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融入圈子
自打房遗玉学了变声术之后,这男人的嗓音,从低音到高音,她能模仿个遍,学着前世大歌唱家的闷沉语调,将这曲《临江仙》唱的是极为悲壮,极为豪迈。
全场沉寂良久,船上众人也都明白了房遗玉的‘良苦用心’,这首《临江仙》可谓惊世之作,只是因其存着种无限悲凉的感觉,与他们文社诗会所营造的氛围不符,想来房遗玉是为避免冷场,这才弃之不用,改为《月下独酌》。
孟娇近前两步,欠身拜道:“小妹先前竟也跟着怀疑房师盗用他人作品,现在看来却是小妹枉做小人,惭愧的很。房师这首词中,豪迈之余带着深沉,高亢之中又藏着细腻,在感受悲壮的同时,又营造出了一种悠远的氛围,丝毫不次于京师房遗玉姐姐的佳作!”
孟娇改口称这一身粗布衣服的莽夫‘房武’为师,足见其对房遗玉已是口服心服,五体投地。
观景台上虽有一小部分的才子加入琼琚文社,参加诗会,是为了孟娇这位江南才女,可更多的人还是为了跟同样的才子切磋,共同进步的。
这些人原本也有些嫉妒房遗玉得到了他们都没得到的待遇,但现在见他文采这般出众,也纷纷改变对房遗玉的看法,行为举止也愈发恭敬起来。
武曌紧随其后,近前道:“曌儿喜欢后面两句”
“这青山依旧在,既是对皇图霸业的印证,又是对其的否定,其后的几度夕阳红,更是表明历史对那似血残阳,也都无力了,一切尽如昨日光幻,再不复返!”
孟娇也是颔首附和道:“本来历史给人的感受是浑厚的,可这两句却点明了历史的真意,着实令人嘘嘘,但我还是更喜欢前面三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孟娇将这几句一念,继而感叹道:“这三句甚为豪迈,既有功成名就之后的高处不胜寒,又有高人对名利的轻视,感叹了伟业的消逝速度,和长江一般,逝入历史的海洋,不可抗拒,空留千古基业。”
有了二女开头,余下的才子们也纷纷加入进来。
今日得闻这般佳词,绝大多数的文人才子们都是加入进来,对这首临江仙发表感慨,将其中意境逐字赏析,有赞叹有感怀。
便是风毅也不得不服,一时间他都感觉武曌离他是越来越远了。
观景台上的一众人等都知吴应凯丢了人,纷纷将之避开,不愿沾染晦气,这样反倒是让吴应凯更不是滋味了。
按说吴应凯在江南本该是那种受到万众瞩目的狠角色,可现在别人都不将他当回事,反倒是围着他的仇人口若悬河,这就使得吴应凯再难压抑心中烈火,出言讥讽道:“本公子还当是谁,原是说那窃汉之贼曹阿瞒,心中推崇这般贼子,想来你之本性和他也是相似吧!臭味相投!”
自北魏以来,曹阿瞒的名声俱是一片狼藉,在大唐时期,曹阿瞒可谓是个反派角色,只是还没到秦桧那种遗臭万年的地步罢了。
房遗玉对曹阿瞒还算是挺欣赏的,不由为之开脱:“古往今来,有超凡之能者翻手可数,岂是你这后世之人能够评价的?”
吴应凯闻言更是冷笑不止:“挟天子以令诸侯把持朝政,诛杀皇亲国戚,曹贼罪状数之不尽,你现在却为那等贼子洗脱罪责?”
房遗玉嗤笑一声:“是非功过,一较便知,他挟天子我不曾为他辩解,然魏武帝平定北方,大兴水利,善用人才,打破世族门阀之固有观念,招揽中下层人物,壮大中央集权。”
“魏武帝任用官员从不注重虚名,这才使得化乱而治,其功过一看便知,你只看到他的过,就因此枉顾他之功绩?后世之人评价古人,是要以其为镜,自正衣冠,而你却只知唇舌诛罚,可笑之至。”
孟娇也是大为不悦:“吴公子勿要强词夺理,你作何事事针对房师?”
吴应凯说也说不过房遗玉,现在被指着鼻子骂,也得忍着,若非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房遗玉,早就一拳挥去了,而今听到心爱之人为房遗玉说话,索性一甩袖子,恨恨而去。
风毅知房遗玉实有真才实学,虽说心里不爽,可却始终做出一副友好模样,单说城府这一方面,风毅比之吴应凯可是胜过太多太多。
而今房遗玉成了诗会的焦点,观景台上的文士才子们纷纷向她讨教起来。
好在房遗玉曾经学过的相关知识没忘,懂得如何解答诗词含义,将问题尽是作答。
就连孟娇和武曌也不例外,纷纷请教。
武曌她是在找跟房遗玉交流的机会,至于孟娇,说不清楚,她那双迷人的眸子闪着光亮,对‘房武’这位文武全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因房遗玉的出色表现,今日的诗会热闹异常,直至后半夜方才散去,众人尽是意犹未尽。
夜深人静之际,一只信鸟从游轮的一处窗子飞出,振翅远方。
余杭志刚武馆。
铛铛——一阵兵器碰撞的声响传来。
寒芒闪动,武馆的演武场上有几人正在对练。
八人分为两方,并非四对四,而是一战七。
一位身着灰色长衫的青年站在演武场中央,面对七人围攻,脸上挂着笑容,手中长剑,其疾如风,浑铁剑猛地刺出,点中一个汉子腰眼,不等力道打出,又抖腕斩去,劈向另外一人前胸。
被砍那人支剑抵挡,铛地一声巨响,双剑碰撞,颤声不止。
不等那人变招,灰衫青年的长剑又迅速刺向身后几人,数把铁剑于空中对抗,已拼数十招。
灰衫青年面对那七人围攻,模样却是从容镇定的很。
在旁侧阴凉处,一个面貌清丽的女子正看着演武场中的灰衫青年,不停的喝彩叫好!
因江南无人好武,故而将武馆开在江南,就跟去漠北卖渔网是一样的蠢,可偏偏就有人这么做,这志刚武馆,正是十数年前由北方来到余杭的大侠霍志刚,一手创办。
第四百五十一章 师兄师妹
兴许志刚武馆是江南唯一一家武馆的缘故,来霍志刚这求学的人竟是络绎不绝,后来竟让他在这江南发展了二十几家的分馆。
霍志刚本人更是以武者的身份,成为江南新兴的强横势力。
正在这时,一只灰色的信鸟飞进了志刚武馆。
演武场中的打斗仍是那么的激烈,灰衫青年面对七人围攻,依是那么的从容。
忽地,围攻那七人齐声大喝,从多个角度,一同朝着灰衫青年极速杀来。
灰衫青年浑铁剑转手回旋,登时响起一连串的金铁交加之音,从各个方向杀来的长剑尽是被浑铁剑劈飞。
从面上看是灰衫青年占据上风,可围攻那七人的武艺相若,力道不凡,且明显精通于合击之术,七人围攻一人只需用上三分力,便可一直持续下去,灰衫青年则时刻要用上十分力道来抵挡,若是拖得久了,其必力竭而溃。
身前又有三支长剑快速杀到,灰衫青年扬声一喝,浑铁剑再度出击,几在同时将眼前这夺命的几击破去,只见他毫不停滞,身子向前追去,手中之剑则在回手之际,撞于后方汉子的肋下,一咔嚓声响随之响起。
那汉子倒飞而去,将另外两个从旁侧攻来的汉子,撞的飞起。
灰衫青年早就清楚拖延下去对他不利,寒光连闪,浑铁剑忽地化作一道寒芒,快速转起,只听他大喝一声:“呀——哈!”
几在瞬间,七把长剑同时落地。
灰衫青年收剑入鞘,潇洒笑道:“师弟们承让了!”
那七人满心震撼,佩服的紧,俱是拱手道:“大师兄了不起,我等是比不过了!”
灰衫青年面上并无得色,只是笑笑,说道:“你们的进境很快,尤以最后的合击阵势,着实让我大开眼界,武学一途,天赋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努力,我看好你们!”
灰衫青年说着便向旁侧走去。
在旁侧观看良久的清丽少女蹦跳着迎了过来,笑说:“大师兄的霍家剑法是愈发精练了,我现在都看不清你手中的剑招了,听义父讲,连那难缠的花鹪鹩林天辉都栽到了你的手上,哼——他那种专门祸害女子的渣滓,就该一剑捅死。”
清理少女挥动着小粉拳,愤愤不平道。
那灰衫青年正是黄知涛,志刚武馆霍志刚的大徒弟,那少女自是令他神思不属的小师妹霍念念了。
那日黄知涛别了房遗玉后,归心似箭,没几日的工夫,就已抵达余杭,向霍志刚复命。
霍志刚近来事物繁忙,故而让黄知涛暂代他传授教导武馆弟子。
这志刚武馆极其庞大,在江南有二十二家分馆,加之余杭总馆,共有二十三家武馆,每个分馆多则四五百人,少也有百八十号人,极为红火。
志刚武馆为激励弟子的上进心,采用的是晋升制度,将功夫好资质高的弟子调来总馆培养,犹如训练特种军队一般,凑齐一支强悍劲旅,由霍志刚亲自授艺。
霍志刚忙的时候就会将传授武艺的任务交由他的弟子,功夫最出众的黄知涛自是那不二人选。
黄知涛见霍念念笑颜如花,心下也是舒坦的很,仗剑江湖虽说自在,可在武馆里有小师妹陪伴也是别有一番情调,只是他听霍念念说起那个精通易容之术,经常乔装打扮祸害良家妇女的林天辉时,面上不由一僵,低头叹道:“我没杀他!”
霍念念闻言一怔,安慰道:“没事啦!大师兄你不是将他的脸给按进火堆了嘛!他那张脸算是毁了,就算他易容术再高也没有用了,还是有机会杀了他的!”
霍念念知道黄知涛嫉恶如仇,尤以痛恨采花贼,若非是让林天辉给跑了,以黄知涛的性格是不会留下林天辉,让他继续作恶的,还当是黄知涛没将林天辉擒住。
黄知涛并未接话,面上有几分迷茫。
霍念念并未察觉出黄知涛的异常,仍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多是在赞叹黄知涛武功高强,似乎黄知涛在她的眼中就是天下无敌,最最厉害。
黄知涛也被霍念念夸的心情舒畅,将那些不如意的事给抛之脑后了。
霍念念继续追问道:“大师兄,再给念念说说你此番外出发生的事吧!你回来的时候说了,你遇到的那个名叫房武的武人,说他是你平生仅见的强者,你们两个比试了吗?是谁赢了?一定是大师兄吧?”
黄知涛拉着霍念念在凉亭坐下,笑道:“是,我们打了一个晌午,对战六百多回合,最终还是我赢了,一剑将他右臂刺穿,那日是我发挥的好,不然就不好说了。”
霍念念眯着眼睛笑道:“我就猜到是大师兄赢了,大师兄最厉害了,后来呢?还遇到过什么趣事吗?”
黄知涛想着在孟家商船上所遇到的房遗玉,挑眉一笑:“还真是有件趣事,几月之前,我在京城遇到个名叫房武的武人是墨城人,几日前在墨城的渡口上又遇到一个房武,同样也是墨城人,他们两个的样子相差很多,却都是出色的刀手。京城那个房武是我平生仅见的强敌,墨城渡口那个房武更是了不起,遇事沉着,智计过人,虽说我们两个还没比过,但想来他的功夫不会在我之下,其实我压根就瞧不出他的深浅,若真是与之对战,我想我应是输多赢少。”
霍念念极少出门,没见过什么世面,心里只知大师兄是最厉害的,谁都赢不了他,现在却听黄知涛说有人能胜过他,登时有些惊讶,呼喊起来:“这世上竟还有人比大师兄厉害?”
黄知涛笑着点了点霍念念的额头,道:“大唐这么大,奇人异士,数之不尽,我只不过是零星一点,哪敢妄自称尊!”
霍念念吐着舌头笑了笑,继续缠着黄知涛,让他讲外出的经历。
二人正说到兴头上,忽闻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黄知涛、霍念念皆是一惊。
黄知涛恭敬行礼,叫了声师父,霍念念扭扭捏捏的喊了嗓爹爹。
第四百五十二章 布置任务
来人正是志刚武馆的总馆主——霍志刚,他体态壮如黄金雄狮,高大威猛,气魄骇人,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
说起这个霍志刚,他在绿林上也是享有盛名,老一辈是无人不知,他祖籍就在江南,阴山人,祖上曾出过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侠霍镇西,五胡乱华期间,曾率数百武者,杀灭西羌五万军。
霍镇西为人凶残,好勇斗狠,遗产就留下一门剑法,以致霍家子孙尽是武夫,以霍家剑法称雄数代,霍志刚更是家中的武道天才,据传家中长辈都对他寄予厚望,望他能将霍家剑法发扬光大。
可说来也是奇怪,霍志刚虽出身剑法世家,却是酷爱刚猛刀法,在弱冠之年,霍志刚就以家传的霍家剑法击败其父,离家外出修学刀法,此后再无音讯,谁也没想到他竟投入天下第一豪侠张仲坚门下,苦练刀法,身为张仲坚最出色的徒弟,霍志刚一身功夫,几是尽得张仲坚真传。
多年后,刀法大成的霍志刚再现江湖,游历南北行侠仗义,以一身强悍刀法震惊天下,闯下了硕大名头。
又过了些年,隋末大乱,霍志刚将刀剑相融,右手一把八十斤重的裂天刀悍勇霸道,左手一把寒光剑快如电闪,刀剑合璧,有刚有柔,更是将之名望隐隐推到了一个与他师父张仲坚并列的势头。
此后天下大定,群雄并起,江南也有张子扬、郑一龙、曹玄虎作乱,为避免家乡受到祸乱,霍志刚这位大豪侠飞身回到江南,保卫乡里,其后受到曹玄虎威逼利诱,不得不投入其帐下,成为其“虎卫”头领。
“虎卫”是曹玄虎效仿大唐玄甲军而设立的亲兵,从部队之中挑选最为强悍的成员,组成他的亲卫,兵力八千。
曹玄虎将虎卫成员视为他的子侄,平日里极为宠爱,但对其要求也是极为严苛,每战必以虎卫冲锋,战后必查虎卫身上的伤痕,如若其伤在背后,当即处斩,因为那代表其临阵脱逃。
曹玄虎每次战胜,都会将掠夺到的财物赏赐全军,若有手下战死,就以其财产或妻妾陪葬,故而虎卫所属皆为曹玄虎效死力,所向披靡,威名不落大唐玄甲军。
其后曹玄虎遭到李渊毒害,霍志刚也没归降,独身回到江南,创了志刚武馆,至今已有十数载。
因霍志刚醉心武道,并未娶妻生子,故而收养一名义女,并将他的六个徒弟视为亲生,其中以黄知涛最为出色,也被他最为看好。
霍志刚看着他的大徒弟和女儿,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微笑:“知涛,跟我来下!”
说罢便大步离开。
黄知涛对他的师父很是敬重,微微颔首,跟霍念念打了个招呼,紧随其后。
二人来至武馆一处静室。
这件屋子不大,地上铺着棕色毯子,周遭各有一排武器架,其上摆放着各式武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但凡是能叫得出名子的武器,这屋子里是应有尽有。
这屋子的一面墙上挂着幅武字,气势恢宏,非名家难以作出。
这里是霍志刚演习武艺的地方,只要门窗一关,外面的声响怎么也传不进屋内半分,屋中声响自也传不到屋外,故而此处时常被霍志刚充当商讨机密的要地。
黄知涛走入静室,意外发现地上有只温驯的信鸟在四处走动,在信鸟的近处还有一条纸张。
霍志刚招呼他的大徒弟坐下。
本来他今日难得空闲,正在院中习武,却突然接到一封传书,信中提到墨城房武,让他着手调查一番其来历。
霍志刚心中好奇,他记起黄知涛曾和他提过房武这人,二人还曾在孟家商船联手对付鲁豹等人,故而将之唤来,问问情况。
“知涛,为师听说你与房武交好,你可知他底细?”
黄知涛面对霍志刚的问话,不由一怔,沉吟半晌才道:“弟子与他虽是一见如故,但对其了解倒也不多,只知他是墨城人,早年被高人带走,习得一身好功夫,其他的倒是不怎么了解,而且,他给弟子的感觉——很恐怖!”
“恐怖?”霍志刚面色古怪,对这词汇有些不理解。
“是的!”黄知涛点了点头:“房兄为人大气,智勇双全,古道热肠,和他做兄弟朋友,他必会成为最可靠的臂膀,但若与之为敌,说真的,一想到他在孟家商船上的表现,弟子至今都是心有余悸,虽说那些人并非好手,但他凭借一己之力,在那般劣势下,反败为胜,着实厉害。”
霍志刚闻言颔首:“这般说来,此人只可为友,不可与之为敌?倒是个人物,那你可知他南下的目的?”
黄知涛点了点头:“这我倒是知道,他是来找断云天老前辈的,据说断老前辈曾救过他一命,故而他特来江南拜会,只是他不知断老前辈已经故去,在听闻此消息后,准备去断老前辈的墓上拜拜,随便结识下断老前辈的家人,也无什么重要的事要处理。对了,我二人分别的时候,他还说既来江南一趟,就该浏览一番江南景致,故而我们约好西湖一游,来日再聚——师父怎么了?是房兄得罪了什么人吗?”
黄知涛心里有些担忧,他走南闯北多年,真正能拿心相交的朋友不多,房遗玉算是一位,故而他也不想看到房遗玉在江南发生意外。
“小事,只是有人让为师调查一番,知涛放心,难得你结交到这么一位能够两肋插刀的挚友,为师不会害了他的,毕竟孟家商船的事,也是误会,谁也想不到,你跟那房武竟会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上了那艘孟家商船,为师已经派你四师弟去营救鲁豹了,一旦事成,恩怨全消,你就——”
霍志刚本想让黄知涛去调查房武,可随后一想,黄知涛重情重义,容易被其拖累,便道:“近来你也没什么任务,不若去支援一番你四师弟,他向来不如你持重,有你压阵我也放心,顺便将你三师弟叫进来——”
黄知涛面色复杂的点头应下。
第四百五十三章 鱼儿上钩
鲁豹被关押在铁制囚车之中,身上拴着百十斤重的铁链,他那凶残的相貌仍是如旧,只是其上毫无血色,斜靠在囚车里,不住低声哀嚎,正如垂死的猛兽,有气无力的等候发落。
押送鲁豹的不单有广陵城的狱卒,还有不少的府兵,由于鲁豹在被捉之前,其手下有着小二百号人,个个都是身强体壮的泼皮,为防意外,此番负责押送的护卫多达二十几个,且用上了铁制囚车,同时还给鲁豹拴上了重重的铁链,以防其逃跑或是被人营救。
这一路上鲁豹可是吃尽苦头,要知这押送犯人本就是个苦差事,麻烦事很多,不但需要时刻保持警惕,昼夜不停的疾行,夜间还需分拨轮守,同时府衙还有规定,押送犯人期间,不可在途中餐馆吃食,不可胡乱饮水,全程吃住驿站,不能违背。
这都是些防止犯人被劫走的明文规定,若有违背,严惩不贷。
而他们这些人又都是微末到不能再微末的府兵狱卒,驿站里的驿官哪会给他们准备好吃好用的?
这一路来辛苦都不算,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根本就是来遭罪的。
刚开始那些府兵狱卒见鲁豹那骇人面容,尽是忌惮的很,不敢造次,可随着一路颠簸,鲁豹也吃不消了,身子愈发虚弱,他本就因身子受了重创,伤口没得到良好医治,加之牢房潮湿,伤情愈发加重。
如今受到这么一番折腾,身子更是垮掉了,一病不起,虽说鲁豹长了个凶狠模样,可现在却成了一只垂死的病猫。
府兵狱卒们面对鲁豹这只病猫,尽将心中委屈,通通发泄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吃尽苦头,为他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鲁豹着实有些悔恨,既后悔又恼火。
在他先前开展行动的时候,鲁豹已经在暗处先行认出了黄知涛,只是并未吭声,因为他有心要了黄知涛的命。
鲁豹与黄知涛并无深仇大恨,但他却与霍志刚互相看不上,只因鲁豹当初在刘黑闼麾下卖命时,在一次洗劫村落的过程中遇上霍志刚,被其打折条腿。
如今二人虽在一处共事,本该了却前仇旧怨,但霍志刚的地位远远高于鲁豹,鲁豹心中不爽,就将他给记恨上了。
鲁豹知霍志刚最心爱他那六个嫡传弟子,尤以大徒弟黄知涛最受重视,故而他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黄知涛给砍了,以此打击霍志刚。
鲁豹知道黄知涛得霍志刚一身真传,手脚功夫极为了得,故而派出弓弩手于暗中伏击,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房遗玉的存在,以至于他派上甲板伏击的弓弩手,几是全军覆没。
后面鲁豹擒住黄知涛后,倒是又有了全新计划,黄知涛杀了他们那么多手下,若将他交给上面,还能告霍志刚一个纵容徒弟坏组织大业的罪名,那样反倒是能更好的打压霍志刚,故而鲁豹只是将黄知涛绑起,并未伤其性命。
直至最后,二者约战之际,黄知涛这才知晓这一船的匪徒都是他所效力的那个组织中的同僚,只是当时情况已是箭在弦上,鲁豹也没脸跟黄知涛求情,黄知涛也因高楠残杀那对母女,对其恨之入骨,不肯搭救。
正因如此才造成当下局面,假若鲁豹在动手之前,事先通知黄知涛,或在抓住他之后,将其杀掉,也就没有后边这些事了。
鲁豹原本以为大不了就是一死,可谁曾想到,房遗玉竟不杀他,反倒是将他送官,让他承受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委实可恨啊!
鲁豹每每想到他往日里是如何的英雄盖世,现在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就有种一头撞死的冲动。
只是他现在虚弱的靠在囚车里,连动一下的气力也没有了,以他当下状态,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鲁豹的独眼微微张着,怨毒的目光在府兵狱卒身上扫过,几日来,他早已记下了这些府兵狱卒的相貌,但凡给他个机会,他定将这些府兵狱卒的全家老小杀个干净,若不这般,他难解心头之恨。
正在这时,官道上响起一阵江南歌谣。
“渔鸥诶——芦苇压下一片片嘞——”
软绵的歌谣在官道上唱着,鲁豹眸子直盯远处那唱歌的蓝衫青年,面上露出强烈的求生欲望,以及一丝残忍的笑。
于官道的转弯尽头处,还有两个头戴面罩的黑衣人,于官道上漫步,望着那快步疾行的蓝衫青年,其中一位岁数稍长,有三旬上下的糙汉子笑道:“这头蠢驴就是咱们的对手吗?他就不会远远唱过去,叫押送的别起疑心?”
另外一人是个二十有五的青年,先四下望了一眼,才跟那糙汉子笑道:“嘿嘿,咱们可算是不用再跟了,这小子真把别人都当傻瓜了,还是王头厉害,若单就是我,没准还真大意了。”
王头真名王画年,模样极为平庸,是那种谁看了都不会放心上的人,但就是这么一个稀疏平常的人,却拥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机灵得很。
王画年就是房遗玉给陈侠步特地安排的副手,除去陈侠步这个大队长,倒海小队就他最有话语权,故而手下的人都戏称他为王头。
今日轮到王画年执勤,他正盯着鲁豹的时候,忽见鲁豹身子一震,那原本动弹不得的身躯,都在激动的不住颤抖。
王画年登时心生警觉,隐约察觉有人在和鲁豹传讯,很快他就注意到了一个唱歌的蓝衫青年,那歌中有提到丑时,让他脑中闪过一道光亮,只是还不能确定。
故而一路暗中跟随,假若那蓝衫青年有鬼,一旦过了转角,他的歌声定会停止,谁料那蓝衫青年不过走出几十丈,就不再接着唱了,很明显他并非是因为心情欢快才放声歌唱,而是有意给鲁豹通风传讯。
王画年吩咐道:“你在这盯住鲁豹,我去通知队长!”
房遗玉早在离开广陵的时候,就已经料想到有人会来营救鲁豹,故而早已安排好让人时刻盯住鲁豹,以防被人救走,前功尽弃。
第四百五十四章 子夜劫囚
陈侠步为人缺少谋略,但他胜在为人勤恳,行事一丝不苟,对房遗玉下的命令不敢有丝毫怠慢,认真执行。
对于房遗玉的要求,陈侠步是尽可能的做到最好,可以说鲁豹无时无刻都在排山倒海的监视之中。
陈侠步一听已知对方今夜行动,挥动着坚实的铁拳,笑道:“盯梢数日,终是到了收网的时候——弟兄们,都给我打起精神,大小姐将这个任务交给咱们,若是咱们给搞砸了,那还有什么颜面回去见她?王哥,你说咱们现在该作何应对?是等他们行动再出动,还是在中途阻截?”
陈侠步最大的优点是清楚认识自身能耐,有自知之明,从不乱来,虽说他是队长,但所有行动都会和王画年商议之后,再做决定,王画年比陈侠步大上小十岁,故而陈侠步亲切的称他为王哥。
王画年沉吟半晌,道:“我认为咱们最好是在途中阻截,丑时已是凌晨,在那时候,那些负责押送的府兵狱卒们也许会在驿站借宿,若咱们在驿站动手,势必将事情闹大,这和大小姐的要求不符,故而于途中堵截才是上策。”
陈侠步也听明白了王画年话中的意思:“可咱们当如何判断对方的逃匿路线?若是那些人手段狠辣,在行动之际将那些运送的府兵狱卒都给杀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王画年自信笑道:“这点无需担心,以鲁豹那身体状况,压根不能再进行长途跋涉,咱们现在位于水云县附近,此地多是农田,无可藏身,唯东南方有座狼牙山,能够藏身供人歇脚,他们既能冒险前来营救鲁豹,那便表明一定会重视他的死活,故而这狼牙山是他们的唯一去处。”
“若要进狼牙山,云水峡又是唯一的通道,咱们可以事先在驿站周遭设伏,只要能够确定他们向东南方向行去,咱们就可以先行去往云水峡设伏,至于截杀府兵我认为明显多余,想来这是何等罪过,他们断然不敢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陈侠步闻言大喜,拍了拍王画年的胳膊,让他吩咐下去。
丑时一刻,也就是子夜一点多。
厚重的云层掩盖了皎白的弦月,使得本就能见度不高的子夜,愈发模糊,周遭正有无数模糊人影朝着驿站方向逼近。
这驿站造于荒野,是处独栋的大房子,门外一盏彻夜点亮的灯笼为那些人影指明了道路。
在驿站旁侧的一栋简陋茅屋里,二十几名府兵狱卒在屋内睡觉,只留下两人在院中站着,看管鲁豹,以防旁人劫囚。
鲁豹靠在囚车里,兴奋的难以合眼,他先前还当必死无疑,谁曾想霍志刚竟会派人前来营救,且派来的还是他的六个亲传弟子中的老四惠袭人,白天在官道上歌唱的蓝衫青年正是惠袭人。
鲁豹想着这一路来遭受的虐待,就如一条凶狠毒蛇,看着身前那两个身影,欲要将其杀掉。
忽地——
无声的夜色之中传来两道轻微声响。
鲁豹怔了怔,发现那两名看守他的狱卒已经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在其颈脖处,分别有根细小银针插在那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就跟长在那里似的。
接连数条黑影闪过,惠袭人走在先头,手里握着件细长铁器,腰间配着一把青锋剑,仍是白日里那身蓝衫,其手臂长过膝盖,比起寻常人很是不同,府兵的昏迷正是其手笔。
惠袭人在没拜霍志刚为师之前,跟蜀中唐门捎带脚有那么点关系,平素里擅用麻药,他所研制的麻药大可让人在瞬间失去行动能力,当场昏厥。
惠袭人收回银针,妥善放好。
余下的灰衣人搜查了狱卒全身,暗自摇头,表示没找到钥匙。
“砸开!”惠袭人低声吩咐。
灰衣人会意,用扳子挑开囚车边角处的铆钉,将鲁豹从囚车中救出,有人特地为他托起铁链,以防碰撞发出声响。
鲁豹面露不耐,道:“为何这般麻烦?杀了他们夺来钥匙不就好了!”
鲁豹一把抢过身侧灰衣人的佩剑,面露狰狞之色,向躺在地上的狱卒狠狠砍去。
惠袭人手中银针闪过,以极其高明的手法,先行插入了鲁豹的颈部,冷冷笑着,心说:“若非为了顾全大局,鬼才来救你,蠢货还想将事情闹大,真当大唐官府是任人拿捏的吗?”
惠袭人让手下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将鲁豹悄悄抬了出去。
依照原定计划,鲁豹身子虚弱,受不了长途跋涉,唯有选一处休养才是王道,这周遭只有狼牙山能够藏人是唯一去处,故而惠袭人直接下达了前往狼牙山的命令。
在这子夜的黑暗之中,一队大约二十几人的小队,悄悄进入云水峡,只凭几根火折子照亮前路。
惠袭人一行快速走着,在大唐劫狱可是件极大的重罪,若被发现,各地府衙第一时间都会收到海捕文书,只有在天明前,登上狼牙山,他们才算安全。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竟早已埋伏了四十余人,磨刀霍霍等候多时了。
惠袭人刚出峡口,两侧崖顶忽地滚下无边落木及无数巨石,一时间灰尘漫天,声声震耳。
推下的那些木石顷刻间就将狭小的谷口封死,就在他们慌乱之际,无数火光从四处亮起,四十余的倒海小队成员高举火折,从周遭涌来,刹那间就将惠袭人一行围的水泄不通。
惠袭人看着周遭景象,心情已是跌落谷底,他所带之人多是志刚武馆的好手,别说只面对四十几人,便是来上数百府兵,他也一样有信心逃出生天。
然而周遭那些将他们围住的神秘人手中尽皆拿着弓弩,且是市面上求购不到,只有十六卫才能拥有的七星连环弩。
强石弩和七星连环弩虽然都是弩,可威力却是不可相较。
正如火铳与自动步枪一般,火铳每放一枪都要重新上火药,还需经过一段准备时间,才可发出下一次攻击,而七星连弩却如自动步枪一般,能够接连射击,除非箭矢用尽,不然是没可能给人可乘之机的。
第四百五十五章 谷中设伏
大唐的七星连环弩在连发上可称之为冷兵器时代之首,便是后来的大宋也难以比之。
当然这并非是指制造技术有了退步,而是因七星连环弩为了追求效率而舍弃了射程及力道,在大唐时期,周遭夷人的铁器水平极为落后,七星连环弩的威力虽说比不上强弩,可却足以应对各族夷人。
而大宋时期的夷人已然发展成了一个个强国,有了自身的科技特色,甚至还拥有一些连大宋都不配备的重甲骑兵,面对那些利刃都难以砍破的重甲大军,连环弩的威力过于低下,纵然效率再高,也难伤敌人,也便失去存在的意义了。
故而大宋时期的弩弓尽皆向着穿透力上发展,大宋时期的神臂弩,威力强劲足以穿透两层五公分厚的重铠,开砖裂石不在话下,只是其使用效率就有些不可描述了。
然而当下只面对血肉之躯,七星连环弩的威力虽说比不上强石弩,可也足以致人于死地。
七星连环弩一弩七发,四秒七箭,四十多张连弩。
想在四秒的时间里,面对三百多发箭矢的射击,谁又能扛得住呢?
丝丝冷汗从惠袭人的脖颈处落下,握着剑柄的掌心早已是汗水一片,心中更是明白一切,咬着牙道:“这伙人既有七星连弩,必然是官府中人,看来朝廷早就做了准备,只是咱们被蒙在了鼓里。不行,与其等死咱们不如拼死一搏,若有人能侥幸逃走,定要将这情况告之师父!”
“向外冲是死,坐以待毙也是死,拼了,跟我冲!”
当下这情况极为险恶,能在这般形势之下,做出最为恰当的选择,这惠袭人的确有过人之处。
在惠袭人的号令之下灰衣人们尽是拔出刀剑。
尽管惠袭人的选择正确,可毕竟失了先机,若想突围,实在是白日做梦。
在惠袭人下达命令的同时,陈侠步那头也下达了射击指令!
漫天箭矢穿空而去。
噼啪的机括声以及箭矢的破空声响,接连不断,刹那间,无数的索命箭矢杀向惠袭人一行,按说一箭就当洞穿三四人的箭矢,却因房遗玉的活捉要求,杀伤力下降不少。
箭矢射向的地方多是腰身下半,虽说不致死,却也能让敌人失去战力,倒地不起。
只在这十秒不到的时间里,已是再无能够站立的人了,二十三人倒于地上,尽失战斗能力。
面对这般密集的箭矢齐射,便是武功高强的惠袭人也难以闪避,双腿尽被箭矢贯穿,趴在地上。
“把他们都给我绑起来,留下几个打扫战场,剩下的押着人跟我走。”陈侠步叫嚷着,下达命令。
清早的朝阳已经跃出地平线,黄知涛也已策马来到了狼牙山山下,将马匹拴在林中。
自打收到霍志刚的指令,黄知涛便马不停蹄的一路疾行,当他抵达驿站之际,已是天亮,驿站里面混乱一片,府兵狱卒和过往的行人都在说着囚犯被劫一事,心知惠袭人行动成功。
依照他四师弟的谨慎性格,黄知涛来至狼牙山,正因此处是惠袭人的唯一去处。
果不其然在云水峡的入口处寻到了志刚武馆的联络记号。
惠袭人想要潜伏山中自然需要食物,留下记号正是要给他们的人指明方向,。
黄知涛顺着联络记号一路追出云水峡,在穿过云水峡后发现记号中断。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黄知涛的脑海中产生,见云水峡周遭并无异样,忙去搜索了更远的地方,在确定再无任何记号之后,黄知涛重新回了云水峡,看着此处几是一线天的地势,心说:“此处地势险要,记号又在此处中断,想来问题正出在这里。”
黄知涛强压心下焦虑,搜索着此处的每寸土地,于在杂草丛生之处发现了血迹,于崖壁处发现了石木碰撞的擦痕,在山崖之下也寻到了被重物压扁的草木。
诸多迹象,无不表示,惠袭人出问题了。
房遗玉看着茫茫大海,着实有种荒唐的感觉,按说依照她的原定计划,是要去往姑苏调查孟家和潘家,尽早揪出乱党,而后一举捣毁他们的老巢,凯旋归家见父母爱人。
先前听武曌说孟家游船的目的地是姑苏,房遗玉也不疑有他,毕竟孟家在姑苏已然扎根数百年,这游船的目的地不在姑苏又能在哪?
直至今日一早方才知道,孟家游船的终点确实是在姑苏,只是要等他们周游一圈才肯回去,这些世家公子名门之后早就约定好了,是一同出来采风的,首站广陵长江,而后茫茫东海,再然后就是余杭西湖,此时游船的行驶方向正是余杭。
房遗玉表面上来江南的目的是为了拜访一位江湖泰斗,并非急事,故而也不好表现的过于急切,只得顺其自然,权当出来玩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房遗玉的脑海之中浮现出武曌那婀娜身姿,也没转过身子,只唤了嗓:“武姑娘!”
武曌看着那道身影,眸中已是泪珠颤动,小金豆不住落下,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耽误了遗玉姐姐的大事,果然被她厌恶了,现在连回头看我一眼都是困难!”
武曌的心思是何等玲珑,早在广陵遇到房遗玉的时候就已猜到了她的遗玉姐姐必是身怀重任,不然是不可能改头换面到广陵去的。
武曌深知房遗玉是个做大事的人,与寻常女子不同,也并不想扯她后腿。
只是先前在长江相遇,她心中只想趁着同船的时间能和房遗玉聚聚,说上几句话,也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武曌也是头一回合孟娇这帮人来往,故而不知其惯例,没想到游船入海后就不再靠岸停船了,而是走海路直插钱塘江入余杭,采风结束后才折返姑苏。
武曌今早知晓后,当下就有些慌,要知道房遗玉南下可是来办大事,却因她私心而耽搁行程,她并不知房遗玉来处理什么大事,却也难以抑制遐想,总觉是因她私心之故给房遗玉造成了麻烦,甚至可能因此坏她任务。
第四百五十六章 海上浮尸
武曌这般一想,心中再难平静,可这事又不好当面道歉,只得憋在心里,见房遗玉孤身站在船头,本想上前说下歉意,可见房遗玉嘴上叫她,却不肯回身看她,还当自己真的耽搁了房遗玉的大事,惹其厌恶,看都不愿看她了,泪水当即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武曌本就是个女强人,能够承受极大压力,纵然是在绝境之下也能直面一切,哪怕天崩地裂也是无所畏惧,可再强的人也有弱点,武曌才智近妖,不亚于朝中俊杰,可唯独面对房遗玉的时候,却是什么法子都没的。
房遗玉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女子抽泣的声响,猛地回身,只见武曌眼眶微红,其中隐隐噙着泪珠,正如梨花带雨,惹人怜惜,不禁纳闷道:“这是怎么了?”
她自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
当下的局势正如一滩死水,水下有什么都不知,隐太子余党藏在何处更是不知。
房遗玉此前的关键在于鲁豹,在于那些前去营救鲁豹的乱党,他们定是核心人员,从其口中才能得知真正线索,至于旁的计划都在探索阶段,所以在收到陈侠步的回禀之前,她并不是那么很急。
虽说此番意外破坏了她的先前计划,会给她造成不小的麻烦,但相较大局而言,却是无关紧要。
武曌那头回应道:“曌儿先前不知这游船还去余杭,现在误了遗——房兄大事,真是抱歉!”
武曌怕被旁人听到,刻意压着声音,只是眼眶里的泪珠却是止不住的滚滚落下。
房遗玉听闻此言,也知武曌为何如此,见她懊恼悔恨,也是怜惜的很,压低声响回道:“曌儿勿要介怀,你想多了!”
武曌只当房遗玉是在安慰她,始终苦着个脸,泪水虽说止住,情绪却难恢复过来。
房遗玉继续安慰道:“不瞒你说,这改变行程确实有些麻烦,但余杭本就是我要调查的去处之一,现在不过是将时间提前,倒也并无不可,你还不知我的能耐?若真是迫在眉睫的事,以我的本事,只要略施小计,逼这游船靠岸还不是轻而易举?”
武曌想想也是,这才好受不少,见房遗玉面上挂着玩味的笑意,显然是有取笑的意思,想着她先前那急的要死的表情,登时羞的不行,俏脸通红一片。
房遗玉见武曌这般在意她,心中也是感动的很,从袖中抽出一块丝帕递给了武曌,柔声道:“擦擦吧!都哭丑了!”
武曌感受着房遗玉的这份温柔,接过丝帕怪道:“还不都是你害的!”
武曌抹去眼水,赌气似得去了船头,心下却是美美的,将丝帕握于手中揉搓,
忽地,武曌面色一变,只听她失声道:“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竟飘着十几个人,确切来说是十几具尸身!
“啊——”
随着那些尸身的出现,船上这些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文人才子尽是惊呼出声,胆小者纷纷呕吐,胆大之人则来到船头眺望。
武曌还是头回遇到这种场面,面上僵硬,身子朝房遗玉的身上靠靠,似乎只有待在她的身侧才能确保安全。
孟娇和风毅等人也闻讯赶来,风毅表情严肃,瞄了眼房遗玉和武曌,相较海上浮尸,他更在意房遗玉和武曌先前的交谈。
“将船停下,许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房遗玉冷静的下着命令。
别看房遗玉身为女子,年岁不高,却也已是统御两万兵马的将军,这两年领军生涯,经过这几年的出生入死,培养出了一种强于男子的气度,话一出口便让人难以反驳。
孟娇想都没想,直接吩咐下去,直到命令下达完毕,她才醒悟过来,面色古怪的看了眼房遗玉,纳闷她怎么会本能的听从命令,但她也有心探查经过,故而没再多言。
房遗玉转身来至船侧,寻了条麻绳,随手打了个结,用力一抛,麻绳便如箭矢一般,飞窜出去,按说麻绳的轻巧压根扛不过海水的浮力,可经房遗玉这一抛,麻绳竟深入水中,精准的圈住了一具浮尸的脖颈。
旁人不明所以,不知此招神妙,可风毅身怀绝技,怎能看不出其中道道?眸中已是震撼之色,心说:“早听人说房武的功夫如何高强,没想到恐怖如斯,我竟远不能及——”
风毅文武双全,虽说文不及孟娇,武不过黄知涛,可却均能位列江南年轻一代三甲,文武双全于江南无人能及,也正是因此,才一直让他自视甚高,可现在遇上房遗玉,那文武两道的成就尽是让他拍马难及,心中嫉恨也是在所难免,现在见‘房武’和武曌这般亲昵,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房遗玉已将那具尸身扯了上来。
那尸身岁数应在四旬许间,身子光着,连亵衣亵裤都没,脖颈处被人用刀子割开一条缝隙。
见这人如此模样,船上的孟娇、武曌以及一些丫鬟尽是将头别了过去,有些难为情。
房遗玉倒是无所谓,对其伤口检查一番,见这人伤口处还存着丝丝鲜血,还未流干,沉声道:“死亡时间应该还不到半个时辰,凶手还在近处!”
房遗玉话音刚落,就听吴应凯惊叫一声:“这人是,这人好像是——崔管事?”
房遗玉追问道:“吴兄认识此人?”
吴应凯正要应答,可想起发问之人是房遗玉,不禁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几日前刚被房遗玉羞辱一通,心眼比针眼还小的他,早就将房遗玉视之生死仇敌,对于房遗玉的询问,自是理都不理。
房遗玉也懒得和他这种小人计较,没再问他。
孟娇听吴应凯说是崔管事,也是一惊,强忍恶心,近前瞧着尸体面貌,而后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呼,面色更为苍白,倒退几步:“还真是他?”
房遗玉心里纳闷:“谁是崔管事,你们孟家的管事?”
孟娇摇头回道:“不是,是潘家的管事,在潘家颇有地位,很有手段,我孟家与潘家是世交,没少见他,只是不知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第四百五十七章 背水一战
房遗玉心中也觉奇怪,原本她还只当是乱党作乱,但细想之下,却觉其可能不大,只因二者行事大不相同。
鲁豹那日行动计划有方,先行控制商船,在将商船驶向大海深处,直至远离海岸才开始杀人越货,神不知鬼不觉,若非遇上房遗玉,那孟家商船只会因为迷航这一说辞,而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了。
可现在房遗玉他们虽在海上行驶,可却并未远离海岸线,甚至还不少次遇上近海的渔船,这伙人在这里动手,完全是不要命的行为,与隐太子余党的计划周密,有着天壤之别,故而应该不是他们干的。
“不是那帮乱党又会是谁手段这般毒辣?”房遗玉心下好奇,这江南还真是不安稳,隐太子余党已经够让她头大了,怎么还冒出一伙行径残忍的凶犯来。
房遗玉正惊疑间,且不忘放眼四顾,以她估算,这伙人就在旁处,追或不追,心中有些犯难。
以房遗玉的性格,遇到这种不平之事,没可能视若不见,然而她在海上,难以自如行动,游船上的人又多是文弱书生,真若遇到杀人不眨眼的匪徒,那大刀一砍,他们的脑袋就全落地了。
加之不知敌人深浅,纵然她功夫了得,也没办法在同一时间护佑全船人口!
故而这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忽地,房遗玉身子一震,指着远处道:“你们看那是什么?快艇?”
众人循着房遗玉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碧波尽头,隐隐出现些许黑点,正朝着他们疾行而来。
加之先前又有海上浮尸,人心惶惶,众人均是有种不详预感。
更有甚者失声惊呼道:“难道是那伙贼人?”
船上出现一阵嘈杂恐慌。
海上风大,远处那黑点顺风而来速度极快,不多时,房遗玉就已瞧清那黑点是艘模样怪异的船只,船上挂着蓝色大帆。
孟娇见之大吃一惊,惊怒道:“坏了,这是潘家的快艇,向来只运送最珍贵的货物,且每每出航都是由潘家老人指挥——崔管事已死,那这船上——”
孟娇话未说完,俏脸已是变色。
众人也知她意,既然这是潘家的快艇,崔管事也已被抛尸海上,这船上之人自是那杀害崔管事的凶手了。
当下那伙贼人正向他们极速驶来,他们这些没见过大场面,只知道舞文弄墨的无用书生,顿时没了主意,尽是吓得身子发软,呼喊快逃。
孟娇也是慌了神,忙叫水手起锚,准备逃跑。
房遗玉目测彼此速度,喝令制止:“别动,这游船是用来观光的,速度慢的很,而他们的船是由战船改造,速度远胜我们数倍,他们若有心来追,以咱们的速度压根就没可能逃走,与其被对方追击,被他们痛打落水狗,咱们还不如事先做好迎敌准备,若他们来此,那便背水一战,若只是路过,咱们也没必要与之为敌。”
吴应凯最是不服房遗玉,听她发话,当即叫喝起来:“你这是让我们等死不成?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杀人就跟吃饭喝水一般简单,我等怎会是对手?”
余下之人听了房遗玉的吩咐,反倒是安稳了些。
这几日来,房遗玉所展露出来的才气让他们为之叹服,房遗玉的话在众人心中早有了一定重量。
孟娇也觉房遗玉所言在理,正要开口应和,风毅也道:“房兄所言有理,游船的速度远远比不得对方快艇,现在逃跑只会被他们认为我等好欺负,若一心与之对抗,反倒是能震慑住他们。”
风毅虽是嫉恨房遗玉,可也知房遗玉分析有理,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也不得不赞同房遗玉的想法。
风毅在众人心中的地位远远高于房遗玉,听他附和房遗玉的意见,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孟娇本就认为房遗玉之话可行,现在风毅也赞同认可,更加坚信她的想法没错,忙收回命令,出言道:“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房遗玉沉声道:“趁他们还未逼近,咱们要事先做些准备,孟姑娘,这船上有多少水手,多少武器?”
孟娇仔细一想:“水手概有四十余人,武器就少了,不到十把,棍棒倒是足够。”
房遗玉指挥道:“先将水手们聚集起来,尽可能的为他们配备利器,让他们有能力战斗,而后再将船上的油都给我搬到这来,最后告诉船上的所有人听我指挥,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将强敌击退。”
房遗玉的话别具一番说服力,然而吴应凯就是不服她,气的大叫:“他凭什么?”
房遗玉眉头一挑,横刀出鞘,寒光闪过,刀已架在吴应凯的脖子上,轻轻一压,嗤笑道:“就凭我能一刀宰了你!”
吴应凯自幼是家中宝贝,哪曾受过这般遭遇?早已是吓得心惊肉跳,本来还想壮着胆子强硬一下,可当他触及到房遗玉眸中射出的杀意,心头不由发寒,半个字都不敢再说了,身子直直瘫倒在地。
旁人见房遗玉这般强势,也是有些忌惮,不敢多言。
孟娇点头表示顺从,没问房遗玉缘由,只按照她的吩咐一一去做。
不多时,水手已是齐聚,将一桶一桶的菜油,火油,搬到甲板上。
房遗玉让人将油倒出,抹在甲板周遭,而后又让人去烧水,烧到水的沸点。
吩咐好一切,房遗玉眺望远处快艇,在他们做准备的时候,对面黑影已是逐渐逼近,船的模样也是愈发清晰。
房遗玉目力过人已是能够看清快艇上的状况,忽地一愣,怒火喷涌,恨恨道:“小鬼子!”
潘家商船上,坂本龙八郎望着晴朗的天空,呲牙笑着,他身上披着身奢华的绸缎锦袍,袖子裤腿都被绳子绑着,宽大的衣服极不合身,像极了江南越剧里的那些唱戏甩袖的,显得滑稽可笑。
只是他本人却丝毫不觉羞耻,反倒是一脸陶醉,时不时的将袖子挽起,擦拭着脸,蹭来蹭去,那感觉就跟是在享受鱼水之欢一般,舒坦的很。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东瀛贼心
周遭人眼红的看着眼下一幕,嫉妒的眼眸发紫,尽是心道:“那可是绫罗绸缎啊!大唐的绫罗绸缎,连舒明天皇都没资格穿的好料子啊!现在却披在了一头蠢猪的身上,气死人了!”
坂本龙八郎见周遭眼神不善,心中更为得意,咧嘴叫喝:“儿郎们,这东西大唐有的是,做一次是做,两次也是做,不若咱们多做几次,争取满载而归,我听说大唐地花姑娘,美丽地美丽地,那身段,腰细,腰细——前面那大船华美地很,咱们抢过来,献给大兄王,他老人家定会嘉奖我们地!”
坂本龙八郎的心情格外美丽,不住放声大笑!
余下的倭人也都红着眼睛,贪婪的盯着前方游船,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这般贪婪,不为旁的,只因他们是倭人。
坂本龙八郎是东瀛山背大兄王的亲信,山背大兄王是前摄政王圣德太子的儿子,原本的天皇继承人,只是中间发生了些许变故,皇位被夺罢了。
当下的东瀛有些悲剧,导致这一切的人物,不是旁人,正是大唐韩王妃、左屯卫将军房遗玉。
起先东瀛在天下会武的比赛上,东瀛高手和野岛元为了得到大唐科技,铤而走险刺杀房遗玉,被房遗玉抓住把柄,在唐太宗面前狠狠将他们祸害了一顿。
唐太宗对于远在东方的弹丸之地本就没什么兴趣,干脆断了和东瀛的来往,禁止东瀛人踏入大唐境内,这下子东瀛悲剧了,因为眼下这个时候,东瀛根本离不开大唐。
这是为何?实在是与其国策有关。
在四十年前,东瀛出现了一位名叫推古天皇的女皇帝,其能耐并不输于后世的武曌,在其在位的三十六年间,她以圣德太子为核心,进行推古改革,大肆学习大隋文化,在当下那个时代称了霸王。
推古天皇执政初期,东瀛朝廷实则处在内忧外患之际。
外患是指在朝鲜半岛日益强大的新罗,占据汉江等流域,并吞并东瀛在朝鲜的据点,逐渐与东瀛的矛盾激化,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争。
内忧是指大族与部民之间的弊端呈现,以丰浦一脉为代表的豪强势大,皇族力量浅薄,推古天皇受大隋那大一统思想的影响,试图建立中央集权体制,挽救国家危机,为此实施了一系列的改革。
可进行改革自是要拥有文治武功俱全的大臣辅佐,实施一系列的全新制度,然而当时的东瀛并没有此类人才。
那又该如何?自然是求助!
东瀛想要的东西,大隋应有尽有,故而派人去大隋学习,学习大隋的治国理念,去治理东瀛。
华夏民族拥有厚重的文化底蕴,治国理念和经验俱是先贤凭借自身才智,积累总结出来的,可谓大道真理,东瀛只学了些皮毛,就已受益匪浅,一个女子便将内忧外患的国家,发展的有声有色,且效仿大隋国策,制定法律,编纂史书,提高皇室地位,加强爱国教育。
但推古天皇毕竟只是学了些皮毛,改革进行的极不彻底。宪法作为训诫只能起到教化作用,并没有什么约束力,最重要的是没能解决当时的社会问题,部民制,没能削弱贵族权势,就算扩大皇权的势力也是极为有限的,更加别说去解决东瀛存在的阶级矛盾,将社会发展引向正轨。
十年前推古天皇病逝,继位的本该是她的孙子山背大兄王,然而推古天皇和圣德太子勉强算是有些能耐,可这个山背大兄王却是个废物后代。
外戚丰浦一脉专权,丰浦虾夷、丰浦入鹿父子排斥改革,山背大兄王这个废物又怎能镇住场面?当年便被剥夺皇位继承权,由丰浦一脉扶持的舒明天皇上位。
此时大隋已经灭亡,丰浦一脉嘴上说排斥改革,实则是排斥削弱氏族权力的改革,若说进行国家社会基本改革,他们却是没什么意见,舒明天皇上位的次年便派了遣唐使入大唐,幸运的是,大唐又正值千古一帝唐太宗当政。
唐太宗这人过于自恋,认为自己是天下共主,外族人的天可汗,他本就应该将大唐文化全无保留的传播开来,让大唐之威,震慑四海,丝毫不计较其中得失。
故而在这段时日,舒明天皇还是有些功绩的,只是后来唐太宗得到房遗玉提点,意识到了科学技术的重要性,也就开始私藏起来,虽说不反对各国文化交流,但若再想得到大唐的技术,却是白日做梦了。
按说一个弹丸国度能与大唐进行文化交流,已是莫大的恩赐,应当知足才对,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东瀛人自古贪婪,他们非但要与大唐交流文化,还窥视大唐技术,表面上恭谦有礼,背地里却在蝇营狗苟,做着坏事,只是最终还是事情败露,栽在了刘正则的手上。
房遗玉更是顺水推舟,将东瀛人彻底赶出大唐。
这下子,东瀛可就悲剧了,舒明天皇进行的改革实则是有利于氏族专权的,舒明天皇压榨部民利益,将东瀛大半经济用来支持氏族的专权改革,可因现在大唐与之断了来往,使之改革进程中断,他们本就投了大笔钱财,又因此引发部民和原改革派的不满,再想回头也是不可能。
可若再想前进也得不到大唐的技术支持,难以推进,悲剧的停滞原地,进也不行,退也不行,使得东瀛国力非但没有因为全新的制度而变得富强,反倒是因此浪费无数钱财而产生经济倒退。
无奈之下,东瀛举国干起了贼匪勾当,一方面派人去新罗百济打秋风,另一方面派人与大唐商贾接触,通过那些商人将一些精通大唐官话的东瀛人混入其中,以唐人身份窃取大唐科技,同时不断的以重金与商人交易,用东瀛特产的黄金、硫磺来换取大唐特产,以此强大东瀛经济。
因江南航运最为便利,故而东瀛大都以此处为中心,与这里的商贾进行交易。
第四百五十九章 敌我悬殊
商人重利,对于这种不需缴税的高额利润,自是欢迎的很。
潘家人在利益的重重诱惑下,于这茫茫大海之中,与东瀛人进行了交易。
坂本龙八郎是原改革派坂本一脉的子弟,奉其家主之命,带些东瀛特产来江南寻潘家交易。
坂本龙八郎的性子极为贪婪,出发前曾私吞部分黄金,以至于付不起货物钱财。
和他交易的崔管事也是老油子了,面对这没钱付账的坂本龙八郎,是不给其丝毫面子,直接就不卖了。
双方交涉之际,发生了言语冲突,不欢而散。
坂本龙八郎看着欲要离开的崔管事,又看了看崔管事带来的一船好货,干脆痛下杀手,将崔管事叫住,直接一刀给他咔嚓了。
坂本龙八郎鼓动着随行军卒杀上了潘家的船,将崔管事带来的人杀去大半,只留下一些卖苦力的水手,彻底接管了崔管事的船和货。
看着那一船好货,坂本龙八郎的心思活络起来,发现这无本买卖干的竟是这般痛快,此番得手竟再舍不得离开,还准备捞上几次大的。
当下做了决定,不搞个盆满钵满就不回去了。
坂本龙八郎直接下令将所有尸身丢入大海,利用潘家的商船进行打劫。
在搬运崔管事尸身的时候,坂本龙八郎发现崔管事身上穿着的竟是上好的绸缎,最顶级的那种,索性将他扒了个干净,套在自己的身上,连亵裤都不放过。
只是那崔管事的华丽衣裳着实大了些,而坂本龙八郎的身形又瘦小的很,一身打扮不伦不类,滑稽的很,但他却全不在意,反而到处炫耀,十足的没见过世面。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江南的绫罗绸缎本就是天下奇绝,更何况潘家以制衣立家,无论纺织或是刺绣都是无人能敌。
崔管事身为潘家老人,家主心腹,身上穿着的绸缎衣裳自非寻常货色,无论材料还是制作工艺都是顶尖,就连东瀛的舒明天皇都没穿过这等好物件!
坂本龙八郎这刚决定当倭寇,就发现了房遗玉一行所在的游船。
这游轮做工极为精美,装饰极为华丽,从远处一看就知是头肥羊。
坂本龙八郎嘴上大呼痛快,举着一把横刀直指游船,下令全速前行。
原因后果大抵如此,正因房遗玉的无心之举,历上第一个倭寇坂本龙八郎,在这日穿着身戏服一般的绸缎衣裳,闪亮登场。
房遗玉发懵的看着来者,不禁挠头道:“怎么大唐就有倭寇了?”
在房遗玉的记忆中,倭寇泛指以东瀛为老家,游荡于朝鲜半岛和华夏沿海的贼匪,可那基本上也是大明时期的事了,唐宋元这几朝是不存在这些倭寇的。
故而当房遗玉一眼瞧见这船贼寇多为矮小汉子,头发尽是扎成小揪,登时有些难以置信,不禁想到:“莫非是我这只蝴蝶让小鬼子提前过来了?”
房遗玉冷冷一笑,不再多想,却是在心下偷乐,看来是老天关照自己,可怜她穿到大唐杀不到小鬼子,特地弄了些倭寇来让她好好玩玩。
房遗玉拔出手中横刀,在光线的照射下,刀上闪着无尽光辉,虽说只是把普通横刀,但由于房遗玉的心境之故,旁人隐隐能从刀上感觉出那强烈的杀气。
风毅在她身侧站立,一众人中,只有他们两个会武功,自是由他们两个打头阵。
在他二人身后的是四十几个水手,他们虽没经过军事训练,可那双臂膀却是鼓鼓的,个个肌肉男,力量尽是不弱,他们的武器各异,有人拿菜刀,有的用匕首,还有烧火棍,滑水桨,什么趁手就拿什么。
至于剩下的人房遗玉也做了合理安排,她知恐慌这个情绪是会传染的,但凡有只弱鸡出现,很快就会产生连锁反应,一个接着一个,故而看着胆小的都被房遗玉丢进了船舱,只负责在里面烧开水,胆大的则被她留在了外面帮忙。
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若让他们拿武器与贼人相搏,还不如让他们抹脖子自杀来的痛快,可正所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只要房遗玉用兵用的好,半身瘫痪也能发挥奇效。
这些书生拼杀不成,可泼水浇油却是得心应手。
哪怕贼人武功再高,面对那些温度高达沸点的滚油热水,也是不能承受。
只是就算房遗玉努力聚集起所有战力,也不过区区四五十人罢了,可对方仅是甲板上就站着不下八九十人,在人数上占据极大优势,战力也比他们要强,毕竟他们这面,除了她和风毅,旁人都差些意思!
房遗玉看着对方的人数,神情也是凝重的很,她不怕对方人多,可却怕对方一拥而上,她无暇照顾旁人,以致酿成悲剧。
“只可智取,不能强攻!”房遗玉神思百转,低声道:“风兄,你先在这候着,我去寻武姑娘帮个忙!”
房遗玉匆匆走入船舱,风毅一听她要去找武曌,是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心里发慌。
武曌与孟娇二女躲在甲板上层的船舱里偷偷眺望,俏脸带霜,很是紧张。
忽地,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吓得二人尽是打了个寒颤。
回首看去,见是房遗玉,二人皆是露出一副放心表情,长舒口气,见房遗玉贸然前来,眸中尽是露出责备之色,她二人站得高望得远,已是瞧见敌人那为数众多的阵容,吓的大气不敢出一下,这脚步声突然响起,自是将二人吓出好歹。
房遗玉摇头笑道:“紧张什么,你们就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的!”
武曌对房遗玉是万分信任,甜甜的报之一笑,紧张感通通消失不见。
孟娇听了房遗玉这宽慰的话,心中也是一片安宁,颔首笑道:“那就有劳房兄了!”
房遗玉冲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孟娇见之心头一颤,有些慌张,忙将头扭到别处。
武曌见她二人这样,心里着实有些发酸,可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忍受心中苦楚。
第四百六十章 擒贼擒王
“武姑娘,我此来有一事相求,还望你能帮我个忙!”房遗玉没想旁的,转身看向武曌。
武曌心下欢喜,想道:“遗玉姐姐寻我帮忙,却不寻孟娇,岂不是说明我比孟娇有本事吗?”
这般想着,武曌忙答应下来。
房遗玉将她的办法告诉武曌,武曌听后面上泛着钦佩的光彩,直接一口应下。
房遗玉返回舱外,风毅不禁问她寻武曌有什么事,房遗玉摇头一笑,只说稍后你便知道了。
正在这时,倭人的快艇已经逼近,见敌人气势汹汹,甲板上的一些书生开始动摇了,一种敌人不可力敌,他们不可能取胜的念头在心中浮现,心下已然有了怯意,四肢颤动有些不听使唤。
房遗玉领兵打过仗,清楚一个合格的将军在了解敌人的同时,还需了解麾下军卒的士气,先前军心动摇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察觉到了。
只见她徐徐笑道:“还记得先前那几十具浮尸吗?全都被杀了,很显然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一群穷凶极恶的魔鬼,可我们今日不是踩着他们的尸身庆功,就是和那些漂在海上的浮尸做伴,你们能想象那一幕吧?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船上,除了那些女子能够侥幸存活下来,我们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死字,而活着的女子会遭到如何对待,就不用我再说了吧!你们自己想想吧!”
房遗玉的这番话,犹如洪钟震耳,众人的态度俱是变了,既然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拼死一博,不单为了自己,也为船舱里那些美人不被贼人欺凌。
一种叫做血性的东西在这群文士之中迸发。
恐惧感随着血性的诞生而消失,手中武器也是握的更加用力了。
两船愈发接近,只在咫尺之间!
彼此的面容已是能够清晰可见。
倭人一方尽是露出轻蔑之色,他们都是参加过战争的兵卒,经过喋血厮杀,压根就没将房遗玉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而房遗玉这一方则尽是咬牙切齿,面上有种那破釜沉舟的决然。
忽地,倭人一方叽里咕噜的尖叫出声。
房遗玉挑唇一笑,回身看向船舱。
武曌经过一番认真打扮,花枝招展的从舱内走了出来。
她的美重在魅惑苍生四个字,用后世之言形容就是那种红颜祸水。
甲板上海风拂过,佳人衣袂飘飘,那盖压天下的风姿几是令所有人呼吸停滞,忘记自身处境。
房遗玉一个女子,见之都不禁呆了两息,至于那些男人的抵抗力更是不知差了多少档次。
在房遗玉身侧的风毅以及船上一干水手都已被武曌的绝色所震惊,尽是呆立当场,而那些倭人更是夸张,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哈喇子不停的流着,一脸的痴汉样。
武曌冲着那些倭人掩嘴一笑,欠身拜道:“不知你们之中谁为头领?武曌有事相求!”
坂本龙八郎这位史上第一倭寇登时就跳了出来,高呼一声:“花姑——”
然而他话未说完,身子就已倒在船上,在他的脖颈处插着一把夺命匕首,没人看清那匕首是怎么射过去的,就好像那匕首本就插在他的脖颈上似的。
武曌赏了房遗玉一个媚眼,徐徐走回舱内,身影逐渐消失,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阵残香。
擒贼先擒王是以弱胜强的关键,房遗玉的暗器技巧或许达不到那弹无虚发的境界,可在十几丈之内施展出来,也是那般稳准狠,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房遗玉自然有信心射杀她想要干掉的人,只是想要在一群倭人之中,寻到他们的头领却不容易。
故而房遗玉让武曌去施展美人计,倭人民智未开,人人好色,在美女面前露脸,是任何倭人都愿意做的事。
武曌这般美人拜见,他们的首领更是不会拒绝,只要他敢露头,房遗玉就有信心将之射杀。
坂本龙八郎的扮相在众多倭寇之中都算是另类,那身衣服实在太潮流了,房遗玉早先就怀疑他是倭人头领,只是她的机会只有一次,不能贸然出手,而坂本龙八郎这一站出来,当即印证了房遗玉的猜测,便毫不犹豫的发动了致命攻击。
这是一场悲剧,史上第一倭寇还没发表什么伟大宣言,还没留下一个人物轶闻,就赶去阴曹地府报到去了。
坂本龙八郎的突然死亡给对面船上的倭人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叽里咕噜叫个不停,混乱的很。
正如房遗玉所预料一般,倭人的骨血里就跟畜生无二,打起仗来不要命,坂本龙八郎的死非但没让他们退缩,反倒是激起了他们原始的兽性,一个个呲牙怒目的向房遗玉他们这面跳来。
这些也在房遗玉的算计当中,这百年不遇的碰上次倭寇,若不将他们全给弄死,哪对得起命运女神的这番安排?
倭人个个身手敏捷,就跟林子中的猴子似的,两个跨步就从对面的船上飞跃而来,落在甲板上时,砰砰砰,一个个重重的摔在地上。
涂了大量油脂的甲板,就算想要站立都很不容易,更何况他们是从远远跳过来,哪有不摔个狗吃屎的道理?
眼下还没开战,跳过来的那二十来个倭寇已经先行摔个半死。
面对这些爬起来都费劲的倭人,房遗玉他们要做的只是在他们身上捅上两刀,或是敲一棍子便可。
三下五除二,来的倭人不是被杀就是被铁棍砸晕,死猪一般。
毕竟不乏聪明的倭人,既然知道船上有异,那便跳到船沿,做个缓冲。
然而他们刚将身形稳住,房遗玉的横刀也已劈来,将之砍翻,跌入海中。
甲板上那些涂抹菜油火油的地方只有丈余来宽,这点距离对于房遗玉而言,是足以忽略不计的时间,船上虽滑,可她身轻如燕,那些菜油火油也奈她不得,得手之后,直接退回,不仔细看的人压根就无从察觉。
倭人也不都是扑火飞蛾,在连折三十余人后,尽是止步不前,僵持于潘家快艇的甲板上,叽里咕噜的叫骂不停。
第四百六十一章 砍菜切瓜
房遗玉在前世曾游遍全球,几乎所有的国家都留有她的足迹,对各国语言也都不算陌生。
为盗三件战国鼎器,房遗玉曾在日本住过七个月,完全能够以其语言交谈。
只是大唐时期的倭人语言和后世的日语有很大区别,房遗玉也仅是听出对面那些倭人在咒骂他们卑鄙无耻,不是好人。
房遗玉听后心下直乐,暗说:“你们要肯单打独斗,我更是愿意逐个宰了你们!”
房遗玉见对面倭人已经恐慌,不再来袭,心叫可惜之余,也不忘让人将船上的尸体抬走,将武器收缴过来,分给那些没有利器的水手。
甲板上的水手们手里有了好家伙,那眸子也跟着犀利起来,有些胆子大的,甚至还起头叫嚣起来。
这些人都是卖力气养家糊口的老百姓,哪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先前之所以站出来,实在是迫不得已,毕竟不战便死,然而此番交锋,倭人折了一个首领不说,还被灭了三四十个小贼,武器也被他们给缴了过来,正所谓旗开得胜,士气大增。
先前一经接触,他们也发现倭人并不像他们事先想象的那般强大,若尽力一战,都是有活命机会的。
如今发现胜利即将到来,众人尽是气势大增,充满信心。
风毅在旁侧面色复杂,时不时的瞄向从容指挥的房遗玉,虽说他心里不愿承认,可也不得不服,无论在什么方面,‘房武’都强过他太多了。
房遗玉这时注意到对面有三十多人叫喊着跑进船舱,过不多时,那些人竟端着弓箭冲了上来。
坂本龙八郎携重金横跨海洋,还要在江南与商人做生意,这其中定会发生无数危险,故而他们的装备齐全,刀枪弓盾等制式装备,应有尽有。
先前只因他们想要亲手抢掠,故而都拿着些近战武器,弓盾枪矛都被他们扔在库房里了。
原本面对房遗玉这伙废人,他们以为手起刀落就能将之消灭干净,现在吃了亏,也都知晓强攻并非明智选择,这才从库房里取来弓箭盾牌。
房遗玉见之神色一变,暗道不好。
若被弓箭轮射,他们这些人损失惨重不说,阵地也将失守,若是被那船上的倭人冲至近前,其后果难以预料。
“唯有将其阻止,才能稳住局势,只有冲上潘家快艇,与倭人短兵相接,才能阻止他们弓箭齐射。”
房遗玉当机立断,叫喝一声:“我去制止他们放箭,船上的安危交由你等!”
话音刚落,房遗玉便将横刀咬在口中,如俯冲的鹰鹫,脚尖在甲板上轻轻一点,直接跃过七八丈的距离,身子尚在空中之际,手上已掏出怀中暗器飞刀,对着那些准备开弓射箭的倭人掷去。
九把飞刀直接贯穿九人身躯,扰了他们瞄准的心神,而这时房遗玉的身子也已飞到敌船正上,人未着地,双腿却将四个倭人踢飞,脚尖轻一点地,再度施展身法越过众倭人,踩着其肩膀,飞身来到那二十几名弓箭手的近前。
倭人见房遗玉神兵天降一般的现身,尽是不由心生胆怯,加之手上只有橡木做的长弓,无短兵抵御,尽是吓得乱窜。
房遗玉已然握刀于手,对那些倭人,丝毫不讲什么手下留情,连灭七人,刀刀正中要害。
有六个倭人高举盾牌向她压来。
房遗玉一刀挥去,只见寒芒闪过,随着噼啪声响,那些藤盾压根就抵挡不住房遗玉的横刀,尽被砍成两半,六颗脑袋齐齐滚在地上。
横刀比之长剑,少了几分灵活,却多了些许霸气,尤以那一刀劈去,无论敌人是否毙命,那飙射而出的鲜血,足以让旁人为之胆寒!
此时的倭人还没从大唐学得横刀的锻造工艺,那三大名刀之一的武士刀还不知要再过多少年才会出现,眼下倭人的兵器多为铁刀铁剑,以及藤制盾牌。
而房遗玉的武器是横刀,是大唐一流的战刀,加之她在左右劈砍的同时,还会往刀中灌输内劲,让之更为锋利,威力骇人的很。
倭寇的刀剑但凡和房遗玉的横刀碰上,那就没有不报废的。
房遗玉对于倭人本就恨入骨髓,如今能感受一番为国争光的滋味,是越战越兴奋,想着先前那几十具浮尸,不由将这些倭人视为二战的那类战犯,心中只觉恼火,挥手之间又有三个倭人被横刀砍死,越来越多的倭人毙命,鲜血喷洒海上。
因自家船上有敌人杀戮,倭人也没再向孟娇、武曌等人所在的游船发动进攻,甲板上留下的风毅和那几十水手,反倒是成了看戏的。
风毅见房遗玉神威无敌,所向披靡,看的好生郁闷,耐不住寂寞也跃上敌船,剑法舞动,不住刺向敌人要害,倒也像那么回事,只是比之房遗玉就要逊色多了。
房遗玉是白玉堂的隔代传人,不但学了他的武功,还学了不少葵花派、三侠五义的功夫。
三侠五义的功夫大多不凡,不光适合单打独斗,在以一战多上也是别有一番强势,尤以房遗玉最新练就的摧山刀,虽说名字逊了一些,可却是穿山鼠徐庆的看家本事,力劈山岳,极为了得。
哐——
房遗玉的横刀被人架住,这还是头回有人抵住她的攻势。
二人对视一眼,那倭人身材短小,四肢却是孔武有力,只是长得有些寒碜。
房遗玉摇头一笑:“终是来了个硬茬!”
房遗玉后退两步,甩干刀上污血指着那倭人,面上尽是挑衅之色。
那倭人名叫千本雄二,是东瀛的知名武士,东瀛坂本一脉的家臣。
当下的东瀛由于人力物力匮乏,阶级分化极为严重,他们的军卒都是寻常百姓、部民,都是身份最为低贱的人,如同奴隶一般,整日受到一方领主的支配。
这些人是没有机会习文练武的,只待年岁大些,就要下地种田,压根没什么商量的余地,在行军打仗的时候,一方领主就将部民招募入伍,因平日里难得训练,故而他们军卒战力极为低下,欺负下寻常百姓还行,和大唐雄师却是没什么可比性。
第四百六十二章 大获全胜
东瀛的武士家族一般都是世袭的,也只有武士家族的人才有资格不劳作,才有时间有机会习武,甚至是读书。
千本雄二就是出自武士家族,自幼练武,有一身超凡武艺,是东瀛有名的武士,今次奉坂本一脉家主的命令保护坂本龙八郎,然而坂本龙八郎却被房遗玉给突袭杀了。
按照东瀛的规矩,他的失败是会给家族蒙羞的,故而千本雄二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切腹自杀用他的鲜血来洗尽家族耻辱,二是拿仇人头颅向坂本一脉的家主忏悔,若能得到谅解那便不必切腹。
千本雄二杀红眼珠,誓要与房遗玉一决生死。
而这时潘家快艇的船舱里冲出来一伙人,手里拿着各样武器。
房遗玉余光一扫,见是一伙光着身子的大唐百姓,在胡乱舞着乱七八糟的武器。
原来这些都是被倭人囚禁,负责划船的水手,先前受到倭人胁迫,这才乖乖听着他们的号令。
倭人攻不上房遗玉他们的游船,又被房遗玉一人连杀四五十人,已经造成恐慌,索性将所有兵力全部用上,只留两人在舱内看守。
那些被看押的水手听到船上的动静,还当是大唐官府来救他们了。
一个学过几年功夫的糙汉子趁看守的倭人不备,将之杀掉,一众人商议半晌,抢了倭人的武器库杀了出来。
然而冲上甲板才知己方只有两个人,登时气得破口大骂,肠子都悔青了,然而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硬着头皮和倭人拼杀起来。
这些水手都没经历过军伍训练,但倭人也没比他们好到哪去,更何况一个房遗玉就将他们杀的胆寒,这一下又冲上四十多人,搞的倭人腿都软了。
在游船上的四十多水手见房遗玉和风毅在敌船上大杀四方,看的尽是热血沸腾,此时见有四十多个同胞冲了出来,他们也都脑袋一热,冲了上去,直将倭人给包起来了。
房遗玉见眼下情况有些不受控制,摇头苦笑起来,若在军中,游船上那四十多人这般行径,便是无视军规,砍他们脑袋也是正常,只是她现在不是将军,那些水手也不是她的兵,她也无权处罚。
只是这些人着实有些不自量力了,当下胜局已定,他们过来帮忙固然能够尽早取得胜利,可却需要平添许多不必要的伤亡,着实不值,故而房遗玉也决意速战速决,减少伤亡数量。
千本雄二见他们的人陷入夹击,必败无疑,面上闪过一丝恨意,也动了迅速解决房遗玉的心思。
“八嘎!”千本雄二大叫一声,他手里拿着的也是一把横刀,他将武器高举,阳光照在刀面上,顿化寒光四射。
房遗玉冷笑一声,也知此招玄妙,这是东瀛剑道的起手招式,凝聚浑身力量全力劈砍,若再配合横刀锋利,当真是威力无两,这小鬼子还真有些能耐!
然而房遗玉却是早已看破此招破绽,挥起一刀直朝千本雄二的面上刺去,她将横刀当作剑使,此招纯粹以速度取胜。
一刀刺出,一股强大气势已然弥漫开来,此刀之威,恐怖如斯。
千本雄二这由上至下的大劈砍需要在空中蓄力,论力量肯定是要强过房遗玉这招刺击的,然而攻敌必救,迫使敌人乱了阵脚就等于破了敌人章法,正是兵法之中的基本招数。
武学和行军打仗看似两种不同的道,可有些地方却是相通的,正所谓大道万千,殊途同归。
武学和行军打仗,皆是与敌拼杀,皆是死生之法,存亡之道。
迫使敌人变招,便能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置于生死之间,这正是武学的最高奥义!
千本雄二被房遗玉逼的小退两步,然而他这一退,也就等于退进了墓穴。
千本雄二这一退,将要面对的就是房遗玉那如洪水滔天般的连绵杀招,直至将他宰杀。
金铁碰撞的声音响彻周遭,刀刀袭去,看似平凡无奇,可却如同毒蛇缠身,压根不给千本雄二的反击机会。
砰砰——
房遗玉的横刀如电闪一般,插入千本雄二的脖颈,顺势将刀横向切去,其脖颈上登时就被割开一条血色沟壑。
千本雄二的尸身跌在地上,再无生机。
局势已然转变,原本倭人超过百位,房遗玉一方只有四十余人,敌众我寡,可如今超百名的倭人被房遗玉一人杀了四十多个,起先发动攻势的时候,也被灭掉三十余人,风毅一人也杀了十数个,这些死去的倭人加在一起就有九十人了。
余下三十多个倭人面对前后八十多个水手的夹击,其中还有房遗玉和风毅四下砍杀,其胜负显而易见。
若当下是在陆地上,这些倭人早就跑了,然而现在他们位于茫茫海上,想逃也没地方逃,只好负隅顽抗。
有些倭人实在没了斗志,举着武器想要投降,房遗玉遇上便是一刀了解,没有放过的意思。
那些水手们也是杀红了眼,谁还在乎什么投不投降的,尽是杀了。
不过两炷香的工夫,那些倭人已被他们斩杀干净。
众人劫后余生尽是高举兵器呼喝致敬,喜悦的很。
房遗玉擦去刀上污血,收刀入鞘。
众人见房遗玉那般神勇,对之奉若神明,将她围了起来,纷纷道谢,庆祝他们能够生还。
房遗玉也很开心,只是她素有洁癖,往日里用剑,一剑最多在敌人要害刺穿孔洞,将之置于死地,可今日用刀,却免不了鲜血四溢的场面。
这连杀六七十人,已是染的房遗玉一身污血,身上满是腥气,难闻至极,她眼下只想回船上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将一身腥气除去。
房遗玉连说无数个借过,挤出人群,一个闪身,跳回游船,似是忘了地上的菜油火油,脚下猛地一滑,险些摔个狗吃屎,好在她身法灵便,胜之倭人百倍,忙运功跃过了那险些让她丢脸的险地,心说:“自讨苦吃啊!”
正暗自庆幸间,房遗玉只听船舱里传出一阵尖叫,一个女子掩面跑出甲板顶层,从观景台上纵身跳了下来。
第四百六十三章 烂桃花
房遗玉定睛一看,登时面上变色,一个典雅佳人正从观景台上坠下。
这佳人正是孟娇。
原来房遗玉一行并未杀光所有倭人,起先房遗玉在船上成功阻击倭人之后,那些狡猾的畜生就决定分兵两路,一伙在甲板上以弓箭正面进攻,另派一队水性好的倭人从水中迂回,绕到游船侧面进攻。
负责从侧面进攻的共有九人,他们杀了负责看守侧面的水手,从那面登上游船。
本来他们是打算按照原定计划里应外合的,可其中有一倭人说到:“里边地——花姑娘,呦西,呦西,大大地漂亮!不若咱们兄弟尝尝滋味?”
若是坂本龙八郎健在,他们自是不敢如此,可现在坂本龙八郎已经被房遗玉杀了,他们几个小首领地位相差无几,谁也奈何不了谁,也都不怕对方。
闻此提议,纷纷叫好,淫笑着进了船舱。
孟娇见房遗玉一行取得胜利,眸中不禁一阵向往。
可谓少女怀春,但凡是个少女,都会希望她的爱人是一个大英雄。
房遗玉这身男子扮相,可谓文才无双,武功惊世,加之临危不乱,才智绝伦,实是万千少女之良配,孟娇也不由好感大增,心说:“若我的夫君能如房武一般,此生亦是无憾了。”
正在这时,孟娇猛地察觉厅中多了四个目露邪光的禽兽,吓得魂飞魄散,见四人堵住出口向她扑来,孟娇索性将心一横,纵身从顶层观景台向底下甲板跳去。
房遗玉还不知发生什么状况,但见孟娇由高处坠落,本能的前踏两步,向上飞去,迎空将孟娇接住,稳稳落在地上。
孟娇身为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对清白二字看的很重,宁肯摔残摔死,也不肯让倭人碰她一根毫毛,从这四层船舱上跃下,她本就报有死念,呼啸的海风不住灌入耳中,脑海中浮现出触底之后的惨烈模样,不禁闭上眼睛。
然而就在她这心乱如麻时候,忽觉一双强力臂膀将她拦腰抱住,并未受到丝毫伤害。
孟娇又惊又喜,睁开双眼,发现她整个人都被房遗玉抱着,已是知道房遗玉在关键时刻又救了她一命,紧绷的神经也放松开来。
好死不如赖活着,若非是被逼到份上,谁肯寻死?
孟娇对于救她于危难的房遗玉,自是充满感激。
房遗玉却是一头雾水,这孟娇怎么好端端的跳楼?还是失足跌落?
房遗玉仰头一看,见最顶层的观景台是有栅栏的,若非爬上栅栏,断无摔下的可能!
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舱内传来数声惨叫。
房遗玉心说:“糟了!”
刚一抬头便见一人撞破栅栏,砰地一声摔在甲板,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五短身材的倭人倒在甲板,因他是脑袋先触地,直接折断脊柱,死翘翘了。
那倭人的脸上,且满是水泡,能看得出来,那都是被热油烫伤的痕迹。
“你们——啊啊——”房遗玉正纳闷呢!忽闻上方传来一阵惊呼。
房遗玉和孟娇皆是仰头望去,只见武曌气急败坏的指着她二人,还有些负责烧水烧油的世家子弟,也一脸森然的向下望着,似乎要用眼神将房遗玉给戳穿。
孟娇先前被房遗玉救起,还没回过神来,而后又发生倭人摔死一事,心神再度跑偏,压根没留意她当下的情况,直至见到武曌的反应,才察觉她是以一种令人浮想联翩的姿势被房遗玉抱着,登时俏脸通红,心跳飞快,低声道:“快将我放下来!”
房遗玉也如孟娇一般,被突然摔下的倭人吸引了心神,听孟娇开口才发觉她身上还挂着个考拉,她忙跟被高压电打了似的,将手放开。
孟娇低头道谢,面上布满红霞。
房遗玉心下叫苦,近来也不知怎地,这来江南不到十日,前后两次遇到贼匪,两次‘英雄’救美,且两个都是令男人神思不属的绝代佳人,可奈何她也是个女子,不知该喜该悲,只好说声抱歉。
孟娇心如鹿撞,偷偷瞄去,房遗玉经过一番厮杀,身上满是污血,尤以上身,那灰色外衫就跟于血中浸泡一般,只是那外衫却不见凌乱,不见残破,从房遗玉那从容的态度之中,能够明显看出这些污血都是倭人的,给她一种,房武好强大,好威风,敢独自冲到敌人中去,还有——
孟娇想着房遗玉那双不粗却很有力的臂膀,想着她先前说过的话:“别怕,你们放心,我房武会保护你们的!”
孟娇心中满是甜蜜,眸中不禁浮起丝丝温柔,心说:“他做到了,将我保护的很好。”
虽说孟娇闭口不言,可其神情目光之中,却已道出千言万语。
武曌在上面看的一清二楚,见孟娇神色异常,心下一惊:“历经此番,孟姑娘对遗玉姐姐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莫非她也——
心中念及此处,武曌幽怨的很。
“该死的王八蛋,都是你们这些倭人害的!”武曌冲入船舱,对着那些已经被绑住的倭人一通乱踢,口中不停叫嚷:“都怪你们,让你们害我——”
直将这几个倭人踢得嚎叫不止。
原来在不久之前,武曌在舱内将战况看的一清二楚,见她的遗玉姐姐大显神威,杀得倭人片甲不留,心里美坏了,见己方已经稳操胜券,又见房遗玉一身污血,知她素来爱干净,便下底层吩咐厨房备好热水,以便房遗玉洗澡。
正在这时,倭人摸了上来,他们分成两队,一队杀上船舱顶层,一队杀向舱底厨房。
当时武曌就在舱底,见有五个倭人杀了进来。
舱底小二十个负责烧水烧油的世家子弟竟吓得不敢言语,躲在墙角发抖不止。
武曌仍是先前那身打扮,风姿卓绝,倭人看她一眼,身子都软了,浪笑着朝她逼近。
但武曌是什么人?史上第一位女帝,手段狠着呢!岂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于这危机关头,武曌冷静扫视周遭情况,装成恐慌之色,退至灶台旁侧,举着满满一大水瓢的热油,朝倭人挥洒而去。
第四百六十四章 追寻真相
热油如水,在这般距离挥洒,倭人压根就是避无可避,用脸将热油尽数接下
一般菜油的沸点大概在两百度上下,不巧的是,孟娇素来爱食葵花籽油,故而船上的食用油都是葵花籽油,葵花籽油的沸点远远高于寻常豆油,概在三百三十五度。
也就是说武曌将三百多度的热油泼到了那几个倭人的脸上,三百多度是什么概念?便是生铁,遇到这种热度也要融的变软变形了。
武曌这一泼直将那几个倭人放倒,将之疼翻在地,鬼哭狼嚎,无力作恶。
周遭那些世家子弟又羞又怒,将那几个倭人通通捆绑起来。
武曌猛地想起还在顶层的孟娇,惊叫出声。
那些世家子弟已经见识了这热油的威力,为挽回自身颜面,二十几人装好热油,冲上顶层。
他们晚来一步,到顶层的时候正好碰上孟娇跳船。
他们救之不及,也就生怒将热油洒向舱内倭人,结果自是一般。
热油一出,倭人臣服。
三个倭人被放倒在地,还有一人有些特殊,这人体形笨拙,非但没有闪避开来,就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热油直浸双眼,当场将之双眼烫瞎,在那般剧痛之下,这人癫狂起来,最后撞断栅栏,跌下去摔死了。
武曌正是气倭人突然出现,若非他们摸上船来,又怎会发生眼下这般情况?
先前武曌只是担心,可却并不在意,她感受的出,孟娇对房遗玉只有欣赏,并无旁的意思,若知道房遗玉是女子,想来更不会做其他想法,可今日这般意外却让其关系变得复杂了,说不定孟娇也会为房遗玉自梳,给她凭空造就一个强劲敌手。
故而武曌下脚极狠,将气撒在了倭人身上,拳打脚踢,直至没了气力,方肯罢休。
“呼!”武曌长舒口气,看着已然半死的倭人,心里也算好受了些,见周遭那惊恐眼神,仰头一笑,移着莲步走了,那身上才算恢复了一些大家闺秀该有的仪态。
看的周遭那些惶恐万分的世家子弟,尽是张大嘴巴,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武曌还有这么一副面孔。
事先为了对付倭人,房遗玉吩咐那些书生烧了热水,故而有现成热水可以洗澡。
房遗玉洗去一身污血,换上身干爽衣服,抻了个懒腰,舒舒服服的走上甲板。
甲板上那些水手丫鬟正在清理污血油渍。
孟娇有些娇羞,近前轻声说道:“房公子,按照你的吩咐,伤亡人数已经统计出来了。”
许是行军打仗时养成的习惯,以前战役结束的时候,房遗玉都会让手下人认真打扫战场,将阵亡将士的尸身统计出来,此番她也嘱咐了孟娇,让她整理个数字出来。
见孟娇办事很有效率,房遗玉笑着点了点头。
孟娇报之一笑,此事是她亲手处理的,并未假手他人,得到房遗玉这无声赞许,她心里也很是高兴,将一布满字迹的纸张递给了房遗玉。
房遗玉伸手接过,上面记载的正是敌我双方的伤亡情况,抬光一瞄,纸上字迹干净清爽,心中暗赞这江南才女非但作诗厉害,书法练得也很好,其上详细记载了伤亡数字。
经过一番苦战,倭人全军覆没,一百三十四人的队伍,斩杀一百二十六人,余下八个被生擒,只是己方也付出了五十二人阵亡的代价。
只看数据的话,此战还是很漂亮的,可房遗玉对这个结果却并不满意,他们本来是能够将伤亡降到最低的,关键在于号令不严,出了大差错。
阵亡的那些弟兄多数死在倭人手中,是英雄,可有二十一人却是死的窝囊,他们都是死在那些迂回上船的倭人手中。
房遗玉虽不知道倭人会兵分两路,可事先也做了准备,让船上水手守护游船,并派人驻守四周。
然而被派的人全被倭人杀了,使得倭人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船上。
若那些水手听她的话,专心留在船上守护,不可能察觉不到倭人登船。
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并非这些水手的将军,也不好做什么责罚,只得顺其自然。
再说有眼下这般成绩,也是很了不起了,毕竟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船上的所有人都是一副凯旋模样。
房遗玉在此战中的意义可谓非凡,居功至伟,立下奇功,让船上的人是佩服不已,敬仰不已。
纵然房遗玉心中对这伤亡人数极不满意,可事已至此,她也不能逆转时光,反正都无能为力了,也就不在此事上计较,转头问起潘家商船的事,这也是她当下最为关心的事。
大唐有倭寇进犯,着实让房遗玉惊得不轻,也不知这抢掠是倭人临时起意,还是东瀛那头有了新的国策。
若临时起意也就罢了,大唐眼下这个时候最需要的休养生息,东瀛弹丸之地,可挥手灭之,只是当下时机未到,并非适合东征的时机,可若倭人寻死,胆敢危害大唐利益,那就没必要再给其脸面了。
孟娇听房遗玉问起此事,也是云里雾里,如实回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先前倒是从潘家水手的话中得知一些情况,他们昨夜收到潘家传唤,说是要去陪都贩卖丝绸,然而行程刚过十一,他们便被喝令停船,而后过了不久,他们就听到舱外传来拼杀之声,再就被倭人擒了。”
房遗玉心里奇怪的很,海上行驶不比陆地,不是想休息就能休息的,途中随时都有可能遇上暴风海啸,在这般情况下,几不可能于途中停航。
孟家世代经商,孟娇也知其中原委,对此同样极不理解。
房遗玉又问道:“可知潘家船上装的是些什么货物?”
孟娇回道:“都是些稀少物件,江南特产几乎都有,还有不少金银珠宝,不怪倭人眼红!”
房遗玉心下更觉奇怪,这行商做买卖,都带了大批货物,还带那些金银珠宝作甚?莫非——
房遗玉冷笑一声,已然想通其中缘由,心说:“原来是黑吃黑,潘家表面要去陪都做买卖,可实际上却是和倭人交易,倭人出钱,他们出货,只因没谈拢,这倭人才下了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