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献上药方
那战打得极为丢脸,高句丽不过弹丸之地,若打不下来也就罢了,还闹了个惨败。
江淮方面的水师受高句丽伏兵袭击,节节败退。
陆路方面,四十万隋军强渡鸭绿江,高句丽佯败,隋军追至高句丽王城之下,惨遭围击,仅不到三千人退还辽东。
孙药王就是那三千人中的一位,四十万大军溃败,尸横遍野的场景他到死都忘不了,也是自那时起,孙药王彻底厌恶上了战争,遇战必是避而远之,伤兵一概不去过问。
故而一听房遗玉意图将他研制出的止血药用于战争,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见房遗玉问的古怪,心中虽有疑惑,可他为人实在,有什么说什么,直言不讳道:“都怪战争,是战争带来的危害!”
这话从他口中爆出,显示出他对战争的深恶痛绝。
一时间,房遗玉也理解了孙药王的那种心情,其实想想史书上那些记载就令人心悸,她不理解为何后世许多人都在为隋炀帝洗白,可在房遗玉的眼中,隋炀帝就是个暴君。
秦始皇虽然也是暴君,可他能够让天下大部分的百姓填饱肚子,能安定乱世,还天下一份清平。可隋炀帝呢?他得到隋文帝留下的盛世,一个拥有五千万人口的大国,不足二十载,人口只剩下不足三分之一。
唐高祖时期,大唐人口仅有一千四百万,因隋炀帝而产生的隋末动乱,致使中原百姓在不足二十载间死掉三千多万,这是何等恐怖的数字,若将那一具具尸身堆积,纵是泰山都能压垮。
经历过那般乱世,孙药王厌恶战争的心情,房遗玉也是能够理解。
“是!就是战争,因为隋炀帝的暴政,引发的暴乱!若没那十数载的战争,我中原绝不会变成那般模样!”房遗玉面色清冷,咬着银牙道:“我也厌恶战争,可是战争并非是厌恶就能避免的,伯父,你应该熟悉历史,从黄帝蚩尤争夺九州至今,战争何时离我们远过?若我等不拾起武器,就要挨打,是站起来反抗,还是任由异族劫掠砍杀?”
孙药王低头不语。
房遗玉继续道:“伯父,你游历天下见多识广,你能否告诉我,如今的大唐是个什么光景?”
孙药王还未开口,房遗玉就自己答道:“牛马遍野,斗米五钱,吏治清明,国富民强,此话不假吧!”
孙药王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那我再问一句,如今的太平盛世是怎么来的?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是一刀一枪打杀出来的,是当今陛下,是李璥将军,是数万的大唐将士用生命换回来的,他们是开创太平盛世的英雄,对于那些英雄,难道伯父不该为其贡献些许力量?我大唐近年来确实不断发动战争,可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保边境稳定,为抑制夷人壮大,护我中原根基?”
“前车之鉴数不胜数,夷人尽是豺狼虎豹,若是待其壮大,必挥师南下,千百年来何曾变过?从古到今,北方兵患何时少过?而今为何我大唐并无此患?正是因为战争,是因我大唐的药师公李靖,一举屠灭突厥大部,这才保住大唐北地安宁,让我大唐百姓能够安稳度日。”
“伯父,国家若只追逐军事强大,而不发展文化、经济,必是长久不了,相同的道理,若举国醉心文治,而不发展军队,也是不会长久,以文治发展国力,以武力护卫国土,双管齐下才是太平之道。”
房遗玉郑重的对着孙药王一拜,诚恳道:“伯父,遗玉希望你能替那些为太平盛世而战的将士们着想,用这止血神药来挽救他们的性命,您悬壶济世,医者仁心,为何不愿救那些国之英杰?”
孙药王听了房遗玉这一番话,脑海中有如洪钟震耳,那些话,句句金玉良言,正如他的师长,在他出师之际所言。
“医者仁心,无关善恶,杀人恶徒应由官府审判,医者并无裁决之权,见之救之,方不负一身所学。”
师父之言,犹在耳畔,他今日却不愿救那护卫家国的英杰,不惭愧吗?
当下有些脸红,孙药王忙扶起房遗玉道:“王妃今日之言让老夫茅塞顿开,千错万错都是老夫的错,我早年受战争影响过大,未有审时度势,以致说出那般言语,哎,若非大唐的将士们在前线拼杀,又哪有今日之太平?我想好了,我会将研究出的良药一并献出,公告天下。”
孙药王说做就做,真去药匣里翻出一沓药方:“这些都是寻常病患的特效药,于行军途中,定能用上。”
“真是太好了!”房遗玉喜出望外,伸手接过,翻阅起来,每张药方都写着其用途,譬如水土不服、风寒等等,至于内容,大都是什么黄芪二两,当归六钱,房遗玉也看不懂,但孙药王一代神医,他研究的药,怎会差了?
这都是些常见病症,正因常见,故而极易产生,将士们行军在外,若是患病,八成都是这些常见病症,有了孙药王的药方,大可免去不少的非必要减员。
房遗玉又问起气疾的研究进境,孙药王一听这个,面上堆笑道:“按照王妃提供的药方,我已逐渐掌握药效搭配,再过几日,就有全新药丸出炉,能否根治,我还不敢保证,可必会产生奇效,能够进一步压制皇太妃和韩王的病情。”
次日,房遗玉将孙药王的药方献给了唐太宗。
唐太宗不懂医术,也瞧不出来药方好坏,可听是神医孙药王的杰作,当即唤来一帮御医,让他们瞧个究竟。
几位老御医也都不是凡人,翻看了药方,尽是一脸激动之色,老泪横流。
太医丞道:“回陛下,这些药方配置巧妙,将药性尽数发挥,原材料亦是随处可见,能够做到批量生产,我等可用药炉将药汤制成药丸,方便随身携带。有了这些药丸,我大唐将士行军在外,再不用惧什么风寒、水土不服,陛下,这药方价值不下千金呀!”
第四百零六章 委以重任
唐太宗闻言大笑:“既然这般贵重,那这些药方就叫做千金方吧!”
房遗玉听得是瞠目结舌,没想到孙药王的千金方,竟是这么来的。
房遗玉本打算告退,却被唐太宗叫住了她:“弟妹莫急,好久没跟弟妹对饮,朕数年前曾制过一些红液酿,你来尝尝滋味。”
房遗玉心知唐太宗有要事和她商议,故而未有拒绝。
二人前往后庭,唐太宗让人从窖里搬出了他十数年前亲自制成的红液酿,而后屏退所有近侍,小心翼翼拆开封泥,亲自给房遗玉斟满一杯,笑道:“尝尝!”
房遗玉看着玉碗中的酒,想起首古诗,一饮而尽:“柔滑爽口,好酒!”
唐太宗笑道:“饮这红液酿犹如品味人生,百般滋味在心头,朕之最爱。”
房遗玉却道:“虽说酒是好酒,可却没用上合适酒器,皇兄可知,这红液酿需配以西域夜光杯,唯有这般,才能品出其中滋味。”
唐太宗自是不信,唤近侍送来西域进贡的夜光杯,将红液酿倒入夜光杯中,见其中殷红液体于杯壁映照下,竟像在不停流动一般,不由一怔。
房遗玉见之一笑,起身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唐太宗闻之喝彩:“好啊!好个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配上这饮酒如饮血,加之这旷达诗句,更让人热血沸腾,弟妹之才,当真旷古绝今,让人汗颜!弟妹——”
唐太宗忽地正色道:“朕这有个事关大唐基业的任务,你可敢接下?”
房遗玉就知唐太宗此番请她喝酒别有用心,然而事情这般严重却也是始料未及,她心里跟明镜似得,知道唐太宗后面要说的话,八成是为隐太子余党之事。
她年前一举捣毁乱党在京郊的老巢,毁了他们在北方的根基,事后却知其头领侥幸逃过一劫,而后再无音讯,根据房遗玉的推测,那些人的总部应该是在江南,只是没有确凿证据。
这事后来不了了之,房遗玉始终好奇唐太宗为何迟迟没有行动,现在听他话一出口,当即想到唐太宗打算向隐太子余党们动手了,也只有这种事,才能关乎大唐基业,房遗玉当即回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果不其然,唐太宗直接说起了隐太子余党:“弟妹可还记得你先前对隐太子余党的推测?”
房遗玉见他重提旧事,也点了点头:“自是记得,是遗玉根据绯绫衣料,随口说的一些想法——”
见唐太宗一脸赞赏,房遗玉奇道:“莫非真被我给猜中了?”
唐太宗抚须颔首:“不错,江南确实不太平,被你擒来的那些乱党甚有骨气,大都绝食死了,而那些受不了你那种审问之法,尽数交代,只可惜他们都是些小喽啰,了解的情报不多。但从有限的消息中分析,矛头俱是指向江南。
“朕为此还特地派了虎权去江南做了趟暗访,发现江南正如你所说一般,那边天高皇帝远,远离长安,所受约束不大,朕也不太重视那处,确实存在些隐患。那些乱党的老巢,极有可能就在江南,朕需要派人南下,将那些乱党一举消灭。”
说到后来,唐太宗眸中露出冰冷杀机:“弟妹才智过人,智勇双全,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房遗玉早已料到唐太宗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此事,不会另派旁人,故而不觉意外,只是再过十日就是她迎娶李月婉的日子,先前征伐龟兹已将婚事拖了一载,现在又要下江南,实在对不住李月婉。
故而房遗玉问道:“下江南不是问题,只是要在何时动身?再过几日就是月婉过门的日子,总不能让遗玉在近日出发吧?”
唐太宗摇头笑道:“关于此处弟妹大可放心,这事不急,乱党之事虽如芒刺在背,可朕也清楚他们谋划十数年,若要将之连根拔起,并非易事。更何况先前那次行动,一举捣毁其京郊据点,必是让那些乱党心惊胆寒,不敢乱动,故而不急一时,朕就是事先知会你一声,让你做些准备,这样,予你婚假一月,月婉过门一月后,你再动身!”
房遗玉长舒口气,若这次再有延期,她都没脸再见李月婉的面了,而今这一月婚假却是合乎情理。
房遗玉感到心安的同时,也是恍然,笑道:“原来皇兄对江南之事,已是胸有成竹,遗玉先前还在奇怪,怎么始终没有动静!”
唐太宗所用手段与她先前如出一辙,尽是以不变应万变,让隐藏起来的妖魔鬼怪自己现身,只是这一次,唐太宗布的局更大。
先前房遗玉捣毁乱党在京郊据点的时候,没放走半个通风报信的人,那些江南余党得不到什么京城消息,他们不清楚唐太宗握有他们什么底牌,也不清楚唐太宗会做出什么反应。
故而那段日子,是乱党们最为艰难的日子,他们做什么都要谨慎再谨慎,以防遭受灭顶之灾,若在这时,对其展开围剿,将会真正的打草惊蛇,让那些乱党藏的更深,更难摸到其动向。
反之以不变应万变,则会让那些乱党以为唐太宗并没得到他们的详细情报,继而能够放心大胆的开展行动,以致露出马脚。
唐太宗一脸高深莫测道:“还不仅是如此,这一年多来朕对江南之事少有过问,等着就是弟妹南下,重整河山!”
房遗玉闻言狂喜,后世多称江南自古多富庶,这话说起来可对可错,因为这话并不包括隋唐之前的朝代。
南宋出现之前,汉人的发展重心多在中原、关中一带,这也是为什么有得关中者得天下一说,却没什么得江南者得天下的说法。
江南真正开始发展,主因南宋初年,金国占据中原半部,打的大宋龟缩江南,这时候江南才逐渐被开发,发展起来。
在此之前,并没有哪个朝代肯耗费钱财去开发江南,故而也没多少人清楚江南的真正潜力。
第四百零七章 一条线索
虽然旁人不知,可房遗玉却是知晓,江南那片沃土一旦开发起来,收益必将远胜中原,只是江南如今虽算不得荒芜,却也远远比不得关中地区,若要开发那片区域,所耗人力物力将不亚于隋炀帝先年修筑运河,且成效也不能立竿见影,以大唐目前的情况来看,若举国之力开发江南,无疑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故而房遗玉始终没提过类似建议,在她看来,发展江南需要时间,循序渐进,徐徐图之,慢慢来,每年开发一点,终有一日,能让旁人察觉江南的好处,到那时再烧上一把火,江南因其特有优势足可呈现后世繁华。
只是当下大唐并无整顿江南的意图,着实让房遗玉有些郁闷,但因她从未踏至江南,也不知现在的江南是什么光景,不便提议,只得将这事闷在心里,今日唐太宗一句重整河山让她看到希望,笑道:“皇兄这是打算开发江南?”
唐太宗点了点头:“虽说江南比不上中原,可终究是我大唐领土,朕昔日的疏漏让贼子得了机会,既然现在发现,又怎能不做些补救?”
房遗玉心中暗叹,唐太宗还是没有发现江南的潜力,想来也是,如今的交通不便利,长安距离江南万里之遥,唐太宗恐怕今生都没机会踏足江南,又怎能知道江南的潜力。
当下房遗玉也不强求,事实胜于雄辩,待日后重整江南之际,取得的成果定能说明一切,故而也不多言语,心中想着趁早将排山倒海调去江南,尽快在南方组建一个情报组织,以便己用。
同时房遗玉也想到了那几件由绯绫制成的衣物道:“不知那几件绯绫制成的衣物可在?此下江南,尚不知从何处入手。那些却能当做线索!”
唐太宗眼眸一亮,却是故作好奇:“此话怎讲?”
房遗玉也知唐太宗明知故问,翻了个白眼道:“绯绫只有江南生产,且产量不多,一般的衣铺并无出售,能穿的起这种衣服的人,非富即贵。只要确定咱们所收缴衣物的针线手法,就能寻出是在江南哪家衣铺出售,再从那衣铺的熟客身上下手,也许能寻到一些线索。”
唐太宗得意道:“这处朕能明确告诉你,姑苏,姑苏潘家。”
话已脱口而出,他却自知不妙,这岂不跟之前所说自相矛盾?
见房遗玉并不在意,只是皱着眉头,唐太宗赶忙笑道:“姑苏潘家,是江南最大的刺绣家族!”
他又指着身上的龙袍道:“朕身上这件,就是当年潘家老夫人绣的。”
房遗玉凝神细看,昔日里还不注意,这仔细一看,唐太宗身上那龙袍绣的果是活灵活现,真如一条真龙腾飞九天。
唐太宗继续说道:“江南潘家的刺绣可谓人间瑰宝,那独特的运针手法,代代相传,只有潘家直系才有资格继承。那几件衣衫朕让懂行的看过,并非潘家直系手艺,但却也继承了部分手法,应是出自潘家麾下的某家衣铺,只是潘家在江南发展数百年,衣铺早已遍布江南,若要查出,可非是一件容易事啊!”
房遗玉却道:“真要是那么容易,也不用遗玉出马了!”
唐太宗闻言哈哈大笑,声震屋梁:“好气魄!朕就欣赏你天塌不惊的从容,陪朕好好饮上几杯!”
房遗玉举起酒杯敬去。
二人也不再谈那坏气氛的事,只聊了些家常,最后唐太宗还问了为何房遗玉夫妻成亲一年多,她这肚子却没什么动静。
房遗玉面色一红,多少有些害羞,却也回道:“这我也不清楚,反正我才十七,元嘉也不过十八,还早呢!”
她也不是没努力,没怀上有什么办法?
酒不错,房遗玉喝了个痛快,出了太极宫后忙寻到西门追、陈侠步,安排他二人南下,先行蛰伏江南,组建情报网。
而后忽地想起,这次之所以能扳倒长孙辅机,武曌居功甚伟,她还没好好谢过武曌,也不犹豫,直接前往碧螺春茶行。
房遗玉来到碧螺春茶行,对店里姓周的掌柜表示她要见武曌。
周掌柜正算着账呢!头也不抬,噼里啪啦的拨动着算盘,不耐道:“我们东家不在!”
直将房遗玉当成来套关系的,说完还嘟囔道:“没完没了,烦死个人,都不看看自己玩意,也想跟东家交朋友!”
房遗玉起先还真当武曌手掌偌大产业,不在这碧螺春茶行,正要离去,可她身怀内力,耳力超凡,听到了掌柜的小声嘟囔,不住摇头,知道她是被人家当成套近乎买茶叶的富家小姐了。
停驻脚步,折返回来,苦笑道:“掌柜的,我找你们东家是真的有事!”
周掌柜见来人去而复返,不由抬头道:“你怎么这么磨叽,都说了东家不在——”
周掌柜这话还没说完,登时顿住,那褶皱面上的眼珠子瞪的溜圆,看着房遗玉,身上抖了三抖,打量半晌,颤着声道:“可是房遗玉,房小姐?”
房遗玉一脸古怪,心知她在京城算的上是个名人,掌柜的认识她并不奇怪,可也没必要吓成这幅模样吧?难道她是吃人的母夜叉不成?
周掌柜心中叫苦不迭,暗道自己老糊涂了,大白天犯浑。
早上的时候,周掌柜如往日一般做着生意,在顾客最多的时候,他大意之下少收了两块银饼,大唐物价极低,两块银饼相当于后世万把块钱,已是不小的数目了。
武曌知其辛苦,也没怪罪,只是周掌柜这岁数大了,自己爱多想,总觉对不住武曌的器重,故而心里就很不痛快。
武曌人会赚钱,揽的生意大,时不时总有一些狂蜂浪蝶上门求见,有时候本人不来,还派家中女眷来套近乎,意图和武曌交朋友,更近一步。
往日里周掌柜都会好模好样的推托,可今日心情不爽,接连撵走几人之后,也是不耐烦了,虽说仍保持着一定风度,没有恶语相向,可也不再笑脸相迎。
轮到房遗玉时,更是殃及池鱼,头都不抬,看都不看,待周掌柜看清来人,登时吓得一哆嗦。
第四百零八章 登门道谢
武曌曾特别关照过周掌柜,闲杂人等若要见她,一律不见,唯房遗玉除外,并再三嘱咐,若房遗玉到来,立即请入内堂,好茶伺候,若她在家即刻通报,若她不在,就派人去找。
碧螺春茶行开了已有一载光景,却只有房遗玉一人能受到这般待遇。
周掌柜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时常心想东家这天仙一般的美人,对男人不假颜色,反倒对房遗玉这女中豪杰亲昵,着实有些意思。
只是周掌柜身份低微,也没资格掺和其中,只是默默祝福。
今日房遗玉来寻武曌,险些被他撵了出去,若被武曌知道,他八成要卷铺盖回家,都一把年纪了,去哪找这么好的差事?
周掌柜心中忐忑,对房遗玉更是热情,希望她能忘记自己先前的有眼无珠。
“来,来!”周掌柜弯着个腰,道:“房小姐这边请,东家正在内堂,老朽这就去请!”
周掌柜忽冷忽热,让不知内情的房遗玉极不适应,对周掌柜这突然表现出来的热情,也只得苦笑跟他走入内堂。
周掌柜亲自为她泡上一壶顶尖碧螺春,而后去请武曌过来。
武曌正在二楼陪着小妹武知,教她读书,武知先前只有小名并无名字,但见二姐武曌的名字好听,也吵着要取一个,故而武曌给她取了武知这名字,生而知之的意思。
武知比武曌没小两岁,可却调皮捣蛋的很,武曌希望小妹能够成才,故而时常亲自督促,逼她念书。
忽闻周掌柜传过房遗玉来寻的消息,武曌面上一红,说了声:“二姐出去下,你自己好好念书,不许偷懒!”
武知做了个鬼脸道:“真羞人,二姐去会情人,不要小妹了!”
武曌嗔道:“死丫头,再胡说小心二姐抽你!”
武曌心里美滋滋的,让周掌柜先下去伺候,她则回三楼卧房略作打扮,才下一楼大厅。
见房遗玉正在厅中饮茶,近前笑道:“曌儿让姐姐久等了。”
房遗玉闻言转头一看,正见武曌一脸笑容,向她走来。
武曌一身明黄纱裙,如往日一般,美丽不可方物。
房遗玉眸中一亮,着实有些被惊艳到的感觉,连忙起身,与武曌颔首示意,打起招呼。
武曌近前让她坐下,笑道:“姐姐跟曌儿客气什么?快坐吧!就当自己家。”
话一出口,也觉话中语病,面色绯红。
房遗玉略显尴尬,也不知武曌是有心还是无意。
武曌见房遗玉那反应,眸中露出丝丝笑意。
房遗玉干咳一嗓:“我今日特来给曌儿致谢,若非有你帮衬,长孙辅机那老东西不会落我手上,只怕现在我还要为寻那幕后黑手而发狂——现在好了,他被陛下禁足三年,想想都觉得舒坦。”
武曌嗔怪道:“姐姐还跟曌儿客气?再说这一切都是姐姐出的主意,曌儿也没出什么力——但要说感谢嘛!姐姐还真要谢谢曌儿,若非曌儿暗中帮你一把,恐怕你就要自扇耳光了!”
房遗玉一脸惊讶,满是愕然之色。
武曌笑道:“姐姐太不小心了,竟让长孙辅机派出信使通知长孙休明,若非曌儿阻挡,那场袭击将不复存在!”
那日长孙辅机暗自通知酒仙楼掌柜,让他派人传讯给长孙休明,酒仙楼是长孙辅机在暗处的产业,对那幕后老板的吩咐,掌柜自是不敢怠慢,让自家儿子跑了一趟。
武曌知长孙辅机的计划,担心房遗玉,故而早早来到天香楼观看事情发展,她一直在四楼雅间注视着酒仙楼动向,亲眼瞧见唐太宗、房遗玉、长孙辅机走进酒仙楼。
又等了许久,忽见酒仙楼的少掌柜匆忙跑来天香楼,也就留了个心眼,下楼看了看那少掌柜有什么目的,见他在打听长孙休明的所在,心叫不好。
在这紧要关头,从酒仙楼跑来寻长孙休明,最大可能就是受了长孙辅机的指示,前来通风报信的。
武曌眼见事态危机,也管不了别的了,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心态,吩咐侍卫乔装顾客,于三楼楼梯处与之相撞,让他摔个好歹。
武曌的侍卫属于那种壮硕大汉,力量十足,那悲剧的少掌柜连长孙休明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人一下撞回一楼,摔了个半死,昏迷过去。
武曌将此事告知房遗玉,房遗玉一脸疑惑:“不应该啊!我早已料到长孙辅机会不安份,早在他进酒仙楼的时候就派人盯住,他派去送信的小厮也被我的人给打晕弄翻了。”
武曌面带伤心之色:“难道姐姐还怀疑曌儿不成?”
“不是——”虽说武曌这是在演戏,可她入戏速度太快,让房遗玉无从反应,忙道:“曌儿自是没理由说谎,我是想长孙老鬼如何在我手下的眼皮子底下派人报信的,这次能扳倒长孙辅机,关键在于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应该来不及反应才对!”
武曌笑道:“曌儿就知姐姐不会这般大意,但有件事曌儿要说下,酒仙楼当下是曌儿在京城餐饮业唯一强敌,酒仙楼有着回梦舫、天香楼不能比拟的优势,若要效仿,却无力寻到那般多样的货源,故而在几月前,曌儿就暗中调查了酒仙楼掌柜的来历,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武曌笑颜如花,眸中闪着决胜千里的光亮,只是说到这关键之处,却是闭口不谈。
房遗玉知趣问道:“不知曌儿发现了什么?”
武曌这才满意的笑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发现酒仙楼掌柜在前朝的时候曾是门阀世家,且与长孙一脉交好,最后因开罪隋炀帝,遭到灭门之祸,掌柜一家因受到长孙辅机庇佑,幸免于难。”
“身为一个落魄世家的苟延残喘之人,手头存着巨资开设这般豪华酒楼已是令人万分惊奇的事,更别说不需开辟商业渠道,就能买来天下名酒,这可非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我虽没确切证据,但也能确定这酒仙楼的幕后老板,跟长孙家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第四百零九章 二次迎亲
房遗玉接过话道:“又或是这酒仙楼就是长孙辅机名下的产业,只是因大唐律法严明官员不可从商,故而他才扶持可信之人谋取暴利——跟咱们现在的情况差不多!”
武曌继续道:“故而说整个酒仙楼都能说是长孙辅机的人,姐姐又怎能阻止他的行动呢?所谓计划不如变化,若非曌儿,你这全盘计划可要无疾而终了,难道姐姐不该好好谢谢曌儿吗?”
看着武曌一副另有所图的模样,房遗玉顿觉头大,不知武曌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知道了长孙辅机的又一秘密,房遗玉也觉不虚此行,从表面看这只是件小事,但以长孙辅机的地位而言,以他对大唐的贡献,即便证据确凿,将此事捅出,他也不会受到什么责罚,可若是利用的好,恰当时候,一件微末小事也能取得令人意想不到的成效。
房遗玉和长孙辅机几已成为死敌,二人之间必会有场决战,在不远的将来等着他们。
房遗玉有种预感,这件小事会在日后帮上她的大忙,只是武曌今日行为反常,让她有些头痛,难以揣摩其心思,听她讨赏,心道:“曌儿帮我那么多忙,甚至不惜开罪长孙辅机,若瞾儿有所求,我自当竭力而为。”
故而道:“曌儿想要什么,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定给你办到。”
武曌眯眼笑起,露着几分狡黠,又有些得意,还有几分难为情。
她双手搓着衣角,轻声道:“是这样的,再过十日就是曌儿的生辰,想请姐姐陪曌儿一起过。”
这话说的轻若蚊鸣,也亏房遗玉耳朵尖,给听到了,若换做旁人,也就见她嘴唇微动罢了。
再过十日?房遗玉两眼一黑,几欲昏倒,陪她过生日倒也并无不可,再忙也能抽出些时间,可十日后是她接李月婉过门的日子,她又如何抽得时间来陪武曌过生辰?
武曌见房遗玉面带为难,眼眸一黯,道:“姐姐若实在抽不出时间,就算了吧!”
房遗玉摇头苦笑:“月婉为我自梳,十日后我将迎她过门,换做别的时候,就算再忙,我也能够抽出时间,可那一天却是无能为力了!”
武曌身子巨震,面色惨白,失声道:“月婉?可是李月婉郡主?为何没有一点消息传出?”
房遗玉见武曌那可怜模样也是不忍,可话已出口,收回也是来不及了,颔首道:“你也知月婉是郡主,为我自梳已是很不合理,故而此事虽得陛下和元嘉同意,可朝中那些老顽固却是未必允许,为避免麻烦,我们事先封锁了消息,日子到了再来公布,到那时陛下会先行带着一众官员前往陪都理政,待他们归还,也无法逆转了。”
武曌不再吭声,默然无语。
房遗玉心中暗骂自己混蛋,明知武曌对她有意思,还说这些,真是讨打,同时心里也很奇怪,她从不是多嘴多舌之人,可在武曌的面前,却觉她最值得信赖,能够肆无忌惮的说出她的内心想法,故而也没考虑其他,说秃噜嘴了。
武曌静默许久,房遗玉不好多待,告辞离去。
走出内堂,却遇上一个丫头,面貌跟武曌有些相似,凤眸,樱唇,面上还带着两颗梨涡,极为可人,也是个小美人。
那丫头见到房遗玉,扮了个鬼脸,嘻嘻一笑,钻入厅中。
长孙辅机被禁足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虽说对外宣称并非禁足,可这些能在朝中混迹的官员,又有哪个是蠢得?岂能瞧不出其中猫腻?大多都在猜着其中缘由,唯有少数几人知道是房遗玉干的,对其另眼相待。
房玄龄这个做爹的是哭笑不得,一是没想到连他都忌惮三分的长孙辅机被他宝贝女儿给斗倒了,二是为房遗玉的未来感到担忧。
他深知长孙辅机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待其三年后复出,定不会善罢甘休,可事情已定,错也不在房遗玉,是长孙辅机过分,要害他一双儿女,故而也没责备房遗玉,只是让她多加小心。
房遗玉看的出来,她能扳倒长孙辅机这个房家政敌,让其吃瘪,老爹的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
十月十五日,唐太宗召集文物百官,御林军护航,大队人马前往陪都。
大唐的陪都在洛阳,是繁华程度仅次于长安的城市,为体现其地位重要,唐太宗每年都会找时间去陪都住上几日,在那里处理政事,这属于例行惯例,只是这次比之以往,走的较急了一些。
去陪都理政本就是走形势,也不讲究什么,同行百官也不在意,匆匆整理了些行李跟随,有几位顽固的老东西,唐太宗甚至点名要他们相陪,以免搅了房遗玉的喜事。
就在唐太宗离去的第三日,李月婉郡主为房遗玉自梳的消息传开,这先嫁亲王,再有郡主过门,往前一千年看去,这事也没发生过,闻讯的百姓们无不崇拜羡慕房遗玉,那些对李月婉动心思的公子哥们,尽是恨得牙疼,一副说不出来的表情。
终是到了过门这日,房遗玉仍被打扮成了一身红色,身着红袍,一身男人扮相,红艳无比,去祭拜了房家祖先后,又领着李玄之和二兄前往武昌郡王府迎亲。
本来随行人选房遗玉仍是准备让关系最好的伍元来担任,可却被告之结过婚的男子不能掺和磨镜这种事,伍元孩子都有了一个,早在人选之外,故而只得带上二兄和李玄之,他二人皆未成亲,可当此任。
郡主属于皇亲国戚,虽说自梳这事一切从简,可简化的繁文缛节也没少去多少。
好在房遗玉有过经验,前次李元嘉断腿也是她去接的,既有经验,也不管别的,就如玩偶一般,任人摆弄。
在武昌郡王府,房遗玉听主婚人扯了半天,只当是听和尚念经,叽叽喳喳,过了许久终是结束。
李承范只有李月婉这么一个闺女,故而也没怎么刁难房遗玉,使之一口气冲到了李月婉的闺房,并无障碍。
第四百一十章 美人愁怨
依照规矩,做两首诗是少不了,房遗玉再一次卖弄文采,背了几首古诗,瞧着周遭叹服的人群,心中大为得意。
你们做诗绞尽脑汁,姑奶奶做诗死记硬背,这张口就是千古流芳的名句。
在喜娘的带领下,李月婉一身红衣盛装而出,半卷珠帘,清丽身姿出现在珠帘之后,于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出现在人前。
房遗玉也是看傻了眼,今日李月婉那乌黑头秀发,挽了个出嫁才扎的髻,发髻左右各插八支清亮亮的羊脂金铃簪,走起路来发出细碎声响,发髻两边各一支翡翠菱花蝴蝶簪,做成一对蝴蝶绕菱花的模样,很是精美。
然身着首饰虽华贵,却难比这人万一。
李月婉双眉修长,眸如耀星,狭窄鼻梁下一张樱桃小嘴,嘴角微微向上弯着,面庞清丽精致,肤若凝脂,好个无双美人儿。
她那精致无比的小脸蛋此时正于众人面前笑吟吟的!
世人皆说出嫁女子是人间至美,今日一看此言不虚,李月婉本就是个美人儿,今日打扮起来,更是美如下凡仙子。
“遗玉当真艳福不浅!”李玄之朝房遗玉拱手道贺,脸上挤着眼睛:“月婉郡主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却是为你自梳,被你娶了去!”
“哪里哪里!”房遗玉一脸得意,满意的很,李月婉能遵从本心为她自梳,着实让她发自内心的骄傲。
于众人的羡慕目光下,房遗玉信步来至李月婉身前:“今天好美!”
李月婉心里欢喜的很,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受到这般赞美,着实让她羞得脸红。
房遗玉拉起李月婉的手,感受着其中的汗水,知她生来头一次遇到今日状况,手心已紧张出汗,安慰似的笑笑,轻声道:“别紧张,万事有我。”
牵着李月婉的手,在众人的跟随下,来至正厅,继续举办婚礼。
武昌郡王李承范此刻上前谆谆教诲,跟房遗玉说要善待李月婉,说了李月婉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爱玩什么,不爱玩什么,一字一句,尽抒于心。
房遗玉牢牢记下。
李月婉越听越不是滋味,泪珠止不住的流下。
郡王妃倒是颇有干练之风,捅了李承范一拳:“瞧瞧你,都将小婉儿说哭了!”
房遗玉古怪的看着李月婉,从她眼中,找到些许羞意,小婉儿这个乳名,还挺有趣的。
李月婉擦擦泪,瞪了她一眼。
在郡王妃的主持下,房遗玉带着李月婉出了武昌郡王府,来了韩王府。
李月婉看着崭新的匾额,眸中透着丝丝欣喜。
房遗玉笑道:“这是元嘉提议的,他说你嫁过来,这就不仅是韩王府了,再叫房府也不合适,故而改成了崇仁别院!”
虽说李月婉不计较别的,可她一个郡主住在韩王府里,着实会有些不自在,一听李元嘉先想到了,对于那叔父,也是充满了敬意。
夜色降临。
碧螺春茶行,张灯结彩,门上贴着一个个喜字,为武曌庆贺生辰!
只是这喜庆之日,却无喜庆氛围,周遭尽是冷清清的,少有行人来往。
武曌坐在家里,神色哀怨,就如那被人抛弃的小媳妇似的,虽说早已决心退出,可感情这东西就如附骨之疽,岂是说忘就能忘的?越是逼迫自己忘记,就越是容易想起,心一痛,也就更难忘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杨氏端着几方木盒走了进来:“曌儿,今日是你生辰,你大姐从南方给你送来了江南小点,还有些漂亮衣服,娘也下厨给你做了桌家乡菜——哎,我说你这丫头也是,出去溜达一圈,回来后就闷闷不乐,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从前咱们日子苦,先是没钱,后来又是忙生意没时间,如今一切迈上正轨,想给你好好过个生日,你却是绷着个脸。”
杨氏的面上充满忧色,一脸无奈。
武曌自幼聪颖,为人处事,比她这个做娘的要强上百倍千倍,杨氏也知武曌比她强,从不过问武曌的事,以至于对武曌的私事是一概不知,压根不清楚她这宝贝闺女在想些什么,为谁愁苦,只能在旁侧干着急。
武曌见母亲一脸挂心之色,也是不好意思,只得强颜欢笑:“娘,曌儿没事——真的,只是有些气闷!”
杨氏关切道:“莫不是病了,娘去寻大夫?”
武曌摇头表示不需要,安慰道:“娘,你就别挂心了,我睡一觉就好,没什么的!”
“哎——”杨氏长叹口气:“你若不想说,娘自是不会勉强,可你这幅模样,让娘怎能不担心啊!”
武曌也不愿让母亲担心,可她实在笑不出来,见杨氏这般,更是发愁。
杨氏见她非但没有劝住武曌,反倒是让她更加难受,也不敢多待,将手中礼物放下:“饭菜都在厨房热着,你若饿了就去吃,娘先过去了。”
武曌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一次被人推开,这次来的并非杨氏,而是三妹武知。
武知笑容满面:“娘亲不知二姐为何发愁,知儿却是知道——嘿,能让二姐一展愁眉的人来了,你要不要过去见见?”
武曌身子一震,心下燃起强烈希望,猛地站起,失声道:“她过来了——不对——”
随后沮丧坐下:“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怎会来此,知儿你就别跟着裹乱了。”
武知嬉笑道:“虽说正主没来,却是派来一个朋友,要不你见见?”
武曌沉默半晌,道:“人在哪儿呢?”
武知掩嘴奸笑:“就在一楼大厅呢!二姐满血复活了?”
武曌抬腿踢了下武知:“死丫头,上一边去,再敢偷听,腿给你打折!”
武知嬉笑躲到旁处。
武曌重整心情,来至一楼,见来人身影,已知对方是房遗玉的二兄房遗爱。
房遗爱听有脚步声,忙转过头来,眸中闪过惊艳之色,心道:“没想到京城还有这般美人儿,妹子就是厉害,手笔惊人,我说她怎么不跟我逛景春楼了,原来是喜欢上正经姑娘了!”
房遗爱恍然大悟,他的妹子始终都是原来的那个。
第四百一十一章 新式运动
武曌招呼一声:“房将军!”
房遗爱闻言惊醒,忙道:“武家姑娘,我妹子有份礼物送你,只是那礼物太大,此处难以放下,就在曲江畔边的沙坡上。我妹子说了,务必等到天黑后才可动身,如今正是时候。”
如此神秘且巨大的礼物,武曌也是好奇的很,忍不住让房遗爱带路。
夜间曲江池一片寂静,周遭除去鸟兽声响,已无闲人踪迹,房遗爱也不讲话,只在前头打着灯笼带路,即便武曌知道房遗爱是可信之人,这心里也是隐隐发毛,若非房遗爱是房遗玉的二兄,值得信任,这么晚的深夜,无论如何武曌都不会来这的。
来至沙坡,房遗爱突然熄灭灯笼。
武曌心头一惊,正欲质问,一道火光再度点起,不是灯火,而是一柄火把。
房遗爱将火把递给武曌,笑道:“向前走上十步,地上有根绳子,你把它点燃就能看到我妹子为你精心准备的礼物。”
武曌不明所以,可好奇之心却是更胜,径直向前走去,果然在地上发现了一根类似绳子的线,只是并非常见麻绳。
武曌将火把递出,点燃那灰色引线。
那被点燃的灰色阴线嗖的一声,燃烧起来,弹射着丝丝火光,向前急速烧去。
在武曌十丈开外,一团团焰火冲天而起,一盏盏油灯接连亮起,拼成曌儿生辰快乐几个大字,每个字都有碧螺春茶行那么大。
随着这些字的现身,周遭又燃起如同火树银花一般的烈焰。
几在瞬间,武曌泪流满面,心头被一种叫幸福的东西填满。
房遗玉为了准备这一切,不可谓不用心,那些油灯是她亲手摆设,其中盛放的全是火油,被武曌点燃的那个绳子一般的就是引线,是搭配火药使用的导火线。
今日被房遗玉用来连接油灯,故而一盏油灯燃起,另外一盏油灯也会燃烧起来,直至形成曌儿生辰快乐几个大字为止。
看着红火燃烧的大字照红整片天空,房遗爱道:“我妹子说了,她今日不能来给曌儿过生日,心怀歉意,故而这生辰礼物都是她亲手做的,希望你能喜欢!”
武曌幸福的笑着,感动道:“我很喜欢,特别喜欢!”
房遗玉这份心意,这份礼物,武曌收到了,感动的无以复加,泪水横流。
忽地想起小妹武知在十日前和她的一次对话,就是在房遗玉离开过后。
虽说武知岁数小,可却有扯老婆舌的习惯,且机灵狡诈,当时嬉皮笑脸的跟武曌道:“二姐,原来你喜欢的是房遗玉啊!她,嘿——她女中豪杰,文武双全,你想为她自梳?我看希望不大!”
武曌闻言又气又笑:“你这丫头懂什么?”
武知仰头哼了一声,才道:“是你们当我不懂,其实我什么都懂,二姐喜欢她,可她已经嫁为人妻,二姐不甘心寄人篱下,可旁人又看不上,故而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嘿——知儿说的可对?”
武曌没想到她这小妹,竟能老气横秋的说出这番话来,登时有些目瞪口呆。
武知继续道:“其实这也不是问题,二姐不甘寄人篱下,另置一座府邸便是,你若再犹豫,嘿,以房遗玉受欢迎的程度,二姐再不动手,可就不知道排到哪去了。”
武曌还真被武知说的心动,她性子要强,之前不情愿和李元嘉共享房遗玉,故而犹豫至今,现在就连自梳,李月婉都跑到她的前面了,若再犹豫——
武曌在曲江畔边大受感动之际,房遗玉也完成了所有仪式。
李月婉过门在仪式上并无旁的要求,正如男子娶妻一般,做好该做的就行了。
房遗玉掀开李月婉的盖头,帮她卸下头饰,眸子都笑成了月牙。
“你笑什么呢?”李月婉见房遗玉乐不可支,仰面问道。
房遗玉将李月婉的头饰尽数卸下,将之搂入怀中,摩擦着脸,感受着她的感受,笑道:“自然是高兴呗!你这清丽佳人能为我自梳,可是我十世修来的福气啊!”
李月婉闭目享受房遗玉给她带来的温馨,她长久来的愿望得以实现,面上尽是甜美笑容,回道:“能为姐姐自梳,是月婉的福分才对!”
李月婉的秀发松散开来,像是锦缎一般,荡漾着油亮光泽。
瞧着李月婉有些情动的俏脸,房遗玉感觉此时此刻,她应该做些什么了!
“接招!”
“螺旋发球!”
“啊啊啊,这发球你也能接住!”
在崇仁别院的上空飘荡着嬉戏之音。
现今已是秋过冬来,这日是难得的好天气,艳阳高照,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房遗玉躺在摇椅上,虚眯着桃眸,看着网球场上跑动的两道身影,面上挂着笑意。
李元嘉和李月婉正在网球场上打着网球,若说篮球足球是男人的运动,那网球乒乓球就是女孩的游戏,供其嬉闹。
大唐的娱乐设施实在不多,且不流行什么逛街旅游之类的户外活动,但身为后世的人,房遗玉却闲不下来。
房遗玉觉得做事业的时候要全力以赴,娱乐的时候也要玩出花样。
要知李元嘉挂着刺史的职位,却不需要去封地管理,基本上就待在家中,几乎没什么机会运动,平日里房遗玉在的时候还能督促他训练,房遗玉若不在,李元嘉情愿拿本书看上一天,拿笔墨画上一天,也不肯挪下地方。
这倒并非说他懒,只是兴趣使然,李元嘉不喜欢动,只喜欢画画,房遗玉绞尽脑汁想出几种小球既安全又具备娱乐性,且适合体弱的李元嘉嬉戏。
乒乓球可谓国球,只要是中国人就没有不知道的,房遗玉最先打算以乒乓球为主,可她却发现以大唐的科技,竟然连那小小的塑料球都造不出来,实心的球打不了,空心的稍微用力就会将球打裂,最后只能放弃。
羽毛球倒是容易制造,往多层皮上塞好鹅毛就行,可球拍又是问题,没有后世的纤维做拍面。
最后只得定下了网球,拍面用铜丝够硬就行,实心球用多层牛皮包起,虽说弹性可能要差上不少,但能用就行,毕竟只是为了锻炼身体。
第四百一十二章 难得闲适
房遗玉也没指望能造出后世那些高级运动器械的品质,凑合用就行。
这新颖玩意一出来,当即引走了李元嘉的眼球,人都是喜欢享受的高级动物,古人并非不会玩,只是可以用来娱乐的设施少,对于李元嘉也是如此,网球简单易学,很快就引起了他的兴趣,只是无人陪他。
家中仆人自是不敢陪他一亲王玩,房遗玉也不可能整日在家陪他打球。
李月婉这一过门,刚好与他凑成了局。
李月婉个性好动,他们叔侄从前就没少在一起嬉闹,在李月婉过门的第二日,就爱上了网球这项运动,一有空闲就去寻上李元嘉对战。
别看李元嘉不爱动弹,可这打起网球来,技术却是非同一般的好,总能在第一时间寻到网球落点,果断挥拍迎击。
李月婉虽说好动,身手的敏捷程度也远在李元嘉之上,可在分析能力上却是逊色不少,总以失败告终,可谓战之必败,但却越战越勇。
本来房遗玉还有上场的机会,可叔侄二人却一致夺走了她持拍的权力。
没别的原因,房遗玉太强了,她的速度没人比得上,眼疾手快更不用说,暗器她都能用手接住,更别说一个小小网球。
结果就是一遍遍的虐杀李元嘉和李月婉,后面甚至让他们二打一,二人却仍是完败,直接导致叔侄二人从那以后,再不跟房遗玉打球。
房遗玉也不在意,每每他们叔侄比赛的时候,她都会在一旁看着,听着二人叫喝,看着球场上少男少女的英姿,大为满足,只盼能这样悠然的过一辈子。
场上局势如房遗玉预料一般,李月婉依仗体力充沛,专打高难发球,李元嘉没那般体力,却也能冷静的将球抽回。
二人可谓龙争虎斗,精彩无比。
房遗玉见少男少女各有姿态,一人活泼跳脱,一人翩翩君子,看的她面上都变味了,更多是在欣赏二人姿态,而非球技。
瞧着二人动作表情,脑中忽地想起二人在夜里的本事,顿时一阵血气上涌。
自打李月婉过门之后,房遗玉想着即将南下,此番一去,没个一年半载恐怕难以回来,故而这一月她几是当起宅女,整日陪着李元嘉和李月婉,极少迈出大门。
整天里不是吃,就是睡,起来再玩,反反复复。
小日子过得那叫一舒坦,故而这饱暖思**,大白天还总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嘿嘿傻笑。
正想到兴头上,嘴里痴痴笑着。
忽地,一张清丽脸庞出现在了房遗玉的面前,二者几乎贴在一处。
“啊!”房遗玉吓得大叫一声,一个激灵。
好在这摇椅够大,房遗玉才没摔下去,定睛一看,竟是李月婉,她和李元嘉不知何时已经停下,都来到房遗玉近前。
“干嘛呢!吓死个人!”房遗玉抱怨道。
李月婉也被房遗玉的大叫吓了一跳,跺脚道:“你还怨起我来了,我们累了打算休息,却听你在这嘿嘿怪笑,喊你也听不到,你想什么呢?那笑的真恶心,听的难受!”
房遗玉尴尬的揉着脸颊,哪敢说出心中所想,心虚道:“没什么,没什么——”
李元嘉心中疑惑,却也没追问。
房遗玉坐了起来,让李元嘉和李月婉坐在她旁侧:“多歇会儿,锻炼就是这样,虽说对身体大有好处,可若运动过量,反倒是会伤及自身,以后多注意,别勉强自己,尤其元嘉,你身子虚弱,锻炼对你的好处大,可若运动过量,那危险也会随之提升,一定要注意!”
李元嘉颔首一笑,收下房遗玉的关心。
静坐半晌,李元嘉道:“玉儿,明日是你跟月婉回门的日子,昨日我托人买了一对白玉象,明日带去送给王兄吧!”
房遗玉随口说好,可随后却是一怔:“明天是月婉回门的日子?一月已到?”
这一月来日子过的太快,房遗玉甚至都忘了年月几何。
李月婉也是有些意外,随后面上如滴血一般的红,显然如房遗玉一般,将重要的回门日都忘了。
若非李元嘉记性好,她二人明日或许就要闹出笑话了。
房遗玉长叹一声,没想到一月时间匆匆逝去,过于突然了些,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李元嘉最懂房遗玉,见房遗玉月余工夫,几是足不出户的陪着他们,已知妻子有心事,只是顾忌氛围,没问罢了。
李元嘉缓缓将房遗玉搂入怀中,试探道:“玉儿可是要离去了?”
李月婉闻言娇躯一颤,抓住了房遗玉的手,没有出声。
“哎!”房遗玉应了一声,叹道:“已和皇兄说好,婚假结束就要动身,去处理一件大事,明日回门,估计后天就该走了,这一走少说也要一年半载,爹娘,就交给你们了!”
李元嘉和李月婉二人俱是不想让房遗玉伤感,都强撑着,李元嘉郑重道:“玉儿放心去吧!有我们呢!”
李月婉扬了扬头,咬着嘴唇道:“家中勿念,但要让我们知道你在外面再弄个妹妹回来,肯定要你好看!”
次日一早,房遗玉带着李元嘉给她准备的一对白玉象,和李月婉回了门。
关于房遗玉嫁给韩王李元嘉,又娶李月婉一事,果真在大唐卷起一阵不小的风浪。
魏徵、褚登善等顽固派,纷纷表示抗议,连参房遗玉数本,有说她无视皇家威严的,有说她违背祖宗礼法的,说这婚不能结,不算数。
武昌郡王李承范听到这话直接就火了,他平日里看着老实,发起火来却是厉害的很。
李承范平日里跟谁都和和气气的,今日事关她女儿未来,气得他是暴跳如雷,指着魏徵、褚登善等人的鼻子破口大骂,骂他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有什么事婚前不说,礼都行了,再说这些屁话干什么?一句不算数,就想让房遗玉二人分开,那他闺女怎么办,还能改嫁?要不要脸了?
魏徵、褚登善几位老顽固自是不能指责唐太宗带他们去了陪都,故而无力阻止,只得打碎牙往肚里咽,有苦难言!
第四百一十三章 只身南下
好在李承范直接怼了句:“这是我们家事,月婉是我女儿,我愿意将她嫁谁她就嫁谁,嫁谁也与你等无关。”
李承范话音刚落,程知节也在这适当的时候插了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文武百官也只有程知节这个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混不吝,敢这么骂魏徵、褚登善一行了。
魏徵、褚登善等人先是被李承范训斥一通,又被程知节这么一骂,气得是三尸神暴跳,希望唐太宗能给他们主持公道。
唐太宗却是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对他们几人道:“朕虽为天下之主,可也管不到臣子嫁女啊!”
两句话将他们几人抛弃。
心里明镜的大臣们,已然瞧出唐太宗是房遗玉那边的人,谁还敢和他唱反调?最后也没几人支持魏徵、褚登善,反之秦叔宝、尉迟恭、程知节、杜如晦等人都在帮房遗玉说话,以魏徵和褚登善的份量,压根不足以改变唐太宗的想法。
此事有唐太宗撑腰,无人再敢提起。
今日房遗玉回门,也是无人再敢废话。
回门的日子早就定好,武昌郡王府一早就开始准备迎接郡主回门。
房遗玉这一抵达武昌郡王府,当即被人簇拥着引进府中,递上礼物。
李承范本性贪财,尤其喜爱玉器,收到李元嘉精心准备的那对白玉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宝贝的很。
这日房遗玉返回崇仁别院后又去了趟左屯卫大营,寻了伍元、房遗爱、鲁国义、刘正则等人,交待了些事情,将麾下兵马托付给了伍元、刘正则、鲁国义三人打理。
处理好手头的事,房遗玉又于当夜和父母亲告别。
她未交待具体事情,房玄龄也没多问,只是嘱咐她世道险恶,让她万事小心。
夜里房遗玉又施展千般手段分别讨好了李元嘉和李月婉,将二人侍奉如意,方才沉沉睡去。
次日,房遗玉与二位爱人拜别,李元嘉和李月婉望着枣红马上的单薄背影,于街上逐渐远去,才敢露出强烈的不舍与感伤。
房遗玉先前往太极宫,和唐太宗做了最后的道别。
唐太宗心知房遗玉言出必行,不会因沉迷安稳而忘记正事,早早结束朝会,只待房遗玉前来!
房遗玉拱手一拜:“皇兄,遗玉已经安排妥当,只待南下的调令。”
这南下公干,若是没个厉害点的身份,没个职务,又谈何整顿地方势力,甚至还需捣灭一群蛰伏十载的乱臣贼子,钦差大臣至少是不能少吧!
唐太宗从桌案上拿起一卷早已写好的圣旨:“左屯卫将军房遗玉接旨,朕命你为江南安抚使,并授予你必要之时,有先斩后奏之权,暗中巡视江南,即日动身!”
房遗玉躬身拜谢:“谢陛下!”
安抚使在大唐属于钦差大臣,一般用于巡视战争地区和受灾地区,负责赈济灾民,考察官吏,江南无灾无祸,这安抚使的目的自是探查那些隐太子余党,至于先斩后奏等同于是给了房遗玉一柄尚方宝剑。
房遗玉此番南下,等于是深入虎穴,她并非是去偷盗虎子,而是前往虎穴屠杀雄虎,这可是件极其危险的差事,故而唐太宗这回是给了房遗玉施展自身本事的权力,以免她身处虎穴还要顾忌其他,不好施展拳脚。
唐太宗不想让李元嘉失去王妃,更不想房遗玉这么一位人才出事,故而此番是完全放权了。
唐太宗于位上走下,将圣旨亲手递给房遗玉,同时又从怀中掏出半面玉牌,严肃道:“此乃朕之信物,给你半面,还有半面在左骁卫将军牛进达的手里,朕近日会派他前往黄冈,让他在附近驻扎。行动之际,你只需派人将这半面玉牌交给他,他便会无条件配合你的一切行动,切记,你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无十足把握将那些乱党一网打尽,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走漏风声!”
房遗玉郑重的将圣旨和玉牌收入怀中,起先还有些疑惑,她在江南,而黄冈在黄州,将牛进达安置在黄州,远水解不了近渴,但转念一想,也就明悟,大唐轻视江南已久,若贸然调兵前往江南,定会引人注意,若是暴露目标,受其监视,反倒不美,调至黄冈就大不相同了,黄冈古属永安郡,位于长江中流,若有需要也可在第一时间沿江而下,非但迅速,且有着出其不意之效。
房遗玉心中赞叹唐太宗深谋远虑,了不起,将两件宝贝贴身藏好,高声道:“皇兄放心,遗玉定不负厚望,将那些乱党,一网打尽!”
房遗玉最后行了一礼,拜别唐太宗,出了京城,南下去了。
接连行了数日,房遗玉来到了河南境内的狗尾山,这狗尾山呈南北走向,因其主峰远看像条大狗尾,故而称之为狗尾山。
房遗玉不急南下,将马匹藏于树林,于林间僻静处寻了一条小溪,准备改变自身装扮。
她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知名人物,虽说江南远离京城,却也说不准被人给认出来,故而这乔装打扮是极有必要的。
李月婉精心为她准备了两副面具,供其使用,但此番南下,少说也要一年半载,房遗玉不想长时间带着面具,故而打算必要时候再用面具,她手上有李月婉配置的染剂,能够改变肤色发色,生人是断然没有可能认出来的。
白皙水嫩的皮肤被她涂成了发黑的棕色,跟乡间老农似的,发色从乌黑发亮,变成了灰白相间,多了些许沧桑之感,发型也被她弄成了男人的样子。
虽说她身为武将,可毕竟是个女孩子,平日里照常打扮,挽着各式发髻,还挺繁杂。
今日在这她直接梳了个男人的侠客式发型,将额前头发三七分,余下发丝散于肩头。
其实这种所谓的男人发型只存在于影视剧,披头散发在古代是小孩才梳的发型,成年男子不但以披发不雅,有身份的男子还会用动物油脂来固定发髻,使之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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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路见不平
然而房遗玉所在是为大唐,大唐是个思想开放的国家,很讲潮流,唐人非但传播自身文化,且能接受各族优良传统,学为己用。
在京城就能时常见到梳着儒生发型的强壮夷人,也能见到扎着麻花小辫的大唐农夫。
房遗玉这侠客发型虽说怪异了些,却也不至于让人接受不了,更何况也不难看。
房遗玉换上市面常见的武士服,对着清澈溪水照着她的模样,水中人影已与平日里的她大不相同。
平日里的房遗玉皮肤白皙,英姿飒爽,是个令男女都会着迷的美人,可这水中倒影却是个年岁在三旬许间的男人,棕色的肌肤,像是时常练武的结果,单薄身躯因修习武功也已变得有型,浑身线条匀称,灰白相间的头发披散肩上,隐隐透出她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嘴角挂着抹不经意的笑容,只有在眉宇间,还能依稀瞧出些她本来的影子。
房遗玉来至这个世上也学会了不少东西,早已具备了丰富知识和非凡经历,眸中情绪复杂多变,时而深邃,时而锐利,时而忧伤,还真有些成熟男人的派头。
这是个拥有丰富阅历的江湖侠客,极有味道,有着让美人垂青的本事,除去没有淡淡胡渣,一切都很完美,房遗玉摸着白净的下巴,毕竟是个女孩子,这胡须是强迫不出来的,但也只是些小瑕疵,不妨事!
房遗玉将她穿来的一身劲装通通烧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江南,我来了!”
武关与大散关,萧关,函谷关共称秦之四塞,武关历史悠久,早在春秋便已建置,称之为少习关,战国时期改为武关。
武关关城建于峡谷间一处较为开阔的平地上,北靠高耸的少习山,南临险要之地,城墙以青砖堆砌而成,坚固无比,东西各置一门,东门有武关二字,西门有三秦要塞一碑,内门书有古少习关四字。
武关西面地势平坦,关东延山盘曲,崖险谷深,极难行军,故而武关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先年唐太宗提议攻占长安,以长安为根基一统河山,他看中的就是关中地处险要,如秦国一般,有关隘之险,能够发展壮大,让天下诸侯争斗内耗,而他李唐则在旁侧休养发展,伺机出动。
房遗玉要走的路线正是从狗尾山过武关,入南阳南下黄州,再由黄州黄冈顺江而下,直至江南。
行这般路线,其目的有二,一来能够领略一下黄州风光,见识一番长江壮丽,关键还在于她想摸清从黄冈顺江南下,抵达江南要多长时间,以便摸清牛进达大军援助她时,所需耗费的时间。
因是关中门户,便是这太平盛世,武关也驻扎了两千军卒。
房遗玉过了武关,来至东面,如古籍记载一般,此处地势险要,不再是什么平坦大路,而是一条只容几人并肩通过的小径,蜿蜒曲折,一面山崖,一面峡谷。
因道路险要,房遗玉只得下马步行,路上行人不多,大多是些抄近路的行商,还有些挑着扁担的货郎,不时吆喝几声,给这人烟罕至之处,平添几分人气。
走了几里,来至最为险要的十八弯,此处地势极为险峻,陡峭无比,狭窄山道,只能容下两人,且时常出现死角,来往行人瞧不见对面是否有人,时常在走神的情况下撞在一处,一个不慎就会掉下悬崖,此处也是最容易发生意外的地方。
正在这时,房遗玉隐隐听到了一女孩的哭声,眺目望去,只见前方拐角处聚集了十数人,如同堵车一般,围做一团,哭泣声就从人群之中传出。
房遗玉的师父就是位侠盗,故而她从小就有个侠客梦,向往着行侠仗义,前世虽说时常听到抢劫绑架之事,可发生在她身边的却是没有,极难遇到。
房遗玉现在的身份是侠客,正好满足下行侠仗义的心愿,不免加快步伐,前去一探究竟,瞧瞧有什么能够她出力的地方。
来至近处,其所处位置极为险峻,也不敢向前拥挤,只问前方看官发生了什么情况。
一个行商叹道:“定是有人跌下去了,此处叫做十八弯,又有死地一说,是最要命的地方。”
这行商也是刚来,不清楚情况,却因常走此处,对于此处地形极为了解。
前面一游人为二人解释道:“是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为救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女孩,摔道崖下去了,女孩的爹也是个实诚的人,正想办法要下去瞧瞧,能不能救上来,正跟路人讨要麻绳呢!”
房遗玉向崖下望去,看着不高也就六七丈的样子,能够看清崖底,下面都是乱石,人若摔下去,存活的希望不大。
那行人低呼道:“这山崖可有六丈高啊!摔下去不都成泥了?”
那游人道:“我们也是这么说的,可那女孩的父亲却说死也要将尸身带上来,好生安葬,不能让他闺女的救命恩人,就这般曝尸荒野。”
那行商顿了顿道:“绳索我有,可这山崖几无什么落脚的地方,有绳索也未必下的去,更别说再上来,更何况还要再带个人?若是连他都出了意外,我岂不是又害了一条性命?”
房遗玉笑道:“绳索给我吧!我会武功,由我下去,也许不能带人上来,可自己上下却是不成问题。”
以房遗玉的轻功纵身飞下,这六七丈的高度根本就不算什么,可再上来却是无能为力,只有依靠绳子借力,上下才是游刃有余。
那行人被吓了一跳,忙道:“这事和你无关吧!”
房遗玉摇头笑笑:“确实与我无关,可我也不愿见到一个舍己救人的好人这样曝尸荒野,就有力出力吧!何况对我而言,这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那行商听房遗玉说的这般自信,也知世上能人无数,信了她的话,从背篓里抽出一根粗长麻绳,这本是他买来捆扎牛车的,极为结实,在递给房遗玉之前,着重强调道:“小兄弟,咱俩可说好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不许找我!”
第四百一十五章 改变行程
房遗玉哈哈笑道:“你放心便是!”
她接过绳索,先试试韧度,满意的打了个越拉越紧的水手结,纵身跃下悬崖,为避免惊世骇俗,故意在崖壁上点了几脚,才下了崖底。
房遗玉已是尽量做到不那么惊世骇俗,可这一手,却也让崖上十数人瞠目结舌。
房遗玉刚一下崖,入眼便是白骨成堆,一眼望去竟有数十具枯骨,刻意嗅嗅,除去一股腐尸味道,在前方不远处还传来丝丝血气,顺着血气走去,只见一处乱石堆里倒着个人,约是在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浑身血污,看不清面貌,在其身下有着大摊血迹,心知这人就应是她要寻找的人,禁前探了探鼻息,活是活着,却是陷入昏迷,失了意识。
房遗玉伸手抵住这男子胸口,将内劲输入。
自从房遗玉用内劲给秦叔宝治好顽疾,她就开始研究内力疗伤的技巧,颇有进境,以内劲护住这男子心脉,准备助他康复,但却发现他内脏摔裂,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了。
许是受了内劲刺激,那男人噗地一声,喷出一滩老血,其中还含着些许肉块,见到房遗玉,眸中又露出些神采,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竟能说话了:“这位兄弟,我怕是不行了,我怀中还有五十银饼,还请你拿二十两给墨城房家房文的遗孀,余下的你就自己留下吧!告诉她们大兄房武对不起她们——”
房武这话说完,没等房遗玉答不答应,就歪头死了。
房遗玉挠着耳根,似是白捡一大麻烦,脑中回想房武临死前那乞求的眼神,心道:“罢了,就走上一遭,墨城濒海,可以走海路,直达姑苏。”
想着便要将房武怀中的钱袋揣入怀中,打算扶他上崖。
哐当一声,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发出一声脆响,低头看去,脚边有块巴掌大的东西,黑黢黢的,房遗玉好奇的将那东西捡起,是块腰牌,入手极沉,竟是块陨铁所铸。
陨铁古来有之,是天外陨石中蕴含的怪异金属,比凡铁要重上数倍,兵器中只要掺些陨铁,质地便会上升数个档次,若是陨铁成份过多,便可谓之神兵,唐太宗送给房遗玉的那把太阿剑里,就含有不少陨铁。
房遗玉身为科学院院长,听匠师说过陨铁这东西,便是整个皇家内库也不多见,崖下竟有这般大块的陨铁,莫非正应古书中说过的,山崖之下遍地宝?
这般想着也不着急上去,将陨铁腰牌藏于胸口,于崖下搜刮一番。
盖世神功没有,无上神兵也没有,金银珠宝倒是不少,多是死人财物。
房遗玉并非迷信之人,她一向认为逝者远去,能为活着的人谋福是再好不过,故而一并收入囊中,赚了个痛快,她虽不缺钱,可将之赠予穷人也比让它们在崖下烂掉的好。
房遗玉背着房武攀上山崖,众人见房武已死,尽是长吁短叹,恨好人不长命,对房遗玉的能耐也是由衷赞赏。
房遗玉和那被救女孩的父亲在近处的山坡上将房武掩埋。
女孩父亲和小女孩对房遗玉连连道谢,房遗玉见状笑笑,牵马走了。
房遗玉出了武关,寻了家落脚的客栈,靠在床头,手中把玩着她从崖下拾来的陨铁腰牌,要排显示其年月已是久远,其上精心雕刻的花纹图案,一面是个人影在舞着长剑,一面也是个人影,却明显是个女子,在舞动长绫。
两面图案的下方各刻有一句话,持剑那面刻着的是一剑光寒十九州,舞动长绫那面刻得是长袖善舞天地惊。
“一剑光寒十九州,长袖善舞天地惊,好嚣张的话语,不知何剑何舞,能这般了得,莫非还能比得上后世那公孙大娘的剑舞?”
房遗玉脑中浮现出诗圣那首舞剑行,叹道:“只可惜公孙大娘生于开元时期,不然也能欣赏一番那传说千年的剑舞了!”
将这陨铁腰牌放于旁侧,进入梦乡。
墨城。
墨城是濒海的一座小城,却也是座闻名天下的小城,能这般出名的的缘由并非是城里出过什么大人物,而是因为此地的酒,闻名遐迩的墨城劲酒。
墨城劲酒以悠久历史,独特工艺,受到各地人民的喜爱,房遗玉初到墨城后也尝过几次,发现酒液浓稠,香气浓郁,口感甘醇,极为不错,无怪能够流传千百年,热度不减。
房遗玉这时正好狩猎归来,身上披了块兽皮,背着杆铁枪,手里握着把剑,标准的猎人扮相,身上还挎着几只毛色艳丽的山鸡,拎着一头花鹿,足有五十多斤。
来至城南的民巷,房遗玉走进一家民居,院子很小,就几间民房,院中一片菜地,标准的百姓民居。
隔壁正巧走出一位年近八旬,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见房遗玉正开门进院,热情唤道:“嘿,小武回来了!来奶奶这吃饭,都是剩的随便吃吃,别跟奶奶见外!”
房遗玉笑道:“李奶奶您就别客气了,我今日收获颇丰,待我将山鸡洗洗,给你送一只过去!”
房遗玉笑着推开院门,吐了口气,月余时间,她已经融入了这片新环境,成了另外的身份。
起先来到这墨城的时候,房遗玉根据房武请求,寻到了房文的家,却是发现人去楼空。
跟邻居细问之下,这才清楚事情原委。
原来房家在当地也算得上是地主大户,奈何双亲早亡,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兄长好武名叫房武,弟弟修文名叫房文。
房武十四岁那年,被江湖异人看中,背井离乡,将祖业交予房文,一去十数载,全无音信。
房文持家有道,此后娶妻生子,日子过的还算舒坦,但在三年前,房文患上了怪病,他的妻子为了给他看病,花光了所有积蓄,最后仍是没有保住房文,不幸逝世。
房文的妻子也因丈夫患病受到拖累,身子极差,母子二人连吃喝都难维持,只得靠邻里乡亲接济度日,这般下去也非长久之计,故而在半年以前,母子二人外地投亲去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西门到来
房遗玉心中暗想:“定是房武通过什么途径得知了家中变故,故而身揣银钱,匆匆赶回,却不想在途中发生意外,他知人心险恶,担心被我私吞,这才提出要给我分些银饼,希望我能替他达成所愿。”
想到这,房遗玉冷笑一声,当真是小瞧了她,不过当时那种情况,房武这般想也怪不得他。
面对当下这般情况,房遗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转道墨城已是耽搁行程计划,莫非还要她去寻人不成?
当下摇头否定,拿起主意,既然她收了人家银饼,无论如何都要送到,问清房文妻儿去处,当下动用驿站加急快马修书京城,让伍元过来处理此事。
房遗玉当时敲了隔壁房门,询问房飞遗孀遗孤的下落。
开门之人正是那位李奶奶,见房遗玉打听房文的消息,那虚眯的眼睛不住往她身上打量,瞪了半晌,思索了好一阵才道:“你是小武吧!你啊,来晚了!小文已经去了,孤儿寡母也去北地寻亲了。哎,那小娘带着个小娃娃也是不容易,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房遗玉被眼前这李奶奶雷的不轻,她虽打扮成了三旬上下的样子,可跟房武比起来应该差距不小吧!
房遗玉却是不知当年房武离开的时候也就十四岁,这一别十数年,谁还能认出他来?
房遗玉本想解释说她不是房武,可转念一想,却有了定计,她正缺一个不让人怀疑的身份,不若将错就错,装成房武,也好有个正经身份在江南混迹,不被旁人怀疑。
故而,房遗玉就乔装成了房武,在墨城落脚。
所谓做戏做全套,房遗玉深知此理,她既是装成房武,那就必须了解墨城,了解邻里,了解房武本人。
隔壁李奶奶曾是房武、房文父亲的奶娘,在房家有着很高的地位,也视房武、房文为亲孙子,对房家兄弟的一切,房遗玉大多是从她嘴里套出来的,也亏了李奶奶的证明,现在整个墨城都没人知道房遗玉是假冒的。
这月余之中,房遗玉在墨城已与上下之人打成一片,小城不大,邻里之间亲如一家人,墨城人都当房遗玉是那离家十数年的房武,对其极为友好,很快就让房遗玉知道了她所需要的一切,就连其口音也变成了墨城这片的方言。
这日夜里,一个挑担货郎走到了房遗玉如今的住处,敲响房门。
房遗玉将人迎了进去,待那人走入屋内,烛火映照在他的脸上,露出其面貌,正是西门追。
西门追蛰伏江南已近三月,前几日得到房遗玉传讯,让他来墨城寻房遗玉,汇报江南情况。
西门追见房遗玉如今这幅模样,愣了半晌才道:“小姐这身伪装,当真是绝了,我都不敢相认!”
房遗玉闻言大喜:“要的就是这效果,你都不敢相认,旁人更是不用说了——行了,闲话少说,记住我现在是叫房武,你通传下去,都别叫错了,江南现在情况如何?”
西门追回道:“弟兄们按照小姐吩咐,都在江南潜伏着,装扮成各式角色在暗中探查消息,咱们都是些新人,大都没去过江南,人生地不熟,小姐交代的任务也没太多头绪。”
“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什么端倪,小姐给的线索我们倒是查了,那绯绫很贵,整个江南只有潘家掌握着货源,并且只有大城衣铺才有的卖,因其造价高,一件差不多要五两银饼,并非小门小户能够穿的起得,经过我等调查,整个南方也只有姑苏、余杭、江宁、奉化、丰州这五处地方有货。”
房遗玉微微颔首,心里盘算着,看来若想调查清楚,唯一突破口便在姑苏潘家,唐太宗也曾让她注意潘家,想必也认为潘家是他们所掌握线索中的唯一突破口,当即道:“姑苏潘家是唯一线索,一定要重视,想办法安插些人进去,我要了解潘家的详细情况。”
西门追惭愧道:“我派人试过,太难了,潘家人极为排外,倒也不该这么说,潘家人靠刺绣纺纱起家,能有现在这份家业属实不易,故而他们对刺绣这手艺极为看重,生怕被旁人学去,故而护院侍女都必须是本地人,且要家世清白,咱们这些外乡人压根别想入潘家做工,只有少数几人被我安排进了潘家店铺,打起零工。”
“这般严密?”房遗玉皱起眉头。
“丝毫不夸张!”西门追一脸无奈:“我近来已经想破脑袋,也没能安插一人进去,我担心惹人注意,故而不敢强求。”
“嗯!”房遗玉点头赞叹:“你做的很对,潘家虽是唯一的线索,但却未必是唯一的突破口,死啃一根骨头会显得咱们目光短浅,没准还会误事。”
西门追问道:“那小姐有何安排?”
房遗玉自信道:“虽说没有突破口,可我们却能寻出突破口来,隐太子余党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谋反吗?谋反需要什么?一是需要人,二是需要钱,可他们又如何才能在短短时间里,搞来人和钱呢?”
房遗玉有心引导西门追的思维,故而没说出来。
西门追眼眸一亮,幡然醒悟:“我懂了,是结盟!他们不惜冒险取出隐太子遗留的财宝,必是缺钱的很,可他们计划被小姐破坏,若想获得谋乱巨资,只有得到地方商贾的支持才行,咱们只需盯着地方商贾,必然会有线索自动送上门来。”
西门追一脸喜色:“小姐,我知道怎么做了!”
可随后他又是一脸迷茫:“可他们又如何让百姓支持?这——西门不解!”
房遗玉提醒道:“你想想什么人说的话最令人信服?什么人能够做到一呼百应?”
西门追猛地击掌,喜道:“小姐果然才智无双,我等毫无头绪的事,竟能被你找出这些破绽!”
房遗玉摇头道:“我也只是按照常理推断,乱党蛰伏江南十数年之久,既有心谋乱,定会想方设法收拢民心,既可行善让人称赞,也或是才高八斗,引人钦佩!”
第四百一十七章 小施惩戒
“这些乱党定会不断表现自己,日子久了,他们必是地方上的超凡存在,其举动能够影响千人万人,他们极有可能就是隐太子余党树立的楷模,要加以注意!”房遗玉又嘱咐一声。
西门追一直在为没能安排人手进入潘家而感到惭愧,忙拍着胸口道:“小姐放心,我回江南后就安排下去,至于潘家——”
房遗玉笑道:“我这几日就南下,潘家交给我吧!”
西门追嘿嘿一笑:“其实潘家也并非没有破绽,只是我等无能为力罢了,姑苏第一美人潘家大小姐潘音予,就是个突破口!”
房遗玉见西门追笑的玩味,瞪他一眼,想着自己平日里真是太好相与了,以至于这混账翅膀硬了,都有胆调笑自己了。
西门追仍是一脸坏笑:“那潘家大小姐芳龄二八,长相那是没的说,相貌虽说比不上武曌姑娘,却丝毫不比月婉夫人差,就是有些与众不同,怎么形容呢?她更像块冰,酷酷的,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小姐你男女通吃,对女子最有一套,若能将她这块坚冰融化,再想打入潘家内部,岂不是手到擒来?”
房遗玉心中冷笑,不坐回答,只道:“你回姑苏后再抽调两人来这墨城居住,盯着墨城的情况!”
西门追应答下来,却是一脸疑惑,但他对房遗玉是无条件服从,故而也没多问。
房遗玉此举实有深意,她知自己就算乔装成男人,也最耀眼的存在,无论在什么地方,她就像是黑夜中的烛火一般,无比鲜明,无比夺目,只要她去江南,必会引来各路鬼魅的注意,而后调查她的来路。
她的来路自是没问题,真正的房武离开十数载,且被她亲手埋了,别说房文已经离世,就算他没死,也未必能认出阔别十数载的大兄,要知这十四岁和二十七八岁可是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其中变化任谁都难以预料的。
房遗玉在墨城待了月余,墨城人都将房遗玉视为房武,调查起来,绝无纰漏,反之那些调查她的人,将会暴露其居心叵测,其中定会夹杂着隐太子余党,这也会是条重要线索。
如今房遗玉对于江南一无所知,故而把握每个机会,都会成为她的决胜关键。
将事情拟定,房遗玉笑道:“来,咱们去院中练练,让我瞧瞧你的功夫荒废没有!”
西门追面上一喜,往日里房遗玉考校他们的时候,都会适当传授些技法,忙乐着去了院里。
房遗玉面带阴笑,也走了出去。
大唐土地资源丰富,尤以乡下,土地压根不值什么钱,偏僻之处甚至能够直接造房,一文铜板都不用掏,城里人虽需从官府批地建房,可所需费用也不过三口之家几月的消费,故而唐人买房容易,便是穷的叮当响,也能有个小院。
房遗玉和西门追在院中面对面站着。
“你先来吧!”房遗玉颔首一笑,并没做出什么架势。
西门追心知房遗玉武功高强,也不谦让,长剑出鞘,舞了个剑花,直捣黄龙,但又怕伤着房遗玉,却又刻意避开要害。
房遗玉右手如电,一把抓住西门追小臂,将武器夺了过来。
西门追心下一惊,手也跟着一松,长剑已被房遗玉夺了过去。
房遗玉笑骂道:“咱们这是比武,又不是小孩过家家!”
西门追面色发红,这两年他已从房遗玉那学得了葵花派的内功心法,内劲已有小成,一手巨阙剑法挥动出来,已是大开大合,如影随形,极为了得,威力不俗,因见房遗玉徒手应对,担心自己伤了她,故而手下留情,没想到出了大丑。
房遗玉右手将武器还他,左手却又要去夺。
西门追此番不敢大意,忙撤剑避开。
高手过招,其实手上有无兵刃相差并不多。
房遗玉轻功超绝,对敌经验丰富,葵花掌使用开来,劲力喷发,掌风骇人,又怎会逊色刀枪,虽说西门追持有长剑,可威力却比不得房遗玉那一双柔荑。
若非房遗玉这具身子早已过了习武年纪,经脉闭塞,使之内劲提升极为缓慢,若以她前世功力一掌挥出,掌劲足能扫出半丈开外,可谓无视兵刃。
虽说西门追剑法已有不少火候,可面对房遗玉这拳脚攻势,以及那诡异的轻身功夫,连接近都做不到,又谈何还击?
对敌必须是攻守兼备,而巨阙剑法刚猛霸烈,重攻轻守,只是面对房遗玉的连番攻势,西门追却是必须八分防守,二分出击,别提他有多郁闷。
越打越憋屈,西门追索性将心一横,全力进攻也不防守,招式狠辣,登时有种势如破竹之气象。
房遗玉见他气势大增,章法也像样了,心下大喜,暗道:“这混账还是有些进步的,也不枉我一番教导。”
当即以攻对攻,葵花掌依照招式劈打出去,掌影已将西门追包围。
西门追越打越吃力,正准备猛攻一招,逼退房遗玉,可一招击出,却是劈了个空,面前只剩一道残影,心惊之下暗叫坏事!
房遗玉已是出现在了西门追的身后,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猛踹,力道之大,难以叙述。
西门追站立不定,前扑出去,摔了个狗吃翔,上演一出平沙落雁式。
房遗玉随意拍了拍手:“有进步,不错!”
说完就向屋里走去。
房遗玉这脚踢得极重,西门追摔的凄惨,哭叫爬起,见房遗玉并没如往日一般指点出他的不足,反倒是走进里屋,他才意识到,房遗玉此番是报复他先前的调笑之举,心中悔恨,忙跟去躬身认错。
房遗玉也知西门追天性如此,他善于应变,处事圆滑,正是谍报人员的首选,也没想让他改,故而房遗玉也只是逗逗他,该指点的还是要指点的。
房遗玉教训道:“你这剑法和内劲都有了长足长进,唯独缺了气势,我教你的武功多是彪悍勇猛的绝技,重攻不重守,你这剑法却是少了种一往无前的绝然,这才使你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平。”
第四百一十八章 船尾巧遇
“你回想一下,与先前的束手束脚相比,你途中那次不顾一切的全力输出,威力是否大不相同?”房遗玉提醒道。
西门追似有顿悟。
房遗玉也不打扰他思索,回里屋休息去了。
西门追告辞之后,房遗玉又在墨城待了两日,拜别邻居李奶奶,和城里交好的几人道了别,前往渡口打算乘船去广陵。
刚一抵达渡口,房遗玉就搭上了一艘大船,这还多亏隋炀帝的大手笔,当年隋炀帝为加强中央集权,开凿大运河,使之江南水运极为发达,尤以广陵,那是一座仅次于京城、陪都的大都会之一,往来广陵的商船,可谓络绎不绝。
房遗玉站于甲板,浩瀚海洋,尽收眼底,只觉天高地阔,使她有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意境,感受着海风拂面,心情受到环境影响,感到舒畅无比,自认绕路的决定不错!
在渡口的时候,不仅有这大商船,还有不少捎客的客船,只是客船体量太小,只能容纳三四十人挤在一处,连睡觉的地方都没。
但这商船却是不同了,上下共分四五层,甲板下装载货物,其上船舱分为无数隔间,供给乘客使用,每人都能分到一间卧房,还能自行走动,极为舒适。
当然,有这待遇,价格自是高上不少,只是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算不去做那胡吃海喝的纨绔子弟,也没必要做那亏待自己的吝啬之徒。
不远处隐约传来一阵笛声,笛声宛转悠扬,似乎吹奏之人在诉说对家乡爱人的思恋。
房遗玉本对音律无爱,可李元嘉喜好音律,李月婉更是此道大家,受其影响,她如今对这音律也是略知一二,分的清水平高低,不自觉的入了迷,顺着笛声源头走去。
穿过船上回廊,来至船尾甲板,一道挺拔身影在那立着,手中竹笛发出翠鸣,如泣如诉,那人身上的蓝色衣衫随风飘起,似谪仙一般。
房遗玉仔细看去,这人是个年岁二十有五的青年,他一身游侠打扮,腰系宝剑,显得极为出众。
一曲终了,房遗玉不禁赞叹:“好一感人肺腑的相思曲,兄台也是性情中人啊!”
黄知涛受命去关中处理事情,正在折返途中,看着茫茫大海,念及尚在师门学艺的师妹,不由心乱,摸出怀中竹笛吹奏起来,许是积够心中思念,当他将这相思曲吹出来后,分外感人。
一曲作罢,黄知涛还沉浸在那深深思念之中,却不想有人出现在他身后赞叹出声,心下一惊,以他之武艺,来人走至他身后三步之遥,他竟不能察觉,莫非他真是沉浸乐曲,放懈警惕了吗?
黄知涛不动声色的回首望去,只见一个年岁稍大于他的青年站在那里,一头怪异发型,看着倒是极为英武,虽说那人穿着便服,可气势非凡,那人正笑着看他,似乎有种惊人魔力,令人难生恶感。
房遗玉站在那里身躯犹如劲松,虽说她看似随意,可在黄知涛的眼里,却难以发现她的破绽,似乎她已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这是个高手!
黄知涛大感意外,如今是太平盛世,习得武艺,也没什么大用了,与其四处游荡,不若老实回家种地,安居乐业。
练武本来就如读书一般,需不停苦练,能够坚持下来的本就不多,更何况就算你练得一身武功,最后也是做些护院侍卫,或是衙役捕快之类的下贱工作,根本比不上读书,读书最起码还有机会高中进士,练武却屁用没有。
大唐尚武不假,可也仅限于健身一般,随手练练,真正肯下工夫苦练的人却是不多,故而那些大高手习武多是为了在乱世中保命,为出人头地才勤学苦练,大多历经杀戮,历经无数次的生死搏杀,而年轻一代因环境不同,能成为高手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黄知涛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摸不透深浅的高手,惊讶之余也是有些好奇。
黄知涛将竹笛插回怀中,抱歉道:“大海无边无际,立于此中,只觉自身渺小,犹如沧海一粟,不由得心生感慨,扰了阁下,实在抱歉!”
房遗玉摆手道:“这是哪的话,若真为这曲子所扰,我也不会过来寻你了,想来是因个人处境不同——”
房遗玉走到船尾与黄知涛并肩而立,眺望远处,瞧着那蓝天白云,笑道:“我瞧这大海却有另外一番心境,所谓天高海阔,不正是给人大展宏图的空间?若有机会,真想和这天公比下高低!”
黄知涛闻言瞠目结舌,见房遗玉眉宇间充满自信,那种自信并非是寻常见过的那种孤芳自赏,令人生厌,而是对自身能力有着无边信心,也知眼下这人并非是信口开河的人物,而是胸怀大志的真英雄,当即笑道:“阁下这份志向,我是比不上了,不怕阁下笑话,我黄知涛今生志向就是走遍河山大川,见识各地风土人情,待上了岁数就回去故土,娶妻生子,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活的快乐——哎!只可惜,造化弄人,世事又岂能处处遂人愿?”
房遗玉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个尚不熟识的青年,将他打量一番,这人最多二十有五,然其身板挺拔,气势内敛,显然武功不俗,只是这般人物却如同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家,有着别样无奈,似乎身负一个大秘密,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只是房遗玉也并没有问出口,她知谁都有自己的心事,也有不能与人言明的秘密,若过于刨根究底,追究他人秘密,必是会惹人生厌的。
房遗玉笑道:“听你口气就像是个饱经风霜的糟老头子。”
黄知涛苦涩一笑,回复一下心情,笑道:“巧的是,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在下余杭黄知涛,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到广陵何为?”
房遗玉客气回道:“墨城房武,此去广陵只是路过,目的是要前往姑苏寻一老友,久日未有往来,也不知他如今是死是活,现今又在何处?”
第四百一十九章 海上遇险
黄知涛面上闪过一丝古怪神色,道:“我的家乡正在江南,敢问兄台友人名讳,也许我认识呢!”
房遗玉毫不避讳的答道:“这般甚好,他在江南还挺有名气的,兴许你还真听过他的名字,他名叫断云天,在姑苏有个攀云剑的雅号。”
黄知涛面色肃然,过了良久才道:“竟是断老前辈,可惜的是,兄台此番要白跑一趟了,老前辈已在一年前病逝,这般豪杰竟也避免不了逝去的命运,真令人唏嘘不已!”
房遗玉早就知道,同时也知断云天在三十年前就是江湖上的一条好汉,友人满天下,冒充他友人谁也不知真假,她此番南下,正是借其名望,以假乱真。
房遗玉故意呆立半晌,低头沉吟:“没想到断老哥已经逝去,黄兄弟可知他葬在何处?可有什么家人?当年断老哥救我于危难,如今也只能为他上柱香叩个头,寥表心意了。”
黄知涛出言安慰道:“房兄有这份心意,相信断老前辈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房遗玉仍是一脸难过,叹道:“但愿如此吧!”
黄知涛挠着耳根,面上迷茫。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二人就这么望着大海并肩站着。
“不好!”黄知涛忽地低呼起来,四下看去,神情凝重。
“怎么了?”房遗玉面露茫然,也跟着看去,四面仍旧是海,船上也没什么异样,唯独远离陆地,看不到海岸线了。
黄知涛沉声道:“这船我坐过几次,这不是去广陵的航线,去广陵一路上都能隐约看见海岸线,可现在连陆地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房遗玉还是头一回坐船,故而先前也未觉异常,此刻抬头望天,面色也是一变,算算时辰现在已是黄昏,日头在极西的位置,而他们现在竟背着日头向东驶去,不知在什么时候,船已悄然转换方向!
正在这时,在二人身后传来唰唰声响!
“趴下!”房遗玉高呼一声,身上寒毛微耸,她久处军中,早已听出来了,这是弓弩激射的声响,且是数量不少。
她未有回头,可在瞬间人已化成了一杆前刺长枪,散发出冷冽寒光,如同瞬移一般,挡在了黄知涛的身前,腰间横刀出鞘,左右劈砍,只听一阵噼啪声响,她的每一刀都正中箭尖,将所有箭矢劈砍在地,这每刀砍出的力道尽是恰到好处,表现出其超绝眼力以及强悍刀法。
说到伪装,自是连武器也要跟着伪装。
房遗玉记得房武的兵器是横刀,故而在墨城的时候特地买了把横刀,苦练一月刀法,学会了葵花派的绝影刀法,这武学一道,所谓一通百通,刀剑招式相差不多。
房遗玉的功底本就不差,更何况横刀属于直刀,与长剑几乎无异,用着也顺手,此刻她刀断箭矢,俨然是个用刀行家。
黄知涛神色骇然,他比房遗玉更早发现事情不妙,也做出些许防备,即便房遗玉不挡在他身前,他也有信心如房遗玉一般,将箭矢击落,可自问却不能做到房遗玉这点,在发现危机的同时,还能够救助旁侧友人,且从容将箭矢纷纷击落。
离弦之箭是指控制不了的速度,这个叫房武的人却能做到阻截箭矢,实在需要莫大本领,仅凭当下这手就可谓神乎其技,尤以其所施展的身法,在这般近的情况下,自己竟不知他是如何挡在自己身前的。
房遗玉也是暗道好险,这箭矢的速度实在太快,以她的实力以轻功自保断然没有难度,可要救下黄知涛却是有些冒险。虽说她瞧出黄知涛武功不错,可又怎知他有那个实力挡下箭矢?
对于边上这个刚刚结识的朋友,房遗玉选择冷静施救,很显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匪徒已经占领了这艘商船,敌人数量多寡还不清楚,可却能够肯定,敌人拥有弓弩利器,以房遗玉当下武功,面对数量不少的强弓劲弩也是无计可施,故而若想击溃这伙匪徒,救下船上的人载其返程,房遗玉需要帮手,毫无疑问,她当下唯一的帮手,就只有黄知涛。
挡下箭矢之后,房遗玉也是暗道侥幸,这伙贼匪显然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箭矢不能齐射,正是这种错开顺序向他二人射来,给了她成功的可能,若非如此,想将那些箭矢一一接下,无疑是白日做梦。
更幸运的是这伙贼匪的弓弩并非是唐军所用的强弓连弩,不能做到连发,劲力也不是太大,若能做到七星连发,现在他二人也就只有跳海活命一途。
见贼匪们正忙着装填箭矢,房遗玉叫喝一声:“跟我上!”
浮光掠影,房遗玉已经逼至近前,还在装填箭矢的匪徒哪料房遗玉动作这般迅速,吓得是魂飞魄散,连连惊呼,作势欲逃。
房遗玉岂能让他们如愿,刀光闪过,一招割破四人咽喉,余下八人手中只有弓弩而无旁的兵刃,见房遗玉来的这般迅速,纷纷丢下弓弩,调头跑走。
若其顽抗死战,或许还能坚持几个回合,可这掉头就跑,正是等于将后背露给房遗玉,让她来砍,其速度又怎能比得上房遗玉呢?
三两下将其了结,朝另一侧望去。
论速度黄知涛确实逊色房遗玉不少,可一身武功却不差上多少,剑光层叠,冲入人群连劈带砍,一连杀了八人,只是在速度上不免逊色一些,让人逃进了船舱。
黄知涛长剑一甩,剑上鲜血尽是抖落,面上闪过丝丝厉色:“房兄,咱们杀进去!”
“不!”房遗玉一把将其抓住,面上露着超乎常人的冷静,沉声道:“咱们跳海逃!”
“什么?”房遗玉的言语让黄知涛不禁一怔,呆立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黄知涛和房遗玉相处时间不长,可房遗玉在为人处事上极具亲和力,谈笑之间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让人不自觉的亲近于她。
这正是房遗玉所具有的独特魅力,正如那些伟大领袖一般,只需说上几句话,就能让麾下为之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