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我有一计
韩之永失声道:“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知道这?”
报信之人苦着脸道:“确是大唐军队不假,他们登岛就对我等拔刀相向,反抗的一律格杀,只片刻工夫,就控制了咱们的沿海村落,现在已经将卧龙渊给围了起来!”
来报的人说出了事态危机,让本就不安定的场面愈发混乱了。
“定是有人把我们给出卖了,把我们藏身的地方泄露出去了。”堂中传来一声尖叫:“是你,是你们志刚武馆,你们刚来闹事,唐军就跟过来了,此事和你们脱不了关系。”
说话这人是个没名的杂碎,他正伸手指着黄知涛,歇斯底里的叫着,一身冷汗,害怕的很。
这人有着文人的共性,平日里说什么都头头是道,马屁也厉害,脑子也厉害,可一旦危机到来,就什么都不会了,只知恐慌,惊惧,有如蛆虫。
大多人鄙视他的时候,却也觉他说的在理。
这霍志刚和黄知涛刚来生事,唐军就杀上岛屿,岂不是为其配合,打掩护?
一时间众人的眼睛纷纷指向霍志刚、黄知涛,面上尽是质疑和怒火。
房遗玉也是他们的其中之一,只是她有些与众不同,面上挂着些许默哀,这些人怀疑霍志刚、黄知涛师徒不是没有道理的,谁让时间这么凑巧,若非她是这幕后主使,想必也会怀疑二人的。
黄知涛面对这般状况,着实有些傻了,到底是谁问谁呢?
霍志刚赶忙站了出来,看向黄知涛道:“知涛,唐军是你带来的?”
黄知涛摇了摇头,他也是懵的很。
霍志刚看向众人:“知涛说了不是他,那就肯定不是他,咱们现在还是好好想想解决办法,事后咱们再算总账!”
霍志刚虽已气急,可阅历让他存了些许理智,对大唐而言,他们这些人都是可以灭满门的叛逆,绝不会大发慈悲放过他们,在当下这种情况若继续内讧,下场显而易见,故而他理智的暂退一步。
“你说不是就不是?”原本的余杭刺史柳巩冷声辩驳,他们二人同住余杭,但因柳巩为人贪婪,欺压乡里,霍志刚不屑与之为伍,故而二人的间隙一向很深,水火难容。
霍志刚暴怒道:“这种谎言我还不屑说出!”
“行了,各位稍安勿躁!”韩之永出声喝止,他知霍志刚为人,不屑于撒谎,却也怀疑是黄知涛所为,只是他知霍志刚视黄知涛为亲子,若纠缠下去也没个头了,只有先将大局稳住,才好处理后面的事:“当下事态危急,正该是齐心协力的时候,咱们万万不可自乱阵脚,不然全军覆没,谁都讨不到好!”
众人听韩之永这位幕后首脑发话,无论心中如何紧张,也都暂时安静下来。
“当下的情况大伙儿也都知晓,那老贼是什么人,咱们也都清楚,为夺得天下,同母兄弟都肯杀,与之相比咱们又算得了什么呢?若是落入他的手里,咱们再想活命无疑是天方夜谭,故而若想活下去,咱们只能破釜沉舟。”韩之永的声音不大,却敲击着众人的心,唐太宗的手段,他们是再了解不过。
当下也是没了惧怕,反正都是死,被唐军一刀杀了还痛快,免得受皮肉之苦,遭罪。
房遗玉也不由暗赞一声,这韩之永真是厉害,几句话就将众人死战的决心激起来了。
房遗玉也是适时站出来道:“各位大人,若论资论辈,此处肯定轮不到在下说话,只是非常时期,非常对待。现在这个局势,在下认为咱们未必就会陷入死局,我有一策,能够应对当下局面。”
面对这般危机状况,众人尽是束手无策,听房遗玉说有对策,尽是看向了她。
韩之永早就从房遗玉的身上领会到过无数惊喜,现在更是将之视为水中浮木,说道:“还请道来!”
房遗玉并未接话,只道:“对策我有,可成或不成,还看老天遂不遂人意。我先问几个问题!”
房遗玉问向那报信之人:“唐军来了多少兵马,我需要一个准确数字。”
报信之人稍作思索,道:“概是两万来人!”
听唐军人数是他们的十几倍,胆小之人身子开始颤抖。
房遗玉却是自信一笑:“还行,不算多!”
房遗玉又看向黄知涛道:“黄兄,那曲神医何在?”
黄知涛冷哼一声,轻蔑道:“屁的神医,我押他来的路上,他跳海跑了!”
房遗玉最后问向韩之永、风毅二人:“那曲神医忠心程度如何?能否担当重任?咱们这的存粮还有多少?毒药几时才能研制好?”
韩之永回道:“他的命是我救的,他不会背叛,卧龙渊是我方重地,所储食物足够咱们用上两载。”
风毅跟着答道:“毒药也已研制好了,只是想混入饭菜还是有些麻烦,但用不上月余就能成功!”
“天助我等!”在房遗玉问完所有问题后,大笑起来,扬头自信道:“各位大人,勿要惊慌,咱们这次完全能够反败为胜,将之视为咱们复辟的首战!”
风毅见房遗玉兴奋的跟昏了头似的,急道:“房兄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都挺急的!”
房遗玉笑道:“办法简单的很,一个拖字诀!”
“拖字诀?”无人知其含义。
房遗玉继续解释道:“起先韩大人看重此处,以此为总部,想必就是看重此地险要吧!”
见韩之永点头,房遗玉继续道:“这卧龙渊可谓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千余将士驻守,别说两万唐军,便是来上五万那也不足为惧!”
韩之永大为失望:“房先生怎说这等胡话,虽说卧龙渊地势险要,可你不要忘记,此地只有一个出口,咱们困在谷中不亚于将自己监禁,唐军虽是攻不上来,可咱们也逃不出去啊!此计不行,换个吧!”
房遗玉却是笑道:“韩大人还听我细细道来,我之计划分为两步,一是将唐军吸引,让他们认为咱们打算死守阵地,另一方面则派人从小路穿出,前去寻那曲神医!”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一把大火
“以咱们的实力,死守个年余丝毫没有问题,而曲神医研制毒药只需一月,只要他能够抓紧时间,咱们就有机会坚持下去,坚持到那老贼被咱们毒死。老贼一死大唐必乱,岛上那些唐军闻讯必会惶恐,纵然不退,也给了我们破敌的可能性!”
房遗玉将计划这般道来,韩之永也觉有理,点头赞同。
“当然了——”房遗玉笑笑:“咱们也可以和唐军打游击,只是唐军耗得起,咱们却耗不起,若是被他们将卧龙渊包围,咱们也就只能在山中等死了!”
风毅对房遗玉极为信服,赞同道:“就照先前说的办吧!”
韩之永也寻不出毛病,余下的人更是没有异议。
韩之永向周遭扫视一眼道:“既然大家也没别的办法,那就这么办吧!只是该派谁去寻曲神医呢?”
相比困在卧龙渊里,显然是出去的生机更大。
房遗玉想都没想,直道:“非少主不能,一是曲神医信任少主,二是少主文武双全,能够逢凶化吉。”
房遗玉这话一出口,也让那些意图借机出走的人绝了心思,将这生机留给隐太子的血脉,是理所当然的事。
房遗玉继续道:“此外我认为咱们应当将粮食聚集起来,统一分配,也可免得生乱子。”
房遗玉言语之间有理有据,旁人也没法反驳什么。
风毅做好准备,从小路去了,房遗玉深受韩之永器重,被任命为‘大将军’,全权负责同唐军交战。
房遗玉在布置防线的时候,独自来到崖壁处招来战天,传出她的命令。
看着远远飞去的战天,房遗玉嘴角上扬:“都结束了!”
风毅顺着小路爬上山顶,也未急着下去,直至唐军将卧龙渊正面死死围堵后,他才谨慎的顺着小径下去。
来至山脚下的小渡口,风毅却发现藏在渡口的船只已经不见踪迹,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周遭无数火把亮起,上百的银亮箭头直直对着他。
风毅见状也失了抵抗之心。
卧龙渊。
正在众人熟睡的时候,外面传来凄厉喊叫:“走水了,走水了,粮库走水了!”
火势绵延,够吃两年的粮食就在这熊熊烈火中,丝毫不剩,毁于一旦。
就在卧龙渊内里乱作一团时,房遗玉已经离开谷内,出现在了唐军的大营之中,与此番征伐的将军牛进达照了面。
“见过牛将军!”牛进达是为左武卫将军,若说职位是与房遗玉平级,可牛进达是天策府的老将,只因李靖、李勣等人过于出色,他才没有获得领兵作战的机会,但那一身本领却是毋庸置疑。
房遗玉对这位前辈,表现的是极为敬重。
牛进达倒也会做人,心知他虽比房遗玉资历高,可房遗玉身怀唐太宗密旨,在出发之前唐太宗曾亲自嘱咐,让他万事皆听房遗玉吩咐,故而也没倚老卖老,拱手笑道:“房将军勿要多礼,你我都曾受过药师公指点,细算起来也是同门师兄妹,你就叫我牛老哥吧!”
李靖并未收过什么徒弟,只是对军中的天赋卓绝者,会偶尔指点几下,在军方受过他亲自指点的,也就房遗玉、侯君集、牛进达等寥寥几人。
虽说李靖没言明收徒,可牛进达却始终待李靖如恩师一般,对房遗玉这个小师妹自也亲切的很。
房遗玉也是乐得和牛进达这位未来的大将军相交,喊了声牛老哥。
牛进达满意一笑:“根据师妹你给出的路线,我们已经事先设好埋伏,将那个叫什么——风毅的,给拿住了。先前我见这卧龙渊中隐有火光渗出,其中也传出吵杂之声,不知是否到了进攻时机,这面的地形我也看了,还真是难打的很,若他们内部不出乱子,还真要费些手脚!”
房遗玉微微一笑:“这卧龙渊是个死谷,只有一条出路,更没什么粮食补给,现在他们的存粮全被我给一把火烧了,除了束手就擒,他们再没其他活路可走,咱们只需静静等待便是!”
房遗玉虽知以牛进达之能,攻下这卧龙渊并不费力,只是此地险恶,强攻必会损兵折将,大唐雄师便是要死,也该死在征伐夷人的他乡,而非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故而房遗玉从刚来卧龙渊的时候,就在谋划怎样才能在不费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全擒乱党,这才耗了些时日,但成果是很明显的。
牛进达会心一笑,只下令彻夜巡逻,以防谷中乱党垂死挣扎,拼死一搏。
卧龙渊。
粮库建造的极为严密,入口不大,然而其中的容量却是大的惊人,且空间封闭。
房遗玉那把火只将外围粮草点燃,可因有这狭小入口阻拦,外面的人很难将内里的粮食抢救出来,加之稻谷燃烧所产生的浓烟,于库中徘徊,无法散去,人在其中不能视物,也不能久留,只能在外面看着粮草尽数化为焦炭,如丧考妣。
韩之永看着一片狼藉的粮库,面无血色,呢喃道:“完了,都完了。”
霍志刚快步走至他的身侧:“咱们拼了,或许还能搏得一线生机,不是有句老话吗?什么死什么生的。”
韩之永知道霍志刚要说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索性将心一横:“也只能这样了——来人,去请房先生!”
韩之永还不知这一切都是房遗玉的手笔,还想着他们这些人中以房遗玉最善行军打仗,想让她带着大家突围。
没多一会儿,前去通传的人回来了,他眼睛死瞪韩之永,一副要与之拼命的模样:“哪哪都找不到房武,但在他的房中发现一封书信,一封给我们所有人的信!”
韩之永面色古怪的接过那封信,快速阅览,只看几行,那面上就已是严肃无比,看到落款为房遗玉的时候,那身子更是不由发颤,喝道:“气煞我也!”
忽地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喷出,竟将他给气吐血了。
负责通传那人阴着个脸,手上紧握长剑,问道:“韩大人,不知这信上写的可是真的?我等这些年来的付出,都只是为了满足你那想要称帝的野心?”
第四百八十二章 大祸将起
原是在房遗玉离开之前,担心韩之永拉人拼死一搏,故而设局给他制造了些麻烦,在透露她是房遗玉的同时,还将风毅是韩之永亲儿子的事情也公诸于众。
说瞎话本就是房遗玉的强项,直说风毅是如何告诉她这个秘密,又如何将隐太子遗孤杀掉,李代桃僵,其中真真假假,说的跟真的似的,让人没办法不信。
负责通传这人的地位不高,却曾是隐太子的贴身侍卫,见信中说韩之永为了让他的儿子冒充隐太子遗孤,还将隐太子真正的血脉杀了,真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只因忌惮霍志刚在场,这才迟迟没有出手。
韩之永忙辩解道:“这是诬蔑,那房武就是房遗玉,是朝廷的人,她的话又怎能相信?咱们现在都被她害成这样了,若再循着她的算计,平生内讧,哪还能留命在?大家可别中计了!”
韩之永心中郁闷的很,明知房遗玉信中写的都是假的,可他也不知该如何辩解。
正如房遗玉所想,风毅确实是韩之永的亲儿子,但跟她编造的故事却是有些偏差。
韩之永心知隐太子有遗孤在世,也曾竭力寻找,却全无收获,而当时正好他的儿子也才四岁,正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他便生了异心,打算利用隐太子的身份扶持他的儿子登基,成就一番帝业,光耀门楣。
后来风毅就被当成了隐太子的遗孤培养,连风毅自己都不清楚他的身世,故而风毅绝无可能跟房遗玉说这个事。
只是就算韩之永知道房遗玉别有用心,可却又解释不了一切,不能证明自身清白!
不大会儿工夫,这消息就在卧龙渊里传了开来。
愿意相信韩之永的已是寥寥无几,不能做到上下一心,更不可能齐心去和唐军拼死一战了。
房遗玉一封书信就瓦解了他们背水一战的决心。
吴山。
曲天心偷摸回了试药之地,动作上小心的很,见附近并无外人这才松了口气,心下将黄知涛全家骂了个遍,暗道:“若是坏我大事,我非给你全家毒个不得好死!”
曲天心四处探查一番,又去他后山地窖看了一眼,这一打开,只见他那些手下尽在其中,身上被他们自己挠的血糊淋拉,非一个惨字能够形容。
曲天心见之一呆,随后恍然明悟,心说:“定是那黄知涛,这山上也就此处能够关人,他将我的人关进地窖,让他们和尸体呆在一处,对着尸体忏悔,岂不知竟帮我完成了实验!哈哈——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曲天心放声大笑,癫狂的叫喊着成功了,嗓子喊哑了,喊裂了,尤不自觉,直至喊的咳出血来,这才安静了些。
曲天心的面上露出疯狂恨意,鲜血顺着嘴角流下,阴阴笑道:“潘家,我曲天心要回去了——”
虽然曲天心在笑,可那笑声却是让人感到森冷。
才过一日,卧龙渊里就已分为两派,一伙是忠于韩之永的死党,另一伙则是恨韩之永入骨的隐太子死忠。
韩之永的死党为数不多,只是他们握有兵权,故而那些恨韩之永恨得要死的人纵然占据多数,也不敢轻举妄动,就那么僵持着。
现在的他们已经没什么食物了,身份地位高些的人,还能吃些谷内的残羹剩饭,剩下的人只能饮水充饥,好在卧龙渊里有着充足的泉水,够其饮用,不然他们连一天都坚持不过来。
霍志刚既不属于韩之永的死党,也不属于反抗他的那一脉。
霍志刚已经决心退出,不再参与什么斗争,只是他知自己已是酿成大错,难以回头,他年事已高也不畏死,只是不想连累弟子义女罢了,还在想保全他们的办法。
黄知涛也在旁侧沉思,只是手上在不停的挠着痒,面上痛苦。
霍念念伸手给黄知涛抓着后背,疑惑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了?这两天你似乎浑身难受,面色也不好看。”
黄知涛边挠边道:“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浑身发痒,像虫爬一般,身上还长了不少红疹,许是在山上被蚊虫叮咬的吧!”
“巧了,大师兄!我这两天也有这感觉!你看这红疹,我身上也有!”和黄知涛同住一屋的老三石开伸出胳膊,露出密密麻麻的红疹。
黄知涛正要接话,人却一头栽倒在地。
“医生,大师兄怎么样了?”
黄知涛为人友善,在一众师兄弟中,人缘极好,他这一病,无数人围在他的卧房,就连刚成为霍志刚亲传弟子的陈侠步也是有些担忧,毕竟黄知涛曾多次提点他的功夫,赢得了他的友谊。
霍念念已是急得哭了出来。
这卧龙渊如同一个小县城,韩之永一伙在此处潜伏多年,早就派人强请了不少医生在卧龙渊定居,以备不时之需。
韩之永请来的大多是江南名医,医术很高,只是当下却眉头紧锁,有些茫然:“实在是怪,老夫行医四十载,还从未遇到过这般病症,他既像是得了病,又像是中毒一般,可到底是中毒,还是患病,我也说不清楚,他近来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产生了异样?”
“大家吃的东西,都是一样!异样就是身上发痒,起这种小红疹!”接话的是石开,他和黄知涛同住一间屋子,知道的也是最清楚,更将身上红疹,露出来给医生看。
医生打量着二人身上红疹,再看魁梧的石开,面上也是和黄知涛一般惨白,心中一惊,问道:“你们两个是住在一屋的?这症状是在他之后才有的?”
石开回想一番,点了点头。
“是瘟疫!”医生惊叫出声,吓得一蹦三尺高,忙避开黄知涛、石开二人,远远指着他们。
瘟疫二字似乎有着难以言语的强大力量,让闻着尽是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
在古代任何遭难都没瘟疫来的可怕,若能控制好,还算是件小事,可若是处理不当,死伤十万百万,尸横遍野,那都是常见之事,其后果不亚于发生一场惊世大战!
第四百八十三章 反目成仇
霍志刚阴沉个脸怒道:“休要胡言乱语!”
那医生已是跑到屋外:“我虽未见过瘟疫,可观其二人身上症状,必是瘟疫无疑。”
他已是吓得逃似的离开了,便是医生对瘟疫也要退避三舍,哪敢贸然医治。
见医生都这般惶恐,屋内众人也不会再疑,各是不语!
扑通一声,石开也摔在旁侧,只觉头脑昏聩。
老五钟楚桐和石开素来交好,这时也觉身上发痒,一挽袖口,红疹已现。
“师父!”钟楚桐刻意和众人拉开距离,将胳膊露给他们看。
事实上这确实是场瘟疫,且传播的速度极快。
他们都是些习武之人,身体素质远胜常人数倍,可黄知涛昨日刚来,这才两日工夫,与之接触的石开、钟楚桐便相继中招,实是骇人听闻的事。
霍志刚忽地面色大变,惊道:“念儿!”
霍念念也想起她先前帮黄知涛挠痒,也挽起袖子,密密麻麻的红疹出现在了她那如珠玉般洁白的藕臂上。
“师父!咱们该怎么办?”老六阴着个脸,面色严肃,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霍志刚长叹一声:“走吧!咱们出去,无论外面如何危险,唐军怎么待咱们,也比在这等死强!”
霍志刚根本不忌讳什么瘟疫不瘟疫的,抱起黄知涛,让钟楚桐扶着石开,叫上一干弟子朝山外走去。
这才刚出屋门,韩之永和那反韩一脉通通赶来,他们都得知了瘟疫爆发的消息,这瘟疫实在过于骇人,他们两方当下虽水火不容,可在这个问题上却是达成一致,尽是希望霍志刚能将染上瘟疫的弟子火化掩埋,以防瘟疫扩散,给他们添堵。
霍志刚见往日里这伙称兄道弟的‘朋友们’尽是落井下石,怒骂道:“我霍志刚真是瞎了狗眼,和你们这些畜生称兄道弟十数载,真是白活一世。你们放心,我们绝不拖累你们,韩之永,若日后你我还能活着,这帐咱们再慢慢算,现在我们要下山去,谁敢阻拦,休怪刀剑无眼!”
霍志刚本就长得魁梧壮硕,当下怒目圆睁,颇有霸王气概!
“走!”霍志刚冷哼一声,带着一众弟子,向外走去。
韩之永心知若被霍志刚开这个头,那效仿之人将不计其数,他身为乱党主谋,若是被擒,必是难逃一死,故而他是乱党之中唯一不愿投降的人,哪怕战死,他也不能成为朝廷的俘虏。
当下局势,颇有几分穷途末路的意味,但却也并非没有一线生机,再怎么说风毅也都跑出去了,说不定还真能避开房遗玉追捕,收拢散落兵马回来救他呢!
虽说韩之永也知这可能性少得可怜,却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索性将心一狠,下令将志刚武馆的人尽数击杀,无论如何也要给其他人一个下马威。
霍志刚看着将他们包围的军卒,没想到韩之永真敢动手。
大喝一声,霍志刚将黄知涛交给身侧的霍念念,取出开山大刀、斩星宝剑,右刀左剑,交叉于胸前,厉喝道:“不想死的就跟我走!”
刀剑齐出,向前奔袭!
空气中血气弥漫,霍志刚带头击溃重重人潮,开山大刀横劈下砍,刚猛霸道,出招无不将人劈碎,血肉溅射,斩星宝剑又刺又挑,尽是刺击要害,招招毙命。
直到再无人敢靠近,但凡有进入其近处的,必是一招致命,绝无存活可能!
不大会儿的工夫,就已杀出一条血路。
卧龙渊外,大唐军帐。
牛进达为了便于观看谷内情况,特地让人在军帐之中,以山石堆砌成一座高达三丈的小山。
房遗玉和牛进达二人正在小山上聊天,他二人都算是军神的半个弟子,时常受到指点,故而一些用兵方式出奇雷同,相互印证之下,二人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他二人针对卧龙渊的防线布置展开讨论,由于这防线是房遗玉亲自布置的,故而她位于守方,而牛进达则是攻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停,颇有沙场对战的味道。
正在这时,房遗玉突然听到谷中传来打杀之音,不由为之侧目。
牛进达出言赞道:“看来师妹你的计策是成功了,他们已是自乱阵脚,内讧起来,相信用不了两日,咱们就能班师回朝了!”
房遗玉也是颔首认同,只是随后面上却露出震撼之色,她见霍志刚一刀一剑,杀人如摧枯拉朽一般,也不禁为之汗颜。
牛进达面上也是凝重的很:“真猛士也,比之年轻时的秦将军怕也没差到哪去,没想到乱党之中还有这般人物!”
房遗玉见霍志刚招式配合的极为精妙,刀劈寰宇,剑点星穹,二者配合融洽,刚柔并济,两种截然不同的章法,竟被他融会贯通,融合成为一种全新武技,也是不由赞叹,心说:“看来江湖传言不虚,霍志刚的功夫已经不下他的师父张仲坚。”
房遗玉正这般想着,见陈侠步也在其中。
一双瓮金锤可谓所向披靡,自身力道搭配房遗玉传下的霸道内功,锤下也无一合之敌。
房遗玉见状心下暗喜,和加入志刚武馆之前相比,陈侠步已是有了全新改变,想来是因得了名师教导。
陈侠步热衷的武艺是锤法,故而房遗玉除了偶尔指点指点内功,像锤法多是请军中高手教授他的,故而这招式也向来是他短板,现在有了霍志刚这经验十足的大高手教导,自是如鱼得水,身手大增。
陈侠步犯险,房遗玉自是不能不管不顾,吩咐道:“牛老哥,那其中有我留下的心腹,我要带支兵马,去将他们救出来!”
牛进达本想看这伙乱党狗咬狗,但听房遗玉这般说来,也道:“一起,老哥这手也痒痒呢!”
当下点了五百亲军,朝着卧龙渊展开一番攻势。
房遗玉自是不会待在旁侧看着,也随着大部队一同杀了过去。
唐军的只守不攻,让那些从未打过硬仗的乱党军卒心中多了不少懈怠,加之他们一心都在阻截霍志刚那一行人,故而忽视了前方防线。
第四百八十四章 心中之忧
牛进达、房遗玉都是战场上的常客,见这般良机怎会把握不住?在乱党的弓弩都未来得及拉开的情况下,已是先行冲到近前,拼杀起来。
房遗玉一剑刺死一名乱党,又顺手抢来一把九环刀,正要甩手掷出,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霍志刚右刀左剑的模样,心下大动,手上也跟着舞动起来。
房遗玉右刀左剑,剑是巨阙剑法,刀是撼山刀法,走的尽是霸道,一刀更胜一刀,一剑强过一剑,威力竟是大涨,就是刚刚操作,还有些生疏。
房遗玉嘴角上扬,萌生了新的想法,在战场上虽说刀的威力更大一些,可遇上身着铠甲的大将,还是用剑更占便宜,若能将刀剑合一,协同杀敌,威力必是出人意料。
牛进达的亲军都是百战强兵,加之两位大将带头冲锋,简直是所向披靡,不多时就已在霍志刚一行的身前,打开一条血路,掩护着他们一行退去。
来至大唐军帐,霍志刚面色复杂的上前道谢,房遗玉见黄知涛、石开相继昏迷,忙问缘由。
霍志刚长叹一声:“他二人染了瘟疫!”
房遗玉面上一怔,脑中直觉荒谬,虽说瘟疫杀伤巨大,可也只有在尸横遍野的乱世,或是天灾人祸的时候才会出现,现在太平盛世,怎么会有瘟疫?
“真是瘟疫?”房遗玉还记得她在昨日同黄知涛见面的时候,黄知涛几与常人无异,这只一日工夫就稀里糊涂的染上瘟疫,着实让人感到难以置信,心说:“莫非他们别有用心?”
她不露声色的瞄了眼霍志刚身侧的陈侠步。
陈侠步微微颔首,表示事情属实。
房遗玉这才相信,却也更为担忧,沉吟片刻后道:“霍馆主,我和黄兄相识一场,虽说阵营不同,但我俩当时却是诚心相交,所以我不会见死不救,只是你们也当清楚自己的特殊身份。不若这样,只要你们肯交出武器,受我方管制,我可以将你们视为朋友,竭尽全力为黄兄医治,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若这期间你们敢有丝毫动作,也休怪我不念旧情!”
霍志刚也知他们身份特殊,便是房遗玉将他和他的弟子斩尽杀绝也是应当,能有现在这番局面已是极好,足见黄知涛所言不虚,这‘房武’——房遗玉却是重情义之人,若非如此,决不可能在当下这种情况,对他有所优待的。
霍志刚看他这步险棋走对了,也不拿捏,直道:“房将军这般重情重义,霍某佩服,全听将军吩咐!”
说话间就将手中那双滴血刀剑交给了身边军卒。
见霍志刚这般动作,他的那些弟子也纷纷交出了兵器。
“腾出三个军帐,两个让霍馆主等人居住,另一个让黄兄和那些染病的人居住,再下达命令,所有人不得靠近染病营帐。”房遗玉下达命令,心中颇为忧愁。
霍志刚一行分作两处,由军卒们带了下去。
在霍志刚一行离开后,牛进达语重心长的教导道:“师妹啊!你是不是对他们太仁慈了?你还是要记得,他们是乱党,陛下是不会对乱党手下留情的,你既然是朝廷的人,那最是忌讳同乱党有交集,更别说称兄道弟了。”
牛进达在军中混的久了,也懂些忌讳的事,见房遗玉和黄知涛朋友相称,又颇为优待霍志刚一行,好意相劝。
房遗玉知其好意,笑称明白,只是心中有事,无意深谈。
“师妹可是有什么心事?”牛进达见房遗玉心不在焉,对自己人他是藏不住话的,索性问了出来。
房遗玉沉声道:“有些担心,这瘟疫传播必有源头,我在卧龙渊待了月余,从未听过谷中有瘟疫爆发,然而黄兄刚来便有了,这说明瘟疫的源头并不在这,而在别处,这可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牛进达也是会意,假若瘟疫的源头是在大唐境内的密集之处,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房遗玉强颜笑道:“许是我想错了,到底是不是瘟疫还不确定呢!”
然而半个时辰后,房遗玉就得到了随行军医传来的消息,经过反复诊断,确定就是瘟疫,且是种前所未见的强力瘟疫。
患上瘟疫的黄知涛、石开、钟楚桐、霍念念四人都在先后昏死过去。
他们的昏迷方式和寻常的昏阙也是不同,他几人就像睡熟似的,心跳脉搏和常人无异,却怎么叫都叫不醒。
房遗玉一听,还真是瘟疫,当即将黄知涛、石开、钟楚桐、霍念念四人隔离起来,前往霍志刚所在的营帐,问清瘟疫发生前的症状,又将消息传给余杭刺史刘正则,让他注意境内是否有相同病例,同时也让刘正则将消息传给江南各地的刺史要员,让他们多多注意。
为安全起见,房遗玉更让独孤战速回京师,去将孙药王请来,既为救治黄知涛、石开、钟楚桐、霍念念等人,也为下一步做打算。
瘟疫一事,在房遗玉的心中久久环绕,不能散去。
卧龙渊里的情况可谓一片大好,在房遗玉放火烧粮的第二天,谷内的人就彻底没了粮食,已经开始啃树皮了。
而在这个时候,房遗玉还让人在附近打了几只野兔,在风口烧烤,香气扑鼻,诱惑着谷内的人。
又过一日,就有人坚持不住,不断有守卫的军卒跑来投降。
房遗玉当即设宴款待,请投降的军卒饱餐一顿。
那些守在谷口的守军见投降非但不惩罚,还给他们送好吃的,这谁待的住?不要命似的往唐军这头跑!
韩之永那头气的连杀数名叛徒,以求杀一儆百。
结果此举彻底激怒麾下众人,联手将韩之永绑了,送去唐军大营。
乱党中余下的人见头目都被唐军擒了,也都纷纷失去反抗之心,尽是伏法认罪。
在房遗玉的渗透下,历时近一载,终将乱党一网打尽,除了在营救陈侠步一行的时候,伤了手下几个军卒,自始至终都是零死亡,未有一人减员,可谓战绩彪炳,古来少有。
第四百八十五章 古怪疫病
房遗玉乘坐军船押着一众俘虏回归大陆,以江南安抚使的身份宣布韩之永、风毅、霍志刚、柳巩等人的叛国之罪,并查封志刚武馆,将支持韩之永的那些门阀一并抄家,人口财物,尽是押送京师。
一时间,江南四下人心惶惶。
房遗玉在处理好公务后,因忧心瘟疫之事,又去寻上了刘正则。
刘正则道贺房遗玉功成身退的同时,也向房遗玉汇报了他们这些日子的调查结果。
“我已把将军的意思传给各郡刺史,他们经过调查,回应是一致的,各地都没发生大人所说的那种病例,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刘正则曾是房遗玉下属,深知他这位领导的才干,更知她不会无的放矢。
虽说刘正则不知房遗玉为何要这样做,但对她的吩咐没有丝毫犹豫,尽职尽责的执行了。只是不论刘正则怎么调查,都没发现异样状况,其他郡县也是一般,直至刘正则确定他没有什么遗漏,才来汇报此事。
房遗玉对于此事,始终牵挂在心,听刘正则这么一说,方才放下心来,毕竟以刘正则的心细,他说没发现那就定是没有了。
虽说刘正则已经调离其麾下,如今主政一方,但房遗玉还是将之视为自己嫡系,并未隐瞒,直将黄知涛的状况告诉了他。
刘正则颔首赞赏:“将军有这顾虑也是应当,光是这份忧国忧民之心,正则就自愧弗如,日后我会注意的。”
房遗玉微微一笑,鼓励道:“好好干吧!你现在主政一方,只要能取得足够成绩,以你的才干相信不久之后就能调回京师,成为京官的。”
房遗玉告别刘正则,快马赶往武茶村,拜会武曌。
武曌笑着恭喜房遗玉大胜归来,面上却有些伤感,乱党被全歼,也就意味着她二人日后不能再假扮情侣了。
二人都没言语,气氛有些尴尬。
许久之后,武曌才开口问了句:“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可否陪我游游西湖?”
武曌那双魅人的眸中,带着几分期许。
“这押送犯人——”房遗玉见武曌神色一黯,心中微痛,忙改口道:“抄家还需一定时间,可以明天再启程,这离去之前游游西湖也是可以!”
武曌展颜一笑,面色灿烂,笑道:“那我们这就走吧!”
自然的挽起房遗玉的手臂,二女模样亲昵的向西湖走去。
房遗玉心中纳闷,也不知武曌先前是真失落还是假失落。
房遗玉早就换成原本打扮,两位美人游湖,着实引来了不少游人的目光。
西湖还是那么美,只是二女心中都充斥着离别的感伤,周遭不免充斥着黯然神伤的情绪。
只是若没离别的不舍,又怎会有相逢的喜悦?二女虽说不舍,可在当夜,却仍是分别了。
房遗玉返回住所,听闻得知黄知涛醒来的消息。
房遗玉面上大喜:“这么说来,黄兄他好了?”
看守黄知涛的军卒摇头道:“不是,医生说情况似乎严重了!”
房遗玉心下暗惊,忙向黄知涛的屋子走去。
那是府衙中最为偏僻的别院,还未走至近前,房遗玉就听到屋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正是黄知涛的声音。
来至门口向内望去,房遗玉登时就是一惊。
黄知涛的身子被捆绑起来,只见他不停扭动,似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房遗玉不由问道:“怎么会这样?”
那随行军医也是无能为力,走出来道:“我也搞不懂,这瘟疫实在古怪,患者醒来后浑身犹如被万千蚊虫叮咬,疼痛难忍,奇痒难耐,只得四下抓挠,甚至不知痛感,抓的身上血糊淋拉,若再让他继续抓挠下去,后果堪忧。眼下这权宜之计,也只是将他绑住,对这瘟疫我是丝毫办法都没了,将军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看着疼痛难忍的黄知涛,房遗玉感同身受,武者被砍上几刀都能承受,却不能承受这般痛痒,哪怕是心坚如铁的人也不行。
房遗玉想着前世医治皮肤病的法子,让人备好茶水,给黄知涛清洗身子。
这茶水似有奇效,黄知涛洗刷过后,很快就不再痛痒,沉沉睡去了。
房遗玉心系黄知涛病情,不待天亮,快马扬鞭,想着尽早和孙药王汇合。
在他们离开余杭临近姑苏的时候,却是得来一则消息。
一则足以震惊天下的消息!
房遗玉连夜赶路,又行一日来到嘉兴县。
这一路走的极不安稳,不光黄知涛,石开、钟楚桐、霍念念三人也是相继醒来,症状和黄知涛都是一样。
不醒便如睡死过去,可这醒来,又觉身上痛痒难耐,恨不得将自身挠死才好。
这怪病别说是这个时代的人,便是后世来的房遗玉,也是闻所未闻。
房遗玉以茶水洗澡的偏方源自前世的经历,那时她是在寄宿学校读初中,宿舍条件一般,两人一床。
房遗玉不幸的和一位不讲卫生的女孩同床,从而染上了皮肤病,痛痒欲死,滋味难受的很,肉都抓烂了,后来正是用茶水清洗,才给治好的。
先前见黄知涛痛痒难耐,才想出这个办法,果真有奇效。只是这瘟疫毕竟不是寻见的皮肤病,虽说能够暂缓病状,可却没什么治疗效果,用不了几个时辰,还会复发的。
关于这方面,房遗玉也是无可奈何了,毕竟她没学过什么正统医术,还要看孙药王的本事。
嘉兴县离姑苏近的很,只是房遗玉有心赶路,并不打算入城,只想沿着官道绕过姑苏,再过江阴与南下的孙药王尽快汇合。
走在官道上,房遗玉心中有些纳闷,四下看去竟无一人,不禁奇道:“这什么日子?官道上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现今正是午后,温度适中,天气也不错,正是行商赶路的好时候,虽说江南偏远,可也不至于官道无人吧!
牛进达也觉奇怪,但他也是头回来江南,不好妄加评论,只道:“赶巧了吧!”
房遗玉也没再多想,调整一下心境,专心赶路。
第四百八十六章 欺软怕硬
又行了不过二里来地,只见前方尘土飞扬,马蹄作响,一个家仆打扮的年轻人,正骑着匹黑色骏马,飞速朝他们这方向驰来,在其后面还跟着两匹神骏。
房遗玉不免多看两眼,这三马轮换着骑乘,在江南这少马之地是何其奢侈,加之那三匹骏马都是上等好马,骑马之人还是个包衣家仆。
一时间房遗玉都将其视为窃马之贼。
家仆打扮的年轻人见到房遗玉一行,突然勒马停驻,高声道:“前方可是江南安抚使房遗玉将军?”
房遗玉正端详着他,见他是来寻自己的,心下更是好奇,笑道:“正是!”
那年轻家仆连忙翻身下马,近前跪道:“禀报安抚使大人,大事不妙,昨夜姑苏二十万人染上古怪瘟疫,现在尽是昏睡不醒,与死人无异,草民是姑苏刺史张大人的家仆,现奉刺史之命,请安抚使大人主持政事。”
房遗玉闻言巨震,惊得几要从马上掉下来,忙稳住身形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房遗玉听的清楚,却是不敢相信,只一夜工夫,就二十万人,这是什么概念?将这二十万人聚集起来,长江都能给它截断。
年轻家仆面色惨白:“姑苏爆发瘟疫,一夜间二十万余的百姓尽是沉睡不醒,他们的症状都是一致,身上遍布红疹,昏死之前身上发痒,和不久前刘刺史让留意的症状一般,未有丝毫差别!”
“牛将军,速速传令下去,咱们全速赶往姑苏!”房遗玉下达命令,随后又道:“传令江南各地刺史要员,五日之内,赶往姑苏共商要事,若有延误,直接贬为庶民,终生不得为官。”
唐太宗给房遗玉的官职是江南安抚使,在大唐是巡视地方的大员,在天灾人祸之时,负责考察地方官员,当下在江南属她官职最大,能够调动江南一带的军政要员,自然也拥有赏罚官员的权力。
这是房遗玉第一次动用手中权力,身上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牛进达面上一阵错愕,似是看到了军神当年以三千劲旅直插突厥腹地的那种气概,猛地晃了晃脑袋,赶忙吩咐下去。
房遗玉想着黄知涛症状,忙吩咐传令官折返余杭,让武曌备好茶叶,同时派人北上去迎孙药王。
现在已经不是四条人命的问题了,而是二十万个活生生的百姓,这是大唐建国以来最严重的灾难。
房遗玉快马朝姑苏赶去,途中向那家仆询问详情。
那年轻家仆知道的也不多,只将他了解的事告知房遗玉。
近来三日是江南每隔数月就会举行一次的特大集会。
这集会相当于后世的赶集,像县城的赶集多是半月一次,周遭村落的行商聚集于县城里,进行买卖,那也是县城最热闹的时候。
而今的江南却是不同,正所谓地广人稀,人口寥寥无几,姑苏作为江南一大重镇,人口尚不足十万,这和百万人口的京城相比,实是渺小的很。
连姑苏都是这般,别的地方更是凄惨,比之姑苏,更为不如,便是集会,也没北方大城那般热闹。
这才有了特例,每半月一小集会不变,但每逢大年初一、四月初一、七月初一、十月初一,都要举行为期三日的大型集会,这地点正是定在江南第一重镇,姑苏。
届时各地的百姓商贾都会齐聚姑苏,参与这为期三日的大集会。
昨天是七月初二,正是大集会第二日,也是人口最多的时候,据估算昨日的人流量,已经达到二十万。
今日是集会的最后一天,按照惯例,商贩们更该珍惜这收尾一日,早早过来摆摊才是。
可是这街上空空的,确切说是整个姑苏城内都是空空的,城里几乎看不到人,这都快到巳时了,姑苏城的大门都没打开。
张宗阳是贞观五年的状元郎,极具才华,是个能为生民立命的好官,唐太宗提拔他为姑苏刺史,可谓是知人善用。
来至姑苏半月,张宗阳一直在忙公务,直至今日才得了些空,忙里偷闲本想带着家人一同上街逛逛姑苏的大集会,体验一番自己下辖制所的风光,却是意外发现府衙之中无一官员当值,衙役捕快也都不在,出门一看姑苏城也成了鬼蜮,活人少见。
张宗阳感觉有问题,忙展开调查,发现了极为骇人的事。
姑苏上下,无论是当地百姓,还是赶来姑苏的商贩游人,都在各自住所沉睡不醒,就跟死去一般,症状就如黄知涛似的,身上起着红疹,遍布抓挠痕迹,人跟熟睡过去一样。
房遗玉听到这,很是纳闷,瘟疫既然这般厉害,能一夜间传播二十万人,那怎么张宗阳一家没事,直至他们离开府衙才发现问题,忙问道:“姑苏还有哪些人家没事?”
年轻家仆想了想道:“确实有一些,都是姑苏的大家族,除去潘家受到影响,余下像孟家、吴家、张家还有我家大人府上,皆不知何故,都没受到瘟疫波及,还同往常一般。”
房遗玉听后桃眸瞪的溜圆,按说这百姓整日劳作,身强体壮,对于瘟疫有着一定的免疫能力,而世家门阀身体素质低下,往往容易受到感染才对,怎么姑苏受到感染的大都是平民百姓,而门阀世家却是没受到波及。
“娘西皮,这瘟疫还懂得欺软怕硬吗?”牛进达听的也是纳闷,叫骂一句。
房遗玉心下一动,有些古怪,想到些什么,却是一闪而过。
一行来至姑苏。
姑苏城外聚集了上千百姓,也都是来赶集的百姓,只因城外农房便宜,他们多在城外过夜,待天明后又要进城。
正因这般,他们才没受到瘟疫波及,只是城门一直关着,他们也只能堵在门外候着,议论这城门为何这么晚还不开,都不清楚城中发生了什么。
有不少等的不耐烦的,还对着城里叫骂,抱怨。
直到看见房遗玉领着大队人马赶来,才纷纷让开,留出一条足够其通行的大道。
第四百八十七章 安抚民心
看着城外聚集的百姓,房遗玉心知瘟疫的事并未传扬出去,赞叹张宗阳做的不错。
瘟疫的危害虽然大,可真正的危害却是瘟疫带来的恐慌。
在后世都避免不了流言的传播,更何况是在当下这个封建王朝!
一夜之间,二十万人同时受到瘟疫波及,若是传扬出去,必会造成巨大恐慌,后果严重。
无知的百姓会认为是上天降罪,将之怪到唐太宗的身上,认为皇帝无德,以致天降灾祸,又或是鬼怪作祟,人力不能抗,四散逃亡,弄得江南动荡,再波及江北,使得数十万百姓迁徙避祸,造成国家混乱,有伤国之根基,严守消息是控制流言的唯一办法。
故而,张宗阳限制了城内城外幸免者的出入,将城门锁死。
只是这般大事,真能瞒得住吗?
房遗玉见此情景,不由自问一句。
看着那聚于城外的千多百姓,房遗玉安抚笑道:“诸位还是各回各家吧,我瞧这集会是要取消了,你们继续待在这,也是浪费时间。”
乍听此言,那些百姓尽是不明所以,纷纷奇怪的看着房遗玉。
房遗玉轻描淡写道:“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城中发了瘟疫罢了。”
房遗玉说的漫不经心,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那些百姓听了却如晴天霹雳,尽是惊呼出声,造成一片混乱。
古人视瘟疫如魔鬼,一听此言,众人尽是起了逃窜之心。
牛进达听后色变,忙给房遗玉使眼色,心下焦虑,却也说不出口,心中暗道:“这师妹看着心细,怎么说话这般没有分寸?”
房遗玉却仍是那般随意道:“你们担心个什么劲儿?不就几个人患上瘟疫嘛?有什么好担忧的?那几个人也都控制住了,真是瞎操心。神医孙药王也在赶来的途中,压根就不会扩散出去。只是瘟疫会传染,这才要小心应对,你们瞧——”
房遗玉手指身后大军道:“为防瘟疫扩散,我特地带兵两万镇守姑苏,在这瘟疫被消灭之前,城门绝不放开,所以你们大可以安心,这瘟疫连城门都出不了。”
“按说就是几个人染上,也没什么必要封城,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等孙药王过来确定之后,才能重新开放,毕竟咱们要防范于未然,不能让大家受到波及,对不对?”
那些百姓见房遗玉一副不放心上的表情,竟也安下心来,想着:“定是些小情况,不然眼下这位女将军又怎会这般轻松?”
房遗玉微微一笑,随意的摆了摆手:“行了,就不跟你们多说了,你们该返乡就返乡吧!我这打算入城了,近日我就在城中坐镇,直到瘟疫被彻底消灭。”
房遗玉慢悠悠的策马近前,叫开城门,带着一干重要人物进城去了。
看着房遗玉一行的背影,人群中议论纷纷。
“这女将军是谁啊?咱大唐还有这一号人?看着还不到双十年华吧?”房遗玉在返回军营后,早就褪去伪装,如今自是本来面目,一个十八九的俊逸女子。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她可是名震大唐的房遗玉,房将军,她爹爹是当朝首相,她夫君是陛下宠爱的韩王,她自己也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儿,厉害着呢!”
“呵,还不是仰仗父辈?不然就她一女子——”
“你真是井蛙语海,可笑!房将军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沙场战将,你别瞧她是个女子,那身战功可是少有人及。年前的时候,西域一个叫龟兹的国家,劫杀我大唐商旅,陛下怒极之下派出房将军西征,你们猜结果如何?房将军只用七千人马就灭了龟兹,击溃西突厥二十万大军,那叫一威风。”
江南距京师遥遥万里,军情传到这都变味了。
一些门阀大家或许还能听到实情,可在百姓这一阶层,听到的大多是经过反复加工的八卦谣言。
百姓们听说房遗玉这般了得,尽是发出赞叹声响。
一人道:“既然房将军地位这般尊崇,怎么还愿冒这风险?要知道那可是瘟疫啊!想想就心里打鼓。”
“嘿!你们没瞧房将军那样?那像是事态严重的样吗?我看就是些小问题,压根就算不得危险,不然房将军哪能这般轻描淡写?许是咱们想的过于严重了吧!得了,不闲聊了,既然集会也开不上了,我就早些返乡,兴许还能赶上中午的饭菜呢!”他说完就开始收拾东西。
余下众人听了纷纷赞同,尽是不以为意,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既然事态没那么严重,既然有房遗玉帮他们把持着,不让瘟疫扩散,那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百姓们相互道别,并未因瘟疫之事,产生动荡,反而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随着房遗玉进城,原本有些担忧的牛进达看到身后百姓的反应,也是明悟,对房遗玉赞叹道:“我起先还当师妹不分轻重,看来这是早有计划啊!”
房遗玉莞尔一笑:“所谓防民之口胜于防川,一个不慎,就容易引发祸端,那还不如将事情坦白。要知道人都有好奇心,咱们今日若是百般隐瞒,一旦事情传出去,必会加倍的引起旁人注意,世人都会认为大事不好,情况危急,从而恐慌,引起混乱。”
“而咱们现在将事情坦白,却能最大限度的压制流言,今日这些百姓都将是咱们的宣传人员,他们会将姑苏的情况带去江南各处,能起到安抚民心之效,可谓一石二鸟。只是咱们若在短时间内拿当下这局面没辙,那日子久了,还是会有大麻烦的,这就还得靠孙神医的惊天医术才行。”
房遗玉来至府衙,看府衙前聚集了一大片人,尽是情绪激动,吵嚷不停,将府衙围个严实,一只苍蝇都不放出来。
隔老远就能听到他们吵嚷的声音。
一个年岁概在四旬上下的中年男子正被一群人围着,面带无奈之色。
“刺史大人,如今满城瘟疫,我们若不离开,还能留下来等死不成?”一个身着华贵衣裳的富商,正不顾仪态的厉声喝着。
第四百八十八章 以儆效尤
又一年过七旬的腐儒道:“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现在城中瘟疫四起,若死守于此,又怎为君子?刺史大人何必这般执拗?”
一众人无不例外,全在逼那姑苏刺史张宗阳打开城门,放他们离开。
因为衙役捕快也都染上了瘟疫,故而张宗阳无人可用,受到城中门阀大族以及他们家仆的围堵,已有逼迫之意。
房遗玉见之大怒,难怪先前没看到任何的防范措施,原是这些没受到瘟疫波及的混账在闹事。
“你们要干什么?一个个的想造反吗?”房遗玉领着大队人马,走进府衙。
那些人见房遗玉身后跟着上百的军卒,尽是不敢放肆,不再言语。
那年过七旬的腐儒近前道:“这位将军来的正好,吴某乃江南吴家家主,子曾经曰过——”
房遗玉看到这么个玩意就觉头大,和他这种腐儒扯嘴皮子,还真怕一个不小心将他说死过去,当即将话接过:“你这都半截入土的岁数了,还不安生在家过日子,跑这来凑热闹?”
房遗玉摆了摆手,压根不跟他们扯皮,直接下令道:“来人,将这伙聚众闹事的贼人给我关进大牢!”
牛进达面露狰狞,没有一个性子耿直的武将,不讨厌这些罗里吧嗦的腐儒和市侩的富商,初见他们将姑苏刺史围住逼迫,心头就生了火气,只是此处房遗玉官职最高,权力最大,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记恨在心,这听房遗玉突下命令,着实心中畅快,亲自带人上前逮捕。
“大胆!你——你是干什么的?竟敢对我祖父无礼!家父可是御史台的言官——你怎敢猖狂!”在那吴家家主的身侧有个年未及冠的少年,正得意说着,似乎在其心目中,言官已经是通天的大官了。
房遗玉都听乐了,心说:“姑奶奶的皇兄是国君,爹爹是首相,一个小小言官,也敢显摆?”
在这江南之地,京官少见的很,言官更是稀奇,只是在京城的话,王公大臣数不胜数,小小言官压根都不入流。
房遗玉当即笑道:“那我就猖狂一下给你瞧瞧,看你能拿我如何——牛将军,这黄口小儿依仗父辈势头,阻我行事,将之拿下,重打三十军杖,以儆效尤。”
房遗玉深知若想全心处理瘟疫,必须要先震震这些没被感染的人,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别来添堵,故而早就起了杀一儆百的心思,那吴家少年正好犯在她的手里。
牛进达治军极严,打人军杖那是家常便饭。
于无声中,吴家少年被按于堂中杖刑,只听砰砰声响,以及那少年哭天喊地的惨叫之音。
这般手段登时就将府衙中的闲人震住,那吴家家主见心爱的孙子被打,气的跳脚:“你到底是谁?竟敢滥用私刑,老夫定要告你,上朝中参你一本!”
房遗玉嗤笑一声:“本官房遗玉,江南安抚使,你要参便参!”
若吴家家主年岁小些,就凭他刚才的话,房遗玉少说赐他五十军杖,只是他已年过七旬,恰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年岁,房遗玉也不愿与之计较,权当尊老了。
吴家家主了闻言面色一白,听了房遗玉之名,岂敢言语?
便是在京城也没几人敢在房遗玉的面前耍横,更别说是在这偏远江南。
周遭聚众闹事的人全被房遗玉关进了府衙大牢,张宗阳见包围已解,忙近前拜见,还道:“畏死乃人之常情,他们惧怕瘟疫也是情之所向,将军何必关押他们!”
房遗玉冷哼一声:“你这人倒是好心——他们这些人就是猪狗,不惩治一番,谁都不安生,先给他们点教训尝尝。眼下还是防治瘟疫要紧,我这有几个想法,你速速安排下去!”
房遗玉对瘟疫,是再了解不过,史书之中没少记载,且她前世爆发新冠,她的老家武汉就是重灾区。
新冠严格来说是传染病,并非瘟疫,但二者原理却是相同。
只要针对瘟疫特点隔离防治,困局可破。
房遗玉沉声道:“瘟疫之所以可怕并非在于它的危害性,而是在于得不到完善的隔离防治,首先需要足够数量的大夫,让病患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救治。”
史上记载过的特大瘟疫,一般都是人祸造成,尤以那些偏远地域更是如此。
在古时候,偏远地域爆发瘟疫,地方官员无计可施,只会将消息传回京城,这一路至少需要数月时间,等消息传回京城,能否传到国君耳中还是个问题,就算皇帝知道了,且有心处理,但时间已过数月,时过境迁,再胡乱处置,能被救治的人寥寥无几,若在这时朝中再出那么一两个贪墨赈灾款的狗官,那可以说就算人都死绝了,瘟疫也不一定能够止住。
可怕的不是瘟疫,若不能及时救治,导致疫情扩散,才是真正的灾难。
故而房遗玉在第一时间想着的就是医治病患,这二十万人只靠孙药王明显不够,这就还需其他大夫来给孙药王打下手,辅佐他控制这场瘟疫。
“只是你们也都清楚,咱们不能让江南百姓知道姑苏城里出了大事,大夫要请江南之外的,且是地方名医,还不能让他们知道内情。此事就交给牛将军了,多付些诊金没问题,可若他们不来,那就用硬的吧!你应该懂!”房遗玉笑着给牛进达下了个任务。
牛进达颔首一笑:“我懂,此事包我身上。”
相较那些优柔寡断的文官,武将的手段更为适合此番任务。
“其二嘛——”房遗玉继续道:“就是隔离,将患者们全部隔离,若想控制住瘟疫,必须先控制住瘟疫的扩散,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瘟疫那令人闻之色变的传播速度,牛将军,从今日起,你麾下的两万将士就在城门处安营扎寨,没我允许,谁都不许出入姑苏城,若有人胆敢强闯,大可将其扣押。”
“其三就是需要足够的粮食和药物——粮食咱们不缺,可二十万患者的用药却是个天文数字。”
第四百八十九章 药材商
“陛下圣明,他若知道咱们这的动向,定会全力支持我等,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等朝廷搜刮的物资送到,少说也得过去月余,等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所以用药的问题,需要咱们自己解决。”
“其四便是加强幸免者的防范意识,瘟疫的传播能力极强,在救护的同时也要格外注意,重视自身安危,别人还没救成,再把自己搭了进去。”
“以上几点尤为重要,在孙药王未到达之前,咱们需得做好万全准备。”房遗玉顿了顿,继续道:“用药的问题我来解决,至于加强防范意识就要交给张刺史了,至于如何去做,我会将些基本常识告知你,你马上将城中的幸免者召集起来等候调用,在当下这个时候,别管他们是什么大家闺秀还是世家子弟,全叫过来听我号令,你先将城中粮食囤积起来,他们不听话,就让他们饿着,眼下他们没得选择,若实在刺头,就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打上一顿,丢去大牢。”
房遗玉现在想的只有救人,用她所能动用的一切力量救治患者,谁敢阻她,就要做好承受怒火的准备。
张宗阳微微张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房遗玉知他要说什么,也知自己这么做不合规矩,可若跟二十万条性命相比,那规矩也就没什么意义了,索性摆手道:“后果由我担着,你听命去办就好,别在这磨叽——”
“对了!”房遗玉忽地想起一事,忙道:“城里的粮食、水源,都不许胡乱吃喝,我稍后会下令打开南大仓,我们只吃南大仓里的粮食,水也派人从城外的太湖运来。”
房遗玉口中的南大仓是姑苏近处的一大粮仓,粮食是国家重要资源储备,战时的必须品,故而大唐在每州郡都设有粮仓储备粮食,以备战时调用。
这些粮食只能用于战争和自然灾害,平日里绝不可动用,但房遗玉是江南安抚使,在灾祸到来的时候,自是有权调用应急物资,开仓放粮也就她一道文书的事。
张宗阳疑惑的很,房遗玉先前说的几点都符合实际,有理有据,他听的佩服,可这最后一点却是不懂了,问道:“瘟疫和粮食水源有什么关系?”
房遗玉严肃道:“关系大了!这天下就没一种瘟疫,在人传人的情况下,一夜感染二十万人,绝无可能,定是这二十万人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才一朝爆发,咱们不能步其后尘,你现在还能站在我的面前就是一种佐证,假设瘟疫真能在一夜间感染二十万人,那你早就该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所以城里的粮食水源绝对不能去吃,碰都不能碰。”
张宗阳也觉有理,赞叹道:“将军真是厉害!”
“常识罢了!”房遗玉随口回了句,只是心中充满疑惑,这次瘟疫的爆发实在过于突然,这速度实在诡异,让人不敢相信。
牛进达领命去了,派人镇守姑苏之余,还前往江南之外去请各地名医。
房遗玉将一些防范瘟疫传播的方法告知张宗阳,让他全天候准备热水,用泡过热水的毛巾掩住口鼻,和患者有过肢体接触后必须要用热水消毒,凡是她知道的,能想到的,尽数告诉了张宗阳,让他做好安排。
房遗玉寻上西门追,向他问起江南最大的药材商在什么地方。
起先她让西门追一行调查江南显贵之人,其中定会有些药材商人的信息。
果然不出房遗玉所料,她才说出口,西门追就给了她一个详细名单,其上只记录了四个人,他们四人几是垄断了江南八成的药材生意。
“张志、蔡军、曾进、魏戈?”房遗玉默读四人名字,观其资料道:“他们四个是插香拜把的兄弟?”
西门追点头道:“根据先前调查,隋朝末年天下大乱,他们四家都是地主乡绅,趁乱聚集了大票人马,做盗墓营生发了大财,大唐一统天下后,他们放弃了盗墓,在江南开起了药材行,做起正当生意,只是在做正当生意之前,他们先将同行都给杀了,故而也没人和他们竞争,生意自是越做越大,咱们若想得到数量庞大的药材,只有从他四人身上入手才行!只是,小姐要做好准备才是,他们四人我有过了解,都是视财如命的奸商。若想从他四个身上拿好处,可非是容易的事,若被他四个得知姑苏瘟疫爆发,以其手段定会囤货抬价,不能避免。”
房遗玉眸中闪过厉色,沉声道:“既然他们四个都是以利益为重的人,想来关系也没那么好吧?他们之中谁是老大?”
西门追答道:“正如小姐所说,他们之间也会时不时的产生摩擦,可一旦有人试图插手江南的药材行业,他们定会在第一时间集结,通力打压,直到将敌人赶出江南,也正因此,江南那上千家的小药行才只是分走市场两成,他四人以蔡军年岁最长,张志次之,魏戈再次,曾进最小,但其中魏戈最有才智,是几人中的智囊,出谋划策概由他想,家财也远在余下三人之上。”
房遗玉淡然一笑:“原来只是利益关系,西门,你派人持我名帖拜会,就说明日晌午,我在江阴第一酒楼请他四人一醉方休!”
江阴,魏府。
魏戈在收到房遗玉的名帖后,第一时间就将余下三位兄弟请了过去。
魏戈看着他的三位兄弟,伪善一笑,将房遗玉送的名帖捏于手中,道:“老哥、老二、四弟,你们应该也都收到房遗玉那黄毛丫头的名帖了吧!”
三人齐齐点头。
蔡军生得一副粗狂模样,却是个心思细腻之辈,沉声道:“看来咱们收到的消息不假,姑苏确是爆发了瘟疫,以当下情况来看,似乎没多么严重,可若是得不到药材支援,相信感染的患者只会不断增加的!”
蔡军一脸的幸灾乐祸,只想着将来会有多少人感染,买他的药,至于那些生命,在他眼中也就是那么回事吧!无关痛痒!
第四百九十章 小迷弟
魏戈扬眉笑道:“老大这回又跟小弟想一处去了,我已经想好了,咱们现在开始囤积药材,待瘟疫大爆发,咱们再以五倍十倍的价格贩卖,天赐财帛岂有不取的道理?老二、四弟,你们也别错过此番机会!”
曾进也是贪婪之辈,自是一口应下。
唯有张志胆小,似乎是忌惮房遗玉的背景,忧道:“钱我自是想赚,可实在有些担心房遗玉,据说她很难对付!”
魏戈嗤笑一声:“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难对付的?再说咱们是正经的生意人,就不卖她,她又能拿咱们如何?明日你我四人一同赴宴,就看我的吧,我让她灰溜溜的回去,想要药材就只能拿钱买!”
江阴位于太湖平原北端,东接姑苏,西连常州,北望靖江,地处江尾海头,是为长江咽喉,是江南有名的鱼米之乡。
这里虽比不得姑苏,却也别有一番特色。
张志、蔡军、曾进、魏戈四人分别居于江阴城的东西南北四地,房遗玉则是在城池正中的一家奢华酒楼宴请四人。
三楼临街雅间,房遗玉早早来到此处,看着街上来往人群,等候着张志、蔡军、曾进、魏戈四人到来,她面上挂着丝丝冷意,眸中闪着寒芒。
她和那四人约定的时间是巳时三刻,可现今已是午时三刻,依照后世时间计算,相当于迟到了整整两个小时。
“呵!下马威?将姑奶奶晾在这,真有魄力!”房遗玉早已叫来酒菜,边吃边饮,摇头一笑,还是头一回受到这般对待,心下有些五味杂陈。
心里想着姑苏瘟疫,却听店外吵嚷起来,房遗玉心头好奇,便探头向下望去。
只见一个魁梧壮硕的大汉正追着一个身形消瘦的乞儿少年打骂。
那乞儿少年概在十四五岁,头上顶着个满是油渍的狗皮帽,长相极为讨喜,双目有神,面容虽说算不上英俊,可看着却有种洒脱气质,手里抓着个布袋,嘴角挂着笑,嘻嘻哈哈,躲来躲去,嘴里还不停说着:“来抓我啊!来抓我啊!”
房遗玉盯着乞儿少年的一举一动,面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她已瞧出那少年身子敏捷,挪腾之间步法高明,灵活无比,非但迅捷,且滑的跟泥鳅似的。
追赶那少年的壮硕大汉正当壮年,体型魁梧如牛,速度也不算慢,正气急败坏的叫骂追打,誓要将那乞儿少年活活撕了。
这汉子正是体力充沛的年纪,单说速度,那乞儿少年决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可每当他要追上的时候,少年都会利用诡异身法虎口脱险,拉开二人距离,任凭他如何叫骂,如何气怒,都奈何不了那乞儿少年。
来至一颗水井粗细的柏树旁,那乞儿少年就如猴子一般三两下爬了上去,坐在那棵参天大树的分岔上,离地足有五丈高,两腿在树上荡着,手里晃着钱袋,笑说:“傻大个,你若还想要这钱袋,就去跟那个被你撞翻的老伯道歉,不然这个可就归我了!”
壮硕大汉咬牙切齿道:“龟儿子,别让老子抓着你。”
他挽着袖子,想要爬上树抓人,可惜脚下一滑,险些摔个倒栽葱,连试几次,也爬不上去,只得叫骂:“龟儿子你有胆就给老子下来!”
乞儿少年在树上嬉皮笑脸:“傻大个,是男人就给爷爷爬上来啊!你爬不上来,就说明你虽然是个男人,却没有卵子,我能上来也能下去,就说明我是男人也有卵子。”
乞儿少年还在树上做起鬼脸:“阴阳人,阴阳人,撞了人,没卵子,爷爷我来拔刀助,教训你个没卵子!”
嘴上嘲弄着,手里还折着树枝朝壮硕大汉丢去。
壮硕大汉一时不察,竟被抽到脸上。
壮硕大汉本就被乞儿少年耍的火冒三丈,如今更是失去理智,捡起地上的青砖就朝树上丢去。
乞儿少年闪避开来,身子却是一歪。
惨叫一声,再难保持平衡,跌落下来。
房遗玉面色一变,她与那乞儿少年的距离相隔一条大街,现在出手,也是来不及了。
周遭被他们吸引的百姓们更是吓得闭上眼睛,就连那壮硕大汉也是吓傻,不敢再看。
只是众人久久不闻重物落地的声响,再度睁开眼时,乞儿少年已是不见,忙四下找寻,只见街道尽头有一少年正狂奔猛跑,还高声喊道:“傻大个,这钱小爷我就收下,拿去分发穷人了,你日后若还敢乱来,我小盗圣可不放过你。”
喊着喊着,身子已是闪入巷口不见踪影。
壮硕大汉气的跳脚,却也只得自认倒霉。
房遗玉见前后经过看在眼里,那乞儿少年压根就是假装失足,下落时还连翻两个跟头,动作潇洒的很呢!
对于那乞儿少年后来的自称,房遗玉露出一丝笑意,心说:“小盗圣,莫非那家伙是我的小迷弟?”
房遗玉正这般想着,包厢门被人推开,四个人依次走了进来。
虽说房遗玉不认识他们,但不难猜出这四人就是江南的大药商,张志、蔡军、曾进、魏戈四人。
一个矮小中年人近前谄媚道:“没想到将军早就来了,将军在名帖中说中午时分一聚,也没说具体时辰,咱们兄弟没个准备,让将军久等实在抱歉,在下曾进,见过房将军,房将军以女子之身成为巡察一方的安抚使,实是巾帼不让须眉,曾进佩服,今日能见将军一面,实是祖坟冒了青烟!”
曾进这话说的极为巧妙,直将他们迟到的责任推给了房遗玉。
余下三人也是如此,似是不知他们将房遗玉晾在这一个时辰的事,尽是谄媚奉承。
房遗玉斟满杯酒,一饮而尽,而后笑道:“都踏马闭嘴吧!”
咔嚓——
她将酒杯狠狠甩在地上,瓷杯登时炸裂开来,摔的稀碎。
张志、蔡军、曾进、魏戈四人直接傻了。
房遗玉起身冷笑:“我今日来本想和你们交个朋友,请你们帮个小忙,既然你们不愿和我房遗玉做朋友,那就当敌人吧!我等到现在就是想通知你们四个一声——各自安排后事吧!”
第四百九十一章 滥用职权
房遗玉从袖中掏出一块银饼丢在桌上,笑道:“这桌酒菜你们随意,算我请客!”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酒楼。
张志、蔡军、曾进、魏戈四人对视一眼,面上尽是惊恐之色。
张志颤着声道:“这该怎么办?和咱们先前的计划可是不一样啊!”
昨日他们四个就已经商议好了对付房遗玉的办法,只是因为摸不清姑苏的状况,不知怎地要价。
这时曾进想出一个良策,他认为房遗玉宴请他们四人就是打算求他们帮助的行为,故而想着晾晾房遗玉,看看她能忍耐多久,忍耐的越久就说明事态越严重。
四人存着这份心思,早早就来了酒店观察。
房遗玉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曾进认为房遗玉愿意纡尊降贵苦等他们一个时辰,必是因姑苏疫情严重,故而打算以十倍价格贩卖药材,好好赚上一笔。
曾进这算盘打的很响,事实也却是被他猜中,姑苏疫情极为严重,只可惜他遇到的是房遗玉。
蔡军、魏戈也是不安的很,没想到房遗玉是这样的人,连改口的机会都不给他们四个。
曾进也是心里发虚,可面上却强装镇定道:“别怕,咱们现在可都是正经生意人,房遗玉并无权力将咱们打杀,这是江阴,又不是京城。老大,备好酒宴礼物,咱们请江阴县令一聚,有他出面,我就不信房遗玉真敢猖狂行凶!”
其实曾进也没了主意,原想着即便用计不成,最多亏些钱,赔个不是,大事化小,谁成想房遗玉直接反目成仇,还要弄死他们。
蔡军长叹口气,心说一个七品县令拿什么对抗房遗玉这安抚使啊!只是以当下形势,也只能仰仗那县太爷了,希望他能让房遗玉有所忌惮,起码别宰杀他们。
蔡军有些后悔,却也只能道:“就这么办吧!”
当日在魏府,张志、蔡军、曾进、魏戈四兄弟宴请江阴县令,也不道明缘由,直塞他一份大礼。
正在这宴会举行之际,一群军卒破门而入,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刀枪剑戟,冲进大堂。
一位军官打扮的校尉闯了进来,厉声喝道:“你们谁是张志、蔡军、曾进、魏戈?”
张志、蔡军、曾进、魏戈面色剧变,已无血色,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真下死手啊!”
四人颤抖起身。
那校尉横眉冷对,嗤笑道:“你四人暗中资助乱党,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我等奉江南安抚使房将军之命,将你等拿下,家产充公,押解回京,若遇反抗,就地格杀。”
张志、蔡军、曾进、魏戈吓得瘫软在地。
曾进哭喊道:“县令大人,冤枉啊!我们绝没做过那等杀头的事,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校尉瞄了眼江阴县令:“你是此地县令?看来你与这群乱党交情不浅啊!莫非——”
江阴县令吓得身子一颤,张志、蔡军、曾进、魏戈是不是乱党他不清楚,可房遗玉此行就是负责处置江南乱党,她说谁是谁就是,和乱党交情不浅,那不也是乱党?
江阴县令忙站出来和四人划清界线,当即表示张志、蔡军、曾进、魏戈罪大恶极,他跟这四人绝非一丘之貉。
但凡不是个蠢的,面对当下这局势,都不会掺和进去,江阴县令忙告辞离开,至于那份大礼,也已被他悄声放在了桌上。
他心里清楚,张志、蔡军、曾进、魏戈这次是完蛋了。
房遗玉收到下属禀报,他们已将张志、蔡军、曾进、魏戈四人擒拿,家产充公,药店查封,铺子里的所有药材,也都在运往姑苏的途中。
“祸不及家人,给他们妻儿老小一笔赡养费,然后遣散了吧!”
房遗玉独自坐在厅堂之中,想着张志、蔡军、曾进、魏戈四人之事,不免摇头苦笑,这还是她头一回仗势欺人。
原本房遗玉寻他们帮忙,已是备好了礼物,在这种干系二十万人生死存亡的时候,只要他们四人能帮房遗玉解燃眉之急,那事后他们得到的绝对比付出的会多很多。
可惜四人行径彻底将房遗玉激怒,他四人在当下这个时候耍心机手段,摆明是要乘机大发横财,像他们这种丧良心的生意人,最是令房遗玉厌恶,下定决心让四人自食其果。
起先房遗玉也没想赶尽杀绝,想着没收四人资产,打破他们对药材行业的垄断,让百姓们能买到廉价药便好,可在昨夜,她又收到西门追传回的消息,把张志、蔡军、曾进、魏戈四人所做的那些腌臜事告诉了她。
原来这四人在天下一统后,面上虽是改邪归正,暗地里却将昔年旧部组成一个灰色帮派,专门对付那些和他们有竞争的人,虽说不再做杀人越货挖人祖坟的勾当,可那将人逼成家破人亡的血案却也不少,只是短时间内查不到确切证据。
房遗玉也懒得在四个人渣身上浪费时间,直接给四人安上了谋反的罪名。
虽说此番有滥用职权之嫌,但这张志、蔡军、曾进、魏戈四人本就不是什么好饼,皆是该杀之辈,故而这般处理,房遗玉也不觉后悔。
滥用职权又如何?当下在江南她最有话语权,谁敢说她什么?也就不再多想,一门心思放在瘟疫上。
房遗玉一想到瘟疫,也是头大,京城离江南遥遥万里,孙药王至今未到,那些被抓来的大夫们,尽是束手无策,虽说在房遗玉的逼迫下不敢不治,可终是收效甚微。
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将患者捆绑起来,用茶水洗澡,减缓其痛苦。
当下而言,还有些效果,可若时间久了,茶水的功效只会越来越低,直至失去作用,这点在黄知涛的身上已是得到印证。
正在这时,房遗玉得到了孟娇求见的消息。
房遗玉想着游船上的那位俏佳人,让亲兵带她进来。
孟娇近来心情极差,身为自幼被呵护长大的孟家明珠,游船上的经历是毕生难忘的,时常回想起来,尤以房遗玉在危难之际的表现,更让她难以忘怀,甚至时常梦到,羞死个人。
第四百九十二章 望穿秋水
近来宫中选秀,孟言化有心将孟娇推举上去,好让孟家地位得到提高。
成为皇帝的女人虽说能够拥有寻常百姓无法得到的东西,却也会失去很多。
孟娇的心里自是百般不愿,然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一个熟记礼法的大家闺秀,实难违背父亲意愿,只得一人苦闷。
事情还未定下,姑苏竟意外爆发瘟疫,一夜间几是全城染病。
孟娇被孟言化禁足在家,不知外面情况,直至房遗玉来到姑苏,颁布全新制度,城里的幸免者都要出去帮着干活,这她才获得外出的机会,也从旁人口中得知此番瘟疫可怕,更从说话含糊的母亲口中得知父亲孟言化下落不明,二叔孟杰因想出城逃难,被房遗玉关押起来,家中已无主事之人,父亲和二叔也不知是死是活,她不得已之下才硬着头皮来寻房遗玉,想问下情况。
孟娇对房遗玉的才学,是打心底的佩服,只是现在要见她真人,着实有些忐忑不安,不知她好不好相与。
走入厅堂,看着坐在上首的房遗玉,感觉她似曾相识,可又想不出是谁。
房遗玉扬扬嘴角:“认不出我了?”
那个笑容,让孟娇脑海中的两幅面孔融合一处,瞪圆眼睛,愕然道:“怎么可能?”
房遗玉见孟娇一身罗裙,美的不可方物,只是此时她那张俏脸上充满各种复杂表情,挠了挠耳垂道:“我就是房遗玉,当初有重任在身,只能女扮男装,不能告知真身,实在抱歉!”
孟娇愕然之余,也有些明悟,她回到姑苏后,因将房遗玉视为偶像,特地派人收集房遗玉的诗词,下人非但给她送来不少房遗玉的诗词,还高价买了房遗玉的墨宝,更带来一些她的传闻。
千古一人,女子楷模,正是对房遗玉的最高评价。
‘房武’跟房遗玉很像,出口成章,武功超绝,二人性别虽是不同,可展现出的能力却很是相似,同为一人也不奇怪。
孟娇心下略微安定了些,想着她在游船上曾表示她对房遗玉的敬仰,当时定是被她笑话了,面上不由升起红霞。
房遗玉见她面色古怪,不知因为何故,只是眼下瘟疫横行,她没时间和孟娇闲聊,直接问道:“孟姑娘,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孟娇面色一肃:“我今日前来是想问问家父和二叔的下落,家父在瘟疫爆发的前一日,正在潘家做客,至今下落不明,也不知怎么样了,而二叔在前几日来寻刺史大人,想要出城,却被房将军你关押了,如今孟家没个主事的人,情况堪忧,还请房将军——”
房遗玉轻轻点头,表示理解,却也道:“你二叔我想应该就是那日妨碍公务的其中一人,他犯了错自要受罚,这我帮不了你,至于你父亲也很抱歉,想来他是染上瘟疫了,潘家是重灾区,宅院里的每个人,情况都极为严重,城里再无旁人比得上他们。”
这是让房遗玉很纳闷的事,不知是何缘故,唯一一家受到瘟疫波及的门阀,病情竟还是最重的。
举例来说,黄知涛患了瘟疫,昏迷整整七日,才逐渐醒来,痛痒程度加重数倍,他那些师兄弟也几是如此,而潘家的人却只是睡了半日就开始醒转,病情加重数十倍,严重者甚至超过黄知涛这个最先发病的患者。
其中缘由,房遗玉暂时还想不明白。
孟娇听她的父亲已经染上瘟疫,面色惨白,身子颤动,连站都站不稳。
房遗玉安慰道:“孟姑娘你且宽心,染病又并非死亡,还是有机会治好的,这瘟疫看着或许很可怕,可我相信世上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事——我不光会救你的父亲,还会救姑苏城里的所有百姓。”
房遗玉的话掷地有声,既在安慰孟娇,也是在向瘟疫宣战。
孟娇见房遗玉信心十足,也是感到振奋,深深看了眼房遗玉道:“我信你!”
又过两日,房遗玉望穿秋水,可算将孙药王给盼来了。
这日子夜时分,孙药王一身风尘,来至姑苏。
起先得到房遗玉相邀,孙药王就不敢怠慢,他行医数十载,深知瘟疫的恐怖,一路疾行,而后又接到房遗玉催促,了解到二十万人受到瘟疫波及,更是披星赶月,大半月的行程,只七日便提前赶到了。
当然这也跟房遗玉的妥当安排有关,在孙药王未出发之前,房遗玉就已传令沿途驿站全力配合,在其抵达之前就备好快马,备好干粮,以及休憩的马车和赶车的马夫。
平日里自是骑马奔行的速度快,可人又非铁打的,孙药王披星赶月也需休息,故而睡觉的时候就让马夫拉车,因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故而这一路都没敢耽搁分毫。
“孙神医,可将你给盼来了。”房遗玉近前拉住孙药王,虽说她在孟娇面前吹的厉害,可具体事宜还得靠孙药王这位神医操持。
孙药王衣衫凌乱,眸中布满血丝,一脸疲惫,关切道:“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现在还没出现伤亡,只是病情严重的,已经难以支撑下去了,求着我杀了他们,好减轻痛苦,若再这么下去,我担心他们离彻底崩溃也不远了。”房遗玉将潘家的情况告诉了孙药王。
孙药王长舒口气,边往潘家走,边道:“那还好,之前在路上,我看你信中说到茶水能够压制病症,可是真的?”
房遗玉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孙药王想了想:“茶便是药,自古以来就有祛毒的功效,听你这么说,他们应该属于中毒,却又是传染性的,极有可能是因为什么毒药引发的瘟疫,这才让茶水对这病症能起到一定功效,我这有些解毒丹,将军可先给他们服下,会有一定疗效——有热水吗?”
孙药王揉着太阳穴道:“近日来长途奔波,以我眼下的状态没办法静心给患者诊断——需先沐浴一番,再踏实睡上一觉!”
房遗玉见孙药王并不慌张,心下大定,忙吩咐下去,让亲兵守着他好好歇息,至于事情成败,只待明朝!
第四百九十三章 事态复杂
房遗玉将孙药王给的解毒药先拿去给潘府重患试用。
偌大潘府,一百多口尽被波及,其中最严重的是位体壮如牛的侍卫,身上肌肉隆起,就跟房遗玉前世那些健美教练似的,很难想象这般人物,症状竟比同期染病的女子还严重。
这侍卫的四肢被死死捆住,然而身体里传来的那种无边痛痒,使得他咆哮不止,直到嗓子都喊破了,手腕脚腕也被绳索勒的鲜血横流,那是因其不断挣扎,绳索磨破了肌肤,深入血肉。
房遗玉派人将解毒药强行塞了进去。
解毒药果然有着奇效,患者服下不过小半时辰,就已散去痛楚,直到睡去,这侍卫受到那奇痒折磨,已是几日都没睡过,身子几近崩溃,现在算是好转了些,才得以睡去。
房遗玉笑道:“孙药王不愧是神医,当真有回天之术!”
她将解毒药分成数份,派人分给重患服用,减缓其痛苦。
又拿了几颗前往黄知涛、石开、钟楚桐、霍念念几人的住处,他四人感染较早,症状比姑苏城中的寻常病患更为严重。但他们都是些习武之人,毅力远超常人,将种种痛楚咬牙坚持过来。
见房遗玉送来药丸,也不犹豫,直接一口吞下。
过了两炷香,药效开始发挥作用,黄知涛长舒口气,叫骂道:“他天老爷的,这什么怪病,又痛又痒,难受死了。”
黄知涛为人和气,向来存着君子之风,可受到眼下这种折腾,也不再控制,说起粗话。
房遗玉皱眉道:“现今有二十万人都染上了同样的病症,你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了,对了——趁你清醒,我问问你是怎么染上这瘟疫的?依照我们当下掌握的情况来看,你是头一个感染的,定是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才让你受到感染,或许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你回想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瘟疫救治的关键不仅是要控制扩散,追溯毒源也是关键步骤。
正如擒贼擒王一般,若是毒源不除,便是姑苏的患者全部救治,也是后患无穷。
房遗玉对于瘟疫救治束手无策,她没有孙药王那回天之术,可在追溯毒源上却是能够出一份力,毕竟以她的聪明才智,在这事上还是能够帮上忙的。
黄知涛是最先感染瘟疫的人,在他身上定能寻出瘟疫源头。
黄知涛思索良久,却是摇头道:“想不出来,在回昌国之前,我始终在调查四师弟的下落,并没发生什么可疑的事,再说我们这些武夫不讲吃住,都是在街边摊贩处对付,若真是食物出了问题,感染之人肯定不单是我。”
黄知涛思来想去,一时间也想不到问题出在哪。
房遗玉暗叹一声,也不逼迫,让他好好休息。
黄知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房遗玉明白黄知涛想问霍志刚的事,笑道:“黄兄放心,你师父并未与韩之永、风毅一同押送京师,他虽和你有过亲密接触,暂时却也还未发病,只是我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没被感染,故而不敢将之送往京城,现在他正领着志刚武馆的弟子在姑苏救助患病百姓。”
霍志刚的志刚武馆遍布江南各地,姑苏这重镇自是少不了,虽说房遗玉下了查封志刚武馆的命令,却还未传到姑苏,姑苏的志刚武馆仍旧健在,且未受到瘟疫波及。
霍志刚直言表示他想出一份力。
房遗玉眼下正缺人手,加之霍志刚的身边还有陈侠步看着,不担心他耍什么花样,也就同意下来,让他们做了城中的救护人员。
次日一早,收到房遗玉传召的江南官吏尽数抵达姑苏。
房遗玉没有让众人进城,只在城外营帐开了个集体会议,让他们回到各地后贴出告示,防止瘟疫传播,同时也吩咐他们注意,多多留意下辖百姓是否有着同样症状。
最后房遗玉更是下了重令,利用瘟疫造谣之人,一律以动摇国本的罪名逮捕,重重责罚,其中情节严重者,判处绞刑。
大唐在地方官员的任命上有着一套考量,虽不能确保这些封疆大吏都是包公一般的人物,可大多还是有能耐有本事的。
这些官员听到房遗玉吩咐,纷纷会意,及时将各项指令传达下去。
房遗玉对付谣言的方法就是制造谣言,将瘟疫的严重性缩小几万倍,告诉各地百姓,让他们认为情况不严重,便是有心之人想乘机捞好处,也是白费功夫。
当下来看,这个办法还是挺适用的,至少在江南还未有哪个郡县因为瘟疫爆发而产生混乱的。
日上三竿,睡了六七个时辰的孙药王,终是精气神十足的出现在了房遗玉的面前。
房遗玉喜道:“孙神医,你那解毒药很有疗效,患者们服用之后,情况已是好转许多!”
孙药王笑着点头:“看来我先前所料不错,这瘟疫确是某种毒物引发的,只是不知源头在哪,竟这般了得!”
当下也不跟房遗玉细说,救治病患去了。
孙药王手搭脉搏,感受脉搏跳动。
通过望闻问切几个步骤,孙药王推断出病人状况,一脸严肃,在他身侧还有三十几名医生,在旁侧观看。
过了良久,孙药王对着患者笑道:“情况不算严重,能治,你先休息,我这就去配药!”
房遗玉听后喜不胜收,神医就是神医,盛名之下无虚士,那么多的名医都无计可施,他刚来就有了办法。
然而孙药王刚出房间,面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并未依言前去配药,而是一脸怒容,气道:“此番瘟疫之所以严重,根本就不是因为吃了什么脏东西,也非天灾,而是人为!”
房遗玉身子一震,惊呼道:“此话怎讲?”
孙药王攥着拳头道:“寻常瘟疫都有个特征,因为患者多是受到他人传播,故而都有个由外至内的感染过程,譬如呼吸传播,有的患者是通过呼吸感染,故而最先受到感染的是鼻子咽喉,此后随着症状的逐渐加重,开始转向别的部位!”
第四百九十四章 瘟中带毒
“又或是接触传播,最先感染的位置必然是患者所接触过的皮肤,而姑苏的病患不同,他们皆是从肺部开始感染,没有什么瘟疫能透过身子传染至人的肺部,唯一解释就是患者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他们必是中毒,可毒物又不会传染,更不会造成瘟疫,真是奇怪!”
孙药王眉头皱起:“我行医数十载,还未遇到过这般疑难杂症。”
房遗玉见孙药王也是无可奈何,不禁有些愕然:“连孙神医也没有办法?”
孙药王摇头苦笑:“老夫也非神仙,对于寻常病例或许能够做到妙手回春,可这般怪病,若不做深究,怎能想出解救之法?先前那些皆是宽抚之言,用来稳住患者内心,激发其求生欲罢了。对了——既然解毒药有效,病状又产生于肺部,我的诊断也是中毒而非瘟疫,那将军为何一口咬定,他们这是瘟疫?”
房遗玉闻言一怔,也生了疑惑,她让牛进达请来的那三十多位各地名医,其诊断结果也都是中毒,而非瘟疫。
房遗玉还当他们是在糊弄,险些将其下了大狱,可现在连孙药王都怎么说,着实让她不知该作何解释了。
孙药王声名在外,是一代神医,那些医生见他和他们的观点一致,也纷纷发声表示观点,说房遗玉不懂还乱讲。
房遗玉挠着耳垂有些尴尬:“其实我先前就怀疑,姑苏患者的发病原因并非人传人,可我能肯定的是,他们患的定是瘟疫,孙神医,你和我去见一人就明白了。”
房遗玉将孙药王和一众医生都带到了黄知涛一行的住所,让孙药王为其诊断。
孙药王一瞧黄知涛的面色,心中就是一颤,忙近前为他把脉,在其胸前按了几下,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眼球,奇道:“怎么可能?这确是瘟疫,可病症却完全相同,只是发病的缘故却是不同,他患病的原因是受到感染,最先有症状的部位是咽喉和手掌,与先前那些患者截然不同。”
这便是孙药王能盖压一代的缘故,也有别的名医给黄知涛诊治过,可除去孙药王,却无一人察觉其发病部位。
孙药王自语道:“为什么会这样?毒和瘟疫两种截然不同的病症,又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患者身上,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房遗玉灵光闪过,忙问:“黄兄,既然你受到感染的部位是咽喉和手掌,那依常理推论,想来你是呼入了什么气体或是触摸到了什么脏东西才对,你好好回忆一番,是否去过什么古怪的地方。”
黄知涛闻言一怔,登时惊呼起来。
房遗玉这一问,正好将黄知涛的记忆勾起,道:“我想起来了,是在吴山,我当时在追寻四师弟的去向,跟踪一伙人去了吴山,在上面遇到了惨绝人寰的事,房将军也该听过,这正是我师父与韩之永闹翻的原因之一,那曲姓毒人在研究害人毒药,他为了测试药效,将掳来的活人,强灌毒药实验,而后又将尸体丢去后山的藏尸地,也不知他们实验了多长时间,我在藏尸体中发现的尸体足有四五百具,有的还未腐烂,有的已是生蛆,散发着恶臭,我曾入内寻过四师弟下落,既闻过臭气,也动过尸身,莫非是在那个时候染上的瘟疫?除此之外,我就想不出别的了。”
黄知涛将那曲姓毒医绑架乡民做实验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那些随房遗玉而来的都是医生,他们的医德或许没有孙药王那般崇高,可他们毕竟也是靠济世救人为己任,听到这种令人发指的恶行,尽是气到不行。
就连菩萨一般的孙药王也是厉声喝道:“此人罪该万死!”
房遗玉先前只听黄知涛说了个大概就已记恨在心,如今细听经过,更是杀意暴起,只是现在不是追究那些的时候,忙问孙药王:“神医,你看这是否是黄兄感染的缘故?”
“极有可能!”孙药王仔细一想,颔首道:“瘟疫的爆发往往伴随天灾人祸,战场最易引发瘟疫,根据我对瘟疫的了解,人在死后,尸体若不及时处置,一旦腐烂就会吸引来蝇虫、老鼠等脏东西,一但那脏东西过多就会爆发瘟疫,四五百具尸身堆积一处,若是长时间不做处置,爆发瘟疫的可能性极大。”
“可就算如此,那也只是瘟疫,不该是中毒啊!那些患者怎么会有中毒症状?”房遗玉顺着孙药王的诊断想下去,提出质疑,可随后又自言自语道:“莫非这跟那些不幸之人死前饮下的毒药有关?”
一个医生否定道:“不会,人死如灯灭,那些毒药只会囤积在死者胃里,不会扩散,更不会与疫病相融!”
房遗玉皱眉道:“那这又如何解释黄兄身上的症状?黄兄明显是染上了瘟疫,而唯一的感染源也只有吴山上的藏尸地,若是假设二者没关系,黄兄只因尸体腐烂而染上瘟疫,那症状也不该和姑苏这场大瘟疫一般,既是二者相同,那其中必有联系,现在想不明白,只能说我们的思路有问题,却不代表不可能。”
房遗玉虽不精于医术,可分析能力还是有的。
孙药王出言赞同道:“我也认为房将军说的在理,其实也并非没有那种在人死后依旧扩散的毒药,我师父曾说南疆苗人擅使蛊毒,尤以云梦的黑苗更善此道,他们用毒极为凶残,不光是能侵蚀脏器,还能蔓延血液肌肤,让死者内外带毒,成为毒尸。”
“黑苗以毒尸的血肉喂养毒物,以求配出无上之毒,姑苏爆发的这场全新瘟疫,瘟中带毒,毒中有瘟,古往今来从未听过,我怀疑是有人刻意将乡民灌以毒物,制成毒尸,而后再让毒尸自行腐烂,产生这种瘟中带毒、毒中有瘟的古怪瘟疫,当然,这也就是我的猜测,事实如何,我也不好判断!”
房遗玉点了点头:“这终归是条线索,咱们不能置之不理,据我所知那曲姓毒医应是另有目的,只是有些想不通他为何会研制这种瘟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