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反复推敲
武曌自是不知房遗玉话中另外的含义,只是腼腆笑笑,心里美极了。
“不对不对!”房遗玉长笑三声后,忽然意识到一点,忙出言反对。
武曌的笑容僵住,疑惑道:“有什么纰漏吗?”
“不是!”房遗玉肯定道:“并无纰漏,按照你的计策,我相信长孙辅机一定会栽个大跟头,让他受到应有惩罚——”
武曌愈发疑惑:“那为何——”
房遗玉沉声道:“可你忽略了一处关键问题——你的自身安危。长孙辅机于大唐有功,且是皇亲国戚,是陛下的大舅哥,纵是他犯了杀头大罪,陛下也未必会砍了他。以陛下的为人,我相信他不会轻饶长孙辅机,必能做到秉公处理,可长孙辅机罪不至死,以他的个性断然不会放过咱们。”
“我尚且有陛下罩着,上面还有个老爹,他长孙辅机不敢在明处将我如何,可你就难说了,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处置你实在是再简单不过,这般开罪于他,你日后不会好过的,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
武曌听房遗玉这般为她着想,着实感动的很,无畏一笑:“遗玉姐姐,我无所谓的——”
“可我有所谓!”房遗玉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下也是感动无比,以武曌的聪慧不可能看不出这其中存在的危险,可她却是义无反顾。
这世上无一人不怕死,只是有些事会凌驾于生死,故而才会产生那些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武曌虽不是什么大英雄,只是个小女生,身为一个小女生,却愿为房遗玉付出生命,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心,在房遗玉的身上。
这是爱!也只有爱,能让一位花季少女,这般不计代价的去帮助一个人。
房遗玉隐隐察觉武曌对自己有心,可却不曾想到她已爱到这等地步,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房遗玉的心不停颤抖,眸中闪过心疼与感动。
武曌正如房遗玉所想一般,她并非不知危险,可为了房遗玉,再危险她也不惧,房遗玉那句‘可我有所谓’如暖阳一般照耀在她的心房深处,只觉她的付出值得,有房遗玉这话她就够了。
武曌那双迷人凤眸,尽数水雾,低声道:“有遗玉姐姐这句话,曌儿便是身死,也值了!”
房遗玉闻言心头颤动。
武曌垂首擦泪,那动作最是迷人不过,看的房遗玉一呆,叹道:“曌儿的心思我懂,我虽感动,却不会认可,长孙辅机那老鬼还不值得咱们这般拼死一搏,再想想看还有无其他法子,我就不信了,凭咱们两个的智慧,还斗不过他了?定会有旁的法子!”
武曌嫣然一笑,四目相对,感受到那人眼中的关切,心头尽是满足。
她知房遗玉不同意,她的计划就没办法实施,故而不再强求,她也不想刚感受到的幸福,就此失去,低头沉思,再想它法。
房遗玉也在想着旁的计策,思绪飞速转动,眸中忽的一亮,喜道:“哈,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就想复杂了呢?太蠢了!”
武曌忙道:“遗玉姐姐可是有了妙计?”
房遗玉莞尔一笑:“妙计谈不上,全是沾了曌儿的光。”
看着脸带疑惑的武曌,房遗玉解释道:“这事其实简单的很,先前的计划不变,咱们为何要告长孙辅机是为了害我呢?仅是派人袭击功臣之后,首相之子,就够那老东西喝一壶了,何必再生事端,告他为了害我?”
武曌也是醒悟过来,告长孙辅机对付房遗玉,需得有她证词,不然太过离奇,人证物证不足,并无说服力,可告长孙辅机派人袭击伍元和房遗爱就简单多了,人赃俱获,哪容长孙辅机狡辩?
这样非但能够惩治长孙辅机,武曌也不用出头作证,得以保全。
武曌闻言也是大喜,击节大笑,为房遗玉她自是无惧长孙辅机,可若能不开罪长孙辅机,自是再好不过了,只是随后又有一个问题产生。
“如此一来曌儿确实无恙,可却失了最有力的人证,恐怕难以证明长孙辅机就是幕后黑手啊!”武曌很快发现了纰漏所在,面上有些焦急,只差一步就能整倒长孙辅机,若是因此前功尽弃,实在令她不甘啊!
房遗玉也知武曌的担心属实,长孙辅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袭击伍元和房遗爱的人虽是重要的人证,可按照长孙辅机的性格,这袭击之人必是心腹死党,便是她能当众将其擒拿,他们若咬定此事与长孙辅机无关,以那老鬼的做派又怎会傻傻将这事承担下来?这样一来,仍是无法定长孙辅机的罪。
房遗玉为此是大感头痛。
武曌再度自信一笑,又生了定计:“你说咱们既然要请陛下前来看戏,为何不能将长孙辅机一块请来?就说陪陛下逛逛,而后偶然间逛到我这店里,或是袭击地点附近,任凭长孙辅机如何沉稳,如何淡定,也不免为之心虚,露出破绽,相信以陛下之眼光,不难看出其中问题!”
武曌这般说着,心中却打着若实在不成,她就站出来指证长孙辅机的心思,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长孙辅机好过,至于开罪长孙辅机之后的事,她都考虑了,也存着另一番心思。
她知以房遗玉为人,到了那般地步,断然不会坐视不理,将会对她的安危加倍关心,百般在意,若是那样,也挺好啊!
虽说冒险了些,可若能陪伴在她的身边,不也是件幸福的事嘛?武曌当下也是痴痴笑着。
房遗玉不知武曌心中所想,却也觉此计可行,只是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以她和唐太宗的关系,请唐太宗离宫,自是不成问题,可要让他带上长孙辅机,那就不容易了,即便带上长孙辅机,长孙辅机也未必会中计,需得有个万全法子才行。
房遗玉也不应声,低头沉吟,忽地脑中灵光一闪,计上心头,问道:“我想到了,曌儿,你可知打算袭击伍元和我二兄的那些贼人的去处?”
第三百九十一章 相公下厨
武曌心思缜密,早在窃听消息的当日,就不露声色的走访周遭客栈,分别寻到了那些与长孙休明同行之人的住所,以便后续调查。
房遗玉这一问,武曌当即给出答案:“他们一共七人分别住在周遭客栈,彼此之间并不往来。”
房遗玉喜道天助我也,而后又是笑道:“咱们可以让他们内斗,我有个熟人精通易容之术,能易容成任何人的模样,我还有个属下精通变声之术,可以模仿旁人说话,咱们可以双管齐下,一方面寻上长孙辅机,另一方面可在暗中制服一人,打扮成对方模样,混在其中,他其身份做掩护,状告长孙辅机,必是万无一失。”
“这么做可谓一石二鸟,一是有了人证,让长孙辅机百口难辩,二也能解释为何消息会走漏,黑锅自是让那个倒霉蛋来背,长孙辅机就不会怀疑到你身上来了,既安全又合理!”
武曌着实有些难以置信,质疑道:“陛下和长孙辅机都非等闲之辈,这乔装之法真能奏效吗?”
武曌不知李月婉那神奇的易容之术,有这疑虑也是正常,房遗玉自信笑道:“曌儿大可放心,我知事情重要,若非有十足把握,我又怎敢在陛下和长孙老鬼的面前耍花招?加之此事非同小可,以长孙辅机的精明,断不会傻到起用熟人的,他寻来之人非但要有足够忠心,还需得是陌生面孔,连他自己都不会常见的那种,以我那朋友的易容变装之术,便是相熟之人也难认出,更不要说是长孙辅机和陛下了!”
见房遗玉这般自信,武曌也不便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大体的计划她二人已经制定,余下便是些细节上的问题。
房遗玉知武曌心细如发,在大局观赏或比不得自己,可若在细微之处,却胜她许多,且能完全信任,直接拉她商议些细微之处。
武曌见爱人这般在意她的想法,这般器重于她,心中自是开心,竭尽所能的为房遗玉安排细节之处。
二人针对此事,探讨了足足三个时辰方才罢休。
武曌恋恋不舍的告辞离去,欠身行礼道:“遗玉姐姐,时候不早了,曌儿告辞!”
离去之前,武曌深情款款的看了眼房遗玉,那一瞥尽是留恋不舍,可谓千言万语,也比不得这离别凝望。
房遗玉性子本就自由,此时更抵不过武曌这般注视,忍不住叫了声曌儿,几要脱口而出,让她多待片刻,可念头一转即逝,当即将心神把持,也不知为何会有不舍情绪,但理智最后还是战胜冲动,毕竟这是韩王府,李元嘉是她的相公,她也不能由着性子来。
武曌欣喜驻足,却是未听见下文,神色不禁黯然。
房遗玉想着今日回府之时的奇怪错觉,忙道:“我今日归家的时候发现被人跟踪,原本只当多疑,如今看来却有八成是因长孙辅机的计划将要实施,以防万一才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你的身份特殊,若从正门离开,很有可能让其发现,我派人送你从后门离去。”
接着房遗玉叫来独孤战,让他送武曌离去。
独孤战在大自然里长大,精通追踪和反追踪,有他护送,可保武曌万全。
房遗玉坐在椅子上,想着长孙辅机这一计策,心里也是难以平静,长孙辅机这次玩得确实太大了,这招使得也是过于高明,伍元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惹祸精,好战分子,二兄更是著名纨绔,性子急躁,最善与人争风吃醋。
他二人得罪的大人物实在太多了,几乎都是皇亲贵胄,门阀大族,若要搜寻起来,何其困难,长孙辅机若将行凶之人送至关外,又如何能够查出?若是查不出来,房遗玉就不得不中长孙辅机的诡计。
同时也在心里庆幸有武曌这么一个心思玲珑的妹妹,若非是她,这次只怕是难逃算计。
房遗玉这般想着,眸中利芒射出,露出冰冷笑意,她现在知道了长孙辅机的算计,怕是要让他自食恶果了,他招式出的越狠,伤的也就越重。
只是——房遗玉想着武曌,不禁叹了口气,武曌对她情深意重,她如何才能报答?又如何才能不辜负她那一份深情?脑海中想着武曌离别时那依依不舍的神情,更是不禁叹息。
“玉儿!”李元嘉从门外走了进来:“武姑娘走了?”
房遗玉微微颔首,强颜欢笑,扯着李元嘉的手,又抱住了她的腰,感受着火热的胸膛,轻声道:“元嘉,哎,我好累啊!我宁可在沙场为大唐开疆拓土,也不愿在京城受这尔虞我诈!”
李元嘉不知道房遗玉在说什么,可却感受到了爱人心中的疲乏,搂的更紧了些,笑道:“我理解,我身份特殊,玉儿不愿让我为难,不愿将事情告知,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我不能为你做更多的事,可还请玉儿记住一点,这是你的家,是我们两个的家,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回来,我会在家等你!”
房遗玉仰头在李元嘉的脸颊轻轻一吻,紧紧抱住他,爱郎这份深情,又岂逊色武曌半分?李月婉也是如此吧!我还真是幸运,今生能得三位亲人爱人,再无遗憾。
房遗玉一时间也是雄心万丈,暗道:“有你们三个支持我,我还怕那老家伙作甚?为了不辜负你们,管他什么长孙辅机,我定要给他些颜色瞧瞧!”
李元嘉感觉到他爱妻的斗志恢复,笑道:“近来我学了做菜,玉儿尝尝可好?”
房遗玉大感意外,面色古怪的看了眼李元嘉,这大唐的亲王下厨?说出去谁信啊!
“不是君子远庖厨吗?”
李元嘉白了眼房遗玉,道:“那是让君子勿造杀孽,可非是不让下厨,你尝不尝?”
“要的,要的!相公亲自下厨,不将它吃光,还不夭寿啊!”房遗玉一脸得意,李元嘉下厨为她做饭,若被唐太宗知道,以他那恋弟情结,还不嫉妒死?
第三百九十二章 京城酒肆
房遗玉对着李元嘉一笑,烦恼尽数散去,只待两日后对长孙辅机进行审判。
韩王府正厅。
一张价值不菲的八角桌,桌上摆着四盘菜,碧玉色的凉拌萝卜丝,香气腾腾的葱烧羊肉,红艳艳的烧豆腐,散发着热气的鸡蛋汤。
在八角桌两侧坐着两人,一男一女,郎才女貌,正是房遗玉和李元嘉。
李元嘉身为丈夫还亲自下厨,房遗玉作为妻子,自是要好好享受丈夫的心血。
“如何?”李元嘉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目露期待,看着房遗玉将他做的葱烧羊肉放入口中咀嚼,只觉掌心发汗,面带紧张。
身为最受唐太宗宠爱的皇弟,李元嘉何曾下过厨房?别说什么做饭,这么大岁数,就连最普通的菜刀都没接触过,更别说是什么炒菜了,只是他平日里看的一些书,一些礼法中描述夫妻之礼的书籍,其中不时提到夫妻之间那种温馨景象。
一方山间小院,几栋茅草房,院中植着花草,后院是一片菜地,丈夫白日里外出劳作,妻子在丈夫归家之际,备好可口饭菜,虽说日子清贫,却也充满温馨。
李元嘉每每看及此处,都有些羡慕,但他也是知晓分寸之人,爱妻是天下间少有的奇女子,有自己的事业要做,他不能扯爱妻的后腿,既然男主内女主外,他突然就有了下厨的想法,心想:“玉儿每日早出晚归,极为辛苦,若我也能烧的一手好菜,她会很开心的吧!”
李元嘉属于实干派,在当日就去了厨房拜师学艺,这亲王要下厨可将一众下人吓的是心惊胆寒,可对他的请求,下人们也不敢拒绝,用了月余工夫,李元嘉终于从调料都用不明白的阶段,过渡到了炒制一些普通的私房菜。
房遗玉最爱吃羊肉,尤以葱烧羊肉。
李元嘉也是主修这道菜肴,此时见房遗玉将他炒制的葱烧羊肉夹在口中,心里砰砰直跳,这道菜在装盘之前他已经提前尝过,算是他的得意作品,只是不知是否对房遗玉的口味,心下也没底,有些不安,总想着房遗玉说不好吃可怎么办。
房遗玉将羊肉咽下,见一向沉稳的李元嘉摆出副紧张模样,心中憋笑。
李元嘉那头急道:“你倒是说说呀?”
房遗玉也不逗他,笑道:“味道挺好的,不错,我喜欢,若是满分十分,可得九分,少给一分怕你骄傲!”
这倒并非是安慰的话,李元嘉这厨艺并非像一些小说中写的那么夸张,况且他自己都事先品尝过了,又怎会难以下咽?
平心而论,这菜的味道确实一般,比不上家中御厨,可那佳肴之中蕴含的情谊,却足以打动房遗玉。
李元嘉得意一笑,又伸出筷子夹了些烧豆腐放在房遗玉的碗里:“再尝尝这个,这烧豆腐是我做的最好的!”
房遗玉笑着点头,夹起来吃了。
李元嘉做的菜肴虽算不上是什么美味珍馐,但他身为自幼受到父母兄长宠爱的亲王,下厨给她炒菜已是极为不易的事,这份心意让房遗玉吃的倍香,直将四道菜吃的连油汤都不剩。
李元嘉看着空空如也的瓷盘,开心之极。
离天香楼不远处的一家小酒肆中,黄吉叫好了酒菜,正开怀畅饮。
正值傍晚用餐之际,酒肆里的七八张桌子几乎坐满了人,既有来往商旅,也有京城本地人,大酒楼是达官贵人聚会的地方,这小酒肆才是寻常百姓聚集的场所,极为热闹。
黄吉撕着烤鸭往嘴里塞,那吃相着实是令人不敢恭维,但在这种场合下,也无人会说什么。
这时,一人坐到了黄吉的桌前,扯着嗓子叫喊道:“小二,快上几盘好菜!”
这人声音洪亮,直将小酒肆的喧闹声压了下去。
黄吉抬头一看,见是位岁数在二十上下的男子,一身麻衣,身上有股豪杰气概,让人为之侧目。
随后黄吉看了看四周,见座位几是爆满,对来人的落座也不在意。
不消片刻,酒菜上齐。
那男子喝了口酒肆里的酒,一口喷在地上。
“他娘的,什么鬼东西,跟水似的,还是咱北地的酒够滋味!”他说着就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对嘴狂饮,连喝三大口,喝道:“哈,这才叫美酒!”
他将酒葫芦放在桌上,抓着羊蹄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一副好几天没吃饭的模样,吃相与黄吉是半斤八两。
黄吉嗅着辛辣酒香,再看着清澈酒液咕噜咕噜的注入那人喉中,只觉身子内外都火热起来。
身为一个喝惯烈酒的老酒鬼,如今喝着长安的清酒,真是浑身提不起劲来,若是喝醉仙酒、关东醉之类的名酒,或还不至于这样,可喝着这小酒肆里的劣酒,自然不是滋味,越喝越糟心。
对面那人带来的好酒,闻着酒香都充满辛辣,若喝起来滋味定是更好!
黄吉喉结蠕动,口水溢满口腔。
对面那男子看着也是豪爽的人,看了眼黄吉道:“一人喝酒也没意思,哥们,要不来些?这是我老家自酿的粮食酒,老纯了,没掺半分假!”
黄吉是长孙辅机安排的袭击者之一,身怀重任,本被命令不许与旁人往来,以免暴露身份,引起麻烦,可实在忍受不了美酒诱惑,见眼前这男子行为粗鄙,不像是有心机的人,疑心散去,笑道:“那我也来上一碗!”
对面那汉子端起酒葫芦给他满上,黄吉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喉咙处那火辣滋味让他着迷,先前不喝,或许他还能忍受的住,可如今这一品尝到了滋味,就再忍不住了。
对面那汉子道:“我老家习俗,见面三碗酒,往后是朋友!”
黄吉哪里还能拒绝,当即又与他对饮两碗。
三碗美酒穿肠入肚,二人的话匣子也打了开来。
那汉子叫陈侠步,是辽东人,操着口纯正的东北口音,身为商旅护卫,护送商旅来京城做生意的,今日闲来无事,出来寻些美味,饱饱口腹之欲,解解馋虫。
第三百九十三章 请皇上说和
黄吉有美酒喝,自也愿意跟他交谈,只是只字不提他的来历,陈侠步也不问,只一副陪他喝酒就好的模样。
而在一侧的邻桌,有位身材娇小的女子正不时望着黄吉,注视他脸部表情,五官模样,似要将其容貌记录下来。
甘露殿。
唐太宗正在书房里练着书法,写的正是房遗玉那位书法女大家所创的房体,气势磅礴,大气雄浑。
唐太宗酷爱书法,对这霸气的房体字更是沉醉,一日未练都觉心里痒痒。
近两年的研习,已得不少精髓,更觉这房体高深,日夜研习不断,也是时常感叹,他的那位弟妹着实是天生怪才,是个了不起的角色。
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又有冠军侯十七岁大破匈奴。
如今房遗玉以女子之身,未至十八之龄,就成了他的臂助,为他解决了不少难题,非但字写得妙,诗作的好,行军打仗也是有着极高天赋,年纪轻轻,已有这般成就,早已不逊古之甘罗!
唐太宗放下手中毛笔,吹干纸上墨汁,打量着所书诗句,得意一笑,自恋道:“不错,又有长足进步,再这么下去,不需多久便能跟房遗玉那丫头相提并论了!”
正这般想着,忽得房遗玉求见的消息,面上一喜,忙让人宣她入内。
房遗玉大步走入甘露殿,不等她行礼,唐太宗就已笑着招呼道:“弟妹来的正好——快过来,免礼了,来看看朕这手字写的如何?”
房遗玉走上前去,凑近一瞧,见唐太宗所写之字,已得她那房体的六分精髓,在她相熟之人当中,算是写的极好了,唯有武曌一人可胜得过他,也是点头赞道:“不错,已得个中精髓。”
随后一笑:“看着皇兄这字,遗玉也有些手痒,也想写上几笔!”
唐太宗哈哈一笑,给她拿出一张新纸,空出位子,让她发挥。
现在的房遗玉也懂得了一些官场作风,唐太宗的字写的确实不错,可比起她来却是逊色许多,神形尚有所差距,如今还不是唐太宗自满的时候,这时她也有必要来为唐太宗提醒一番。
按说以唐太宗的胸襟气度,就算房遗玉直言他也会虚心接受,并不会发火,可婉转一些,给他留足面子,效果自会更好,房遗玉也能得到些好处。
故而提笔挥毫泼墨,写了首简单诗句。
唐太宗怔怔看着,对比着他所书写的,发现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干咳一声,知道房遗玉心思,嘿嘿一笑:“弟妹这字着实是妙不可言,看来朕在此道,还有很大不足呀!”
唐太宗这般说来,自是接受了房遗玉的无声劝诫。
顿了顿,唐太宗将房遗玉写好的字拿起来欣赏,继续道:“对了,弟妹这时候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房遗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是这样的——遗玉在酒仙楼备了桌酒宴,想请皇兄做个中间人,说和说和。”
房遗玉为人强硬,平日里看不出来,可唐太宗知道,只要房遗玉遇上些原则上的事,是绝对不会服软的,尤其是和她的对手。
唐太宗古怪的看了眼房遗玉,也来了兴致:“到底是何人?还要朕出马?莫非——”
唐太宗脑海中浮现出一道人影:“可是国舅?”
房遗玉轻轻点头。
唐太宗更是惊疑,房遗玉和长孙一脉的恩怨他也知晓,房遗玉竟要跟长孙辅机主动讲和,实在是——
“没办法啊!”房遗玉苦笑摇头:“遗玉跟长孙休明的事情传到了元嘉耳中,他担忧之余,也有些为难,毕竟皇嫂待他极好,宇文家和长孙家又是表亲,遗玉与长孙休明尚且闹到这般,若与皇嫂的亲哥哥闹翻,那还得了?”
“遗玉想想就觉不值,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干脆就这么算了,若能化敌为友自是最好,即便不能,也别针锋相对。”
房遗玉这番话并非全是假话,长孙皇后待李元嘉极好,在她与长孙休明不合的时候,李元嘉确实和她谈过此事,虽说心是向着她的,可房遗玉看的出来,李元嘉并不想见她跟长孙一脉为敌。
要知道宇文家、长孙家,还有唐太宗母亲所在的窦家,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至亲,能不为敌自是最好,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不存在什么为不为敌了,他们彼此之间,都已将对方视为了最大的障碍。
唐太宗对房遗玉这番话是感同身受,在不久之前,长孙皇后也和他说起此事,一头是她的哥哥,一头是李元嘉的王妃,她夹在中间也是为难,最后只得将这难题抛给了他。
房遗玉这么一说,正合唐太宗的意,笑道:“弟妹身为女子,却有这般胸襟,实在令人佩服,这事,朕应下了!”
房遗玉摇头苦笑:“皇兄也别笑的太早,有些事等到了酒仙楼,您自会知晓,希望到那时候,您别怪遗玉才好!”
唐太宗不解其意,见房遗玉也不愿多说,就也没问,让人请长孙辅机去了。
房遗玉想了一夜能够请动长孙辅机的办法,发现只有如此才是万全之策,这次为给长孙辅机一记重拳,她也是下了工夫。
房遗玉咬着银牙,暗道:“到底是和长孙辅机两败俱伤,还是达到预期效果,稍后就要见分晓了。”
大唐长安是当世的中心,足有百万人口,足见其经济之发达,国家之鼎盛。
吃穿住是人类发展中不可或缺的基本要素,是谁都离不开的,一间间成衣铺、一间间酒楼,在长安城内随处可见。
在那数之不尽的酒楼之中,酒仙楼在长安的名气丝毫不亚于武曌开设的天香楼、回梦舫。
酒仙楼可谓店如其名,重在酒仙二字,在酒仙楼里,能够品尝到大唐所有的出彩名酒,有江南的姑苏佳酿,有漠北的冻浆,有西域的红液酿,有极东之地的烧酒,至于众所周知的醉仙酒、杏花村、五粮液,这些名酒更是不用说了。
只要有钱,只要叫得出酒名,在这酒仙楼里尽可取出来喝,少则五年佳酿,多则三五十年的老酒,应有尽有。
第三百九十四章 好戏开场
这一日,酒仙楼来了三位贵客。
走在最前头那人,年岁概在四旬上下,走路的步子可谓是大马金刀,极具气势,虽说他只穿着一身寻常衣衫,可那气势却远非常人能比。
在其身后有位年近五旬,面相憨厚的老汉。
另有位女扮男装,却是别具丰采,无可挑剔的俊俏女子,给人种绵里藏针的感觉,引人注目。
正是唐太宗、长孙辅机和房遗玉三人。
唐太宗虽做了乔装,可仍旧难掩身上那君临天下的皇者气息,长孙辅机一如以往,看着憨厚,一脸老实相,乍一看就是那种老实人,可其到底如何,也就他自己知道了。
房遗玉原本只是长得清秀,可如今习得高深内功,精气神提拔不说,后世拿手的化妆技术也给她助力不少,看着是英姿飒爽,极为精神。
近来葵花劲又濒临突破,正如利刃出鞘,锋芒难掩,现今女扮男装,便是李元嘉,也未必能胜她半分。
在酒仙楼的门口,长孙辅机那么一个憨厚老汉,却是有些眼神躲闪,不愿入内。
房遗玉知长孙辅机心中担忧,这酒仙楼位于东市中心,在它对街就是天香楼,是东市之中最为繁华的地方,这里人来人往,最适合袭击,也是伍元和房遗爱归家的必经之路。
房遗玉从武曌的口中得知那几名袭击者的消息后,就立刻派出她的心腹,排山倒海小队之中的精锐轮番值守。
排山倒海是房遗玉麾下最为强大的队伍,都曾经历严苛训练,身怀内力,且轻功极佳,还有学过跟踪技巧,有他们值守盯梢,丝毫不逊于皇宫里的大内密探,若距离拉的远些,便是房遗玉都察觉不到,更别提是那几个小毛贼了。
经过两日盯梢,房遗玉已经得到了那些袭击者近两日的情报。
那些袭击者以天香楼为中心,在大街两侧的隐蔽之处摸索,寻到了能够形成一个包围圈的隐蔽地点。
房遗玉路过的时候曾亲自探察地形,料定他们是在选择伏击点,且已经选定,只等伍元、房遗爱踏入圈套。
这伏击之处,恰在酒仙楼附近,现在唐太宗带长孙辅机来这酒仙楼,长孙辅机若不心虚,才是有鬼呢!
“国舅?想什么呢?似乎有些心绪不宁?莫非身子不舒服?”房遗玉明知故问,关切问道。
长孙辅机出来的时候本就有些莫名其妙,本是打算于府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静待佳音,还准备好了为属下庆功的毒宴,让他那七名心腹吃顿断头饭,继而毁尸灭迹,不留把柄。
这般做法,即便是长孙辅机都有些肉痛,可这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房遗玉是他长孙家的大敌,又与李高明交恶,压根不是一路人,以房遗玉的王妃身份,以她首相之女的身份,以唐太宗对她的宠信,其力量不容小觑,必须谨慎对待。
长孙辅机已将计划安排妥当,只要此番计成,房遗玉就会傻傻的把自己推向绝地,开罪文武百官,等于断了房遗玉的仕途,有效打压了房遗玉的发展。
而后长孙辅机再没了外在忧虑,能够全心辅佐李高明,巩固其储君地位,十年时间足能让李高明击败李惠褒、李厶,只要将李高明的储君之位巩固,李高明就是未来的大唐国主,而他长孙辅机也将是第一功臣,文武百官谁还能与之相比?
李高明是那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选手,一切大事,都将依赖于长孙辅机打理,到那时什么房杜、什么李勣,都是可以一脚踹开的小垃圾。
长孙辅机等消息正等无聊,就这么做着美梦,却意外得到唐太宗传唤,让他赶快去太极宫一趟。
唐太宗的召见,自是不能不去,长孙辅机忙吩咐长孙弘帮他看着,马不停蹄的赶去太极宫。
进了太极宫,刚一抵达甘露殿,见房遗玉竟然也在这,且与唐太宗都是一身便装,好生奇怪。
唐太宗见长孙辅机到来,忙让他换了身装扮,说要外出,请他作陪。
唐太宗这般让人难以琢磨的做法,长孙辅机实在心里难安,天下就没个做贼不心虚的人,长孙辅机也是如此。
今日正是计划实施的关键一日,唐太宗在这时候和房遗玉一同邀他外出,长孙辅机不免胡思乱想,暗道:“难道我的计划被陛下察觉了?”
有了这念头,长孙辅机的内心深处自是惶恐不安,他这犯的事可比做贼严重多了,若是露馅,后果难以想象。
看了看唐太宗的面色,长孙辅机倒是略感安心,他了解唐太宗,唐太宗的神情不像洞察他计划的样子,忙将一切不安埋藏心底,应承下来,毕竟唐太宗的要求他不能违背,况且他也想知道房遗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而这一过来却让他本就不安的心情更是忐忑,唐太宗竟然将他带来了酒仙楼,和他计划袭击的地点,近在咫尺,不知是有心无心!
长孙辅机实在难以把控情绪,迟迟未入店内,是想寻个他安排的人,命令其取消计划,可听房遗玉这么一问,目光忙在房遗玉的面上扫过,深深看了她一眼,想从她眸中瞧出些内情。
房遗玉的桃眸澄澈,未有丝毫杂质,犹如一汪清泉,让人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绪。
长孙辅机也只得放弃。
走在最前头的唐太宗听到二人对话,也觉长孙辅机有些异常,驻足问道:“辅机你有心事?”
长孙辅机堆起憨厚笑容,快步走进店中,笑道:“不是,见这酒仙楼牌匾入了神,这字迹入木三分,有二王之风,不禁驻足欣赏!”
唐太宗闻言也是一笑,书法正是他的最大爱好,颔首赞同:“是啊!朕——我先前也看到了,那匾额秀丽之中透着遒劲之力,柔和之中带着锋芒,着实不凡,但与二王相比,还是差得远!”
长孙辅机笑着称是。
房遗玉眯起眼睛暗笑:“长孙辅机的应变之能着实厉害,几句话就掩饰了他的失态,哼,任你百般能耐,也休想避过此劫!”
随后也跟着走进了酒仙楼。
第三百九十五章 露出破绽
房遗玉早已在酒仙楼包下雅间,这酒仙楼的雅间布置新颖,一面落地大窗,掀起纱帐外面就是车水马龙的大街,他们一行位处三楼,居高临下,恰好能将附近景象尽收眼底。
唐太宗来至窗前,掀起纱帐,向外望去,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笑道:“甚好,弟妹甚懂我心,这临街雅间,我向来是最爱!”
房遗玉陪笑一声,选这临街的位子实是为了让唐太宗能够更好的看清外界状况,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房遗玉问唐太宗要喝什么,而后又开口加了句:“可是红液酿?”
在房遗玉的印象里,唐太宗应该是红液酿的爱好者,史上记载唐太宗不但自己爱喝,还热衷于亲自酿制,技术也是相当不俗的。
唐太宗点了点头:“来此之前,就听弟妹说这酒仙楼的酒如何美妙,我正要尝尝,就来红液酿吧!”
房遗玉将小厮叫来,吩咐下去。
在窗边的桌上,摆着一盘围棋,房遗玉道:“向来听说陛下棋艺超绝,趁着酒菜未上,不如对弈两局?”
唐太宗在古之帝王中算得上是个奇才,一个真正的妖孽,什么都会,什么都有涉猎。
文治武功自是不用说了,弱冠之年就开始谋取天下,远见非凡,初为大将,亲自冲锋陷阵,所向无敌,为帅统领万军,战无不胜,为君实施贞观仁治,将大唐推向巅峰。
于艺术造诣上,唐太宗更是古之帝王中独一无二的,作诗的水平不差,书法更是被誉为帝王第一人,还曾亲自编导大曲《秦王破阵乐》,于围棋上也是很有建树,可称之国手级别。
唐太宗听房遗玉这般说来,也起了心思:“辅机过来,难得空闲,陪我对弈两局。”
长孙辅机闻言瞪直眼睛,在当下这情况,他哪还有什么心思下棋,思绪百转,愈发忐忑,今日的一切过于巧合,将前后关联,心中明悟,暗叫不好:“定是房遗玉知道了我的算计,才布下此局,想让我万劫不复!”
长孙辅机这般想着,内心深处不住颤抖,为即将发生的事感到恐惧,若被唐太宗知道他谋害首相之子,功臣之后,那将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只是想想,就令他不寒而栗。
在这种情况下,长孙辅机仍是从容一笑:“那还请陛下手下留情才是!”
房遗玉的注意力一直在长孙辅机的身上,见他仍旧这般淡然,也忍不住暗赞他城府之深,令人心惊。
唐太宗和长孙辅机相对而坐,房遗玉在旁侧观摩。
房遗玉对于围棋,懂一些,能下却并不高明,可也瞧出长孙辅机在前几步上就连犯几个明显错误,心知长孙辅机的思绪乱了,便是他面不改色,在当下这种情况也难以全神贯注的陪唐太宗下棋。
今日这招是房遗玉昨夜连夜想出的绝杀之计,她知长孙辅机在唐太宗心中的地位和她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唐太宗信任她的同时,也同样信任长孙辅机,在二人之中选出一个说实话的人,着实是件很困难的事。
故而房遗玉必须要让唐太宗感受到长孙辅机做贼心虚,只有这样,唐太宗才能在她与长孙辅机之间做出一个抉择。
可要让长孙辅机露出破绽,可是真的不容易。
房遗玉在脑中否定了无数计策,偶见李元嘉闲来无事,在摆设围棋残局,听他说长孙辅机棋艺高明,常伴唐太宗对弈,且输少赢多。
房遗玉灵机一动,想到此法。
如今果然取得奇效,长孙辅机确实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可他的心却不能做到这点,他不可能边想对策,边下赢唐太宗这个国手。
这才不过百步,唐太宗便已大怒,将棋子往地上一洒,怒道:“不玩了!”
对弈的情趣在于二人斗智斗勇,不停厮杀,争取胜利的这个过程,然而长孙辅机却在那敷衍了事,等于是让唐太宗取胜,这种对弈还有何意义?
唐太宗并非蠢货,房遗玉和长孙辅机的异常早已让他看出一些端倪,心知他所信任的两人,定是有事在瞒他,火气也是腾的就上来了。
“你们还真是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房遗玉忙道:“遗玉不敢!”
长孙辅机更是心虚的跪在地上,认起错来,虚汗不住流着:“陛下息怒,微臣这是憋着内急,却又不好直言,实在难受啊!”
唐太宗狐疑的眼神在他身上扫过,让他快去!
长孙辅机耷拉着脑袋,匆匆离去。
来至屋外,长孙辅机那憨厚的面庞一阵扭曲,眸中之色更为怨毒,到底是谁暴露了自己的计划?
长孙辅机无暇多想,忙叫来店中小厮,将身上钱物尽数给了他,让他去天香楼给长孙休明带个话,就说事情有变,行动取消!
那小厮贪婪的将财物收下,匆匆而去,可在经过二楼包厢的时候,却被人叫住,一棍打晕,拖进了包厢。
唐太宗目送长孙辅机离开,心中更怒:“长孙辅机真将朕当蠢驴耍了?尿遁?那么老大的人了,还能被泡尿憋到这个地步?这找借口,也不带这么不走心的啊!”
若非看在长孙辅机是他的大舅哥,皇后的同胞兄长,仅是这点就足以让唐太宗当场发作。
房遗玉见唐太宗面上扭曲,也知唐太宗是真的生气了,也明白他此时心情,他并非不知长孙辅机是在尿遁,只是不想让长孙辅机难堪罢了。
唐太宗了解长孙辅机的脾气,若在刚才将长孙辅机的谎言拆穿,以长孙辅机那尿性,八成会挤出一泼尿来,证明他并未说谎。
这男人除非是在前一刻倾泻干净,不然强挤一泡尿出来,也并非难事。
唐太宗是为不让长孙辅机这位大唐功臣陷入那般尴尬境地,才没有拆穿他。
想来长孙辅机也没想过要用这种伎俩瞒过唐太宗,只是他也清楚唐太宗不会在这事上让他难堪,故而才用了出来,他对唐太宗这颗帝王心,把握的倒是分毫不差。
第三百九十六章 好戏上演
“要是自己这位皇兄心血来潮,当众拆穿长孙辅机,那就有乐子瞧了!”房遗玉在心中恶趣味的想着。
唐太宗的目光扫向房遗玉,眸中恶狠狠的:“你这丫头真有胆子,看来是朕平日里太纵容你们了,都算计到了朕的头上,快说——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为何辅机刚踏入这酒仙楼,就神色异常,你到底在搞些什么?”
房遗玉一脸委屈:“皇兄啊!可不是遗玉在打什么主意,有句古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明明是长孙大人自己心虚,可跟遗玉无关!遗玉先前确实耍了些小伎俩,可狗急了还跳墙呢!我这也是为了自保,绝非恶意的去针对谁!”
唐太宗那气恼的脸色逐渐严肃起来:“你和辅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直说吧!孰是孰非,朕自有明断!”
房遗玉正要开口,心生警觉,向外看去,耳中也传来程虎权的声音:“长孙大人!”
当下也没法明说,只道:“皇兄不若稍等一会儿,不消片刻,一切自会明了!”
唐太宗虽恼被房遗玉牵着鼻子走,可心里也想知道他最信任的二人到底背着他在搞什么,当下也不再言语,让房遗玉坐下陪他下棋,对长孙辅机的入内,视若无睹。
长孙辅机也知他已经触怒了唐太宗,心下早有准备,只要能制止那件事情的发生,也只好做出抉择,漫步来至二人附近,眼神不住朝楼下瞄去,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从楼下匆匆跑向醉仙楼,冷冷一笑,扫了房遗玉一眼,心道:“和我对抗,你这丫头还差的远呢!”
长孙辅机早已料到房遗玉既然能在这酒仙楼布局,自是会做好万全准备,不会让他轻易将消息传递出去,故而他根本就没将希望寄托在那小厮身上。
房遗玉对于围棋并不精通,只是前世小的时候,跟父亲玩过一阵,高明谈不上,却也知道怎么下,不会出岔子,比之唐太宗这位国手,自是远远不如。
好在唐太宗无心争胜,只是在打发时间,故而也未认真去下,一时间二人斗的也是旗鼓相当,下的不亦乐乎。
正在这时,伍元和房遗爱终于是露了面,自远处缓缓而来。
最先发现他二人的并非房遗玉、唐太宗,而是在他们身侧一直留意街上动向的长孙辅机。
虽说长孙辅机已经传出消息,让长孙休明中止行动,可在这关键时刻,身上也不免冒出不少冷汗。
傍晚,火红的烈阳已经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唯有些许余晖印在天际,闪着光彩!
天色渐暗,正是归家用餐之际,街上行人越来越少,不复白昼繁华。
伍元和房遗爱正策马慢行,闲聊对谈,神色愉悦,似是不知危险到来。
受命袭击他二人的一行已在原地待命。
霍振西站在夜幕之下,背朝大街,在街边的水果摊前挑选瓜果,他虽在与小贩还价,然而整个人却已如拉满的弓箭,随时射出!
这条街本是东市最热闹的地方,现在这时候,人却是已经渐渐少去,根据先前的约定,在夜幕降临后到酉时三刻,他们就收手,然而在夜幕降临的前一刻,他们一行的猎物就出现了,正是那二人,符合要求。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虽说此番并非是为杀人,可行为计划却都符袭杀要求,严守计划,猎物出现,必须动手。
在动手的前一刻,霍振西必须确定袭击人员是否全体到位。
霍振西的目光瞄向旁侧的糖人摊子,摊主是新过来的,今日是头回来这摆摊,名叫罗未,也是袭击人员之一,此刻他正在收拾摊子,一把好刀,正放在他装物件的筐里。
罗未擅使刀法,带着家伙事才能发挥他的最大战力。
在霍振西的背后,有个身材矮小的人正在扫街,他叫陈数,衣着穷酸,但袍子很宽大,其中藏着一把短剑,削铁如泥,距离袭击地点不过两步。
在周遭还有侯墨、陈觉,他们也都各自就位,出现在他们应该在的位置上。
再看向最后一人的时候,霍振西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在醉仙楼的拐角处应该还有一人,如今却是不见。
他们一行人人有分工,一击便走,少去一人,计划就不能实施。
正在霍振西准备宣布终止行动,身子魁梧的黄吉正从暗处走出,出现在了他应该出现的位置,只是霍振西并没有看见,在黄吉的身后,还有个样貌相同的人倒在地上。
霍振西见几人到位,和面前的小贩使了个眼色,意思行动开始。
那小贩叫张谦,身高八尺,也是袭击人员之一,却不在计划之中,因他武功最高,且擅用暗器,他的飞刀能够轻易射死飞动的蚊虫,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应急,万一出现突发状况,袭击遇见预想不到的问题,那就是该他发挥实力的时候了。
张谦的手插在水果之中,水果下面有着十片如梅花一般的暗器,早已做好投掷准备。
他们每个人都如计划中预想一般,做好了万全准备。
伍元和房遗爱,二人中无疑是伍元最强,诨号小枪王的伍元,在京城的年轻一辈中,无人能及,故而六名袭击者中有四人专门对付伍元,行动共分三个步骤。
罗未持刀先上,先攻伍元和房遗爱的马匹,将二人砍下马来。
而后霍振西和侯墨夹击伍元,陈觉以响尾剑从其后暗算,罗未再配合他们围攻伍元。
至于房遗爱,街上扫地的陈数,怀中短剑会对他的关节要害刺去,一旦刺中,房遗爱便是力大无穷,也干不过大力王黄吉,更何况陈数也会从旁协助。
面对这精确谋划的袭击,若是大意,谁人都难以避开,当然这里也说了,那是在大意的情况下。
房遗玉不可能为了她的计划,就让她的兄长陷入危险中去,故而在今日正午,她已将计划告诉了两人,在他们出现在这条街上之前,西门追又将袭击者的位置,所在的方位,明确告知了二人。
第三百九十七章 突生变故
伍元二人虽不知对方的袭击计划,可对于谁是敌人,位于何处,却是了如指掌。
当他二人进入伏击处的时候,霍振西向罗未使了个眼色,这正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罗未收到暗号后,于瞬息之间抄起砍刀,猛地劈砍,呼地一声,那砍刀与空气摩擦,发出一阵音爆声响,这一刀若是砍中,马头绝对要被砍下。
正在这时,伍元和房遗爱不约而同的让胯下战马直立,以精湛马技避开了这原本必中的一击。
伍元更是从马背上举起长枪,一枪抽在罗未的脖颈,将之砸晕在地。
余下的袭击者们相继愕然,却并不慌乱。
每种意外,都已被他们算计其中,既然偷袭不成,那硬攻便是。
霍振西、侯墨、陈觉三人同时围住伍元。
在同一时间,房遗爱也受到了陈数的攻击。
陈数就如一根箭矢,在房遗爱稳住了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的短剑已向房遗爱的膝盖骨刺去。
袭击者中只他一人是真正的刺客,懂得根据变故,采取补救措施,只要他能刺烂房遗爱的膝盖骨,房遗爱的能耐一样大打折扣,可就在他就要得手的时候,后脖领却被一人抓住。
这突来的变故,让陈数汗毛乍起,回头望去,竟是他的同伙黄吉,正疑惑间,面门已被黄吉一拳击中,当场昏厥。
这连番变化,只在几息之间,令人难有防备。
顷刻间,袭击之人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街上的动静已然惊到了正在对弈的房遗玉和唐太宗。
房遗玉向下眺望之际,正见陈侠步一拳砸在陈数的面门,直将他那小脸打的凹陷进去,一拳将其容貌毁了,确切说应是黄吉,只是这黄吉是由陈侠步扮成的。
先前定计的时候,为挑选假扮的人选,可费了房遗玉好一番工夫,后来发现黄吉埋伏之处是醉仙楼拐角的巷口,能完美的唱上一出狸猫换太子,故而就选定了他。
房遗玉的心腹之人中西门追颇为机灵,而陈侠步却是个老实人,比之西门追,陈侠步更能取得旁人信任,故而房遗玉派他与黄吉交好,目的正是与之交谈,学其口音。
李月婉的变声之术可是个好物件,尤以在做密谍的时候,这门技术往往能取得奇效。
排山倒海的定义是谍报部队,秘密部队,从没露过脸,也没人知晓他们的存在,是以作为杀手锏存在,在必要之际甚至可以牺牲自己,力挽狂澜,换取伟大胜利。
排山倒海要成为一支正面擅于拼杀,暗中又可以打入敌方势力,实施破坏行动,拥有万金油的功效,故而房遗玉将变声术这门绝技交给了排山倒海里的每个人,陈侠步身为队长,自是习得,只是练得还不够熟。
李月婉这几日则乔装成各样面孔,连续几日在暗中观察黄吉,将之面貌记在心底,做了个完美无瑕的面具。
自从李月婉知道她这新学的技艺能帮上房遗玉大忙后,也不再以找乐子的心思来学,而是全心投入其中,不得不说这爱情的动力是恐怖的,加之李月婉本就心灵手巧,如今用心去学,不过一月光景,她那技艺可谓进步神速,现在由她亲手做成的面皮,别说旁人分辨不出来,便是黄吉本人也别想认出来。
见那些袭击者被伍元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房遗玉面上露出得意笑容。
唐太宗惊疑的看着街上光景,想着房遗玉和长孙辅机的异样,隐已明白了些,怒视起长孙辅机来。
长孙辅机一脸的难以置信,大唐律法虽明文规定,官员不可经商,这不仅是指在朝为官的人,就连家中亲属也是不许,目的正是为了防止官员们以权谋私。
长孙辅机的野心极大,一心想做到一人之下的权臣,故而需要招揽各类人才,可招揽门客是需要钱财的,只凭他那点俸禄,领地税收,根本不足以维持他的日常消费。
故而长孙辅机在暗中扶持了一些产业,收取利润,巧的是,这酒仙楼也是长孙辅机在京城的产业之一,只是知道的人不多,就是长孙休明也不知晓。
长孙辅机在房遗玉面前接连吃亏,早已不敢轻视这位年轻少女,心知房遗玉不会让他轻易将消息送出去,故而装作惊慌,将希望寄托于小厮身上,实际上却是为了做戏,给暗中之人看的。
在托付小厮之后,长孙辅机又暗中给店里的管事使了个眼色,在如厕的时候,让管事派人将消息传了出去。
这一切本是天衣无缝的,可长孙休明怎么没收手?
长孙辅机想不通,也已无力去想,心若死灰,再对上唐太宗那扭曲的面孔,身子已是惊得颤抖起来。
原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纵然天塌地陷,也波及不到他,可当唐太宗的龙威向他逼来,任他如何冷静,如今也是心胆生寒,将头低下,不敢与之对视。
唐太宗怒极反笑:“厉害啊!好个堂堂国舅,手段真够高明,朕算是长见识了!”
其实唐太宗也不知其中详情,可却明白一点,长孙辅机在对伍元和房遗爱下死手,无论是什么原因,伍元和房遗爱一人是功臣之后,一人是首相之子,岂容旁人这般糟践?
长孙辅机吓得跪伏于地,连连磕头。
唐太宗怒火中烧,正欲询问事情原委,却听房遗玉惊呼一声:“坏了!”
随着房遗玉的目光向街上望去,局势有了新的变化,原本占尽上风的伍元、房遗爱二人,已是陷入险境。
袭击的六人之中,伍元先是抽晕一个罗未,黄吉还是陈侠步乔装打扮的,另一个陈数也被陈侠步打昏,局面是三对三,论实力伍元、房遗爱、陈侠步三人,对上霍振西、侯墨、陈觉三人,必能占据上风,可袭击者共有七人,还有个是武功最高且是少见的暗器高手。
在长街之上,伍元对战霍振西,房遗爱找上了侯墨,陈侠步盯住陈觉,三人武功都要胜过敌人一筹,可现在多了个张谦,局势就变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棋逢对手
张谦站在大街一侧,瞧准机会就放暗器,他的暗器以手射出,出手迅速且无多余动作,将众人逼得手忙脚乱,落于下风。
为安全起见,房遗玉事先还安排了西门追在旁侧接应,但他明显也不是张谦敌手,还未逼至近前,就被梅花般的飞镖射中,肩头、大腿各中两镖,忙闪入旁侧的巷子里,若非他身法敏捷,怕是已被张谦射中一招带走了。
张谦成了场面上的主角,叫喊道:“侯墨,你去帮霍振西,这崽子交给我!”
先前有侯墨在房遗爱身前挡着,让张谦难以一展所长,现在侯墨退开,梅花镖直朝房遗爱射去。
房遗玉见状心中大急,二兄虽说神力骇人,可手脚却笨得要死,不够灵活敏捷,难以闪避开来,房遗玉怎么都没想到长孙辅机竟招揽了一位如此了得的人物。
房遗爱对上张谦,顿是一阵手忙脚乱,气得乱叫。
伍元见状大急,但因受霍振西、侯墨夹击,一时间也难以抽身支援,至于陈侠步那头,虽少了张谦的袭击,逐渐扳回劣势,可若要伸出援手,也是有心无力。
张谦从怀中摸出两片梅花镖,以高深手法向房遗爱投掷而去。
这招正是他的独门绝技,名叫插翅难逃,张谦的一片梅花镖射向房遗爱眉心,另一片则射向他的喉咙。
面对这招,房遗爱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故而张谦称之为插翅难逃。
一招出手,张谦冷笑一声,这招之下不知干掉了多少高手,房遗爱身形笨拙,又怎能抵挡的住!
面对这击,房遗爱吓得是屁滚尿流,却也无处闪躲,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没想到我竟会英年早逝,我还没玩够景春楼和聆音阁的姑娘呢!”
眼见梅花镖即将射中。
一道银光从天而降,闪瞎人眼。
当的一声,于半空中将两片角度刁钻的梅花镖,尽数击落。
张谦一脸的难以置信,定睛望去,只见一把飞刀插在地上,黑色刀穗随风飘扬。
房遗爱见了飞刀,喜道:“妹子——”
张谦也向飞刀射来的方向看去,却让他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人竟从三楼跃下,凌空滑行,缓缓落在地上。
来人正是房遗玉,她见二兄遇险,忙取出随身携带的飞刀,将张谦的梅花镖击落。
她居高临下,看的清楚,心知若不将那暗器高手击败,此战伍元几人难取胜利,故而她也随着飞刀,纵身跃下。
房遗玉如今的轻功已是不俗,由这三楼跳下,已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只见她如树叶一般飘落,不出一丝声响。
唐太宗在与房遗玉初次相遇之际,曾见她在天香楼四层跃下,今日不过三层而已,也不在意,可旁人却是看傻了眼,惊叫连连,就差没将房遗玉当作仙子来拜了。
张谦双目瞪着房遗玉,眸中露着丝丝忌惮,身为暗器高手,他清楚房遗玉先前那招是多么的骇人,他在江湖上也有个雅号,人称张快手,只因他飞镖迅捷,才得此号,可今日房遗玉后发制人,以飞刀击落了他的梅花镖,这又是何等功力?
房遗玉缓缓向前走去,在二兄面前站定,她还是头一回遇上暗器高手,故而有心一较长短,看看是她的飞刀厉害,还是张谦的梅花镖更胜一筹。
张谦领会其意,心中愈发忌惮,若非艺高人胆大,房遗玉又怎敢如此?
不敢轻敌,抽出身上飞镖,接连掷出,眨眼之间,密密麻麻的梅花镖前后夹击而来,竟有数十片,笼罩于房遗玉周身上下。
房遗玉面上尽是怒意,以她的轻功若想闪避这些梅花镖,轻而易举,可二兄现在就在她的身后,她若闪开,二兄马上就会被射成马蜂窝,可若不闪,她又怎地将这些飞镖接下?
张谦思绪百转,早有定计,房遗玉的暗器功夫是否在他之上,根本不重要,反正他在心里已将房遗玉视为场中最强大的对手,故而直接痛下杀手。
要知当前局势已是远远超出了张谦的意料,毫无疑问他们是中了圈套,袭击不成,反被埋伏,房遗玉的从天而降,更是让他们落入下风,毫无建功机会。
面对这般情景,张谦难免心生退意,只是房遗玉展露出的轻功,着实有些惊人,纵然他想逃也逃不掉,索性将心一横,顾不得什么任务,只要他自己活着,怎么都好!
故而张谦改变计划,打算对房遗玉下杀手,只有将房遗玉制住,他才有脱身的可能,然而房遗玉在大唐极富盛名,天下会武连夺三个魁首,武功盖世,他又未必胜得了房遗玉,保守起见,张谦选择借用房遗爱那个累赘来拖住房遗玉。
此时见房遗玉护住房遗爱,正是他最好的出手时机,心一狠,一咬牙,直对房遗玉射出他的绝技,梅花乱舞。
这招练到极致,能够一同掷出百片梅花镖,封锁敌人周身闪避途径,让人无处可避,无处躲闪,委实厉害的很。
只是张谦并未练至极处,投掷四十余片已是勉强的很,可尽管如此,此招也不容小觑,密布的数十片梅花镖,笼罩着房遗玉周身上下,且速度极快,不是她死就是她二兄亡。
张谦面露狰狞,他之用心不可谓不毒,房遗玉若是不闪不避,定难逃一死,可若闪避,房遗爱则一命呜呼。
暗器功夫不比拳脚,拳脚功夫在于勇猛,年富力壮就能乱拳打死老师傅,暗器功夫则在于手法精准,若是怒极而狂,必将失去平和之心,难以发挥真正威力。
房遗爱是房遗玉的二兄,若二兄因她闪避而亡,她后半辈子自是心绪难宁,无论房遗玉避或不避,结局都是一样。
房遗玉想到对方那卑鄙用心,实在是怒不可及,可这危机关头,也无暇多想。
就在梅花镖临身之际,房遗玉脑中灵光一闪,果断解开裤带,将外衫脱下,内劲不断灌入衣上,挥舞而起,于身前形成一面屏障,护住她兄妹二人。
第三百九十九章 如何处置
梅花镖快的很,房遗玉转的也不慢,梅花镖打在衣衫上,竟无法再入半步,就如打在盔甲上一般,不是掉落就是被崩飞出去,丝毫不见成效。
张谦初见房遗玉应对之法,先是冷笑,面带不屑,毕竟他的梅花镖威力不俗,就算射在墙上也会深入其中,薄薄外衫又如何能够抵挡?
然而他那轻蔑之色刚挂脸上,一片片梅花镖就如风中残烛,尽失效力,骇然道:“怎么会——”
他殊不知房遗玉将内劲灌入衣衫,使得衣衫沉重异常,将之旋转挥舞,就如螺旋桨一般,虽是小小叶片,却能形成一道不亚于盾牌的屏障,能在这短时间内做出反应,足见房遗玉应变能力之强。
张谦呼声未落,只觉两道杀气扑面而来,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两条银线破开长空,已至他肩膀处,将其撞翻。
房遗玉见一击就中,也算松了口气,这张谦狡猾无比,先前形势压根不容她有时间多想,只凭本能反应,若换做旁人,绝无可能接下此招。
在房遗玉接下张谦梅花镖的瞬间,她又一手将外衫卷回手中,一手以暗器手法取出两把飞刀,以内劲激射而出。
自从闻人瑜帮房遗玉造出飞刀后,她便时常苦练暗器手法,虽说做不到小李飞刀那样,杀人于无形,可在这十丈之内,飞刀去势之凶,却也不亚于那小李飞刀,让人闪无可闪。
房遗玉这两刀射的极为精准,飞刀直刺入张谦的左右肩胛骨,让其双手难以抬起,更难以发力,对于暗器高手而言,双手等同于生命,这双手不能使用,便是成了废人,只能束手待毙。
房遗玉让二兄将旁侧受伤的西门追带去医治,而她则去助伍元一臂之力。
伍元以一人之力足以对付霍振西和侯墨的夹击,只是短时间内不能取胜罢了,如今得到援手,身子一震,枪法更是凌厉。
霍振西和侯墨两个人都拿不下伍元,何况又加了个武功高强的房遗玉。
房遗玉和伍元默契十足,伍元先是一枪逼退霍振西,房遗玉乘胜追击,两掌同时拍向霍振西的手肘。
霍振西眼看他那条大好臂膀,被房遗玉拍碎!
钻心之痛传来,霍振西还没来得及叫喊,房遗玉又是一脚,踢中其小腹,将之踹飞出去。
原是房遗玉见他招式歹毒,直攻伍元要害,若被他那拳头砸中,非死即伤,故而也就下了重手,将之手臂废去,让他日后再不能用这般狠辣功夫。
房遗玉的凶残让侯墨心下一惊,身子一滞。
伍元一枪挑飞了侯墨的武器,一抖枪花,长枪从侯墨的腋下穿过,压住其背,将之按倒。
就在房遗玉、伍元解决掉霍振西和侯墨的同一时间,陈侠步也施展了一手夺剑之法,将陈觉的短剑夺在手中,抵住其喉咙。
房遗玉让伍元和陈侠步将几人压入酒仙楼,她则朝着唐太宗所在的包厢走去。
来至包厢,唐太宗一脸怒容的坐在椅子上,长孙辅机跪伏于地,泪声俱下,不停地忏悔着。
唐太宗在楼上见暴徒们被房遗玉几人制服,也是松了口气,可想起今日的罪魁祸首,不禁怒发冲冠,但因不知来龙去脉,也不知孰对孰错,故而喝令长孙辅机将一切告之。
长孙辅机对事态的发展也是始料不及,但见黄吉叛变,心下也是恍然,误当黄吉是他手下的败笔,也清楚了为何房遗玉能事先知道他的布置,愤慨之余,恨不得将黄吉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火。
黄吉身为执行者,前因后果虽不清楚,却也知其中关键,长孙辅机不能让房遗玉占得先机,听唐太宗发问后,忙将事实原委道出。
当然长孙辅机也不会傻到说出他的真实想法,只道气不过房遗玉针对长孙休明,他又无力对房遗玉如何,昏了头脑,故而拿伍元和房遗爱撒气。
长孙辅机痛哭流涕,跪地道:“陛下,辅机真的只是为了出口恶气,并无下重手的打算,陛下您要相信我啊!”
长孙辅机咚咚磕着,没几下,额头已有鲜血渗出,一脸悔恨。
房遗玉暗道厉害,长孙辅机虽如实相告,可在关键之处,却处处遮掩,不断为他自己减轻罪行,再三表示此番行动,只为发泄私愤,并非刻意针对,不掺政治因素。
长孙辅机心胸狭隘,众所周知,这发泄私愤一说,合乎情理,不容旁人不信,甚至不留丝毫破绽,让人拆穿。
唐太宗见他的大舅哥这般模样,气恼之余也是不忍,一方面长孙辅机的过错,实在不小,另一方面长孙辅机是皇后的兄长,大唐的柱石,当年隐太子逼的紧,唐太宗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是长孙辅机全心辅佐,可以说没有长孙辅机的支持,就没他唐太宗的今日。
唐太宗拳头攥紧,又暗自松开,心中为难之极,见房遗玉进来,沉声道:“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房遗玉面带苦笑,她又有什么权力处罚长孙辅机?唐太宗问出这话,摆明想要护住长孙辅机,难道这时候,她说句从重处罚,长孙辅机就当真能够受到重罚吗?
房遗玉回道:“皇兄,遗玉早已说过,遗玉今日目的并非是为了加深双方恩怨,而是为了化解矛盾,今日请皇兄来此,也是为了说合,并非是存心针对国舅。若遗玉有心针对,也不会请皇兄来了,直将事情闹大,搞得京城人尽皆知便好!今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遗玉也不想追究谁的责任,更不想责罚于谁,饮上一杯酒,恩怨就散去吧!”
房遗玉这话说的极为漂亮,说的极有胸怀。
其实她说的也不过是些唐太宗爱听的空话罢了,若房遗玉真要求唐太宗严惩长孙辅机,毫无疑问长孙辅机会受到极重惩罚,可事情闹到那个地步,她房遗玉必是更加悲剧,因她此次是在利用唐太宗严惩长孙辅机。
唐太宗虽是一代明君,可面对这般胁迫他做决定的混账,必是不会再有好脸色。
第四百章 尘埃落定
当下这个情况,房遗玉如此说来,却是有着难以预想的好处。
唐太宗一脸欣慰,长孙辅机却是面若死灰。
房遗玉这番话和长孙辅机先前的忏悔,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人心胸如海般开阔,一人心胸是何其狭隘!
唐太宗不禁抚须微笑,极为满意,不由想到,他这个弟妹,可比他的大舅哥胜过太多了。
这时酒菜已经上来,房遗玉斟好满满两杯,来至长孙辅机面前,道:“国舅,这酒一饮,恩怨就清了!”
长孙辅机看着唐太宗,泪流满面。
唐太宗心烦的很:“遗玉都这般大度,说到底还是一家人,难道你还有什么想法?快起来!”
长孙辅机连忙起身,郑重的从房遗玉的手中接过杯酒,叹道:“弟妹真有圣人之象,我却是这般不知好歹!”
长孙辅机将酒一饮而尽,而后深深一拜:“长孙辅机妄作小人,实在惭愧,请受我一拜!”
房遗玉心中叹息,长孙辅机毕竟不是侯君集,知晓进退,心中已是有些不满,唐太宗这种做法,实在有违公平。
唐太宗叹道:“辅机呀!你瞧瞧这些小辈,你惭不惭愧啊!行了,虽然遗玉她不追究了,可朕身为大唐国君,却不能对此事置之不理,遗爱和伍元是何人?一是当朝左相之子,一是功臣之后,你竟能下这般重手!”
“你身为大唐功臣,朕也不愿见你颜面扫地,此事朕也不对外公布了,给你留些颜面,明日你去房相府上和房相认个错,再去伍家探望一番,之后朕再给你布置一项任务,你近来不是在研究礼仪吗?给你三年时间,你就在府里给朕好好撰写一部《唐礼》出来!”
房遗玉暗自咋舌,原本以为唐太宗会这般轻易放过长孙辅机,却不曾想唐太宗会下这般重手,心下也是恍然,唐太宗并没被长孙辅机的虚言所诱导,他已是意识到了什么,故而秉公处置,并没因长孙辅机是皇后的兄长,就法外开恩,她先前倒是误会了这位千古一帝。
长孙辅机闻言身子颤了三颤,咔嚓一声,手中酒杯都握不住了,掉在地上。
撰写唐礼不过是客套话罢了,事实上是要关禁闭,在古代叫做闭门思过。
这就意味着,长孙辅机此后三年,只能呆在家中,如同坐牢一般,不可参与政事,不可谓不是最重的惩处。
“臣谢过陛下!”长孙辅机跪在地上,也无怨言。
唐太宗若有所指道:“辅机,真希望你能懂得朕的苦心!”
唐太宗眸光闪动,似已知道一切原委。
长孙辅机不敢多言,跪伏于地。
唐太宗摆摆手:“你先回去吧!朕还有事跟遗玉讲!”
长孙辅机告辞退去,出了酒仙楼,回望一眼,叹道:“棋差一招,呵!只是来日方长,不过三年而已,我耗的起。”
长孙辅机的语气中并无丝毫沮丧,反倒是发自内心的叹服,输的不冤。
能够接受失败,方能成就大事!
长孙辅机对于今日失败,已经没了怨念,他技不如人,理当受罚,三年之后,他尚有复出的机会。
酒仙楼包厢。
唐太宗静静坐在旁侧,也不言语。
房遗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此番设计,成果比预想之中还要好上百倍,直接让长孙辅机进了大牢,虽说那并非是真的大牢,但不可参与政事,不可走出长孙府,跟蹲监狱也没什么区别。
表面看上去长孙辅机并没受到什么实际意义上的惩处,可三年监禁,却比什么惩罚都来的严厉。
只需想想就能明白,便是寻常百姓,将起限制在家,足不出户,三年下来都难以承受,更别说长孙辅机还是朝中重臣,三年时光足以将他多年累积的人脉消磨干净,几是说他这么些年都白忙活了。
唐太宗此番下手确是极重,且重的出人意料,虽说长孙辅机派人袭击于大唐有功的郎将,这郎将虽说都有一定背景,可毕竟罪名也未成立,还未酿成大祸,几十杖刑都算是极致惩罚了,可如今却要受三年禁足,实在令人意外。
唐太宗这般愤怒便是房遗玉也想象不到,现在的她心底也有几分不安,这次制住长孙辅机固是好事,可她为让唐太宗请长孙辅机来这酒仙楼,多少有些涉嫌欺君,若是追究起来,她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二人都不言语,各怀心事,气氛有些压抑。
过了许久,毕竟是房遗玉心中有愧,难以做到泰然处之,忍不住先道:“皇兄,千错万错都是遗玉的错,您别不言语呀!怎么罚遗玉都认着!”
唐太宗闻言被她气笑:“当真?这事严重来说就是欺君,你这丫头有几颗脑袋?受的起吗?”
“啊——”房遗玉偷瞄一眼,见唐太宗并无责罚之意,略松口气,忙服软道:“遗玉也是被逼无奈啊!国舅他人老成精,遗玉哪是对手,他布置计划,若非他手下之人,有个曾受我大恩,将事情告之遗玉,恐怕今日我家二兄、伍元都要遭其毒手了。遗玉想着在大唐能够制他的人,也就皇兄您了,这才——”
“你就摆了一出鸿门宴,诓朕前来看戏?”唐太宗面露不善,虽说他能明白房遗玉的苦衷,可被人当枪使,任谁都不会舒服,更何况他是大唐的主人。
房遗玉忙道:“瞧皇兄您说的,何必计较那些,再怎么说,遗玉今日不也是帮您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吗?您想想呀!若没遗玉帮衬,以长孙老鬼的能耐,我二兄和伍元,今日必遭劫难,一个左相之子,一个功臣之后,在长安街头遭到袭击,这是何等大事?到那时必是三堂会审,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又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若查不到幕后黑手,您必要寝食难安,若是查到幕后主使,皇嫂那头您又不好交代,今日被遗玉这么一闹,什么麻烦都没了!皇兄您可是千古第一明君,怎么会为这芝麻大点的小事计较?甚至还无视遗玉的拳拳爱国之心呢?”
第四百零一章 逃得一劫
唐太宗听后竟觉有几分道理,摇头笑道:“这般说来,朕今天还不该罚你,反倒是应该好好感谢你一番?”
房遗玉赔笑道:“嘿,意思意思就行,天下谁人不知当今的大唐国主是个赏罚分明的帝王,是个古之未有的明君,想当年皇兄弱冠之年举义兵,二十有五定天下,实乃威名赫赫,古往今来,无人能比,真可谓是——”
房遗玉的奉承话跟不要钱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行了行了——你那一套在朕这可没什么用处,别想用这种小伎俩来逃脱责罚!”唐太宗面色红润,一脸柔和,话虽严厉,可眼角却始终带着笑意。
“是是,遗玉最佩服皇兄的就是这点,古往今来,能与皇兄相提并论的,也只有秦皇汉武罢了,可他们在此处哪比得上您?秦皇被赵高那马屁拍得昏聩,刘彻更是被那些弄臣奉承的找不着北。这几是古来掌权之人的通病,可皇兄却是与众不同,心中有杆秤——遗玉这说的可都是实话,并非阿谀奉承,这是发自内心的赞美!”房遗玉继续说着她的‘实话’。
唐太宗听的喜形于色,心里舒服,抚须笑着,一副朕乃真龙天子的模样:“嗯——此言不虚,这人嘛!确实不能听太多的溜须拍马,朕身为皇帝,平日里是免不了万人赞美,在这就需得要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不该被那些奉承的话左右,也只有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最正确的决定,朕扪心自问,在这方面做得还行,还算不错!比秦皇汉武确实要强上那么一些的!”
房遗玉面皮一抽,见过自恋的,没见过唐太宗这么自恋的,几句奉承话就将他糊弄的找不着北了,当即暗笑,看来此番自己能够逃脱责罚了。
唐太宗眯眼笑着,忽道:“弟妹既然为朕解决了一大麻烦,那朕也送你几个字,以作褒奖。”
唐太宗说着,用手沾酒在桌上写下了七个方正大字:“忠言逆耳利于行!”
房遗玉还没反应过来,唐太宗那头就笑眯眯的道:“弟妹说朕赏罚分明,那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朕已经赏赐你了,罚却也仍旧要罚!”
忽而正色道:“朕近来手头拮据,就罚你十万两银饼吧!”
房遗玉登时傻眼,也明白唐太宗虽然爱听溜须拍马的话,可却不会因为这些就失去理智,仍是保持着明断是非的清醒头脑,她那用意早已被唐太宗给看穿了。
唐太宗似笑非笑的看着房遗玉:“这般处罚,你这丫头再无怨言了吧!”
房遗玉苦着脸道:“皇兄圣明,遗玉哪还敢有半分怨言!”
“哼!”唐太宗瞪了她一眼,佯怒道:“朕还不知道你?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做。此番朕就不追究你了,若有类似情况,你直言便可,再敢借朕之手,必是严惩不贷!”
唐太宗最后一句说的格外严厉,身上那皇者霸气四溢,让房遗玉不禁心头发毛,足以看出唐太宗此番是动了真火,她没受到惩罚,已是万幸。
房遗玉确实应该庆幸,因为唐太宗近来正有杀鸡儆猴的念头,这一切源于贞观处年。
贞观初年,发生了一件事,是有关尉迟恭的。
那年,唐太宗新年摆宴,招待朝中重臣,尉迟恭自然是在邀请之列,古人看重颜面,席位高低极为讲究,离唐太宗越近,自是地位越高。
当时有一不熟之人正在尉迟恭之上,尉迟恭气得暴跳,怒喝道:“你功劳几何,胆敢位列我上?”
当时任城王李承范就坐在尉迟恭的旁侧,见他生怒,忙近前劝慰,谁知尉迟恭一拳砸去,险些将李承范的眼睛打瞎。
此事在唐太宗的心中始终留有疙瘩,前不久侯君集之事爆发,唐太宗想起前事,萌生一个想法,觉得他对麾下那些老臣,真是太好了,过于纵容了,以至于他们恃宠而娇,故而有心整治一番。
房遗玉和长孙辅机在这个当头生事,正撞唐太宗枪口。
唐太宗万万没想到这最先犯事之人,竟是他最器重的长孙辅机和房遗玉,更是令他感到不能原谅。
长孙辅机是此事的始作俑者,虽说房遗玉是被逼无奈,可借他刀杀人,也是种恃宠而娇的表现。
本该二人都罚,且要重罚,警告警告旁人,只是眼下情况特殊,江南的不安定近来愈演愈烈,唐太宗正需房遗玉南下处理,不好在这时罚她,故而让她逃过一劫,长孙辅机却是悲剧了,唐太宗直接拿他开刀,杀鸡儆猴,下令禁足三年。
“一定一定!”其中缘由,房遗玉自是不得而知,更不知她有多么幸运,只知唐太宗无心罚她,向她要钱八成是见她生意做得红火,想从她这分些利润,以备不时之需,故而她也松了口气。
“行了,朕回去了,你下不为例!”唐太宗警告一句,从椅子上站起,大步向外走去。
若非长孙辅机实在厉害,房遗玉也不会出此下策。
伍元、陈侠步同时走进包厢,说那些袭击者已被唐太宗带走,同时跟房遗玉问起情况,他们未得唐太宗召见,目前为止,还不知结果如何!
房遗玉哈哈一笑:“除了破财免了个灾,今日算是大获全胜吧!此后三年,咱们再听不到长孙辅机的丝毫消息了——来,都坐下,这桌酒菜,动都没动,去将我二兄叫来,别浪费了,就当庆功了!”
想着长孙辅机在三年之内都不会再给她找麻烦,能让她安心过上三年舒坦日子,房遗玉就满足的很,她却不知能者多劳,在她和李月婉婚期将近的时候,下江南的日子也是来临。
长孙辅机回到府上,刚进家门,长孙休明、长孙弘二人就一拥而上,面露焦虑,他二人还不知长孙辅机知晓一切,更是得到惩罚,只想将今日异变告知长孙辅机。
长孙休明抢先道:“辅机,你这是上哪去了?你可知发生了什么大事?伍元和房遗爱似乎早已知晓咱们的计划,早就做好了防备!”
第四百零二章 三傻的疑惑
“房遗玉当时也藏身附近,咱们的袭击全无效果,还有那黄吉竟然临阵倒戈,成了房遗玉的人。咱们派去的人都被房遗玉给擒住了,辅机,你说咱们应该如何是好啊!”长孙休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长孙辅机早已知晓,自是没露出什么异色,只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
而后也不言语,朝府中的议事大厅走去。
长孙休明是此番袭击的组织者,始终在天香楼观看着下方情况,故而一切尽在他的眼中,见袭击失败,六人被抓,一人叛变,他也不敢多呆,匆匆离去,回至长孙府来找长孙辅机商议。
长孙休明回来的及时,故而没遇上从酒仙楼出来的长孙辅机,此时见长孙辅机不搭理他,心下更为惶恐,生怕祸及自身,被长孙辅机抛弃,颤声道:“今日事情败露,该如何善后?辅机,你倒是说句话啊!”
长孙弘听长孙休明说完事情经过,也是大为心急,可见长孙辅机神色异常,意识到事态严重,道:“叔父莫慌,兄长定会有应对之策的。”
长孙休明心中焦急,可也不敢过度逼问,只得跟在身后,惴惴不安。
三人来至议事大厅,这大厅并非是接待客人的正厅,而是长孙府商议要事之处,这里只允许下人每三日打扫一次,其他时间若敢踏入一步,定会受到严厉惩罚,也只有在商议机要之事的时候,长孙辅机才会带人过来!
坐在上首位置,长孙辅机一脸阴沉,对二人道:“你们都别说了,我了解的不比你们少,事情经过我都看在眼里,房遗玉那丫头撺弄陛下,将我带去酒仙楼,她将一切都计划好了,只待咱们上套!”
长孙休明、长孙闻言弘面色惨白,失声道:“那该如何是好?”
长孙辅机漠然道:“无需紧张,陛下已定责罚,此事由我一人担下,与你等无关。”
长孙休明总算是松了口气。
长孙弘问道:“那陛下给出的处罚是?”
“禁足自高官孙辅机面皮一抽,想到唐太宗给的惩罚这般严厉,他也是茫然无比,没想到唐太宗会下这般重手。
长孙休明却是一脸得意,只当几日工夫,笑道:“辅机毕竟是国舅,得到陛下宽恕还好!”
长孙弘察言观色,心知事情没那么简单,试问多久!
长孙辅机回道:“禁足三年!”
长孙休明、长孙弘面面相觑,竟是难以接受。
过了许久,二人方回过神来,慌乱无比。
长孙一脉离不开长孙辅机,他二人很难想象长孙辅机不在朝中的情形。
长孙休明更如没了支柱似的。
长孙弘提议道:“不若咱们去找皇后说情?以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应会有些成效!”
长孙辅机摇头道:“皇后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她一向帮理不帮亲,断然不会施以援手,咱们就别自讨没趣了。既然事情已定,想再多也是无济于事。此番咱们输了,输了就认。好在咱们并非输的一无所有,三年后还有机会的。”
长孙辅机比谁都不甘心,可他清楚,圣旨已经下达,若他不奉旨而行,甚至意图改变圣意,会将唐太宗彻底激怒,对他而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服从命令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长孙弘长叹道:“咱们怎么会陷入这般境地?兄长不是规划的挺好吗?”
长孙辅机咬牙切齿,目露凶光:“我心里想的就是这事,以现在的情况看,是黄吉背叛了咱们,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他知晓咱们的计划,提前通知了房遗玉,故而房遗玉才能事先安排,若非事先知道咱们的计划,房遗玉断然没有那个本事,布置出这么个完美的圈套,可我实在想不通,黄吉为何要背叛我,他的家人都在我的控制之下,难道他想被灭族吗?”
长孙弘也是一头雾水,道:“行动之前我去调查过他们的身份背景,黄吉是北地人,生活在关外,他不但和房家没有关系,跟伍元伍家也绝无往来,在被咱们招揽之前,他生平也未踏入过关内一步,我始终都觉得在死士之中,黄吉是最为憨厚老实最值得信任的,现在都不愿相信他的背叛,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背叛!”
三人做梦都想不到那黄吉是假的,打探他们计划的,实际上是另有其人。
“但现在再说那些也是无用,既然他敢背叛兄长——那就该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长孙弘面色阴沉,用手在颈脖处一比划,做了个斩尽杀绝的姿势。
“不行!”长孙辅机对黄吉的恨,远胜长孙弘百倍,可他非常清楚,黄吉的家人不能动:“既然黄吉背叛咱们,帮了房遗玉大忙,以房遗玉的性格断然不会丢下黄吉不管,咱们若是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下死手,房遗玉定会去陛下那再给咱们致命一击,尽管黄吉不能饶恕,可我们却是动他不得,这事就揭过吧!”
长孙弘也知长孙辅机说的是事实,摇头苦道:“没想到咱们会落到这个地步,处处受制于人,我不甘心呀!”
长孙辅机沉声道:“我也是——可输了就要认,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宁可从头来过,也不要逞一时之勇,不然咱们会像侯君集一般,再无翻身可能。”
忽地一顿,长孙辅机想起一件事来:“房遗玉那丫头的布局让人心悸,却并非没有纰漏,我已寻出破绽,且及时派人去寻叔父中止行动,只要行动中止,房遗玉便是自抽耳光,难道叔父你没收到消息?”
长孙休明也已恢复冷静,先前只是插不上嘴,此刻听长孙辅机问话,却是一脸茫然:“我在天香楼未离开半步,并没收到什么消息啊!”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房遗玉有通天之能,连天香楼也设了埋伏?”长孙辅机眉头紧皱,沉思半晌,而后从腰间摘下一块玉牌交由长孙弘,让他去酒仙楼寻掌柜询问情况,有什么消息速来回禀。
第四百零三章 韬光养晦
长孙叔侄等了快一个时辰,长孙弘才匆匆归来,苦笑道:“掌柜确实依照兄长吩咐,派人前去天香楼寻叔父,可因吩咐太急,下人怕耽误要事,在问清叔父所在包厢后,飞奔上楼,却在楼梯口撞了一位客人,脚下打滑从三层滚下了一层,昏死过去,刚刚才清醒过来。”
长孙辅机彻底傻了,呆立半晌,叹道:“天要亡我啊!”
长孙弘又道:“兄长,这三年你是可以等,但储君他未必能等啊!他没你扶持,恐怕——来年就完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长孙辅机高声道:“该死,险些误了大事——我这就去东宫找他!”
长孙辅机将长孙一脉的命运在李高明身上押了宝,若是储君被废,他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长孙辅机本是心思缜密之人,可因今日之事,精神恍惚,只想着他日后应当如何复起,竟将李高明给抛之脑后了,若非长孙弘提醒,他还真就忘了。
由此可见房遗玉今日之打击,给他心中造成了多大的阴影。
长孙辅机急匆匆的朝太子府奔走。
李高明近来总算是松了口气,前两年废黜储君之事,是闹得沸沸扬扬,让他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储君之位离他远去,可自从依了长孙皇后的建议,去给房遗玉道歉后,长孙皇后就劝动唐太宗,让魏徵给他做了老师。
在长孙辅机和魏徵二人的辅佐下,唐太宗似也没了废立的心思。
李高明这一精神松懈,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又来了,寻了个比合意更加俊俏的戏子,偷偷养了起来。
这日在东宫听那戏子唱曲,只觉日子过的欢快,心道:“只做个储君就这般享受,若能执掌江山,又该是什么光景!”
正在这时,近侍传回了长孙辅机求见的消息。
李高明忙让那戏子退下,亲自出去接见,热情无比。
长孙辅机将自身情况告之。
李高明闻言色变,尤以听到罪魁祸首是房遗玉,登时气的面红耳赤,想起昔日仇怨,恨不得将房遗玉撕碎:“又是那个贱人,舅父您放心,这仇我会替你报的!”
“万万不可!”长孙辅机急道:“我来就是为此,储君切记,房遗玉不能动!”
李高明大感不悦。
长孙辅机语重心长的教导道:“近年来你储君地位不稳,正是因为得罪了她,今日还要重蹈覆辙吗?听舅父句劝,别去招惹房遗玉,她太厉害了,并非是你等小辈能够匹敌的!”
长孙辅机从前一直将房遗玉视作小辈,针对房遗玉也是因房遗玉未来的前途远大,故而为绝后患,才频频出手。可今日他算是想明白了,房遗玉和他根本就是在同一层次上,房遗玉的心机谋略,全然不次于他,并非李高明之流,能够对抗了的。
李高明并没继承唐太宗那虚心纳谏的本事,长孙辅机这番劝说在他看来是为软弱,长房遗玉志气,灭他的威风,心中不以为意,还当长孙辅机败在房遗玉手上,被罚禁足三年,对她生了畏惧之心,心中嗤笑不已。
只是长孙辅机是他顺利登基的重要推手之一,见他这般恳求,也不好拒绝,只道:“本殿下知道了,日后会尽量避开她的。”
长孙辅机也知李高明此话多是敷衍,可他话已出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道:“有句古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旦你日后登基成为皇帝,对付小小房遗玉还不是手到擒来?陛下想要的是一位聪慧贤德的储君,而非是与臣子勾心斗角的储君。只要你能做到这点,有你母后在,陛下断然不会再动废立之念。”
这是李高明最为关心的事,他已是国之储君,只要唐太宗不废黜他,他就是大唐未来的君主,见长孙辅机说的在理,也是点头认同。
长孙辅机满意一笑,再度告诫道:“殿下不要忘记要时常去探望皇后,皇后的支持是所有皇子都不具备的优势,须得好好把握,千万别低估你母后的能量——对了,还有那侯君集,说到底陛下还是念旧的人,侯君集毕竟于国有功,且有着非凡才干,陛下不会让他在大理寺待太长时间的。”
“以舅父对侯君集的了解,经过此番事情,他心中定会对陛下不满,对房遗玉忿恨。你可将之争取过来,成为你之臂助,若是那样,你的手就能伸到军方,对你未来大有帮助!”
长孙辅机悉心教导,只希望在他禁足的这三年里,李高明能保住他的储君宝座。
就在长孙辅机悉心指点李高明的时候,房遗玉一行的庆功宴也已结束,拜别几人,房遗玉前去医官探望西门追。
西门追身受两镖,但因避开要害,只是些皮外伤,并不打紧。
房遗玉为他付了医药费,将其带回韩王府。
虽说京城的大夫们都有几分能耐,可府中有位盖世无双的神医,何必浪费资源。
孙药王住在韩王府里,房遗玉还特地为他空出一套别院,让工匠打造了一个极好的炼药炉给他使用。
孙药王沉迷医术,对于吃喝并不讲究,本不想麻烦房遗玉,可刚刚得到房遗玉指点,学到了混药的新知识,有了全新想法,需要静心研究。
此番研究的药材是太子参、虫草等名贵种类,孙药王平日里向来是行医赠药,所赚钱财仅能维持衣食住行,哪有什么余钱去买名贵药材研究?
事关李元嘉病情,房遗玉自是不会小气,本来她和李元嘉的实封加起来就有六千户,下辈子都可衣食无忧,况且她还是造纸业的垄断霸主,碧螺春茶行的股东,每年分成都是数十万两的白银,压根不愁钱财,唐太宗索要的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她眉头都不皱一下。
各类珍稀药材不停的朝韩王府里送着,唐太宗也听说孙药王在研究治疗气疾的方子,需要太子参、虫草之类的药材,全无二话,直接派人出使高句丽,表示需要一些太子参,听说你们这里盛产,打算弄些回去。
第四百零四章 止血神药
那些急着跟大唐拉关系,拍唐太宗马屁的国家,俱是不远万里的送来大批鲜参,二十年三十年的,甚至还有上百年上千年的。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药材,孙药王自是乐的很,他不止一次的尝过没钱创新、改良药方的滋味,如今得到这般充足的支持,哪肯舍得离去,也就应了房遗玉的请求,于韩王府中住下,乐不思蜀。
托孙药王的福,整个韩王府内外都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就跟洒了空气净化剂似的。
房遗玉回到韩王府,让陈侠步去换回本来面目,她则扶着西门追,循着药香,来至孙药王所在的别院。
孙药王这处别院,房遗玉原本打算造个网球场,给身子虚弱的李元嘉锻炼使用,故而极为宽广,只是如今这宽阔处都被孙药王给用来晒药了,这别院只空出些落脚的地方。
寻到孙药王时,他正在以身试药,喝着刚刚熬出的古怪汤药,边品尝,还边说:“妙极,妙极,王妃所说的办法果然管用,这至阳至热的凰菱花配合牛头睾,药效不失,阳热之气却被牛头睾的药性给中合了!”
对于房遗玉二人的到来,丝毫未有察觉。
“孙伯父,孙伯父!”房遗玉本是以神医相称,可孙药王却说他只是个寻常医生,不敢接受神医称谓,房遗玉索性改口叫了伯父,连叫数声,才将这位痴迷医术的医者唤醒。
孙药王一脸愕然:“王妃何时过来的——”
孙药王还未说完,看见房遗玉身侧的西门追,见他受了伤,面色一变,不再理会房遗玉,忙将西门追扶到床榻坐下,为他检查伤势。
房遗玉心知在孙药王的眼中,天大地大不如病人大,也不在意,由他自便。
孙药王捻须道:“包扎手法倒是精巧,只是药量用的少些,原本三日就能恢复的伤势,以这药量少说还要十日才行!”
房遗玉一阵无语,没想到京城还有这种无良医生,为多赚一些,刻意减少药剂用量。
“我这有份全新伤药,抹在伤口上,一两日就能康复!”孙药王担心药效冲突,唤药童弄了盆清水过来,为西门追清洗伤口,再从药箱之中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给西门追涂上了一种红色粉末。
“这是——”房遗玉都看傻了,惊讶的难以言语,这红色粉末神奇的很,因重新清洗伤口,西门追那原本止血的伤口,再度有鲜血流出,可那红色粉末一涂,血立刻止住了,就连包扎都不需要。
孙药王微微一笑:“不知道王妃懂不懂和面蒸馒头,面粉和水相互搅拌就成了面团,这药粉是我在游历期间,看妇人和面时受到的启发,治疗外伤首要任务就是止血,只要血止住了,生命便会无碍,可并没有什么生肌散能在瞬间让伤口愈合,反倒是会因血液流速过快而冲散药粉,影响疗效。”
“故而我一直在寻找能够快速止血的神药,只是始终没什么进展,一日见农妇蒸馒头,发现面粉兑上水就能凝固,我想这血和水一般,既然面粉遇水会凝固,那药粉为什么不能呢?后来我就研究出了这个全新的止血药剂,它的药性只比寻常伤药好上稍许,真正厉害的是它在遇血之后,能够瞬间凝固堵住伤口,有效的防止血液流失。”
房遗玉为之咋舌,心头一动,问道:“药粉凝固确实能够堵住伤口,可那凝状物堵着伤口,岂不有碍伤口愈合?”
孙药王笑道:“王妃才思敏捷,做哪一行都是奇才,这处是以前存在的问题,但如今已经完善,随着药效流失,那凝状物会不断溶解,直至消失不见,故而不会影响恢复,反倒是能加速生肌。”
房遗玉听后,大喜过望,她想到了战场,往往一场大战下来,伤者少说数万,随军医官压根忙不过来,若轻伤还好,重伤之人几乎等同于死亡,且八成以上都是因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失血过多而身亡。
在外出征战的时候,若有这种能够快速止血的疗伤神药,将是大唐幸事,房遗玉喜道:“那真是太好了,孙伯父,这药若能用于战场,能够挽救无数将士的性命啊!”
房遗玉一脸欣喜,却不料孙药王冷冷回道:“我的药怎可用于血腥杀戮的战场?想都不要想!”
房遗玉没想到孙药王说变脸就变脸,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呆立半晌,但见孙药王一脸厌恶,也有些明白了。
孙药王并非是针对她,而是针对战场,身为一位悬壶济世的医生,孙药王对战争深恶痛绝。
一听房遗玉要将他创造出来救人的药物,用于战场,用于修罗地狱,就跟被冒犯到了一般,生出抗拒之意,想都没想,果断拒绝。
房遗玉沉默半晌,问道:“孙伯父,不知你今年贵庚?”
孙药王仍旧恼怒的很,可还是答道:“九十有七!”
房遗玉算了一下孙药王的出生年份,道:“九十七岁,也就是说伯父出生之时,天下还属西魏,而后历经北周,见证大隋建立,一统南北,而后又迎来开皇盛世,这般说来,孙伯父亲眼见证了数个朝代的兴衰?”
孙药王不知道房遗玉要问什么,可还是点了点头。
房遗玉沉声道:“我记得大业初年,大隋的人口近千万户,而在大唐一统天下,贞观初年民户不过二百余万,这之间征战损耗七百万户,亡故数千万人,对于这般恐怖数字,不知伯父有何感想?”
孙药王眸中露出悲痛,他出身贫寒,早年在终南山求医,学成之后,正逢隋炀帝暴政,家乡疫情流行,以其医术却难以救治,痛定思痛,再度云游学医。
而后孙药王终是拜得明师,学了一身惊世医术,再度出世却正巧遇上隋炀帝征伐高句丽,他因精通医术,被抓去当了随军医生。
那一战隋炀帝聚全国军力,集军队一百二十三万五千人,分军十四路,由宇文伯通率领,进军高句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