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小半载
第三十章小半载
那汉子咬牙切齿,不肯吐口,然而不过片刻功夫,他的脸色已然憋至酱紫,惊恐之余,露出了服软的神情。
房遗玉这是以脚代指,戳在了他咽喉之下的天突穴,那正是连接气管之所在,点于此处,非但可令对方丧失行动力,更能截断他的气道,令其丧失呼吸能力,同样也无法出言唾骂。
既无法呼吸,又无法开口,以窒息感静候死亡的感觉是最令人恐惧的。
“小人真不知道,我们皆是被人雇佣,根本不知幕后主使,小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人蜷缩着身体,像只烫熟的海虾,边喘着粗气,边低吟哀求,显然是畏惧了房遗玉,更畏惧刚刚的感受到的那种窒息感。
“看来这幕后主使身份不低,你日后得小心些!”房遗玉转头对伍元叮嘱了两句。
长安的治安远胜州府之地,从伍元被袭击,再到如今,已过去了不短的时间,然而至此也无一位巡街的兵卒衙役出现,可见其中猫腻不小。
伍元闻言自是点头认可:“想必还是位对我熟识之人。”
那群暴徒上来便设下奸计,致他崴了脚,明显是知他武艺不俗,适才给他留下弱点,令他无法全力御敌。
“行了,先回去吧!”搀扶着瘸拐的伍元,房遗玉冲着天香楼顶的窗子高声喊道:“这后面的事就交给大叔你了,咱们的酒下次再喝,只是如今看来,我大唐的治安也就一般吧!”
她最后这话显然是若有所指,隐含深意。
楼顶包厢那男人听闻房遗玉此言,一双雷目猛地激射出丝丝电芒。
要知房遗玉此言正如巴掌一般,在抽他的脸,令其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这房家丫头好生猖狂,竟敢挑衅陛下。”随行的汉子闻言亦是怒火中烧,嘴上也不再留情。
那男人并非别人,正是当朝皇帝李世民。
唐太宗平日以明君自恃,以往深居太极宫,一心沉浸于政务之上,然而今日算是难得有点空闲功夫,便带着贴身侍卫出宫游览一番,没成想房遗玉同他进了一家酒楼。
因为昔日房遗玉同韩王李元嘉定亲的缘故,所以李世民倒也见过房遗玉几面,对她颇有几分印象,适才打算请她上楼一聚,准备向她这位女大家请教请教房体的窍诀。
不成想二人这聊至兴起还斗上了酒,若非是突生伍元一事,他二人或许还真会拼到分个高下不成。
唐太宗的语气寒厉森然:“朕并非气这丫头,只是不敢相信我大唐国都竟会发生这等险情。朕还真想看看,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指使暴徒逞凶且不说,竟敢擅自调动巡城的衙役兵卒。”
“虎权,你回头且去查查,看看是谁在朕的地盘动土。”
说着说着,李世民突然又扬声大笑起来,那声音响亮恢弘,尽展其心中畅快。
“但朕今日甚是快慰,房遗玉无愧为房相之女,才学不输其父,未来成就绝不输邓绥、班昭之流啊!”李世民说话间,竟有种说不出的兴奋之感。
身为李世民最为信任的贴身侍卫,程虎权扯了扯嘴角,以他的智力,实在看不出房遗玉有何过人之处。
只是他的这个小动作恰巧被李世民瞧见,李世民似在显摆,也似有些意味深长道:“虎权啊!你莫非当那房遗玉没瞧出朕的身份?或许先前她并不能确定朕就是当今皇帝,但当她后来说到朕目光狭窄之际,想必已然知晓了朕的身份,只是她一直装疯卖傻而已。”
程虎权的神情有些难以置信,难道房遗玉明知与她同座的是唐太宗,却仍敢妄言太宗虚荣臭美、眼界狭窄?
只见李世民兴奋的继续为程虎权解释:“朕所需要的臣子,并非是那些阿谀奉承之辈,朕要的是能够为天下万民谋福的臣子。她房遗玉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其中的道理着实发人深省!朕同这文武百官,确实有些目光短浅了。”
“正如房遗玉所言,我大唐因自身强大,所以就忽视了那些工艺的外传。认为就算被异邦复制了大唐的一切,在同等条件下也不会是我大唐的敌手。所以百官对工艺技术的流失,皆未重视。”
“然而房遗玉身为女子,且年纪尚小,却将此事看了个通透。她先前那是在向朕谏言,故意当着朕的面,道明我大唐在与异邦交往中所存在的弊端。”
“房家那丫头看似疯疯癫癫,实则韬略藏于胸腹。你且向后看吧!那丫头若是能同她父亲一般,成我大唐柱石,为朕出谋划策,朕不介意封她个女侍中当当。”
跳丸日月,不知不觉间房遗玉至大唐已有小半载。
历经这数月时间,房遗玉已然融入了大唐这个封建社会。甚至她都认为自己已然成了位土生土长的唐人,无论语态还是动作皆与旁人无二。
纵是那些不足与外人道的秘密,也被她隐藏在了内心深处,捂得严严实实。
自从房遗玉上次在天香楼同那位帅大叔扯了些有的没的,房玄龄的政务似乎更多了不少,虽然每日傍晚归家总是累的叫苦不迭,但清晨上朝时,他脸上却是笑意满满,总有着使不完的干劲。
房遗玉知晓其中缘由,却也不想管其他的事。毕竟她一个姑娘家家,国家大事同她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更何况如今贞观盛世,一切都好得很,也轮不到她这黄毛丫头去指手画脚。
而经过几月的相处,房遗玉同伍元的友谊倒是增进不少,二人自从上次事件后,便常聚在一起切磋武艺,在旁人看来,甚至以为二人产生了恋爱关系。只有房遗玉自己知晓,这憨憨的生猛少年,并非是她的菜。
日子过得虽然平淡,但房遗玉每日都不忘逗弄李月婉和湘儿那两个小丫头,与她们斗嘴解闷,好不自在。
至于韩王李元嘉,房遗玉同他的关系虽然有了些许改善,但二人之间始终横着一道看不见的沟壑,一道无法轻易填满的沟壑。
第三十一章 放田假
第三十一章放田假
房遗玉对二人过去的事倒是无所谓,毕竟李元嘉同以前那个房遗玉的关系跟她也不相干,可李元嘉却久久不能释怀。
往昔死气沉沉的弘文馆,负面气息于今日一扫而空,欢快的氛围充斥在整个学馆之中。
原因无他,只因今日是这个学年的最后一天,如同后世的长假,只是放假的月份不同罢了。
弘文馆与崇文馆并列大唐的最高学府,自然有着属于最高学府的规矩。
入学的学子们每十日有一日的旬假,每年又分放一个月的长假,农历五月的假期叫做田假,农历九月的称之为授衣假,而每当春节来临,还会有一个月的假期。
明日正是农历五月的第一天,今日学生们来弘文馆的目的并非是来上课,而是等候幸运女神的眷顾。
正如后世一般,每次长假前都有一次考核,根据所答之题考评。
这里并没有先生负责出题,而是令学生们自选百条经文,默写释义,凡答对八十以上者为优,答对五十以下者得差,其中者俱评为中。
凡考评得差者,下场可是极为惨烈,因为那将意味着,当同窗假期游山玩水之际,差评者面临的却是继续上课,再无假期之说。
虽然几家欢喜几家愁,但大多数人对此还是不怎么担心的。毕竟弘文馆的学子哪位不是出身名门?只是随便跟着家人熏陶熏陶,区区经文释义,对他们来说着实简单的很。
房遗玉自也同他们一般,或许前世的房遗玉会对这等考试头疼不已,毕竟她连大学也没考上。但如今这考核对于数学物理也不包含,四书五经里那些名言警句,于前世已然被她研究了个透彻,如今这考试可谓手到擒来。
不出所料,房遗玉的结课成绩果然为优。并且受到了孔颖达的表扬,说什么先生天生聪颖,进境神速,令他刮目相看。
总之他那话是说者别扭,听者也别扭。自从房遗玉授他房体,往后无论是何场合,孔颖达但凡提及房遗玉,便会以先生二字替之,俨然是位尊师重道的乖巧弟子。
有次最令人无语,房遗玉于课上同李月婉嬉皮笑脸,却被孔颖达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先是鞠躬作揖喊了声先生,随后却是端起教鞭一顿乱抽,几将学馆同窗笑傻。
当然,有被夸奖的,自然会有遭批评的,意外的是,这次被孔颖达批评的竟是长孙娉婷,只因长孙娉婷在此次考评,仅得了一个中评。
长孙娉婷年已十七,早就过了及笄之年,已是嫁人的年纪。然而长孙娉婷迟迟不肯嫁人,也不肯离开弘文馆,其目的便是韩王李元嘉,她打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
需知她在弘文馆已待了六载,这六载里她每次考评无不得优。
然而今日却只得了一个中评,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纵是房遗玉也觉意外,自从她砸了长孙娉婷的玉佩,长孙娉婷每次见她无不咬牙切齿,她原本以为长孙娉婷会去找她的麻烦,可不成想对方却一直没什么动作。
而最近三月长孙娉婷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每日稀里糊涂,双目无神,也不知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当然,她不来找事,房遗玉也乐的如此,小日子且过得舒服自在。
“咳!”身侧传来了阵阵轻咳。
房遗玉眼皮不抬,看也不看。
“咳!咳!”身侧再次连咳两声。
“莫非有鬼?”房遗玉四下瞄着,一副神经兮兮的模样。
“你才是鬼呢!”李月婉当真是拿房遗玉毫无办法,每次同房遗玉斗嘴,都是她先败退,但她似乎乐此不疲,越挫越勇。
但她今日确实有要事跟房遗玉商量,没有同她斗嘴的兴致:“别闹了,我今日有正事!”
房遗玉闻言这才侧头看她,眯眼笑道:“姐姐名讳房遗玉,你叫我奉珠也好,叫我房遗玉也罢,或者直接叫姐姐也行,当然你若是愿意,叫姐姐我达令也成,但你咳咳咳的算是怎么回事?”
“达令?那什么意思?”李月婉闻言眉头轻锁,英国人在唐朝时还是群啃树皮的野人呢!纵是有古英语,也与后世的英语不同,小丫头自然听不懂。
房遗玉桃眸微转,笑着为她解释道:“是姐姐的乳名嘛!谁还没个乳名呢?比如说靖节先生陶潜,他的乳名就叫溪狗嘛!还有汉武帝的乳名彘,小猪崽子的意思。而姐姐的乳名就叫达令,你听着好像是有点怪,但姐姐也没办法,爹娘取得嘛!咱俩之间关系亲密,你可以直呼我乳名!”
“鬼才跟你亲密!”李月婉剜了她一眼,但樱唇却轻吐一声:“达令!”
“嗯呢!”房遗玉应下一句,心中美极:“有事尽管吩咐?达令——”
她这声达令自然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否则以李月婉的聪颖,即便是不懂达令的真正含义,日后也绝不会再叫了。
“我过几日便要回灵州了,回去前想给父王带些礼物,你能陪我去逛逛吗?”李月婉语气有些害羞,低声说着。
房遗玉闻言瞪圆了眼睛,不就逛个街吗?这丫头害羞个什么鬼?莫非真如传言一般,她要自梳?
“你,你别可多想,长安近日有贼人作祟,既然你武功高强,我不过是求个安稳。”李月婉明显是在强装镇定,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看房遗玉。
盯着李月婉甜美可人的小脸打量一番,房遗玉微声嘟囔:“还有贼人作祟?哪个不要命的敢在长安逞凶?你这丫头可别把磨镜的主意打我头上!”
但那话房遗玉肯定不能大声讲,再说二人平日关系不错,这种小小要求,她自得应下:“既然月婉妹子出言邀请,姐姐我自当奉陪,别说只是逛街溜溜,纵然是刀山火海,姐姐也定护你周全。”
“呸呸!谁让你刀山火海啦!就只不过买些小礼物而已!”李月婉嘴上虽是如此说道,可心里却是美极。
看着她前桌竖起耳朵偷听的李元嘉,小丫头眼珠一转,闪过丝丝狡黠。
第三十二章 携王闯宫
第三十二章携王闯宫
要说在这假期前夕,孔颖达还不忘为学生们加强思想教育。将古时候的名人名事,苦口婆心跟他们讲着。
譬如东晋临湘侯车胤的囊萤映雪,以及西汉丞相匡衡的凿壁偷光,无非是告诫学生们切莫虚度光阴,纵然是假期,也要将心思多花在学业上。
话说这孔颖达无愧为当代儒首,只要他肯引经据典,那当真是口若悬河,一段晦涩难懂的长篇大论,足足被他夸夸其谈,说了整整一个时辰,适才肯罢休。
将房遗玉听得是无精打采,好悬没昏死过去。
而就在房遗玉强打精神准备下课归家之时,突闻哐当一声,于她右侧前方的李元嘉竟摔倒在了过道中央。
事发突然,但众人呆滞之时,房遗玉猛然站起,近前将李元嘉的身体搬正,结果将她吓得也是骇然失色。
只见面前的李元嘉面色煞白,平日炯炯有神的星眸,此刻毫无光彩,双唇则全力撑开,正急促的喘着粗气,胸脯震颤不停,看模样像是后世的哮喘。
“完了完了,王叔气疾复发了。”李月婉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大声哭叫。
房遗玉闻言色变,她可不记起李元嘉患有气疾,要知这气疾正是后世的哮喘,极难医治,李元嘉若是患有气疾,又怎会活到七十一岁,被武三思诬告而自杀?
但现在并非是想那些的时候,眼下这一突发事件,已令在场学生惊慌失措,纷纷作丢魂模样,房遗玉可不能再同他们一般。
要知韩王李元嘉身份尊贵,乃是唐太宗最看重的皇弟。在人丁凋零的李家,他若是再出个意外,必然龙颜震怒,其他人是怕掺和进去,惹一身骚,故此俱是打算置身事外,但房遗玉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
“王爷,王爷!”长孙娉婷对李元嘉的感情倒是真挚,那些同窗们对此事避之不及,她却是不管不顾的冲上前来。
“一边待着去!”房遗玉将长孙娉婷大力推开,同时将卧地的李元嘉扶起,推着他的身体向前倾斜,而另一只手则卖力托扶他,使他能更为有效的呼吸到新鲜氧气。
“你们去叫太医啊!快去叫太医!”房遗玉对着周遭呆立的众人大声嘶吼。
在后世,房遗玉已故的父亲也同样患有哮喘,所以她更能知晓遇见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
但不得不提,古代的教育多是徒陈空文,并不注重个人实践能力,如今一般遇见突发情况,通通慌神失措。
偌大学馆,也就只有几人能保持镇定,老孔和伍元便是其中之人。
可惜孔颖达腿脚不便,心有余而力不足,好在伍元闻声冲出了学馆。
时间如水,嘀嗒嘀嗒的流逝。
李元嘉此番病情严重,即便是房遗玉使出了后世的应对方法,然仍是收效甚微。
房遗玉半托李元嘉,明显感到怀中之人的气息愈发急促,胸膛的震颤也愈发剧烈。他这是呼吸困难,大量缺氧的症状,再这般拖下去,李元嘉必然会因缺氧而心跳停止,窒息死去。
“救救王叔,救救王叔啊!”旁侧的李月婉见眼前一幕,更是慌神失色,边喊边哭。
见太医仍未赶到,房遗玉的心里也是乱作一团,高声呼喊道:“太医怎么还不来?太医署在哪?”
闻声孔老头儿急忙回道:“太医署隶属太常寺,出了太极宫往东去。”
房遗玉闻言脑中一震,慌神道:“那还如何来得及?”
她们所在的弘文馆隶属门下省,而由于门下省是唐朝的重要部门,故此位于太极宫深处,毗邻中书省以及日常朝会的宫殿。
于此出宫尚需走上一段时间,若是再等太医赶来,李元嘉八成都死透透了。
低头看了眼愈发虚弱的李元嘉,房遗玉也不再犹豫,低喝道:“管不了那些了,尽力一试吧!”
她将李元嘉于腰扛起,搭在肩膀处,旋即全力运转内功,电光火石之间已冲出了学馆。
要知弘文馆位于太极宫深处,守卫何其森严。
房遗玉扛着一人,焦急慌张的向弘文馆外冲去,刚至归仁门就引起了守卫禁军的注意。
“来者何人?立刻止步!”归仁门两侧守军,概有二十余人,纷纷拔刀拦于房遗玉正前。
房遗玉若是肯停下出示令牌,道明缘由,自不会被追究,毕竟房遗玉的父亲是大唐首相。
但此时此刻若是多耽搁分秒,李元嘉便多失一分生机。所以房遗玉自不能停下同他们解释,微微侧身,如清风拂过,从这些禁军之中轻松穿过。
然而大唐禁军实为对李世民忠肝义胆之士,眼见房遗玉具备威胁到大内安全的实力,赶忙震响示警的洪钟,随后一群人拔腿追赶。
只是房遗玉内力全开,只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后方禁军的视线里。
也就半炷香的功夫,房遗玉已从伍元的身侧掠过。
虽说伍元行动的早,可哪比得上房遗玉那一身飞檐走壁的看家本领?
更何况他虽快速奔行,却总是遇见巡逻的禁军,他也只得驻足出示令牌,解释一番,才得以通过。那般麻烦,自然是要比房遗玉慢上许多。
当伍元反应过来,房遗玉已然于他前方几十丈之外了,这速度快的简直令人心悸。
太极宫内可谓是岗哨林立,如今阻拦房遗玉的禁军已多达上百人,但面对全速运转内力的房遗玉,他们也只能跟在身后吃土,纵然想阻拦也是有心无力。
当房遗玉扛人奔至嘉德门,先前收到警钟提醒的守门禁军已然严阵以待,明显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房遗玉控制内力大声吼道:“性命攸关的事,你们都给我让开!”
只见她全力一蹬,跳起丈余,竟踩着守门禁军的头盔冲出了嘉德门。
她这行为当真是闯了泼天大祸,先前内宫小门她可以肆无忌惮,那些禁军顶多将她拿下,问清身份说不定还能给房相个面子。
但嘉德门不同,嘉德门乃是太极宫中轴线的第二宫门,强闯此门,犹如擅闯后宫,说之泼天大罪也不为过,图谋不轨者,守门禁军是有权力当场将其格杀的。
第三十三章 有惊无险
第三十三章有惊无险
如若说房遗玉先前在内宫驰奔并非大错,可如今擅闯宫门,其罪当诛。
只是这性命攸关的事,房遗玉如今是一门心思要救李元嘉,哪还有心思管什么罪不罪的。
只是她这刚冲出嘉德门,便立即被视为以身犯禁的危险人物。
警示洪钟再次发出震响,而这一次太极宫前端的禁军已然全面出击,为房遗玉布下了天罗地网。
“你撑住啊!一定要撑住!”见肩上的李元嘉气若游丝,情况愈发严重,房遗玉的速度竟然再次爆发,同时嘴里也在不停出言打气,给李元嘉力量和希望。
出现在房遗玉前方的禁军已达数百名,他们人人手持长枪利刃,如人墙般,全然封锁了房遗玉前进的道路。
房遗玉见状银牙狠咬,但速度却丝毫不减,仍是全力向前方冲去,与禁军排头者仅几步之遥。
数百名守门禁军同时将长枪刺出,迎面而来的恢弘气势如山洪涌动一般,骇人至极。
若是挨上一枪,后方的数百枪绝对会接踵而至,到时房遗玉和李元嘉二人不但必死无疑,且会被捅成稀烂肉泥。
房遗玉再度蹬脚跃起,避开了来自前方的致命一击,旋即借力踩踏于宫墙之上,竟侧着身子在其上奔跑,如履平地。
而只要那些守军被房遗玉落在了身后,别说只是几百人,纵然是千军万马也拿她没辙。
凭着心中的强烈意志,房遗玉冲出了少说千余人的围追堵截,须臾间已来到了太极宫正门,只要她能冲出这扇门,再去太医署就简单的很了。
然而当房遗玉至太极宫正门顺天门之际,顺天门已然闭紧合死,数千守宫禁卫忽地从四面八方冒出,将房遗玉二人围起,于城楼之上且还有数百弓弩手正举弓瞄准,箭在弦上。
太极宫毕竟是太极宫,房遗玉若是拥有前世的最高修为,那于此横行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可是以她今时今日的修为,勉强抵达太极宫正门已然是超常发挥了。
此时此刻,除非房遗玉恢复前世的巅峰修为,否则若想突围而出,仿若痴人说梦。
“我乃房相之女房遗玉,闯宫之举实属不得已而为之,韩王李元嘉如今气疾复发命悬一线,还请速开宫门!”
房遗玉这般喊道,也不知能否取得通融。
而正当她心头焦灼之际,突然阵阵鼓声咚咚作响,顺天门应声大开,数千禁军主动避出一条出宫的道路,尽皆不语。
房遗玉见状自然大喜,出门左转,夺路飞奔,同样没有通报,就冲进了太常寺。
只是她并不知晓太医署是在太常寺什么方位,好在抬眼发现几位大夫装扮的学生由右侧的院落走出。
隋唐史上对太医署的记载描述,房遗玉还有大体印象:唐朝太医署由行政、医疗、药工、教学四大部份组成。
同后世医学院的教育机制类似,可谓是我国首座由官方举办的医科院校。
而太医署则是由皇家直属,设太医令两人,是为太医署职务最高者,等同于后世医学院校的校长职务,同时另设太医丞二人,是作太医令副手。太医丞其下再设医监四人,医正八人,以上十八人皆列太医署官员,余者三百众皆为太医署学生。
房遗玉向着先前学生们走出的方向跑去,还真让她找到一位太医丞。
眼见房遗玉怀中的李元嘉气若游丝,那太医丞当即脸色大变,忙让房遗玉将李元嘉放下,动作娴熟的替他针灸起来。
看来这位太医丞的模样,必然不是头次为李元嘉诊治,想必他对李元嘉的病症也是极为了解,才敢如此用针。
见状房遗玉心中的大石可算落了下来,突然腿一软,她整个人竟瘫倒在了地上。
而此时的房遗玉才发现,体内的内力早已荡然无存,消耗一空。
说来也正常,弘文馆与太常寺相隔距离少说三里地,房遗玉这扛着个大男人,还要全速飞奔,路上且要对付守宫禁军的围堵,而她修炼的内力本就不多,若是还有,才不正常。
若非房遗玉意志坚定,若非房遗玉修炼的葵花劲玄妙无穷,若非房遗玉前几日已然习惯了用毛孔呼吸,内力勉强能够生生不息,不等那些禁军抓她,她也早就扛不住了。
如今既已达目的,身体里各种疲乏之感接踵而来,只是现在的她,却是连眨眼都费劲。
太医丞忙命手下医监,将房遗玉扶去外面休息,待她静养调息了许久,才稍稍缓过些气力来。
而就在这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哒哒传来。
那日同房遗玉在天香楼谈天斗酒的中年男人,脸色焦急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仍旧是上次那个虎背熊腰的汉子。
只是那男人此时头戴帝王冠冕,身着明黄色龙袍,这身打扮配着他身上的天子气概,着实显得威风极了。
“臣女房遗玉拜见陛下!”上次唐太宗是便装出游,房遗玉可以装疯卖傻,自由行事,然而今日却是不得不拜,不由在心底将这万恶的封建社会鄙视了一番。
“平身!”唐太宗伸手虚扶,令房遗玉速速起来。
“元嘉他怎么样了?”唐太宗的脸色相当难看,说话间也有些喘息,显然他也是刚得到消息,就急忙赶了过来。
“还不清楚,太医丞正在竭力为韩王医治!”房遗玉汇报之际,又听见了大量的脚步声,声音杂乱得很,然后就见数十号人匆忙向此处赶来。
为首者则是她老爹房玄龄和那日所见的杜相杜叔父,余下之人房遗玉并不相熟,但见他们人人身着高规制的朝服,概是些四品以上的唐国重臣。
想必太宗正是在与诸位重臣商议国事,突闻李元嘉气疾复发,适才抛下手头事务,急忙赶来,而文武百官则也紧随其后,前来探视。
众人又一同等了些时间,直到太医丞从内间走出。
太医丞见屋外除了太宗,净是些位高权重之人,赶忙俯身行礼。
第三十四章 驳斥魏征
第三十四章驳斥魏征
唐太宗抢先一步将其拦下,紧握太医丞的手急切问道:“免礼免礼,元嘉他怎么样了?”
太医丞闻言长吁口气,庆幸道:“当真惊险,韩王此次病情极为严重,稍有不慎——好在房小姐送的及时,否则——韩王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正在歇息。”
太医丞虽两次欲言又止,但在场的哪位不是多智近妖的人物,他那未道出的两句,蒙也蒙的出来。
闻言,唐太宗先前心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多亏侄女了,朕作为元嘉兄长,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唐太宗紧抓着房遗玉的双手,情难自禁,激动无比。
房遗玉自是意外的看着唐太宗,心想您这热情过头了吧!你当初杀李建成、李元吉的时候,怎么不念及手足之情?
“禀陛下,房遗玉擅闯宫门,该当死罪。”而正在这时,那群官员中有人突冒一句话来,瞥了眼房玄龄的寒厉目光,他犹犹豫豫又补了一句:“最不济,也应当受到严惩。”
这男人五官端正,年纪同唐太宗相差无几。
闻言唐太宗脸色怒而扭曲,声调不禁提高数分,呵斥道:“姓魏的你给朕滚远点!若非房遗玉随机应变,元嘉极可能就与朕天人两隔了!”
姓魏?这人是魏征!房遗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竟是这头犟驴!
同时房遗玉也知晓了唐太宗先前为何要对她那般热情,感情他那是在做秀,做给这些朝堂高官看的,他想让这些高官明白他对自己充满了感激之情,并不想追究自己强闯宫门的罪责。
同时他也是在给百官提个醒,该识趣的都识趣点,别拿这事给大家添堵。
但显然是收效甚微,魏征这头犟驴还是拱出来了。
然而面对唐太宗的高声呵斥,魏征仍是油盐不进,闷声道:“陛下的家事微臣自不能插手,也无权插手。然房遗玉触犯的乃是国法,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无论缘由如何,皆无法改变房遗玉强闯宫门的事实。”
“魏玄成你个老匹夫——”唐太宗闻言更怒,眸中燃烧的雄火若能喷出,概有可能将魏征给活活烧死。
概因魏征此言明显是枉顾韩王李元嘉生死,纵然唐太宗的养气功夫再好,也难以忍受他这番无情言论。
旁侧的房玄龄见魏征连太宗的面子都不给,故而面带忧色,心中焦急。而他身边的杜如晦同样不知怎样才能将魏征拦下,毕竟这犟驴的脾气秉性,朝堂百官可谓是人人都领教过。
然而魏征正如瞧不见唐太宗眼中怒火一般,从容道:“还请陛下切莫因私废公,想我大唐自建国以来,还从未生过此等恶劣事件。若是陛下此番开了先河,那日后人人皆可于内宫中奔行,强闯宫门,那我大唐律法之意义又在何处?”
老犟驴仍旧是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摆明要因房遗玉之事同太宗扛上了。
“荒谬!”史上魏征的风评不错,房遗玉对他的印象原本也不错,然而当事情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便知晓了魏征的烦人之处:“魏大人,我且问你律法之意义是何?律法之目的又是何?”
“当然是为了教化国民,约束国民!”魏征答时不假思索,语速飞快。
“言之有理。那请问,当我见韩王即将死在我面前时,我是应该眼睁睁的看着他,让他死在我的面前,而无动于衷。还是应该出手相救,只是这般做来会触犯律法,那我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当然,如魏大人所言,自当是不救,因为你要遵守法律,你选择当一只冷血的畜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韩王在痛苦中死去,看着他鲜活的生命在你眼前消失。”
“然而你可知道,法律的意义虽是约束国民,且保护国民的权益,但若是就为守你那所谓的法律,便将人命视若草芥,那你这跟畜生有何区别?这法律到底是该遵守,还是不该遵守?你告诉我!”
“这个——”房遗玉的言语太过犀利,魏征自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您再看看这是什么?”房遗玉从袖中掏出了入宫令牌,脸上笑容无比淡然:“我身为弘文馆学子,自是有权出入弘文馆至顺天门这一带。您可以告我于内宫乱跑,也可以告我不出示这令牌,以致内宫混乱,但您若是再胡搅蛮缠,胡言乱语,休怪姑奶奶我告你诽谤!”
自然房遗玉才是胡搅蛮缠,强词夺理,但也不能说她先前讲的就没一点道理。
弘文馆隶属门下省,而门下省又位于太极宫内,为了方便学子们出入,故此每位学子都配有出入太极宫的令牌。平日里房遗玉于太极宫内走动,巡逻禁卫少有过问,只有行至宫门处,才会遵循职责,进行检查。
而今日之所以会闹出此事,概是因为房遗玉扛着个穿龙纹服的王爷,神情又是焦急紧张,这般情形还在太极宫中飞奔,怎可能不引来禁卫们的注意?
而当他们上前盘查时,房遗玉为了与死神争分夺秒,适才又将禁卫们视若空气,这才酿成大祸。
可若是她能出示腰牌,停下解释,当禁卫们验明正身后,自然会允许房遗玉在宫中畅通行走。
当然,房遗玉身为弘文馆学子,确实拥有出入太极宫的权力,至少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说房遗玉是闯宫,也合理,说她没闯宫,也符合逻辑。这就要看拥有决定权的人会如何处理了。
而这时右相杜如晦站了出来:“陛下明鉴,房遗玉所言不无道理,当然玄成的话也没有错。只是他们二人一位年幼,一位职权不在于此,二者意见皆不可取。微臣看来,理当询问兵部与大理寺,查明房遗玉此举有无构成闯宫之罪,再调查一番房遗玉是否有跟禁卫动手,查明伤亡。”
“好好!”唐太宗双眼一亮,抚着胡须笑道:“杜相所言是极!大理寺卿,朕且问你,房遗玉此举可否构成了闯宫之罪啊!”
第三十五章 叔父约谈
第三十五章叔父约谈
唐太宗盯着大理寺卿,眼皮微眯,一双雷目射出丝丝电光,其中夹带的威胁含义,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大理寺卿见状倒吸口凉气,后背微微发寒,并非人人皆如魏征一般,唐太宗的虎须也并非谁都可以触碰。
“陛下明鉴,房遗玉身为弘文馆学子,自当能够随意出入太极宫,故今日之举难以构成闯宫之罪!”
唐太宗对大理寺卿的这个回答极为满意,眉宇含笑点了点头,旋即又转头看向一位器宇轩昂的高官:“侯尚书,说说你的想法?”
时任兵部尚书的侯君集恭敬回道:“此事陛下还是询问李大人为好,毕竟他今日当值太极宫。”
魏征曾多次举荐侯君集为相,平日里二人素来交好。按理侯君集应为魏征站台,然而唐太宗今日明显是铁了心保房遗玉。
所以侯君集既不想得罪唐太宗,又不愿意开罪于魏征,只得退而求其次,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不肯参与其中。
唐太宗智若天狐,哪会看不出侯君集这点小心思,可心中虽不快,也只能再扭头看向英国公李勣。
李勣自也知晓侯君集心思,却不以为意,呵呵笑道:“闯宫之罪状在于强闯宫门,太极宫宫门围守四方,出入往来间若不经盘查,便可视为闯宫。今日房遗玉一路而来,所经宫门无非嘉德、顺天二门。顺天门乃是微臣亲自下令打开,放她通行。至于嘉德门,微臣也问过守门禁军,房遗玉当时已然表明身份,只是韩王当时危在旦夕,房遗玉心急之下,才导致出了些误会。故此,微臣以为房遗玉虽有过该责,但还不至于与杀头大罪挂钩。”
李勣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既卖了唐太宗和房玄龄的好,又不会落魏征话柄,毕竟关于禁军之事,他人无权询问,也查无可查。
唐太宗闻言畅快大笑,对上道的李勣很是欣赏:“英国公所言极是啊!魏玄成,你还有意见否?”
魏征闻言一愣,唇瓣微张似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应了句:“微臣心服口服!”
唐太宗见状心情无限大好,平日他可没少受这犟驴的气,如今见他也有哑口无言的一日,自是快意的紧。
“既然元嘉无碍,诸位爱卿且散了吧!正如先前朝会所言,诸位各司其责,另外那松赞干布的请求替朕给回绝了,朕又没有待嫁的女儿,总不能给他变一个出来。”
“遵旨!臣等告退!”满屋重臣躬身后撤,而房遗玉自也在跟着向外退去。
“房遗玉你且留下,朕有话问你!”如多日不见的老友一般,唐太宗将房遗玉叫住。
各类目光包含的情绪各有不同,纷纷停留在了房遗玉的身上。
房遗玉闻声心中叫苦,她可不想同皇家的关系搅和太近,但又没法拒绝,只得应承下来。
待诸位重臣散去,唐太宗表情揶揄的看向房遗玉,嘲弄道:“有日子不见,就将朕忘了?”
房遗玉伸手揉了揉耳垂,讪笑道:“哪能呢!陛下雄才大略,九五之尊,文治武功皆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房遗玉对您的钦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犹如——”
房遗玉嘴皮子吧啦吧啦,对唐太宗的赞美毫不吝惜词汇,如竹筒倒豆子一般。
“你你你,你给朕停下……”唐太宗闻言虚汗直冒,连声叫停:“这番话若是从别人口中道出,或许朕会如饮甘蜜,可从你这疯丫头口中道出,朕着实难受的紧。你也别跟朕扯用不着的,朕是真受不了。既然朕同你父亲兄弟相称,你日后就唤朕叔父吧!”
言罢,唐太宗指了指旁侧的椅子,示意房遗玉坐下说话。
房遗玉来自后世,自然不习惯陛下陛下的叫着,于唐太宗身旁落座后,她乖巧的道了声谢。
此刻旁侧无人,唐太宗不摆皇帝架子,随意道:“朕现在都对你另眼相待了,你这丫头倒是跟朕客气上了。你可知晓,为了追你二人,太极宫内的两万禁卫足足出动了半数,程老魔为此还动用了骑兵,却仍旧被你甩在脑后,连个人影也没看着。”
“若非李勣料事如神,断言你必是为了出宫,才率众赶往顺天门设了伏,否则还真有可能被你闯了出去。也多亏他行事果断,听得你缘由便下令放行。若是换做他人,只怕是没胆量做那决定。”
房遗玉闻言也有些发懵,她是真想不到此事影响竟如此之大。
然而至今她也不为今日的选择后悔,沉声道:“我只是不想眼见韩王死在面前,况且在我有能力的情况下,若是不为他做些什么,想必会抱憾终身。”
“至于闯祸杀头,我当时还真没时间去想,再说就算想了又能如何?我还能因此选择作壁上观?行事当问心无愧,如此才不枉为人矣。”
“说得好!”唐太宗双掌猛地一击,大声笑道:“朕对你是愈发看好,胸怀大义,且遇事从容处之,丝毫不输汝父!若非你年岁尚浅,朕今日定力排众议封你个女官,为我大唐效力。”
房遗玉撇了撇嘴,心道你这还不是没有力排众议的决心嘛!
但她嘴上自不能这般说来,反而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道:“生于大唐,纵为女流,也心愿为国家效死力,日后若是叔父有命,我房遗玉绝不推辞。”
唐太宗闻声心中畅快,沉吟片刻却问道:“那朕先给你出个难题,试试你有几分能耐。你可知府兵制?”
房遗玉轻笑,这对她来说自是不难:“府兵乃是我大唐兵源根基所在,以兵农合一是为府兵制。府兵平日为农,耕种土地,空闲时由专人训练,战时则召。”
“大唐军府共计五百三十三府,遍布天下。加之大唐百姓骁勇尚武,皆以从军为荣。故而兵源不断,军威震慑八荒。然其中也有不足之处,正因兵农合一,故其中骑兵必是寥寥无几,难以为我大唐征战外夷。”
第三十六章 另辟蹊径
房遗玉的话音刚落,唐太宗腾的一声,猛然站起,雷目紧盯房遗玉,其中露出惊骇之色。
兵部尚书侯君集今日刚为他送来奏章,禀年内新募府兵高达二十万,然其中善骑者却不足五千,与房遗玉所言一般无二。
房遗玉见唐太宗这般模样,自知先前所料不差。
然而唐太宗毕竟是凭自己能力坐上皇位的大人物,仅过两三息便恢复了平日模样,也无意瞒房遗玉,应声道:“正如你所言,大唐骑兵匮乏。朕近日也常为此事困扰,只是不知你从何得知?”
房遗玉淡然一笑,自是胸有成竹:“叔父只是陷入一个误区,中原大地自古以来,百姓便赖以农耕为生,连马匹都不常见,更别提什么骑射了。”
“叔父您且想想,中原百姓自出生以来,士族攻读学业,良籍务农行耕,其后成家立业征为府兵,农忙而耕,闲时则练。又有多少时间能够练习骑射呢?
“除非是天生爱好骑射的猛士,否则哪会有人会用宝贵的时间来练习骑射?所以遗玉能猜出大唐骑兵匮乏,也并非难事。”
唐太宗闻言很是信服,毕竟房遗玉的解释直击本质。
“然而异邦就与我中原不同,他们生而游牧,连小孩子都是在马背上长大,骑射之技对其来讲不过喝水吃饭一般简单。只要不是患有脑疾,尽皆可为骑兵,此乃我农耕民族对比游牧民族的不足之处。”
对此唐太宗自是心中明镜,也正是因他知晓骑兵的重要性,才会心中烦忧。
唐太宗生而知之,将帅之才,早在他弱冠之年,就已参与了天下之争,亲率李唐军队东征西讨,戎马倥偬。
唐太宗行军之特点,多是谋定后动,稳中取胜。每每与敌交战,多以防守为主,先使己方立于不败之地,再另寻机会反攻。
然而在进攻之时,唐太宗还有一特点,他多命大部队中军对垒,而自己则率领小队人马,直冲敌人阵营,擒贼擒王。
他率领的那支军旅正是名震隋唐的玄甲军。
《资治通鉴》中对玄甲军有记载:“秦王世民选精锐千馀骑,皆皁衣玄甲,分为左右队,使秦叔宝、程知节、尉迟敬德、翟长孙分将之。每战,世民亲被玄甲帅之为前锋,乘机进击,所向无不摧破,敌人畏之。行台仆射屈突通、赞皇公窦轨将兵按行营屯,猝与王世充遇,战不利。秦王世民帅玄甲救之,世充大败,获其骑将葛彦璋,俘斩六千馀人,世充遁归。”
记载文字虽短,但玄甲军的战斗力与作用却可见一斑。唐太宗每战必身先士卒,亲披玄甲于身,率众骑兵如同黑云压城般向敌阵突破,声势之大,骇人无比,再加之玄甲军本身精锐,每战必势如破竹,无往不利。
提及大唐对异族最辉煌的战役,莫过于军神李靖的击灭突厥之役。
贞观三年十一月,突厥将军雅尔金和阿史那杜尔率军进扰河西。
代州都督张公瑾提议出击突厥,唐太宗允之。命时任兵部尚书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张公瑾为副官,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同时又命任城郡王李道宗、并州都督英国公李勣、华州刺史霍国公柴绍、灵州大都督薛万彻等为各道总管,统率大军十余万,皆受李靖节度,分道出击突厥。
贞观四年正月,彤云密布,朔风凛冽,李靖率三千众精锐铁骑,顶着严寒风雪,自马邑发兵,进攻恶阳岭。
对于唐军的突然袭击,颉利可汗是万万没有防备。由上至下,皆是惊慌失措。军中谋者认为,若非唐军倾国而至,李靖决计不可能孤军深入,慌忙后撤。
而李靖探知这一消息,又派间谍离间其部众,其后颉利可汗心腹大将康苏密,挟隋炀帝之孙杨政道及隋炀帝皇后萧氏至定襄降唐。
颉利见康苏密降唐,不敢久留,继续向阴山后撤,其后又遭柴绍、李勣多次截击,败退铁山。
此役直接决定了唐灭突厥的前提,颉利可汗其后虽多番抵抗周旋,却难逃被俘一途。
此战虽归功军神李靖那神鬼莫测的军事才能,但三千骁骑之功也不可小觑。
三千骁骑便可定两军胜负,那若是有两万、三万,甚是二十万、三十万,岂不是周遭四夷难寻敌手?
也正是因此,唐太宗向来注重骑兵的培养,而大唐又是中原历代唯一不缺马匹的王朝。
史书记载,仅是陇西一地,唐国便豢养军马七十万余,唐军出征,即便身为步卒,每每皆可分与战马,用以骑乘赶路,奢侈之至。
所以大唐帝国所缺并非良驹,缺的是能够驰骋疆场的猛士,缺的是能够为大唐帝国征战四夷的擅骑之士。
“既然侄女心中有数,不知可否有良策应对?”唐太宗这话也就随口一问,心中并未抱什么希望。
“良策没有——但是,下策倒有一个!”房遗玉心中早有算计,此刻脸色神秘,只待太宗追问。
起先唐太宗的脸上还闪过些许失落,然而听见房遗玉后面的话,眼中又生出希冀:“下策也好,总比那满朝文武,屁能耐都没有,提及此处,只会长吁短叹!”
“叔父对击鞠可有了解?”房遗玉话题急转,谈及别处。
“自是了解,朕闲暇之时也会唤老友们一同耍耍,竞技之余,还能锻炼骑术。”唐太宗回话间,已然知晓房遗玉的用意,眸中闪亮尽是喜色:“你的意思是准备将击鞠推广于民?”
“叔父雄才大略,遗玉心中钦佩的紧!”唐太宗既然倍喜阿谀奉承,溜须拍马,那房遗玉自然也不吝啬。
随之言归正传道:“马背上的民族自有其地缘优势,这是我们中原百姓无法与之相比的。然而我们却可以将击鞠推广于民,令击鞠走进寻常百姓人家,闲暇时,可当此为娱乐活动。”
“长此以往,百姓们已然精通骑术,稍加训练便可为国征战。虽说比之游牧民族或有不及,但至少已有良好功底,对我大唐军队甚有益处。”
第三十七章 一石二鸟
唐太宗对房遗玉所提建议十分上心,当即思索起来,右脚前掌于青砖地面,极具韵味的拍打着,击出“啪啪啪”的声响。
“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但其中问题也不小。农户家中之马,多为拉犁耕地的矮脚马,再就这击鞠身为嬉戏之技,想将其推广至千万百姓人家,岂不难于登天。”
唐太宗不愧为千古明君,仅是稍作思考,便提出了两个关键的问题。
“此二处看着虽难,换种思路倒可迎刃而解!”房遗玉的心中早早有了应对的方案。
“快快道来!”唐太宗的神情激动不已,言语间透着兴奋的语气。
房遗玉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此中关键还在叔父身上,倘若您亲自组织一场击鞠大赛,传令大唐十道,命每道精选两支击鞠队,择日至长安参加决赛,其中优胜者可得叔父圣旨嘉奖,另备置丰厚赏赐。以此种竞技方式,使击鞠融入百姓生活,继而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房遗玉口若悬河,她同唐太宗讲述的皆是后世球类联赛的运营手段,为唐太宗绘制了一份未来的宏伟蓝图。
唐太宗闻之瞠目结舌,偶至钦佩处,不禁击节称赏。
闻至最末更是赞不绝口道:“侄女啊!今日朕算是服你了,大唐才子才女,你当为其首。”
房遗玉此番设想正是受之后世球类联赛的启发,若是击鞠能够盛行于大唐,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三教九流,若是众人能在闲暇时,时玩时练,大唐骑术定能产生质的飞跃。
房遗玉此举的高明之处,尤其在于其中的竞争理念。要知隋唐时期世家林立,五姓七望可谓唐朝之硕鼠毒瘤,然房遗玉此时却是利用世家的存在提出竞赛。
唐太宗对于五姓七望的态度自是不用质疑,史上他指示大臣重修《世族志》。改定皇族宗室为天下一等,外戚长孙氏其次,民间声威甚高的清河崔氏被其降为三等,其意图无需赘述。
五姓七望各地世家所图无谓名望,只要唐太宗肯下诏书将击鞠定为国球,并公开组织比赛。五姓七望为了取得优胜,为了名扬天下,定会不遗余力的组建隶属各家的击鞠队。
而他们全力以赴训练各家子弟之余,且会心念胜负,相互竞争。而这关于胜负的竞争却是最容易结仇结怨的,竞争比拼只会令他们日益敌对,此举也算将五姓七望的力量,拐着弯的打压了一番。
而五姓七望能够同皇权抗衡的主要原因便是因为他们过于团结,而若能将他们逐一击破,日后再行清算,便不再为难事。
话说房母卢氏正是出自范阳卢氏,同属五姓七望,房遗玉此举倒是有几分坑自家人的意思,但为了黎民苍生,她对此选择了无视。
唐太宗明显也是意识到了此处,呼吸加促许多,胸膛起伏不停,情难自控。
房遗玉见状也不戳破,置若未闻的自顾自讲述着击鞠比赛的注意事项,另有一些需要履行的赛制规则。
但因为此策也是房遗玉心血来潮所想,故此也没什么具体规划,叙述起来也有些条理不清。
唐太宗心中也知晓房遗玉心中苦处,继而笑道:“此事看似嬉戏之举,却关乎我大唐国本,你这般稀里糊涂,算是怎么回事?具体规划,朕且不着急要,你回家细细思索,拟出个细致的纲要。”
“此等举国皆动的击鞠赛事,千百年来闻所未闻,既然朕已下定决心,那便要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用最快的速度使击鞠盛行大唐。”
唐太宗右拳攥起,狠狠一震。
对于大唐来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而对于他同五姓七望而言,更像是掰手腕前的试探。
当然,在此之前,他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与房遗玉这个张口就来的策划者不同,唐太宗作为计划的实施者,他要面对的是群鼠目寸光的老儒,和一些已然将他盯死的御史言官。
房遗玉被唐太宗说的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当即立下军令状:“侄女知晓叔父难处,三日之内必将拟出整套合乎情理的方案。”
对此房遗玉倒是信心十足,有后世那些球类联赛替她托底,她心中绝对不慌。
今日言至关键处,之所以会语无伦次,条理不清,概是因为先前并未准备此事,只是心血来潮,随口之言。而若是给她些许时间归纳一番,定可拼凑出一套完美无漏的击鞠赛事方案。
同唐太宗告了别,房遗玉便回了房家,径直缩进后院东厢的小书房里去。
和唐太宗一般,房遗玉自也知晓骑兵的重要意义。要论开疆扩土,首推骑兵无疑。如后世的成吉思汗一般,能伴他行军百万里,能征服异国他乡者,唯有强悍的铁骑。
虽然击鞠只是种嬉闹游戏,但正如后世的诸类体育竞技一般,只要能推广开来,只要百姓热爱,那对骑术的提升定会有着莫大的帮助。
房遗玉对此当然是有信心的,并且很有几分把握。
了解大唐的人一定知晓,封建王朝的百姓,生活可谓相当枯燥乏味,其关键便在于他们的娱乐方式匮乏。
并不如后世一般,静可卧床打农药,动可走至客厅沙发,再坐下打农药,或者看书、旅游,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
而在如今这个时代,除了相约酒桌扯闲篇,便是相聚茶楼扯闲篇,达官贵人去青楼扯闲篇,平头百姓则于家门前搬个小板凳扯闲篇,皆是在蹉跎日月,虚度光阴。
若是能有种供他们消遣时光、嬉戏玩乐的游戏,想必他们定会追逐捧场的。
房遗玉本想迅速定个击鞠赛的方案,突然发觉自己对于击鞠一无所知,先前还真是头脑一热了。
“有些想当然了,还是了解下再做决定吧!”
只是这时一股强烈倦意向房遗玉袭来,她今日横行太极宫,将自己折腾的筋疲力尽,此刻不适之感已然爆发。
第三十八章 内力激增
第三十八章内力激增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房遗玉决定先养精蓄锐,将身体缓好,再完成对唐太宗的约定。
强撑着身体,挪回了东厢的床榻,几乎头沾枕头的功夫,房遗玉已呼呼睡去。
当房遗玉睡醒之际,不知过去了几个时辰,总之天色已然昏暗无比。
先是伸了伸睡僵的脖颈,房遗玉一双桃眸忽然瞪得溜圆:“这这这——”
她双唇打颤,难以置信。
若说昔日房遗玉经脉里的内力如潺潺小溪,此刻她经脉里的内力已然凝聚成河,容积照以往翻了数倍。
房遗玉心中也不知这是何缘故,毕竟她前世也未遇过此等状况。
她于七岁时偶得葵花宝典,正因当时武林外传火爆无比。她对沙溢饰演的白展堂又着实喜爱,适才跟着练起葵花宝典。
而后苦练十余载,方才在后世留下名头,成为异族收藏家畏惧,国内粉丝拥爱的女盗圣。
像如今这般内力暴涨之事,房遗玉从未遇到过,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莫非是先前内力耗尽所致?”房遗玉脚尖轻点,拔地而起,顺着东厢窗子冲到了房府后院。
施展着葵花派的轻身功法,一只金莲秀足踏于院中假山之上,其后再度用力一蹬,玲珑矫健的身子竟腾空飞起,于空中更有拔高,向更上飞行,在没有着力点的情况下,她竟摆脱了地心引力,飞出了两丈高,五丈远。
房遗玉的身形于空中开始摇摆,心中有数,这已是她目前极限,也不再勉强,缓缓落在院中。
要知她这具身体修炼葵花劲不过五个月左右,按说是达不到如今之境的。
若是按照她先前的修炼计划,想达如今境界至少要花费年余时间,而现在却不可捉摸的提前达到,进境着实匪夷所思。
如此这般,看来不需两三载,拥粉无数的女盗圣便可再战江湖。
虽说这短短两三载,难以达到前世那独步天下的境界,但房悠悠所在的后世可是有着保险柜、远红外、热成像,面对那些,如今的房遗玉可谓弱鸡,然而现今的大唐可没有那些令房遗玉头疼的东西。
她的实力只需恢复前世的十分之一,便可为盗中之圣,威风无敌。
想到这,房遗玉从内而外亢奋无比,桃眸中亮光闪烁,满是道不出的喜悦。
沉吟片刻,将心中喜悦强行压下,心神内敛,返东厢取出佩剑,于院内挥洒起来,直至将内力再次耗尽,适才停下歇息。
再度返于东厢床榻静坐调息,概过了一个多时辰,经脉中消耗的内力已然恢复,只是不见什么明显增长。
“看来并非是内力耗尽的缘故。”房遗玉心中遗憾,轻叹一声,却也不再深究。
练功最忌贪功冒进,故此房遗玉赶忙停止,不再强求。
她这个选择是明智的,虽说人的潜力无穷,但也最是无法拿捏琢磨的。
汶川地震时期,受伤的母亲能将压在孩子身上的半吨巨石抬起,更有受困之人为了活命,十余天滴水未进的情况下,愣是挺到救援人员将其救起。
那是人类骨子身处最神奇的力量,不受自身控制,却真实存在。
房遗玉修行葵花劲不过五个月左右,于修炼一道仅能算是个弱鸡。然而弱鸡根本不可能扛着个百五十斤重的大男人,且使轻身功夫连奔三四里路,并且还要使着各种高难度动作,躲避着太极宫内诸多禁卫的围追堵截。
可是房遗玉却做到了,虽然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只记得她当时是一心想救李元嘉,她不想眼见那位学识过人,且俊美动长安的韩王,死于她的怀中。
她那时脑袋里只存着一个念头,那便是救他,将他即将逝去的生命,从死神手中夺回。
却不成想竟因此激发了身体中的潜能,使她内力激增,完成了此等不可思议的事情。
只是她这般行为,对身体的伤害还是蛮大的,与杀鸡取卵无异,若是房遗玉贪功冒进,依靠速成之法强行修炼。
那迟早一日,她的体内经脉便会因承受不住暴涨的功力而崩裂,继而走火入魔。
像这类先例,于武学界并不少见,好在房遗玉此番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次日,睡饱睡足的房遗玉用了整日工夫,来了解隋唐时期的击鞠规则。
或许因为击鞠本是世家贵族的娱乐游戏,故而隋唐击鞠的打法并不激烈,一群大老爷们击鞠,同女孩子踢毽并无两样,那种敢打敢拼的竞技精神,完全体现不出来。
给房遗玉的感觉就像足球和中国足球的差距。
欧冠联赛的对决精彩无比,激烈异常,看那些于绿茵场驰奔的身影宛若享受,而国内的足球一场下来,除了主力队员,其他人多走两步都怕累死,更别说什么激情碰撞了,两者相较,算了,难以相提并论。
而隋唐时的击鞠比之后世的中国足球还要窝囊,乏味之感,不用细说,看官便可明了。
若是唐太宗举办的击鞠联赛也是如此,那根本不符合房遗玉的真正用意。
“看来拟定的新规则,得偏向于热血、碰撞,这样才能符合唐人的尚武精神!”房遗玉樱唇轻启,一支毛笔的尾端正被她叼在其中,口中还含含糊糊的说着话语。
时而沉吟思考,时而奋笔疾书,时而眉头紧皱。
而小丫头湘儿则在旁侧研墨,小圆脸红彤彤的,眼神且不时的偷瞄房遗玉,胸腔中似有暖流乱涌四窜,脑中则在想些羞羞的事情。
也不怪湘儿乱想,房遗玉不说极美,也算得上是中上之姿,以往破罐子破摔不修边幅,看着确实没什么人样,甚至惹人生厌。
然而如今房悠悠附体,令房遗玉身怀葵花劲这等内功心法调节内在,又时常锻炼身体,加之房悠悠对后世的化妆术又深有研究。
如此一来,人看着自是愈发美丽动人,加上房悠悠前世身为盗圣,气质远非一般女子,说之英气环身也不为过,这等情况使湘儿发生些超越性别的爱恋之情,倒也正常。
第三十九章 入宫面圣
第三十九章入宫面圣
房遗玉近日功力大增,整个人的气质再度有了显著提升,自是惹得湘儿这个心思不轨的小家伙春心荡漾。
湘儿自己不知,她那几本磨镜的画册早被房遗玉偷拿翻了个大概,她的那点小心思,房遗玉自是都明白,只是湘儿如今才十二岁,房遗玉可没有同小丫头谈情说爱的习惯。
屁的谈情说爱啊!我房遗玉就是没男人,就是死,也不可能百合!
房遗玉当日已将后世竞赛的条例摸清,次日又加以整改,趋于完善,才捧着厚厚一沓资料进宫去找唐太宗。
而令房遗玉感到意外的是,唐太宗竟叫她去甘露殿候着,着实令她有些受宠若惊。
要知唐太宗居住的宫殿谓之太极宫,太极宫乃是隋朝建制,其内布局讲究,宫内主体建筑采用前朝后寝的原则,以朱明门、两仪门、甘露门三处宫门为界,将太极宫划分为前朝和内廷两个部分。
前朝乃是唐太宗处理政务的地方,而内廷则是唐太宗休息,以及嫔妃们的居住场所。
甘露殿正位于内廷之中,乃是唐太宗于内宫的书房兼寝宫,同样也是太极宫内的第三大宫殿。
唐太宗不让房遗玉在前朝的太极殿候着,反而命她去往内廷的书房,其中意义定是非凡。
房遗玉也知这是唐太宗拉拢她的手段,但心中却难免有些异样情绪,那是种千里马遇见伯乐的感觉。
若非唐太宗欣赏她的能力,若非唐太宗对她百般看重,又怎会差人将她带至此处呢?
“房遗玉拜见叔父!”
然而房遗玉话音刚落,身子并未拜下,唐太宗就出言将其打断:“别客套了,这又没外人,你不愿意行礼就别行了。先将你那方案拿来给朕瞧瞧!”
房遗玉早先进来候着之际,便见甘露殿仅她一人,适才当唐太宗进来时,她行个礼都扭扭捏捏,就是等唐太宗这话呢!
快步走至唐太宗近前,将这两日归拢出来的方案递了过去。
唐太宗抬手接过,只粗一打量,便啧啧称赞道:“好好好!侄女这个女大家当之无愧,朝堂百官若是也能写出这般好字,那朕批阅奏章也会更加有劲头。”
“咦?这些小点点是什么?”唐太宗的目光才扫了一行,便指着段落间的标点疑惑问道。
“回叔父,此乃标点符号!”房遗玉猛然想起,用以断句的标点符号乃是民国初年才正式启用,忙解释道:“此种断句之法,可使读者观阅时更为方便。”
“好好好!此方法通俗易懂,又相当实用。若是朕将此法昭告天下,于我唐境运用,岂不利国利民?”唐太宗自非常人,当然看出了标点符号于读书人的重要意义。
房遗玉对此当然没意见,她也乐得如此:“全凭叔父做主,只是这些符号形状不一,每种各有其独特含义,还是由侄女注释一番,再一并传出吧!”
唐太宗闻言更喜,连忙同意,示意桌上的笔墨纸砚随便她用。
从笔筒里抽出支毛笔,房遗玉才发现砚台之中并无墨汁,神情不由一怔。
因为懒,因为不想,所以房遗玉近几个月仍旧没有亲自研过墨。
见房遗玉提笔呆滞,久久不动,唐太宗不禁莞尔,起身摇头笑道:“你这小家伙!朕就看在你这女大家的面子上,破例为你研次墨。”
三两下功夫,唐太宗已然将墨研好,又将砚台推至房遗玉近前。
见状房遗玉的心里是美滋滋的,对这位皇帝叔父也愈发亲近。
收了收心神,将后世归纳的诸多符号的释义,以及用途,详尽的阐明。
纵然房遗玉过去上学时不务正业,但这些毕竟是小学生都懂的常识,自然也是难不倒她的。
而这工夫,唐太宗也并未继续看房遗玉带来的击鞠赛方案,而是立于她的身侧,聚精会神的观她写字,用心学习她的运笔方式。
当房遗玉停笔后,唐太宗明显还有些意犹未尽,甚至出言抱怨:“房体乃朕之最爱,然而已苦练数月,却仍旧难得其中精髓。”
房遗玉闻言不禁苦笑,她的房体源于颜筋柳骨,而颜体柳体又是后世最为推崇的字体,以难模仿著称。
于后世千百年,颜筋柳骨的名气已然有隐隐压过二王的势态,然而就是因为颜筋柳骨难以模仿,所以后世凭唐楷扬名者甚少。
要知房遗玉足足磨砺了二十余年,天赋秉然之余,才得如今之成就,然唐太宗虽精研书法,但想区区几月便得房体玄妙,完全是痴人说梦。
“叔父对房体厚爱,乃是侄女荣幸,待叔父空闲时,唤侄女共研书法便可!”房遗玉对面前这位大唐皇帝可不会吝啬。
唐太宗对这便宜侄女的表现自是欣慰,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当他将房遗玉所书写的击鞠竞赛方案看完,心中更是震撼无比,沉默许久,难以平静。
“此方案当真侄女亲力亲为?”唐太宗一双雷目直视房遗玉,其中尽是质疑之色。
房遗玉抿嘴一笑,也不辩解,只是轻微颔首,予以肯定答复。
唐太宗见状不敢不信,高声惊叹道:“侄女之才,不弱汝父,不弱汝父啊!”
满怀激动的将手中方案复阅一遍,唐太宗神色更为振奋:“朕是真想不到这击鞠赛,竟需这诸多准备以及各类规则,更可将规模办至这般宏大。然而朕难以想象之事,侄女却能面面俱到,着实让朕惊叹。”
房遗玉闻言心中笑个不停,她在来之前,对唐太宗会这般震撼,已有了些预料。毕竟她制定的击鞠大赛方案,乃是糅合了前世各大球类联赛的精髓。
前世那些世界级别的球类联赛,早已经过数十上百年的摸爬滚打,更是凝聚了成千上万人的智慧精华,唐太宗他怎能不震撼?
如今大唐,也仅房遗玉一人能制定出这种,需倾大唐全国之力的击鞠联赛。
“可朕也有不解之处!”唐太宗兴奋过后,大脑逐渐趋于冷静,将自己的疑惑提出。
第四十章 阐述方案
第四十章阐述方案
“像这类竞技比赛,正好比沙场征战一般,高下立判。缘何这地方赛事且需对垒三场?而这决胜赛更是费时费力,竟需双方对垒五场,是不是有些多余?要知道沙场征战,可是生死之间大恐怖,并不会给他们三番五次的机会。”
房遗玉闻言一怔,她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位千古明君竟会问出这般蠢话,竟将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件事混之一谈。
略一思索,房遗玉想了套妥帖的说辞,给唐太宗讲解道:“正如叔父所言,这击鞠赛正好比沙场征战。沙场瞬息万变,极可能有千匹铁骑建奇功的事情发生,在击鞠场上同样如此。”
“然而竞技并不能同沙场征战相较,我们要做的正是要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像那种侥幸赢得比赛的队伍,并非其真实实力,决出来的优胜者也毫无意义。”
“如此连赛三场,正可避免此类情况发生,决胜赛对垒五场也是相同道理。因竞技比赛考验的是团体的水准与默契,故而这连番对垒是很有必要的。”
唐太宗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对房遗玉的心细更为钦佩,但又将其他疑惑问出:“还有这击鞠规则似乎与以往大不相同?也被你改了。”
“叔父明察!”房遗玉点了点头,语气照先前更严肃了几分:“竞技便是为了战胜对手、磨砺自身而存在,只有敢打敢拼,全力以赴,才不负我们举办击鞠联赛的初衷意义。至于早先的规则过于软绵,根本无法完成我们的目的,因此我才将击鞠的规则重新制定一番,使其增加了热血,野蛮,冲撞感。”
“之所以让击鞠走进千家万户,是为了使我唐人的骑术能有所提升,使我唐人更具骑兵根基。若是他们连击鞠场的对抗都难以承受,于沙场之上又怎能建功?”
“叔父可知儒家虽仁义无双,但却失了此种争强好胜之精神。我大唐若想征服四夷,断不可以儒家对外,只有自强不息,只有我大唐独占鳌头,方能使万国来朝。”
“好好好!甚得朕意!”唐太宗掌声如雷,欣慰而笑。
他谓之大唐,可称之为奠基者、铸造者,国主之位虽传自其父,然大唐片寸土地,无不是他亲手打下,骨子里崇尚的便是征服进取,名扬海内。
而房遗玉所道出的这种竞技精神,正是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你这击鞠赛中的各类榜单,还有那最具价值击鞠手,决胜赛的最佳击鞠手等诸多设想,概存深意,这般看来倒也更能促使世家门阀争斗。”
唐太宗对房遗玉毫不吝惜夸赞之词,而遇到疑惑处时,也是直截了当的提问:“这个仲裁员,啊不!裁判员的选拔是否过于苛刻?你说的这种裁判可不好找。”
房遗玉闻言苦笑,摇头解释道:“比赛竞技,不同于市井殴斗。击鞠手互斗之际,难免会有意外发生,而这时裁判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故此击鞠场内,裁判的权柄至高无上,裁判的威严更是不容置疑。但也正是因此,毫无底线的裁判,也会毁掉一只击鞠队,所以必须要慎重考虑裁判的选拔。”
在房遗玉的前世,裁判就是体育场中的权威,故而房遗玉对裁判的人选极为看重,给唐太宗的方案中也多次提到好裁判的重要性。
唐太宗闻言细细思索一番,最终也对此表示认同。
紧接着,他又将方案内心存疑惑之处,分别向房遗玉询问,房遗玉自也是极富耐心的为他解惑。
至于其中某些不适于大唐现状的提议,二人则又相互探讨,将方案重新调整了一番。
随后二人又不知聊了几个时辰,直至天色暗下,才有些意犹未尽的结束探讨。
“想不到侄女只用了两天工夫,就制定了这般完整的击鞠赛方案,其中大部分规则又与现存规则截然不同,真是令朕大开眼界。”二人结束时,唐太宗仍旧称赞不停,对房遗玉已然推崇至极。
“朕看你这方案,不禁突生一想法。这击鞠赛不是设了最具价值击鞠手和最佳击鞠手吗?朕打算将其复制于朝堂,评个本年最佳的都督,本年最佳的刺史,以及本年最佳的言官。”
“侄女你想想看,对他们来说这是何等殊荣,一旦颁布下去,那下面的官员岂不是会争先恐后为辖下万民谋福祉?那些言官岂不是会绞尽脑汁来找朕的不足之处?那些纵容手下欺行霸市的都督们,岂不也会对手下严加管束?”
唐太宗自己还未说完,已然被脑中突然闪过的想法所折服。
静静听着唐太宗的设想,房遗玉不禁露出钦佩之色,且是发自内心的。
要知道什么最佳都督,最佳官员等等,且都好说,可最佳言官,却当真是非大气魄者不可为,更是彰显了唐太宗善于纳谏的广博胸怀。
房遗玉的心中更是不禁赞叹:“大唐幸得如此明君,又何愁不能名扬海内?”
对着唐太宗躬身而拜,房遗玉亮声道:“叔父于游戏间尚能心系天下万民,实乃千古明君,侄女钦佩。”
唐太宗闻言自是快慰,他最善于纳谏,也最热衷他人奉承,忙将房遗玉扶起,哈哈笑道:“侄女你又跟叔父多礼,何况这本是你的想法,朕无非也只是举一反三而已。若是论功行赏,侄女当占九成功劳。”
眼见窗外夜色已晚,他大声向门外唤道:“速备晚膳,朕今夜要与房姑娘喝个畅快。”
话到这时,唐太宗好似又想起什么,再次亮声喊道:“再差人去告知皇后先别等了,就说朕要宴请我大唐功臣,改日再陪她用膳。”
唐太宗吩咐的人连脸都没露,但命令却很快落实,根本不给房遗玉拒绝的机会。
宫内晚膳极为丰富,二人对坐而饮,相谈甚欢,继续斗着上次天香楼未斗完的酒。
酒足饭饱,二人仍是没斗出个胜负,唐太宗遗憾之余,突然换了个话题:“侄女打算何时行及笄礼?朕可以破例为你安排个女官的职位。嗯!并非内廷那种女官。”
第四十一章 花园舞剑
对于唐太宗的提议,房遗玉心中犹豫,但片刻后已有定计:“日后再说吧!遗玉虽一介女流,却也愿将薄力奉献大唐,只是如今时机不到,且需多学学,多看看。”
贞观年间大唐虽然强盛,但内有太子之争,外有蛮夷环伺,无不是干系到大唐千秋基业的大事。
房遗玉深知自己身为左相之女,上面又有位蠢到参与谋反的二兄,日后定然逃不出这些牵扯,所以强大自身当然是有益处的。
当然,在她武功达到自保境界前,她还是决定少参与朝堂之事,毕竟她的脑袋也只有一颗。
唐太宗闻言也不强求,从怀中掏出一块模样别致的令牌,塞到房遗玉手中:“这块牌子可比你那块实用的多,日后只要你再有奇妙想法,便可来寻朕,朕对你脑中那些异于常人的想法,可是极为感兴趣。”
既然唐太宗诚心诚意,房遗玉也没再推辞,而是将那块牌子珍重的收至袖间。
其后二人又天下地下,有的没的,胡聊起来,夜深后房遗玉更是在唐太宗的盛情邀请下,于太极宫内住了下来。
既然唐太宗不避讳,房遗玉本人自也没什么顾虑,她对这年岁同她大兄房遗直相差无几的大叔,自然不会产生什么别样想法,她又不想做武则天。
只是她最好祈祷此事不被嘴碎之人传出,否则外臣之女夜宿内廷,呵呵,正好比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次日,房遗玉眨了眨朦胧半醒的桃眸,抬眼看向窗外,已然露出鱼肚白的天色,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睡僵的脖颈,才缓缓坐起身来。
见周遭环境很是陌生,房遗玉这才想起昨夜同唐太宗聊得过于投入,直至子夜才停下。
后来在唐太宗的盛情邀请下,自己就被安排在了内廷的一处偏殿。
要说太极宫内的宫女就是机灵,房遗玉这才刚刚起身,马上就有个长相清秀的宫女将房门推开,而后又端着一捧洗漱用具走进殿内。
“陛下呢!”房遗玉接过洗漱用具,随口问道,而后用指尖沾了些洁白的牙粉,涂抹于牙侧,再以猪鬃毛制的牙刷熟练刷起。
只是这牙刷不太好用,时不时还得向外吐着微不可查的猪鬃毛,生怕一不小心就咽进肚子里去。
“陛下去上早朝了!”宫女态度恭敬,只是这回答令房遗玉极为无语。
她每天卯时准时起床练功,已然形成了规律的作息,只是没想到唐太宗竟然比她还早。
“那交待什么了?嗯!关于我的。”将宫女递过来的热毛巾敷于脸面,房遗玉嘴中含含糊糊的问着。
“陛下吩咐奴婢要好生伺候,另传奴婢转告您,宫内宫外任你去留,自便即可。”
房遗玉闻声点头,转而询问起了自己佩剑的去向。
在唐朝身佩刀剑乃是潮流,即便是满朝文臣,身上也多会配把像样的刀剑。同时这也正是唐人尚武的表现,追溯根源自要提及渭水之盟。
早在唐太宗刚刚发动宣武门之变,即位之际,突厥颉利、突利两位可汗拥兵十余万人直逼长安。
突厥大军驻扎于城外渭水便桥之北,距长安城仅四十余里,长安内外惶恐,严禁出入。
其后唐太宗被迫设疑兵之计,亲率房玄龄、高士廉等六人至渭水边,遥隔渭水同颉利可汗交谈。
然而当时大唐初定天下不久,实力远不足以同突厥铁骑抗衡,唐太宗只得向颉利、突利两位可汗低头,并送出了国库内的大量金银财宝,与突厥签订了渭水之盟。
而这所谓的渭水之盟,对于唐人而言,当称为渭水之耻。
自那时起,唐国上下,无论男女,尽可佩刀佩剑。而唐太宗重也整军备,甚至亲自督军练兵,时常令禁卫于太极宫内训练。
此举收获自是不出意料,颉利可汗于贞观四年被军神李靖杀的是片甲不留,并被江夏王李道宗捉回了长安,明面给颉利封了个将军,实则是将他软禁于长安,震慑异邦。
房遗玉自前几日放田假后,但有外出之时,必然佩剑于身,入宫时同样如此,只是还未见到太宗,佩剑就被甘露殿门外的侍卫给收了。
“就在外厅桌上,是程大人早先差人送过来的。”宫女回过话后,便端着洗漱用具退了出去。
根据宫女的提示,房遗玉果然寻到了自己的佩剑,而后便持剑来到宫内花园的一处空旷地,耍起剑来。
习习凉风,拂过花园内的万千锦簇,颤动的五颜六色,发出唰唰声响,不知是在翩翩起舞,还是在一展歌喉。
房遗玉持剑融入此景,不知是何缘故,偶然想起了陆游所著的《剑客行》,福至心灵亮声吟道:“世无知剑人,太阿混凡铁。至宝弃泥沙,光景终不灭。一朝斩长鲸,海水赤三月。隐见天地间,变化岂易测。国家未灭胡,臣子同此责。浪迹潜山海,岁晚得剑客。酒酣脱匕首,白刃明霜雪。夜半报雠归,斑斑腥带血。细雠何足问,大耻同愤切。臣位虽卑贱,臣身可屠裂。誓当函胡首,再拜奏北阙。逃去变姓名,山中餐玉屑。”
房遗玉口中吟诗,却不耽误手中动作,寒光探出,只一瞬便划出了排排剑影,微黄色气劲顺着右臂发出,包裹于剑身,而后又凝聚为成片葵花,纷纷向阳,与巨阙剑法的恢弘气势形成反差,却又有几分融合。
寒意淡了几分,杀意并非全然消逝,而是内敛了。
见状,房遗玉心中尽是喜意,陆游这首诗既充斥着剑客的豪迈气魄,又包含着为人臣子,忠于家国的浩然正气,同样还有着誓斩胡人的恢弘杀意,与御猫展昭的巨阙剑法之剑意不谋而合,两相融合之际,又有了葵花劲中向阳正气的加入,竟令房遗玉的剑法较之以往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时,房遗玉突然察觉有人于旁侧偷窥,赶忙侧颜望去,却见韩王李元嘉正满脸惊骇的立于她不远处。
第四十二章 韩王心事
第四十二章韩王心事
今日的李元嘉仍旧是一身石青色的龙纹袍,面容仍旧是那般温润俊朗,犹若下凡谪仙。
他最近情绪时而低落,时而苦恼,满心满眼都是田假前,李月婉同房遗玉的窃窃私语。
李元嘉生于武德二年,唐高祖的第十一子,因母亲宇文昭仪受高祖宠爱,也因此倍受高祖宠爱,高祖继位后所生的儿子,无一人比得上他。
他年少时聪慧且俊俏,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口诵经史,目数群羊,兼成四十字诗,一时而就,足书五言一绝,六事齐举,人称神仙童子。
而他自身也争气,伤仲永一事并未发生于其身之上。自幼勤奋好学,工行草书,热衷绘画,长大后更是修身洁己,内外如一,可谓当世之真君子。
其绘画功底更是非同一般,后世多有传言,韩王李元嘉,当为画圣吴道子半师之尊。
以此足可见其成就、品行,皆为上佳。
这般人物,可谓尽得天地厚爱,更得高祖、皇太妃的溺爱,皇兄皇嫂的疼爱,集天下间最难得的荣宠于一身。
然而更难得的是,李元嘉受到百般宠爱,却全无皇家子弟身上那种目空一切的纨绔秉性,其性格可谓是李家最好的,虽少了其兄长李世民身上那股王霸气概,却是万事不争,如水如玉,另有特色。
当然,今日局面,也正是因他这般秉性而造成。
李元嘉谨遵礼法,所以起先对唐太宗为其操办的婚事并没有抗拒,打心眼里也已将房遗玉当成了未过门的妻子,只因房遗玉当时年纪不过幼学之年,所以二人才没有急于成婚。
对于房遗玉这位未过门的妻子,李元嘉私下调查了她五年,对房遗玉早就有了印入骨髓的观感,只是这观感全然都是坏的。
终日总是想着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是那般德行,李元嘉终是忍不住闹腾起来。
然而最后二人的婚约是顺利解除了,李元嘉还未腾出工夫庆祝,房遗玉就变了,摔一下就给她摔的同以往判若两人。
她成了书法之技名满大唐的女大家,她成了能够击败小枪王伍元的女侠,她成了弘文馆品学兼优的优等生,她成了幽默风趣,引得女孩自梳的女郎君。
纵是皇兄对她亦是赞不绝口,称其虽为女流,日后之功却定不输其父,甚至还打算破例封她做个能上朝的女官。
这般戏剧般的变化,已令李元嘉彻底傻了眼。
房遗玉如今不说是长安所有贵子眼中理想的妻子,但却是他李元嘉梦寐以求的王妃之选。
身为女流才华横溢,文韬武略皆不在话下,且还能为大唐献谋建功,盖压满朝文武,成为他皇兄的助力。
面对焕然一新的房遗玉,李元嘉的心态也已与往昔不同,先前那五年积攒下来的怨气,那五年印入骨髓的负面观感,已然转化成了新的情感。
多年来积攒的感情,如今全然迸发而出,正如那难以阻挡的泼天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房遗玉的变化令李元嘉对房遗玉非但不再厌恶排斥,反而会因房遗玉和李月婉的耍嘴嬉戏而暗生醋意,心底时不时酸溜溜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放田假那日更是如此,听房遗玉与李月婉二人打算一同逛街,那种不好形容的滋味复上心头,将他一个大男人刺激的几欲落泪。
更是没想到,在这种情绪之下,体内几欲康复的气疾却再次复发。要知太医丞可是对他讲过,他的气疾并不厉害,易于控制,然而此番却不知是何缘故,竟犯得更加严重。
那种恐怖的窒息之感,甚至使李元嘉起了一死了之的心思,然而就是在那个时候,房遗玉焦急且带着鼓励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中。
李元嘉虽缺氧窒息,且难受欲死,但他的神智还是清醒的,眼见房遗玉扛着他强闯宫门,奔波之余还不忘鼓励他。正是这般举措,令他心中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欲望,这才使他强撑着挺了过来。
静卧于太医署内间,李元嘉还听到了皇兄唐太宗与房遗玉探讨的国事,那时他的心灵竟然获得了以往未曾有之的宁静。
昨夜本该是李家的家宴,皇兄皇嫂以及他和诸位侄子一起用膳的,然而却被皇兄推脱掉了。
深究之后,李元嘉才得知是因为房遗玉来了。
如今房遗玉得到了唐太宗的重视,李元嘉的心底自有股难言的喜悦,只是当他听说唐太宗竟留房遗玉于甘露殿的偏殿住了下来,着实令他又产生几分醋意。
要知自唐太宗登基以来,无论男女,他皆未曾使人留宿过内廷,而房遗玉身为唯一一个,是否代表着皇兄亦有着别样的想法呢?
带着这个想法,李元嘉久久难以入眠。
而今一大早,李元嘉罕见的没去跟他母妃请安,而是于内廷乱逛,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甘露殿偏殿前的花园,正巧遇见房遗玉在花园中吟诗舞剑。
房遗玉所修之巨阙剑法,剑风凌厉,豪放不羁,正与所吟诗句意境暗合。
直捣黄龙的剑势,被暖意包裹的剑光,英姿矫健的人影,以及直抒胸臆的诗篇,聚合而成,凝为了李元嘉眼中的完美画卷。
“王爷?”有些意外的看向不远处的李元嘉,房遗玉没想到暗中窥视她的人,竟会是这位。
李元嘉闻声登时回过神来,想着目前二人的关系,表情有些局促:“你别误会,我是来跟你道谢的。”
“小事!”房遗玉收剑归鞘,颔首应了一声,而后摆手笑道:“咱们好歹也有同窗之谊,换作他人,我也是会救得。”
她这句同窗之谊,着实令李元嘉心中更为酸涩,沉吟两息,心中不知该说不该说,最终还是问道:“那诗篇是出自你手?”
房遗玉本想回话否认,但陆游可是后世宋朝人,而今才是唐朝初年,陆游的老祖宗都未出生呢!若是称陆游所作,还要编千句谎话来圆这个谎,到时更令人头疼,索性认下,应和道:“是谓剑客行!”
第四十三章 诗与画
第四十三章诗与画
“剑客行?”李元嘉闻言沉吟了数遍,才抬头道:“名字好,然诗中之意更好!”
他天资聪颖,满腹经纶学识广博,只听几句,剑客行中的豪迈意境,已是跃然于胸。
房遗玉闻言自是脸红,唐诗李杜百家争鸣,宋诗陆游当列魁首。这放翁所作之诗,能不好嘛!
李元嘉想同房遗玉多聊聊,然而嘴唇颤动半天,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房遗玉心思玲珑,自知对方所想,走至他近前,笑颜绽放:“王爷若是为退婚之事尴尬,便显得着相了。我失忆之事你也知晓,既然我都忘了,王爷你又何必放在心上?权当我们是刚认识的好朋友吧!”
房遗玉的笑颜如花般绽放,原本普普通通的中上之姿,此刻竟显得别有魅力,令李元嘉看的心神荡漾。
而听闻房遗玉这番言论,李元嘉更是一怔,半晌后脸上也挂出了柔和笑意,他心中巴不得如此,只是先前毕竟是他闹着退婚,如今实在也难有颜面主动示好!
然而房遗玉的广博胸襟,却是将李元嘉心中纠结解开,彻底缓和了二人的关系。
“我于书法之道有诸多问题向姑娘讨教,不知——”书画不分家,李元嘉热衷绘画,对书法一道自也不会忽视。房体是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楷体,以筋骨笔势席卷大唐,李元嘉对其亦是钟爱的紧。
当然,他是否打着别样心思,也就他自己知晓。
对这长安第一美男,只要他不再对着自己阴阳怪气,房遗玉自也不会排斥,当即点头道:“这都是小事,王爷但有需要,我必尽心解惑。”
随后房遗玉邀请李元嘉一同入殿,吩咐殿外候着的宫女,将笔墨纸砚备好,又根据李元嘉心中的疑惑,来给他讲解房体的运笔方式,与推劲、收劲的核心精髓。
“你这力道使得不对!”见李元嘉始终难寻其中门径,房遗玉不禁伸手将他执笔之手握住,和声道:“你好好感受我这力道!”
李元嘉自幼谨遵礼法,对男女大防看之甚重,没被房遗玉这一握吓死都不错了,但见房遗玉一脸坦然,他也没多说什么,感受着耳根处传来的滚烫,任她摆弄。
“房体笔力雄厚之余,不能失凌厉刚劲,气概博大之余,另要注重字体的结构之美。”把着李元嘉那只比自己还要软嫩的右手,房遗玉写了个方方正正的玉字。
随之,她便将手放开,总结道:“总而言之就是说,不能只以丰腴来带动气势,不胖不瘦,有骨有筋,是为最佳。”
“运笔时尤要牢记,以手腕之力去推、拉、扯、拽。若是暂时无法掌握,可以先将字体放大来练,待到日后熟练了,再逐渐缩小。”
“刚刚带你写的这个玉字,占格方正,筋骨皆存,待你领会其中意境,撇捺折钩自也能提笔便来。”
这些皆是房遗玉自身的经验之谈,此刻她毫无保留,全然传授给了李元嘉。
李元嘉看着房遗玉带他写出的那个玉字,星目之中露出了别样的神采。
“书法一道重在苦练,你若想练好房体,主要看你是否愿下苦功了!”
将李元嘉在房体上的诸多问题解决后,房遗玉便告辞出了宫,并未多留。
李元嘉心中自是不舍,可也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挽留,只能将房遗玉送至顺天门,眼见她出宫。
回到自己于太极宫的住处,李元嘉命身侧侍奉宫女退下,而后走至书房,将书桌上的一幅空白卷轴摊开,心中想的却是房遗玉于花园舞剑的场景,旋即挥毫泼墨,聚精会神的绘制起来。
“元嘉!”两道轻轻的叩门声响起,伴之而来的是句温柔的呼唤。
然而李元嘉似乎已沉浸画中,并未察觉。
一串微不可查的步子声响缓缓逼近,宫装妇人已走至李元嘉身侧,然而咫尺的距离,李元嘉仍是没有察觉来人。
那风情万种的妇人见李元嘉这般聚精会神,只在旁侧静立看着,也不出声打扰。
李元嘉近日烦闷,已许久未画,然而今日兴起之间,运起笔来竟觉如有神助,手中之笔似有自我意识,而他所做的不过是将笔扶住,随着笔的去向而推动便好。
此境况当真是令李元嘉欣喜不已,连忙摒除杂念,只凭着身体的意识去画,待他的目光重回面前画卷时,才恍然发觉,眼下这画已是大功告成。
欣喜惊疑之余,他又连忙凝神审视。
只见画卷中天色鱼白,朝霞初生,天际的尽头有些光亮,却被薄云遮挡,实不真切。
近处则是位英姿飒爽的女侠客,于花团锦簇之中耍剑,豪情万丈,剑斩云霄,最后剑势似乎有所收敛,但气概不减。
此画会动!
李元嘉难以相信此画出自他手,惊喜之余,他的脸色忽的由白转红,显然是察觉到画中女侠与房遗玉有七八分相似。
确切来讲,他画中之人正是房遗玉!
满怀欣喜打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李元嘉脸上尽是志得意满之色,可有觉得哪里似乎有些瑕疵。
“是了,缺了首题诗!世无知剑人,太阿混凡铁。至宝弃泥沙,光景终不灭。一朝斩长鲸,海水赤三月。隐见天地间,变化岂易测。国家未灭胡,臣子同此责。浪迹潜山海,岁晚得剑客。酒酣脱匕首,白刃明霜雪。夜半报雠归,斑斑腥带血。细雠何足问,大耻同愤切。臣位虽卑贱,臣身可屠裂。誓当函胡首,再拜奏北阙。逃去变姓名,山中餐玉屑。”
李元嘉轻声低吟一遍,却始终不敢动笔,豪情万丈的画,豪情万丈的诗,自当配上豪情万丈的书法。
故此,他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动笔。
“她若是肯为我题字,此画或可流传千古!”自知自己异想天开,李元嘉长叹口气,不敢妄想。
并非房遗玉会拒绝他,而是他无颜请房遗玉题诗。
“她是谁呢?”站在李元嘉身侧的宫装妇人再次发声,脸上的笑意透着丝丝揶揄。
第四十四章 所谓真相
第四十四章所谓真相
李元嘉闻声惊得跳起,忙将桌上画卷藏于身后,当看清身侧之人后,脸色顿变得窘迫无比,尴尬的叫了声:“母妃!
来人正是唐高祖宠妃,宇文皇太妃,若非其以死相拒,此刻都应称她为宇文皇太后了。
“母妃您是何时过来的,也不事先通知儿臣一声!”李元嘉星目转动,明显的做贼心虚。
“你再若是再那般捏着,画可是要破了。你作画之际母妃可就进来了,你先前说的话,母妃也听得清清楚楚。并非母妃没有通知,怪就怪你自己全神贯注,哪有空搭理母妃?”宇文皇太妃笑容中尽是揶揄之色,美眸中也带着几分戏谑。
李元嘉被她说的满面通红,恨不得于殿内的砖缝中钻下去。
“元嘉你从实招来。她是谁?这诗又是何人所创?你性子与父兄大不相同,此等豪放不羁的诗句绝非你能作出。”
“你若不肯道出,母妃自也不会强人所难。然而你今晨未同母妃请安,晌午又不见踪影。归来后画出佳作,又道出这足以流传后世的诗篇,定是在宫内遇上了什么人。母妃若是想查,就一定查的出来,只怕到了那个时候,你的事就会人尽皆知了!”
宇文皇太妃语速轻缓,内容却极具威慑力。以此得见,身为唐高祖最宠爱的妃子,身为许帝宇文化及的妹子,其心智手段相当不俗。
既不强迫,也不好言相劝,只是随意将眼下之可能道出,便使得李元嘉不得不屈服,顺从。
“哎!儿臣说就是了!”李元嘉无奈之下,硬着头皮将那名字道出:“是房遗玉!”
宇文皇太妃听了这个名字,秀美的眉梢突然紧锁:“房遗玉?就是那个房遗玉?”
宇文皇太妃对房遗玉的印象不可谓不深,李元嘉起先拒婚那阵,她还特地将长孙皇后寻来,向其了解房遗玉的秉性,而当她知晓房遗玉的为人后,为了爱子的终身幸福,那是她平生唯一一次,去求长孙皇后,去求唐太宗。
可以说房遗玉在她心中的印象,那是差到不能再差了。
纵然外面传说房遗玉自创房体,成为一代女大家之际,宇文皇太妃也丝毫不觉惋惜,毕竟她纵有千般好,但只要品质恶劣,终究是滩烂泥。
只是她毕竟久居深宫,对房遗玉还是不甚了解。也就几日前,听闻房遗玉强闯宫门救了李元嘉,才使她对房遗玉的印象大为改观。
宇文皇太妃是过来人,见李元嘉此刻这懵懵懂懂的模样,已知自家这傻儿子是对房遗玉动了真情。
想到儿子同那丫头之间那令人难以琢磨的关系,宇文皇太妃这当妈的着实感到头疼。
他二人若是有感情,儿子当初又何必拒婚?若说他二人之间没有感情,儿子如今为何又会露出这般情绪。
李元嘉同宇文皇太妃的感受相差无几,若非他自己非要拒婚,明年今日,小王爷都该生出来了。
打着逆转乾坤的主意,他将换了新生的房遗玉,给宇文皇太妃详尽的介绍了一番,其中自然也包括唐太宗对房遗玉的器重,以及今晨发生的那些事。
宇文皇太妃着实被他这番话震得不轻,任她怎么想,也想不清楚,为何一个失忆之症,竟能使人产生这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李元嘉闻言重重点头,宇文皇太妃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儿臣也是这般想的,一定是长孙娉婷,是她小心眼,才构陷诋毁遗玉姑娘!”
提及长孙娉婷,温润如玉的李元嘉此刻竟满腹怨气,脸色也随之不善起来。
“长孙娉婷?”宇文皇太妃闻言则板起了脸,出言呵斥道:“那是你皇嫂的侄女,不要乱说!况且娉婷温淑贤惠,才貌双全,可是长安城王公子弟们难寻的良配。”
长孙皇后对宇文皇太妃可谓是敬重有加,以至于宇文皇太妃爱屋及乌,对长孙家人好感颇深,尤其是长孙皇后的侄女,长孙娉婷。
要知长孙娉婷钟灵毓秀,艳压长安,宇文皇太妃对她的印象可是好的很,自李元嘉的婚约解除后,长孙皇后多次想撮合长孙娉婷与李元嘉二人,宇文皇太妃心中自也是满意的紧。
“母妃,那皆是因你久居深宫,被蒙蔽了双眼,长孙娉婷那女人极为恶毒,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问皇兄。”李元嘉言辞犀利,说话间声调都提高了不少。
宇文皇太妃闻言自知儿子不会乱说,赶忙问到其中缘由。
“您可知伍元?”
宇文皇太妃闻言轻轻颔首,回忆道:“是那南阳侯伍登的独子?记得他被人称之为小枪王,争强好胜。年前将卢国公家的小子揍了。你皇兄深知卢国公老顽童,不知羞,担心他找伍元的麻烦,便将伍元调去了弘文馆,使他成为弘文馆学子。这怎么又提到他了?”
“伍元就因看不惯长孙娉婷的行径,曾经取笑过她。然而长孙娉婷心中生怨,就雇了些人去寻他泄愤,并且动用了长孙辅机的令牌,调离了巡城的衙役军卒。不料却被皇兄撞个正着。”李元嘉提及此处,神色有些鄙夷:“皇兄为此还将长孙辅机寻来痛骂了一顿!”
“不会是谣传吧!怎么会这样呢!”宇文皇太妃自是震撼无比,在她的眼中,长孙娉婷属于提着灯笼也难寻的好儿媳,哪曾想到她会做出这般恶事。
“这是儿臣前些日子找皇兄品画,正巧撞见皇兄在痛骂长孙辅机。事情的始末皆是皇兄亲口告知儿臣,哪还能做的假?”
宇文皇太妃闻言暗自摇头,唐太宗将这事告知李元嘉,定是认定长孙娉婷行为不端品行不佳,如房遗玉一般,入不了李元嘉的眼,此举同样亦是绝了长孙皇后同李家亲上加亲的打算,只是唐太宗没有挑明罢了。
“那丫头——哎!”既然唐太宗心中已然有了决定,那宇文皇太妃也不会强求,更何况李元嘉的态度如今正摆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