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原来是你
进入芳华宫正殿,刘玉关上殿门,张兴径自坐上榻,薛贵妃对他一脸谦恭。
“张大人,要么您和枢相聊,妾身先下去了。”
“不必,”张兴示意一下,“你也坐下,没什么听不得的。”
林昭呼吸渐渐急促,“她称你张大人!你到底是谁?”
“不知道枢相是否还记得张逍,”张兴微微一笑,直视着他道。
“张逍……你是说大盛王的谋士张逍!他……他不是……”
张兴脸色一变,眼中显出狠厉,“我没死在那场大火,你是不是很失望!”
二十多年前,多方角逐,各国边界未定,华宸世子带领姚钰、徐凌还有林昭出征大盛,因为谋士张逍诡计多端,姚钰献计火攻,欲将张逍除掉,那场山谷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自此张逍再未露面。
“所以,你是来复仇的?”
张兴轻松地靠在坐榻上,“枢相,当年献计害我之人是姚钰,你替我除掉了他,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华宸世子有你们三员悍将,大盛王知道不能强攻,只能从长计议,我自请来华宸使美人计,只是顺便报私仇,今日我是来与你合作的。”
林昭恨恨看向薛贵妃,薛贵妃吓得脖颈一缩。
六年前,薛贵妃向林昭许诺,可以让李烁娶林岚,只求他日后能保李烁继承王位。
彼时,姚钰正带李霖出征大盛,李霖势如破竹收复淮南等地,乘胜追击攻入大盛,显赫军功盛极一时。
林昭疼爱女儿,又不甘屈居姚钰之下,还有没娶到姚珺的忌恨。
就在他头痛如何阻止姚钰、李霖继续建功立业,忽然有大盛密使来访,说只求让华宸停止进攻,来日可助林昭高升。
林昭权衡再三,私心、嫉妒还是占了上风,他与大盛密使商定,设计让李霖在大盛境内进入埋伏,姚钰也因林昭陷害背上谋逆罪名。
只要姚钰活着回都城,真相总有一日会暴露,姚钰被林昭先斩后奏于大盛边界,只是没想到李霖福大命大,还能活着回到华宸。
姚钰亲信都被林昭铲除,死无对证,华宸国王哪怕心存疑惑,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只是顾及王妃颜面,对外宣称姚钰为国战死,以大将军之礼隆重安葬。
林昭现在终于明白,这些年与他联络的大盛密使,背后之人就是张兴,李烁几次出征看似大捷,都是他与大盛演的戏。
这六年来,张兴鞍前马后效力,原以为他是为了傍上李烁,其实自己一直在被他利用。
林昭走到一旁,掀起衣袍入座,边低头整理衣摆,边道:“说吧,什么条件。”
“枢相果然聪明,一点就透,我要你杀掉大王和王妃,拿到玉玺颁下诏书,尽快传位与临海王。”
林昭咬咬牙,抬头看向张兴,“张大人,何以着急至此啊,等大王驾崩,我自会去说服王妃娘娘,名正言顺即位,临海王将来也好有所作为。”
“临海王有所作为?”张兴朗声笑了,瞥一眼脸色不好的薛贵妃,向林昭道:“你那个好女婿,还指望他有所作为!不过大盛王说了,只要他将来向大盛称臣,自会有人辅助他治理华宸……”
“哪个人就是你吧!”林昭冷笑一声,打断张兴的话。
“放心,你女儿依然稳坐王妃之位,”张兴没有否认,“大盛王那里我会进言,这些年你劳苦功高,封个异姓王也是应该,再说你年纪大了,到封地搂着美女安度后半生不好吗。”
林昭大声笑了起来,片刻后,眼神阴郁盯着张兴。
“张大人果然有胆量,你在宫里不过有些眼线而已,别忘了禁军都在我的掌控之下,现在就敢大放厥词,今晚不怕走不出宫门?”
张兴起身踱至殿门前,指指外面,“今夜我要是不能离开王宫,明日一早,整个华宸都会知道你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大王重疾也是你指使女儿投毒所致,我向你保证,临海王照样可以即位,至于你么……自然是身败名裂被人征讨的下场,你女儿毒害公爹,还谈什么王妃之位。”
林昭握紧又松开刀柄,自失地笑了笑,“张逍就是张逍,过去这么多年,手段越来越老辣,方才我也是那么一试。”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张大人也知道,我年纪大了,就这么一个女儿,心肝宝贝一般,她一门心思喜欢临海王,这六年来做的不过都是为她铺路,只要能让她坐上华宸王妃之位,我也可以功成身退。”
张兴嘴角含笑,静静等他下文。
林昭沉吟片刻,诚恳地道:“方才留在都城的四位王子刚到福宁宫闹过,如果太早下手,中间容易生变,午时才送出急报,临海王应该后日启程,我一定掐准时机拿到玉玺,顺利送临海王登上王位,大王已经命不久矣,至于姚珺……不怕张大人笑话,这些年我虽然身边女子无数,可还是想着娶她为妻,只要李霖一死,我就带她远赴封地,也碍不到谁的眼。”
张兴笑着叹口气,“没想到枢相还是个情种,罢了,只要拿到玉玺,姚珺我就留给你。”
“来人……来人!”夏荷使劲拍寝殿的门。
姚珺神情镇定,坐在床边为大王按摩,案上的饭菜几乎未动,清粥却只剩半碗。
“啊……”华宸国王眼睛看向饭菜,向她示意。
“我再按摩一会就去吃,好不好。”
看他的眼睛又湿润了,姚珺拿起丝帕替他拭泪,“宣仪,放心,我们都要坚持,会等到霖儿回来的。”
林昭走进福宁宫院门,听到女子声嘶力竭的喊声,蹙眉问范逸,“不是交代过,饭食一应都要按时送去,这是怎么了?”
“回枢相,她是要请御医,卑职不敢做主,就在等您回来。”
一阵醋意上涌,林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人去请,半死的人了,我就不信还能妙手回春。”
御医进去半个时辰,出来向林昭复命,王妃亲自盯着施针,药方都细细盘问过,还要求将草药送进寝殿,她要亲自来煎。
看林昭满面怒意,御医无奈地道:“枢相,您也知道的,娘娘颇通医术药理,小的实在是……”
林昭叹口气,“按她说的做。”
第二百二十七章 依依惜别
半夜一场秋雨飘落,清晨寒意深重。
李霖替阿玉裹紧斗篷,虽然嘴角含笑,眼中却有深深惆怅。
见她红着眼圈,泪水随时就会落下,还是狠狠心道:“好了,上车吧,玉麒麟也跟你一起去,闷了就下来骑马。”
萧炎牵马立在一旁,想催又不忍开口,这一去不知还有多少波折,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还是让他们好好道别吧。
晚樱站在李霖身后,使劲忍着不哭出来。
“姐姐,你成亲我也不在,等我回来,你要把嫁衣穿给我看,一定很漂亮吧。”
“好!”晚樱使劲点点头,将一只锦匣塞进她手里,“这是我赶着绣的丝帕,都是你喜欢的花样,够使一阵子了。”
阿玉接过锦匣,抱住晚樱,眼泪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知道了,我尽量不丢,你给我的玉佩打了新丝绦,好漂亮的。”
李霖害怕耽误时辰,从都城随时可能飞来横祸,强笑着拉开阿玉,“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俩可以经常走动的。”
他向萧炎使个眼色,萧炎接着话茬道:“是啊,看天还要下雨,要乘着雨停赶路,别耽搁时间了。”
紫电奉命护送阿玉至燕云边境,一声令下车马开拔,李霖负手而立,微笑着向车上抹眼泪的人点头,双拳悄悄在身后握紧。
或许是为了赶路,车马行进速度很快,萧炎骑马跟在车旁,不到半个时辰,淮南那座高大城门已经从视线中消失。
阿玉双手抱膝,蜷缩在车厢角落,铜盆燃着炭火,身上裹着斗篷,就是感觉好冷,寒意从心底涌起,传遍周身。
眼泪一滴滴落下,将裙摆打湿,虽然大家都说很快就能回来,可她就是特别难过,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大块,嘴里那种苦涩的滋味,吃了好几块蜜饯都没有好些。
萧炎早听见她低低的啜泣,拖延一刻就多一刻风险,再说也不知如何开口去劝,就让她尽情哭一场吧。
他的心里特别酸涩,从小看她长大,这么好的姑娘,为何人生如此多艰,千辛万苦才寻到心上人,却又被迫匆匆分别。
从车后传来一声长嘶,是玉麒麟!
“抓住它……”“赶紧追。”
车队戛然而止,阿玉赶紧抹抹眼泪,不想让人看见,她掀起车帘,看到玉麒麟如同一道白色闪电,极速往回奔去。
不到一刻钟,玉麒麟又回来了,它身后还有一队人马,远远看去,打头那匹马通体漆黑,可不就是墨玉,马背上的矫健身姿,一望便知是他。
“沛然……”
阿玉跳下马车,迎着马队一路飞奔。
玉麒麟在她身旁刹住脚步,墨玉欢快地绕着阿玉转圈,李霖向她伸出手,“玉儿,上来,我送你过去。”
她拉住他温暖的手翻身上马,紧紧抱着他的腰身,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身旁掠过的风是凉的,她的心重新热了起来,这是他给的温度。
他不说,她也不用问,这一路他都远远跟在后面,直到靠的太近,被玉麒麟出卖了。
李霖陪她登上马车,将炭火拨的更旺一些,又看看车里备的茶水点心。
“玉儿,我再送你二十里,就必须回去了。”
“嗯,”她应了一声,只是定定看着他傻笑,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他的手抚着她的秀发,又滑到她的脸颊,低头猛地吻了上去。
“玉儿,回去听母亲的话,记住了?”
她不做声,眨眨眼睛,搂住他的脖颈吻回去。
耳鬓厮磨够了,阿玉倚在李霖怀中,他轻轻揉捏她的耳垂,“玉儿,我好想为你戴上耳环,让你彻底安定下来。”
“扎耳洞会不会很痛?”
“我一定找手艺最好的人来做。”
“好,我等着那一天。”
“玉儿。”
“怎么?”
李霖迟疑一下,缓缓道:“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阿玉起身紧张地看着他,这些日子她总是很惶恐,所有快乐都像借来的,有种随时要还的感觉。
他心疼地看着她,“别紧张,是好事,阿琅他找到林秀了,现在人在临海。”
“真的啊!”
阿玉失声叫了起来,眼泪又想往下掉,李霖摩挲着她的脸,无奈地笑道:“千万别再哭了,眼睛已经肿了。”
“我……我就是高兴,真的……真的很高兴……”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迫切想知道林秀的一切,李霖斟酌着讲了一些,将来如果还有机会,再慢慢让她接受其他。
“真好!”阿玉喃喃地道:“晚樱姐姐和青霜大哥,阿秀和阿琅,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知道又勾起她的伤心,李霖岔开话题,“你让锦心替你物色绣坊,这是要给林秀的嫁妆?”
“不是我一个人的钱,还有阿琅的呢,他也出了不少。”
“你说以后你们的关系该怎么算?林秀是你大嫂,还是阿琅做你妹夫?”
这话提醒到了阿玉,她兴奋地坐起身,“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我有虎子哥了,就让他做我妹夫吧,他可不能欺负阿秀,当初我就买了两盒面脂,花了五两银子,还是我自己赚的钱,他在大街上一顿把我好说,要是阿秀那不哭死了。”
“哈哈哈……”李霖大声笑了起来,捏捏她的脸颊,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玉儿,你怎么这样可爱,真舍不得让你受一点委屈,我送去的聘礼以后随便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阿玉眼睛亮了,“你确定,母亲会收下聘礼,给出答婚书吗?”
“当然,”李霖笑了,“我这样的女婿可不好找,相信岳母大人还是很有眼光的,只是她有些生气而已,你回去先认错,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当面谢罪。”
玉麒麟和墨玉不情不愿分开,阿玉感觉特别好笑,这是什么样的缘分,连他们的坐骑都如此亲密。
李霖骑在马上,目送车队从视线消失,兜转马头绝尘而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出鞘之剑
淮南城楼上,守城兵士向城下人大声喊道:“远处来了一人一马,去看看什么情况。”
几个兵士翻身上马,朝着城楼上人指的方向驰去。
来人一身粗布衣裳,骑马的姿势很是娴熟,只是胯下那匹体型健硕的坐骑早已体力不支,奔跑的路线歪歪斜斜。
见马跑得越来越慢,马上的人好似急了,抽出腰间短刀向马扎去,骏马长嘶一声发狂冲了出去,没走出十几步便吐血倒地而亡。
“来者何人!”
见此人如此反常,几位兵士拦住去路厉声喝问。
那人利落地翻身而起,将一名兵士掀落马背,自己认镫上马往城门而去。
青霜在军营等不到李霖,亲自带人回城来看,忽听城门处一阵喧哗,兵士登上城楼搭好弓箭严阵以待,城门守紧张地向远处眺望,厚重城门也开始慢慢闭合。
“等等……别关门……”
声嘶力竭的喊声透着疲惫,青霜猛然一惊,声音如此熟悉,这不是大王的贴身侍卫韩曜!
“去,让他们把门打开,来的是自己人。”
青霜吩咐完手下,催马向韩曜迎了过去。
将近午时,李霖带人返回董宅,明远先生、青霜早已等到焦心似焚。
李霖大步走入前院正堂,韩曜上前单膝跪地行礼,“殿下,大王让卑职走小路,日夜兼程赶来送信,贾廉在政事堂弹劾殿下三条罪状,虽然一一被驳回,他本人也被降职外迁,大王很是担忧殿下,都城局势如此险恶,大王说有些事,是时候向您说明了。”
大王密信岂能随便示人,明远先生和青霜一颗心本就悬得高高的,随着李霖的神情变化,渐渐揪得更紧了。
李霖将信缓缓折好,轻轻放回案上,站起身踱到门口,仰头看向渐渐放晴的天空。
过了很久很久,没有人敢开口问。
“青霜,去淮南酒楼安排一下,今晚有贵客来访。”
听到李霖强忍着激动的声音,青霜与明远先生对视一眼,抱拳道:“是!”
“还有……备好惜春泉,酒要最陈的。”
青霜心里一震,殿下上一次这样嘱咐还是六年前,棋逢对手是殿下与明远先生,酒逢知己的那个人却是殿下心头的痛!
“赶紧去吧,还愣着干吗?”
李霖整理好情绪转身,嘴角一抹笑意,淡声催促青霜。
明远先生似乎猜到了什么,既然殿下不说,那他也不问,与青霜一起退出正堂。
韩曜等人离开,低声道:“殿下,有些事在信上不便讲,大王让卑职给您捎句话,沈妃已按侧妃规格下葬,王妃娘娘为此还犯了心疾,事因以后也不必再追究。”
李霖点点头,“你来时跑死了两匹马,先歇息一晚,明日返回都城,父王那面离不开你。”
晚霞烧红天边之时,一辆青帷马车停在淮南酒楼前。
待车停稳,下来一位身披玄色斗篷,铜冠束发的男子,两道浓密剑眉,目光炯炯有神,棱角分明的脸庞被晒得有些黝黑。
男子并没有急着走入酒楼,仰头盯着“淮南酒楼”的匾额,喉结滑动一下,哑声道:“六年了……”
掌柜四下看看,低声道:“将军,进去吧,您想见的人早就到了。”
尉迟凌低头用手拭了下眼角,大步走进酒楼。
这家酒楼还带花园,淮南地域偏北,都城还是花木葱茏,这里已有凋敝之意。
李霖负手立在窗前,他提前到了一个时辰,这里的一切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已经过去六年光阴,他们都已不再是意气风发少年郎。
原以为他们之间迟早有一场对决,没想到今日还能重新把酒言欢,怎能让他不心潮起伏。
门外响起脚步声,铿锵有力,既熟悉又陌生。
李霖缓缓转身,门迟迟没有被敲响,这一道门隔开六年恩怨情仇,此时却只需轻轻一推。
“当当”
尉迟凌踌躇几次,终于下定决心叩门。
门在他面前打开,李霖嘴角含笑,眼中含泪,抬手在尉迟凌肩上砸了一拳,“怎么才来,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卑职叩见淮南王殿下!”
尉迟凌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向李霖行礼。
李霖上前将他双手扶起,眼前一片朦胧,强笑道:“尉迟将军许久不见,越发英姿勃勃!”
“殿下……”尉迟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侧过脸去镇定,多年驻守边疆,沙场征战,以为自己早已心坚如铁,少年时的情谊却让他瞬间破防。
李霖拍拍他的肩,“好酒好菜好茶,都按照你的喜好备的,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两人携手入座,李霖亲自动手煎茶,尉迟凌想接过去,又有些迟疑,“殿下……还是卑职来吧!”
见他如此拘谨,李霖也不强求,边摆弄茶具边道:“你整日在行伍,哪里还记得这些精细之事,当年你不是就愿意喝我煎的茶。”
“殿下……许久不见,您憔悴了!”尉迟凌端详着李霖,声音有些暗沉。
“是吗?”李霖微微一笑,“我再辛苦,也不像你驻守边境,过着刀头舐血的日子,不过……我倒是蛮怀念那些时光……”
“殿下……”尉迟凌沉默了,他知道这是李霖心底最深的痛,“在卑职心中,您从未离开过军中,卑职也很怀念咱们并肩作战的日子……”
李霖正在分茶,不由手下一滞,他将茶递给尉迟凌,缓缓道:“凌华,你所负的弃主名声,皆因我而起,你是一名将才,那些军功都是自己打来的,不了解之人才会说你是踩着我的功绩爬上来的,这些年……难为你了!”
听他唤自己表字,一如当年那样,尉迟凌眼中泛起水泽,“殿下,我……我不觉得委屈,能为大将军和您做点事,也不枉你们对我的栽培信任,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尝尝,这茶是不是还是当年的滋味。”
李霖笑着淡淡地道,自己也拿起茶盏低头呷了一口,手捏茶盏许久没有抬头。
尉迟凌放下茶盏,重新拜倒在地,“殿下,大王一直对姚大将军的死心存疑虑,他从未停止过暗中查访,当初我自作主张潜伏在林昭处,后来被大王发现端倪,两年前入朝觐见,大王嘱咐我要沉得住气,待时机一到,我便是殿下那把最锋利的出鞘之剑!”
第二百二十九章 锥心之痛
酒一杯接着一杯,萦绕李霖心中的悲痛却越来越深沉。
六年来他敛去光芒,不动声色积蓄力量,只为有一日惩奸除佞,替舅舅洗清嫌疑,父王与母妃也能重归于好。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切的缘起,皆因他曾经年轻气盛、喜大贪功!
当年,姚钰带李霖出征大盛,李霖势如破竹收复淮南等地,被改封淮南王,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想乘胜追击攻入大盛。
华宸国王屡次密旨召姚钰收兵,一面是雄心万丈一心建功立业的李霖,一面是对自己已经有功高盖主猜忌的大王,姚钰瞒下密旨,希望为李霖争取一点时间。
见姚钰屡招不回,华宸国王被林昭蛊惑,怀疑他有反心,派出监军御史,严旨没有王命,姚钰不许调动部队。
李霖从败军缴获地图,上面标着大盛军队暗度陈仓的路线,李霖大喜过望,如果一战告捷,不但可以将两国边界重新划定,还能让大盛数年内元气大伤,不敢再来袭扰华宸。
密旨已到,而监军御史尚未到达军中,李霖又坚持出征,姚钰踌躇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彼时,尉迟凌已是李霖副将,姚钰派人告诉他,如果见情势不妙,李霖还不听劝,就派人回来传讯。
姚钰知道自己一旦出兵就是抗旨,因此让尉迟凌瞒着李霖。
经过大大小小战役,李霖已经深谙领兵之道,刚开始还是长驱直入,待他的人马全部入境,情势便急转直下,大盛军队截断退路,设置屏障,李霖也在大盛人马裹挟下孤身陷入险境。
收到求救讯息,姚钰强行调动军队进入大盛,尉迟凌带人拼尽全力撑到援兵到来,却遍寻不见李霖。
尉迟凌发疯一般带人四处寻找,终于在燕云边境见到浑身血迹、奄奄一息的李霖,多亏那匹识途宝马,才将他带回华宸。
青霜、紫电护送李霖去淮南,尉迟凌带兵返回军营。
得知李霖受伏击重伤,华宸国王大怒,派人将他接回都城医治。
再往后,李霖身体渐渐复原,那颗曾经火热的心却被接踵而至的消息伤到支离破碎。
宫里人听到王妃在御书房和大王激烈争执,当天夜里,王妃在玉暖殿晕厥,从此便落下心口疼的毛病。
五日后,林昭将姚钰棺椁运回都城,华宸国王下旨以大将军礼安葬。
曾经叱咤风云的姚大将军,丧礼却格外冷清,除了至亲骨肉,华宸文武官员无一人到场。
尉迟凌因护卫淮南王有功,被封为云麾将军,自请驻守大盛边境。
那段时日的淮南王府,除了秋凌奉命探视李霖,其他人都不露面,李桢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偶尔偷偷来一次,李霖才知道宫里人都在传些什么。
监军御史贾廉弹劾姚钰意图谋逆,还怂恿淮南王深入险境,用心险恶,林昭奉命前往问罪,姚钰居然拔剑抗旨,不得已将其诛杀。
李霖挣着起身,他要和父王说明一切,舅舅从未怂恿过他什么,更不相信谋逆之事,却被母妃拦在福宁宫外。
心中那种悲愤,那种凄凉,他依然刻骨铭心!
一封封书信从都城飞往大盛边境,却都如泥牛入海,李霖的心一点点冰冷,最后的希望从此破灭。
尉迟凌是他年少时相交的挚友,也是舅舅最器重的属下,如今在林昭麾下风生水起。
伤养好了,性情也大变,李霖自请入朝历练,不再领兵出征。
往事历历在目,酒越深沉,心伤越重。
尉迟凌握住李霖手腕,从他手中接走酒盏,“殿下,您不能再喝了,会伤了身体。”
李霖紧紧攥住尉迟凌的手,早已泪眼迷离,“凌华,华宸的大好河山不能拱手让人,也不能让舅舅在九泉之下背负叛逆罪名,你要回来帮我……”
“好!”尉迟凌喉咙生疼,“大将军对我恩重如山,这六年来,我都在暗中搜集证据,也派人潜入大盛勘察地形,当年大盛军队分明就是有预谋设了伏,我一直怀疑缴获的那张地图是假的。”
李霖目光冷冽,缓缓道:“细细回想,唯一的解释就地图有假,可林昭给父王呈过大盛地貌图,和缴获的那张并无二致。”
尉迟凌冷冷一笑,“这几年只要是临海王出征,大盛军队总是大败而归,李烁在中军帐搂着美女寻欢作乐,大捷喜报倒是递的飞快,两月前的对峙,我派密探从大盛军营偷出一张地图,结合这几年勘察所绘地貌,足以证明,当初引我们深入大盛的那条线路,就是故意设计的。”
“直到两个月前,我都认为林昭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想将李烁推上世子之位,他毕竟是华宸的功臣元老,曾与父王一起出生入死,可也是他亲手将舅舅斩杀,”李霖深叹口气,酒已上头,他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身形微晃。
“殿下,”尉迟凌也站起身扶住他,心中五味杂陈。
李霖双目微闭,喉结滑动一下,声音格外沉痛,“现在看来,林昭与大盛早有勾结,说不定……缴获地图上的线路,还是他亲自谋划,毕竟他最了解我舅舅,而我自幼所学兵法都承袭自舅舅,如果我不那样年轻气盛,或许很多事都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泪水从脸颊滑落,李霖仰面而泣,积蓄已久的悲痛,发自心底的悔恨,此时全都化作泪水簌簌而下。
“殿下!”
听到哭泣声,守在外面的青霜急忙走了进来,看着李霖有些手足无措,跟随殿下这么多年,何时见过他醉到如此程度,脆弱无助的样子让人心碎。
“你……来了!”李霖抬手拭了下泪,踉跄着想走出来,青霜慌忙上前将他扶住。
青霜将李霖扶到锦榻坐下,李霖招呼尉迟凌,“凌华,来……我们继续喝,今日……要一醉方休!”
“殿下!”青霜心疼地看着他,眼中泪光闪动,低声道:“您不能再喝了,要是……被阿玉知道,她该有多难受!”
“玉儿……”李霖迷离的眼神温柔起来,“她后天早上就能回到汝州,不能确保她的安全,那就送她走,走的越远越好……”
“凌华,当初你在燕云边境寻到我,你不是问……是谁替我包扎了伤口,我要和你讲讲……讲讲,是谁在燕云朝救了我,她是多么好的姑娘……”
第二百三十章 誓师出征
这场暌别六年的相聚,从金乌西坠到晨光熹微。
淮南王府后花园的繁星阁中,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夜晚,举杯畅饮、彻夜长谈。
青霜安排人进来伺候,待一切收拾妥当,尉迟凌神情肃然向李霖跪地辞别,他要赶回边境军营调兵遣将,一旦林昭、李烁图谋不轨,他将率领主力配合李霖,出其不意从侧面突袭,大盛边境布防也不可放松。
目送尉迟凌离去,李霖忽然有些庆幸,还好早一日将阿玉送走,以她的聪明,自己要是彻夜未归,真不容易糊弄过去。
刚过午时,淮南城外又有快马出现,城门守心中暗暗纳罕,这是怎么了,接连两日都有八百里加急。
忽然收到大王密信,随后便是尉迟将军悄悄造访,明远先生心知不妙,殿下一夜未眠,现在回后院安歇,他坐立不安在前堂等消息,自从淮南王离开都城,每日都有信使往返两地。
院中响起急促脚步,听上去很是慌乱,紧接着传来紫电焦急的声音。
“先生,都城有紧急信函!”
明月先生将信拍在案上,心烦意乱踱了几个来回,事态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大王派人送出密信,第二日就突然重病?
非但没有招淮南王回去,而且还让李烁监国,想想都知道是谁的主意,原本只是担心他们急于除掉对手,没想到还敢对大王发难,想来王妃处境也不妙。
淮南王是孝子,阿玉也已送走,待他醒来得知消息,势必集结军队勤王救母,正好合了那些人的心意,郡王非召带兵返回都城,扣上谋逆罪名再合适不过。
今早探马来报,林昭军队两日来都在往北调动,也就是说将大王控制之后,林昭的下一个目标便是淮南王,他们还是想名正言顺得到王位。
想来李烁已经启程,只要他回到都城,应该很快就会继承国祚!
别说殿下不可能对大王王妃弃之不顾,就算留在淮南按兵不动,只要李烁即位,随便找个理由,淮南王便是乱臣贼子,李烁定会动用一切手段,将他除之而后快。
既然别无选择,那就放手一搏,尉迟凌重回淮南王麾下,已经解了最大困局。
明远先生命紫电火速前往军营,他自己则往后院而去。
……
董宅偏院,嫣翠带着丫头、小厮忙的不可开交,明天就是晚樱和青霜大喜之日,殿下同明远先生商量,将这座院落暂时给他们做新房。
院子虽小,却布置的喜气洋洋,满眼的红色让晚樱忍不住地激动,可惜阿玉不能看到这一切。
见晚樱站在屋里发呆,嫣翠调侃道:“就今日不能见青霜大人,已经在想他了?”
晚樱红了脸,“才没有,我是在想阿玉,她如果在这里,该有多热闹……”
嫣翠默了默,心里也不好受,虽然阿玉和她没有那样亲厚,可服侍这样的娘娘,她一百个愿意。
“姐姐,青霜大人来了!”紫苑笑着跑进来传话。
“看吧,青霜大人也想你了。”
嫣翠拉住紫苑笑着往外走,迎面看到一脸严肃的青霜,不觉有些发怔,两人向他行过礼匆匆离开,顺便叫走其他人。
晚樱不好意思看他,低头喃喃道:“不是说成亲前一日就不能见面了,你怎么还来了,让别人笑话。”
见青霜迟迟不说话,晚樱诧异地看向他,也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晚樱,我……就要走了,来和你道别……”
“走!你要去哪里?”
晚樱声音颤的不成调,手都变得冰凉。
青霜深深看着她,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抱她。
“殿下待我们如同亲人,他有难……岂能不生死与共,军队马上开拔,这一去……要么帮殿下守住华宸江山,要么……”
“要么怎样?”晚樱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落下。
青霜从怀中取出阿玉给的那只并蒂绒花,眼含热泪悉心簪入晚樱发间。
“要么我们来世再做夫妻!”
他的手抚上晚樱脸颊,万般不舍又别无选择,“阿玉说,这是并蒂绒花,让我给你戴了,就能早日将你娶进门,花开并蒂,儿孙满堂,若此生你等不回我,下辈子……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晚樱哭的哽咽难言,使劲地点着头。
“我知道我很愚笨,心里对你想千般的好,可当面总是说不出来,如果还有将来……”
“你们一定会回来的,殿下、阿玉,还有你!”
晚樱打断他的话,抬手抹了把眼泪,认真看着青霜,“我就在这里等你们,等你回来娶我!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哪一天都是黄道吉日。”
青霜面上绽开笑颜,使劲握了握她的手,“好!那我走了。”
淮南军营,旌旗猎猎,李霖一袭黑色铠甲,手压佩剑站在点将台上,目光缓缓扫过一排排斗志昂扬、训练有素的兵士,青霜、紫电也是铠甲着身,一左一右立在李霖身后。
副将林轩走上点将台,向李霖施礼,“禀殿下,五千人马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李霖看向台下的明远先生,抱拳向他施礼,“先生,我这一去,有劳你在后方调拨粮草、联络各方信息,如若战事顺利,他日必当重谢,若是我命运不济,就请先生尽力保全淮南王府这些人的性命。”
明远先生向李霖深深一拜,“数年来,鄙人蒙殿下抬爱,委以重任,值此危机时刻,必当竭尽全力,殿下人品贵重,文才武略兼备,岂有不胜之理!”
一缕阳光从乌云裂隙穿过,阴冷的空气有了几分温暖。
李霖拔出腰间佩剑指向天空,朗声道:“大王有难,社稷将危,华宸将士岂能坐视不理!”
“跟随淮南王,誓死保华宸!”
四面八方,号角阵阵,呼声震天。
李霖眼中含泪,将剑一挥,“出发!”
第二百三十一章 寝宫大火
深秋的华宸都城,黄昏时分飘落一场冷雨,入夜后的街市萧条不少,一阵风过,行人不自觉缩起脖颈。
林昭掀起车窗帘看看,离临海王府还有两条街的路程。
他放心不下林岚,将又来聒噪的刘玉打发走,亲自乘车出宫来看。
张兴和薛贵妃时时打发刘玉到福宁宫,恨不得大王即刻咽气,自从得知张兴真实身份,林昭就改了念头,只要大王、王妃还在他手中,一切都有转圜余地,李烁可以即位,薛贵妃那个蠢女人颇有些姿色,留下来也不碍事,只是华宸疆土不能归了大盛,更不能让张兴做了太上皇。
姚珺护住大王,守住玉玺,现在看来也是帮了他,这两日,不管是饮食还是用药,林昭都是有求必应,送了姚珺顺水人情。
这两日,林岚在王府过得心惊胆战,虽然有父亲撑腰,可一想到李烁快要回来,还是心慌意乱。
听到院中熟悉的脚步声,林岚开门跑了出去,抱住林昭痛哭流涕,“父亲,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我好害怕,李烁回来……会不会怪我……”
“傻丫头,”林昭抚着她的后背,冷冷一笑,“这些年,他们母子都靠本相支撑,李烁要是敢对你做什么,我就……”
林岚慌张抬头,“您要对他怎样?他可是我孩子的父亲……”
林昭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让为父如何是好,走吧,进去陪我好好吃顿饭。”
都指挥使范逸亲自带人守在福宁宫外,林昭两日来一直住在偏殿,今晚离开前也是千叮万嘱,一定不能出了纰漏。
夜色中出现几盏宫灯,走近些,范逸认出领头的是刘玉,后面四个内监抬着轿辇,四名宫女紧紧随行,轿中乘的肯定是薛贵妃了。
待轿辇到了近前,范逸倒身下拜。
刘玉客气地道:“贵妃娘娘担忧大王身体,想进去探视,还请范大人放行。”
范逸躬身向轿内回禀:“娘娘,枢相不在,卑职实不敢从命,要么娘娘先回去,等枢相回来再议。”
“大胆!”轿中传来薛贵妃恼怒的声音,“本宫是临海王的母亲,眼下临海王还没有回来,本宫替他探望一下大王,难道都不行?”
范逸向左右示意,守卫禁军闪开一条路,他恭敬地向轿辇施礼,“娘娘教训的是,是卑职考虑不周,不过寝殿门锁打不开的,枢相亲自保管钥匙,您就在门外向大王请安吧。”
范逸注视薛贵妃轿辇抬入福宁宫大门,今日这轿辇看起来分量不轻,四名身强力壮的内监抬得很是吃力。
将近子时,林昭重新入宫,听范逸细细讲述,薛贵妃如何被王妃痛骂,如何狼狈离开。
林昭笑着摇摇头,姚珺做了王妃这些年,看似被拘得端庄贤淑,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因为心情郁闷,林昭在临海王府饮了些酒,回到福宁宫偏殿倒头便睡。
迷蒙间,听到院中响起惊慌叫声,脚步杂沓响成一片。
林昭勉强睁眼,黑暗中,看到窗棂纸上映出熊熊火光,着火了!方向正是福宁宫寝殿。
他一步下床,套上靴子,披上外衣,随手抓起佩刀便往外冲。
大火从寝殿侧面燃起,已经蔓延到殿内帐幔,寝殿门锁早被劈开,内监、禁军提着水桶往里走几步便被热浪逼了出来。
“珺儿!”
林昭从一名禁军手中夺过水桶,刚进殿门,烈火携着浓烟扑面而来,将他熏得一个趔趄。
“范逸……人呢!快救火……”
林昭气急败坏大吼着四下找人,院中的禁军看上去有些面生,他冲出福宁宫院门,迎面走来的人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徐凌身着铠甲,腰佩宝刀,身后跟的人便是范逸。
“枢相,这是要去哪里?”
林昭咬牙切齿瞪着范逸,“你这个叛徒!”
徐凌冷笑一声,“那你林昭又算什么?勾结大盛、诬陷姚大将军、出卖淮南王,恐怕将来还想坐了华宸天下!”
“你知道的不少啊,看来这些年富贵闲人扮的不错,早该想到堂堂永安王,怎么会真的不问政事。”林昭上前一步逼视徐凌。
“这也要拜你所赐,”徐凌手握刀柄,目光如冰,“姚大将军身为国舅,也能被你先斩后奏,如果不韬光养晦,不知我还能不能活到今日!”
“想当初我们一起征战沙场,姚钰成了国舅,你封了异姓王,而我……只是区区云麾将军,处处仰你们的鼻息,我最爱的珺儿也成了要跪拜的王妃,这都是你们欠我的,我只是靠自己再拿回来!”
林昭回头看看几乎被大火吞噬的寝殿,忽然仰天大笑起来,“毁了吧……反正她的心也不在我身上,不如毁了的好!”
“禁军听我令!”
号令已下,只有十几个亲信站在他身后,林昭扭头恶狠狠盯着范逸,“我说今晚的人看着都面生,原来全部换成了你的人,你是什么时候投靠他的!”
徐凌看看范逸,替他回答,“大王觉察你的野心不止将李烁推上王位,密旨让我在禁军中安插可靠之人,范将军可是忠武之士。”
徐凌嘴角一丝嘲讽笑意,“堂堂枢相,这些年都被张兴玩弄于股掌,你肯定没有想到,薛贵妃看似无脑,其实身后还有高人。”
林昭恨得额头青筋暴起,“今晚这火肯定是张兴指使那个蠢女人放的,你们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范逸笑道:“薛贵妃轿中不止有放火的东西,还藏了一个人,轿辇那么沉,谁看不出来,难为那人在茅厕藏到半夜,早就一五一十全招了。”
林昭攥紧刀柄,慢慢往后退去,十数名死忠亲信将他护在中央。
徐凌抬手示意,禁军瞬间便将林昭等人团团围住。
亲信护着林昭且战且退,宫中甬路鲜血遍布。
林昭不亏是沙场悍将,在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眼看就要冲到王宫东侧角门,范逸有些犹豫,用目光征询徐凌。
“放箭吧。”徐凌叹口气,随后背过身去。
箭矢如同雨点般射出,亲信纷纷中箭倒下,林昭还在拼尽全力,边用刀挡开羽箭边往后退。
“枢相,这面!”
不知何时,东角门居然开了,有人在门外高声呼唤林昭。
一愣神的功夫,林昭已经跃出角门,禁军追出门去,迎面见到几名持刀死士,一番厮缠,待众人再追,林昭早已不见踪影。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枉此生
范逸带人追出一段距离,回头看到宫城之内火光再起。
“回去!”
禁军纷纷调转马头,跟随范逸返回王宫,大王、王妃安置在长安宫,千万不能再出纰漏。
此时已过四更,月光被漫天乌云遮蔽,眼看那火越来越大,将王宫上空照的亮如白昼。
长安宫在宫城东侧,大火却起在西边,范逸稍稍松了口气,宫门早已洞开,只等他们长驱直入。
“何处着火?”范逸在马背上高声问守卫禁军。
“将军,是芳华殿!”
他略一思索,心中暗叫糟糕。
快马在天街上疾驰,杂沓的马蹄声渐渐被起此彼伏的惊叫遮盖。
芳华殿在禁军包围之下,里面的人被大火逼迫,因为无法逃生而发出绝望悲鸣。
范逸很是诧异,按计划是将张兴引入王宫,将他与薛贵妃一起拿下,这里怎么会起火,永安王已经掌控都城禁军,没理由把芳华殿的人赶尽杀绝。
“范将军,永安王请您过去。”一名禁军到马前传命。
范逸翻身下马,穿过层层禁军找到徐凌。
徐凌见他来了,蹙眉道:“张兴这个老狐狸,想是刘玉露了破绽,进去就将殿门锁了,他和薛贵妃死有余辜,不能让其他人陪葬,更不能让他们趁乱逃走,等下将门撞开,跑出来的人全部拿下。”
禁军抬来巨型圆柱,几次撞击之后,殿门轰然倒塌。
宫女、内监蜂拥而出,有人被烟气熏到涕泪横流,有人被热浪灼伤肌肤,还有人被大火燎了头发、烧破衣衫。
所有人争先恐后跑出来,禁军一一排查,不过片刻,便将数名宫女、内监拿下,都是张兴数年来陆续安插进宫之人。
始终不见张兴的影子,殿内忽然传来一声绝望的喊叫,听得出是薛贵妃。
“来人啊……救命……”
熊熊火光映照出两个身影,张兴拖着薛贵妃走向芳华殿深处,大殿顶部已经开始坍塌,带着火的横梁纷纷掉落,砸在地上点燃掉落的物件,慢慢连成火海。
影影绰绰看去,张兴扼住薛贵妃喉咙,她的呼救声越来越微弱,那个依然婀娜的身影慢慢倒地,渐渐被大火吞噬。
“徐凌,你别得意太早!”
张兴置身烈火,发出一串邪魅的狂笑。
“薛贵妃被大王逼迫自尽,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淮南王登上世子之位,李烁替母报仇天经地义,大盛必会鼎力相助!至于我……这些年早享用够了华宸的金钱和美人,我们旧账两清!”
一声巨响,又一根横梁掉落,砸在张兴身上。
范逸将徐凌护送至院外,曾经宏伟壮丽的宫殿,在这一夜化为废墟,这里有过的锦绣美梦,都成为昨日云烟。
主殿屋顶渐次坍塌,火势随之减弱,四周又昏暗下来。
所幸今夜无风,没有波及其他宫苑。
徐凌看着渐渐融入夜色的余烬,冷冷道:“派人去请三殿下,让他进宫照料大王、王妃!”
“是!”
……
经过两日跋涉,往前便是燕云边境。
故乡的气息已经在召唤阿玉,越靠近燕云,越是晴冷,离开不到半载,却像过了一生一世!
昨日黄昏,萧炎一行入住官驿,紫电辞行连夜返程,她虽然有些意外,却不多问一句。
玉麒麟踟蹰不前,莫非它也知道此去是异国他乡。
界碑已在眼前,另一边停有两辆马车,还有几队全副武装的军士护卫。
阿玉翻身下马,牵着玉麒麟缓缓走向界碑,脚步是千斤沉重。
有人跳下前面那辆马车,向她飞奔而来,带着哭腔高喊,“小姐,您可回来了……玉瑶小姐!”
“鸾儿!”
阿玉呆呆看着跑来的女子,眼圈慢慢红了,这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侍女,两人情同姐妹,没想到鸾儿会到这里等她,一定是母亲不放心。
“小姐,你回来了……”鸾儿站在界碑处直抹眼泪。
见阿玉不再往前走,眼睛红红的,忽然泪流满面,鸾儿担心地看向萧炎,怯怯道:“将军,玉瑶小姐怎么了,她怎么不过来啊,还……哭的这么伤心。”
萧炎将马交给侍卫,端详阿玉半日,终于开口,“你真的决定了,不过边境?”
一句话触动心底万千情思,她从低声啜泣到放声痛哭,呜咽之声催人泪下。
就在哭的哽咽难言之时,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玉瑶,想去那就去吧,淮南王值得你托付!”
阿玉心底所有坚强瞬间瓦解,扑进母亲怀中,边哭边道:“孩儿不孝,这些日子让娘亲担心了,我知道娘亲养我不容易,可我……可我也舍不得他,现在他遇到危难,我可是他的福将,我一定一定要去帮他……”
“见过夫人!”
萧炎向阿玉母亲施礼,颇为担心地道:“淮南王护卫昨夜已经离开,我们的关防文书不能回程,总不能让玉瑶一个人……”
夫人用丝帕替阿玉拭泪,抚着她的乌发叹了口气,“傻孩子,别哭了,娘亲不愿再回皇宫,就是想让你活得更自在,谁知你却要把自己送回深宫,这条路很艰难,你真的想好了?”
“娘亲,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愿意收下他的聘礼,给出答婚书!”
阿玉惊喜地看着母亲,大眼睛还是泪汪汪的。
“答婚书早被明远先生带回。”
“啊?可是……可是先生说……您要我回来当面解释,先生干吗骗我!”
夫人笑了笑,“不是先生要骗你,是淮南王。”
“他!为什么?”
阿玉涨红了脸,扭头盯着萧炎,“虎子哥,你也知道对不对!”
萧炎没有否认,默默点点头。
看她又要哭出来,这次是被气到了,萧炎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这是离开前殿下给我的,说……如果他不在了,让我转交你。”
阿玉颤手接过信,心痛到无法呼吸,狠狠心将信打开,从头至尾一字一句细看,大颗大颗泪珠落在浅蓝色信笺上,他的遗书用了她最爱的颜色。
萧炎声音低沉,缓缓道来,“殿下说……如果他不能活着让你做王妃,那些聘礼也能保你一世无忧,去做你想做的事,此生能遇到你,让他不枉人世间走一遭。”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你可以的
阿玉用丝帕沾干书信上的泪水,折好后悉心收进怀中。
她后退一步双膝跪地,强忍泪水向母亲叩首,“娘亲,来时他交代我,一定要听您的话,既然您也同意我去帮他,那我……就去了!”
“夫人……”萧炎满脸焦灼,欲言又止。
“回去可以,只是要让娘亲相信,你可以独自安全回去。”
“好!你们等我一下。”
阿玉爬起身就向马车跑去,萧炎蹙眉想想,似乎明白她要做什么。
一刻钟后,从马车下来位侍从模样的人,转身还吓了鸾儿一跳。
阿玉一袭青色衣袍,铜冠束发,腰系革带,足踏皂靴,身背弓箭,手里还提着一只包袱,只是脸上半边乌青有些瘆人。
“小姐,干吗把脸涂成这样?”鸾儿都不敢直视她。
萧炎重重叹口气,“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
“多一日都等不了,那样着急送我走,必然有什么缘故,娘亲再生气也不会写信催我即刻出发。”
看她一副得意模样,夫人唇角一勾,继续道:“萧将军来信说你的骑射长进很大,可你打算如何通过层层关卡。”
“我有这个,”阿玉拿起腰间铜牌,“这是淮南王府侍卫的腰牌,我就说是奉淮南王之命办事。”
她的手又伸向怀中,神神秘秘取出一张帖子,“我还有这个,是以前他给我的,上面有淮南王印信,官府、驿站都好使的,娘亲现在放心了吧。”
夫人眼中泛起泪光,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娘亲相信你能做到,我还等着抱外孙呢,听说淮南王是华宸有名的美男子,你们的孩子应该很漂亮。”
“嗯!”
阿玉喉咙痛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点头。
夫人深深看着她,缓缓道:“玉瑶,属于你的东西,是时候拿回来了,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娘亲也要做该做的事。”
“娘亲,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你赶紧出发,天黑可以投官驿。”
阿玉忍泪拜别母亲,还抱了抱眼泪汪汪的鸾儿,萧炎一言不发替她将弓箭包袱放好。
“虎子哥,娘亲拜托你照顾,如果将来还有机会……”
萧炎不耐烦地打断她,“你们夫妻现在说话一个腔调,哪有那么多如果,这个给你防身。”
看见萧炎递过来的短剑,阿玉知道这是他的家传宝贝,连连摆手,“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萧炎不再说话,直接将短剑佩上她的腰带。
阿玉猛然转身,伸手摸摸腰间短剑,悄悄擦了下眼睛,故意大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蓝天白云下,一匹骏马如箭般射出,平稳飞驰在林间小道。
玉麒麟果然是宝马,走过一遍就记住归途,阿玉恨不得多出一对翅膀,早一点回到他的身边……
一气跑了一个时辰,人和马都有些疲惫,阿玉在道旁找个树木环绕、杂草包围的地方,玉麒麟吃草,她吃干粮,吃饱了靠在树上迷瞪一会,忽然听见耳边有哈气的声音。
她揉揉眼睛,抚着玉麒麟雪白的鬃毛,“你怎么了,是叫我起来赶路?”
寂静山林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低低的交谈声。
阿玉一个激灵,心跳陡然急促,轻手轻脚起身。
脚步声还在靠近,隐约听出是两个男人,说什么白马值钱,身上还有包袱。
这不就是在说自己,要是只有她还好藏,玉麒麟这么高大,只有逃跑一条路了。
阿玉牵着玉麒麟蹑手蹑脚往外走,和两个短打扮的人打了照面,其中一人手中拿着藤条做的绳圈,不用问都知道是套马的。
玉麒麟见到生人,察觉到对方敌意,一声长嘶,后蹄在地上扬起阵阵烟尘。
“玉麒麟,别怕,我们走!”
阿玉翻身上马,不用她指挥,玉麒麟自己向道路冲去。
“跑了,赶紧套……”
话音未落,绳圈已经落在玉麒麟脖子上,两个男人抓住藤条往回拉,玉麒麟四肢用力往回挣,雪白脖颈瞬间有了血迹。
慌乱间,阿玉摸到腰间短剑,手起剑落,坚韧的藤条被轻松斩断。
两个男人还在用力,猝不及防仰面倒地。
阿玉取下绳圈扔掉,重获自由的玉麒麟在林间穿梭,很快便上了小道,驮着她没命狂奔。
这一逃,又是两个时辰,道路渐渐开阔,沿途有了人烟,她的心才安稳了些。
“玉麒麟,咱们歇会好吗?我看你也被吓破胆了。”
阿玉跳下马,从包袱中取出地图,看着日影判断方向,虽然仓皇而逃,走的路还是对的。
那些年在军营学的本事,现在都派上了用场,地图是走前从他书架悄悄拿的。
她又从包袱中翻出金创药,没想到先给玉麒麟用上了。
要赶在天黑前到达官驿,虽然心疼它狂奔了半天,可路还是不得不赶。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日头已经偏西,一座茶寮出现在她视线中。
有茶寮就离驿站不远了,阿玉催马扬鞭加紧赶路。
这一路跑的口干舌燥,玉麒麟也是满嘴白沫,纠结半日,她还是下马,喝口茶再走,应该不会耽误太久。
这里只有茶梗泡的粗茶,她一口气喝完两壶,玉麒麟也在茶寮外海饮。
付过五个铜板,阿玉顾不上休息,走出茶寮安抚一下玉麒麟,整理行囊打算出发。
远处来了一队人马,打头那人身着玄色披风,马背上的样子很是威武。
午后受的惊吓还记忆犹新,阿玉慌忙翻身上马,还没等玉麒麟起步,玄色披风的人已经到了面前。
那人上下打量着她和玉麒麟,忽然开口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公家办差的人,需要和你说吗?”
阿玉一夹马腹,玉麒麟闪电般蹿了出去,吃饱喝足又恢复了它的风姿。
风驰电掣的速度让她暗自庆幸,他送的宝马真是能救命。
身后的马蹄声越靠越近,阿玉慌了,原来那些人的马也不俗,天已擦黑,不能进树林,唯有一条道跑到黑,其他的……只好听天由命!
第二百三十四章 虚惊一场
就在阿玉快要陷入绝望时,远处两盏点亮的红色灯笼如同救命稻草,让她的心瞬间安稳下来。
灯笼上官驿两个字清晰可见,然而身后的马蹄声依然如影相随。
阿玉忽然有些气愤,什么人胆子这样大,不信他们还敢在官家地盘为非作歹!
“淮南王府侍从!”
马还没有停稳,她就拿起腰牌高声叫道。
驿卒迎上前来,恭敬地等阿玉下马,接过她的帖子细看,再抬头端详一番,心中很是诧异,淮南王府怎么会有这种长相的侍从,可帖子上的印信没错,容貌描述也符合。
他回头向驿承点头示意,随后接过阿玉手中的缰绳,打算将玉麒麟牵去栏里。
阿玉见身份验核通过,客气地向驿卒道:“烦劳您喂它些好料,明日路还远呢。”
另一名驿卒带她往里走,回头看看,方才那些人居然也在官驿外下马,这次是驿承亲自相迎。
阿玉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感觉自己有些丢脸,心中暗暗道:“你不是胆子很大吗?人家只是和你同路而已,就差点吓丢了魂。”
她停下脚步细细打量着,这一行人有十几位,虽然都身着便装,行动间的凌厉掩藏不住武将身份。
他们的坐骑各个膘肥体壮,尤其是领头那匹枣红色宝马,简直可以和李霖的墨玉相媲美。
玄色披风的人目光向这面一扫,阿玉忙避开视线装作环顾四周,在茶寮外没敢细看,原来这人长得器宇轩昂,就是说话语气有些吓人。
“您的房间这面请。”
驿卒虽然等的有些烦躁,也不敢得罪淮南王府的人,还是客气地提醒她该走了。
“哦哦!”
阿玉跟随驿卒走进宽敞的屋子,瞬间感觉浑身脱力,看到床都格外亲切。
“您要沐浴吗?这里有浴室,我们这里地方偏,单间里贵客用的浴桶坏了还没修好,要您屈尊到大池洗了。”
陵县汤池的遭遇在脑海浮现,阿玉像被针扎了一般惊叫起来,“不去!”
驿卒吓得一愣,王府侍从娇贵可以理解,干吗这么大反应。
她意识到失态,忙讪笑着解释,“不好意思啊,我……我就是太累了,能不能麻烦送些热水过来,我在屋里擦洗一下就行。”
驿卒心中叫苦,难怪人说相府丫鬟四品官,早知道自己留下接待尉迟将军了。
阿玉在屋里擦擦洗洗,换一身干净衣裳,重新涂好半边脸,驿卒带人将水桶等物收走,过了片刻又在外面敲门。
“玉侍从,您的晚饭送进来了。”
听到终于来了饭,她赶忙开门,被眼前一幕吓到。
四名驿卒候在外面,每人捧着一只食盒。
“这么多啊,我哪里吃得完!”
阿玉连连摆手,你们是不是送错了,我这里只有一个人。
“没有错,按份例是两盒,其他两盒是……特别款待,您就不要客气了。”
不等她说话,驿卒鱼贯而入,将大大小小碟盏在案上摆好,关上门离开。
阿玉绕着桌子看了一圈,都是她爱吃的野味,尤其那个兔肉,做的一看就合她口味。
阿琅教她如何识别下过药的饮食,刚才在茶療试过,可这里是官驿,自己还是验核过身份的王府侍从,谁敢这样明目张胆做手脚。
想到这里,她也懒得检查,折腾一天早已饥肠辘辘,直接坐下开吃。
“当当,”有人敲响房门。
“谁啊?”阿玉将最后一块兔肉咽下,开口问道。
外面没人说话,继续敲门。
她瞬间警觉起来,想起阿琅的教诲,蹑手蹑脚来到门前,贴在门上听外面动静。
“开门吧,我知道你在门口,”尉迟凌忍着笑道。
阿玉听出是那个玄色披风的人,回头看看桌上的盘盏,脑中灵光一现,“有什么事你就在门外说,不过……还是多谢你让人送来的东西,我明日会付钱的。”
“你怎么知道是我让人送来的东西?”
“我猜的,你是将军吗?请问怎么称呼。”
尉迟凌微微一怔,殿下说的果然没错,这丫头真是冰雪聪明。
在茶寮外,他就认出这一人一马,殿下醉酒的那一夜,一遍遍向他诉说她的一切,仿佛这样才能缓解思念之苦。
他虽然没有见过阿玉,可对她的脾性样貌早已谙熟于心。
“你先听听我说的对不对,你是淮南王府的人,不过是个女子。”
阿玉气息一滞,想起那艘差点被凿沉的楼船,事已至此,她也不再躲闪,就算被人算计,也不能丢了他的脸面。
“你是谁?想做什么?”阿玉握紧腰间短剑,沉声问道。
外面的声音顿了顿,再开口时似乎听得出笑意。
“你叫阿玉,那匹马叫玉麒麟。”
“驿卒看过帖子,知道这些算什么。”
“你特别爱吃麻麻辣辣的东西,尤其是兔肉,刚骑玉麒麟的时候,你摔伤了肩背,还是……淮南王给你上的药……”
阿玉的脸瞬间涨红,这么私密的事,外面的人知道如此清楚,再说下去不知还有什么,她猛地拉开门,赫然发现门外除了玄色披风的人,还有他的随从,十几号人在院中肃立。
“在下尉迟凌,拜见王妃娘娘!”
尉迟凌单膝跪地,向阿玉行礼。
“拜见王妃娘娘!”院中立时拜倒一片。
猝不及防,阿玉后退半步,说话都有些磕巴,“你……就是尉迟将军!你不是……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多事,你什么时候和殿下见过?”
面对她的一连串问题,尉迟凌低声道:“娘娘,能否容在下进屋慢慢道来,您手里那柄短剑应该很锋利的,要么先收起来,免得误伤了人。”
阿玉低头看看,才发现短剑早已出鞘,被自己死死攥在手中。
“哦,”她微红着脸还剑入鞘,闪身让开门,“将军请进。”
尉迟凌在桌旁坐下,看看所剩无几的菜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那个……我都快吃完了,将军您吃了没有。”
不知该从何说起,想招呼人也没东西,阿玉尴尬地没话找话。
尉迟凌起身回话,“有劳娘娘问候,在下也吃过了,看起来您的胃口挺好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 死生与共
尉迟凌曾是淮南王府常客,六年来再未露面,至于什么原因,这是王府禁忌,或许是华缨想拉拢阿玉,私下向她透过一些往事。
阿玉吃不准眼前这人什么状况,只好没话找话先搭两句。
“我啊……胃口确实挺好的,你们不是刚见过,他没有和你说起?”
尉迟凌知道是在试探自己,低头笑笑,“您离开的当天夜里,殿下在淮南酒楼见过卑职,殿下说您颇有胆量,现在看来过谦了,娘娘的胆识哪里是一般女子可比。”
“也没有啦,”阿玉心里松了一点,下意识摸摸脸颊,手上沾了青黛,想起自己骑着玉麒麟在前面没命地逃,心都快要跳出来,真是有些愧对这个评价。
“娘娘这是从燕云边境回来?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我看那马的脖颈有伤。”
“嗯,”阿玉点点头,“就是两个劫道的,还好有这把宝剑,那绳套轻轻一割就断了。”
尉迟凌皱皱眉,“这一路山高林密,您不但没有迷路,还只用了多半日就赶到这里,就是我的骑兵,做到也不容易。”
“那您不怕荒郊野外的茶寮是黑店?”
“我当然怕呀!”
提起这事,阿玉特别骄傲,“有高人教过我的,进店先观察掌柜和店小二,然后再看店里状况,茶水上来先闻有没有异味,再看是不是清澈,把茶水晃一晃,要是转的停不下来,那就是有问题。”
“哦?”尉迟凌饶有兴致地听着,“那您在茶寮看出了什么?”
既然他有兴趣,阿玉好歹听了那么多书,正愁没有别的话说,就将今日的曲折经历渲染一番,不该讲的自然一个字也不提。
她眉飞色舞地讲,尉迟凌静静地听,那些被她轻描淡写的危险,每一个稍有不慎,后果都不堪设想。
“娘娘,您这样冒险孤身返回,殿下该有多担心!”
阿玉面上笑容瞬间凝固,沉默片刻才开口,声音有些暗哑,“他是我的夫君,我是他的妻子,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尉迟凌喉咙有些痛,殿下大醉后一遍遍呼唤的女子,果然值得殿下付出身家去爱。
他起身单膝向阿玉下跪,“卑职也要感谢娘娘,如果不是您,卑职当年就随殿下一起去了!”
“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阿玉慌忙去扶他,“我才是第一次见您,没什么事要您谢啊。”
尉迟凌坚持不起身,“卑职当年是殿下副将,卑职没有保护好殿下,才让殿下身陷大盛埋伏……”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姚大将军领兵驰援,卑职带人到处寻找殿下,燕云边境是最后希望,卑职也想好了,如果……殿下真的不在了,卑职一定自刎谢罪,黄泉路上那么冷,不能让殿下独自走……”
“那为什么后来你……”阿玉也红了眼圈,泪花打着转。
尉迟凌颤声叹口气,“姚大将军当年是有些私心,想让殿下多立军功,可谋逆之心完全是被人诬陷,林昭矫旨逼大将军认罪,大将军怎会屈服,林昭怕事情败露,直接将他斩杀,大将军亲信都被林昭斩草除根。”
泪水滑落,打湿他面前的青砖,努力平静一下情绪,“那时的殿下根基尚浅,失去姚大将军庇佑,如果还不收敛锋芒,会是什么下场。姚大将军的仇要报,真到了对决之时,殿下也需要一把利剑,而那把剑只能是卑职!”
阿玉扶起尉迟凌,缓缓道:“所以这些年来,你再未踏入淮南王府,所有人都说你卖主求荣,其实是将军牺牲清誉暗中保护殿下!”
“卑职父亲战死沙场,第二年母亲病故,自幼被大将军收留教养,又蒙殿下垂青知心相交,为了他们,抛却性命都在所不惜,何况这点清誉。”
阿玉眨眨眼,将泪水逼了回去,“难怪他那样看重你,你俩从小就在一起,有些地方还真是像。”
尉迟凌勉强笑笑,刚想说话。
她忽然道:“你俩以前都去哪里逛,有没有去过画舫?”
阿玉是想缓解一下气氛,尉迟凌没有细想,脱口而出,“殿下出宫开府之后,有时候我们会去钟萃楼聚聚。”
“钟萃楼,”她若有所思道:“有没有人漂亮、歌舞特别好的女子。”
“小桃仙……还……还不错……”
尉迟凌意识到失言,赶忙往回找补,“不过殿下最爱去的还是校场,那些都是闲暇时的消遣,偶尔的……”
阿玉抿嘴笑着摆摆手,“没什么,我就是好奇你们男人在一起能做什么,将军是否娶亲?”
“呃……尚未,卑职一直在边境,应该没有女子愿意去那面吃苦。”
终于等到尉迟凌出门,副将张宇迎上来,觑眼看看,有些奇怪,“将军,您这是怎么了,是王妃娘娘不好说话?”
尉迟凌忧心忡忡地道:“我可能给殿下惹麻烦了。”
“怎么说?”
“娘娘总是问我们当年的事,说来说去搞得我都乱了,军中待久了,原来女人比敌人可怕,真替殿下担心。”
张宇低头忍笑,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将军,您是该娶亲了,女人都不怕,敌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尉迟凌也笑出声来,抬脚踢了张宇一下,“你小子越来越放肆了,赶紧去安排,护送娘娘去淮南。”
院外一阵急促脚步,两人敛笑抬头去看,随从带着一人快步进门,反手便将院门关好。
来人喘息未定,拜倒在尉迟凌脚下,“将军,都城传来消息,三日前,林昭宣布大王重疾由临海王监国,并且集结军队向淮南逼近,淮南王昨日已经发兵勤王,明远先生请将军火速返回军营,准备策应淮南王。”
尉迟凌面色凝重,沉声吩咐张宇,“我带人连夜返回,你留下护送王妃娘娘。”
“将军,护送娘娘去淮南,还是……”
“送我去找他!”
事态紧急,没人注意到房门开了,阿玉站在门口,面容平静,目光坚定。
“娘娘……”
尉迟凌话到嘴边还是换了说辞,“卑职不敢擅自做主,还请您先回淮南再看情况。”
“是不是他那里是战场,我过去太危险?”
阿玉淡淡笑着,“我可是他的福将,他打仗怎么能不带我,你不是也说了,黄泉路上那么冷,就算走……也不能让他一个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不再分离
三千人马一路向东,逶迤行进两日,绕开城郭与人口众多村落。
沿途州县早已收到李烁密信,淮南王一旦领兵返回都城,便是意欲谋反,各地务必加以阻拦。
行进三日,所经之处都是一片肃静,原本有兵士驻守的隘口空无一人,路边棚子里还有干粮、肉脯、蔬果,李霖命人一一收下。
再往前行进一日,随时会与林昭麾下军队遭遇,都城到淮南更远一些,李烁人马应该明早就能与林昭汇合。
李霖收到徐凌密信,得知大王王妃已经安全,只怕大王所剩时日不多,林昭被手下护着逃出都城,一定会借薛贵妃之死,撺掇李烁拼个鱼死网破。
既要铲除逆贼,还要尽早返回都城主持大局,这趟归途实属艰险。
淮南三千人马,抗衡林昭五万精兵,一旦调动都城禁军,林昭在朝中经营多年,就怕有人趁乱掀起更大波澜。
旷野日暮,飞鸟绕树三匝,鸣叫着飞向远方,一条小河蜿蜒流淌。
李霖下令就地驻扎,军士们忙着安营扎寨,行军途中不便生火,紫电带人打回河水,用白矾澄过送进中军帐。
这一路上,李霖与军士同吃同住,他用手巾擦把脸,就着河水吃些干粮,唤进副将林轩商议一番,再派探马前往尉迟凌军中。
忽然,青霜脸色微变,手压佩剑走出营帐。
李霖和林轩侧耳细听,隐隐有马蹄声响,在寂静黄昏还是听得分明,随后传来军士喝止之声。
“殿……殿下,”青霜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反正受惊不小,进门还绊了一下,“您赶紧出来看看,这……这胆子也太大了!”
李霖困惑地看着青霜,忍住没有再问,与林轩一起步出中军帐,接着一抹余晖向远处眺望。
军士纷纷向两旁退去,只见一位红衣女子策马穿过人群,仿佛一团火焰从风吹草低的旷野掠过,那团烈焰停在离他一丈远处,天色渐暗,看不分明她的面庞,那双闪着星光的眼眸,让他的心犹如针扎。
“玉儿!”
阿玉在马背上静静注视着他,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话来,一拽缰绳调转马头,玉麒麟迟疑一下,还是迈开脚步飞驰而去。
“玉儿……”
紫电牵过墨玉,李霖翻身上马,直追那团火焰而去,玄色斗篷在身后猎猎而飞,两个英姿飒爽的身影越靠越近,终于并肩而行。
“玉儿!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李霖大声道。
阿玉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大声道:“为什么要骗我,我真的很生气!”话音未落,马鞭又已落下,玉麒麟加速向前,将李霖远远抛在身后。
李霖无奈一笑,扬鞭驱马向前,两匹坐骑之间的距离重新拉近,他在马背上纵身一跃,稳稳落在阿玉身后。
“玉儿!”李霖一手将阿玉揽入怀中,另一只手去拉缰绳,一声长嘶,玉麒麟止住脚步。
阿玉挣着想要下马,李霖身形一晃,紧紧抱住她滚落马背,两人没入茂密的草从,相拥倒在柔软的草地上。
“你追我做什么?”阿玉伏在李霖身上,视线有些迷蒙,但仍倔强地忍住眼泪,眼前这张俊秀面庞,分别这些时日,好多次在梦中见过,现在伸手便能触到,又感觉很生气。
“我来恳求你的原谅!”李霖仰望着阿玉,眼中也是一片水泽。
阿玉挣开李霖有力的臂弯,爬起身要走,李霖一跃而起追上前,将她拉回怀中紧紧抱住。
侍卫亲兵赶到近前,李霖大声下令:“退出三丈外待命!”
看青霜带人退下,李霖低头看向怀中人,柔声道:“玉儿,我不该骗你,是我错了。”
委屈涌上心头,泪水夺眶而出,阿玉抽泣着道:“你就那么想把我送走?回去的路上,我早想明白了,你比钱重要多了,没有你……谁都不能再让我幸福,要是母亲不同意我嫁你,我就跪着求她,求到她同意为止……”
“玉儿,我错了,没有你在身边,我的心都是空的,”李霖的声音暗沉下来,再开口时已经哽咽,“我们再也不分开,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分开……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还要生儿育女看他们长大,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过……”
阿玉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打湿她的衣襟,也打湿他的铠甲,李霖将她紧紧拥住,脸颊两行泪水滑落,滴在阿玉肩头。
不知不觉,一轮明月已上中天,四野笼上清辉。
李霖取下披风裹住阿玉,揽住腰身将她紧紧贴在胸口,两颗狂跳不已的心彼此感应,温度骤然上升,阿玉猝不及防,当下满面绯红。
“我李霖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遇到你这样的女子,如果不为你打下一片安宁,怎么对得起你的痴心!”
火热的吻印上阿玉双唇,无比珍惜,深情款款,缠绵悱恻到让她双腿发软,几乎喘不过气来。
侍卫们早已转过身去,两匹马儿也格外乖巧,低头安静地吃草,不去打扰这对心心相印的璧人。
“玉儿,”李霖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垂,欲言又止。
“怎么了?”
阿玉倚在李霖肩头,双手环在他的腰间,说话都懒懒的。
“行军途中,你……不能和我宿在中军帐,不会生气吧。”
“不会。”她有些不好意思,喃喃地道。
李霖轻声笑了,嗅嗅她的发香,叹口气道:“可是我很遗憾啊,要不……”
“要不什么?”
感觉他的语气有些不怀好意,阿玉抬头警惕地看向李霖。
“在山上那次,感觉特别好,要不咱们现在……”
“你疯了!”
阿玉惊叫起来,惹得青霜转身向这面看了一眼。
她慌忙压低声音,“青霜大哥都在,还有这么多人,脸面还要不要了!”
“没事的,这些人都是死士,什么都不会往外传。”
李霖还在笑着逗她,抬手就解自己的铠甲。
“你干吗!”阿玉抓住他的手制止,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
她拉过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李霖丝毫没有躲闪,就那样含泪笑看着她。
天上有明月,眼中有星光……
第二百三十七章 决胜之局
黄色蒿草随风起伏,在月色中如同波浪向前。
李霖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搂着阿玉腰身,两人共乘墨玉返回营地,青霜带人紧随其后。
玉麒麟似乎很兴奋,不时用头蹭蹭墨玉。
阿玉有些奇怪,“它们不是兄弟吗?怎么这样亲密。”
“它们久别重逢,自然很开心啊。”
李霖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随口答了一句。
“你和尉迟将军久别重逢,应该也很开心,酒都喝了通宵。”
“他和你说了?”李霖微微蹙眉。
“你……和他说了多少关于我的事,”想起尉迟凌在门外说的话,阿玉的脸有些发烫,擦药的事都讲了,那他们怎么圆的房,不会也酒后吐真言了吧。
李霖迟疑一下,试探着道:“那他知道什么?我醉的厉害,说了什么确实有点记不清了。”
“他说我胆子大,胃口好,是不是你说的。”
李霖松了口气,“这些啊,还用我说吗,他见了你不就知道了。”
“他还说……我骑马摔了肩背,是你给我上的药……”
李霖有些头痛,使劲想想,应该再没说过更离谱的话。
“我就是夸你不怕吃苦,可能多说了一句。”
“小桃仙漂亮吗?”
“还不……错,”李霖慌乱中低头,正对上她得意的眼神。
“这也是他和你说的?”
李霖恨得牙根痒了痒,“我看他是军营里呆傻了,什么话都能乱说。”
“你和小桃仙有过什么?”她居然问的饶有兴趣。
“七八年前的事了,能有什么,就是偶尔去听听曲。”
他想赶紧绕过这个话题,阿玉却越问越紧,“真的只是听曲子?”
“我们都是偷偷去的,要是我做了其他事,舅舅会打折他的腿!”
阿玉低声笑起来,在马背上笑弯了腰,“尉迟将军这么惨,你做了不好的事,却要打折他的腿。”
李霖心中盼着赶紧回到营地,再说下去不知还会扯出什么,怀中搂着的人忽然沉默下来。
“玉儿,怎么不说话了?我真和那个小桃仙没事,别听他瞎讲,看我将来怎么收拾他。”
阿玉还是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李霖勒住墨玉,低下头去看她,只见晶莹泪珠挂在脸颊。
“玉儿……”
她用手背擦掉眼泪,低低地道:“我想起了虎子哥,小时候我在军营闯了祸,萧伯父都是打他的……”
李霖催马起步,明月千里,许多亲人都在替他们担忧。
“玉儿,你虎子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将来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嗯!”
“对了,小桃仙还在钟萃楼吗?”
“我真不知道!”
……
尉迟凌夤夜返回军营,收到大王密旨还有徐凌密信,得知大王王妃已然安全,只要殿下平安返回都城,华宸大局可定,他要做的便是即刻领兵出发。
边境五万大军,还要提防大盛背后偷袭,在林昭手下多年,早已谙熟各方实力,殿下三千精锐均可以一敌十,大举调兵遣将,不但行进缓慢,粮草如果不济,反而会错失良机。
反复斟酌,尉迟凌最终决定亲率五千轻骑率先开拔,两万大军随后而行。
日夜兼行,路程过半,流星快马来报,大盛十万大军压境。
事出突然,自从李霖将大盛赶出华宸,从未有过如此规模的宣战。
殿下与林昭军队在鹿悠一带遭遇,正以守势等他支援,李烁也在率军赶来,一时间,尉迟凌两处难以抉择。
大盛陈兵边境的消息送至李霖帐中,诸将皆是沉默不语。
李霖思量片刻,沉声吩咐林轩,“派人去探,李烁何时能到?”
林昭迟迟没有大的动作,应该也在等李烁到来,这样才能师出有名。
日升月落又是两天,终于有了李烁的消息,出发时还气势昂扬的队伍,到达鹿悠却是人困马乏,中途还有不少军士逃脱。
据说是因为粮草被烧大半,才耽搁了行军速度。
或许是担忧大王王妃,援军又不知何时能到,一向沉稳的李霖忽然急躁起来,决定领兵亲自对阵。
这一切全部瞒着阿玉,直到侍卫护送李霖返回营地,听到军士小声议论,她登时吓得手脚冰凉。
李霖与诸将在中军帐筹划妥当,成败在此一举,忽听账外军士禀报:“娘娘驾到!”
话音未落,阿玉匆匆走了进来,满脸焦灼,众人纷纷向她行礼,李霖看看阿玉脸色,对将领道:“诸位暂且回去,今夜按方才商议行事。”
众人应声“是!”便渐渐散去,青霜走过阿玉身旁,似乎迟疑了一下,还是大步离去。
帐中只剩李霖与她两人,阿玉上前就要解他的衣衫,李霖抓住她的手,嘴角一丝暧昧笑意,“就这么想我?”
“你……”阿玉急的快要哭了,“他们说你胸口中箭,到底怎么回事,让我看看!”
李霖松开手,由她去解衣扣,阿玉颤手掀开他的衣襟,看到胸口赫然一片青紫,“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傻瓜,金丝铠甲不是白穿的,虽然不会送命,但还是要留些淤青。”
李霖含笑拭去阿玉脸颊的泪珠,伸手去解她的衣扣。
阿玉还在兀自伤心,被吓了一跳,“你……你干嘛?青天白日的!”
李霖将她揽入怀中,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行军这么苦,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瘦。”
“你别……”阿玉想挣开,“进来人怎么办?”
“放心,有紫电守着,没人敢进来打扰我们。”
李霖将阿玉放倒在狐皮褥上,解不开的衣扣被他直接拽开。
“沛然,你……”
阿玉的声音被封在喉中,她挣了几下没有挣开,这几日她也时时念着他,这种时候不能让他分心,不得不暂且按下相思。
几番痴缠过后,阿玉感觉全身都有些酸痛,伏在李霖胸前,听他的心跳渐渐平稳,她抬头去看,李霖双手枕在脑后,目光深情似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有千言万语萦绕心头。
“你疯了!”阿玉眼含春水,娇俏地嗔他。
李霖被这娇声低语撩拨动情,手顺着她的脖颈又想向下滑,被阿玉一把抓住,“你醒醒!今日已经太放纵了。”
李霖笑着叹口气,“那你给我更衣!”
阿玉替他换上一身衣袍,又系好腰带,李霖转身将她揽入怀里,原本带着笑意的声音忽然有些发颤:“玉儿,我们要不是天家儿女,只过着寻常人家的日子,夫妻和乐,儿女成群,不用担心被人算计,也不要什么王位......该有多好!”
阿玉慌忙将他推起来,李霖眼眸蒙上一层薄雾,神情哀伤。
“沛然,你怎么了?”她急了,追问道:“我就感觉今日不对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中箭是苦肉计,李烁、林昭自认胜券在握,今夜必然举精锐偷袭,”李霖恢复清冷神情,淡淡道:“这一仗,于他于我都是决胜之局,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和他们缠斗下去。”
“玉儿,”李霖看着她,目光充满怜惜,“我为你备了一套铠甲,今夜成功便好,如若失败,青霜护你往燕云去……”
阿玉踮起脚吻上他的唇,“我和你是夫妻,生死都要在一起,你要是不在了......我怎么独活!”
李霖一把抱住阿玉,将脸埋进她的肩颈,久久没有抬头......
第二百三十八章 生死之战
夜终于降临,风在营帐间刮过,发出呼呼的声音,让人心生凄楚。
中军帐外侍卫环伺,一派戒备森严景象,只有军医和提着热水桶的亲兵进进出出,不时传出女子的哭泣声,那样撕心裂肺。
将士们留在自己帐中,寂静的有些不同寻常,偶尔有人走出营帐,也是来去匆匆。
林昭派的探马从高处观察,看来李霖确实伤得不轻,今夜偷袭时机最佳,淮南王的命一向很硬,千万不能等他再缓过来。
灯火如豆,微弱光芒勉强将中军帐照亮。
李霖身披铠甲,腰挂佩剑正襟危坐,阿玉扮做亲军,软甲下穿了金丝护甲,腰间还有萧炎赠的短剑。
时间一点点流逝,帐外除了风声,听不到任何动静。
阿玉靠在行军床上有些困了,揉揉眼睛再撑一会,渐渐陷入迷蒙。
天怎么亮了,多么明媚的清晨,鸾儿在门外四下张望,怀里还抱着一只包袱。
“小姐,这里面是你要的衣服、吃食,还有从军营拿的上好金创药。”
阿玉想起自己是要溜去燕叽山玩,早去才能早回,要是被母亲发现就惨了。
鸾儿陪她登上去军营的马车,阿玉急急忙忙换好衣服,半路将车叫停,独自雇辆马车往燕叽山而去。
山里有松鼠、野兔、山鸡,上次她就捉到一只松鼠,带回家没多久跑了,今天还要再抓一只,要是能再套只兔子就更好了。
萧炎教她在山中用日影辨别方位,迷路是不怕的,阿玉独自来过不止一次,何况她已经十三岁了,才不是那种娇娇弱弱的小女孩。
阿玉的视线忽然被一团雪白吸引,山里怎么会有白色兔子,白兔走走停停,似乎在引她往什么地方去。
不知走了多久,兜兜转转,她跟随白兔来到山脚下。
草丛中传来一声呻吟,听上去很是痛苦。
阿玉悚然环顾四周,才发觉自己已经忘了来时路。
“水……”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气息特别微弱。
她大着胆子拨开草丛,映入眼帘是一张少年的俊秀面庞,虽然布满污渍血迹,依然不能掩盖他的英气。
男子身着铠甲,但不是燕云朝着装,鲜血在铠甲上凝固,人已陷入昏迷。
怎么办?虽然她从小出入军营,可这样的重伤还是第一次见到。
阿玉摸到腰间水壶,虽然心里很害怕,可救人要紧,还是硬着头皮走近男子,蹲下去仔细看。
“水……”或许是听到动静,男子微微睁眼,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哦,”她慌忙解下水壶,贴上男子干裂的嘴唇,又发现这样会呛到他。
阿玉看着满身血迹的男子,心里在剧烈斗争,终于下定决心,她将水壶在一旁放稳,扶着男子的肩抱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他发烧了,如同火炭一般,后肩还有残留的箭头,稍一动弹,鲜血便从伤口渗出。
寒意涌上阿玉心头,必须救他!
“玉儿,醒醒,你做噩梦了。
李霖用丝帕拭擦阿玉额头汗水,轻声唤她。
阿玉猛然清醒,茫然地看看四周,目光停留在李霖身上细细打量,确认他平安无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又怕哭声传到外面,拼命压低声音。
“玉儿,别怕,”李霖将她抱紧,轻声安慰,“今夜胜算很大,我们不会输,必须赢!”
“沛然,”阿玉哽咽着唤他,“我……我梦见当初受伤的你了,你躺在草丛里,烧得厉害,浑身是血,我真的很害怕!”
李霖默了默,低头吻上她的脸颊,“后面你不是救了我,有你这个福将在,我一点都不担心。”
风又紧了,万籁俱寂的夜晚,细微声响也能随风飘远。
“殿下,林轩求见。”
李霖松开阿玉,起身走到当地,“进来。”
林轩神情肃然入账,“殿下,客人到了。”
李霖冷冷一笑,“他们果然心急,既然来了,那就好好款待。”
只是刹那间,中军帐外号角齐鸣,淮南将士手举火把将营地团团围住,全副武装的骁勇军士从营帐中杀出,进入埋伏圈的敌军措手不及,只好拼死一搏。
远远看到淮南军营火光闪烁,杀声震天,等着围剿的林昭军队紧急后撤,却被一队人马拦住去路……
路途多艰的李烁今早刚与林昭汇合,李霖就来阵前叫板。
得知薛贵妃惨死,李烁痛哭流涕,也乱了阵脚,林昭对他隐去自己仓皇出逃的原因,张兴葬身火海,许多事死无对证。
大王重疾,临海王监国,这是华宸人所共知的事,徐凌虽然救出大王王妃,却没有再发任何明旨。
淮南区区几千人马,拖到现在就是为了借李烁之手,名正言顺除掉李霖。
至于尉迟凌,想起他林昭就恨得咬牙切齿,当初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没想到和自己玩了六年卧薪尝胆。
虽然林昭不愿向大盛俯首称臣,眼下局面先借力也未必是坏事,大盛重兵压境将尉迟凌拖住,就是帮了他的大忙。
过了今夜,年少成名的将星,华宸国王的希望——淮南王李霖就会成为过去,而他将率大军直攻都城,拿到玉玺,架空李烁,华宸终将易主!
一念至此,林昭激动地满面红光,大声吩咐道:“来人,上酒,去请临海王共饮。”
李烁现在哪里还敢违逆林昭,战战兢兢陪饮三杯,神情恍惚如坐针毡。
林昭鄙夷地看看他,冷哼一声道:“殿下,听说你收了一个叫娇杏的侍妾,可否有此事?”
李烁忙赔笑,“岳父果然消息灵通,就是身边缺侍候的女人,随便收了一个。”
“叫来看看。”
虽然心里别扭,李烁还是让人去唤娇杏。
林昭手捏酒盏上下打量暗送秋波的娇杏,忽然笑了,向李烁道:“我看此女就是个搅事精,把她带回王府,没得恶心岚儿。”
“殿下……”娇杏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惊恐地上前去拉李烁,却被他一把推开。
“那依岳父的意思?”
“我帐外那些兄弟,已经许久没有开过荤了,就赏给他们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患难姐妹
营帐内烛火高照,歌舞升平,李烁搂着歌姬一杯接一杯狂饮。
林昭酒至微醺,斜倚在铺着银狐皮的榻上,有些心事重重。
四更已过,派出的人依然没有消息传回。
娇杏叫喊哀求了一夜,夹杂着军士放肆哄笑,外面忽然安静下来。
“来人!”林昭坐起身叫道。
依然没有动静,他不由心头一凛,穿好靴子拿起刀走出帐外。
无边的夜幕下,是无边的火光,不知有多少人马,手举火把将营地团团围住。
“林昭,叛国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洪亮嗓音穿透夜色,让林昭倒吸一口凉气,尉迟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讨伐逆贼……讨伐逆贼!”
军士们的喊声如同海浪,一波接着一波袭来。
“王源!侯超!人都去哪了?”林昭声嘶力竭地唤着心腹将领。
“林昭,姚大将军的仇,今日我们替他报了!”
林昭悚然回头,是他从军士里提拔的得力干将,不由怒从心起。
“好你个张羽,什么时候出卖了本相!”
张羽从黑暗中走出,将两个血淋淋的东西扔在他面前,“你找的人在这里,统帅都在饮酒作乐,灌倒他们还不容易?”
“张羽一直追随姚大将军和尉迟将军,何来出卖?你也别盼着大盛救命,尉迟将军出现在这里,还不明白吗,大盛退兵了!”
心知大势已去,林昭举刀横在项上,发自肺腑一声悲鸣,“岚儿,爹爹走了,你该怎么办啊!”
手起刀落,鲜血飞溅帷幕,李烁瘫倒在营帐内,吓得身如筛糠。
……
一轮朝阳磅礴而出,惊心动魄的夜终于退去。
阿玉裹着斗篷待在自己营帐中,从后半夜起,中军帐里人来人往,激战后的营地弥漫着血腥气,军士们忙着打扫战场。
“尉迟将军到!”
阿玉跳起来跑到门口,将帘子掀起一点,只见李霖迎出中军帐外,尉迟凌铠甲傍身,单膝跪地行礼。
看两人神情便知战事大捷,她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地。
一名侍卫提着食盒进帐,“娘娘,这几日您都没有吃过热饭热菜,这是刚煮的粥,殿下嘱咐给您送来。”
“能生火了,仗真的打完了?”
“您不用忧心,尉迟将军来了,定然是好消息。”
阿玉悄悄揉揉胃,忽然有了饥饿感,侍卫将肉粥放在案上,打算退下。
“殿下吃了吗?”
侍卫默了默,“殿下和将士们吃的一样,娘娘您就先用吧。”
“哦,你去吧。”
阿玉用银匙搅着粥,喝了一口站起身,端着粥碗走出营帐。
李霖和尉迟凌伏在案上看地图,听见帐外侍卫通传,“娘娘到!”
尉迟凌立即起身,在帐内四处看,急匆匆地道:“我去屏风后面躲躲。”
“你……”
李霖来不及制止,尉迟凌就没了踪影。
“沛然,尉迟将军走了?”
阿玉端着粥碗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看。
“呃,他走了……”
“这粥也不多,我还在发愁给谁喝呢,”她笑嘻嘻地走进中军帐,将粥放在案上,“你赶紧来喝一点吧,这些日子都瘦了。”
“玉儿,我……”
“你不喝,那我也不喝!”
阿玉将他拉到案前坐下,“是不是又要我喂你,没人的时候你总是这个样子。”
话刚说完,一勺粥就送到了他的嘴边,李霖有些尴尬,“玉儿,这个……我自己来吧。”
李霖从神情困惑的阿玉手里接过银匙,将粥送进口中。
“那你喂我!”她眉眼含笑看着他。
“噗嗤……”
“什么声音!”阿玉惊恐地四下搜寻,“外面那么多人守着,你这里还能藏人?”
“玉儿,你听错了,可能是该死的老鼠,后面见一次打一次,”李霖咬咬牙瞥了一眼屏风,“来,赶紧把粥喝了,要不都凉了,行军途中这粥做的可不容易。”
粥吃完了,胃也暖了,李霖替她擦擦嘴角,“好了,回去歇着吧,说不定我们午后就能开拔。”
“直接去都城吗?”阿玉眨巴着眼睛看他。
“对,去见我父母,你紧张吗?”
她低下头,喃喃道:“你母亲说过,不许我再踏入都城。”
李霖将她揽入怀中,满心的抱歉,“玉儿,都是我欠你的。”
“殿下,周琅求见!”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阿玉惊叫起来,“他回来了,你怎么没有和我说起。”
李霖也是满心惊喜,牵起阿玉的手向外走去。
中军帐前,阿琅一副行商打扮,身后还跟着四人,都是伙计着装。
“哥,你真的回来了!”阿玉看着阿琅,忽然眼泪汪汪。
阿琅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哽咽着道:“周琅完成任务,向殿下、娘娘复命。”
“起来说话,”李霖双手将他扶起,“李烁迟迟未到,是不是你烧了他的粮草。”
“殿下,周琅不敢一人居功,还有他们几个的功劳。”
阿玉将视线移向阿琅身后,其他三人紧张地低着头,另一人不住擦着眼泪。
“阿秀!”她冲上去抓住那人的手,急切地唤着,“阿秀,真的是你吗?”
林秀终于哭出了声,阿玉也是泪流满面,取出丝帕先为林秀拭泪。
“阿秀,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见林秀哭的哽咽难言,阿玉拉住阿琅,“哥,阿秀这是怎么了?她的脸怎么了?”
阿琅轻轻推开她的手,“娘娘,阿秀的脸我会替她治,您放心,会好的。”
“是不是……因为……救我?”阿玉忽然想到什么,语调颤的不成句。
众人一片沉默,阿玉泪流满面看着李霖,“沛然,他们都不说话,你别骗我,阿秀的脸变成这样,是不是……和我有关?”
“玉儿,你听我说,”李霖深深看着她,“你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林秀,当初留在王府以身抵债,也是为了能赎出她,我答应你,哪怕寻遍天下名医,也要治好她的脸。”
林秀擦干眼泪走到阿玉身旁,“阿……娘娘,您为我做的一切,阿琅都告诉我了,只怪我的命不好……”
“阿秀!”“阿玉……”
第二百四十章 拨云见日
患难姐妹抱头痛哭,一堆人围在中军帐外,急坏了藏在屏风后的尉迟凌。
他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听听动静,掀帘看看无人注意,闪身溜出门。
阿玉抹着眼泪抬头,和尉迟凌正好对视,两人都愣在原地。
“尉迟将军,你……还没走啊?”
李霖轻咳一声,尉迟凌恭恭敬敬向阿玉行礼,“回娘娘的话,卑职已经走了,想起还有事要向殿下禀奏,所以又回来了。”
“哦,看来事情很重要。”
“玉儿,让他赶紧走吧,军中还有事,”李霖向尉迟凌示意一下。
“他不是有事向你禀奏,还没说就要走?”
李霖无奈地瞪了尉迟凌一眼,“进来吧。”
阿玉对着两人的背影撇了下嘴,阿琅笑了笑,轻声道:“现在聪明多了。”
“阿秀,你看他,总是这么欺负人。”
阿玉拉着林秀的手开始告状,“你不知道,我在茶楼起早贪黑挣的钱,买东西还得向他要,买了两盒面脂,在大街上都能把我一顿说,以后你可要替我出气。”
“你现在怎么这个样子!”
林秀只是抿着嘴笑,阿琅身旁的人却出言责备起来。
“阿姐,你别听一面之词,”阿琅无奈地解释。
见面半日,阿玉只顾着和林秀拉手哭,还没注意到这个人,而且前面一直低着头,原来也是个俊秀人儿。
“阿姐?”阿玉向那人投过惊诧目光。
“民女周欣拜见娘娘!”
周欣虽然身着粗布男装,依然端庄大方下拜,一望便知大家闺秀身份。
“太好了!”阿玉忍不住惊呼起来,“今天什么日子,阿秀回来了,你的阿姐也回来了。”
周欣又向阿玉身后行礼,“拜见淮南王殿下!见过尉迟将军。”
“你……你就是……周欣!”
见尉迟凌比她还惊讶,阿玉悄悄走近李霖,拉拉他的衣袖。
李霖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还是开口询问,“你们认识?”
“就……就是见过一次,殿下……卑职先走了……”
阿玉伸长脖子看尉迟凌走远,喃喃道:“尉迟将军怎么慌了。”
阿玉和林秀、周欣回营帐叙旧,阿琅让人带狗子、小胖去休息,自己进中军帐向李霖详细禀奏。
不到午时,阿玉收拾好包裹,等着队伍开拔。
“娘娘,殿下请您过去。”
“要出发了,我去去就来,你俩做好准备啊。”
阿玉嘱咐过林秀和周欣,跟着侍卫去见李霖。
整装待发的军士格外精神,一想到很快面见大王王妃,阿玉就忍不住焦虑,离开时的阴影还留在心底。
为了防止意外,李霖依然身着铠甲,阿玉刚进中军帐,就被他拉进怀里。
“等等!”
阿玉推开他在帐中四处查看,屏风后、木案下,最后还看了床底。
李霖看她来回忙活,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现在放心了?”
她看着他笑,忽然跑了过去,一跃而起搂住李霖脖颈,双腿盘在他的腰间,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李霖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轻笑着将她稳稳接住。
一连串热吻落在他的脸颊和唇上,李霖开始回应她的热情,最艰险的难关已经渡过,虽然前路并不好走,可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玉儿,我发现你学东西也是一日千里,”李霖喘口气,笑着调侃,“我都担心这样下去,迟早招架不住。”
阿玉红着脸偷笑,嘴上佯装生气,“放我下去。”
他将她放下地,却没有松手,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话,“玉儿,和你商量件事。”
阿玉抬头警惕地盯着他,“你又想把我送走?”
李霖眼含温柔,抚着她的脸颊,“傻瓜,我们都换过婚书了,哪里还敢送你走,只是方才认真想了想,不能这样将你带回都城,我要用最隆重的仪仗迎接我的王妃。”
阿玉看着他笑了,笑着笑着眼圈红了,低头把脸埋在他胸前,肩背轻轻耸动着。
李霖轻拍她的后背,含笑嘱咐,“回到淮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自在的日子要好好珍惜,还有,要照顾好林秀和周欣,你身上责任不小的,待都城一切安定,再接你们回去。”
“知道了,我一定好好照顾她们,要不怎么对得起阿琅。”
“尉迟凌岁数不小了,也该有个人管管他了。”
“你是说……”阿玉急忙抬头,眼圈还是红的,眼神中尽是八卦,“我就说嘛,他见了周欣慌什么!”
“嘘!”
李霖示意她噤声,“我看他们是郎有情妾有意,阿琅担心尉迟凌介意周欣过往,我倒不这样认为,上次醉酒,他和我说中意一个女子,可惜这女子是李烁身边人,当众被李烁宠妾荼毒,依然不卑不亢,他忍不住帮了一把,还和我感叹一定是哪家闺秀落难。”
“那你去问他啊,是该有人管管他了,听人墙角是不对的!”
李霖笑出了声,“说得对,翻人家旧账更不对,看我将来怎么收拾他。”
阿玉笑得不怀好意,“能不能灭口?”
“不能,只能封口,”他回答的一本正经。
“哈哈哈……”
紫电护送阿玉前往淮南,尉迟凌领兵随李霖返回都城,一起带回的还有几乎疯癫的李烁。
每过两天,都有信使往返都城与淮南,一如当初在鄞州的日子。
周欣重回恬静岁月,每日读书写字,偶尔和阿玉、林秀外出,听书喝茶聊聊天。
明远先生派人四处搜寻秘方,府医日日被阿玉聒噪,只恨没有随殿下回都城去。
林秀脸上的疤痕一天天好起来,阿玉的心情也越来越轻松。
母亲来信总是对她各种叮嘱,从未教过她如何做王府主母,欠下的功课只好现在补上,其他的事只字不提。
初冬的华宸都城,阴云密布,寒风乍起,刚过午时,从宫城方向传来钟声,一声接着一声,低沉而悠长。
天上飘飘洒洒落下雪花,这场雪来的比往年早了许多。
“大王驾崩了!”
街上行人纷纷驻足,朝着宫城方向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