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酒
许老头看着酒猛咽口水。
他深深的呼吸,嗅到酒类特有醉人的芳香气味,顿时觉得完全就要醉了,晕了起来。
孙猎户咧嘴笑:“这么快就醉了?还没开始喝呢!”
许老头土色的脸上竟然生起了红晕,他眼神有些聚不起焦:“没、没有,我还没开始喝呢!就是不知道怎么的,有点晕!”
许老头虽然生活条件不怎么的,长期缺衣少食,也是有幸喝过两三次劣酒的,当时他可没醉过:“我是有酒量,就是晕乎!”
孙猎户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你再多闻闻,多香啊!”
陈夕心里颇为知道孙猎户的不良本性,但是他也不吭声,就含着笑看着。
黄明心中警惕,怀疑的想:难道鬼光闻气味就能醉了?
狗尿也跟着许老头一块深呼吸,很快两个人就神色迷离了。
吴娘子回去拿了酒具,出门一看,已经醉了两个,暗骂孙猎户心思坏。
她摆到桌子上,说:“倒酒,孙猎户,倒满了!”
孙猎户嘿嘿一笑,倒了六杯。
狗尿努力瞪大眼睛,看着眼里重影的酒杯,拿了好几次,终于拿到了手里。
狗尿一口喝了,辛辣入喉,香气直冲头顶,眼前划起了圈,一下子仰面栽倒,咕咚一声翻下桌面,掉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孙猎户大笑:“少了一个抢的!”
许老头说:“好哇!你太狡猾!”他大脑混沌,拿起那杯酒,“我可没有那么好糊弄!我非喝不可!想让我醉倒,没门!”
孙猎户拿起了自己的酒杯:“那咱哥俩碰个杯,干了!”
许老头说:“好!”一口饮尽。
黄明就看见他扔了杯子滑倒了桌子下面。
孙猎户笑嘻嘻地把两个垃圾排除掉,又把他们拖到了墙角堆在一起:“来来来,咱们喝!他们不行!”
陈夕看黄明眼睛瞪的溜圆,好像怀疑他酒里有蒙汗药一样的表情,轻声说:“成了鬼以后,闻气味能够更彻底的享受到饮食里的精华……只不过副作用的效果也会更大。”
他看着狗尿微笑:“狗尿这么多年,从来就不长记性。”
而许老头,就是被孙猎户坑了。
孙猎户笑着说:“小夕啊,你这么说就不厚道了,是我让他们闻的吗?不是啊,是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啊!”他指着黄明,“你看这位妹子,人家面对诱惑都没心动一下,可一点都没醉倒!”
孙猎户举起酒杯,说:“谢谢妹子了,你对对我们这份恩,我老孙永远给你记着,以后有个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黄明连忙端起酒杯摆手:“真没做什么,您太客气了,这一点小事算什么恩!”
吴娘子笑着坐在黄明身边:“黄明妹子和那些人可不一样,你这么说啊,可就糟蹋人家了,孙猎户!”
她兴致盎然,眼神意有所指:“我看你很好,聪明,胆大心细、体贴人。以后啊咱们就当朋友处,孤魂野鬼的互相照应,你也别推托。”
黄明觉得这话说的很动听也很真诚,虽然夸的她摸不着头脑,还是尽量忽视吴娘子意有所指的眼神,点头。
陈夕说:“吴姐姐,孙大哥,我在心里早就把你们当一家人,还有黄明,这几次多赖你援手。都成了鬼,就不要多搞那些阳间的客套,美酒难得,喝酒!”
孙猎户说:“是很难得,这不是鬼酿的,是一个老头墓里陪下来的,珍藏了好几百年,说是当年最好的酒,不是过不下去了还不会卖呢。”
吴娘子手突然抖了一下:“多少钱?”她盯着孙猎户。
她以为孙猎户会在酿酒的酒仙那里买一瓶,那样的酒价格就已经很高了。她不敢想象这瓶陪葬的阳间酒价值几何。
孙猎户假装没听见:“快尝尝,快尝尝,可难得了!”
“孙猎户,我问你呢,多少钱!”吴娘子面露黑气。
黄明一口酒含在嘴里,的确香醇浓厚,口感非凡。她察觉气氛紧张,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咽下去……毕竟听起来真的很贵!
陈夕悄悄的跟她说:“别担心,喝吧。”他笑着看孙猎户,“孙大哥买的时候就准备好现在被追究了。”
黄明咕咚一声咽了。回味余甘,香气馥郁。
真的很好喝啊,黄明抿嘴。
成为鬼以后,舌头上很久没有滋味了,也就让这滋味显得更加稀少可贵。即使是黄明这种活着的时候并不算是贪嘴的人,也觉得欲罢不能好似上瘾。
味觉在鬼这里,代表的不是简单的口腹之欲,而是活着的感觉。
那边吴娘子已经开始鬼气森森,陈夕轻声为黄明解释一些她作为一个新鬼并不懂的常识。
死掉的鬼如果没有本事,又没有人供奉,那么自打他死了之后,就不会再有幸尝到一丁点滋味了。
因此在阴间,饮食、美酒、香烛这些鬼可以品尝的东西,是价格最高的,甚至排在一些奇妙的小物件之上,是阴间当之无愧的奢侈品。
他们喝的这一瓶“来自阳间的陪葬酒”,大概能顶得上吴娘子这一院子飘扬布幔的作价。
而之前黄明精神敏锐地注意到的“过不下去”才卖了酒,则是阴间的生活规则。
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横死的也并不在少数。鬼市即使并不是可以按阳间的三维空间面积衡量的,也不会容纳下所有的鬼魂。
尤其是恶鬼。
当横死的恶鬼消去执念,自身的鬼力也会相应消散而去,这时候就需要离开鬼市,进入酆都,清算罪责。
积德行善、恪守规则就可以酆都任职,做个威风凛凛的鬼差,恶贯满盈、恶果缠身就会被打入地狱,历尽刑罚。平平无奇等待投胎的就可以在酆都暂住,住到自己不想住了或者是快消散了,渡过忘川河去投胎。
但是有一部分恶鬼,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想去酆都受审判罪,但是本身没有了继续在鬼市撑下去的力量,强行待下去很快就会消散。
这时候他们就会变卖财物、努力工作,赚钱买功德,维持自己不消散。
比如这个卖酒的可怜鬼。
存了好几百年的美酒,自己都没舍得喝,珍惜得不得了,可是为了继续存在下去,他不得不卖掉心爱的酒。
黄明听出了意思,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陈夕笑道:“听出来了?是啊,宁愿付出珍爱了几百年的东西,也不愿意去接受审判——他做了什么呢?”
只有知道的很清楚,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的鬼,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喝酒。”陈夕又给黄明倒了一杯。
黄明看着陈夕,觉得他温柔可亲,像一个长兄一样和善可靠,格外有让人倾倒的魅力。
四五年前意外死去的明星,陈夕。这样的惊人外貌,这样好的性格人品。
不过四五年而已,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第55章 头七
王岱岳不知道自己站在哪儿。
她想,这么空旷的地方,肯定是地铁站。
下一秒,她看到了地铁出口长长的通道。
墙上的宣传广告箱五颜六色,鲜艳醒目。身边人来人往。
王岱岳看到了一个矮小瘦弱穿着高跟鞋的女生,背着包包迎面走来。
耳边响起乐器声,听起来像是古琴,可是和地铁站匆忙的气氛十分不搭。
矮小的女生和王岱岳擦肩而过,她愣了一下,看到弹奏乐器的人是个年纪挺大的老人了。
天冷起来了,谁都不容易。
不过她好久都没有带纸币的习惯了。她不抱希望地把手伸到兜里摸索,竟然摸出了一张一块钱纸币。
她匆匆经过,把纸币放到了老人面前的盒子里。
是个雕花的木头盒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女生在心里暗自嘀咕这盒子有些奇怪,但是她来不及上班了,匆忙继续前行。
不知道怎么的,似乎每个经过的人都会抛下一块纸币,老头面前的盒子却始终浅浅一层。
王岱岳茫然地站在地铁通道中间,她听着音乐声,却不明白。
她明明辞职了,不用去上班了。
为什么费这个劲挤早高峰活受罪呢?王岱岳心里想着,准备离开。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人在她背后说:“给个一块两块都行!”
王岱岳扭过头,看到了一个头发雪白,苍老到垂落的皮肤能叠起来的老人。
王岱岳猛的惊醒。
她看到了自己温暖的被子,闻到了洗发水的香气。
她伸了伸腿,觉得睡的非常疲倦。
而刚才那个梦,却真实得让她能记清陌生人每个人的容貌。
王岱岳看着天花板,耳边听到了两声隐约的狗叫。
谁家养狗了……她奇怪的想。好像是大型犬。
又过了一阵子,她像条咸鱼翻了个身。
黄明死了。
她深呼吸。每一天,她都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个现实。
黄明死了。
今天是她的头七。
死了的黄明在跟吴娘子他们喝了个酩酊大醉之后,莫名其妙的被吴娘子收留了几天。
许老头死皮赖脸想求一个容身之地,被孙猎户带走。
吴娘子发现,黄明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老是恍恍惚惚,神色哀戚。这让她想起了当年的陈夕。
至于她自己,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死了之后发现自己还有意识甚至直接仰天大笑。
吴娘子爱屋及乌,对黄明有了几分好感。
“阿黄,今天是你头七了,跟我一起去鬼市,从阴阳井回去。”吴娘子说。
黄明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阿黄成了她的代号。
等到晚上,莫榭叫了一更——是的,魏甲一直没停止休假,莫榭已经扯着破嗓子吼了好几天——黄明就来到了阴阳井边上。
她恭恭敬敬地从脖子上拿下用绳子拴着的铃铛,给井边的白鸡看。
白鸡看了一眼,然后就偏着脑袋看着她,让开了井口。
黄明坐在了井边,预备往下跳。
“哎!阿黄!”高庆芬的声音从她背后传过来。
黄明就停止了往下跳的动作,扭过头去看。
高庆芬身上缠着沉重的锁链走过来:“正好我也要去阳间办事,一起走吧。”
黄明说了个好,狗尿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窜了出来。
“高大人!”像一个具有粘性的炮弹,弹起来抓紧了高庆芬。
狗尿的小眼睛里精光一闪:“你让阿黄给我带吃的!”
高庆芬说:“这我说了不算,你滚吧。”
狗尿说:“阿黄!你给我带!”
高庆芬把狗尿使劲往下撕。
黄明说:“只要我能带回来我就带。”
狗尿说:“那你记住了,别忘了,我等着你!”
狗尿终于被高庆芬扯了下来,竟然发出了“呲喇”一声响——
高庆芬勃然大怒:“狗尿!我的衣服让你扯烂了!”
她脆弱的、服役了十年的破烂针织衫,终于承受不住这阴间众多的磨难,被狗尿撕成了两半。
黄明张口结舌,她快速地脱下了自己的风衣,从井里爬出来站在井沿上,把风衣披到高庆芬身上:“快遮起来。”
高庆芬也太心大了,只顾着跟狗尿算那一件衣服的账,连自己半个背都露出来了都不在乎。
狗尿终于老实了,不敢出声。
高庆芬把狗尿踢到一边,手里抓着半截被撕下来的针织衫:“没事!谁敢看,我弄死谁。”
旁边一个嘻嘻笑着瞧热闹的恶鬼脸一变,转过头去了。
高庆芬这么说,还是叹了口气,把黄明的风衣退回去:“我还有寿衣。”
黄明知道高庆芬不喜欢穿那寿衣,但是既然高庆芬不需要,她也不会勉强。
高庆芬从屁股兜里掏出寿衣一抖,穿上了。
说实在的,知道是寿衣以后,黄明怎么看怎么觉得怪怪的。
狗尿一直不敢出声,这个时候才悄悄地说:“我……我陪你新衣服……”
比高庆芬年纪还大的小鬼,终于感受到了愧疚的滋味。
高庆芬对狗尿,嘴上很嫌弃,但是一直以来都是真的好。
狗尿也绝不愿意让高庆芬不开心。
高庆芬说:“滚吧,你那一点点钱,自己留着。”她也不是真的要狗尿赔。
但是狗尿不说话,闷闷地蹲在井边上。
高庆芬还赶着办事,催黄明:“快走快走。”
黄明跳进了井里,高庆芬紧随其后。
狗尿呆了一会儿,突然有个鬼靠近。
“想要功德吗?”
狗尿盯着这个鬼,小眼睛里眼珠漆黑。
“跟我来。”
狗尿看着他,突然哧地发出一个不屑的音节。
一扭头跑了。
狗尿身上有经过审核的条子,能够通行酆都。
一直跑到了小茅草屋外:“十七老爷!”
小茅草屋的门打开了。
黄明和高庆芬已经出现在了灯火辉煌的市中心。
“你去吧,我走了。”高庆芬说着就打开了阴路,正准备走,又扭过头来,说,“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别离得太近。执念太深迷了心智,你能把他们都弄死。”
高庆芬苦笑了一下:“唉,你可是横死的恶鬼啊。”
黄明打了个哆嗦。
她一个人茫然地站在市中心,等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不断对自己说,不能离得太近。
她耳边还有哭声围绕,黄明知道,爸爸妈妈已经带着她的骨灰回家乡了。
在去找爸爸妈妈之前,她有最亲爱的朋友。
她要去看看王岱岳。
第56章 玫瑰
黄明想找的王岱岳正在花店里买花。
王岱岳看着那些水灵的鲜切花,觉得每一种都招人爱。
所有的花黄明都会喜欢的。她想。
花店的妹妹跟着她,介绍每一种花的花语。
似乎认定她是给男朋友买的。
王岱岳觉得很可爱,于是从善如流的买了红玫瑰。
颜色鲜红,好似血液一般热烈。
她拿到手里,心情又急速低落下来。
花店的小妹妹给她指了指墙上的付款二维码,不敢多说话了。
她感觉到客人的心情不太好,在心里暗自脑补了一个几十万字的虐恋小说情节,比如美女买红玫瑰求复合,虽然爱情仍在但是心如死灰之类种种。
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有点冷。
王岱岳跟她说了再见,推开门,风一下子灌进来,门前悬挂的风铃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王岱岳离开了。
黄明跟着她走出了花店。
她一直狐疑地看着王岱岳手里的玫瑰花。
什么情况,她死还没几天呢,王岱岳就恋爱了?
……黄明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像是被戴了绿帽的可怜亡夫。
不过王岱岳之前真没跟她说自己有恋爱的打算。
黄明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悄悄地坠在王岱岳身后。
她时间有限,本来打算看看就走的。可是王岱岳的一束红玫瑰勾起了她全部的好奇心。
她挠心挠肺想知道,是哪个狗男人迅速地骗走了她挚友的芳心。
王岱岳在家里憋了一整天,整个人都不舒畅。
也许是昨晚着凉了,她自从起床之后,一直在想那个白发苍苍的卖艺老头。
身体也不怎么舒服,腿脚双手都很沉重,眼皮也抬不起来。
她吃了一整天的挂面泡面,晚上终于提起精神,打算出去吃个饭,顺便给黄明买点纸烧了。
走到一半,看见了路上的花店。
是一间充满了恋爱气息的甜蜜的花店。
王岱岳看着里面颜色鲜亮美好的花朵,认为在这里买花给黄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她选了一束最新鲜的红玫瑰,香气馥郁。
好像给死者的花应该都是黄的白的。
但是王岱岳不忌讳这些,她觉得,黄明即使死了,也会更喜欢鲜活艳丽的花。
她抱着花打了出租车。
出租车缓缓停到了路边。
王岱岳拉开车门,抱着花坐到了后排。
司机说:“去哪儿啊。”
王岱岳抬头:“荔城广场。”
司机从镜子里面抬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刚起步左转准备汇入车流,一下子刹住了。
“你!你!”他脸色煞白,嘴唇剧烈的哆嗦。
这是害他上次在红绿灯路口弃车逃跑的罪魁祸首!
这张脸他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他午夜惊醒的梦魇!他永远不会忘!
她身边有个鬼!鬼在哪儿呢!鬼!
司机全身僵硬,呼吸困难。
王岱岳被猛的抛向车顶,碰到了脑袋。
她捂着头,碰的挺疼:“怎么了师傅?”
司机抽搐起来,两眼翻白。
黄明吓了一跳。这司机有病!还好车没开起来,只是在路边。
哎哟她的阿呆啊,真是命大,吓死她了。
黄明一点都不想和变成鬼的王岱岳重聚,她还是活成老太太寿终正寝再死,比较让鬼开心。
黄明变成鬼以后身体柔软,好像一根面条,她原本跟王岱岳一起坐在后排,此时身子变细变长,凑到了前排驾驶座,司机的脸边。
看见了!他看见了!鬼!鬼!
司机眼中清楚的映出了黄明。
他由于剧烈的紧张情绪,呼吸停顿,嘎的一声抽了过去,不省人事。
窗外其他的车被阻住了半条车道,喇叭声连响,嘈杂之极,路怒的司机已经开始骂街了。
王岱岳叫了好几声,发现司机脑袋垂落到了一边,没有反应了。
她意识到事情不对,探过身去拉起了手闸,然后迅速推车门下车,打开驾驶室的门,拔了车钥匙把车熄火。
她掏出手机拨打120急救电话。
十分钟后救护车到了,把王岱岳和司机拉到了市立第二医院。
“这什么情况。”护士说。
王岱岳说:“司机大概本身就有其他的疾病,但是我不知道,我只是乘客。他刚准备出发,就突然晕倒了!”
黄明跟着王岱岳进了医院,她十分心虚。
……司机这样好像是被吓的。
抢救了一阵,确实是被吓的。
司机自己健健康康,只有一点低血糖。
黄明尴尬至极。
她真没想到,真有活人能看见她,还被她吓着了。
王岱岳也十分尴尬。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想打车吃个饭就遇上了昏倒的出租车司机。
一时之间病人也没醒来,她也不能走。
中午吃的泡面消化得干干净净,她的肚子开始发出奇怪的叫声。
王岱岳手里还抱着玫瑰花——经过一阵忙乱,虽然花没扔,但是也零落的不成样子了。
黄小明啊黄小明,姐姐对不起你。她怜惜地对着花想。
黄小明唉声叹气。
看这情况,她应该是看不到阿呆的神秘男友了。
外科的黄信医生带着他的实习生小田从楼上下来,准备吃饭。
他经过长椅,突然停下了。
“是你!”他惊喜道。
黄明和小田同时眯起了眼睛,打量着男方女方。
有情况。
不过小田作为一个信奉“毕业要紧”的可怜医学生,发现了黄老师的不对,也不敢直愣愣的不回避。
小田意味深长地说:“黄老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一边在心里说:大美女,大美女。我得把这个消息通知护士姐姐们,大家好好讨论讨论。
黄信根本没想到在两次巧合见面之后,还能这么快的又一次凑巧见到王岱岳。
他觉得奇妙又快活。
——本来他以为没留下联系方式的王岱岳跟他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
他完全把小田抛在了脑后,连小田识趣的告退也只是让他敷衍地嗯了一声,没在心里考虑给小田加加分,提升一下小田同学可怜的成绩。
王岱岳也很惊讶:“啊,黄信。”她还记得这个态度磊落明朗的人。
现在看到穿着白大褂的黄信,她微微吃惊:“原来是黄医生。”
第57章 心意
王岱岳还以为那么自来熟的性格和身材,是个健身教练……
黄信高兴的不能自已。王岱岳记得他的名字。
不过很快他意识到场合不对,毕竟是在医院。王岱岳又不是医生,来医院肯定是陪病人,他不能这么喜气洋洋。
黄信低头咳嗽了两声,强行摆出一张严肃脸:“可能唐突了,但是——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不是他太直接,可是他绝对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又落得没有联系方式一切随缘的下场。先要到联系方式为上!
黄明瞪着他:这人什么身份!上来就要联系方式?拒绝他!阿呆!
王岱岳说:“好啊!”
黄信快速掏出手机。
他看到王岱岳怀里的红玫瑰,顿了一下,在心里咬牙,还是假装不知道。
没结婚就有机会!
黄明咬牙切齿。
王岱岳肚子突然叫了一声。她顿时尴尬,脸色微红:“不好意思,我没吃饭。”
黄信说:“巧了,我也没吃!”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他说:“你还有病人需要照顾是吗?我下去买饭,帮你带一份上来,等我好吗?”
王岱岳说了几句:“太麻烦你了……”肚子又响。
实在不争气!黄明啐道。
黄信说:“别客气了!”颠颠的下去了!
黄明发誓!她看到这家伙蹦跶了一下!
别被这个雄性迷惑了!他的真身只是一坨马赛克!黄明恨不得现身出来对王岱岳大叫。
……这或许就是两个人到了快三十都没谈恋爱的原因。
不过很快黄信就带饭回来了。
虽然是医院食堂的饭,口味一般,但是王岱岳接过来的时候感觉还是好极了。
这是雪中送炭啊。
黄明就看着两个人坐在长椅上吃盒饭。
唉。她沧桑叹气。
人死了,管不了了。家里养的猪,终于要出去拱白菜了。
黄明开始盯着马赛克猛瞧。
怎么瞧都是一坨马赛克。黄明心想:行吧,起码证明这是个清清白白的正经活人。
职业是医生,年龄可能不超过三十五,应该也不差……身上拢着亮白的功德。起码这是个正常人不是变态。
不是黄明疑心重,但是王岱岳真是个漂亮好姑娘,来的人打的什么主意,她得好好鉴别。
不管黄明心里有什么活动,别人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屋里那个吓晕的司机醒了。
司机哆哆嗦嗦,看见王岱岳就尖叫:“别过来!别过来!”
好像害怕王岱岳会冲上去扒了他的衣服似的,他甚至抓住床单遮住自己的身体。
“……”王岱岳只好把司机的车钥匙给护士,说,“如果没其他疾病的话,让他尽快把车开走吧,不然一直停在路边,可能会被交警拖走。”
黄信记性很好,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和王岱岳第一次见面那天,那个弃车而逃的出租车司机。
他心里转过一个古怪的念头,但是并没有深想。
他心里充满了沮丧,显然,王岱岳没有继续留在医院的理由,而他也要去上班了。
分别的时候到了。
黄明“哈”地笑了。
王岱岳谢过黄信的饭,拿上包和花,离开了医院。
黄明飘在她身边,说着没人听见的叨叨:“你得警醒点,怎么着也得接触个一年,觉得这个人可以,再进一步升华关系,别动不动就被人打动……”
黄信一个人捏着手机上楼。
他看了好几遍那条电话号码,灵机一动,突然加了一下这个号码的微信。
果然有微信。他使劲抑制笑意,以免自己笑的太难看。
他不知道,高庆芬在他身边飘着,也要上楼。
黄信去了外科住院部八楼,高庆芬在九楼下。
叮的一声,空电梯停了。
高庆芬唉声叹气地走出来。
她进了一间病房,B918号。
病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矮小的姑娘。
早上在地铁站出口发烧晕倒,好心人拨打了电话送她到了医院。
仔细一查,急性白血病。
高庆芬眼里,这个活人跟死人也差不多了。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不仅没有一丝功德,甚至还有深深的晦气——倒欠了不少功德。
一个大活人,娇滴滴的小姑娘,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
更不是前辈子欠下的,要不然根本活不到这么大。
她身上缠满了阴气。高庆芬叹了口气。
有鬼作怪,夺了活人功德。
这是她今天出来的工作。
不过今天是死鬼黄明的节日,她欢实地围在王岱岳身边上蹿下跳——是真的上下左右地飘。
成了鬼以后行走方式与众不同,在空气中像鱼一样飘来飘去,黄明觉得方便极了。
她自说自话,一边嘀咕刚才的马赛克心怀鬼胎医生,一边嘀咕“不能不吃饭啊胃会坏的”,一会又说“你这是去哪啊大晚上的”。
太阳下山,黄明在黑夜中感到自己的力量,比当人的时候要充足许多。
她围在王岱岳身边,也不担心她出意外。
王岱岳出了医院没去别的地方。
她打车买了水果,回到家中。
破除封建迷信的时代,早已经不再有丧葬用品的存在。
王岱岳只是怀念黄明,舍不得她。
死了以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王岱岳呆坐在家中,手里握着手机。
如果人死后有灵,那黄明现在是在干嘛呢?
黄明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看墙壁,看天花板,看她无心清理的脏衣服。
她在最亲近的朋友身边感受到了难得的安宁,黄明心里只是遗憾,她的生命太过短暂。
过了头七之后,她就不能够随随便便离开阴间了,即使有可能像现在这样再次相遇,也不过是只有黄明单方面认为的见面。
王岱岳再也看不到她,摸不到她。
她会在人间一天一天老去,而黄明的生命已经终结。
黄明意识到,她们早已分别。王岱岳的一生中,都不会再有黄明留下的痕迹。
阿呆啊,再见啦。
好好生活吧。
……恋爱要谨慎啊。
黄明带着笑意,渐渐沉静下来。
她铺开了自己的鬼气,感应着父母所在的方向。
是本能,黄明打开了阴路,直通父母所在的家。
第58章 亲爱
黄明从阴路里迈出来的时候,黄爸爸正在抽烟。
屋里简直像是着火了一样,烟雾缭绕。
要是家里装了火警报警器,估计早就尖叫不止了。
黄妈妈也不像以前一样说什么,她只是看似专注的看着电视,神不守舍,精神恍惚。
离得近了,黄明注视着最亲爱的人的脸,发现他们脸上没有一滴眼泪。
可是她耳边的哭声却如雷鸣。
黄明流不出泪,但是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其他那些鬼即使流不出泪也会嚎叫出哭声。
太难熬了,太难受了。
黄妈妈播遍了所有的电视节目,第三次从1号台开始播的时候,终于醒过神来,按了键关闭了电视。
她一言不发的洗漱。
然后径直进了黄明的屋子,平躺在她的床上。
黄明自从工作后,就很少回来了。
除了春节,就是十月一,这张给她新买的床,她可能都没躺过超过二十天。
还有新被子,被罩是黄妈妈认为黄明最喜欢的小黄人图案,蓬松柔软,非常温暖。
黄妈妈拉起被子,从头一直盖到脚。
她在被子里深深地吸气。
没有黄明的味道。
眼泪顺着紧闭的眼角溢出来,留到了鬓角里的头发中。
黄明站在窗前,沉默的看着。
工作这么多年,她一点积蓄都没有。月月光。
她为什么没有攒下钱呢?一点也好,比现在好。
……
黄明突然瞪大了眼睛。她有一份寿险,一份意外险。
受益人是黄妈妈。死亡后保额加起来有二百五十万。
放在公司她的抽屉里,不久前她刚趁午休去保险公司做了新的保险咨询,所以这些东西还放在办公室没拿回出租屋。
没有人想到去拿她公司的东西!
黄明懊恼极了。
阿呆忘记了!她死了这么多天,东西千万不要丢!
黄明紧张极了。
她的死才换了这么一点钱,交了那么多年的保险费!
为了爸妈以后的生活,保单千万千万不能丢!
可是黄明现在已经是鬼了!她自己根本什么都碰不到!没有因果的人呢,她也没办法附身。
黄明焦虑极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悲伤中哭的不能自已的妈妈,拉开了阴路。
无论如何,她必须去公司看看。
黄明来到了生前的公司。
她的公司在悦华大厦不远处的丰湖,三十七层。
黄明停在丰湖前,再往里她不能直接进去,似乎公司的风水对她有所限制。
黄明当鬼当了几天,也不像当初跟着莫榭到处跑却什么也不清楚的时候一样了。
她已经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每一栋建筑物都有其“势”,每一间房,房里的人,特殊的物件,都有其固有气场,像她之前想象的从天花板一路飘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心焦地乘电梯上楼。
电梯缓慢上升。
到16楼停了一下,上来一个活人。
黄明跟她素未相识,此人在黄明眼里就是一团马赛克,她连看都懒得看。
这个人进了她所认为的空电梯,奇怪的看着按亮了的38号键。
她按了42层。
电梯在38号停下了,黄明走了出去。
活人百思不得其解,认定有傻瓜按错了数从下面某层直接下去了,按了关门键,继续上楼。
黄明回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
她的位置空空荡荡。
黄明心里慌得厉害,她劝自己冷静,想了一想,觉得大概在仓库。
千万不要扔掉!不要扔掉!
她飘进了关得严严实实的仓库,果然从墙角看到了一个纸箱,里面装着她的杯子、惯用的笔和便签、梳子、U形枕,还有她的文件夹。
里面是她的保单。
黄明大松了一口气,几乎喜极而泣。
屋里空荡荡,已经九点多,没有人在了。
黄明盯上了公司的座机。
她抓不起话筒,但是当她尝试着使用鬼的力量接触电话信号的时候,似乎能够拨通。
她联通了王岱岳的手机号。
“嘟,嘟,嘟。”
“喂?”王岱岳躺在家里胡思乱想,翻来覆去。
一看是一串奇怪的乱码号,她犹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接了起来。
心里不禁念叨着别是诈骗电话吧。
里面是奇怪的电流声。王岱岳听不清楚。
“……公司……保险单……保险费……”
“什么?卖保险的?”王岱岳就要挂电话。
黄明几乎吐血,没用正常渠道打电话,只是借了电话线和信号,通话质量超级差。
她一察觉到王岱岳要挂电话,顿时急了,大叫:“阿呆!”
王岱岳顿住了。
她似乎听到了黄明叫她——就在电话里。
她屏住了呼吸,认真听。里面呲呲喇喇,嘈杂极了。
一个女声经过电流的传播,微弱而扭曲。
“……我公司……有保险单……给我爸妈……拜托……”
王岱岳瞪大了眼睛。是黄明,是黄明!
她一下子就激动的哆嗦:“你没死!我就知道你没死!黄明!黄明!”
她狂笑了起来,止都止不住,活像一个疯子。
“……”黄明无言以对。
信号开始剧烈波动,黄明抓紧时间:“……谈恋爱……谨慎点……”
“喂?什么恋爱,黄明,你在哪?喂?”
“嘟嘟嘟嘟……”
电话断了。
王岱岳疯狂回拨,只是空号。
她呆呆地看着手机上那个乱码的记录:“我疯了吗?我疯了吗?”
她眼角沁出眼泪。
她攥紧了手机:“我一定是疯了。”
黄明在电话信号断了之后,满怀遗憾,意犹未尽。
还有这种操作,真不赖。
她爱现代科技,她爱电,爱信号。这些东西,鬼的磁场竟然能影响并且加以利用。
她还预备给妈妈打个电话,结果怎么也打不通。
黄明只好罢手,打开阴路回老家亲眼盯着爸爸妈妈。
她贪婪的看了一整夜,直到莫榭嚎叫声传到耳朵里。
五更了。
头七已过,黄明重新沉入了阴间。
一夜未睡后,第二天一大早,王岱岳收拾整齐,去了黄明的公司,拿到了她的东西。
保单好好的在里面,没少。
她抱着黄明的箱子走出了丰湖大厦,来到大街上。
四周都是金融区的高楼大厦,高的看不到楼顶,人在中间渺小的像一个虫子。
王岱岳大声的尖叫了起来,连跺脚带蹦跳,一直蹦了半天,直到嗓子完全哑掉。
楼上有人探出头来看她,也有路人冲她投来疑惑的目光。但是王岱岳一点都不挂心。
黄明!黄明!
你死了怎么还给我打电话啊!
这是怎么回事啊!
啊!!!
第59章 鬼工作
黄明回到了鬼市,仍然觉得自己的事情没有办完。
她想知道王岱岳有没有拿到保险单,父母能不能把保险金兑出来。
但是她不可能再上去了。
有鬼来敲门吴娘子的院门。
“黄明,你的快递。”吴娘子喊道。
“……???”黄明懵了。
她站起来,来到门口。
一个拉着板车的中年男子裹着棉袄,说:“拿走!”
黄明愣愣地接过那个方形的白盒子。
轻飘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是真的没有想过在阴间还能收到快递……
白盒子在她手上亮了一下,中年男子点了点头,确认是本人签收,重新拉着板车走了。
速度快的像是一缕青烟,转瞬就消失了。
黄明吞咽了一下。
吴娘子关上院门。
黄明瞪着那个盒子:“这是什么?”
吴娘子笑了:“是你亲友给你的东西。”
黄明忍不住抬头往上看,似乎这样就能看到阳间的亲人似的。
她把盒子打开。
吴娘子伸长了脖子,眯着眼睛往里看。
应该会有钱吧。
黄明呆呆地看这盒子里面,有一朵艳丽的红玫瑰,一条米色羊绒围巾。
黄明把围巾拿出来围在脖子上,用脸蹭了蹭。好软啊。
她拿起那枝玫瑰花。
一点都没有零落干瘪的迹象,鲜艳又饱满。黄明闻到了花香。
黄妈妈起床后在家里翻箱倒柜。
昨天晚上她做了个梦。
她梦见有人问她,要给黄明带什么东西。
她心想着天要冷了,黄爸爸给黄明买的那条围巾应该给她送去。
挺贵的,黄爸爸一个月的工资呢。她还肉疼了好几天,想了想给女儿买的,才觉得平衡。
醒来之后,她就迷迷糊糊的找。
“老黄!你给明明买的羊绒围巾放哪儿了?”
黄妈妈眉头紧皱。
要是被别人拿走了,她非得气死不可。
老黄同志一晚上没睡,刚刚进入梦乡,歪倒在沙发上“嗯?”了一声,眼睛都睁不开。
“老黄,我你是不是把明明的围巾送人了!”
黄妈妈怎么也找不到!她记得她就是放在柜子里了,都没有动过!
老黄同志睡的打起了呼噜。
电话响了,黄妈妈接起来:“岱岳啊!”
王岱岳说:“阿姨……黄明的保险……”
“……”吴娘子发现没有钱,很是失望。
一个穷鬼,真实的穷鬼。
吴娘子脸一拉,说:“太可怜了。一分钱都没有,你可怎么过啊。”
黄明:“啊?”用钱干什么?
吴娘子说:“没有房子,没有住的地方,没有钱,黄明啊,你寸步难行啊。”
黄明垂下了头,她还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喜悦中。她把玫瑰插进风衣翻驳领上的扣眼里,发现非常合适,心情好极了。
吴娘子叹口气:“好吧,你就自力更生,努力工作吧。”
黄明脸上带着沉浸的微笑,看着吴娘子,显然没回过神来,没往心里听。
吴娘子重新挂上了微笑:“要是想一直在我这里住下去,房租两亿五千万,每月一结。”
黄明:“啊……”
吴娘子说:“要不然你去问别人,我这个价格已经很厚道了。可是最重要的是——”
她诡秘一笑:“在我这里住,我不会突然有一天吃了你。”
黄明打了个寒颤:“……两亿五千万……我这就去找工作!”
流落街头,大概时间久了真的会被大恶鬼吃掉的。
说是要找工作,但是黄明千头万绪无从找起。
当天夜里黄明哆嗦着逛遍了鬼市每一个摊子。
许老头竟然在某个摊子上招呼客人。
“许老头!”黄明说,“你找到工作了?”
许老头面前的摊子上都是纸笔,白花花的。
许老头面带微笑:“哟,黄姑娘!你要不要看看这个,我觉得这张入梦你一定会喜欢的,能和活着的亲人入梦沟通啊!”
“……”黄明一边惊叹许老头真的全身心扑倒销售事业中去了,一边真的被“入梦”给吸引了。
能和亲人入梦沟通,多么令人心动。
她眼睛都在发光。
许老头神秘兮兮的撩开表面盖着的红色绒布,露出了洁白无暇的纸,在烛火的照耀下,突然反射出蝴蝶翅膀上鳞羽一般迷幻的色泽。
“一张就能让你拥有一个幸福的夜晚……”许老头安利道,“这么好的东西,不来一张吗?”
阴影里坐着的瘸子沉默着挥毫书写,一言不发。
他自己是很不愿意说话的,让他做纸作画写字还行,卖东西就让他心里怨气横生。
因此很满意自己招来的这个帮手,有他在的这几天,不光吕瘸子自己不用跟那些蠢物多费口舌,还赚了不少钱。
黄明收了收伸出去的脖子,找回了理智。
毕竟身无分文。
黄明谨慎地问:“多少钱?”
许老头说:“不贵,这有两种,便宜的才一个亿。”
黄明在心里迅速换算,但是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蹊跷。
既然有两种,还有价格差异,就一定有不同。她说:“贵的呢?”
许老头嘿嘿一笑:“贵的一百五十亿。”他说,“用便宜的就行啊,这贵的,没必要。”
“算了吧许老头!”高庆芬今天还要出去办差,路过的时候听见许老头瞎扯,无情揭穿。
“便宜的都是噩梦,还会损伤活人阳气。”高庆芬说,“大家想入梦去看的都是最亲最爱的人,你可别瞎糊弄鬼。这不是卖东西,是结仇啊,真丧良心。”
黄明垂下了睫毛。
许老头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如果贵的入梦纸价值一百五十亿,那么吴娘子一个月两亿五千万的房租,是真的非常低价了。
许老头嘿嘿笑:“只要客人问一句,我当然不会欺瞒客人。”
如果没问就自认倒霉吧。
高庆芬哼了一声:“积德吧,为了那么点钱不值当,损了功德你找都找不回来。”
许老头不以为然。
一没偷二没抢,他损哪门子功德。
只是黄明今晚转了大半个鬼市,看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除了长了见识又听了不少许老头瞎叨叨,她也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还需要慢慢寻觅。
第60章 临时工
高庆芬左看右看,她发现狗尿今天没出现过来缠她。
“看见狗尿了吗?阿黄。”
黄明摇头:“没有。”
高庆芬说:“奇怪。”她不敢信,狗尿是因为撕了她的衣服感到愧疚才不出现的。
不过时间已经到了,她对黄明说:“我去工作了,看见狗尿帮我说一声,这点小事儿不算什么,别太在乎。”
黄明点头。
只是在高庆芬走之前,她摸了一下围巾下面挂着的金铃,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叫住了高庆芬:“高大人!”
高庆芬“嗯?”了一声,也不停步,示意她边走边说。
黄明快步跟上:“您看我能在酆都找个工作吗?我没钱付不起房租……”
高庆芬从上到下看了她一圈,看到她脖子上的金铃,点头:“是了,魏大人批准你通行酆都了。”
高庆芬说:“可是各殿各司门槛挺高,你刚死,又没本事,也没合适岗位安排你啊。”
黄明心里有所准备,也不是多意外。
她只想争取一下,毕竟酆都里的老板们都是善良的被评估成没有威胁的好鬼,不像在鬼市,可能有鬼惦记着吃了她进补。
高庆芬想了想:“我记得抓李丁的时候你的鬼气放出来过一次,还不错,没有你看起来那么没用。”
她若有所思:“我有个权限,可以选个鬼跟我去做抓捕的活儿。”
高庆芬仔细打量黄明,说:“你可别害怕逃跑。”
黄明咬牙:“只要能让我交上房租,我绝对尽我的全力。”
陈夕说过缺胳膊断腿也能再长出来!
颇有种刚毕业的时候,交了房租吃三块钱一斤的米,煮熟配咸菜吃维生素片的悲壮感。
高庆芬说:“那咱们去找莫榭,给你申请个今天准予去阳间的通行证。我现在找的这个鬼啊,麻烦死了,唉。不好找,昨天晚上找了一晚上。”
“回来再去酆都登记实习。”
黄明握起拳头,鼓起勇气。
高庆芬带着黄明向莫榭所在的地方快速前进,走了几步嗅到了花香,深深吸了一口气,高兴了起来。
高庆芬谈起黄明脖子上的围巾:“活人有这么一条围巾的话,肯定不会冷了吧。”
黄明笑了一下,低头摸了摸,温柔的手势像在抚摸宠爱的活物:“头七我妈妈给我的,很软。我还活着的时候犹豫了好久不舍得买。”
高庆芬看了好几眼,觉得那围巾好极了:“伤口这么一遮,我发现你长的挺好看。”
她看着黄明的眼睛,又大又圆,乌黑发亮,死的时候已经二十九岁的女人,却透着一种孩子的天真,让她觉得有点怀念。
高庆芬死的时候其实不满二十五岁,对高庆芬已经抱有相当好感的黄明回以女孩子之间的评价性打量,认为:“其实高大人您比我小得多,只不过不太打理自己。”
毕竟是一件针织衫穿十年,穿到被扯烂的鬼。
高庆芬叹了口气:“哪有时间啊,我要累死了。”
其实黄明心里有些好奇,因为大部分的鬼都是很闲的,就她所见,鬼市里不乏闲得都快疯掉、消散的恶鬼。
似乎忙到白天黑夜都在折腾的鬼,只有高庆芬一个。
不过交浅言深,她也不能瞎打听。
黄明跟着高庆芬在莫榭的嚎叫声中走进了黑墙白瓦、木质结构的中式建筑。
黄明好奇的看了一眼屋顶,有别于阳间所见的古建筑,屋檐格外宽大上翘,像振翅欲飞的白色大鸟。
“莫大人!莫爷!”高庆芬喊道。
莫榭刚结束了代替更声的嚎叫,正在吞口水润嗓子,乍一听呛得咳嗽起来。
高清芬说:“别咳了,赶紧来批个条,我要带黄明去抓鬼。”
“你说什么?”莫榭吃了一惊,更激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你带个废物干什么……”
高庆芬说:“我选的,我说了算。别废话了,狗爪子伸出来。”
她蹲下来去抓莫榭的狗腿。
“滚远点,不庄重!”莫榭吼叫,“自己跟酆都报备!”
高庆芬说:“我又不会写字!你赶紧按个脚印得了!”
黄明有点吃惊,她没想到高庆芬竟然不会写字。
“这么多年你都没学会写字!只会看不会写你说有什么用!”
莫榭吼叫,然后不情不愿地把脚爪抬起来,在白墙上按了一个脚印。
漆黑如墨,一闪消失。
黄明好像懂得阴间办事和消息传递的具体形式了。
接下来,莫榭走向黄明,在她风衣上按了个爪印。
黑漆漆,不掉色。
“快走快走。”莫榭不耐烦道。
高庆芬“呵”了一声,带上黄明就出去了。
她们来到了阳间。
黄明恍惚了一下。
她还以为昨天头七是最后一次来阳间呢。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和家人朋友站在同一片天空底下了。
高庆芬叹了一口气:“想什么呢?赶紧跟我走,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别想些没用的。”
高庆芬警告道:“就看你今天晚上的表现了,不行我可是会把你退回去的。”
黄明点了点头,郑重对待。
很快来到了医院。
又是这间医院。黄明现在对市立二院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发生的怪事也太多、太密集了一些。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巧合,多想无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更何况,黄明还要克服一下心理障碍,在今天晚上的试用期内,表现的让高大人满意。
在阳间滞留的恶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挺直了背。
在阳间作乱,威胁活人的鬼,说不准会将灾难带到哪个活人的身边。
为了亲友,也不该让恶鬼像定时炸弹一样,继续在阳间肆无忌惮地横行。
阴间的狗尿正在蹲在酆都西住宅区的一座小楼底下,收集飘了一地的剪出来的各种纸钱。
一百的,一千的,一万的,十万的,一百万的。
每一种纸币,样式不同,也没有写有面额,但是鬼魂们拿到手里,却顿时就能得知面额。
是可以在鬼市通行的货币。
没有腿的齐先生坐在二层楼阳台上,手里的剪刀不停。
纸钱如雪片,纷纷扬扬地飘下来。
狗尿已经收集了一大把,填满了一个借来的破罐子。
狗尿不会数这些各种单位加在一起的数,但是想着,只要带到吴娘子那里换成布,吴娘子会知道能换多少的。
齐先生看着底下团成一团、捡走了所有纸钱的丑小孩。
已经在他楼下昼夜不停蹲了一天一夜了。
齐先生勾了一下嘴角,继续剪,面额越剪越大。
第61章 缺德
高庆芬带着黄明来到了9楼的病房里。
黄明看到了床上那个陷入沉睡毫无血色的瘦小女人,在她的眼里竟然轮廓清晰,周身围绕一团黑色的雾气。
黄明看了看床尾护栏上夹着的病历本。
“……陆宁,26岁。”
年纪轻轻,却已有濒死之相。黄明凝视着她。
高庆芬说:“感觉到了吗?”
黄明心中一激灵,心想考核来了。
她拿出多年前面试的紧张感,仔细地用变成鬼之后新得到的感应能力体会。
成了鬼之后黄明发现自己能看到“德”这个东西。大部分人即使普普通通,但是只要正常活着,能跑会跳,身上都有一层光。而大夫大部分都有很高的功德。
即使在鬼眼里他们是马赛克,也能清楚地分辨出来。
而有些人,比如眼前的陆宁,周身缠满黑气。黄明能感觉得出,陆宁现在的状况,干什么事都不会顺利,活也活不久,走在路上都会平地摔跟头——这是德行有失,缺德,招来了晦气。
这种情况,加上生命力微弱,在鬼的眼里都有了清晰的轮廓,十有八九,他们能看到鬼,甚至能招来鬼。
可黄明看着陆宁的脸,她的脸上白白净净,这众多的晦气,并不是自身从眉心生出。陆宁眉间清正,怎么看都觉得她自身完全是个心怀仁善之人。
只能说是有外力作祟,让陆宁陷到了如今的境地。
黄明如此这般跟高庆芬一说,高庆芬点了点头:“感觉挺敏锐,猜测也正确。”
黄明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过了面试第一关。
她看着陆宁,即使在惋惜,却无能为力。
她还记得莫榭跟她说过:她已经死了,能做什么呢?她对活人,什么也做不了。
在她成了鬼之后,慢慢变成了现在的心态,并不非常为人的生死而悲痛,甚至从心里对这些感到冷漠。
活着的时候,黄明觉得除死无大事。死了,黄明却一下子明白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生死,是家人和朋友。
除此之外,别人生死煎熬,也就是路边野草花,看了怜了,却不愿意一直挂在心间。
这是无能为力的心寂。
高庆芬看着黄明平静的表情,叹了口气。
她说:“怎么这么大岁数,还像个孩子。”
黄明摸不着头脑:“是吗。”
不恋爱,不成家,父母身体健康又在外地,理念也很开明,天天工作玩耍,人际关系单纯,无忧无虑。
她不存钱,不买房子,不养父母。说起来实在是没付什么责任。
将近三十岁没有长进,王岱岳有的时候也会这样说她。
除了一点谨慎还算可取,能保护好自己,别的都还差得远。
陆宁好像在做梦。
但是这个梦并不是什么好梦。
有穿着红衣服的人一直在追她。
她觉得全身发冷,心脏都紧张的缩起来。
不能被追到!
“你欠了我的!你还给我!”
陆宁不敢出声,生怕泄了劲跑不快。
那红衣人越追越近,越追越近,陆宁拼命的跑。
“你跑不掉的!你跑不掉!陆宁!我知道你的名字!欠了的要还!天经地义!”
陆宁一边跑一边愤怒:我活这么大从不欠人!
红衣人却怪笑着说:“你答应了给我,你没给我,就是欠我的!你欠我的!”
陆宁飞快地跑着,她只恨自己长得矮,腿不够长。
快跑,快跑!
“醒醒!”
有人突然叫道:“陆宁,你醒醒!”
陆宁吓了一跳,身子一弹,几乎从病床上翻下来:“谁?”
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衣服。
她睁开了眼睛,看着闻到了玫瑰花的香味。
一个穿着古怪的黑红绸衣的女人头发乱蓬蓬的站在她的床前,后面还有个穿风衣围围巾的女人,两个人都看着她。
灯没有开,病房里黑漆漆的有些可怕。这幅情景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让她脊背微微发凉。
陆宁倒吸了一口气:“你们是谁?”
女人避而不答,问道:“是谁拿走了你的功德?”
陆宁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你进来做什么?”
黄明不敢作声,虽然她对高庆芬的做事方法很有些意见。
不过陆宁的情况是真的不妙。听到,看到,命薄如纸。
但是高庆芬问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让陆宁回答。
她只是是问一声,陆宁的气自然会给她回答。
黄明看到陆宁身上的黑雾翻涌起来,她突然察觉到了一丝阴冷的鬼气。
高庆芬说了一声:“追。”
于是在陆宁的目光下,两个看着还算正常的女人竟然身形一阵扭曲,消散了。
她吓得说不出话来,拼命按响了床头铃。
血从突然破裂的鼻腔黏膜中流出来,大量的滴落在她的衣襟上,让她无法用鼻子呼吸。
屋里黑漆漆的一片,她仓皇的四处看,甚至顾不上擦血。
很快她听到了脚步声,陆宁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心中的恐惧更加强烈:万一——这个也不是人呢?
她缩成了一团瞪大了眼睛,手里抓紧了枕头,准备着随时扔出去。
门开了,走廊的灯照进来,门口的人背光看不清面目,投下长而扭曲的深色影子,宛如鬼魅。
在陆宁紧张的鼻血狂流的时刻,来人啪地一声打开灯。
白衣服——是护士!
陆宁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天使,一时之间眼泪都出来了。
护士皱着眉头,走了进来:“流了这么多血?”
她在陆宁期盼渴望的目光中走进了屋,影子被不同方向的灯照出好几个。
陆宁感觉到了安全,她放松下来,扬起头,想要止住鼻血。
护士靠近了病床,拿了床尾挂着的一条毛巾,对她伸出了手。
陆宁配合地靠了过去,感觉满嘴锈味。
高庆芬和黄明顺着那一丝鬼气,来到了老旧的居民区,狭窄的过道里墙皮斑驳,脏污且贴满了各种小广告,
他们停在了房门外,高庆芬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有人说:“谁啊?”
高庆芬又敲了三下。
里面的人好像骂了一句黄明听不懂的脏话,紧接着是拖鞋在地上拖拉的声音,他走过来开门了。
高庆芬叹了口气。
里面的人听到了:“是哪位?有什么事?”
他开了门。
黄明看到了一个熟人。
浑身晦气被黑雾缠绕的年轻男人,更可怕的是,他的黑雾从眉间溢出,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很显然,他和刚才的陆宁不同,他是自己就缺德。
这是她的前同事,不知道因为什么在半个月前辞了职的于不庸。二十出头研究生刚毕业,可是能力确实挺强,老板挺舍不得这么一个优秀的男性员工,打电话挽留好几天无果。
在黄明的记忆中,他相貌端正,沉默腼腆,不太和人交流。
于不庸惊了一下,说:“黄明?你知道我的住址?”
第62章 恶心
黄明从来没发现被她认为还不错的同事有可怕的另一面。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她们是来抓鬼的。
循着鬼气一路追来,黄明能清楚感觉到鬼气最终隐没在同事于不庸身上,他身上还带着还带着鬼气的阴冷。
黄明谨慎的打量着于不庸。
他虽然因为缺德满身晦气,能看到鬼,不过和刚才重病卧床的陆宁相比,他可是活蹦乱跳、健康极了。
他只是因为晦气太重能看到鬼,最近似乎并不会死。
黄明看着于不庸黑漆漆的脸,并不能看到另一张鬼脸,这意味着于不庸并不是被鬼附身操控。
鬼去哪了?鬼钻到他心里去了吗?
高庆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她对黄明使了个眼色。
黄明意会,开始编瞎话。
黄明一本正经地说:“……老板觉得你实在是很优秀,就让我来劝你回去上班,给了我地址。”
于不庸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轻蔑防备的神情。
他说:“我倒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公司里仍然有人惦记我。”
黄明表情平静,她听出了于不庸的话外之音,他说的是“公司里”有人惦记他,而不是说“老板”,他在表示他知道黄明要搞花样。
不过她也不在乎,她都死了,于不庸能怎么样?
高庆芬静静的站在旁边,她身上披在外面的寿衣下面,锁链游动发出了一声轻响。
这声音并不像是钥匙、金属挂件的碰撞声,沉重的金属摩擦让人觉得牙根发冷。
高庆芬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径自进了于不庸的屋子。
“你干什么?”于不庸紧张的转身,却发现他每次伸出去阻拦高庆芬的手甚至碰不到她。
见鬼了。于不庸急忙追在高庆芬身后,他不能让这个和黄明一起出现的莫名其妙的女人进屋。
黄明看他怪异紧张的作态,心中的提防与反感更深。一般人面对突然闯入的访客大多数会感到反感和恼怒,可是于不庸表现的却是心虚和闪躲。黄明同样顺着敞开的门走进了于不庸的家。
鬼是不能随便进没有因果的活人的家的,即使是鬼差。
但在高庆芬礼貌地敲门,于不庸配合地打开之后,她们得到了主人的迎接,可以畅快通行。
于不庸看见黄明也进来了,神情更加慌张,甚至生出了一丝凶狠,他说:“你们两个快出去,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高庆芬听都没有听,眼睛都不眨一下,穿过狭窄拥挤被破旧的沙发分割得难以行走的客厅,走进了于不庸的卧室。
于不庸这个那个都想抓,不过他即使能看见鬼,却碰不到她们,只能一次一次抓空。
黄明走进了卧室。
出乎意料,卧室很大,应该是主卧,和外面狭窄脏乱陈旧的画风都不一样,布置得干净又时尚,甚至有种文青的风格。
有一面墙上靠着架子,摆满了各种书。
高庆芬看着小桌上的电脑。
蓝牙音箱里传来小声的抽泣。
显示屏上是一个画着精致妆容却容貌平庸的女孩子,她举着枯瘦雪白的手臂,上面有五道新鲜的切割,非常深,血大量的渗出。
她从摄像头里看到了回来的于不庸,咽下了哽咽和吸凉气,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好看。
她把水果刀放在一边,殷殷道:
“我乖,我没有不听话,我再也不跟他说话了,我错了……”
于不庸却觉得被窥见了机密,他眼睛充血,他粗暴的拔下了摄像头,强制关闭了主机,完全没有朝女孩子看一眼,好像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假装什么都不存在。
黄明垂下了眼睛。
于不庸说:“滚!都给我滚出去!”他喘着粗气,“你们这是强闯民宅,在美国我枪毙你们都不犯法!”
黄明笑了一下。
人真是……能有几张画皮呢?谦逊有礼做事可靠的于不庸,恶鬼一样以看别人流血受伤为乐的于不庸。
高庆芬身上的魂锁开始缓慢地游动。她注视着于不庸,可是她是鬼,即使是鬼差,她也只能对鬼出手,而对活人束手无策。
她能感觉到,视频通话对面女孩子的功德被于不庸源源不断地吸取,甚至是生命力也被掠夺,女孩子成了可悲的附属品和牺牲,然后成就了一个缺大德而不死的于不庸。
凭空消失的那些功德去哪儿了?这是她需要管的事情。
于不庸恼怒之极,而此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黄明看到上面写的是26号。
于不庸根本没心情接电话,他的心情糟透了,努力镇定下来,开始回忆老师的话。
“我们没做什么,都是她们自愿的。两厢情愿的事情,谁有资格干涉呢?哪怕被人看见了,也根本不用多想,谁还不能谈恋爱了?”
于不庸找回了理直气壮:“你们到底来干什么?你们还是女人吗?不经允许随便进单身男人的家里?不让你们进,居然还要强闯?”他的眼神从黄明和高庆芬的性别特征上打转,表情透露着一种侮辱的快意,似乎这样从“性”的角度进行贬低,就让她们俩吃了大亏,而自己占了大便宜,取得了胜利。
他甚至对着高庆芬平坦的胸露出了嘲笑。
真恶心,能让他死吗?黄明微微扬起了下颌。
于不庸就把目光顺势落在了她的颈胸之间,他记得黄明年纪虽然大了,身材还是很好的。
——那里现在被一条羊绒围巾遮挡着,看不到什么风景。
温度变低了。
高庆芬明白,是黄明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鬼气。
“阿黄。”她喝止,“他与你无关,杀了他你会下地狱,也会牵连我。”
高庆芬警告道:“想想你自己,想想你的家人朋友。”
黄明低下头:“……很恶心。”
于不庸“哈”了一声,他鬼使神差的拿起铃声响个不停的电话:“恶心?你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离不开我!”他打开了免提。
28号谨慎的声音通过扩音器的放大显得格外恐慌:“你接我电话了!真的太好了,你原谅我了吗?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千万别离开我,是我错了……”
于不庸面带微笑,声音带着叹息和痛心:“我怎么会不管你,可是你一次又一次犯错,我实在是伤透了心……”
28号呜地一声险些痛哭,可是她又不敢哭,怕惹于不庸不高兴,哀求的说:“是我错了,你别伤心,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惩罚我自己,只求你原谅……”
于不庸对着电话叹气:“我真的累了,明天再说吧……”挂了电话。
他对黄明露出笑:“宁愿死,都不离开我的女人,多得是。”
第63章 毒恋
黄明心里默默回想地狱的黑色大门,让自己内心平静。
于不庸觉得自己没必要跟她们说这么多,只是看到黄明的眼神他就生气。
他讨厌这些前同事。明明都是同等级别的普通同事,却都来欺负他这个新入职的新人,大量的工作都推给他。
每天看着黄明他们按时下班回家了,他还要继续加班,他就感觉十分不快。
为了这五千来块钱工资,他还得低头陪笑,附和她们那些不知所谓的话,一个个既没水平又没档次,只知道吃喝玩乐。
老员工怎么?很了不起吗?
五千块钱,还没有他的7号小宠物哭着喊着非要给他的每个月的零花钱多。
他干了两个月,实在是觉得这份工作性价比极低,索性辞职了。
老板还说他做得好、学历高,要挽留他,他就笑笑不说话。
要是老板是个女的,他们还能深入发展一下,可惜老板性别不对。
于不庸回到家之后,跟父母说全职写小说,每个月又按时往家里打钱,两个人都觉得这个职业其实也可以接受。
于不庸在家里每天玩玩游戏,装装文青,写写诗。
用自己高大上的不得志作家人设撩撩妹子,很快编号妹子军团又壮大了五六个数。
什么都不用干,妹子们都争着对他好,他说什么是什么,不用要就什么都有。一说要分手,妹子们就要死要活,恨不能破心挖肺表诉衷情——所以当他看到视频对面鲜活饱满的肉体上出现了血痕的时候,他很快就发现,这样更加……让人兴奋。
叽叽喳喳的小妹子成了他手里攥着的小麻雀,甚至都不用说什么,她们的痛苦、快乐,哭笑生死,都在他的股掌之间。
珠宝毫无防备的躺在大街上,为什么不去捡起来握在手心里呢?
用也好,扔也罢,用烦了让它毁掉,都可以。
有这个权利,为什么不用呢?
大家都在用。在群里,他这个五十多人斩的成就甚至不算是个大佬。
于不庸很谦虚地想,他还需要继续进步。
在家呆久了,看到的都是妹子们依赖爱慕的眼光,猛地看到黄明,看到黄明冰冷的、衡量评价的眼神,他就怒意勃发。
就是这个眼神。
教程说,这样的妹子不好撩,最好不要去碰。
防备心重,很冷淡,不轻易相信别人,看人的眼神就好像在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可是黄明太让他嘴馋,漂亮身材好,有钱有能力,这样的人成为他的所有物,那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
于不庸第一天上班回家之后,就开始想。
他一边折磨得一号抑郁发作,一边温柔地哄骗着十五号给他打钱,还勾搭着新目标,网上认识的大一妹子。
很快没什么经验的大一妹子像只无知的小虫落入他的网中,他抽了个周末品尝了一下,开始轻轻松松的驯养。
轻松的甚至没什么滋味。
于不庸还不成熟,过多的胜利开始让他飘飘欲仙,他开始试探着勾搭黄明。
结果黄明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像天生缺了那根弦,甚至都不同意用私人号加他。
每次他靠近黄明,黄明就会看着他,目光狐疑:你到底要干什么?
于不庸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放弃,劝自己老女人不值得。过了不久,他发现工作无趣至极,决意辞职。
没想到黄明自己送上门来,还闯进了他的屋,发现了他的秘密。
黄明不是傻子,她知道他在干什么,她眼里写的清清楚楚“畜生人渣”。
于不庸恐慌了一阵子,破罐破摔。
能怎么样,会怎么样?
他现在得意极了,谁也不能怎么样。
于不庸看着面前这两个人,她们两个同样的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眼珠漆黑盯着他看,好久都不眨一下眼——容貌的差异被这种强烈的违和感压过,站在他面前的好像是两个倒膜出来的假人。
透着诡异,让他得意之余觉得有种怪异的不知来源的恐惧。
他后退了一步。
高庆芬发现了,于不庸的身上鬼气的来源。
她来到于不庸身边,看着他的手机。
屏幕亮了,群信息一条条跳出来。
“看我新养的小狗。”
“【图片】”
“36D。#调皮”
……
“这个娃娃不好了,该自杀了。”
“别啊,给我呗。”
“他都玩腻了,肯定不好用了。”
“被你看穿了。”
……
于不庸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动不了了。
他僵硬地捏着手机,手机屏幕上信息一条一条地跳出来,都是日常群中再普通不过的对话。
高庆芬的脸离手机屏幕越来越近,屏幕的荧光在她眼里映出幽绿的光点。
她把每一条信息都看得清清楚楚。
黄明看着于不庸。
他的手机“嘀”地一声响了。
“十刀,原谅我吧,求你。”
“【图片】。”
是28号的信息。
黄明想起了王岱岳。
她会恋爱吗?她会碰上这样有心算无心,甜言蜜语、语重心长,却只是把她当作战利品、宠物、人偶的人吗?
她能逃得过吗?
高庆芬说:“跟我来。”
她化作青烟一缕,钻到了于不庸的手机里。
黄明跟了上去。
是网络。
于不庸身上鬼气的来源,那个借由于不庸夺走了众多女孩子的功德甚至是生命力的鬼,藏在网络里。
于不庸手里的手机屏幕突然闪了闪。
拿着手机在群里洋洋得意一番炫耀的人,突然发现自己打字到一半突然退出了群聊界面。
手指悬浮在触屏键盘上当,一句话只打了不到一半。他们摸不着头脑,发现群找不到了。
手机突然黑屏。
于不庸突然能动了。
他恐惧的发出一声大叫,把手里的手机脱手扔了出去,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是什么?他怎么会突然不能动!两个人怎么会消失!怎么会消失在他手机里?
难道、难道是鬼!
他恐惧地扣着地板砖,一时间除了生死,什么人偶操控术、自杀诱导术都不记得了。
他坐在地上,两个腿软的抬不起来,拼命的蹬着脚想要逃命。
房门外进来一个人:“儿子,门怎么大开着。”
第65章 逃
陆宁记得自己一直不带纸币。
但是她又的的确确摸到了兜里的钱。她掏出手来一看,发现是一张一元。
一元有点少,她想。然后她又摸出来了一张十元。
王岱岳看着卖艺的老头。
她觉得这个老头也眼熟,似曾相识,而且让她打心底里反感。
她很少这么反感一个人,只是有些情绪来的猝不及防,无法自控。
她看到陆宁犹犹豫豫地要把钱放在老头的盒子里,突然不由自主地上前:“你好,借我钱坐地铁可以吗?”
王岱岳假意摸着口袋,说:“我忘了带交通卡,手机又没电了,你留个账号给我我回去就转给你!”
陆宁被打断了,看向王岱岳,眼神从刚才不知所谓的恍惚变得清醒起来。
她张着手,手里的两张纸币就那样捏在手里,一时之间愣了。
王岱岳笑了一下,竟然就接过了她手里的十一块钱:“谢谢妹子。”
她说:“你加一下我好友吧,我会很快转给你。”
陆宁“啊”了一声,她看了一眼卖艺的老头,卖艺的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弹琴,他手放在弦上看着两个人,眼珠一转不转。
层叠垮塌的皮肤和皱纹让人看不懂他的表情。
王岱岳理直气壮,根本不加以理会。
在她看来,老头盒子里面装的那些纸币已经足矣他一天的生活,少这一点钱,根本无关紧要。
陆宁却十分心软,她看着王岱岳,又看看老头,犹豫了起来,还是不好意思把王岱岳已经捏在手里的钱要回来。
老头沉默的看着她们。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突然变得寂静了。陆宁觉得有些心慌,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她开始左右顾盼。
王岱岳也发现了,地铁通道里往来的人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甚至听不到呼吸声和广告声,寂静的可怕。
随着他们的打量,墙上挂着的电子广告箱光芒开始暗淡。
紧接着,是周围的墙壁和两头延伸的走廊发生了变化。它们全都消失了。
陆宁突然开始发抖,老头站了起来,她看清楚了老头的穿着,红衣服!
她瞬间就想起了那个穿着红衣服的人追着她跑的噩梦。
老头说话了,声音嘶哑沉重。
“给我。”他伸出了树皮一样的手,冲着两个人走过来。
王岱岳感到了奇怪的危险。
她一把拽住了陆宁,把这个瘦小的女孩拉到了身后。
她们两个往后退,可是在这个并不是地铁站的地方,现实世界的三维似乎都不存在实际的意义。
往后退了好多步,她们也没能跟老头拉开距离。
然而老头离她们越来越近了。
王岱岳看着老头层叠垂落的脸皮,突然想起来,这是个梦!她做过这样的梦!
她把一口气提在胸口。
是梦的话,她说了算!她可以凭借意念,改变梦里的一切!
她是梦的主人,这一切都是她想象出来的,她是无敌的!
老头一小步一小步逼近她们,王岱岳猛的冲上去,绕过老头,一脚踢翻了老头摆在古琴前收钱的木头盒子。
里面绿色蓝色的纸币洋洋洒洒地飞了起来,在空中飘来飘去,好像羽毛一般飘在了空中,甚至向四面八方飞去。
老头大吼了一声王岱岳根本没听清的话,以与年龄不相符的敏捷回头,十分紧张,他急急忙忙地扑过去,捡起盒子,开始收捡四处飘散的纸币。
可那些纸币好像有灵性,行动迅速,不断的躲开他的手,让他抓来抓去甚至碰不到一个角。
陆宁靠近了王岱岳,抓住了她的袖子。
她全身都是冷汗,脸色苍白,害怕的嘴唇都在哆嗦,可是她抓王岱岳抓得紧紧的:“快走!快跑!他有同伙!”
她想起来梦里面有个向她追债的壮年红衣人。虽然他还没出现,但是此地不宜久留,她得带着王岱岳赶紧离开。
王岱岳反手拉住她的手,两个人奔跑起来。
王岱岳一边跑一边往后看,老头对着漫天飞舞的纸币仓皇地捕捉,飘舞的钱好像大片的雪花,均匀的散布在他身边,飘飘摇摇,让他一片都抓不到。
老头恼怒的抱紧了手里的破旧雕花木盒,大声的喊:“抓住她们!”
陆宁一听这可怕的嚎叫呼喊,更害怕的。也因此跑的比兔子还要快。
王岱岳觉得陆宁抓住她的手满是冷汗,潮湿无比,用力回握:“别担心!”
陆宁勉强的笑了笑。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往背后看,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壮年男人随着老头的呼喊,从黑暗中凭空出现,冲着她们就开始狂奔。
“陆宁!陆宁!”
红衣壮年人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还伴随着可怕的大笑声:“我知道你的名字!你跑不掉的!”
陆宁紧张极了,掐得王岱岳手心生疼。
“你欠我!你还给我!你跑不掉的!”红衣人大喊着,跑的飞快,离她越来越近了。
王岱岳和陆宁拼命的跑,可是距离仍在缩短,在红衣人的咆哮声中,他追得越来越近了,伸出的手几乎要够到陆宁随着奔跑飘起来的长发。
王岱岳感到头皮发凉。
她感觉到了极致的危险。
这似乎并不是梦,因为事情并没有按照她的思路发展,反而越来越凶险。
经历了剧烈地奔跑和情绪的波动起伏,她一点都没有醒来的感觉。
王岱岳的心提了起来。
红衣人跑的很快。
他大笑了一声,已经赶到了两人身后。
陆宁眼里掉下来了一大颗眼泪,啪地一声砸在了王岱岳手背上,她毅然决然,一把把王岱岳推了出去。
红衣人知道的是她的名字,不是这个无辜的姑娘的名字。
她还能跑,她还能离开。
王岱岳猝不及防被推远了,陆宁落入了红衣人手中。
红衣人抓住了陆宁的肩膀,几乎露出了全部的牙齿,笑得狰狞可怖,险恶之极。
红衣人说:“抓到你了!陆宁!”
王岱岳的心跳在震惊和恐惧中停跳了一拍。
黑暗漆黑,无上无下的空间中突然透进了橙红的火光。
嘈杂喧闹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这个寂静了太久的空间中宛若惊雷。
黄岱岳看到了一条石街,两边摊位密布,各个摊子上都点着一盏灯。
有个人把头伸到她肩膀上:“买点什么?”
王岱岳整个人都懵了,她根本没听进耳朵,一动不动,直愣愣地瞪着眼睛看着从街那头跑过来的黄明。
一道手腕粗的锁链发出令人齿冷的金属摩擦声,如同一条矫健而迅猛的游蛇快速的缠到了红衣人身上,把他整个人缠紧,让他无力地松开了陆宁倒在了地上。
一个披着黑红色绸子衣服的女人慢悠悠的走过来,她小声嘀咕:“唉,真能折腾,自己送上门来了,谢谢你啊。”
她对红衣人说。
陆宁呆呆的坐在地上,一脸的茫然。
黄明远远的看到王岱岳,直接说不出话来,什么也不说疯狂跑,冲过来一下子踢走了靠近王岱岳的鬼,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怎么回事!”
第66章 生魂
高庆芬拴住了红衣恶鬼,瞅了一眼地上坐着的,一个王岱岳,一个陆宁。
俩生魂,好端端跑鬼市来了。
稀奇,可也不是没出现过的事儿。
据说几十年前还有大活人整个儿地进了鬼市,然后买了东西才走的呢。
也不知道是拿什么买的东西。
这俩生魂还给她把逃犯送到眼前头,也是立了功劳的活人了。
高庆芬手指一攥,魂锁把地上瘫着的红衣壮汉扯了起来,像具立着的尸体似的一动不动摆在旁边。
她对着陆宁俯下身:“还行吧?起来吧。”
高庆芬一抓到鬼就放走了他夺来的功德,陆宁又得到了拿回了部分自己的东西,精神状态更好了。
可是虽然她的魂魄感觉是更好了,心里的疑惑与震惊却好不了。
她呆呆地看着高庆芬,又看了看黄明。
这个穿着打扮,这个外貌长相,她——
她今天晚上见过,还把她吓得流鼻血了!
陆宁缩了缩还坐在地上伸出去的脚,感觉诡异之极。
现在,这两个人算是救了她吧?
而且,这一位还跟和她一起跑的姑娘相识。
黄明表情严肃,紧张的检查了王岱岳的头发,双手,鞋子,四肢,还有衣服上的每一道可疑褶皱,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看起来没什么大事。
可是黄明并不能完全放心,她郑重的问高庆芬:“高大人,您看阿呆这是什么情况?有没有什么问题?”
高庆芬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盯着陆宁:“没什么事儿,天亮了五更一响就能回去,和上次一样——”她突然顿住了。
高庆芬说:“不行,魏大人在休假呢,不打更光靠莫榭叫,两个生魂回不去!”
黄明惊骇:“那这几天离体的生魂怎么办?”
高庆芬苦笑:“当然是还呆在阴间。只有五六天而已,超过三天生魂就自己回去了……”
“不光生魂不能回去,横死的恶鬼也不能下来,毕竟莫榭的叫声只能够提醒有神智的鬼,没有引渡的力量。”
黄明紧紧皱眉:“三天可不行!”陆宁还行,她在医院,大夫和护士会好好照顾她,可她完全不能想象没人照顾倒在家里三天的王岱岳。
她说:“魏大人在哪儿?我去找他求求情吧。”
高庆芬叹气:“你别招惹他,他好不容易没生气!”
黄明狐疑道:“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后果,你和莫榭都这么紧张,怕他不开心?”
魏甲根本不是容易生气的人,很讲道理也很宽容。
高庆芬说:“摸不准他的脉,他不高兴了没人能高兴。”
高庆芬左右看了看,靠过来说:“这么跟你说吧,鬼和鬼打架撕扯撕扯少一两根胳膊腿,那都是闹着玩。”
黄明瞪着她:所以他们去抓陈夕的时候只是假装假装?
高庆芬理直气壮。黄明也帮着掩护陈夕脱罪了,她也不是能置身事外的鬼。
“你还记得医院那个操控人的鬼吗?真正的鬼是通过情感和思维上的控制发挥杀伤力的。”她叹了口气。
“大家都会这一招,可是魏大人活得太长了,执念又一直难以化解。如果勾起他的伤心事,让他控制不住,鬼市、甚至酆都都会被他的执念操控的。”
“想想吧,阿黄啊。”她说,“这里所有的鬼都嚎叫着‘我是谁?我怎么死的’在地上爬,精彩不精彩啊?”
“少招惹他啊!哪怕你觉得他脾气好也躲着点,”高庆芬警告道,“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也别招惹李丁,他们俩一个地方出来的鬼,互相有感应。”
黄明总算明白了这一点,可是她看着王岱岳,怎么也不能忍受王岱岳在阴间呆三天,身体在阳间抛在一边。
高庆芬哄道:“魏大人不会休息太久的,说不定今天魏大人就开始恢复打更了呢?”
黄明焦虑极了,叹气叹的比高庆芬还厉害。
王岱岳看着黄明胸前的玫瑰花:“是我送你的玫瑰吗?很香啊!”
黄明点了点头。是很香。因为太香,鬼市里的鬼对她都还挺好,欢迎她靠到身边。
死了多年的鬼早就失去了味觉嗅觉,能闻到玫瑰花的味儿,经年累月不见得有一次,一旦重新有了嗅觉,似乎就有了重新活过来的感觉似的,叫鬼着迷。
王岱岳打量着黄明:“看起来你过得还挺好的……我这是又做梦了,还是魂魄离体了?”
黄明跟她解释说是生魂离体。
离体的生魂感情直白,想到就做,和正常思路正常身体行动的时候不太一样。
王岱岳现在简直像个孩子。
陆宁也差不多,但是她对王岱岳使了个眼色,叫她靠过来。
她还记得王岱岳在刚才红衣老头想冲她们扑过来的时候挡在了她身前的事。她听明白了,这周围都是鬼,王岱岳还是跟她呆在一起比较安全。
王岱岳会意了,可是她却不可能离开黄明身边,黄明怎么会伤害她呢。
不过黄明见到了这个眼神之后,内心酸涩却也想起来自己对王岱岳不好,推了她一把,让她们俩呆在一起。
“我去借把伞,你们俩跟在高大人身边别乱跑。”黄明恐吓道,“周围都是横死的恶鬼,很可怕的。”
陆宁赶紧把王岱岳拉到了她身边。
黄明从吕瘸子的纸笔摊位拿了一把伞。
许老头对她没有一点同情,搓着手就想榨干她,以各种名目花了她一天功德,卖给她一把隔绝鬼气的油纸伞。
本来是鬼用来在太阳底下行走的,兼具隔绝鬼气隐藏踪迹的功能。反过来用也可以保护伞底下的生魂不受鬼气侵扰,符合黄明的要求。
还说要给她画上花,黄明敬谢不敏,咬牙买了,拢在两个生魂头上。
她这才松了口气。
天边发白了。
陆宁在等待的时间,跟王岱岳一起,告诉了高庆芬还有一个满脸皱纹的红衣老鬼,王岱岳还提了一嘴那个陈旧复古的雕花木盒子和漫天飘飞的纸币。
高庆芬看到黄明回来,抬头看了看天色。
“时候快到了。”
黄明皱眉,怎么都想赶快冲过去把魏甲找出来上班,她已经准备去了,哪怕真的会惹得他不高兴。
黄明提起了一只脚。
一只大黑狗一瘸一拐地从鬼市那一头走了过来。
高庆芬拊掌:“莫大人!”
扭头对黄明高兴地说:“你别去了,莫大人现在在这儿,今天五更打更的是魏大人!”
黄明松了口气。
王岱岳和陆宁能回到他们的身体里了。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能去找魏甲,她竟然感觉有点遗憾。
第67章 加油
然而黄明想这么多一点用都没有。
随着时隔多日再次响起的更声,王岱岳和陆宁在伞下消失了,纸伞掉在了地上。
鬼市中的众鬼吹熄烛火,收起自己的各种货物,准备在天亮前躲藏起来。
刚才把头伸到王岱岳肩膀旁边、想卖给她东西的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遗憾的离开。
黄明收起了纸伞。
花钱买的,很贵,不能扔啊。
不过往日急着去做白天工作的高庆芬,今天却没有急忙离开。
她还站在原地,皱着眉头,愁眉苦脸。
她喃喃自语:“还有一个鬼。刚才的两个生魂都近距离接触过的,但是我怎么闻不到气味呢?”
她的魂锁发出响声,高庆芬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这个据说是听“红衣老头”指派的恶鬼。
“他是谁?”高庆芬问。
壮年模样的红衣鬼却一言不发,只是翻着白眼,努力抬头,看着鬼市渐渐发白的天空。
黄明拿着伞走过来,对高庆芬说:“我把他撕碎,只剩一个脑袋,他会说吗?”
如果那个红衣老头鬼不除掉,王岱岳会有危险。她愿意为此做一些事。
红衣鬼冷笑了一声。
高庆芬努努嘴,示意不行:“你看,他一点都不怕。对鬼来说这也不算什么。”
黄明不知为何,脑子里电光石火,想起了被啃的只剩一个头的杀她的罪犯。
那杀她的凶手是不是即使变成了那个样子也能恢复过来呢?
不过黄明考虑了一下,想到了那两个可怕的小鬼,又想到至今都没在鬼市中见到这个鬼,决定先放在一边。
就算再纠结也无济于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现在最重要的是红衣老鬼。
黄明自己仔细观察感受,的的确确无法在红衣鬼身上感受到其他鬼的气息。
但是她也不意外这个结果,因为高庆芬以及她的魂锁都不能找到气味。
这个时候,就需要寻找行家——
“莫大人!”黄明叫道。
有点心虚,但是咬牙尽量大胆地叫他。
莫榭耳朵动了一下,听得清清楚楚,他瘸着一条腿,像一种古怪的海豹一样,从街道的那一头,一跳一跳地走过来。
他看见了黄明和高庆芬,感觉十分腻歪。
黑狗连龇牙都懒得,一脸冷漠疲惫。他从鼻子里发出喷气声,示意有屁快放。
黄明用两句话迅速的总结了重点,并且请求莫大人帮忙识别出红衣老鬼的味道。
“哼。”莫榭哼哼了一声,凑到了红衣恶鬼身上。
一直镇静地诡异的红衣恶鬼此时却有些慌神。
莫榭在凑近他之后,虽然是闭着嘴一脸道貌岸然,却垂涎地滴下了口水。
口水很快在地上积成了一潭,能照出人影。
黄明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以前看到过的狗狗视频,它们吃不到东西的时候也会假装自己并不想吃,本能却难以控制。
莫榭闻了好几下,突然没控制住,掀了掀嘴唇露出了犬牙。
红衣恶鬼脸色一白。
进了地狱还好,或许会灰飞烟灭,或许还能活着受刑。但是如果落到了莫榭嘴里,绝对被活吃而死。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眼睁睁的看着、活生生的感觉着自己被一点一点吃掉。
鬼一般是没有身为人的感觉的,可是被其他恶鬼吃掉的话,会有身为人的感觉,能仔仔细细体会到每一次肉被撕裂,看到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在别人嘴里,感受到被咀嚼的绝望和恐惧。
但是红衣恶鬼定了定心神,他没有直接夺走无因果的人的性命,他的罪名不至于死,最多是放进地狱。莫榭不会吃了他。
莫榭闻了闻味道,果然不愧是狗,他走过来,把鼻头蹭到了高庆芬和黄明手上。
她们两个马上感受到了一种水蛭一般粘稠冰冷的鬼气。
高庆芬夸赞道:“好狗!”
莫榭用猩红的眼珠子瞅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高庆芬突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张嘴说两句啊,莫大人。”
莫榭冷酷地不予理会,扭过头立马就跑走了。
“唉,唉,别走啊莫大人。”高庆芬嘲笑地喊叫。
莫大人头也不回。
天色近白,太阳很快就出来了。
高庆芬抓着鬼一溜烟就跑了,临跑之前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邪恶的快乐,告诉黄明:“莫大人为了打更,把嗓子都喊劈了,现在一张嘴跟个太监狗似的,才不爱说话。”
不然莫榭早就冷嘲热讽后叫个不停了。
他哪里懂得沉默是金呢。
黄明不敢笑,但是脑补了好几种莫公公应该有的声线。
而阳间的陆宁,猛的从病床上坐起来。
她一睁眼就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
护士几乎是脸贴着脸凑在她面前,见到她猛的抬头,才后撤回去。
天还没亮,屋里采光也不好,十分昏暗。
在醒来的时候看到这样的场景,实在是让陆宁恐惧不已。
她把梦里经历过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至今心有余悸。
陆宁开始觉得护士不是人,她僵直着脊背,一身冷汗,警惕地看着护士。
一般人进屋怎么能容忍这么黑的光线不开灯呢?
护士脸上有一种让陆宁看着怎么都觉得不舒服的表情。
陆宁在昏暗的光线下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意思,却觉得诡异之极。
她在心里大声的喊:有谁来救我!鬼差?警察?来个人都好!
护士说话了:“你刚才做噩梦了,喊的声吵醒了整层。”
陆宁强笑了一下,心里有点慌张。
这是有可能的,但是在这个情景下只让她觉得诡异。
她颤抖着声音说:“是吗?”
护士发出了一声轻笑,扭头离开了。
她拉开了病房的门,走廊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拖到了陆宁的床脚。
陆宁缩了一下腿,抓紧了手里的被子。
护士关上门,出去了。
陆宁抓过了床头的手机。
她现在感觉好多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一夜之间去掉了大半病痛。
手机屏幕被按亮了。4点44。这个数字有点让人害怕,她哆嗦了一下。
但是她更不可能睡着,她给手机插上充电线,茫然的打开一个个手机软件,等着天亮。
煎熬和焦灼中,她一直担心着护士或者是别的什么突然闯进来。
但是很快,天亮了。
第68章 白天
有人敲门。
陆宁紧张起来,她没做声,只紧紧的盯着那扇门。
即使屋里已经被朝阳初升的光线填满,依然不能让她安稳并放下戒备。
她攥紧了手里的手机。
门又被敲响了两声。
陆宁咽了一下口水,说不出话来。她舒展了一下身体呼出一口气,开始积蓄勇气。
“我可以进去吗?”
敲门的人不再敲了,开始站在门口说话。
陆宁听得清清楚楚,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怎么会有小孩子。
她觉得这也不对劲。
“姐姐,我住在919病房,我可以进来吗?”
陆宁的肩膀松懈了下来。报了病房号,还礼貌地多次询问,应该是人。
就是不知道大早上来敲她的门做什么。
她说:“进来吧。”
“谢谢姐姐。”小孩这样说着,转开了门把手。
比病床稍微高一点的小孩走进来。
他穿着病号服,皮肤惨白,是一种常年病弱不见阳光的肤色,大大的眼睛漆黑。
他悄悄地探头左右看了看,反手关上门,靠近了陆宁。
“姐姐,别害怕。”小孩说,“我叫石头。”
陆宁知道是个正常人,加上阳光越来越强,胆子变大了。
她觉得自己紧紧抓住床单,整个人都缩在一起的样子有点可笑,掀开被子坐到床边,柔声说:“我叫陆宁,你来有什么事?”
石头走到她对面,爬到那张床上坐着,小脸上表情严肃:“陆宁姐姐,别跟那个护士说话。”
陆宁感觉心脏一下子被攥住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张口结舌,全身发凉。
“她、她真的不是人吗?”陆宁脱口而出。
石头发现陆宁并没有斥责他胡说八道,本来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他小脸上严肃的表情松懈下来。
能听他说话就好。他已经见到了太多不理会他、把他当作不懂事、脑子不好的小孩的人。对这些人他说什么都没用。
还好陆宁听他说话。
石头严肃的说:“他很坏,别跟他说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他知道该怎么做。
他说完了这句话,就紧张的盯着陆宁。
大部分人到了这儿就会一笑了之,不放在心里。他很害怕陆宁也不会理会他的警告。
陆宁觉得石头的表述方式是孩子的表述方式,但是他的意思表述得非常明确。他是来提醒她的。
一个小孩子早上出来,坚持敲陌生人的门,不会是平白无故的。即使他说的是孩子话,也应该郑重对待。
陆宁面对着石头,严肃的点头:“谢谢你,我知道了,我一句话也不跟她说。”
石头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谢谢你听我的话,姐姐。”
他从病床上溜了下来:“妈妈要回来了,我要赶快回去。”他很快的跑到了门口,回过头来,说,“小心啊,姐姐,天黑的时候,别让他碰你。”
石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加油,他很快就被会抓走了。”
石头左右顾盼。走廊里没看到妈妈的影子。
他是趁着早起之后妈妈去厕所洗漱的时间偷偷溜出来的,同屋的护工下去买饭了,老头不会管他。
他得赶快回去,就像是从来没溜出去过一样。
妈妈不喜欢他说这些。
石头抿了抿嘴。他知道,可是他不能就这么看着。更何况陆宁姐姐需要他的提醒。他握紧了小拳头溜回了屋。
陆宁在屋里紧紧的抓住自己的双手。
她心慌意乱,鼻腔黏膜又开始流血。
她自己扯了不少卫生纸,塞进鼻孔里。
很快一大卷卫生纸都被血浸透了,她有些头晕。
可是她今天精神却好了很多。
她不断对自己说:“冷静,冷静。”
一边却又想到了那个孩子和昨晚梦中的情景。
红衣人,弹琴老头,护士。
昨天晚上叫王岱岳的姑娘,还有奇怪的点着烛火的街市,和从来没见过却现在都能想起面貌的陌生人。
陆宁精神高度紧张,她决定穿戴整齐,如果护士对她不利,她就可以立马跑走。
陆宁穿上了自己的衣服,甚至穿上了运动鞋,她慌张地等待着。
鼻血已经浸透了塞着的卫生纸,却一直不停下。
陆宁皱着眉头开始上网查找止血方法。
她对着网上的说明,捂住鼻子,身子前倾。
流鼻血不能后仰……她怔了一下,想起来昨天流血护士是让她后仰的。
陆宁发抖。
护士给她用毛巾捂住了鼻子,把她的头抬了起来。
然后,她似乎失去了意识。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就陷入了那个梦中。
陆宁深吸一口气,不小心吸进了鼻血,恶心欲呕。
加油。她对自己说。昨晚梦到的抓鬼的女人,今天应该还会出现吧。
王岱岳也醒了。
她叫了外卖,订了一个大蛋糕和鲜花。
她要大肆庆祝一番。
知道人死了还能变成鬼,有和活着的时候一样的意识和灵魂,她高兴的不得了。
年纪轻轻就结束了生命的黄明没有死,还收到了她的玫瑰花。
尽管黄明是横死,死亡绝不是一件快乐的事,王岱岳也觉得压在心口的大石头被搬走了。
她觉得天都是蓝的,豁然开朗。
她的好朋友还继续着她的生活,哪怕是做鬼的生活。
她们也并不是永久的分别,迟早总会有相聚的一天。
王岱岳心情变好,就开始打扫卫生,把家里所有的东西翻出来,重新整理归纳,墙缝都清理的一尘不染,杯盘家具都擦的晶亮。
她快活极了,甚至昨天被鬼追的梦都不能让她的快乐停息。
不过她也在考虑这个事。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个脸上都是褶皱的老鬼,他的目标主要是想她们索要钱币。只怕钱币是有其他寓意的。
除此之外,路人给他的钱币都是放在一个有年代感的雕花木盒里的。
她在踢翻了那个木盒之后,里面的钱币立马纷纷扬扬满天都是,这并不符合“钱”应该有的表现。
老头费了很大的力气,甚至放弃了追逐她和陆宁两人,努力去收集洒出来的钱,却一直都抓不到。
或许那个木盒子是关键。
王岱岳手里做着家务,大脑飞速运转。
还有陆宁,那个在被鬼追到的时刻却把她推出去自己束手就擒换她一条活路的女孩子。
这是个好女孩,心底非常柔软善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感觉好不好,害怕不害怕。
第69章 监控
高庆芬继续她白天的工作,黄明也开始趁着鬼市闭市寻找白天的兼职工作赚取房租。
在白天她们是不能出去的。
在阳间的陆宁自从见了石头,听了他说的话,一直坐卧不安。
九点左右医生进来查了房,她在原地跳了跳,把医生也吓了一跳。
医生警惕地看了她好几眼,尤其是观察了她的口袋和双手,发现没拿着什么有杀伤力物品的东西,才放开门把手,走进来。
自从王医生前几天被病人捅死,医院里又发生了怪事,他们也不得不小心谨慎,看到情绪不稳定的,就得离远点。
万一被费心费力想要救治的病人杀了,死了也不甘心。
“怎么?身体好多了?穿的这么整齐,要下去小花园散散步?”
医生靠近她,狐疑地打量她,又着重的观察确认她确实没有伤人的打算。
陆宁勉强笑了笑,脸色僵硬的像戴了面具。
医生看着她脸上的凝固血液的污渍:“等会拿湿毛巾擦擦脸——今天还没有人来陪你吗?”
陆宁脸色更僵硬了。
确实没人来陪她。她虽然外貌瘦弱,但是性格倔强,等闲小事从不肯向人求援示弱。
这是很好的,可是她到了真的遇到难处的时候,发现自己连一个关系密切到愿意来给她陪床的朋友都没有。
她张不开嘴麻烦别人。更不愿意告诉外地的父母……能瞒几天算几天吧,他们受不了这个打击——说不定她还能好,没必要虚惊一场。
真不好了,她再告诉他们,让他们少悲伤一些时日。
大夫并不强求,生死之间,见惯人间百态,陆宁的情况并不少见。他只是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大夫又跟陆宁商量了一下骨髓移植的配型进度,让她好好调养,自己注意,有事就按床头铃他会立刻赶过来。
陆宁连连点头。
她很感激医护人员的照顾和帮助。
只是在医生转头要走的时候,她犹豫再三,还是叫住他:“……昨天值夜班的护士……”她想求助,她也需要帮助。
起码她需要身边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医生惊讶的看着她:“昨天是小崔值班,她怎么了?”
陆宁咬牙说:“她昨天晚上到我屋里来,灯也不开,紧贴我的脸看我……吓了我一跳。”她做出一种被惊吓到的模样,拍了拍胸口。
医生皱眉,表情十分不快:“我去找她问问——这个小崔,刚毕业没几年,怎么一点事都不懂……我叫她来跟你道歉!”
医生说完,行动力迅速,拉开门就大踏步走出去了。
陆宁紧张地抓住了衣服袖子。
白天的护士会有危险吗?她会伤害医生吗?她会伤害她吗?
她心里七上八下,拳头紧握。既担心医生,又担心自己。
她还在流冷汗犹豫不决,那边医生叫上小崔已经来了。她在屋里听见医生的小声斥责和教训,没听见护士的声音。
医生推开了门。
陆宁屏住了呼吸,心脏缩成了一团,都开始发疼。
一个中等个头的女孩子走进来,面容清秀,短头发,沉默又委屈。她也没辩解,只是看着陆宁,好像在问:你为什么要诬陷我?
陆宁一下子后退了一步,撞到了柜子上发出了砰地一声,汗毛倒竖。
“……”陆宁吞了一口口水。
医生不高兴地说:“还不赶快道歉,大晚上的你吓着别人了知道吗?”
护士抿着嘴,也不低头,也不说话,看着陆宁。
“——不,不是!”陆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一种虚无缥缈的恐惧感给她的眼前遮上一层帘子,让她觉得声音都隔在远处,“医生——昨天晚上的护士不是她!”
那是个长头发,脸色发黄,有些憔悴的中年女性。
医生愣了一下,护士也睁大了眼。
这下子护士慌了。她原来以为是病人糊涂了,毫无道理地乱说话诬陷她,还打算倔强到底跟她好好掰扯掰扯。
没想到居然是有别人进了病人的房间。她定了定心,皱着眉头说:“我昨天晚上值班,没听到有人走动!也没听到其他声音啊!”
医生当机立断:“查监控!”
陆宁跟了过去。
第一次陆宁因为被突然消失的两个女鬼吓到了,按了床头铃,是七点到八点之间。
三倍速播放。
画面中,护士在值班室里坐着,短头发,清秀的面孔,正是小崔。八点并不算晚,小崔很有精神,时不时扫一眼玻璃外面的走廊,手边的茶刚刚泡好。
按说这个时间应该有其他人走动,但是昨晚的走廊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当走廊灯变成了感应模式之后,由于没有声音,更是全都暗着。
“王医生刚去世……我本来应该是跟他一起值班的,医院还没安排好其他人的时间……”小崔咬着嘴唇,“我心情不好,所以也没玩手机,一直发呆看着外面。”
医生叹了口气。
突然,一个人从监控画面的边缘出现。
白大褂,长头发,女性,脚步拖得很慢,又极轻,甚至连走廊的感应灯都没有亮起。
她就在黑暗中动作行走着,姿势格外怪异,甚至不像是人类。在三倍速下快的简直像是一条迅速爬行的壁虎。
她一直垂着头,双手垂下,一摆都不摆动,想从坟墓里爬出来似的。
陆宁自从看到了她,心里就升起怪异的感触,她瞪大了眼睛盯着看。
画面中穿着白大褂,作护士打扮的女人,推开了一间病房的门。
陆宁注意到,门牌号是B919。
她瞬间想到了那个叫石头的孩子说的话:“别跟她说话!”她咽了口口水,即使知道自己是在看昨晚的监控回放,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假护士进去了一小会儿,就退出来了。她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像是在嗅闻气味的动物。
陆宁脖子发僵。
假护士直直的冲着陆宁的病房走去。
她途径了值班室,头也没抬。
而小崔护士透过玻璃看着走廊,脸上仍然是茫然,似乎一点都没有看到假护士从她眼前经过。
医生按了暂停键:“怎么回事?”
小崔大骇。谁也没有她此刻的感觉,她甚至觉得牙根发酸,恐惧像一个浪头把她击沉:“不可能!我又没瞎,一个大活人我怎么可能看不见!昨天我分明看不到有人,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她脸色都白了,吓得要命。
她无助的望着医生:“林医生!”都快哭了,“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此时意识到了事情有异,他沉默着让画面继续播放:“等会去化验一下致幻药物,昨天的茶水还留着吗?”
小崔连连点头有连连摇头:“茶水我倒了……我刚准备下班,因为那边病房有事我才拖了一会儿现在才走……杯子用洗洁精刷过了。”
画面仍在继续。
假护士进了陆宁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