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一对姐妹
老爷子不但口齿善谈,秉性豪迈,且阅历丰富,言及之事,俱令房遗玉大长见识。
中年男子人虽冷漠,不善言谈,却会时不时的插上几句,而这几句却无不是点明关键,令人震耳发聩。
没过多久,忽有一位身形消瘦、衣衫破烂的少年走进凉棚,他手中握着一方玉壁,那玉璧质地上佳,洁白无暇,价值必定不菲。
当邻桌行商注意到那少年手中玉璧时,眼中贪婪之光闪烁不停。
少年立于凉棚中间,目光四射一圈,恳请道:“途经此处,盘缠已尽,在下愿将这祖传玉璧卖出救命,各位看客若有偏爱者,价高者得!”
那少年声如鸣翠,实为悦耳,竟同房遗玉一般,也是一女孩。
少女的年岁概比李月婉稍大一些,容貌尽被煤灰遮掩,根本看不出本来面貌,双眸漆黑,甚为鬼灵,只说话时才会露出两行雪白闪亮的晶莹贝齿,与她浑身上下的打扮极不相称。
房遗玉闻言一乐,心中暗赞,这姑娘不凡,只一句价高者得,便将周遭商旅的情绪调动起来。
邻桌那行商目中尽是贪婪之色,他经商数十载,岂不知此乃一方质地上佳的玉璧?
“我们又摸不清玉璧真假,你且给我瞧瞧,若非赝品,我倒可以行行好,做主买下!”行商此时展现出一副与人为善的姿态。
但房遗玉早已看出那行商图谋不轨,若是让这玉璧落入他的手中,无论真假,亦或价值高低,皆出自他一家之言,再想让他将玉璧归还,只怕是难上加难。
房遗玉最是厌恶这类为富不仁的奸诈之徒,故而心中既打算帮那姑娘一把,再顺带将那奸商惩戒一番。
谁知那姑娘神情虽急,却也不上他当,嗤笑道:“玉璧真假,只瞧质地色泽便能判定,若是伯伯连此尚不能瞧出,又谈何瞧出这玉璧的背后价值?”
她倒也看出这行商存心想买,便道:“只要三十银饼,伯伯若真心购买,大可拿走。”
要说三十银饼买这少说五十银饼的玉璧,那行商稳赚不赔,但他本性贪婪,心想多赚一些是一些,便和那姑娘还起价来,开出了十五银饼的价格。
行商自是瞧出了那姑娘急需银两活命,适才不紧不慢的拿捏起来。
房遗玉此时突然插嘴笑道:“这位妹妹,姐姐家恰巧是做典当的,你那玉璧姐姐三十银饼收下了,日后若是想要赎回,可去长安寻姐姐!”
房遗玉自是瞧出那姑娘年岁虽小,却也身负傲骨,绝非受嗟来之食的人,便故意谎称家中是做典当的,适才得以助之。
行商闻言神情大变,怒瞪房遗玉道:“丫头,莫非你存心与我作对?”
房遗玉对其根本不予理会,笑着掏出三十两银饼,问那姑娘:“可否?”
那姑娘心知房遗玉存心相帮,加之她又急需用钱,便点头应下,目中尽是感激之情。
行商见房遗玉根本无视于他,心中更是恼火,厉声喝道:“丫头好胆,咱们这仇是结定了!”
他胸膛起伏不定,一屁股坐了下去,眼中隐有厉芒闪动。
起先这行商多少有些忌惮房遗玉的背景,如今却听她自称家中是做典当的,竟真以为房遗玉这一‘弱女子’好欺负,是已开始思索着该如何伺机报复了。
房遗玉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同凉棚的主人借来四宝,写下一方收据,而后将玉璧收下,再将银饼递给了那姑娘。
那姑娘见收据末尾处竟写着魏国公府房遗玉的名头,美眸登时瞪的溜圆,看向房遗玉。
房遗玉忙做禁声手势,示意那姑娘不要将她身份泄露,而那姑娘也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而正在这时,又一丫头冲进了凉棚,大声嚷道:“阿姐,阿姐,咱娘——娘她快不行了!”
那丫头支支吾吾说着,干脆伏于地面,大声嚎哭起来。
这丫头与先前那姑娘不同,年纪还要小上几岁,穿着虽说朴素,打扮起来却是美丽无比,垂桂髻梳于上头,一对泪汪汪的大眼宛若黑曜石一般,嵌在她那张洁白无瑕,犹如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俊俏面孔上,心形脸庞下端生着一朵红艳艳的樱唇,单论容貌已不输李月婉。
“发生什么了?”房遗玉先是瞥了瞥痛哭中的小丫头,而后又看向她姐姐,关切问道。
那姑娘此时也慌了神:“母亲为我姐妹采食野果,却不料被毒蛇咬伤,此处又无医馆,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去瞧瞧!”房遗玉与那老爷子几乎同时开口,而同桌的中年男子也跟着站起。
一老一少对视一笑,想来彼此皆是急公好义之人。
而那姑娘也只得将希望寄托于他二人,继而带着房遗玉几人,快步赶往凉棚不远处的林荫。
中年男子带头将围观的过客挤开,一位四旬上下的妇人正伏于林地,只见她面色煞白,唇眼处有些发黑,小臂处更是高高隆起。
房遗玉见那隆起的小臂已肿成一坨,其上落着两粒明显的黑孔。
那姑娘见母亲这般模样,泪水不禁落下,伏地跪道:“二位若能救我娘亲,武珝愿当牛做马以偿恩情!”
滚滚落下的泪珠,将其脸上煤灰打落,露出些许白皙闪光的肌肤。
房遗玉看着夫人那高隆的小臂,并没在意那姑娘说什么,表情严肃道:“情况要比我预想的严重,想必这毒蛇的毒性不弱!”
房遗玉并没学过高明医术,但急救的常识还是懂得不少,自然也包含被毒蛇咬伤的急救办法。
房遗玉将衣物割碎切成布条,又向老爷子借了些醉仙酒。
老爷子此番未有丝毫犹豫,赶忙为房遗玉倒上满满一海碗。
房遗玉又命那姑娘将布条绑住妇人的小臂上端,以防毒液来回流窜,而她则将剑尖浸泡于碗中,随后再以火折炙烤消毒。
那姑娘按照房遗玉的嘱咐做好一切,而后再度看向房遗玉,以眼神询问她下步指示。
PS:求收藏求订阅!
第九十一章 救命
“先将你娘按住,千万不要让她乱动!”房遗玉催动剑尖,在妇人小臂的伤口处挑开一处花状切口,紫黑色的浓郁污血,似是寻到了宣泄口一般,疯狂向外涌出。
房遗玉的双手则分别握住妇人的小臂上下,运转内力传入妇人的小臂,助她将毒血逼出。
其实房遗玉心中也不知此方法是否管用,但据她曾经了解的知识,只若她能将毒血逼出,便能将绝大部分的蛇毒解掉。虽说旁人一般是用嘴吸吮,但房遗玉以内力将其逼出,似乎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操作了些许时间,房遗玉俏脸上已布满了汗珠,而妇人小臂中流出的血液也逐渐化为鲜红。
那姑娘见房遗玉的脸上俱是汗珠,便从怀中掏出一块绣花手帕,替房遗玉将脸上汗珠抹去。
房遗玉见状自是感激,报之一笑。
那姑娘灰中透白的脸却是一红,她们本是素昧平生,这般做法实为亲昵,虽同为女子,却也不妥。
但她一想到房遗玉是为救她母亲才这般劳累,便也顾不上其他的了,但凡房遗玉的脸上出现汗珠,那姑娘便会将其快速抹去。
直到妇人小臂流出的血色已为常态,房遗玉长舒口气,为防伤口处仍有毒素遗留,房遗玉将海碗中的醉仙酒直接倒向妇人的伤口。
可那妇人身体虚弱,哪受的住这般疼痛,惨叫声过便昏迷过去,而她的两个女而见状自也不禁惊叫出声。
“你们母亲小臂里的毒血已然清除,但为避免伤口处仍有毒素残留,暂且也只能使这法子消毒,毕竟我们手头也没什么解蛇毒的药物。”房遗玉怕二女误会,赶忙出言解释。
姐妹二人自知房遗玉也是好意,之前也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老夫这刚好有些金创药,可为其涂抹,止血生肌!”老爷子刚才一直在旁侧观看,他纵横天下数十载,自是会些救命手段,但见房遗玉手段高明,也就没画蛇添足,如今房遗玉已将妇人体内毒血逼出,老爷子心中赞赏之余,也将随身带着的金疮药递了过去。
房遗玉将金疮药接过,拆开瓶封给妇人止血,那伤口果然马上结起血痂,而后她再次将下摆布块裁好,替妇人将伤口包扎。
妇人很快清醒,意识也逐渐恢复如常,虽说脸色依旧很差,但比起先前却已好了许多。
那姑娘则领着她妹妹向房遗玉躬身道谢。
房遗玉赶忙摆手制止:“你们先别忙着道谢,我毕竟是个门外汉,并非杏林中人,你们娘亲体内是否残存余毒,我也难以断言,虽说如今这命是保住了,但具体情况,你们最好还是去医馆确认一番,适才妥当。”
那姑娘闻言重重点头,使力将妇人搀扶而起。
房遗玉见母女三人无马无车,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却也是来之不及,干脆将侍卫唤来,用她随行驼物的马车送这母女三人一程。
妇人心中有愧,便欲开口拒绝。
房遗玉却先她一步道:“若是夫人路上有个好歹,不但令你女儿们平白担忧,我这一番苦心岂不是也付之东流?切莫推脱了!”
那姑娘的思维远比妇人活泛,颔首认同道:“娘,这位姐姐言之有理,纵是恩情天大,也终有偿还之日,可若是连命都没了,我们又如何去报恩?况且,姐姐相助我等,并非有所图谋,您若拒绝,反倒是辜负了姐姐的一番好意。”
妇人虽为二女娘亲,但三人中却是隐以那姑娘为首,既听她这般说道,便未再多言。
房遗玉于内襟掏出一抹锦袋,伸手在那姑娘小臂轻拍两下,温和道:“以后要好好照顾你娘,别再使她置于险地了。”
当房遗玉扭身离去之际,那锦袋已然悬挂于那姑娘的腰间。
老爷子和中年男子瞪大眼睛看着那姑娘腰间的锦袋,神情中尽是动容及难以置信之色。
要知他们可是亲眼看见房遗玉将锦袋从怀中掏出,可如今眨眼的工夫,锦袋便挂上了那姑娘的腰间,然而以他二人的眼力,竟没看清房遗玉的动作,此番本事着实称得上是惊世骇俗。
那姑娘对房遗玉的动作并未有所察觉,只是在认真的看着房遗玉,似要将她的样貌牢记于脑海。
房遗玉四人走回凉棚,正遇那行商起身离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行商竟同房遗玉撞到了一起。
猝不及防之下,房遗玉的身形微晃,险些被那行商撞倒。
行商见状很是得意,瞥了房遗玉一眼,而后高视阔步的走了出去。
房遗玉将手中摸到的东西藏于袖中,快步返回了座位,而后老爷子、中年男子以及房元明也都相继落座。
老爷子迫不及待出言赞叹:“真想不到姑娘虽为女流,却是位急公好义的女中豪杰,老夫张仲坚,今日愿与你结为忘年之交!”
张仲坚?房遗玉闻言神色大变,这老爷子竟是风尘三侠之首,被天下尊称为第一豪侠的虬髯客。
房遗玉细细看了看张仲坚的身形,不禁咂舌,这张仲坚的岁数明显得七八十开外,可七八十岁,这副魁梧壮硕的体格?她此刻的心情都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但再想想,房遗玉也逐渐释然,若非张仲坚,又有谁能拥有这般强悍实力?
或许张仲坚不如房遗玉那般身怀奇功,但经过七八十年的苦修,早已使他的精神与肉身合二为一,浑圆无漏。
光是凭其对武学的痴迷,若是未达到如今成就,反倒是说不过去。
房元明闻言更是惊呼出声,作为同辈人,他对张仲坚的威名自是更加了解,要知张仲坚可是在隋末时便已名震天下,他是想不到如今却能在此得见。
当张仲坚自报家门后,那随行的中年男子也出言道:“伍天!”
他不擅言谈,但如今肯报上名讳,显然也是认为房遗玉值得深交。
“小女房遗玉!”房遗玉自也报上姓名,却未道出自家身世,毕竟对这些豪侠而言,大唐首相根本不被他们看在眼里,只有志同道合之人,才会被他们视为朋友。
第九十二章 铜盒宝册
若非房遗玉那句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对了张仲坚的胃口,他也未必会因房遗玉的背景请她一小丫头饮酒,若非房遗玉救了那个被毒蛇咬伤的妇女,他也不会因房遗玉的背景而和她结交。
休息片刻,房遗玉等人且要赶路,便不得不与张仲坚、伍天辞行,而他二人也并未挽留,毕竟江湖中人向来是好聚好散。
待房遗玉整装待发,张仲坚冲她高声喊道:“丫头,老夫家在嵩山脚下,若有事需老夫帮忙,只要不违背仁义道德,老夫尽会应允!”
“多谢!”房遗玉同样高声回应,能与张仲坚这等天下数一数二的大豪侠相交,自也是不虚此行了。
至于伍天之名,房遗玉虽觉耳熟,却也想不起是何身份,但既然他能与张仲坚交好,想必也非凡人。
直到策马走出很远,房遗玉从袖中掏出了个东西,那是她先前从那行商身上顺手摸来的,见那行商对其颇为看重,也不知有何作用。
房遗玉的个性与白玉堂相差无几,对为富不仁的奸商厌恶不已,白玉堂早年时,便常拿富人家的宝物,用以赈济贫民百姓。
而前世的房悠悠在追寻国宝之余,也常在那些富商家中顺手牵羊,做些隐姓埋名的善事。
如今来到唐代,因为身份的转变,同房遗玉往来的人群,不是皇亲贵戚,就是贵胄子女,极难遇上商贾之流,而今日外出得遇一奸商,那根植灵魂的心思便又活络起来。
房遗玉见那行商手中时刻提着个布包,便是在同那姑娘还价之际,依旧是这般,于是便猜测知他的布包中定是藏着什么好东西。
适才在先前照面之际,故意与之碰撞,以便吸引那行商的心神,将其布包中的宝贝拿走。
至于房遗玉险些摔倒自然是她装的,若不是那般,行商也不会因得意而忘乎所以,对东西被盗丝毫不察。
被房遗玉弄到手的是一方铜制盒子,铜盒由把小锁牢牢锁住。
房遗玉对这种小锁自是不屑,因为实在没什么挑战,要知前世那些精细无比的保险柜都被她随便摆弄,至于这种平安锁模样的小锁头,她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打开。
将头上的金钗取下,仅仅只用了两三息的时间,便将锁给撬开了。
将盒子打开,其中放着的并非房遗玉预想的重宝,而是本锦布包着的册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房遗玉将册子拿出翻看,其中大多记载的是些杂乱无章的内容,四书五经应有尽有,只一两页便是换上一本,宛若盗版印刷,错乱的很。
想到那行商紧张兮兮的样子,房遗玉还当是什么稀罕玩意,谁承想只是本奇怪的册子,她将册子前后翻看数遍,着实没研究出什么珍贵之处。
而正当她好奇之际,却见不远处尘土飞扬,十余骑奔踏而至。
房遗玉眼力过人,远远就见为首之人赫然是那早已离开的行商,心中若有所思,赶忙将盒子册子收起。
直到那迎面而来的十余骑逐渐逼近,再与房遗玉等人擦肩而过,奔反方向而去。
房遗玉见那行商的脸色慌张惶恐,心中更为好奇:“莫非他们发现铜盒遗失,故而回凉棚寻找?”
房遗玉将盒子册子再次拿出,端详再三,着实摸不清这东西的宝贵之处在哪!
或许册子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说不定,房遗玉这么想着,便将册子往袖中一塞,再叫名侍卫,命他携带铜盒抄近路,将铜盒丢至凉棚附近的显眼位置,并命他隐藏附近瞧瞧那行商的反应,再做决定。
大概过了个把时辰,那被房遗玉派出的侍卫赶了回来。
“如何?”房遗玉迫不及待的问道。
侍卫如实禀报:“那商人见到铜盒先是大喜,但随后察觉铜盒中空无一物,登时慌了神,状若癫狂的询问凉棚店主及歇脚旅人,问他们是否看见谁动了铜盒!”
房遗玉再度将册子从袖中掏出,再次认真看起,却仍旧没发现其有什么特别之处,心道:“那行商这般惶恐八成就是为了这本册子,可以断定这册子中藏着不为人知的大秘密,只是我察觉不出罢了。”
房遗玉将这奇怪的册子再次收起,一路向东行进,过了两日时间,在当日傍晚,房遗玉一行抵达了洛阳。
于洛阳城门处,房遗玉和她安排给那母女三人的马车侍卫汇合。
在那马车旁侧,竟的站着位娇美少女,那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头青丝散落肩头,身着粗布衣裳,虽说穿着朴素,但胜在肌肤似玉,白皙无比,容貌姿色更可谓绝丽,见者皆愿多瞧上几眼。
那姑娘见房遗玉一行到来,脸色继而大喜。
房遗玉虽觉这姑娘面熟,却想不起来从哪见过,无心多想,看向那马车侍卫道:“那母女三人如今怎样了?”
然而不等马车侍卫作答,那娇美少女已欠身答道:“托房姐姐的福,娘亲身体已然好转,如今正于城内客栈歇息,若非房姐姐鼎力相助,武珝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房遗玉闻言大吃一惊,听这姑娘声音便知她是谁,但她先前时候满面黑灰,如今却貌比天仙,前后差距不可谓不大。
房遗玉摇头笑道:“姑娘如今将那煤灰妆一卸,险些让姐姐认不出来。”
房遗玉随口应付,却觉武珝这名字相当熟悉,脑中灵光一闪,旋即神色微变。
武珝?那不正是女帝武则天的本名?莫非?
莫非眼前这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娇美少女,便是那史上留名的千古女帝,是那个令大唐易号,心肠歹毒、六亲不认的蛇蝎女人?
“敢问妹子是哪里人士?”房遗玉问询之际,小腿肚都有些打颤。
武珝对房遗玉这一问着实有些错愕。
房遗玉当然知晓武珝心思玲珑,怕她多想猜忌,赶忙解释道:“姐姐见妹子谈吐大方,举止优雅,想来并非出自寻常百姓人家,不知又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第九十三章 变故
武珝闻言面色忽转灰暗,弱弱答道:“妹子本是并州人士,先父武士彟也曾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得封应国公,我为武家次女。”
“先父于年前去世,两位兄长为独吞家业,便对我母女三人百般虐待,娘亲不忍我与小妹继续受苦,便打算离家投奔娘家,然所携银两于途中用尽,不得已才采食野果充饥,以至于被毒蛇咬伤。”
武士彟,武家次女,武珝!
种种迹象无不表明眼前这娇美少女便是于后世威震千载的,女帝武曌!
房遗玉强忍心中震撼,追问道:“可曾寻到娘家人?”
武珝神色黯然,将头低下:“娘家中人早在数年前便搬离此处,下落不明。”
“那你们母女——”房遗玉见武珝神情凄惨,想到她近年来的经历,心中不禁生出怜惜之情。
无论眼下这少女日后如何狠辣,但如今却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小丫头罢了。
先父早亡本就是大悲之事,与此同时更是受到了兄长虐待,母女三人因无法承受,适才不远千里至洛阳寻亲,然而亲人却又早已失去了音讯,其中滋味,着实令人难过。
“房姐姐不必为我母女挂心!”武珝欠身再行一礼,展颜笑道:“妹子已与娘亲商议妥帖,于洛阳城内稍作歇息,便用房姐姐资助的银饼前往长安做些小生意。”
“妹子深信天下虽大,却定有我母女三人的容身之所,更是相信,即便不依靠旁人,我也能生存下去,并且能够供养母亲和小妹。”
武珝年纪虽小,但说话时眼中却充斥着坚定的神色,且带股不肯向命运低头,不愿向生活求饶的骨气。
然而武珝本是国公之女,地位颇为高贵,若非被生活逼至绝境,又岂会生出经商的想法?
当日夜里,房遗玉一行暂在洛阳休息下来,打算次日再继续动身。
房遗玉此时立于窗口,抬头望着高挂于夜幕的皎月,想着自从她来到大唐后的种种变故,自有万千感慨涌上心头。
因房遗玉的出现,历史的车轮早已跑偏,发生的种种变故,令人愈发琢磨不透。
其中最大变故莫过于宇文皇太妃和长孙皇后至今健在,以及被她一手扭转的吐蕃和亲。
对回绝吐蕃和亲一事,房遗玉对自己的判断自是深信不疑。
虽说两国即将刀兵相向,必然会造成伤亡,但既然能让唐太宗开始重视吐蕃,那便不会再如历史一般,任凭吐蕃于青藏高原全速发展,再醒悟之际,吐蕃已羽翼丰满,为时已晚。
况且以大唐如今的实力,吐蕃若是龟缩于青藏之上,或还有几分胜算,但若敢出青藏迎战,无异于自取灭亡。
至于宇文皇太妃和长孙皇后缘何健在,房遗玉同李元嘉闲聊之际,倒也探出了些许内幕。
房玄龄于贞观八年,被房家兄妹气的大病不起,太医署的太医们皆是束手无策,唐太宗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药王孙思邈的名头,遂将其请至长安,为房玄龄医治,果不其然,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唐太宗见孙思邈果有真才实干,便欲将此册封为太医令,却被孙思邈竭力拒绝,明示自己只有游历天下,见识万千疑难杂症,才可使其医术再做突破。
唐太宗的思想开明,故而也未强求,只是命孙思邈顺带给宇文皇太妃、长孙皇后和李元嘉三人的气疾医治一番。
纵然是孙思邈面对气疾这等病症,尚也无能为力,但却提了不少有效建议,并表示日后将全力攻克此症。
次年,即贞观九年,孙思邈再入太极宫拜会唐太宗,并将他以整年时间没日没夜研究出的药方献上。
孙思邈可谓医痴,遇上疑难杂症便会全力以付,尽心攻克。
这一年中,他几乎很少合眼,无不是在探索气疾的医治之法,以数十种药材调和而成的活气散,已可见成效。
活气散虽不能将气疾根治,却也能将五脏向良好的方向调理,使气疾复发的几率大减。
自从宇文皇太妃三人服用了活气散,此后气疾便鲜有复发,即便病发也不比以往严重,境况也因此而逐渐好转。
若不是房家兄妹气病了房玄龄,孙思邈也不会因此出现于长安,从而妙手回春,唐太宗更不会让一云游大夫为三大皇亲瞧病,宇文皇太妃三人也不会得到活气散的方子,使身上顽疾得到控制。
此番变故虽如听天书一般,但在不可思议之余,却又好似情理之中,毕竟孙思邈作为同华佗、张仲景齐名的神医,确有药到病除的本领。
现在连武珝这位名传千古的人物都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如今惹人怜惜的少女,来日震怖大唐的武曌,历史上唯一一位女帝,她会因自己的出现而改变命运?
房遗玉忽而自嘲一笑,自己怎也变得如寻常女子一般多愁善感?
打量着漆黑的天幕,听着客栈周遭虫鸟的脆鸣,忽然,一道细微的呜咽声,传入了房遗玉的耳中。
此时一辆马车正于街上驶过,那呜咽声正是从车厢中传出,房遗玉借着天上的月色,看清了赶车人的长相,故而露出些好奇之色。
不因其他,正因这赶车人她见过,正是前两日,凉棚中那行商的侍卫。
这两日房遗玉时常有掏出册子研究,但却始终未察觉其中意义,可那行商的反应却是从侧面证实了,房遗玉手中那册子的确藏着非同小可的秘密。
既然如今再次得见行商他们一伙,恰好给房遗玉个解开心中谜团的机会。
房遗玉换了身自带的紧身乌衣,遮了面,继而从四层的窗子上翻身跃下,紧随马车之后。
那马车在深夜这般无人街头,极惹人瞩目,以房遗玉的轻身功夫远远跟着,压根不是难事。
随着马车直行东转,房遗玉跟到了城东的某处院落。
隐蔽于旁侧院落的屋顶,房遗玉悄悄观望,这伙人共计三人,一人张望防卫,一人从车厢中拎下一团布袋,袋子不停抖动,其中不时发出支吾声,里面明显装着个人,且是个女子。
第九十四章 临危不乱
而剩下的一人则砰砰敲击着院落侧门,待院落侧门敞开,那三人齐齐涌入,为他们开门的竟是那行商,待他确定街面上四下无人后,才将院落侧门锁起。
这院落的围墙同鸿胪寺的砖墙相差甚远,房遗玉的右脚只轻轻一蹬,便翻入院内。
院落周遭虽灯火不显,却也可看到其中花卉种类繁多,且布置了诸多样式的小景,雅致静谧。院落中心更是芳草成茵,将假山鱼塘包裹其中,足见屋主极其有心。
在院落的左侧立着栋双层小楼,楼中灯火虽说未照的大亮,却也不暗。
房遗玉借着花草树木遮掩,悄无声息地窜至近前,正见前两日遇到的行商侍卫。
凝神看去,只见小楼周遭皆有侍卫巡守,可谓严密无比,但这些人比起吐蕃侍卫,自然是相差甚远,纵然严防死守,却也并非毫无死角。
房遗玉将小楼附近的形势摸索一番,最终从小楼的侧面死角,飞身踏上了二层,双腿夹住二层栅栏,以猴子捞月的姿势将头探入一层顶棚的窄窗,向内望去。
这一眼过去,当时心神巨震,好悬没从栏杆上掉下去。
只见那灯火忽明忽暗的一楼正厅中,除去那踱步的行商与其手下一干侍卫,武珝竟亦在其中。
她四肢被捆作一团,模样看着狼狈,旁侧则摆着个空布袋,看样子先前被抓走那人正是武珝。
房遗玉见武珝并未露出惊慌之色,先是冷静且理智的向周遭扫视一番,而后才道:“你们是做什么的?无冤无仇,何故寻小女子麻烦?”
但武珝毕竟年少,那娇柔身躯难免在不经意间,发出轻微颤动。
“死丫头!”行商踱步走至武珝近前:“少跟大爷装蒜,若不想受皮肉之苦就速速将册子去向道出,况且那册子于你手中也无作用,既然你求的是钱财,那只要你肯将册子归还,我送你十两黄金亦是无妨!”
行商虽摆出一副从容模样,但其眸中却时不时闪过焦躁与不安。
房遗玉见状心头一动,看来那册子实有其他用处,否则这行商也不会做出这般行径,但他为何要抓武珝呢?
回想起前两日在凉棚的情形,房遗玉旋即也想通其中关键。
这行商肯定是误会什么了,他并不知册子是被房遗玉盗走,故而将目标放在他认为最是可疑的武珝身上。
误认为武珝售卖玉璧,是为了引走他的注意,方便同伙实施偷窃,适才将武珝当成了偷他册子的组织成员。
虽说他也不能确定武珝跟盗他册子的人有瓜葛,但那册子实在重要,故而他这有病乱投医,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也正因此,行商才派侍卫将与此事毫无关联的武珝抓了回来,准备审问。
关于那册子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房遗玉的心中是更加好奇了。
册子如今在她手里,但武珝却是因册子被抓,归根结底还是因她手贱,况且她本就可怜武珝身世,此时若见死不救,房遗玉心中着实难安。
粗略盘算着对方的人数,行商手下的侍卫大概二十余人,十数人守在小楼周遭,十来人位于一层正厅。
若房遗玉有所动作,马上便会将他们惊动,继而对她展开围攻。
那些人并非寻常侍卫,虽说以房遗玉的武功一敌数十也并非难事,但问题是她还要将柔柔弱弱的武珝护住,那对她而言,这情形无疑变得更为不利。
“这该怎么办才好?”房遗玉柳眉紧锁,沉吟起来。
而正在这时,武珝却突然道:“你是说那个上面尽是虫爬字的册子?”
房遗玉闻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行商则大喜过望,嚷道:“对对对,就是那个全是虫爬字的册子,让你放哪了?速速告知于我!”
原本行商脸上那焦灼神色,登时散去的无影无踪,更是喜形于色,大呼感谢老天爷。
行商见武珝不吭声,便近前抓住她的两条胳膊,使劲摇晃,并连声喝道:“快说,你给我说!”
“啊!你把我弄疼了!”武珝嚎叫一声,做吃痛状。
行商闻声连忙后退,竟跟武珝道了声歉,而后亲自为她松绑,随后又退至旁侧,好言商量道:“小姑娘,那册子于你手中也无用处,不若你将它奉还,换些黄白之物可好!”
房遗玉见行商这副模样,不禁会心一笑,且对屋中那位千古女帝佩服不已,武珝那手段着实高明,册子明明躺在她的怀里,武珝又怎会知情?
但武珝虽不知那册子模样,却也察觉出了那册子对行商很重要,更是瞧出了眼下这些人手段狠辣,心里明镜,若是称她身上没有行商需要的册子,不但免不去一番毒打,被行商确定她与此事无关后,更有可能被杀人灭口。
因此,在此等危机下,武珝机智的做出一个正确决定,先是将此事冒认,只要行商误认为册子在她手中,那他们便会对武珝心存忌惮,不会拿她如何。
在险境之中,做出理智决定,加上其足以以假乱真的演技,若非那册子正在房遗玉怀中躺着,她八成也会认为那册子就在武珝手中。
武珝年岁不大,但仅凭这份临危不乱的镇定,与那转危为安的应变能力,以及这挥洒自如的表演,足将顶级政要所需要的才能展现而出。
纵是搁在后世,武珝的一生也绝对精彩,不会输给欧洲的那几位顶级女性政要。
武珝转动着被捆出血痕的手腕,略带遗憾道:“只是要那册子你还不早说,我本想顺走些财宝,不成想却得了本无用的破烂,还当是什么稀罕玩意呢!”
行商在武珝旁侧赔笑,随后问道:“那册子被你放哪了?”
“扔了啊!”武珝这话说的是理直气壮,毫不顾忌。
“什么?扔了?”行商闻言愤怒的跳脚,眼中寒光正盛。
武珝赶忙倒退数步,慌张解释:“那东西虽说对你有用,但对我而言却是破烂,我若不扔,难道还留着擦屁股?”
第九十五章 幕后之人
行商听其解释自也重重点头,表示认可,心中对武珝的话更加确信,认定那册子无疑是在武珝手中。
房遗玉见状再度称赞,于此等境况之下,武珝竟将那行商牵着鼻子走。
但可惜的是,即便如此,也只能缓一时之危,武珝极难逃出这些人的看守。
“被你扔哪儿了?”行商心中不停祈祷,盼着可别被人捡走,或是直接被这死丫头扔河里了。
“就在花果山上,平日我们就是在那里分赃的,因我大字不识一个,故而东西到手也不知其价值,寻人掌过眼后,才知是本废纸,适才随手扔了!”武珝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那不停颤动的娇躯,尽给旁人错觉,似她已惶恐无比,不敢说半句谎言。
她这话虽本无依据,且不乏漏洞,但她却偏生做出这般神态,足令行商等人相信其之所言。
武珝这番话一出口,房遗玉便知晓了她背后的用意。
武珝那身子还未长开,于女子中都算蔫弱,所以在此等境况下若想逃脱,成功率几乎为零,也正是因她深知这点,故而才想方设法为自己创造机会。
因此时为子夜,城门紧闭,若想出城去花果山必要等至次日一早。
初唐时沿袭隋制,唐太宗称洛阳为洛阳宫,曾数次临此短住,也正因此,出入往来极为严苛,尤以商旅,必会整队检查,对武珝而言,城门处便会有次逃命机会。
况且花果山位于宜阳县西南部的穆册乡境内,那里林涛起伏,重岩叠嶂,途中尽是悬崖峭壁,隧洞急流,那便是武珝再次逃生的机会。
在此等境况下,武珝竟能够凭借自身才智为自己谋出两条生路,着实艰难。
行商也并非愚笨之徒,未尝猜不透武珝借机逃脱的想法,但他此刻别无选择,只得将希望寄托于武珝身上,所以他必须选择相信武珝。
“行,我这人言出必行!”行商从袖中掏出五张金箔递给武珝:“你先拿着,这五两是订金,你若带我将东西寻回,那余下的五两,也必不食言!”
武珝的凤眼中闪过些许贪婪之色,一副欲接却又有些不敢的模样。
行商见状更是放心,只要武珝贪财,那便容易控制,索性将手中金箔强行塞到了武珝的手中,丝毫不见肉痛之色。
只因那册子到手后,这些金箔仍旧是他的,在送这小美人去死之前,说不定还能快活快活。
心中抱着龌龊的想法,行商命几名侍卫将武珝押至二层,并命其严加看管。
在房遗玉确定自己不会被那几个上楼的侍卫发现后,再度对着一楼正厅窥视起来。
因武珝才智过人,此时她的安危暂时已不用担心,救她的事反倒不急于一时。
令房遗玉真正在意的,还是怀中那册子,那本记载着杂乱文章的册子,既然能使那行商这般看重,其中必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认为那丫头的话是否可信?”
就在这时,站在行商旁侧,一位与他并肩而立的壮硕侍卫开口问道。
房遗玉看向那人,他身材魁梧壮硕,手里提着把障刀,见障刀的外鞘便知华贵,绝非寻常侍卫用起之物。
“应该没问题,事已至此,即便只有一丝可能,咱们也必须一试,倘若真将那东西丢了,于殿下面前咱们谁也讨不到好处。”
仅殿下这二字,便令房遗玉为之动容。
于大唐也只有诸王可称殿下,如今大唐也只有李家宗亲可配王爵,且其多为高祖、太宗之子。
房遗玉心中忽生异样,怀中那安静躺着的册子,其中怕是藏着惊天大秘,故而聚精会神,竖耳听着。
对于行商的言论,壮硕侍卫极其不屑,冷笑道:“你可别将此事与我扯上干系,明明是你狗改不了吃屎,妄图占人姑娘便宜,适才将殿下交予你的东西遗失,与我又有何干?”
行商脸色微红,连番赔笑,忽而又庆幸道:“也幸亏殿下机警,把东西一分为二,你我二人各领一份,纵然遗失,也不至于酿成大错!”
对行商这话,壮硕侍卫倒是极为认同。
房遗玉听到此处,概也知晓了其中缘由,无怪她摸不清册子背后隐藏的秘密,原来尚有一份在这壮硕侍卫手中。
与此同时她也不得不佩服幕后之人的未卜先知,这般做法,纵然东西被人抢夺,也不过是被拿走一团无用的废纸。
行商此时出言提醒道:“你那份可得藏好了,若是连那份也丢了,殿下的手段你可是知道的。”
壮硕侍卫闻言不屑,拍着前襟傲然道:“我与你这蠢货不同,殿下所托之物,自是贴身藏着,纵是那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也无能耐将东西从我怀中取走。”
房遗玉听至此处,面露讥讽,纵然张仲坚也看不清自己的身手,这侍卫还真当他藏置怀中,便能防住自己?
“那个,若是明日将东西寻回,这遗失一事还望柳兄帮忙隐瞒,勿要告知殿下!”行商对其身后的殿下,似乎极为忌惮。
柳侍卫笑道:“此事容易,但是——”
其言语中颇有深意:“一旦将东西寻回,那小美人可得归我!”
柳侍卫脸上尽是猥琐之色。
行商心中恨他挖人墙角,却也只得赔笑应下,其后似有不甘,又道:“等你玩够了,可得让我喝口汤!”
二人对视,相继露出贱笑。
房遗玉一双桃眸中此时已尽是怒火,她对于那些鱼肉百姓的奸商只是厌恶,可对那些无视女性尊严,强行为其带去痛苦的狗男人,无疑是恨到极点。
房遗玉强忍心中怒意,继续偷听,但那二人却开始聊上了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压根没道出其背后主使的身份,也不再聊与册子相关的事情,似乎他二人也只负责护送,皆不知晓其中内容,但从他二人的神情中,倒是可以看出那册子的重要性。
房遗玉也知事到如今,想来也再听不到什么有用消息,脑中便开始研究起解救武珝的事宜。
第九十六章 患难之情
眼下将武珝救出才是首要之事,至于盗取那柳侍卫身上的东西倒是次要。
武珝被他们关押在二层,门前有四名侍卫看守,虽说制伏他们容易,但若是在悄然无息的情况下,多少有些困难。
房遗玉隐藏于二层角落处,静候时机来临。
过了大概快两个时辰,楼内的烛火逐渐隐去,不当值的侍卫们皆已入睡,那柳侍卫和行商也分别于二层的隔间内睡了过去。
而房遗玉静候的时机,在此刻也悄然而至,看守武珝的四名侍卫中的一位,对旁侧的三人道:“我先下楼解溲,你们盯紧点!”
待他出了小楼,藏于院落旮旯昏暗处,将外裤剥下,就地泄洪。
房遗玉躲在旁侧面露嫌弃,待那侍卫提上裤子,她才飞身闪至那侍卫身后,将他一拳击昏。
将这侍卫外衫剥下换上,房遗玉耷拉着脑袋,装作一副萎靡之态,由正门进了小楼。
此时恰逢半夜时分,当值侍卫们的精神,一个比一个恍惚,大概从房遗玉的装扮上辨出了她是自己人,故而也没人特地去看她的面孔。
待房遗玉不紧不慢的上了二层,仍旧耷拉着脑袋。
迎面一侍卫调笑道:“撒个尿而已,竟要这么久,你小子那肾怕是快废了吧!”
房遗玉随口应了声,当走至近处后,双拳一脚齐齐探出,将那三名侍卫放倒在地。
将房门推开走了进去,正见武珝手持红烛,面带惶恐的缩于墙角。
“别出声!”房遗玉将头抬起,将她的俏脸露出,同时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武珝见来人是房遗玉,登时喜极而泣,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先前面对此等境况,武珝的表现可谓十分出色,但这类事情毕竟也是头次经历,心中难免恐慌,之前为了摆脱困局,也只得强忍恐惧,使自身尽量镇定,来面对眼下的一切。
当她被独自关进这个隔间,在这个空无一人的环境中,先前那种恐慌感再次升起。
武珝持着红烛,将其底座当成武器,整个人蜷缩于墙角,紧张兮兮的盯着屋门,不敢有丝毫松懈。
房遗玉于此时出现,无异于天神下凡一般,虽还未救武珝于危难,却也使她彻底安心,似寻到一个踏实的依靠。
房遗玉近前将武珝拉起,二女快步走出隔间,行至二层外阜的回廊。
于武珝的低声呼叫中,房遗玉将她扛于肩头,旋即一脚蹬于楼侧立柱,二女拔地而起,闪腾到了二层屋檐。
武珝捂嘴惊呼,待她回过神后,才察觉自己与房遗玉已立于天幕之下。
瞪着那双媚人的凤眸,武珝的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房遗玉头也未回,目视前方,却是在对肩上的武珝说道:“这是我最大的秘密,千万别告诉别人哦!”
房遗玉并不愿被太多人知晓她的轻功实力,但今日为救武珝,她也不可能再瞻前顾后。
一道暖暖的电流于武珝心头击过,使其娇躯不禁抖了三抖。
见房遗玉为救自己,甚至不惜将她最大的秘密暴露,武珝顿觉心里酥酥麻麻的,另生一种奇怪情感,当下重重点头,认真道:“任谁问,我都不会说的!”
房遗玉将武珝从肩头放下,轻声道:“此处应该安全,相信他们也猜不到你会躲到这里。”
武珝才智机敏,自也懂得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行商那帮人为寻她,或许会翻遍洛阳上下,却绝不会上来搜查自家房檐。
凉风习习,武珝不禁蜷了蜷身子,如今已入深秋,早晚温差大,秋风尚也刺骨。
“别着凉了!”房遗玉将从侍卫身上剥下的外衫铺于屋檐,而后又将自己的紧身乌衣褪下一层,给武珝披在身上。
“且等姐姐片刻,我去去就回!”房遗玉冲武珝和色一笑,温柔说着。
如繁星般绚烂的笑容,着实令武珝有几分失神,待她回过神来,房遗玉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武珝四下扫视,也寻不见房遗玉的踪迹,登时有些心慌,但想到她临走那句“且等姐姐片刻,我去去就回!”也逐渐安下心来。
将披在上身的外套裹紧一些,武珝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口锦袋,看着锦袋,又想起房遗玉的绚烂笑容,武珝不禁痴痴笑了。
武珝虽不知这锦袋是何时被挂在自己腰间的,但却可以肯定,此事定是房遗玉所为。
因自幼被两位兄长虐待,武珝对男人很是痛恨,嫁人的心思早就绝了。
但这十三四岁又本是少女怀春的年岁,绝了对男人的心思,却不代表武珝对感情一事不会上心。
房遗玉于凉棚中曾对武珝施以援手,初步得到了她的好感,其后更是对她相依为命的娘亲施以救命之恩,二者相加,使得房遗玉在武珝的心中占据了一处很大的位置。
今日房遗玉更是神兵天降,在武珝身陷囹圄之际再次出现,带她脱离险境,万般情绪夹杂碰撞,从而使其产生一种别样情感。
想着房遗玉不逊男儿的英姿,绚烂的笑颜,对自己的温柔,武珝只觉身躯酥麻,随后俏脸上满布红霞,羞愧不已。
房遗玉此时已折返小楼二层,本欲给那柳侍卫与行商点颜色瞧瞧,顺带将柳侍卫身上的册子取走,但令其头大的是,正巧遇上了侍卫换防,数人的脚步声于楼梯处传来。
只要那些侍卫上了二层,便会察觉出变故,一番交战或难以避免。
房遗玉当下立断,藏身于回廊的立柱外侧。
待那五人上了二层,便见关押武珝的隔间处无人把守,且屋门大敞,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房遗玉迅速由回廊闪出,直至其中二人后方,玉手直击二人脖颈,随后又扯着另外二人头颅狠狠撞向一处。
招式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当那四个侍卫倒下时,余下的一人才有所察觉,旋即惊叫出声。
那侍卫本欲拔剑,却发现连剑带鞘已不在腰间。
那剑出自房遗玉之手,寒光掠过,那侍卫颈下发凉,一命呜呼。
第九十七章 一战功成
房遗玉之所以招招致命,显是存了灭口之心。
这时代弱肉强食,若是行商一众并未察觉房遗玉的存在,她或还不愿行此狠辣歹毒之事,但既然对方已察觉她的行迹,若不下杀手,反倒是为自家平添祸事。
况且房檐上还有个武珝等着,如今牵扯的事情非同小可,极有可能与李家宗族有关,若不将眼下一行斩尽杀绝,后续事情传出,将为自家留下无穷祸患。
那侍卫的惊叫声打破了院落凌晨的寂静,异常刺耳,于小楼周遭巡逻的侍卫听见二层声响,自是纷纷向小楼大厅涌进。
而二层的几个隔间内,也纷纷传出声响。
房遗玉由二层飞身跃下,如鬼魅般向大厅杀去。
原本听闻声响的侍卫们正纷纷举着武器,准备冲上二层将狂徒斩杀,谁成想那狂徒已于他们身后悄然而至。
房遗玉向人群中杀入,双剑旋舞,接连劈翻六人,而她身侧的四名侍卫早被惊得胆寒,分别向四下跑去。
房遗玉眉头一挑,将手中双剑甩出,而自己则直奔一人追去,连杀三人。
最前方的侍卫们此时已察觉房遗玉的存在,赶忙调转方向,向她冲去。
然而房遗玉却选择避战,只由厅中拾起两把轻剑,飞身冲出小楼。
因其动作奇快,眨眼工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避开了侍卫们的追踪。
但房遗玉其实已闪腾至二层,正在搜查的侍卫们于二层根本寻不到狂徒踪影,听闻一层大厅动静,只以狂徒趁机冲了下去,又纷纷向楼梯处涌去。
房遗玉此时已至二层楼梯口,因这楼梯并不宽大,只两三人宽,正好给了房遗玉偷袭的机会。
见那些向下涌去的侍卫皆未注意到自己,房遗玉心头一乐,挥剑直下,一剑刺翻一人。
世上武人分两类,一类善于硬刚,无所畏惧,即便敌人百倍于己,尚不在意,此类人皆被称为头铁。
另一类则是善于利用地势,善于抓住时机,相互配合对敌,可谓鸡贼。
恰恰房遗玉就是个鸡贼之人,目的同是败敌,多动动脑子远比正面厮杀要快捷有效。
况且以房遗玉当下的武功对抗二三十人,即便最后胜了,也有可能会付出什么代价,甚至可能会遇到些难以预料的危险。
但如她这般上下翻腾杀敌,几乎没费太多手脚便干掉了小二十人,至于剩下的那几个侍卫,自是不在话下。
房遗玉催剑挥出巨阙剑法。
巨阙剑法本是御猫展昭的看家本领,如今房遗玉以内力催动,挥动时更有罡风相伴,这般剑法又岂是眼下这群小喽啰能够抗衡的?
房遗玉再斩四人,掠下一层大厅。
行商一众的人手本就不是太多,被房遗玉这般斩杀,小楼中也只剩下柳侍卫、行商,以及一位几欲吓尿的小跟班。
房遗玉以乌布遮面,面容不为三人所知。
柳侍卫忍着怒意道:“阁下真是好功夫,也不知我等于何处开罪了阁下,竟被这般对待?”
“别废话,动手吧!”房遗玉将一剑丢下,右手持剑向柳侍卫直刺而去。
柳侍卫自也飞速挥动障刀,向其劈砍而来。
二人碰撞,于接连的噼啪声中,错身而过,适才已对抗数招,谁也没讨到好处。
不成想这柳侍卫臂力奇大,刀法极强,绝是个难缠角色。
房遗玉将长剑挥动向前一扫,剑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刺出,剑势中夹带着罡风,又快又猛,即便是被轻轻刮到,怕也要血飙五丈。
柳侍卫见来招凌厉,岂敢怠慢?
障刀一闪,自下而上格挡,这一招刚柔并济,实有大家风范。
房遗玉于大唐还是首次与人生死搏杀,前世她的轻身功夫独步天下,凌空掠过无人可挡,往往在敌手未有反应之际,便已被房遗玉击翻。
故而如今房遗玉的武力虽在柳侍卫之上,可打生打死的经验却远不如对方。
然而柳侍卫在战斗本能上虽远胜房遗玉,却也不敢有丝毫轻敌之意,正见房遗玉长剑翻过,紧接着推剑前送,继而劈剑斜刺,令柳侍卫也不得不收刀自救。
他二人有来有往,连斗数十回合,此番激斗,柳侍卫生平未遇。
要知他原名柳宏,在河北道一带声名远播,素有柳快刀的名号,示意其刀法奇快,几乎难寻敌手。
后犯欺辱妇女之罪,遭到官兵缉拿,谁知柳宏竟连斩三十六名府兵,冲破一县守军的围剿,其实力自一目了然。
然而当他面对眼下这黑衣人,却是越打越惊,那黑衣人招法之玄妙,乃是他平生仅见。
更令柳宏惊骇的是,那黑衣人身形闪腾自如,招法之间往往夹杂着诡异莫测的身法,脚跟轻轻一蹬,便能使身躯闪出丈余,从而将他的攻势通通闪避,若是隔得远了,那黑衣人还能快速拉近距离,攻的他难以招架。
之所以还能同那黑衣人缠斗良久,概是因那黑衣人的搏杀经验不足,可若长此以往,自己必难逃敌手。
二人又拼数合,房遗玉已瞧出柳宏身上破绽所在,再加其天赋异禀,数十合的对抗,对搏杀之道已有所感悟,当即给柳宏卖了个破绽,而后一剑将其右臂斩下。
柳宏吃痛,嘶吼惨叫,却不忘快步退去。
他也知今夜难逃一死,竟左手将障刀拾起,先行将那行商和跟班给宰了。
房遗玉没想到柳宏竟这般歹毒,对同伙也能狠下杀手,难免一愣。
柳宏狰狞的面孔不断抽搐:“想来你是为那册子而至,可老子纵然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他边说边伸手向怀中探去,来回摸索数次,终于脸色剧变。
“你要找的可是此物?”房遗玉从袖中抽出一沓册子,乌黑面巾后露出傲然笑意:“你先前可是说过,纵是那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也无能耐将东西从你怀中取走,但如今我可是将册子从你怀中掏出,你却并未察觉!”
柳宏一脸惊骇之色,虎目瞪的溜圆。
房遗玉便是在等待此刻,在柳宏心受震撼之际,飞身近前,将其擒住。
第九十八章 惊天大秘
柳宏先前本一心求死,但此刻却被房遗玉擒住,登时惶恐不已。
对他这种混迹江湖的人而言,死不可怕,若是落入敌手,那令人生不如死的刑罚,才是最为要命的。
房遗玉深知此中门道,故而以她顺手盗取的册子击溃柳宏心神,随后趁机将其擒拿。
“你们身后那个殿下到底是何许人也?”房遗玉扣着柳宏仅剩的左臂,死死将其摁住。
不料柳宏忽而强行背转身躯,将残存的左臂用力拧断。
面对房遗玉,柳宏血口一张,一团浓血直喷房遗玉面庞,混杂在污血之中尚有一不明物,直奔她激射而去。
房遗玉赶忙侧脸闪躲,顺便将那疑似暗器的不明物控于掌心,摸起来软乎乎的,竟是半条人舌。
柳宏竟将他的舌头给咬断了。
对于柳宏的蛮横刚烈,房遗玉是万万没想到,无奈摇头,直将柳宏掷于地上。
先前已斩断柳宏右臂,血流不止,若不及时医治,顶多能活两炷香的工夫,然而如今他又将左臂拧折,舌头咬断,将写字说话的可能全然断绝,求死之心不可动摇。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即便柳宏再想为自己谋条生路,也是无法道出,无法写出了。
柳宏见房遗玉将他丢开,便顺势一头磕向地砖,脑浆飞溅,当场毙命。
院落里的声响已引起了周遭邻里的注意,甚至有人悄然摸去妄图探个究竟,可一见血流成河,满地尸身,纷纷吓得四散逃去,静候官府来人。
此地再留亦无意义,房遗玉将前额污血抹去,直顺小楼立柱,攀上了房檐。
“姐姐——你,你没事吧!”武珝趴在屋檐,将小楼中的打杀声听的真切,知房遗玉正与下方数十人厮杀,生怕房遗玉不敌,发生变故。
她的小心脏噗噗直跳,多有下楼一探的念头,但武珝也知唯有安静等待才是对房遗玉最好的帮助,故而只能强压内心不安,于房檐上静候房遗玉,且不停的向老天爷祈祷保佑。
“无碍!”房遗玉见武珝凤眸中尽是担忧之色,笑着安慰道:“衣服上的血迹没一处是姐姐的,既然此事已了,咱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武珝乖巧的点了点头,此地她是片刻不想再留。
“抓稳了!”房遗玉再度将武珝扛于肩头。
武珝此番有了准备,适才未有惊慌,只将俏脸贴在房遗玉的后心,又将双眼闭上。
房遗玉内功运转,由屋檐处向院落外凌空滑去,她将轻身功夫运转到极致,虽肩扛一人,却仍一口气滑至院落侧门,直将侧门一脚踹开,随后抄近道一路飞奔,连穿数条小巷,终抵达歇脚客栈近处。
房遗玉本欲将武珝放下,却察觉武珝竟在她肩头睡了过去。
武珝这一路本就长途跋涉,自巴蜀至中原,也未好好歇息,今夜遇到这桩烂事,早已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房遗玉这一路飞奔闪腾,虽说武珝趴的并不舒服,却也有种踏实的感觉,故而于不知不觉中,甜甜睡去。
听着身后的武珝发出微鼾,睡得正是香甜,房遗玉那怜惜的心思又起,也不忍将其吵醒,只得将她布置于客栈周遭的耳目避开,而后将武珝带回到她的房间,再将武珝轻轻放在她的床榻,随后点了根火烛,将沾满污血的乌衣烧去。
将费了好大工夫才弄到手的两本册子拿出,房遗玉犹豫一番,思索着是否翻看。
若是将其翻看,自己很可能会因此事而不得安宁,可若不看,那今夜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平白折腾一场?
想到此处,房遗玉不再犹豫,毅然将两本册子摊开。
新得的册子里,内容很是简单,其中排列登记着大量数字,如三十二、六、十三,再如二十六、十一、二等等,诸如此类。
房遗玉对电报破译略有研究,将两本册子相互关联,她便知晓了这些数字的含义。
三十二、六、十三,应是说第三十二页,第六列,第十三个字。
房遗玉比量着两本册子相互对照,寻到了要找的答案,正是‘诏’字,根据册上的数字,依次翻译,好半天才译出七个字,且看的房遗玉柳眉紧锁。
这七字分别为‘诏’、‘兰’、‘雷’、‘号’、‘发’、‘蛋’、‘蒙’,压根不是什么连贯语句。
“会是哪里弄错了呢?”房遗玉轻声低语,偶然间瞥到桌上摊开的《齐民要术》,恍然明悟,摇头笑道:“怎还犯了常识性错误,他这册子上的数字,应该倒着看才对,而非正着看!”
三十二、六、十三,应是第十三页,第六列,第三十二个字才对。
房遗玉按照这个排列,再度翻译起来,此番既已寻到正确方法,那七个字很快就被翻译出来,合念便是‘经本王考虑再三’,已能组成整句。
房遗玉深吸口气,逐字向后翻译过去,越是到后面,她的心肝就越发惊颤,前额上更是渗出成片虚汗,当末尾一字呼之欲出,房遗玉是以骇然站起。
攥着墨迹未干的纸张,盯着其上短短数十字,房遗玉竟有些惊慌失措。
那被房遗玉攥出褶皱的纸张上写道:“经本王考虑再三,愿遵从先生之计,她对其极为珍视,只她仍存活于世,那位断然不会起废立之念,还望先生速购‘番木鳖’,以成大事。”
其内容看似隐晦含糊,但这短短数十字,却已将废立之事隐隐透露。
古往今来废立二字只有一个含义,那便是君主废立太子、皇后,亦或是权臣废去旧帝,另立新皇。
将纸张上的‘本王’二字与此事关联,废立的含义一目了然,房遗玉可以断定,这伙人是要将李高明废掉。
至于那‘她对其极为珍视,只她仍存活于世,那位断然不会起废立之念!”
其中的她、其、那位,是为何人,答案自也呼之欲出。
后面的‘那位’既然拥有废黜李高明的权力,那必然是指当今圣上唐太宗。
PS:厚颜无耻求个收藏推荐!
第九十九章 狼子野心
至于前面的‘她’,更不难猜,对‘其’李高明极为珍视,又是为女她,显然是指长孙皇后。
此番道明了长孙皇后的存在,是废黜李高明的一座大山,应将其除掉。
至于那所谓的‘番木鳖’,房遗玉并不知其为何物,但想来应是某种诡异毒药,至少也得是无色无味那等级别。
眼下这竟是两本意图谋害长孙皇后的密册,事态已远远超出了房遗玉的估计。
她不知自己是交了好运,还是走了霉运,本来只想将那行商惩治一番,谁成想一个无心之举,竟使她得到两本意图谋害长孙皇后的密册。
盯着自己亲手写出的纸张,房遗玉的脸色忽明忽暗,如今事态的发展远比她预想的严重。
在古代意图谋害皇后,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可偏偏这谋划之人还是个王爷,尚且身份不低。
虽说那幕后主使并未表明身份,但房遗玉也不难猜出他是何人。
这王爷首先得有资格登上大宝,其次他尚需拥有不俗的势力,并且长孙皇后的存在必是对他威胁最大,而当长孙皇后一死,他也必是得利之人。
这般思索,答案已昭然若揭。
唐太宗子嗣众多,但有资格有能力登上龙椅的,也就只有三人,太子李高明、魏王李惠褒以及吴王李厶。
李高明自不可能自己废自己,余下二王不过李惠褒与李厶。
据房遗玉所知,那李厶文治武功皆列上品,行事果敢,大有其父风范,故而深受唐太宗喜爱,因杨妃早亡,长孙皇后便待李厶视如己出。
至于李惠褒,文采超然,当列才子,故而独得唐太宗荣宠溺爱,长孙皇后身为其生母,自是——
其实从表面看,他二人皆无动机,但实则不然。
李高明为人心高气傲,且虚伪做作,因好胡风已引得唐太宗极为不满,此处众所周知,废黜之念怕是早有思量,若非因顾及皇后感受,八成已下定论。
长孙皇后之所以拥立李高明,并非如长孙辅机那般怀揣私心,只因她亲身经历玄武门之变,不愿惨剧重演。
身为孕儿育儿的母亲,若诸位子嗣刀兵相向,分个死活,那对她而言将是多大的痛苦?故而皇后一直在极力避免夺嫡一事的发生。
她在唐太宗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若她坚决不肯,即便唐太宗有废黜太子之意,也断然不会表露。
也正因此,才引发了某人的杀机,只要皇后一死,废黜之路上的大山便被搬走,唐太宗自不会再有所顾忌。
这般看来,李厶和李惠褒二人便皆有可能是幕后之人。
他二人既有登基的可能,且具备一定势力,皇后存活对他们而言皆有威胁,可若皇后一死,他二人皆能从中获利。
从主观上讲,房遗玉认为李惠褒的可能性较大。
全因李惠褒最得唐太宗的喜爱,且是嫡出次子,若是皇后一死,他便会独得父皇宠爱,且李高明也不再能与他分庭抗礼。
但李惠褒可是长孙皇后十月怀胎所出,这亲生儿子谋害亲娘,实在是——
房遗玉想到此处,不禁长吁短叹,想着那和蔼可亲的长孙皇后,自是替她感到难过,或许那便是身处深宫的最大不幸吧!
“可此事该如何处理?”房遗玉喃喃自语,顿感心累。
这两本册子不但未道明何人所书,其中关键处更是写的模棱两可,唯废立一事使人忌讳。
但这并不能作何铁证,更无法以此定李惠褒的罪,更何况李厶也并非没有嫌疑,难不成唐太宗还会因这两本册子就将两个儿子一并宰了?
何况房遗玉今日斩杀数十人,若将此事公之于众,纯属给她自己徒增麻烦。
“真麻烦,不想了!”房遗玉摇了摇头,旋即将两本册子收好,待折返长安后,再将其交予房玄龄,由那便宜老爹头痛去吧!
房玄龄身居大唐首相已有七八载的年头,论手段难有人可与之相比,如今的房遗玉更是难及其一根毛发,此事交由房玄龄处置,无疑是当下最为正确的选择。
房遗玉先是简单梳洗一番,然后去看了看躺在她床榻上的武珝,而后翻起了桌上的《齐民要术》。
房遗玉从前倒也看过《齐民要术》,但在后世那个大环境下,实在无甚意义。
然而对如今的大唐而言,《齐民要术》足可堪比十万个为什么,时刻能为房遗玉解答疑惑,并隐有启发,使得她结合当下环境,再与前世经验对照,生出些有利大唐的想法。
概是看了一个多时辰,房遗玉终是困意上头,伏于桌面沉沉睡去。
雄鸡报晓,武珝一双朦胧凤眼缓缓张开,但见此时身处陌生环境,不禁心头大惊,直到下床见着房遗玉正伏于桌案酣睡,神情忽转平静。
回想起昨夜经过,武珝想到了自己在房遗玉肩头睡着的事,脸上不禁升起两片红霞。
“想必这里便是遗玉姐姐歇脚的客栈吧!”想到这里,武珝的面上挂起了甜蜜的笑意。
虽说如今身在他乡,虽说房遗玉与她相识之日不多,但武珝的心中却是对房遗玉充满了信任。
武珝心中本就对房遗玉有些异样情感,如今房遗玉那酣睡模样又为她平添几分娇憨之态,显得极为可爱,一时间,武珝竟看的痴了。
此时房遗玉逐渐清醒,一双桃眸缓缓睁开,正见武珝痴痴的看着自己,习惯性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炫目笑意:“醒的挺早呀!”
武珝闻声已回过神来,赶忙闭上双眼,似做贼心虚一般,整颗心更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房遗玉起身抻了个懒腰,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莫非姐姐的睡姿迷人,看得妹妹想为我自梳?”
瞧着面带红霞的武珝,再想起她在后世的声名地位,房遗玉不禁调戏起她来,反正李月婉那小丫头下定心思要同自己磨镜,房遗玉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
武珝闻言赶忙跳回床榻,使纱帐遮住了脑袋,干脆躲了起来。
第一百章 其情难领
瞧着眼下这大周女帝都被自己挑逗了,房遗玉的心情格外舒畅,掩嘴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啦!咱们先说正经事,你到底是如何被抓走的?”
武珝缓缓将小脑袋露出,俏脸通红,见房遗玉并未笑她,当即平复心情道:“昨夜我将娘亲伺候入睡,便至井边打水,谁知那三人突然出现将我摁住,而后又将我嘴巴堵住,装入布袋,哎呀——”
武珝突然跳下床榻,急道:“我已失踪整夜,娘亲怕是会急坏的,我得赶紧回去报个平安。”
房遗玉赶忙将其制止,摇头道:“既然已消失一夜,便也不再差这一时片刻,我有些话要对你讲。”
“那个,我得先跟你道歉,其实那些人本应是来找我的,却是将你拖累,实在抱歉!”
武珝本就才智过人,关于此事她早就有所猜测,况且房遗玉昨夜的所作所为也变相佐证了她的想法,故而此时听房遗玉道出也未觉意外,反倒是心中甜蜜,认为房遗玉对她很信任,拿她当自己人,当即轻笑摇头:“我也未受到什么损伤,姐姐莫要挂怀。”
房遗玉歉意一笑,继续道:“再有,我不想昨夜之事被他人知晓,其中缘由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具体事情姐姐不告知你也是为了你好,只因此事我尚且忌讳,若是再让幕后之人察觉到你的介入,其后果不言而喻。”
武珝闻言,表情严肃的重重点头。
二女谁也不笨,房遗玉这番话的含义,武珝自是听得明白,也深知她毫无背景,若是陷进此事,不但可能伤及自身,更是会祸及娘亲、小妹。
眼珠一转,武珝噘嘴道:“妹妹近日偶染风寒,昨夜欲外出寻郎中瞧瞧,不料昏迷途中为遗玉姐姐所救,旁事一概不知。”
房遗玉闻言自是满意的笑了笑,这武珝果是个人精。
当即掏出一沓钱票,向武珝递了过去:“既然你有去长安做生意的想法,姐姐便给你五百银饼,权当入股,姐姐出本钱,你出人力,咱们将生意做大做强,赚到的钱你我分账,你认为可行否?”
“可——”武珝看着房遗玉,一脸诧异。
房遗玉继续解释道:“姐姐这行为并非盲目,你我二人虽相处时间不长,但姐姐却认为你才智远胜旁人,将来成就定为不凡。若全力经商,有朝一日或许富可敌国呢!”
房遗玉的想法自是没那么简单,她身为女子,对同为女子的武珝当皇帝虽是佩服,但却不想让这个大唐再有一位女帝出现。
要知道武珝的存在,对大唐并没什么实际好处,换做睿宗、中宗,不一定就比她差,况且在阻止她成为女帝的同时,房遗玉另辟蹊径引她经商,以她的过人才智或可成为前无古人的商业女王也说不定呢!
经过房遗玉的详细介绍,武珝清楚了二人合伙的益处。
毕竟长安贵为国都,鱼龙混杂,武珝若想在长安有所作为,没后台没背景是万万不能够的。
然而房遗玉身为首相之女,又深得唐太宗器重,女大家的名号也可使上上下下卖她面子,有房遗玉为幕后老板,武珝才能将自身的能力完美发挥。
武珝本就聪颖过人,如今听房遗玉一介绍,对她的想法自也心里明镜,况且自家于京城并无根基,若能得房家支持,对自己未来的发展绝对是有莫大的好处。
然而从巴蜀至中原的这一路上,武珝经历了世间百态,感受到了人情冷暖,所以她不想再依靠旁人,要凭自身能耐做出番事业。
若是受了房遗玉的支持,可与她先前的想法不符。
细想一番后,武珝还是拒绝了房遗玉的好意,歉意道:“先前已受姐姐大恩,实不想再亏欠姐姐什么了。”
“既然妹妹心有定计,那姐姐也不再勉强了!”房遗玉心思玲珑,自能看出武珝内心的真实想法。
别看武珝身躯娇弱,然其脾性好强,甚至远胜男儿,能自己做到的事,绝不愿假手他人。
虽说遵从房遗玉的想法,可使武珝得到极大的扶持,但却与她自身的愿景所背离。
武珝的这般决定,房遗玉其实早有预料,毕竟武珝就是武曌,若能将她的想法轻易改变,那她也不会有后世那般成就了。
“我过些日子就回长安,你若有解决不了的事,可至魏国公府寻我!”房遗玉这话只是客套一句,她心里自是清楚,既然武珝先前拒绝了自己的帮助,那待武珝日后遇到难处,也断然不会来寻自己。
可即便如此,房遗玉对眼前这性格刚强的丫头还是很看好,虽说没了自身扶持,武珝或会遇到些挫折,但以她的无双才智,做出番事业也并非难事。
武珝心中惦记家人,便告辞离去。
房遗玉也收拾一番,唤着房元明等人,准备离开洛阳。
凌晨发生的惨案使洛阳城的气氛显得诡异,街面上的衙役,守城的府兵,概是平日里的三倍。
然而这些皆与房遗玉无关,她早已毁灭了相关物证,在从容接受府兵盘查后,房遗玉这个罪魁祸首骑于枣红大马,嚣张的出了洛阳。
一路东去,赶了七日的行程,房遗玉终于到了房玄龄的封地。
正如房元明所言,此处于唐境内可算得上是绝佳福地,良田肥沃,民风淳朴,房遗玉于此四下打量,辛勤劳作的百姓们随处可见,最令她在意的是,一些平坦的空地上,不少的童子少年正骑着骡马进行击鞠比赛。
其中大的能有十四五岁,骑术动作已像模像样,小的还有些七八岁的童子,玩的亦是有滋有味,长此以往,也就十年八年的工夫,这些少年俱会成为合适的骑兵人选。
房家在曲阜城外,有片几若园林的别院。
往年是母亲卢氏或大兄房遗直来封地查账时的居所,如今则是房遗玉的落脚处。
封地里那些管事、庄头,听闻大小姐到来,纷纷至别院拜见。
PS:求收藏求推荐!
第一百零一章 封地事宜
房遗玉自不会怠慢,大小姐风姿一览无遗,将那些管事挨个接见,顺带帮卢氏查了查账,处理了些乡民解决不了的难事。
翻着管事们送来的账目,房遗玉心头生些疑惑,便问道:“各位管事,近年来的收成时多时少,极不稳定,尤以近两年来的差距最为明显,不知各位对此作何解释?”
房遗玉此言一出,登时令在场来人倒吸口凉气。
他们对账目几乎日日统计,烂熟于心,可若要将其算清,即便是他们也得花上整日时间才能做到。
然而房遗玉仅是翻看一遍,前后花费不过小半时辰的工夫,且不使算盘辅助便能察觉其中异常,其能耐着实令管事们尽皆瞠目结舌。
他们哪知几何函数才是房遗玉的硬伤,然而这般仅仅加减乘除层次的心算,却是手到擒来。
更何况卢氏、房遗直持家有道,将近年来的账目,归整的清晰明了,房遗玉只稍加统计,便将今年的收成总和算出,前后对比,自是察觉出了其中异样。
这在后世连小学生都懂的学问,但在唐朝却是份足令其被惊为天人的能耐。
这些管事们起先自是对房遗玉有些轻视,但见她本事不俗,便纷纷端正态度,不敢怠慢,且对其生出敬意,毕竟有能耐的人无论在哪儿都值得尊敬。
房遗玉自是将管事们的姿态变化看在眼里,和色笑道:“遗玉此言并非故意责难诸位,家父曾言诸位叔伯大多是他过命的弟兄,自是可信。但如今既已出现问题,那咱们就该想法解决,不知叔伯们是否认同?”
管事们听房遗玉这般说道,自是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近前处一位须发皆白的管事道:“此事要从这片封地讲起,咱们这封地在六年之前还是片旁人眼气的福地。要知大汶河几乎纵穿咱们整片封地,因有大汶河水的滋润,咱们这土地才肥沃富足。”
“可从六年前开始,那一切都变了。那年正值雨季,发过一次洪水,那次洪水直将五处农庄淹没,少东家为防再遇那般惨事,故而将上游山岩夷为平地,新立屋舍重建农庄。”
“从那时起,大汶河便不复昔日稳定,水患连年泛滥,至于收成多少,皆看大汶河动向,因今年亦是洪涝,故而收成差强人意!”
“那为何不将堤坝加固?”房遗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水患属于天灾,人力无法抗衡。
老管事唉声叹气:“连修六年,无济于事!”
“想来是因大兄将山岩夷平,损害了地势!”除此之外,房遗玉也想不出是何原因,沉吟良久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只要将附近山林中的数十年老树,移植于大汶河沿岸,尤以上游山岩处为主,而后再将堤坝加固,方能无事。”
“移树治水?这,靠谱吗?”诸位管事尽皆提出疑问。
“绝无问题。”房遗玉对此策信心满满。
“还有这大汶河的沿岸也别种水稻了,水稻不易存活,不若改种桑葚?桑树耐涝,根系十分发达,且喜于温暖潮湿的气候下生长,故而桑树的耐水湿能力奇高。夏季结的桑葚也好卖,肉软汁多,酸甜可口,既可入药,又可酿酒,桑叶还能拿去养蚕,一树多用,不怕没钱赚。”
房遗玉说着说着,已然笑起,她之所以对桑葚这般了解,只因她自幼最喜爱的水果便是桑葚。如今提到种树可以防止洪涝,桑树第一时间便出现在了房遗玉的脑中。
诸位管事们闻言,俱被房遗玉说的意动。
而房元明人老成精,可比他们理智的多,皱眉道:“只是这桑树成长,可并非一日之功。”
房遗玉自也有所考虑,颔首道:“那从现在开始,大汶河沿岸,谁家若种桑树,在收获之前尽皆免去赋税,你们看是否可行?”
房遗玉此举自是为百姓着想,管事们怎敢拒绝?纷纷点头应承下来。
其后房遗玉又为封地百姓们处理了一些杂事,尽为百姓们做主,她那行事果决的作风,得到了管事们的一致好评,纷纷称赞房遗玉巾帼不让须眉。
待房遗玉将眼下之事处理妥当,才向管事们道明了来意。
那些管事们已对房遗玉充满好感,此时听说房遗玉想招些亲卫,再训练些年轻的私兵,便纷纷将此事揽下,拍着胸脯保证,定会将封地里最骁勇的战士找来给房遗玉当亲卫。
看在排列在眼前的六百余人,房遗玉不禁露出骇然神色。
站在她前方的这些壮士,哪是什么农舍百姓,就冲那武装到牙齿的装备,明显是支训练有素的劲旅啊!
这些汉子大多是在三四十岁上下,打眼一瞧便知是些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战士。
莫非唐朝的府兵都强至如此地步?房遗玉心头疑惑,略一沉吟,终想通其中缘由。
如今距天下大定才过去十余年而已,眼下这些汉子的年纪概在三四十岁上下,明显曾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也难怪会有这般气势。
这些汉子个个身躯魁梧壮硕,正挺直身板静候房遗玉发号施令。
若非房遗玉昨日的那些举动,他们这些早已远离战场多年的猛士,必是不会再将武器拿起的。
虽说能从沙场存活的将士才能算是勇者猛士,但也只有他们这些从沙场上侥幸生还的人,才能理解沙场给人带来的恐怖,但凡能离开那种环境,实无必要的情况下,绝不会有人愿再次回到那里。
眼下这些威猛壮汉也是如此。
但唐人重情重义,既然房玄龄待他们有恩,当初他们肯为房玄龄死战,毫不吝惜性命,那对今日的房遗玉也是一般。
房遗玉昨日接见的那些管事们,他们的地位就如同一乡之长,皆是各处农庄里德高望重的长者,各自负责管理下辖百姓,公正无私,深得百姓信赖。
管事们于昨夜回到各自农庄,当即游说起了百姓,转达了房遗玉的来意,并将房遗玉的处事方式,完完整整的告知了百姓们。
第一百零二章 以武收心
昨天房遗玉处理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譬如小石庄塌了一间房,向阳庄丢了几只羊,再就谁家租地少给了银钱,谁家剩个寡妇拉扯五六个儿女,生活困苦。
房遗玉心地纯良,故而塌房的盖房,丢羊的买羊,租地少付钱的直接免去一部分租税,生活困苦的就给送去些钱,也不纠结。
然而这些在房遗玉眼中无关痛痒的小事,在百姓们的眼却是干系一家生计的大事。
那些兵卒见房遗玉对他们如此相待,对他们的生计如此上心,便也纷纷投桃报李,将衣袍战甲尽皆披挂,将弃置已久的刀枪斧钺重新打磨,排列于房遗玉身前,甘愿做她这一介女流的私兵。
房遗玉对自己能够募集如此之众的铁血战士,也是万万没想到,此时更是大喜过望。
这些猛士在沙场上的威力不言而喻,能如此轻易就拥有这六百余的铁血战士,实是件值得庆祝的幸事。
房遗玉扫视着面前的魁梧猛士们,缓缓说道:“你们尽皆是曾于沙场浴血的勇士,论对阵经验远比我这一介女流要强。”
“但术业有专攻,军事上我虽不如你们,然单论武功,我却远胜你们。故而日后上了战场,你们的任务并非保护我,而是该奋勇杀敌,积攒不世功勋!”
房遗玉语气平和,看在旁人眼中却像是在吹牛,对面那些汉子登时就很不服气。
房遗玉一介女流,身姿虽挺拔矫健,但在这群五大三粗的壮汉面前,几与瘟鸡无异。
“大小姐,我们怎么就不如你了?”一个状若黑塔的大汉高声叫喝起来。
房遗玉抿嘴一笑:“你若不服,倒可以跟我比划比划,我下手有分寸,绝不会伤你!”
房遗玉向前迈了一步。
黑塔大汉见状呲牙咧嘴,大笑起来。
周遭的那些魁梧汉子们纷纷向后退去几步,围成一个大圈,尽皆以戏谑眼神看着房遗玉。
他们这几百人皆是从二十年前便开始并肩战斗的兄弟,彼此间熟悉的很,自也知晓这黑塔大汉的能耐。
黑塔大汉的名字就叫做高黑塔,因其身高九尺,状若黑塔,真正的名讳反倒是被大家忘却了。
高黑塔虽久未征战,但他生性好战,平日里干的还都是些铁匠活儿,气力无双,强横无比,于这数百人中也算得上是顶尖人物,虽说其不精武功招式,可单论悍勇,就丝毫不下于那些天下有名的大将,故而兄弟们都笑称他为草莽大将。
房遗玉探出玉手,食指轻勾,挑衅道:“本小姐从不先手,你出招吧!”
高黑塔高声大喝:“大小姐,我高黑塔今儿就让你明白,什么叫那个什么泰山……”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高黑塔没什么文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故而直直向房遗玉冲去。
高黑塔气势恢弘,攻势如猛虎下山,化作一团黑影向房遗玉扑去,那架势似要将房遗玉撕碎一般。
身陷危机,房遗玉却纹丝不动,围观的人还当她是被吓傻了,面上纷纷露出忧色,但个别人对房遗玉还是抱有信心的,毕竟她能这般自信,想来也该是有些能耐。
就在高黑塔越逼越近的时候,只见房遗玉的右手突然闪出,将高黑塔的小臂掐住,而后身躯向下伏去,探腿一踢,手上又猛地一扯,高黑塔那庞大身躯好似化作一轻飘柳絮,不但翻了个个,还被按进了地上的土堆里,搞了个灰头土脸。
围观的众人尽皆呆滞,谁会想到高黑塔在房遗玉的手中连一招都没扛住。
高黑塔羞恼爬起,刚刚摔的根本不重,这点小伤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但碍于面子,他只得嘶吼一声,再度向房遗玉扑去。
这次,他可是打起了十成十的精神!
房遗玉却不以为意,几以相同的招式将高黑塔再次摔于地面。
武学之道,万法通明,以这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对付高黑塔这等依仗蛮力的糙汉,实为最佳选择,且屡试不爽。
咚——
砰——
咚——
高黑塔极其不服,终使出些武斗技巧,然而却仍是被房遗玉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揍翻。
按理来说,高黑塔若是以拳脚挥击,也不至于败的如此惨烈,可他的脑袋却像转不过弯似的,因擅长气力,便非要在气力一道上同房遗玉分个高低。
如今被房遗玉连摔十余下,高黑塔才肯服气,趴在地上狼狈道:“大小姐我服了,这要再打下去,我这身骨头都得被你给摔碎,日后但有吩咐,我高黑塔万死不辞。”
房遗玉小露一手,周遭围观的那些魁梧汉子们尽皆露出骇然神色,再看向房遗玉的时候,那眼神都跟之前不一样了!
这些曾浴血沙场的猛士,最看重的便是个人实力,房遗玉既然能够轻易将高黑塔放倒,其实力已一览无遗,足令人折服。
“换我试试!”此时人群中再出一人。
看到这人上前,原本小声议论的汉子们纷纷不再言语,满脸错愕的向那人看去。
而在旁侧观看的房元明见状也皱起了眉头,近前道:“李将军,你便不用了吧!”
房遗玉挥手示意房元明退下,听称呼也知来人并非简单角色,尤以身上那股骇人杀气,更将其衬的不凡。
这位李将军定是众人之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房遗玉此番招募的并非侍卫,而是能同她征战沙场的强军,一支不输背嵬军的强悍劲旅,所以眼下首先要做的,便是让这群家伙心悦诚服,而最好的办法便是直接打败他们。
这李将军本名李君羡,绝非常人,早年为瓦岗寨李密部下,其后成为王世充麾下的骠骑,因看不惯王世充为人,故而率领麾下部属归附李渊,被授轻车都尉。
后跟随唐太宗左右,同唐太宗于介休破宋金刚,征讨王世充时,获封马军副总管,其后又随军破窦建德、刘黑闼,待唐太宗即位,授其为左卫府中郎将,后突厥大军兵临渭桥,被李君羡与尉迟敬德合力击溃。
第一百零三章 赢得拥戴
贞观八年,太白星屡现于白昼,唐太宗麾下智囊袁天罡占卜认为是女帝登基预兆。
此时民间又广传《秘记》,其中所言:“唐朝三代之后,女主武王取代李氏据有天下。”
唐太宗对此事牢记心头,深恶痛绝。
而同时,李君羡正跟随段志玄讨伐吐谷浑,于青海之南大破吐谷浑军队,俘获牛羊两万余头,遂班师回朝。
唐太宗于前朝宴请大胜而归的武官,行酒令,要求道出各自乳名。
刚巧李君羡小名五娘子,唐太宗闻之大惊,却不动声色笑道:“你既为女子,却如此雄健勇猛,实我大唐之幸!”
因李君羡官职左武卫将军,封号武连县公,属地武安县,命中既带武字,乳名又为娘子,故而唐太宗对此念念不忘,甚是猜忌,遂将其军职爵位通通革去。
其后唐太宗欲杀李君羡之际,房玄龄认为其劳苦功高,心怀不忍,便将其引至曲阜定居,侥幸逃得一死。
要知李君羡曾执掌过玄甲军于玄武门的宿卫,玄甲军一人可抵百将,也正因这般,才得以创出三千众大破十万敌的不世功绩。
李君羡身为玄甲军的领军将士,能力自是非同小可,唐太宗也曾称其道:“君羡如此勇猛,强虏何足忧虑。”
此时李君羡眼神专注,面庞冰冷,全心放在房遗玉的身上,手持长戟摆开进攻架势,杀气愈发升腾。
他身经何止百战,每战必单骑先锋破阵,身上那股不破不还的锐利之意,骇人无比。
围观之众皆知他手中长戟即将挥出,更知他若出手,必是一番腥风血雨。
然而房遗玉却仍旧一动不动,俏脸上亦还是挂着笑意。
若说李君羡的气势尖锐,使人犹如立于战场一般,那房遗玉便如稻田之间的微风,拂动之际尚有踪迹可寻,更多时候却又飘忽不定。
李君羡似觉自身气势稍弱对方,便也不再凝势,高声爆喝,而后长戟奔胸而刺,这刚猛雄霸、撼天裂地的一击,跨过二人的间距,转瞬即至。
房遗玉存着立威的心思,必不能拖沓,看着迎面而至的无双大戟,并未侧身闪避,反倒是提剑直击,连劈带砍。
此招本是她与伍元对练中所创,伍元的枪势霸道刚烈,对比李君羡的戟法毫不逊色,加之伍元臂力超凡,二人间每每相抗,房遗玉也难与之正面对碰,适才结合四两拨千斤的技巧,自创几招剑术,以得正面击溃伍元枪势。
房遗玉借剑翼侧击,使得李君羡无处发力,不但将他力道化去,更是紧追一剑刺去,大有致其死地的架势。
但二人这并非生死搏杀,也仅是寻常比斗,她自不会真下死手。
这般四两拨千斤化其力道的剑招,使得李君羡心惊,忙收力撤戟,以挡房遗玉这近身刺击。
岂不知他这般,却是正中房遗玉算计。
只见房遗玉脚尖轻点,身躯向前闪腾半丈,直逼李君羡当面,剑招划过,动作浑然天成,破绽难寻。
李君羡只觉房遗玉身形似如鬼魅,明明距他半丈有余,如今却瞬至身前,骇然之余,房遗玉的诡异剑招,更是令他难以招架。
李君羡也知此刻无法退避,气势一但被破,面临的将会是房遗玉狂风骤雨般的连绵攻势,忽而侧步旋身,长戟转扫为劈,使出了搏命招式。
房遗玉淡然一笑,虽闪身避开,身子却紧贴李君羡,剑招不断。
为房遗玉加油鼓气的声音响彻全场,以房遗玉如今的表现,无疑已将诸位汉子征服,大多都在为他们的大小姐喝彩,希望她能取得胜利。
李君羡的长戟属于车战马战所持兵器,而房遗玉手中的太阿剑较之一般佩剑虽是长些,但与长戟相比却是远远不如,如今她得以同李君羡近身搏杀,自是占尽优势。
房遗玉的武功本就着重于比斗,如今更是占尽便宜,二者招招碰撞,房遗玉是稳占上风。
大概过了十余合,房遗玉的剑背于李君羡左肩轻拍一计,旋即退去,不再纠缠。
于丈余外,拱手笑道:“李大哥武艺超凡,遗玉佩服。”
李君羡闻言面色微红,若房遗玉先前使剑锋劈砍,以太阿剑之锋利,他的脑袋怕是就要搬家了。
李君羡早年跟随唐太宗,与之为战何止百场,怎会认不出房遗玉手中的太阿剑,正是跟着唐太宗南征北战的贴身佩剑?
“是我败了!”李君羡此番输得是心服口服。
周遭那些围观的魁梧汉子们尽也心悦诚服,此时都高声呼喝起来。
“给你们半日工夫回去安排,打今儿起,你们就跟着我,一同训练。”房遗玉声音不高,却能传入在场数百人的耳中。
那些汉子们闻言纷纷应下,既已被房遗玉的实力所折服,那对她的命令,自不会再拒绝。
大半的汉子归家安排,唯有一小部分无家无业的汉子原地未动。
房遗玉将留下的这些汉子相聚一堂,并吩咐管事准备了酒肉与他们同食。
房遗玉不顾男女大防,且这般纡尊降贵,与之相交,着实令这些糙汉子们倍感荣幸。
于席间,房遗玉询问了不少人的从军经历,更是得知了李君羡的大名。
李君羡作为代替武则天冤死的大唐窦娥,房遗玉自是知晓其经历,感叹历史偏差的同时,更庆幸自己得到这一员虎将,忙连敬李君羡三杯,顺带向他讨教了些,关于玄甲军的练兵方法。
房遗玉对练兵可是一窍不通,近日虽看了些兵书,前世对特种兵的训练方式也有所了解,但归根结底也只是纸上谈兵。
目前来看,只有集百家之长,用以训练手下这群强兵悍将,才不失为上策。
李君羡作为天策府的得力干将,玄甲军的训练时常交由他负责,故而其对玄甲军的练兵方法早已烂熟于胸。
既然房遗玉虚心请教,李君羡自也不会藏私,开口将他当年训练玄甲兵的手段如实道出。
房遗玉闻言时而颔首赞赏,时而眉头紧锁,听的格外认真。
第一百零四章 虎狼之心
“那日子过得也是真苦,我们这些练兵的,看着都于心不忍,但好在玄甲军的兵卒俱是精心挑选的精锐,本事皆为不俗,大多都撑了过去。其后取得的成绩自也傲人,陛下的玄甲军一出,那些乱党除了跑,就是降。”李君羡回忆着当年情景,眼中尽露对往昔的怀念。
房遗玉闻言自也心之所向,李君羡所言虽有些猖狂,但他们也确有猖狂的资本。
“既然如此,打从今儿起,李大哥便是我的亲兵统领,日后有关练兵的事宜,通通交由李大哥负责!”房遗玉笑着颁布了亲兵队伍中的首个任命。
房遗玉对练兵的了解也仅限于书本,未曾有过实践。
而李君羡在这方面实比她强,由李君羡负责练兵,房遗玉则根据前世见闻从旁协助,并跟随旁侧学习,以便日后学以致用,甚至青出于蓝。
世上并无所谓的天才妖孽,也没有人生而知之,只有勇于面对自身不足,努力去学习他人的长处,才是成事的唯一途径。
房遗玉此时的任命,无疑是人尽其用,合情合理。
李君羡自己什么情况他也明白,能活着都不错了,如今见房遗玉对他委以重任,眸中竟对一女流产生敬意,起身抱拳道:“君羡绝不辜负大小姐信任!”
一众酒足饭饱,房遗玉命众人散去,于附近活动,唯独留下李君羡一同商议训练事宜。
房遗玉根据前世见闻,将一些有关练兵的方式方法告知了李君羡。
李君羡闻言自是被惊得瞠目结舌,半晌后才道:“这负重障碍跑我倒是能听懂,但这俯卧撑是什么,深蹲甩麻绳又是什么?”
这些前所未闻的词汇将李君羡聊得是云里雾里。
房遗玉先为其展示了‘俯卧撑’与‘深蹲甩麻绳’的动作,而后介绍道:“李大哥你瞧,这俯卧撑是有关力量的训练,并且一举多得,可提高胸腹、腰背以及双臂的力量,对战士们的力量增长十分有效!”
“至于这深蹲甩麻绳,时常锻炼不但可使下盘更加稳定,增加双臂力量,更可增加躯干的协调性,使战士们更能抓住克敌时机,以及增强闪躲预判。”
李君羡闻言眼眸大亮,对其赞不绝口:“大小姐这练兵方法,君羡前所未闻,实在佩服。这般反复操练,也确比寻常方法更有效力!”
房遗玉今得到李君羡这猛将的赞赏,自也兴趣大发,继而将蛙跳、引体向上等诸多项目一并道出。
李君羡这下彻底被房遗玉给惊着了,怔怔道:“大小姐,还是让我给你打下手吧!你这能耐,我是真比不了啊!”
青藏高原上遍布无数部落,部落间为争水源牧场连年争战,兼并之事时有发生,长久以往处于分裂状态。
而这情况自一人出现后,便发生了变化。
吐蕃原为青藏高原上的一个古老部落,而论赞弄囊身为吐蕃首领,他袭位时,年富力壮,励精图治,于武德三年攻灭苏毗部,一统青藏高原,被尊称为‘朗日沦赞’。
朗日沦赞一统青藏高原后,重用在统一战争中立下大功的新贵族,故而引起了旧贵族们的仇视。
朗日沦赞晚年时,遭到旧贵族们先后叛乱,并被人乘机毒杀,其下属部纷纷叛离,始建的吐蕃王朝再陷分裂。
后幸得其子松赞干布平定叛乱,适才维护了吐蕃王朝的统一。
相较之下,松赞干布更是了得,在大相芒布杰尚囊及其叔父论科耳的拥戴下,于十二岁袭位便开展了一统之战。
短短数年时间,松赞干布将苏毗兼并,击败吐谷浑,其后征服数十部落,使吐蕃结束内战,再度统一。
松赞干布不仅战功硕硕,政事上也极富贤明,他模仿大唐建立法度,而后引入诸国文化,创造藏文,同大唐、南诏、天竺以及骠国深入交往。
这般文治武功盖世之人,自使吐蕃由一穷乡部落,一跃变成拥兵四十万的西南强国,威名赫赫,隐有大唐西南霸主的姿态。
然而今日的松赞干布,眸中却尽是雄火,状若疯狂的眼神使得殿内的众多大臣尽皆胆寒。
“塞如贡敦,你告诉他们,让他们听听唐的国主是如何回复的!”松赞干布宛若疯子般,歇斯底里的嚎叫着。
那名唤塞如贡敦的大臣应声出列,环视众臣道:“大唐国主言我大相窥伺大唐机要,按大唐律法,应关押至死,永生不得与旁人会见。”
松赞干布振臂一挥,吼道:“软禁我国大相,他唐国岂敢这般猖狂?我吐蕃若不派兵东征,岂有颜面立国?你们这些废物无心洗刷耻辱,只口口声声道他唐国势大,不可与之争锋,那我要你们何用?”
没人比松赞干布了解芒布杰尚囊的重要性,对松赞干布而言,芒布杰尚囊如师如父,可谓吐蕃第一智士,松赞干布能有今日之成就,芒布杰尚囊居功甚伟。
芒布杰尚囊不但助他成就大业,更为吐蕃制定了长远方向,同强国虚与委蛇,乘机攻占弱国,待壮大自身后,再逐渐蚕食周遭强国。
在芒布杰尚囊的努力下,天竺、大食、突厥皆成吐蕃盟友,只若依靠和亲同大唐结盟,那吐蕃将再无制衡,西域尽可取之。
正如房遗玉先前所言,松赞干布没了芒布杰尚囊,不下于自断一臂,芒布杰尚囊对其的作用,远胜于百万大军。
亲可不和,唐国那盟友也可不结,但芒布杰尚囊却绝不能被困于唐国,若他们不欲将芒布杰尚囊送回,那便逼他们归还!
松赞干布本就是天地难寻的不世枭雄,对大唐之昌盛早已馋涎欲滴,以往是忌惮大唐声威,不敢动手,但此番芒布杰尚囊被软禁,恰如捅了他的底线。
松赞干布见大臣们尽皆劝阻,胸中火势更烈,干脆爆喝:“都给我闭嘴!速与唐国之主修书,若不将大相归还,不将公主奉上,我当率军亲征,直入长安,迎大相,夺美人,灭天可汗。”
如今芒布杰尚囊不在身侧制衡,松赞干布心无顾忌,直接派人给唐太宗去了道猖狂无比的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