实是霍衍的提议。

    这个提议让顾慈有些意外。

    毕竟霍衍虽然时常不把他这个会长放在眼里,但在用人这方面,除非是他们三组内部成员,组外的人他一向不干涉。

    再说,这厮平日里眼高于顶,看得上的没几个,这次居然破天荒地夸人了。虽然只是极简洁的两个字:靠谱。

    凡此种种,不得不让顾慈多想了几分,他看住霍衍:“阿衍,你最近,有些反常。”

    霍衍淡淡瞥他:“哦?哪里反常。”

    顾慈想了想,吐出四个字:“不大稳重。”

    霍衍挑眉:“此话怎讲。”

    顾慈:“你看啊。灰袍法师落网,你再三叮嘱我把人看牢。指派监察官,是你举荐的老杨,可眼下你倒像是嫌弃他办事不力的样子。你晓得吗,当一个人对一件事情过于急迫且没有把握的时候,他就会开始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信任,变得多疑、焦虑——就像你最近这样。”

    霍衍没有答话。

    顾慈定定看他:“你有事瞒我。”

    这次他没有试探,而是笃定地将话挑明了。

    片刻的沉默。

    只见霍衍淡然回视他,勾起嘴角,说:“我瞒你的事,太多了。不晓得你说的是哪一桩。”

    这话说得轻飘飘,似是玩笑。

    但顾慈从那双眼里看得分明,他是认真的。

    二人一时无言。

    霍衍手机忽然响了两声。

    他点开,是胖子发来的。

    两张图片,其中一张是聊天记录——洛一鸣和胖子的聊天记录。

    【“我一直以来不懂事,给你家组长添了不少麻烦,这次也算将功补过了。”】

    【“只不过,胖子大哥,可能还要麻烦一下你——这边出了点状况,你能不能过来接我一下?”】

    这两条消息下面,是一张图片。

    也就是胖子发来的第二张图。

    那是一张略显发黄的纸,上面有许多是霍衍熟悉的名字。

    那按得密密麻麻的红色指印格外刺眼。

    顾慈见他面色有异:“怎么了?”

    霍衍冷眼瞧着手机:“好一个薛世鹏。”

    顾慈眼皮一跳。霍衍突然这样连名带姓称呼胖子,一定是出事了。

    而被连名带姓cue到的某人,此刻正握着手机躲在墙角自闭。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对话框里全是他拨的语音通话,全部没接通。

    发完那三条消息,洛一鸣就失联了。

    其实,刚一收到消息,胖子就意识到:完蛋了,这事他没法收场。

    于是一刻也没耽搁,立即报告给了霍衍——用手机。

    虽然他明明就在隔壁。可他是真没胆面对霍衍。

    他一面发慌,想着洛一鸣那小姑奶奶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一面又觉得冤枉:其实,这事吧,真不能怪自己。

    虽然,他一开始确实有打过利用洛一鸣的算盘。

    这个念头,从那孩子偷听墙角那一回就开始酝酿发酵。

    要知道,虽然自己不如霍组长,但向来也是敏锐谨慎的。可那天,洛一鸣在外面蹲了那么久墙角,他居然半分也没能察觉。

    古怪,古怪之极。

    于是,他开始暗中观察洛一鸣。

    然后,他发现:这个孩子,存在感极低,低到尘埃里。简直就像无根无息的游灵一般。

    前往教会讨人那天,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也很大胆地,尝试着实施——刻意在张掌会面前营造一种洛一鸣对他家组长来说意义特殊的假象。

    这一举动,其实就是在为教会绑架洛一鸣做铺垫。

    霍衍那时已有所察觉,甚至有过暗示和警告。

    可惜他那时尚且未能意识到。而是沉浸在跃跃欲试的兴奋里。

    因为洛一鸣居然能大喇喇地闯进教会神坛,堂而皇之地就将他们的镇会之宝搞到了手——这个事情充分说明了,洛一鸣的“隐身”属性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用,而他那个大胆的想法具有很大的可行性。

    直到后来,霍衍让自己跟踪保护洛一鸣,而下达这个命令时霍衍的神情让他终于清醒过来——霍衍在警告自己。

    于是他忽然意识到,洛一鸣对他家组长来说意义特殊——也许根本就不是个假象。

    但现在回想起来,他似乎醒悟得太晚了。

    因为他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都告诉了洛一鸣。

    据他观察,这个洛一鸣,虽然看起来极不中用,但对他家组长是绝无二心的——眼神骗不了人。这孩子看霍组长的眼神,太赤裸裸了。

    基于对洛一鸣的信赖,以及自觉时机已经成熟,胖子同洛一鸣透露了自己的计划:故意让教会盯上她,然后假意被绑。出于对霍衍的忌惮,教会不会把洛一鸣这个人质怎么样。毕竟他们也不想玉石俱焚,只是想毁灭证据,不再受制于人。洛一鸣作为筹码,人身安全还是不必担心的。接下来,就是利用她那得天独厚的“隐身”属性,将投名状搞到手。

    其实他这个计划非常粗糙,洛一鸣要怎样搞清楚投名状的下落,并顺利将它拿到手——这个问题并没有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所以,这只是个计划雏形,先给洛一鸣透露,是想看看她的态度。

    若是愿意配合,那再想具体方案。若是不愿意,也只好作罢。

    他其实也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来给洛一鸣做思想工作。但并没有派上用场。

    那孩子非常干脆地点头应下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好自为之

    甚至后来他同洛一鸣说情况有变,计划作废时,她一副极其不情愿的样子。

    追问不休,还口口声声说着:“不用顾虑我,只要能帮到衍哥,我都可以。”

    胖子顿觉骑虎难下,想着回头要好好给这孩子做做思想工作。

    胖子自问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在洛一鸣这个事上,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滑铁卢。

    还没等到他和洛一鸣好好谈心,那孩子就冷不丁搞了个大事——现在想来,这整件事里,他似乎一直都慢上半拍,后知后觉,亡羊补牢。

    这个点,洛一鸣应该是在上学的。所以胖子没有跟着。

    而当收到她消息时,胖子瞬间恍然:那孩子,自作主张了。他薛世鹏,玩脱了。

    其实,当洛一鸣说着:“我都可以”的时候,他就应该察觉到的,那双眼睛里的坚定——她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

    从那一刻起,事情就已经开始脱离胖子的掌控了。

    其实,细想的话,这个孩子从来就没有被他掌控过。

    洛一鸣之所以会答应冒险,是因为她想要为霍衍做些什么。

    而像这样自作主张,也是因为她执拗地想为霍衍做些什么。

    如此想来,从胖子走出这盘棋的第一步开始,这个结局就已经是注定了的,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可惜,这个道理,终究是明白得太晚了。

    他紧紧攥着手机,和洛一鸣的聊天界面始终没有动静。

    而霍衍,也没有任何回复。

    胖子忽然从地上起身,埋着头往外走,几大步走到会议室门口,门也没敲,直接推门进去,一面抬脚往里迈,一面说:“组长,我——”

    话梗在喉间。

    霍衍并不在。顾慈一人端坐在屋内,此时抬眼凉凉看向他:“你呀,这回恐怕是真的触了阿衍逆鳞了。”说着,起身,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好自为之吧。”

    ***

    大门外。

    一辆货车停靠在路边。

    是来送菜的车,师傅进了别墅,好一阵子了,没见出来。

    这是惯例,送菜师傅每回来送菜,都要沐浴更衣,去拜上一拜财神爷。拜完了跟着教徒们一起颂上几回经,再吃上一顿斋饭,差不多入夜时分才会离去。

    此时洛一鸣坐在车里,面色有些灰败,气息不稳,但仍是强撑着坐得笔直,看着窗外那戴着灰色兜帽的人,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只是说了五个字:“你……好自为之。”

    那人兜帽下露着半张脸,下巴瘦削,喉结滚了滚,薄薄的嘴唇勾出个笑来,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洛一鸣噎了一噎,苍白的唇动了动,说:“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你有没有事也和我没关系。”

    对方苦笑一声,微垂了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洛一鸣咳了咳,面无表情:“我以为,我应该要算你的领导。”

    面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和洛一鸣约好了今天一起吃饭的郑兆阳。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来话有点长。

    胖子以为洛一鸣自作主张主动被绑……这个,其实,是误会了。

    但又并不全是误会。

    她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实施。

    因为她暂时没能想到既能将那个神秘的投名状搞到手又能够全身而退的办法。

    而她之所以会落在手里,说起来,是因为周洋,或者说,吴思远。

    洛一鸣并没有再和周洋见面,而是让小黑去见了他。

    果然,周洋放不下的,就是吴思远。

    周洋说:小远最近过得很糟糕……能不能,拉他一把。

    这句话一直回响在洛一鸣的脑海里。她最终坐不住,请了假就往吴思远家跑。

    没想到,刚出了门没多久,就被绑了。

    所以说,人不能感情用事,当感情战胜了理智,就容易昏头,一昏头就容易出事。

    一路颠簸,洛一鸣最近本就感觉身子比较虚,加上晕车,路上吐了好几回。等终于到了教会,也就剩下半条命了。

    那掌会见状,似是不悦:“怎么把人弄成这副德行,不是说了手段温和点?”

    那几个绑匪不敢言语。

    倒是洛一鸣,有气无力地开口道:“不关他们事……我说老爷爷,让你们家法师出来下,就是我砸了你家玻璃那天晚上,和你在小房间里聊天的那位法师。我想见他,有话要说,很重要的话,事关他的生死。”

    张掌会不语,只是对那几人说:“把人看好,给点吃的。”

    说完,转身走了。

    洛一鸣一路上想了许多。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都被绑了,那不如就见机行事。

    就算投名状拿不到手,她也有另一桩事要做。

    洛一鸣那天半夜,在小房间门口偷听了好一会儿墙角。

    里面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张掌会。

    据她听到的情报,他们正在密谋自己,然后用自己做人质,要挟霍衍交出他们的罪证。

    只不过,关于这件事,两人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张掌会固执己见,而那位法师非常不赞成这个操作。

    两人的对话中,还出现了一个神秘的人物。

    张掌会对他颇为忌惮,言语中,法师多次搬出来压他。

    而那位法师,俨然就是亲信,在掌会面前很有些话语权。

    虽然今天看来,这话语权到底还是有限。

    至少在绑架洛一鸣这件事上,他没能争过掌会。

    洛一鸣早就想好了,找个时机,会会此人。

    因为,这个人。

    而她有种很强烈的直觉,她这些年一直在苦苦寻觅的那人,很可能就在他们二人之中。

    而好巧不巧,他们其中一个,居然是位亡灵法师。

    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只不过,看刚才张掌会那反应,似乎是没将洛一鸣的话当回事。

    洛一鸣此时一人被困在小黑屋里,静静地想着,是不是应该让小黑出马。

    正琢磨着,就见门被打开了。

    来人穿着一席长袍,兜帽半垂,只露出一个下巴。

    洛一鸣坐着没动,平静地仰头看向他,并不说话。

    那人凑近洛一鸣,缓缓矮身,半跪在她跟前,说:“黑袍大人,小的该死。”

    从他进门那一刻起,洛一鸣的目光就死死钉在了他的双手上。

    奈何屋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晰。

    “你把灯打开。”于是,洛一鸣说道。

    那法师似是顿了一顿,但很快地,起身将灯按亮了。

    那双手半掩在宽大的袍袖里,洛一鸣依然看不真切。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可理喻

    “把我的手解开。”她说。

    那人也很听话,立刻就给解开了,只是解得挺费力,吭哧吭哧地弄了好一会儿。

    洛一鸣的手刚重获自由,就不由分说抓起对方的双手,翻来覆去地瞧。

    那是极白净一双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

    好看是好看,但并不是洛一鸣想看到的手。

    那人似乎是僵住了。

    洛一鸣望着那双手出了一阵神,然后轻描淡写说道:“挺好看的。”

    法师轻笑:“大人过奖。”

    那夜在门外听不真切,现在听着,这人的声音,怎么有点儿耳熟?

    洛一鸣松开那人的手,定定看着他的半张脸,突然说:“郑兆阳。”

    法师一僵,笑着将兜帽撩下,调侃道:“没想到,一鸣你居然有这方面的癖好。”

    面前此人,可不就是郑兆阳。

    洛一鸣被他说得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他估计以为自己是个恋手癖,刚才是因为他的手才将他认出来的。

    洛一鸣也不解释,只是道:“我也没想到,你的演技这么好。奥斯卡欠你一座奖杯。”

    郑兆阳倒是面色坦然:“我骗了你不假。可也是情非得已。身为灰袍,就算认出了你,依照规矩,我是不能同你相认的。可我又想着同你亲近些,所以只好用寄生者的身份哄骗你。但是一鸣,我绝对没有想过要害你。”

    洛一鸣静静听着。

    他这一番话倒也说得通。

    据小黑提供的情报,灰袍天然对黑袍法师有感应,郑兆阳应该是第一眼就识别出了自己的身份。

    至于骗自己他是寄生者……

    这种行为当然不可取,但如果真是他说的这种动机,那又确然无可厚非。

    而且回过头去看,在灵域那回,郑兆阳是真真切切在拼死保护自己。

    要知道,和寄生者不同,亡灵法师对瘴气是极不耐受的。郑兆阳彼时也一定是知道这点,所以才会一直在旁提醒自己不要硬碰硬,无奈那会儿自己另有盘算,危急关头甚至还让郑兆阳结结实实充当了一回人肉护盾。

    除了那一回,掌会提出要绑架自己的时候,郑兆阳也是在护着自己的。

    还有……现在。

    他来了,想来也是过来帮自己的。

    灰袍法师誓死忠于月曜石母石的持有者——本来,洛一鸣也不该对郑兆阳有任何怀疑才是。

    可是,他的身份太敏感。

    和教会牵扯不清不说,还很有可能正在为当年杀害妹妹的凶手卖命……

    单凭这个,洛一鸣就无法对他完全信任。

    更何况……还有她之前就一直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此人气场太邪门,让她感到莫名的不安和直觉的警惕。

    洛一鸣不动声色,道:“是吗。那你证明给我看。”

    郑兆阳笑得有几分苦涩:“你以为,我来见你,是为了什么。”

    洛一鸣撇了撇嘴:“做我的思想工作?让我乖乖做人质?”

    郑兆阳笑得愈发苦涩:“你明知道,我不会这样。”

    洛一鸣忽然有一丢丢于心不忍,但不断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依然绷着脸:“谁知道呢。”

    郑兆阳语声依然轻缓:“我来,就是放你走的。跟我来。”说着,他牵起洛一鸣的手。

    但很快地,他被甩开了。

    洛一鸣背靠着墙不动,直视着他,道:“我不走。除非……你把投名状给我。”

    她原本是想说:除非你让你老大来见我。

    但这样未免突兀,搞不好要打草惊蛇。

    这事急不得,那就不如先把投名状的事情搞定。

    也正好,拿这个试试看他的诚意。

    若是他不答应,那就说明,于他而言,那位“老大”比自己重要,而所谓的灰袍法师“誓死守忠”不过是在不涉及利益冲突的前提下才能成立——这种羁绊,不堪一击得很。

    若是答应了……

    郑兆阳只是犹豫了片刻,很快地,道:“好。你等我。”

    洛一鸣:“……”

    她没有想到郑兆阳会答应得这样爽快。

    甚至看着他转身出去,看着他把门关上,再看着他推门进来,直到他把一个信封递到自己面前——这整个过程洛一鸣都不太有真实感,总觉得这个发展过于草率了一些。

    她有些懵地接过信封,抽出里面那一页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你这样……不太好吧。”

    郑兆阳笑了:“是吗。我也觉得。那要不你把它还我——”

    他作势要拿,洛一鸣一缩手,道:“那不行,这东西我要带走。”

    郑兆阳哭笑不得:“那敢问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

    洛一鸣顿了顿,说:“等一下。”

    说着,掏出手机,将那份投名状拍了个照发给胖子。

    还发了两条消息。

    刚发完,就眼睁睁看见手机没电黑屏了。

    她把手机放进兜里,看着郑兆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感觉不大好,一会儿可能得麻烦你背我出去。会有人过来接我,你想办法把我交到那人手上,但你不能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有……”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了。

    郑兆阳询问:“还有什么?”

    洛一鸣摇了摇头:“没有了,没什么。”

    郑兆阳察觉她面色不对,担忧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洛一鸣摆摆手,示意不要紧:“有点儿头晕,死不了。”

    ***

    郑兆阳给自己套了个大麻袋,然后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把自己背了出去。

    直到他将自己一路背到大货车里,洛一鸣才开始有实感:她拿到了投名状,还全身而退了。

    过程简单得不可理喻。

    而那个卖了自己老大和自己组织的男人,还轻飘飘地和自己说着:“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其实,说不担心是假的。

    郑兆阳就这样把自己放了,搅黄了掌会的如意算盘不说,还把最大的把柄也交给了敌人。

    他这样做,轻则自毁前程,重则……

    洛一鸣不太敢想。据她从霍衍他们那儿得到的关于教会的情报,这是个没有下限的组织,里面的人全都丧心病狂。

    搞不好,郑兆阳要有生命危险。

    在她面无表情地说完那句“我以为,我应该要算你的领导。”时,郑兆阳露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虽然她只能看见对方的半张脸,但她就是能看出来,那是一张很受伤的脸。

    他默了默,说:“如果我说,之前接近你,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只是道:“你会信吗。”

    这语无伦次的一句话,叫洛一鸣愣了愣。

    其实不管他接近自己是为了什么,做到这个份上,动机什么的反而不再重要了。

    见她不言语,郑兆阳自嘲一般,道:“你还在气我,气我骗了你。”

第一百五十五章 那就不问

    她忽然就有些心软,那层层的防备一瞬间消弭,说:“我没有。”说完,很快又说了一句:“谢谢你。”

    郑兆阳笑了,他忽然问道:“你就不好奇,我是为什么接近你的吗。”

    洛一鸣作思索状,然后一本正经道:“莫非是暗恋我?”

    他不置可否,而是伸手摸了摸洛一鸣的头:“这个话题,我们以后再聊。”

    洛一鸣愣了愣,顿时觉得这像极了一个flag,忒不吉利了。

    她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郑兆阳说:“接你的人什么时候来,我陪你在这里等。”

    这话提醒了洛一鸣,她对郑兆阳说:“他们前不久当着我的面带走了一个法师,你觉得,是要请他喝茶还是要请他打麻将呢。”

    郑兆阳:“……那我还是回避一下好了。”

    洛一鸣点头,手扶着车窗沿,缓缓向后靠坐在车座上,觉得眼皮沉得很,干脆闭了眼,说:“慢走,我就不送了。”

    她听见郑兆阳的声音,低低的,一个字:“好。”

    等到她再睁开眼的时候,人果然已经不在了。

    洛一鸣抬手揉了揉额角,动作突然僵住。

    她放下手,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方,有个人正朝着自己走来。

    不是胖子……而是霍衍。

    等等……怎么来得这么快?

    洛一鸣看一眼时间,猛然发现——她刚刚那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显然是睡了一觉。

    洛一鸣的手机没电了。

    郑兆阳把自己放在车里,是想让洛一鸣在这里和胖子碰面。

    毕竟,他要是来了,一定要经过这儿。

    可是……胖子怎么没来?

    他没来就算了——衍哥怎么来了?!

    眼看着霍衍大步流星走来,洛一鸣慌了。

    虽然投名状到手了,可洛一鸣还是觉得心虚。

    毕竟这个事霍衍似乎是不同意的。胖子昨天还在和自己说,霍衍觉得这个计划没有可行性。

    所以,洛一鸣的行为无异于先斩后奏。而霍衍,显然并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再者,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向霍衍解释自己是如何拿到投名状的。

    总之,她觉得现在不是和他正面相遇的好时机,能躲则躲。所以她才会只发消息给胖子——毕竟,他俩要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胖子那人看着精明,绝不至于傻到冒冒失失把事情全给交待了才是。

    但事实证明,胖子很可能一收到消息,转头立马就对着霍衍和盘托出了——不然霍衍不可能来得这样及时,也不可能来了但是不带胖子。

    胖子这会儿,估计正在面壁思过吧……

    眼看着霍衍越走越近,洛一鸣绝望地闭了闭眼:算了,豁出去了。

    看一眼镜子里面无人色的自己,又侥幸地想:自己看起来这么惨,衍哥说不定会动一动恻隐之心既往不咎呢?

    她做好心理建设,英勇就义一般伸手去开车门——

    咦?怎么打不开?

    洛一鸣本就虚的很,这车门开起来又费力,她吭哧吭哧在那儿较了好一会儿劲,好不容易打开了,一抬头就看见霍衍已经走过了头。

    洛一鸣:“……”

    她看着霍衍的背影,喊道:“衍哥!”

    这有气无力的两个字显然并没能让霍衍回头。

    洛一鸣急得满头是包,环顾车厢,随手抄起一个保温杯,朝车窗外一扔——

    伴随着保温杯和地面的碰撞声,霍衍终于停下了脚步。

    洛一鸣瞬间松了一口气,见他偏头看过来,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对霍衍招了招手,甚至还扯了个极其勉强的笑……

    然后她就这样软软地朝前倒下去……这辆货车还挺高,像这样栽下去,少说要磕掉两颗门牙。

    但是,洛一鸣的内心此时毫无波澜。

    呵,她已经完全习惯了。命运的剧本总是这样,千篇一律,毫无新意。

    就在她为自己的门牙默哀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双腿被一股大力桎梏住,这股力还将她往上提了一提。

    洛一鸣整个人以一个倒吊的姿势,被英雄救美了。

    天知道,被提起来那一瞬间,她差点当场厥过去。

    整个世界在眼前颠倒的感觉并不好受,洛一鸣深觉,自己再折腾几下,也许很快就要驾鹤西去了。

    霍衍抬腿,一脚踩在车沿上,让洛一鸣靠在他的腿上,然后松了一只手,微微弯腰,伸手捞上洛一鸣的后背,将人抱了起来。

    洛一鸣整张脸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始剧烈咳嗽,咳了一阵其实已经不想咳了,但她没有停。

    她知道,这个时候,苦肉计除了救自己狗命外,还可以很好地缓解尴尬。

    但霍衍一直都没有说话。

    她终于咳到脱力,消停了。

    霍衍垂眸戏谑看她:“咳累了?歇会儿,再接着咳。”

    洛一鸣:“……”

    “衍哥,你能什么都不问吗,我现在真的……”

    “很累”两个字卡在喉间,洛一鸣对上霍衍的视线,发现他的眼神突然变了。

    顺着他的视线,洛一鸣低头看去——

    那是一个火柴模样的小物件,火柴棍底端打了个洞,被红绳穿了起来,挂在洛一鸣的胸前。

    几乎是下意识地,洛一鸣伸手捂住它,然后死死地将它攥紧。

    霍衍目光闪了闪,原本有些出神的双眼此刻像是清明过来。

    他定定看了洛一鸣一会儿,语气自然地道:“好,那就不问。”

    洛一鸣此时心跳得飞快,紧张,或是害怕,也许还有几分心虚。

    她不敢看霍衍,只是牢牢攥着手里的东西,好像攥得越紧,自己就会越有底气一样。

    霍衍没再说话,只是抱着她往回走,一直将她抱上车。

    他看一眼洛一鸣被汗湿的头发和额头,抽了一张纸,抬手要替她擦拭,却见她一个瑟缩,手仍是紧紧地握在胸前,另一只手在身侧,无意识地也攥成了拳。

    霍衍的手在半空滞住。

    他缓缓将手收回,拿过一床薄毯,轻轻盖在洛一鸣的身前,还特意在她下巴的位置给掖了掖。

    霍衍把纸递过去:“汗,擦一擦。”

    洛一鸣此时面色寡白,她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嘴唇,手从毛毯下面探出来,接过纸巾,心不在焉地擦拭起来。

    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却感觉一阵阵的寒噤从心窝子里直往上钻。

    隔着毯子,洛一鸣将胸前那枚火柴小心塞回了衣领里。

    那是八年前,霍衍送给自己的。

    也是洛一鸣唯一没有弄丢的,关于他的事物。

    她惴惴地,在裤子口袋里摸索起来。

    霍衍侧头看她:“在找什么?”

    他的声音很沉,很沉。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洛一鸣觉得,那声音里,似乎有什么正在被极力压抑着。

    洛一鸣讷讷地:“找……投名状。”

    她其实是想找个话题把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打破。

    于是想起了投名状,可是……貌似不见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洛一鸣心下一惊,正要抽手出来去另一边口袋找,没想到手抽到一半,被霍衍按住:“不要找了,老实睡觉。”

    霍衍的手心温热,洛一鸣下意识地收回手。

    霍衍看她一眼,把车里的空调调成了制热。

    洛一鸣连忙道:“不用了,我不冷……”

    霍衍头也没回:“睡觉。”

    瞧见他面色有些不虞,洛一鸣没敢再吱声,乖乖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眼。

    没一会儿,她有些尴尬地睁开眼,巴巴地看着霍衍说:“衍哥,我还是想找,找不着我睡不着。”

    霍衍:“……”

    见他不说话,洛一鸣弱弱地问道:“我……能找吗。”

    霍衍嘴角抽了抽,硬邦邦吐出两个字:“找吧。”

    说完又道:“丢了的话我就把你丢下车。”

    洛一鸣:“……”

    她突然就不想找了(´⊙ω⊙`)

    ***

    投名状没丢,在另一个口袋里。

    洛一鸣踏踏实实睡了一路。

    她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画面有些熟悉。

    在梦里,霍衍认出了自己,他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低低唤她:“天天。”

    她说:“其实,我不叫天天。我的名字是——”

    她忽然停住了,好像突然忘记了自己的姓名。

    好久好久,都没有想起来。

    而霍衍的身影也在一点一点的变得模糊。

    她忽然一抖,整个人惊醒过来。

    天色已经黑了。

    洛一鸣连忙偏头去看——一转头,就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洛一鸣:“……”

    霍衍一手撑着方向盘,一手枕在脑后,正侧着脸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洛一鸣眨眨眼,说:“衍哥。”

    霍衍挑眉:“睡饱了?”

    洛一鸣有些尴尬:“你其实可以叫醒我的……”

    霍衍不置可否,自顾自问道:“感觉怎么样?”

    洛一鸣点头:“好多了。”

    霍衍深深看她一眼:“是么。”

    洛一鸣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怎么了。”

    霍衍摇摇头,只是说:“走吧,回家。大家都在等你。”

    洛一鸣:“……”

    她觉得衍哥有些奇怪。

    难道……认出来了?可是,为什么什么也不说?

    洛一鸣心不在焉地下了车。

    霍衍:“能走吗。”

    洛一鸣忙点头:“能,我能。”

    霍衍锁了车,忽然不经意一般道:“你那个项链……还挺别致。”

    洛一鸣怔了怔,说:“是吗,捡来的,也找不着失主,我看着喜欢,就一直戴着了。”

    他忘记了。

    洛一鸣觉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那么一点莫名失落:他果然,忘记了。

    霍衍闻言,没说什么。

    二人上了电梯。

    一阵沉默。

    快到的时候,霍衍说:“投名状的事,胖子瞒了我。”

    叮——

    电梯门开,霍衍迈着步子出去了。

    洛一鸣却像是失神在想什么,愣在里面没有动作。

    电梯门眼看要合上,去而复返的人抬臂挡着门,挑眉看她:“不出来?”

    洛一鸣回过神来,一边连忙往外走,一边点着头道:“抱歉。出,这就出。”

    霍衍在家门外站定,抬手按门铃。

    洛一鸣站在他的身后,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刚刚电梯里,霍衍说的那句话,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因为怕自己误会,所以他在向自己解释——他对胖子的计划毫不知情,也并没想过要利用自己。而让胖子跟踪自己,也不是因为投名状。

    洛一鸣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深觉自己的阅读理解简直满分。

    ***

    门开了,通明的灯火迎面向他们敞开。

    她听见孟晓的声音:“一鸣回来了?”

    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着极不稳重,想必是夏泓。

    果然,夏泓兴冲冲跑过来,将开门的易初勉挤开,笑得像个二傻子:“你们回来了!”

    他忽然如此热情,洛一鸣有些莫名。

    这时就听见顾慈的声音:“冰箱又被这货吃空了,你们买了口粮没?”

    夏泓回头瞪他:“你闭嘴,搞得好像我为了那两口吃的特意跑来迎接他们一样。”

    易初勉凉凉的:“那冒昧问一句,究竟是什么让夏小爷你纡尊降贵跑到门口来迎接他们。”

    夏泓梗了梗,道:“这个问题过于冒昧,我拒绝回答。”

    洛一鸣:“……”

    等等,顾慈和孟晓都在,开门的居然是易初勉……

    今天大家貌似都有些反常……

    霍衍进了门,抬手摸了摸夏泓脑袋:“看家辛苦了,别担心,狗粮会及时续上的。”

    夏泓脸色一变,对着霍衍张牙舞爪。一看见洛一鸣,动作僵住,声音忽然变调:“哎呦我的妈,教会那群狗比虐待你了?!”

    洛一鸣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看一眼霍衍,正准备说话,就看见孟晓将夏泓撞开,拉着自己上下打量了一圈,又定睛瞧了瞧自己的面色,然后转头看向霍衍:“教会那群天杀的,等你秉公处理完,我申请报个私仇。”

    霍衍瞥她,这时顾慈适时出声道:“等他处理完……恐怕就没你发挥的余地了。”

    孟晓一噎:“好吧,是我想多了。”

    霍衍:“把人堵门口什么意思,都进来,先吃饭。”

    夏泓:“小鸣,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啊。”说着,狗腿地去了。

    孟晓拉着人往餐厅走:“对,先吃饭吧,甭管什么,吃完再聊。”

    洛一鸣顿时松了一口气——有关投名状和教会的一切,她依然没能想到合适的说辞。

    主要,糊弄夏泓和孟晓其实还好,但要在霍衍、顾慈、易初勉这三人面前搞小动作,那无异于关公面前舞大刀……真是愁人。

    想到这里,洛一鸣轻轻叹了一口气,真的只是非常轻的一声叹息,她自己几乎都没有意识到,但两步远外的霍衍居然立刻就注意到了。

    见他看过来,洛一鸣下意识地紧张,然后就听见他说:“你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做什么。我说了,什么都不问。”

    洛一鸣闻言,一时竟不知怎么接话,于是干巴巴应了一声:“哦。”

    孟晓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暧昧来回:“霍大哥的意思是:别想些有的没的,你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倒了热水出来的夏泓对着孟晓竖起大拇指:“这位姐姐,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孟晓对着他扬了扬下巴,笑得极其微妙。

    平日里掐得不亦乐乎的俩人,今天居然一派和谐……

    洛一鸣惊觉:她不在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

    ***

    饭桌上。

    夏泓不停地给洛一鸣夹菜。

    为了配合他的夹菜速度,洛一鸣不自觉地吃得有些急。

    霍衍冷眼瞧着埋头苦吃的洛一鸣,抬眼看夏泓:“能不能消停点。你再夹,这傻子就要被你噎死了。”

    顿时消停了的夏泓:“……”

    就要被噎死的傻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样娇俏

    顾慈哭笑不得:“欺负人的时候,属你最蛮横。这会儿示好了,又属你最殷勤。”

    孟晓笑出声:“在善变这一点上,夏小爷简直让女同胞们自愧不如。”

    夏泓:“……”

    洛一鸣忽然想到什么,说:“不是说要把小泓的照片发群里,怎么没看见。”

    夏泓突然警惕:“什么照片?你们又背着我憋什么坏水了?”

    顾慈放下筷子,一拍脑袋:“对了,这事儿居然给忘了。”说着,他摸出手机:“你们等等啊。”

    怒目圆睁的夏泓被彻底无视,他只好去看易初勉。

    易初勉摊手:“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又去看孟晓,孟晓耸肩,阴阳怪气道:“你找错人了。最近一鸣好像都不怎么爱和我玩儿了。”

    洛一鸣:“……”

    夏泓会意,最终把目光锁定在霍衍身上。

    霍衍送了一筷子菜进嘴里,嚼得慢条斯理,喉结滚了滚,然后悠悠抬眸看向夏泓:“我以为,在兴师问罪之前,你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夏泓莫名:“什么事?”

    霍衍拿筷子一指顾慈:“把他的手机抢过来。”

    夏泓眨眨眼,瞬间反应过来,抬手要去抢的时候,饭桌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手机提示音。

    夏泓:“……”

    易初勉还算淡定:“头上戴花那张我没见过,你从哪里搞到的?”

    顾慈:“他在学院那会儿皮的紧,犯事儿了要挨罚,体罚项目之一就是这个:上交一张女装照。”

    孟晓看着手机露出猥琐的笑容:“我的天,小泓妹妹你……好娇俏。”

    霍衍也瞧地津津有味:“可惜小泓妹妹就这么……长残了。”

    夏泓涨红了脸,发现洛一鸣一直没说话,便看向她,目光里的意味不言自明:请你好好组织语言。

    洛一鸣张了张嘴,说:“我觉得……”

    众人看过来。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诚恳:“我觉得没长残,还是一样。”

    孟晓接道:“嗯,一样娇俏。”

    易初勉看过来,对着夏泓作打量状:“嗯,一样娇俏。”

    顾慈点头附和:“嗯,一样娇俏。”

    霍衍撩了撩眼皮:“那就,一样娇俏吧。”

    夏泓:“……”

    ***

    晚饭后,夏泓破天荒地主动抢着洗碗,洛一鸣没能抢过他,只好作罢。

    孟晓欣慰道:“小泓妹妹长大了。”

    夏泓咬牙切齿:“孟晓你一定要这样是吗!要打架是吗!”

    孟晓头一歪,手一摊:“来啊,打,我就站这儿不动,妹妹你随便打,姐姐绝不还手。”

    夏泓气得跳脚,鼓着嘴对洛一鸣说:“一鸣,上。”

    洛一鸣看过来,神情木然,一动不动。

    夏泓同她讲道理:“我帮你洗碗,你帮我打人,合情合理,天经地义。”

    洛一鸣默了默,什么也没说,起身就去收拾碗筷。

    夏泓:“……”

    看着她那张寡白的小脸,夏泓终于还是上前,把人挤开,臭着脸道:“算了算了,没劲,你一边去,小爷自己洗。”

    洛一鸣笑了笑,说:“谢谢小泓妹妹。”

    夏泓:“……”

    这顿饭过后,夏泓同学成功地从“小泓”升级为了“小泓妹妹”。

    而他也深刻地明白了一件事:从今天起,食物链底端的人再也不是洛一鸣了,而是他自己。

    虽然这是个令人哀伤的事实,但夏泓还是坦然接受了。

    他夏小爷有个原则:从不吃亏。

    但这原则也从来对自己人例外。

    就在今天,夏泓正式将洛一鸣拉到了“自己人”这个分组里。

    ***

    洛一鸣猜的没错,她不在的时候,确实发生了一件事。

    顾慈、孟晓、夏泓、易初勉四人召开了一次临时会议。

    会议的主题本来是:就霍衍遭反噬困扰一事展开严肃而全面的探讨,并针对这一议题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关于这次会议,顾慈原本的设想是,霍衍和洛一鸣两人当局者迷,而他们都是旁观者,说不定聊着聊着,就聊出建设性的办法来了。

    当然,他其实有一个更深入的动机——希望通过孟晓来让洛一鸣主动坦白她的苦衷。不过,他直接说不太妥当,将大家召集在一起,委婉又水到渠成地让孟晓去做洛一鸣的工作。

    以上,便是顾慈关于这次会议的美好设想。

    以下,是这次的会议内容——

    顾慈大致交待了一下情况。

    包括:洛一鸣一直隐瞒了自己的寄生者身份,并且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苦衷和亡灵们有着频繁的接触;霍衍计划让洛一鸣主动坦白苦衷,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这两个关键信息。

    易初勉:“我从一开始就提醒过霍衍,洛一鸣有问题。”

    孟晓呛声道:“你看谁没点问题。”

    易初勉:“你就没有。”

    孟晓:“……”

    顾慈干咳两声:“开会呢,严肃点。”

    夏泓:“霍大哥情况怎么样。”

    顾慈斟酌道:“不太妙,但他貌似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易初勉深沉道:“过分自信的结果往往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孟晓不以为然:“霍大哥自然有分寸,他什么时候要我们来操心了。”

    夏泓摇头:“我觉得这次不一样。”

    孟晓看他:“哪里不一样?”

    夏泓挠头:“……说不上来,反正我就是觉得不一样。”

    孟晓翻白眼:“你拉倒吧。”

    顾慈敲敲桌子:“要我说,这次吧,还真不一样。”

    夏泓眼睛一亮:“会长,请开始你的演讲。”

    顾慈:“阿衍对一鸣这孩子……有些特别。或者说,一鸣这孩子对阿衍来说,有些特别。”

    孟晓:“……请讲人话。”

    顾慈:“前一句意思是说,阿衍对这孩子格外的关注而且关照——当然,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这点。后一句意思是,一鸣是霍衍目前为止唯一通过灵契考验的守夜人,而且二人的灵契出奇的成熟——这说明什么,说明一鸣对霍衍绝无二心。也就是说,一鸣无意要害霍衍,而霍衍其实内心深处是信任一鸣的。”

    夏泓眨眨眼,表示理解不能:“那……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顾慈摇头:“非也,这才是问题的所在。一个懵懵懂懂,一个过分大意,我就担心到最后,这个事它会演化成无可挽回的无心之失。”

    一阵沉默。

    易初勉:“她的苦衷……你知道吗。”

    他看着孟晓。

    孟晓顿了顿,道:“一鸣一向不爱谈自己的事。”

    夏泓急了:“她不说,你不会问啊。”

    孟晓脸色沉下来:“如果不是不得已,她绝不会做这种对霍大哥不利的事。也绝不会做了还不告诉我。她现在一定很痛苦,但是却没有对我说——这说明什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突然感性

    顾慈叹气:“说明这个事情,她不能说。这也是为什么,阿衍从没有质问过一鸣。”

    夏泓:“那怎么办?就这么放着不管吗?”他对孟晓说:“你不忍心为难她,那你看霍大哥这样一天天被反噬你就忍心?”

    孟晓反驳道:“就霍大哥一人受苦吗?一鸣也不好过啊。你也有眼睛,你看不到她一天比一天不成人形,她那张脸一天比一天……”

    说到这里,孟晓突然声音哽住,眼眶瞬间发红,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她抬手捂住脸,不再说话。

    空气一时凝滞。

    夏泓懵了。

    他当然看得见。

    洛一鸣最近的状态越来越差,夏泓全都看在眼里。

    而且,他也不是没有关心过她。

    夏泓其实还认真提议过,让她去医院看看。

    但洛一鸣只是摆摆手:没睡好而已,没关系。

    夏泓便也信了,她只是睡眠质量不佳。

    可看孟晓这反应……夏泓不敢细想,越想越觉得:小鸣怕不是,得了绝症了?

    然后他又忍不住想:洛一鸣接触亡灵,难道也是和她的这个绝症有关系?死前有什么遗志一定是要通过亡灵才能达成?

    夏泓就这样脑补出了一个逻辑自洽的苦情故事。

    易初勉僵住了。

    他伸手拍拍孟晓肩膀:“你……怎么了。”

    顾慈也静静看她,在等她冷静下来。

    孟晓搓了搓脸:“没事,就是突然……感性了。”

    顾慈试探道:“那能问一下……是什么让你这样——感性呢?”

    易初勉瞧着孟晓脸色,此时一反常态道:“没关系,不想回答就不回答。”

    孟晓摆摆手,示意无碍:“有些事,我暂时不能说。现在我能告诉你们的,就是:一鸣的处境,比我们想象中还要艰难。还有,她已经有在努力不伤害任何人了——至少我看到的是这样。”

    这话在夏泓的眼里看来,无异于:小鸣时日无多了,但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所以孟晓只好保密。

    顾慈顿时睁大了眼,莫名其妙:“不是,小泓你……你又哭什么啊。”

    夏泓疑惑:“啊?”

    一摸脸,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他吸吸鼻子,道:“没什么,就……也突然感性了。”

    顾慈眨眨眼,然后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一鸣遇上我们……挺倒霉的。刚成为守夜人那阵子,受尽了阿衍的白眼和臭脾气。后来因为我的提议,好心收留了你们,没想到转眼就被你们摆了一道,弄得遍体鳞伤。可这傻孩子一点不记仇,好吃好喝给你们供着,把你们惯成了大爷。”

    他一时陷入回忆:“还有,我被困溟池那一次,其实是一鸣找到的我,想必费了不少心思,甚至不顾危险进了池子要救我,那回,也结结实实吃了苦头。”

    “再后来,你们在灵域,被困在非球生死一线,这孩子做好了牺牲自己的觉悟将你们救下了——那会儿我不在场,你们该比我更有触动才是。”

    “而这回,因为胖子的自以为是,她莫名其妙被教会绑架,眼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总之,一桩桩一件件,回想起来,其实我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一直隐瞒自己的寄生者身份,也觉得她不愿意对我们袒露苦衷情有可原。一直以来,她为我们做了多少,而我们又对她做了些什么——所以,不怪她没把我们当自己人,我们又何尝把她当做过自己人呢。”

    顾慈这一段话信息量太大,众人陷入了一阵沉默,仿佛是在消化。

    而夏泓,默默哭得更凶了。

    顾慈汗颜:“你别这样,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无地自容……”

    夏泓哭得满脸泪痕:“你明明就是!你刚刚说那些,我越听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人……”

    顾慈哭笑不得:“这个就言重了……”

    孟晓突然打断他:“等等,你刚刚说——一鸣被教会绑架了?!”

    顾慈忙抬手道:“对,但你别着急——”

    他话犹未完,就见孟晓腾地起身离席,顾慈只好跟着站起身,一边扬声道:“阿衍早已经杀过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带着人在回来的路上了。”

    孟晓脚下步子刹住,折返回来,重新落座:“那你不早说。”

    顾慈乐了:“你就这么相信你霍大哥?”

    孟晓:“我信他,他不会让一鸣出事的。”

    顾慈笑道:“嗯,我也是。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霍衍再能耐,到底是个肉体凡胎,终归会有失手的时候。但同样的失误,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犯第二次。”

    孟晓捕捉到重点:“第二次?”

    顾慈:“这个说来话长。就是霍衍的第一任守夜人,一个小孩儿,因为他的疏忽,丢了性命——虽然这个事我觉得错不全在他,但霍衍一直不能释怀。”

    易初勉这时突然道:“你们早就知道洛一鸣是寄生者了?”

    顾慈知道,易初勉这里的“你们”指的是自己和霍衍。

    “阿衍先察觉的,但他不让告诉你们。”顾慈说道。

    夏泓:“为什么?难不成怕我们因为这个针对小鸣?”

    顾慈笑了笑:“也许有这方面的考虑吧。不过,也可能是阿衍觉得,既然那孩子不想说,那他就不拆穿——这样一想的话,这厮还怪温柔绅士的。”

    夏泓不以为然:“温柔?绅士?你怕是想太多了……”

    这两个词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想象会用来形容霍衍,实在是违和到令人发指。

    没想到,这时易初勉竟突然说:“不见得。”

    这一句的意思显然是:不见得就是顾慈想多了。

    孟晓倒是乐了:“你又知道什么了,说说看。”

    易初勉:“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被困在非球那回,洛一鸣是怎么找过来的。”

    孟晓和夏泓面面相觑。

    顾慈一拍巴掌:“果然,还是小易同志看问题明白犀利。”

    孟晓和夏泓依然满头问号。

    顾慈娓娓道来:“灵契是双向的,但并不是均等的。阿衍总是能够精准快速地感应和定位一鸣,是因为一鸣作为守夜人的羁绊值足够高,也就是守夜人对契主足够死心塌地。而若是守夜人同样能敏锐地感知契主,那就证明这个契主对守夜人也一样信任以及重视。这么说,你们明白了吗。”

    夏泓恍然:“哦——所以说,小鸣并不是在单恋,霍大哥其实也对她——”

    不等他说完,孟晓就一副“我早已看透一切”的姿态:“那可不。他们俩就是当局者迷,我可看得明明白白,他们呀,那就是郎有情妾有意……”

    那模样,活像cp粉,大声呐喊着:我嗑的cp是双箭头!情真意切!必须锁死!钥匙吞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调教有方

    顾慈轻咳两声:“我倒觉得,还没到那阶段,现在应该就是个萌芽,两人都不自知……其实,这个状态挺微妙的,就看什么时候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夏泓突然握拳:“刻不容缓!”

    对于夏泓这个霍衍毒唯一瞬间倒戈转入cp粉阵营甚至俨然一副粉头架势,易初勉表示不解,斜眼看他:“我记得某人当初可是费尽心机要让洛一鸣和霍衍的灵契作废……”

    夏泓一挥手:“那不时移世易嘛。我现在把小鸣当自己人,当然得帮她呀。”

    孟晓笑道:“你能有这个觉悟,我很欣慰。”

    易初勉:“觉悟?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太过奢侈。以他那想一出是一出的德性,这一秒亲如姐妹,下一秒不共戴天也不足为奇。”

    夏泓:“去你大爷的姐妹!”

    孟晓:“别的不说,小泓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抓得一手好重点。”

    顾慈哭笑不得:“我总有种强烈的预感。”

    夏泓:“什么?”

    顾慈:“你只要不帮倒忙那就是帮了大忙。”

    夏泓:“……”

    于是,这场会议的主题最终成功被带歪成一场cp粉之间的茶话会,而茶话会的中心议题就是:如何让嗑的cp尽快修成正果。

    当然,于顾慈而言,这场会议也并不是毫无作用。

    至少,通过大家的瞎聊,他认清了一件事:霍衍的问题,搞不好要算他的家务事。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个事,还是不管为妙,就……随他们去吧。

    ***

    小泓去洗碗了。

    众人吃饱喝足围坐在沙发上。

    顾慈看着霍衍,问道:“话说,你怎么把人领回来的……教会威胁你了?”

    霍衍余光瞥见洛一鸣瞬间紧绷起来的身影,淡淡道:“下班时间,不谈公事。”

    顾慈:“……”他被结结实实噎了一噎,失笑道:“行,那谈什么,你起个头。”

    霍衍闻言,转头看向洛一鸣:“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洛一鸣本就紧张,这时突然被cue,对上霍衍的视线,她呼吸一滞,眨眨眼,一脸莫名。

    孟晓失笑:“怎么感觉一鸣像在受审一样。”

    顾慈:“三组刑讯房被誉为人间炼狱,那可不是浪得虚名。你霍大哥也不是故意的,奈何严刑拷打屈打成招这样的事儿干得多了,一张嘴就不自觉带出官威来。”

    霍衍冷笑不语。

    孟晓哭笑不得:“这我就得为霍大哥说句公道话了。虽说平日里办起公来冷面阎王,但有一说一,他对一鸣还是很耐心的。”

    易初勉在一旁冷眼看了洛一鸣好一阵,这时突然说:“你们会不会搞错了重点。无人施压,兀自心虚——是谁的问题,一目了然。”

    孟晓眉头一皱,尚未说话,就听见霍衍道:“谁再打岔,扔出去。”

    瞬间噤声。

    他定定看向洛一鸣,又问了一遍:“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洛一鸣摸不准他的意思。

    这个问题显然很微妙。

    这严格意义上是一个反问句。所以他想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那也就说明,霍衍觉得自己对他有疑虑或者说有意见……

    洛一鸣正这么想着,突然被霍衍打断:“我不是要试探你,也没有要刁难你。想到什么问什么,不要揣摩我的意思,尽管表达你的意思。”

    洛一鸣闻言,愣了片刻,然后看着霍衍的眼睛,问道:“衍哥,是你让胖子跟踪我的吗?”

    虽说投名状的事不是霍衍授意,可是胖子一直以来都在跟踪自己——怎么想这都是霍衍的指示。

    果然,霍衍点头,干脆地承认了:“是我。”他挑眉,“想知道为什么?”

    洛一鸣默了默,点头。

    霍衍语气竟破天荒诚恳起来:“这个事说来话长,但让他跟着你,并不是因为怀疑你什么,而是——”

    言至此,霍衍竟然罕见地……卡壳了。

    其余三人齐刷刷对他注目。

    洛一鸣觉得气氛好像一下子变得微妙了起来。

    她眨眨眼,说:“好的,我知道了。”

    孟晓突然扬声道:“诶,别啊,你知道什么了,霍大哥还没说完呢。”

    顾慈笑得暧昧:“话说一半,吞吞吐吐,这可不像霍组长的作风。”

    易初勉在一旁抱臂看戏。

    “小鸣,咱家洗洁精用完了——”夏泓一边说着一边从厨房走出来,对上众人投来的并不和善的目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嘴。

    洛一鸣却觉得他来得正是时候,当即表示:“我去一趟楼下超市。”

    “你坐下。”

    洛一鸣正起身起了一半,听见这声音,几乎没有犹豫,完全是下意识地又坐了回去。

    孟晓瞧着洛一鸣那正襟危坐的模样,笑出声来:“一鸣你未免也太乖了一些。”

    夏泓也乐了,在孟晓和易初勉中间挤着坐下:“调教有方啊。”

    霍衍一记眼刀杀过来,夏泓抬手捂了捂嘴,但依然笑得微妙。

    霍衍转而去看洛一鸣。

    那目光沉沉的,定定看着她,像是陷入了某种思考。

    然后就听见他说:“你洗漱完就去睡觉,明天一早起来站桩。”说着去看夏泓:“你监督,至少站够半小时,不准她偷懒。”

    众人:“……”

    这突如其来且莫名其妙的安排让洛一鸣一头雾水。

    霍衍:“有异议可以提。”

    一阵诡异的沉默。

    “很好。那就这么定了。每天打卡,夏泓、孟晓、易初勉三人轮流监督,发现徇私舞弊,后果自负。”

    霍衍的声音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被cue到的三人倒也默契,齐齐应了一声:“收到。”

    洛一鸣:“……”她就这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霍衍很满意,点头起身:“走吧,去趟超市。”

    顾慈自觉地跟着起身,并问大家:“除了洗洁精,还有其他要采购的吗。”

    此言一出,夏泓眼睛一亮。

    ***

    洛一鸣看着霍衍和顾慈二人走出门的背影,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晓晓,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都太反常了。

    而且好像约好了一样,一个比一个反常。

    孟晓却好似听不懂一般:“没有啊,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我还想问问,霍大哥是怎么把你从教会那群渣渣手里救出来的,听说他是一个人去的,哎,你和我们好好说说,他是怎么闹的。”

    洛一鸣对上三人目光,眨眨眼,然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声音含糊着道:“我困了。”

    她一说完,孟晓便道:“那你赶紧洗洗睡吧,今天累坏了,是该早点睡。”

    洛一鸣点头应着,然后乖巧地回房收拾衣物去了。

    易初勉全程无言,只是眼神探究地打量着洛一鸣。

    夏泓看着洛一鸣的房门合上,说:“霍大哥让小鸣站桩,其实我能理解……她身子骨太弱了,确实需要好好强身健体。只不过……”

    说着,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孟晓也跟着叹气。

    易初勉看看他们二人,眉头一皱:“你们……有事瞒我?”

第一百六十章 铁石心肠

    二人莫名其妙看过来。

    易初勉声音干巴巴:“刚刚,你俩叹什么气。”

    孟晓一愣,然后疑惑地看夏泓:“对哦,你叹什么气?”

    夏泓噎了一噎,梗着脖子道:“你管我。明明是我先叹的,你干嘛要学我。”

    孟晓一拍桌子:“你搞清楚,谁学你了!要不是阿勉提醒,我压根没发现你叹气了好吗!”

    夏泓哼笑一声:“说得好像我就有特别关注到你叹气一样……”

    孟晓:“我说,夏小泓你非要和我杠是不是。”

    夏泓:“我说,孟大脚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

    孟晓:“……你刚叫我什么?!我看你今天是想死想疯了!”

    易初勉:“……”

    他无言起身,走向房间,关上门,默默地退出了聊天。

    而此时洛一鸣拿着衣服路过,看见他们二人互掐,心里竟然莫名的踏实:是了,就该这样才对,相亲相爱什么的,也太不像话了。

    ***

    霍衍和顾慈二人走在小区的路灯下。

    “老罗呢?你就这样让人回去了,也不留他吃个饭。”顾慈问道。

    霍衍:“没让他开车。”

    顾慈:“哦。”

    说完,他顿觉哪里不对:“等等,那你是自己开车去接的一鸣?”

    霍衍:“嗯。”

    顾慈眼睛大睁:“那这么说,你刚刚是自己开车送一鸣回来的?”

    霍衍:“嗯。”

    顾慈咽了咽口水,表示一时难以消化这个信息。

    老罗是霍衍的御用司机。他没少跟顾慈抱怨,说霍衍脾气太古怪。

    有一回,老罗开车时急性肠胃炎发作了,让霍衍帮忙送他去医院。

    霍衍倒好,当即下了车,拦了辆的士就把老罗塞进去,交待司机把人送去医院。

    简直毫无人性。

    但顾慈知道,霍衍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有个不能破的规矩:从不让人坐自己开的车,甭管是谁,一律不让,没得商量。

    关于这个怪毛病,顾慈也不是没问过他,可每次问,这哥们都是三个字:我高兴。

    可现在……

    顾慈试探地问道:“跟踪一鸣,原本是想通过她找到那个寄生者杀手……而你之所以说不出口,莫非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利用了她?”

    霍衍默了片刻,道:“我的确利用了她。”

    顾慈眨了眨眼,顿时心领神会。

    “跟踪你,是因为要利用你。”——这话虽然伤人,但对霍衍来说,应该不至于难以启齿才对。

    毕竟,他可是霍阎王,我行我素,六亲不顾。

    可他到底没能说出口。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顾慈笑了笑,却不再谈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道:“老杨那边似乎有进展了,一会儿找他聊聊?”

    霍衍:“不必了。”

    顾慈:“怎么?我以为你挺关心这个事,今天还特意给老杨那边施了施压。”

    霍衍:“我已经让老杨撤了,他这会儿恐怕早已经到了协会。”

    顾慈一愣:“什么情况。”

    霍衍挑眉:“投名状已经到手了。”

    顾慈愕然:“你不要告诉我,就你去捞一鸣这会儿,还把投名状也顺便搞到手了……”

    霍衍不置可否。

    顾慈拍手叫绝:“果然,霍组长手段了得。顾某佩服。”

    霍衍轻笑:“你要佩服的,另有其人。”

    顾慈微讶:“此话怎讲。”

    霍衍:“无可奉告。”

    顾慈:“方才问你怎么将一鸣捞出来的,你闭口不谈。现在这投名状的事,也故弄玄虚。我说,霍组长,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霍衍:“没什么,就是答应了小孩儿,不能问。”说着看向顾慈:“你也不要再问了。”

    ***

    郑兆阳一面迈进屋内,一面抬手将兜帽向后撩开。

    张掌会端坐在圈椅上,撩起眼皮看他:“这样大费周章地哄骗一个小姑娘……你究竟图的什么。”

    郑兆阳脱下外袍,站在掌会身侧的那位年轻男子上前接过,将银灰色的长袍挂在了衣帽架上。

    郑兆阳轻笑一声,矮身坐下,啜了一口茶,勾唇笑道:“不过让你配合着演了场戏,怎么,不耐烦。”

    张掌会:“小郑你说笑了。且不说你一直以来为教会劳心劳力,这回也多亏了你提醒,不然我要是听信了他们的蠢话,将那女娃娃真的绑了威胁霍衍,如今只怕是不知道怎么收场。”

    原来,张掌会确实有想过,将洛一鸣绑做人质威胁霍衍,逼他交出手里的教会罪证。

    可这个想法当时就被郑兆阳否定了,他认为,霍衍这厮不可以常理揣度。此人野心勃勃,手段狠厉,就算洛一鸣当真是他的软肋,也不见得他就会为了这个女娃娃甘心受制于人。

    此人处心积虑地收集证据对教会步步相逼,谁也没有把握他会因为一个小女孩而让这些前功尽弃。既然没有把握,如果兵行险着强行将人绑了,到时候那厮翻脸不认人来一出玉石俱焚,只怕是再无转圜之境。

    张掌会听完这一番剖析,甚觉在理,于是便作罢了。

    可郑兆阳彼时却要求他配合着演一场戏,他当时问缘由,郑兆阳神神秘秘地说:“私事,不便多说。还请掌会行个方便,配合配合。”

    而他提出的这场戏,那天夜里在小房间里特意让洛一鸣听去的那段对话是第一幕,今天绑架洛一鸣并且让郑兆阳放了她是第二幕……也许还有第三幕第四幕,但这些,张掌会就不得而知了。

    他大概能够了解到的是,郑兆阳这是在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多半是对那小姑娘有想法。

    张掌会一瞬不瞬瞧着面前这张年轻人的脸。

    面皮白净,五官清秀,看着斯文儒雅,很有些书生气。

    可张掌会再清楚不过了,此人心思深沉,喜怒不形,性子冷僻,手段阴毒,远不像看起来这般无害。

    所以无论怎么想,他也无法理解,这样一个人,到底怎么会看上那个病恹恹的且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小女孩。

    当然,他也不是喜好八卦之人,见郑兆阳并不太想谈这个话题,他便把话锋一转:“那份假的投名状,你给出去了?”

    郑兆阳点头:“那位监察官大人,还在岗位上么。”

    张掌会:“呵,撤了。”他笑得嘲讽:“也不知霍衍得知自己被戏耍后,会是个什么脸色。”

    郑兆阳:“那必须不能有好脸色。而且,他那宝贝守夜人毫发无伤地从我们这儿逃出生天,还顺手牵羊地给他带回去一份伪证物,你说,霍衍还会不会将她当块宝。”

    张掌会一怔,恍然,拍桌道:“好你个小郑,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二人必定要因此事生出嫌隙,你再对那女娃娃使使手段,让霍衍那厮尝尝被亲近之人背叛的滋味……这一出离间计真是妙绝。我起初还以为你——”

    郑兆阳抬眸:“以为什么。”

    张掌会失笑:“以为你看上那小女孩了。”

    郑兆阳唇角微勾,语气微妙:“她挺可爱的。”

    他忆起白日里,洛一鸣一本正经说着:“莫非是暗恋我?”

    那张了无生气的面庞上,勉强带出来几分俏皮。

    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只可惜……老天对她似乎过于铁石心肠。

    不然,也不会安排她以这样的身份同自己相遇。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这样很危险

    霍衍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是洛一鸣:衍哥,昨晚我不知道怎么居然睡着了……你一会儿回来,我给你守夜吧。

    霍衍看着那条消息,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敲下几个字:不用等我,早点睡。

    想了想,又回了一条:明天早起,站桩。不会的话,让小泓教你。

    好一会儿,洛一鸣回了一句:好的,衍哥晚安。

    霍衍又对着手机屏幕出神,正要回复的时候,顾慈一拍他肩膀:“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说着,一手扶着购物车,一手搭着他肩膀,凑过来看他手机屏幕。

    霍衍锁了屏,凉凉道:“窥屏这种不入流的事情,你堂堂会长,不要失了身份。”

    顾慈撇嘴:“行,我也不稀罕看。走吧,都买齐活了。”

    霍衍:“等等。”

    说着,推着购物车走了。

    十分钟后。

    顾慈看着购物车里的山楂、橘子、李子、草莓还有一大袋砂糖,问道:“这些都是给小泓备的狗粮?这待遇可以啊,用心了。”

    霍衍:“有他什么事。”他用下巴指指那大包小包的零食,“这些还不够打发他吗。”

    顾慈疑惑了:“那这些……”

    霍衍:“给小孩买的。”

    顾慈顿时一脸“我懂了”。

    霍衍一挥手:“愣着做什么,去结账。”

    然后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回了洛一鸣一条消息:晚安。

    ***

    洛一鸣看着手机上的那两个字,许久,都没有动作。就那样举着手机,坐在床边上,像是坐成了一尊雕塑。

    她其实陷入了沉思。

    她总觉得霍衍有些奇怪。但又说不清哪里奇怪。

    她甚至怀疑霍衍是不是认出了自己,但他什么也没说啊……

    正纠结着,微信弹出来一条信息,是郑兆阳:安全到家了吗。

    洛一鸣:到了。

    想了想,又发了一条: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过了好一会儿,郑兆阳才回复道:没有,我背后有靠山,暂时没人敢动我。

    洛一鸣:你是不是要叉会儿腰。

    郑兆阳:叉着呢。说起来,你朋友绑了一位法师……是要做什么。

    洛一鸣:不清楚。你的事我不会说的,你也最好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郑兆阳:我不是担心这个……也许我这么说会有些唐突,但是,你要藏好身份,小心你的朋友们。虽然这话不中听,但往往,再深的情谊到最后都敌不过立场。

    洛一鸣看着最后那句话,默了默,然后回道: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我不同意你的观点。

    郑兆阳:我懂你的坚持,但我不看好你的固执。一鸣,你这样很危险。

    洛一鸣:这句好精辟,还押韵。

    郑兆阳:……

    洛一鸣:我有点困了。

    她一边打字一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郑兆阳:抱歉,没留意时间。睡吧,晚安。

    洛一鸣回了一个表情包。

    她眼皮有些沉,放下手机闭上眼,不一会儿,突然睁开。

    她起身,爬到床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样小巧玩意儿——

    是一只电话手表,好几次想给吴思远送过去,但因为各种状况,都没能送成。

    “能不能,拉他一把?”

    “他说,要是死了,他就更别无他求了。”

    洛一鸣将电话手表放回抽屉里,在手机里记下了明天的日程:

    站桩找老爷爷的孙子去吴思远家打听教会“老大”

    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然后转头看向落地窗上自己的影子:时间不多了。

    ***

    客厅里。

    五人围坐。

    霍衍看一眼洛一鸣的卧室门:“小孩睡了吗。”

    孟晓:“睡了,累坏了。”

    霍衍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页纸:“这个,是从教会那边拿到的投名状。上面有许多协会前成员的署名,还有一些现成员。”

    孟晓:“协会里出了叛徒?”

    霍衍:“这些人里,除了这段时间离奇失踪的猎灵师,剩下的,大都是放逐者。”

    “放逐者”——也就是持有协会猎灵师证书但却不被协会承认的那么一群人。

    协会一旦颁发猎灵师证书则不能够再收回,而如果成员触犯了协会律条并且遭到驱逐,就会在他们的证书上加盖“残”印,这些猎灵师便是“放逐者”,一般会转行做自由猎灵师或者自我放逐。

    而绝大部分的“放逐者”都是因为触犯了协会的一条禁令:严禁滥杀游灵。

    这些猎灵师们喜好对游灵下手,认为游灵才是万恶之源。

    这其中又涉及到一个背景:亡灵分两类,游灵和恶灵,但这两者之间没有绝对的界限,前者一旦起了妄念破了戒,便会堕入恶灵道。而所谓破戒,便是吞食他人灵魂。其实,每一个恶灵都曾经是游灵。

    所以,有些人坚信,游灵并不无辜,他们和恶灵一样邪恶。

    虽然协会明令禁止屠杀游灵,但还是有猎灵师一意孤行阳奉阴违,这些人一旦被发现,一律做放逐处理。

    顾慈:“所以,教会利用失踪的猎灵师以及这些放逐者,和亡灵法师达成了某种协议,对长老城堡发动了围剿。在此之前,有预谋地散布了‘长老原罪论’。”

    易初勉:“这么做,一来动摇民心,二来打击三家,三来嫁祸协会。好一出一箭三雕。”

    顾慈:“何止,教会在这局棋里,也没讨到好处。那惊世骇俗的‘长老原罪论’,让他们公然站在了三家对立面,成了三家无数拥趸的公敌。”

    霍衍:“此人的棋,还没有下完。”说着,他举了举手里的投名状:“这个东西,是伪造的。”

    众人愕然。

    夏泓:“假的?那霍大哥你还拿它说事儿。”

    霍衍:“文书是伪造的,但信息却很可能是真实的。”

    孟晓:“他们故意给你一份假的?为什么。”

    易初勉:“这步棋,有两种可能:霍大哥没能发现这是伪证,届时用它去和教会对质,对方必然要反咬一口——说协会捏造证据,栽赃嫁祸。若是霍大哥识破了,没有动作,那么幕后黑手很有可能就会主动找上门来,表达愿意伸以援手,一同对付教会,然后向霍大哥提条件。”

    霍衍:“不错。这局棋里不会有赢家,他要的,就是满盘皆输天下大乱,谁最能添乱,他便上前助力,将这浑水搅得更浑。”

    顾慈:“那么……很快,他会来找你。”

    霍衍:“鱼咬钩了,该起竿了。”

    易初勉:“此人按理该交由三家处置。”

    此话一出,众人皆默。

    霍衍轻嗤一声:“处置?若不是我们协会,你们三家早已被他处置干净了。”

    易初勉双拳在衣袖下无声紧握。

    顾慈低喝:“你又抽什么疯!”

    霍衍撩撩眼皮:“一不小心又把天聊死了。咱们走吧,怪尴尬的。”

    说着起身,转身要走时,又回过头来,懒洋洋问孟晓:“这些天你都会在这边睡吧。”

    孟晓点头:“嗯,我陪着一鸣。”

    霍衍不置可否,看向夏泓:“明早监督小孩站桩,在群里打卡。”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冰箱:“冰箱里的水果我明天要用,你要是敢吃掉了……”

    夏泓撇嘴:“切,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一点水果,谁稀罕。”

    霍衍冷冷一笑:“那最好。”

    三人目送着他们离开,孟晓看向易初勉:“你既然还叫他霍大哥,就证明你也是信任他的,做什么非要怄那一口气呢。”

    易初勉垂了垂眸:“可能,看不惯他那张狂的样子吧。”

    夏泓:“霍大哥不是每时每刻都那副拽样么,都这么久了,你还没习惯吗。”

    易初勉:“……”

    孟晓:“……”

第一百六十二章 动摇

    微信群里,夏泓发了一张洛一鸣站桩的图片。

    易初勉:动作还挺到位,教得不错。

    夏泓:那是,为人师表,当然要对人负责嘛。

    孟晓:噗。那这么算,霍大哥不就成了一鸣师爷……

    易初勉:……

    霍衍:至少半小时。

    夏泓:定了闹钟的。

    顾慈:这孩子瘦的,身上衣服就跟挂在竹竿上似的,空落落的。

    孟晓:一鸣不长肉,吃得不少,就是不见长。

    顾慈:你们懂事一些,别累着人家。学业本来就重,还要给你们几位大爷做保姆,那不得累垮了。

    霍衍:今天起,夏泓做饭,易初勉保洁。

    夏泓:……

    易初勉:……

    霍衍:……、是什么意思。

    夏泓:附议的意思。

    易初勉:在思考某人要是再乱扔垃圾该怎么对他施以惩戒好让他长长记性。

    孟晓:这个问题必须问我啊。

    夏泓:你可拉倒吧,怎么哪里都有你。

    孟晓:怎么,怕啦,别怕,小泓妹妹,姐姐疼你。

    夏泓:你别动,等着!

    顾慈:这是要打架吗。。。

    夏泓:士可杀,不可辱。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霍衍:在小孩站完桩前,你给我老实呆着。

    易初勉:我按住他了。

    顾慈:漂亮。

    半小时后。

    洛一鸣:衍哥,我能申请减刑吗。半小时太长了……

    霍衍:不行,半小时是最低门槛。

    一阵安静。

    霍衍:开始可能会觉得辛苦,坚持几天就好了。

    依然安静。

    霍衍:你听话,乖一些。

    然后群里就炸锅了。

    孟晓:霍大哥,你是我认识的那个霍大哥吗……

    夏泓:卧槽,这是在哄人吗!你居然会哄人!一定是我点开群消息的姿势不对!

    顾慈:这种阎王接生的强烈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易初勉:比起阎王接生,阎王喂奶会更具冲击力和画面感一些。

    孟晓:那个……我为什么开始不由自主脑补霍大哥喂奶的画面(⊙…⊙)

    顾慈:等等,你这么一说……

    夏泓:你不是一个人……

    洛一鸣去了个厕所,出来就瞧见群消息爆了,点开一看:“……”

    “你听话,乖一些。”

    看着这六个字,她有些恍惚。

    洛一鸣:不好意思,刚刚去厕所了。

    洛一鸣想了想,艾特了霍衍,又发了两个字:好的。

    孟晓:哇,好乖。

    夏泓:呀,好乖。

    顾慈:啧,好乖。

    易初勉:嗯,好乖。

    洛一鸣:……

    ***

    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

    夏泓一大早就开始在厨房里折腾,易初勉仔仔细细给家里做了个大扫除。洛一鸣几次上前表示要帮忙,都被两人坚决地回绝了。

    孟晓笑道:“他俩要是敢让你干活,我立马就去群里打报告。所以呀,一鸣,你乖乖坐着休息,才是对他们工作的最大支持。”

    洛一鸣:“……”

    临出门前,孟晓看着她,叮嘱道:“早点回——”

    洛一鸣及时打断:“你别说了,你每次让我早点回家我都要出上些状况。”

    孟晓愣了愣,然后捂住了嘴:“真的吗。”想了想,惊讶道:“好像真是这样子!”

    ***

    由小黑带路,洛一鸣再次来到了那位老爷爷的孙子家门口。

    她按响了门铃。依然毫无动静。

    老人家在楼道里,静了好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道:“算了,小姑娘。你回去吧,不用等了。”

    洛一鸣没有答他,而是自顾自在门口席地坐了下来。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电梯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人,停在洛一鸣面前。

    洛一鸣当即抬头,与那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双方都愣住。

    “一鸣?”

    “郑兆阳?”

    郑兆阳伸手将洛一鸣从地上扶起来:“怎么坐地上?你……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洛一鸣眨眨眼,看了身后的那扇门一眼,问道:“你住这里吗。”

    郑兆阳抛了抛手里的钥匙:“嗯。所以,你真是来找我的?”

    洛一鸣想了想,点头。

    郑兆阳失笑:“你不打算解释一下是怎么知道我家住址的吗。”

    洛一鸣:“实不相瞒,无法解释。”

    郑兆阳:“……”

    “行吧,那,进去聊。”郑兆阳说着,就要去开门。

    洛一鸣摆了摆手:“我们还是出去聊吧。我觉得你们小区风景不错,适合散步。”

    郑兆阳顿了顿,说:“也好。”

    他把钥匙收了起来,转身按下了电梯。

    洛一鸣给小黑使眼色,暗示它一会儿带着老爷爷远远跟着,看看这是不是他孙子。

    小黑会意,从楼道里滚着下去了。

    洛一鸣跟着郑兆阳进了电梯,她状似不经意般问道:“从教会过来的吗。”

    郑兆阳看她一眼:“没有。去了趟图书馆。”

    洛一鸣突然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图书馆。

    那天,郑兆阳还非常热心地见义勇为了一回。

    洛一鸣:“我能问……你为什么要为教会做事吗。”

    电梯到了一楼,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来,郑兆阳声音淡淡的:“老大有恩于我。”

    洛一鸣:“那你还出卖他?”

    “这有什么,‘见色忘义’罢了,人之常情。”

    洛一鸣:“……”

    这明显开玩笑的一句话,洛一鸣却装作听不懂,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再卖一次。”

    郑兆阳脚下顿住,失笑看她:“你又想要我给你偷什么?”

    洛一鸣:“不,你只要让我见上一见你家老大就可以。”

    郑兆阳莫名:“你见他要做什么。”

    洛一鸣眼角余光瞥到小黑在外面飘荡,于是说:“我们边走边聊吧。”

    说着,和郑兆阳一同走出大门。

    林荫道上,二人步调悠闲。

    洛一鸣:“这个说起来话就很长了。总之,我一定要见到他。你如果不愿意帮我……”

    郑兆阳偏头询问:“我如果不愿意帮你……你待怎样?”

    洛一鸣理直气壮:“那我就命令你帮我。”

    郑兆阳失笑:“也是,黑袍大人的吩咐,我岂敢不从。”

    洛一鸣:“那这是答应了?”

    郑兆阳:“不然呢。”

    洛一鸣轻咳两声:“这次算我欠你人情,你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就是。”

    郑兆阳:“大人言重了,这话真是折煞小的。”

    洛一鸣:“……我在跟你好好说话,你一定要这样吗。”

    郑兆阳挑眉微笑:“好了,我知道,以后要是有用得上你的地方,我绝不客气。”

    洛一鸣满意了。

    她留意着身后跟着的那俩家伙,这时停住步子,说:“昨天你说,很多时候情谊敌不过立场。但我想和你说的是,有时候,不应该让情谊左右了立场。就算那人对你有恩,但他要走的路你是真心愿意追随的吗。如果不是的话……”

    说到这里,洛一鸣停住了,她看着郑兆阳:“我也知道,有些事情,旁观者看来轻巧,但其中的难处和矛盾,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最清楚。我不是要指手画脚,只是提个建议,你……”

    郑兆阳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和打断道:“好了,你言尽于此。我知道你的好意,也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

    洛一鸣点点头:“那就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回头联系。”

    郑兆阳微笑着朝她挥手:“嗯,再见。”

    洛一鸣走出去两步,他忽然又道:“一鸣。”

    洛一鸣回头看他。

    “有时候,有些事,无论再怎么执着也得不到结果。但就是不愿意放弃……你说,是为什么呢。”

    洛一鸣默了默,声音很轻:“可能是因为,比得不到、拿不起更痛苦的,是放下。有些东西,是不允许放下的。”

    郑兆阳看着阳光下的女孩,她眼中的决绝和痛苦此刻无所遁形,郑兆阳听见自己的声音,坚定却又动摇:“是啊,有些东西,是不允许放下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们买菜去

    洛一鸣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一直没有动作。

    小黑:“大人,他托我转告您:感谢您让他见上了孙子最后一面。”

    洛一鸣不语。

    小黑又道:“他还说……您那天捡的钱,要是还没花出去,千万记得踩上两脚。”

    洛一鸣:“……”

    见她没有反应,小黑继续道:“大人,小黑有一事不明。”

    洛一鸣晓得他要问什么,垂眸看它,道:“你大人我,从今天起,正式金盆洗手。”

    小黑闻言,默了片刻。

    “大人莫非忘了,我一早同你说过的,石头若是没了养分,会有何等后果。”它的声音听上去尚且算平静。

    洛一鸣眨眨眼:“我记得。”

    小黑声音终于有所波动:“大人您贵为灵域之主,断不可如此糊涂妄为。”

    洛一鸣笑了,她重复那四个字:“灵域之主?”脸上的笑有些涩然:“小黑,你真心觉得,我是灵域的主宰者吗。”

    小黑笃定道:“自然。大人您身为月曜石母石的主人,游灵仰您鼻息,恶灵供您驱遣,是灵域毋庸置疑的绝对执掌者。”

    洛一鸣歪了歪头:“此言差矣。首先,我算不得那石头的主人。仔细想来,那石头倒是把我吃得死死的。”

    若是只看表象,“游灵仰您鼻息,恶灵供您驱遣”——确实不假,好不威风。

    但在这看似风光的表象之下,洛一鸣切身感受到的,完完全全是另外一回事。

    就拿游灵献祭来说,亡灵法师和游灵们签下祭石契,它们的灵体和灵识,却不是献给法师本身,而是作为祭品,供养月曜石。

    而月曜石若是得不到充足的供养,则会开始吸食法师的生命,直到法师油尽灯枯。

    再说所谓的驱遣恶灵。没错,在亡灵法杖的操控下,穷凶极恶的恶灵们就像牵线木偶一般乖巧听话。

    可如果黑袍当真像小黑说的那般是灵域主宰,那就该有主宰者的尊严和矜贵,瘴气不能伤其分毫才是。

    然而,洛一鸣看到的事实是:瘴气对亡灵法师的威胁甚至可能是致命的——这说明了什么:除非你能够操控他们,否则你就要被他们毁灭。

    这种设定的潜台词是:小心供养好月曜石,不然,是要吃苦头的。

    凡此种种,无一不表明了,亡灵法师的本质,只不过是月曜石的傀儡,或者说仆从罢了。

    小黑听了洛一鸣这话,沉默了一阵,而后轻声道:“大人何必妄自菲薄。”

    洛一鸣淡淡道:“小黑你真的不擅长装傻。”

    小黑:“大人何出此言,小黑惶恐。”

    又开始了。

    洛一鸣:“是吗。我觉得你不甚惶恐。方才是谁大声嚷嚷着,说本大人‘糊涂’、‘妄为’的。”

    小黑:“小黑也是关心则乱。兹事体大,绝非儿戏,大人还请三思,莫要冲动。若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大可以告诉小黑。小黑虽然愚钝,却也想为大人分忧解难。”

    洛一鸣笑了笑,道:“你不懂,我就是想开了,才做出这个决定。”她迈开步子:“总之,我心意已决,你无需多言。”

    洛一鸣也曾经以为,月曜石是老天赐给她的救赎。

    可她也很快清醒地明白过来,这块石头,不过是她的又一个梦魇罢了。

    洛一鸣摸到衣服口袋里那一张纸币,心下一动,将它拿了出来,往地上一扔,然后郑重其事地踩了好几脚,再弯腰捡回来,拍拍干净,重新塞回了口袋里。

    “小黑,走,我们花钱去。”

    ***

    五年前,妹妹离开后的第二天,凌晨四点。

    奶奶推开洛一鸣的房间门,对彻夜未眠的洛一鸣说:“大宝,走,我们买菜去。”

    祖孙俩走在寂静无人的空旷街道上,老太太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得慢悠悠。

    凌晨时分,天色未明,昏暗的天光下,俩人一步一步朝着小河的方向走去。

    沙滩上,祖孙俩的脚印绵延向河畔。

    老太太的手被拖住。

    洛一鸣停住步子,拽着老人家的手,红着眼睛问:“奶奶,我们不去买菜吗?”

    老太太放下空荡荡的菜篮子,拖着洛一鸣的手,蹲下来,对她说:“大宝,我们一起去找妹妹,好不好。”

    洛一鸣愣了愣,她摇头:“不好,只剩爸爸一个人——”

    奶奶将她的手攥得更紧:“那你想让爸爸一个人离开,还是想让他一个人留下。”

    十四岁的洛一鸣,有一瞬间的茫然,但很快她就听懂了这句话。

    是啊,她是“丧门星”。

    克死了妈妈和妹妹,下一个……

    她垂了眼睛,不再说话。

    洛一鸣就这样任由奶奶牵着,走向漆黑的河面。

    流水声夹杂在风声中,像某种呜咽。

    洛一鸣忽然想起父亲昨晚抱着她泣不成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大宝,你还有爸爸,爸爸还有你。”

    她忽然用力将手抽了出来,扭头就往回跑。

    脚下的沙子绵软,每一步都像要陷下去,洛一鸣跑得很用力,仿佛有什么正在拽着她的脚,而她要挣扎着摆脱。

    跑出去两步,肩膀就被追上来的老太太按住。

    洛一鸣带着哭腔,抓着老太太的手用力摇头:“奶奶,我们回家好不好,回家好不好。”

    老太太眼眶瞬间发红,眼泪夺眶而出,她摸摸洛一鸣的头,哽咽着说:“大宝,不要怕,奶奶会陪着你的,奶奶陪你一起……”

    洛一鸣哭着喊:“不要,不要,我们买菜回家,爸爸在家等我们。”一边说一边拖着奶奶的手要往回走。

    可她怎么也拖不动。于是哭得更大声了,好像这样奶奶就会跟她回去一样。

    老太太突然甩开洛一鸣的手,转身自己向小河走去。

    洛一鸣懵了一瞬,很快慌了,几步追上去,拽着老太太:“奶奶,回去吧,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她声音嘶哑,哭腔让这一句话字不成字,句不成句。

    老太太终于停住步子,蹲下来给洛一鸣擦眼泪,一边说:“这样好不好,奶奶先去,你跟着来。”说着,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大宝,奶奶等你。”

    说完,将洛一鸣的手拉开,转过身,迈着大步走了。

    洛一鸣站在原地,看着奶奶的背影,双手在体侧握成拳,她大声喊道:“你去也没用!我不会来的!我才不要和你一起!我要回家!我现在就回家!”

    说完她转过身,梗着脖子捏着拳头,浑身僵硬地快步往回走,眼泪不停涌出来,她干脆闭上眼睛,咬着牙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她感觉自己已经走出去好远好远,终于停了下来。

    她没有睁眼,而是缓缓地转过身。

    拳头握得死紧,指甲陷进手心里。她浑身颤抖着,猛地睁开双眼。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用拳头将眼泪擦去,定睛望向河面。

    昏暗的天光下,小河安静地流淌,安静得好像没有人来过。

    “奶奶!”

    女孩的喊声撕裂凌晨冰凉的空气。

    女孩狂奔的脚步扯碎柔软的沙滩。

    唯有河风依然轻拂,好似全然无动于衷。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送上门来

    顾慈看着手里这份报告,沉吟道:“果然,他没办法自杀。像是某种……”

    霍衍:“诅咒。”

    顾慈:“没错,有点这意思……而且,心理专家认为他有着严重的自我伤害倾向,但这种冲动藏得很深,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霍衍手指轻敲桌面,眸光一闪,一字一顿吐出四个字:“石亡人亡。”他看向顾慈:“据文献记载,亡灵法师是月曜石的持有者。有了这石头,便能将亡灵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可以借尸还魂。”

    顾慈:“能操纵亡灵是实,借尸还魂还有待考证,多半是以讹传讹故弄玄虚。”

    霍衍:“姑且不追究这些细节。你可曾想过,要如何才能得到这石头。又或者说,怎样才能成为一名亡灵法师。”

    顾慈:“这个,倒是没见有相关典籍提到过。”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事。那位法师挂在嘴边的‘石亡人亡’,耐人寻味。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亡灵法师的生死,全然交托在了那块石头上。也就是说,在成为法师的那一刻,人类与石头签下了某种契约,将自己的生命出卖给石头,从此,命不由己。”

    顾慈恍然:“这也能够解释,他为什么没法自杀。因为自杀严重违反了契约精神。”

    霍衍冷笑一声:“终日与这些阴诡之物为伍,可见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买卖。这石头也绝不像书中所说那般神通,其实邪性得很。而那些个法师,不过是一群可悲又可怜的人罢了。”

    顾慈叹道:“拿生命做交易,终究是要后悔的吧。”

    霍衍想起,他在刑讯房门口那一瞥——惨烈的哀嚎、狰狞的面目、几乎要咬碎的牙关,无一不昭示着正在受刑的那个男人的痛苦和绝望。可当霍衍看进那双眼睛里,他看得分明,那眼神中,是扭曲的快意,而藏在那快意之下的,是浓重的悲哀。

    有那么一瞬间,霍衍脑海里闪现出一双眸子,和眼前这人的眼神几乎重叠。

    一闪而逝,他甚至来不及捕捉到。

    但那诡异的熟悉感让他感到莫名的焦躁和不安。

    看着霍衍突然间陷入失神,顾慈打了个响指:“怎么,有感慨了?说来听听。”

    霍衍斜他一眼:“感慨没有。喜讯倒是有一个。”

    顾慈坐正:“难不成,你还真从这份报告里看出了什么端倪?灭门案有了新线索?”

    霍衍:“那倒没有。根据法师的口供,他并不是寄生者杀手。当初跟踪那孩子,是想螳螂捕蝉。虽然最后误打误撞,就算不是寄生者杀手,好歹是个亡灵法师。但他似乎和灭门案毫无瓜葛,且无论怎么看,从他那里,我们无法得到任何关于黑袍法师的信息。”

    顾慈:“所以他这条线索,就这么断了。”他狐疑:“那你刚才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霍衍抬眸,扯出一个笑来,那笑极具侵略性,像蓄势待发的猎豹。

    “躲在背后不敢见人的那个大垃圾,送上门来了。”

    ***

    洛一鸣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从楼梯上去。

    走到一半,停了下来。

    她放了吴思远好几次鸽子。这孩子铁定要有意见。

    他又是个极傲娇的,一会儿要是给自己摆脸色闹别扭怎么办。

    洛一鸣看看手里的零食——买这些初衷原不是要讨好小孩,但到时候也只能见机行事,实在不行,也只能让这纯粹的心意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这般想定,洛一鸣继续上楼去了。

    到了门口,她将右手提的东西换到了左手,然后按下了门铃。

    很快她发觉不对。

    门后似乎有什么动静。

    洛一鸣有些犹疑地,侧着脸贴在门板上。

    左手提着的几个袋子突然脱手,不轻不重地跌落在地上,好几包饼干散落出来。

    她嘴角抿紧,双手用力拍门:“吴思远!开门!吴思远!快开门!”

    洛一鸣清楚地听见,屋内有打砸的声音,还有成年男子的吼叫咒骂声。

    “小远最近过得很糟糕……能不能,拉他一把。”

    周洋的话此刻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在洛一鸣的耳边。

    她不停地拍门,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着:“开门啊!再不开门我报警了!吴思远!我是洛一鸣!你开门!开门——”

    一声嘶哑的惨叫声让洛一鸣整个人僵住,她像被人扼住了咽喉,恐惧和不安让她整个人开始发抖。

    那是吴思远的声音。

    像是悲鸣,又像是怒号。

    洛一鸣突然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边不停叫吴思远的名字,一边拨通报警电话。

    电话接通前,眼前那天堑一般的门轰然大开。

    那个白色的身影在眼前若隐若现——是周洋。

    洛一鸣掐断手机,踉跄着跌进屋里。

    眼前的场景让她感到窒息:客厅的地板上是触目惊心的血迹,那血迹凌乱而扭曲,是被拖行出来的轨迹。

    浓重的酒气混合着血腥气,整个空间像是地狱。

    男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脚踹着蜷缩在茶几旁的男孩。

    男孩肩膀处有一道血口子,鲜血染红了雪白的T恤。

    浑身上下印满了错落的血脚印,胳膊和小腿上是触目惊心的青紫伤痕。

    他抱着自己的肚子,蜷缩成虾米的样子,咬着牙发出微弱的闷哼声。

    洛一鸣感觉血往脑门上涌,她将手机一扔,随手抄起玄关处的花瓶,几步走近,抡起来直接砸向男人的后背。

    花瓶碎了一地,男人应声跪倒。

    洛一鸣抬脚将男人踢倒,蹲在吴思远旁边,小心地把人扶起来:“小远,能走吗,我们走。”

    吴思远摇摇晃晃站起身,洛一鸣扶着他肩膀的手突然被挣开。

    洛一鸣脚下不稳,跌出去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子。

    就这一会儿功夫,也不知道吴思远从哪里拿到的一把水果刀,那把刀上沾了血,此刻握在吴思远的手里,他牙关紧咬,眼神凶狠,刀锋直直逼向地上挣扎着要起来的那个男人。

    “小远!”

    洛一鸣当时满脑子就一个想法:阻止他。

    但她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想过要拿身体当肉盾,她当时真的只是想要去夺下吴思远手里的刀而已。

    只不过,任何事情到了她洛一鸣这里,无一例外,总是能往最糟糕的剧情展开。

    她当时踩到了未干的血渍,脚下一滑,就这样不受自己控制地,眼睁睁地滑向了那把带血的白刃。

    刀口没入腹部的一瞬间,比起疼,率先侵袭洛一鸣感官的,是刺骨的冷意。

    这不是她第一次像这样接近死亡了。

    但却是她最恐惧的一次。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开这样恶毒的玩笑。

    和恐惧一同袭来的,是汹涌的愤怒。

    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对这丑恶的命运无动于衷了,可后者总是能够刷新它那狰狞恶心的嘴脸。

    但是,当洛一鸣看到吴思远那张伤痕累累的小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惶和恐惧,那双干净的眼睛里,渐渐爬上绝望,她突然冷静了下来,扯出一个自己觉得还算温和的笑,抬手扶上男孩的肩膀,轻声说道:“不是你的错,我自己撞上来的。不要怕。没事的。”

    她偏过头看一眼地上那个烂醉的男人,然后声音平静地对吴思远说:“你不快点送我去医院吗。”

    小孩整个人抖得不像话,扶着洛一鸣往外走,踏出门外之前,洛一鸣看到地上的手机:“小远,手机拿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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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
这里有相艾相沙,
有领不完的便当。
有神误会,
有阴谋论。
女主天煞孤星,
男主美强惨……
【但】
其实这个故事它,本质童话。灵族之拨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灵族之拨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灵族之拨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