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王城变故
房遗玉借机提议道:“不如就跟我走吧!也不瞒你,此番我来这沙海,便是听说萨尔沙介绍,知你本领,特地来寻你的。”
独孤战于魔马拉沙海生活,少理世间之事,更不与旁人接触,便是周边生活的尉犁人,虽知有他这么个人存在,却不知他名讳,他刚才也在为房遗玉知他姓名而感到疑惑,始终没找到机会询问。
现在听房遗玉这般说来,当即想到,之前他见萨尔沙和乌娜妮在沙海之中陷入死地,不禁触景生情想起他去世多年的爱人,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命战天将龟兹的领军大将擒住,救下二人,在为他二人治伤的时候,并告之其名讳。
独孤战当即向房遗玉问起萨尔沙二人的近况。
房遗玉如实相告,并说出自己身份,以及龟兹归为大唐领土的事。
独孤战闻言动容:“原来小姐就是在胶郅谷大破突厥的房遗玉将军,女中豪杰啊!”
独孤战虽独居大漠,可每隔半月都会用些猎来的走兽和大漠外的百姓换取生活用品,也没真的与世隔绝,对房遗玉大破突厥的经典战役,自是听人提起过。
独孤战犹豫片刻:“也好!我也没有什么牵挂,除去一人一刀一雕,再无旁骛。受恩不报,有如禽兽。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索性跟着小姐,走出大漠以报恩情!”
事情远比想象中顺利,房遗玉喜形于色,笑道:“真是太好了,我正缺独孤兄这种能人异士,作为帮手。”
房遗玉也知独孤战答应跟着她,并非效忠,而是偿还恩情,可她也看出独孤战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只要她以国士待之,独孤战也必会报之。
有了独孤战这个向导,返途的路上可是轻松许多。
房遗玉也是再次领教了战天的能耐。
她这一行在来的时候,不敢全速前行,只因大漠中的毒蛇无处不在,且会主动袭击人类,它们藏于沙土之中,若是一个没注意,必会迈入它们的攻击范围。
虽说向导在来的时候,备了不少蛇药,可若不是必要,谁会愿意遭那个罪?
如今有战天在,却是没了那个顾忌,战天就真如无人机一般,于空中翱翔之时,方圆数里的景象尽在它的眼中,若是发现毒蛇踪迹,那一条条小蛇尽会被它叼死,抛给独孤战加餐,至于灰狼那就更不用说了,直被它开膛破肚抓回。
一路行走,再没遇到什么危险,只用三日时间就出了大漠。
付给了向导丰厚的报酬,房遗玉一行直朝龟兹王城而去,疾行一日,来至城外,她本打算直接进城,可向前走了几步,却见周遭林地里竟只有零星几个农民,且多为老者,心头顿生疑云,纳闷道:“这是什么情况?”
如今已是三月中旬,万物生长,正是农耕的好时候,在离去之前,房遗玉还特地嘱咐刘正则抓紧农事,只有龟兹的百姓们过得好,衣食无忧,才能真正归心,她之前还信心十足,认为龟兹的春耕定能办得红火,然而现在怎却这般荒凉?尽是些老人家在犁地,那些壮劳力呢?
“怎么了?”见房遗玉停下,伍元随口问了句。
“伍兄,似乎出了什么事,我问问去!”房遗玉策马朝最近的百姓跑去,伍元不放心她,紧随其后,另有几名亲兵也跟了上去。
来至农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农正背对房遗玉,吃力的犁土。
房遗玉问道:“老人家,这地里怎么就这几个人?你的家人呢?怎么让你来干这犁地的活儿?”
那老农头都不抬,挥动着锄头,喘着大气道:“呵!还犁地?家都没了,还犁个屁的地啊!那群混蛋,我若能年轻个二三十岁,肯定和他们拼命,还什么巍巍大唐,我呸,就是群疯狗,一群强盗!”
“什么?”房遗玉面色一变,她记得临走前,唐军还好评如潮,怎么才过几日,就变成这样了?
“老人家,你说清楚些!”
“哎,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多问题啊?想搞清楚就自己去城里看,只是你得小心了,可别被——”那老农概是觉得有些奇怪,才回头一看,顿时露出大喜之色,猛地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道:“房将军!房将军你总算回来了啊!你要为我们龟兹百姓做主呀!”
哭喊声于田间逐渐传播开来。
房遗玉忙翻下马来,近前将老农扶起:“老人家您快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遭那十数农夫听到这老农的哭喊声,纷纷聚拢过来,房遗玉这发现这些农妇除了几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之外,余下的全是妇女。
整片农田上百亩,却没一个壮劳力!
这是——房遗玉着实是傻眼了。
伍元察觉出问题,替房遗玉问道:“老人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连个耕地的壮年都没有?”
“哎!”那老农一脸悲愤:“房将军在这的时候,重视百姓生计,将城中沃土分发给我等耕种,然而就在将军离开的第二天,新来了一位军爷。”
“那军爷可是霸道的很,一来就撤了刘大人和邓相的职位,还任命了一些军卒为官,这也就罢了,自那军爷来后,就将大人您封存的府库全给打开,掠夺大量财宝,还纵容手下军卒偷盗。”
“咱们那些壮劳力都留在家中看护了,谁还敢离开耕作?可怜小老儿那几十年的积蓄,那用来给小儿娶媳妇的聘金,都被他们抢了个干净,连缸里的青稞粉都没放过——没粮没钱,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呀!”那老农说到伤心处,已然泣不成声,身子向后一翻,哭晕过去。
房遗玉忙将其扶住,见他气息尚在,才松了口气。
“房将军,如今这龟兹王城,惶惶不可终日,咱们本就是穷苦人家,又怎能受的起那连番劫掠?”
“房将军,他们先前还偷摸行窃,近日来那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跟抢劫也没什么区别了,我家男人为抓他们,还被他们给打断了腿!”
第三百四十六章 贼将不仁
“房将军,您量大没难为我们,还给我们分田耕种,待我们极好——但现在——当初您可是说了,一视同仁,让咱们安居乐业——今儿还请您为我们做主呀!”
十数人早已将房遗玉围成一团,跪于地上不停磕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将侯君集那一桩桩罪行尽数说出。
房遗玉气得浑身发抖,似被什么堵得喘不上气来似的,既悲痛又愤怒,侯君集这般行径,不但将大唐的脸面丢干净了,且在破坏大唐制霸西域,控制丝路的计划。
“大家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们一个公道!”这话房遗玉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她一个一个的将众人扶起,桃眸之中似有烈火燃烧。
“咱们回去!”房遗玉挥动马鞭,全速奔行。
房遗玉是又急又气,心中也是后悔无比。
侯君集这人于史上攻伐敌国之时,多是遭人诟病,当然这并非是指他常吃败仗,而是说他大胜之后的行径。
史上的侯君集在攻取敌国之后,常常自作主张委任新官,且大肆掠夺敌国财宝,这等行径自是会导致属下效仿,继而竞相劫掠,大发横财。
这事房遗玉倒是知晓,只是当如今并非前世历史,因她的缘故,攻伐龟兹提前数年,且昆丘道大总管也从阿史那社尔换成了侯君集,且侯君集此番征伐寸功未立,故而想着侯君集应该不会做的过分,可没想到,他却变本加厉,情形恶劣。
一行人一路狂奔,来至龟兹南门,正打算入城,却被一人挡在马前。
房遗玉忙拉住战马,停下前进步伐,仔细一瞧,却是排山倒海的小队长西门追。
西门追扯着房遗玉的缰绳道:“小姐,借步说话,属下有急事!”
房遗玉见自己已冲到龟兹城外,心下也是一惊,暗道:“好险!”
她之前见到田间那些老者妇人的惨状,心生悲愤,才想去跟侯君集要个说法,全然失去了理智。
然而侯君集虽有过错,可她的身份却是侯君集麾下将领,行军期间,大总管为大,行军大总管的威严不容挑衅,只要房遗玉言语过激,侯君集便可以以下犯上之罪责,将房遗玉按在堂下施以军刑,且不需背负责任。
房遗玉本来不是冲动之人,可因龟兹事大,关乎大唐制霸西域,侯君集这般破坏,加之他欺压百姓,着实可恨,故而才没忍住被怒火迷了心智,如今被西门追一挡,也清醒不少,更知冲动是魔鬼,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而这时,伍元和独孤战也随后赶到,他们来至房遗玉身前,将其去路拦住。
伍元急道:“遗玉,无论侯大帅犯了什么错,他也是行军大总管,咱们身为他麾下将领,必须受其辖制,与他起正面冲突,咱们没有胜算的,平日里你最冷静,怎么今日这般冲动?”
伍元并不知房遗玉气恼的缘由是因侯君集在破坏大唐制霸西域的计划,并非完全是为龟兹百姓讨个公道,虽说那也是原因之一,可却并非是最重要的。
房遗玉也不解释,颔首道:“是,之前是我太冲动!”
她看了眼龟兹王城,叫着西门追和伍元一行退后五里,来至城郊的五里庵。
房遗玉虽是心急,然而此刻却也展露出了大将之风,将情绪隐藏,冷静道:“西门,你先说说城内情况,刘正则、邓老还有我二兄,他们怎么样了?城内现在又是个什么形势?别急,慢慢说,要事无巨细!”
如今龟兹王城已然乱成一锅粥,要想对付侯君集,必须了解详细情况。
西门追警惕的看了眼独孤战,欲言又止。
独孤战领会其意,准备避开,房遗玉却道:“无碍,独孤兄是自己人,你直说便是了。”
让房遗玉这般一说,独孤战也不好再走,面上露出坚定神色,认为房遗玉这么信任他,他就更不能辜负房遗玉的信任。
西门追索性不再隐瞒,直言道:“刘先生、邓老和二少爷都被姓侯的给关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房遗玉、伍元对视一眼,没想到侯君集竟这般肆意妄为。
房遗玉忙问缘由,若是没有一定缘由,侯君集断然不敢如此。
西门追继续道:“刘先生制止姓侯的打开府库,被他一怒之下,关押起来,邓化则是因叱责侯君集,纵容麾下作恶不会有好下场,就也被他给关起来了。至于二少爷,他是去寻姓侯的理论,气急之下动起手来,打伤姓侯的数十亲卫,最后被姓侯的亲自出手擒拿。”
“现在龟兹王城之中形势糟糕,因百姓们都知作恶的就是唐军,故而那些壮劳力都在家中守着,行窃不成的军卒,已然开始明抢了,若这般下去,最多僵持几日,必将发生暴动,难以收场。”
房遗玉并不担心刘正则、邓化、房遗爱他们,侯君集虽说能将三人关押,却是无权动刑,他们在牢房里待着,也还安全。
问题是城中那些被侯君集纵容的军卒,若是明目张胆的劫掠,先不说暴动不暴动,就大唐的形象,在龟兹百姓的心中也是一落千丈,唐太宗以龟兹为.asxs.,制霸西域的计划,必将受到沉重打击,大唐也将留下无法抹去的污点。
此事若是传开,周遭邦国再不会将大唐视为上国,只会视为马匪、强盗。
这就犹如一双白鞋,踩进泥里容易,可一但踩进泥潭,再想将白鞋洗净还原,就无比困难了。
房遗玉来回踱步,问道:“所有的军卒都是如此?”
“不是!”西门追摇头道:“只有姓侯的麾下直属兵马,郭孝恪、苏定方等将分别驻扎各城,并未效仿。在龟兹王城的只有姓侯的直属兵马和契苾何力的铁勒军卒。”
“契苾何力以未奉诏为由,对姓侯的所掠财物,分文不取,反而严令麾下,不得参与行窃掠夺。”
房遗玉心生敬佩,这番邦将领竟比姓侯的那中原将领知其中利害。
“走,咱们去找何力将军——”房遗玉咬着银牙,心中已有一个极为胆大的计划。
第三百四十七章 尚方宝剑
这刚出五里庵,空中的战天忽地发出一声尖厉鸣叫。
独孤战抬头看着于高空盘旋的战天,道:“东南方向有百余骑正向咱们这赶来。”
“咱们别管闲事,走吧!”东南处是龟兹官道,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没什么奇怪的,房遗玉也不在意,不愿停留。
侧身上马,马鞭尚未挥出,却似乎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声音自东南方向传来,由远至近。
房遗玉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来人竟是大唐的传诏使,房遗玉时常受到召见,多数时候都是由这人来招待的。
房遗玉见他到来,心头一动,却是不动声色的迎了上去。
传诏使这一抵达,当即跃下马来,严肃道:“圣旨到,云麾将军房遗玉接旨!”
“末将接旨!”房遗玉的眸中闪过些许期待,躬下了身。
“奉天承运,云麾将军房遗玉大破突厥,收复龟兹,战功无双,朕特命你为西域代都护,在新任西域都护乔师望未上任之前,全权代理龟兹政务。”
传诏使将圣旨递给房遗玉。
房遗玉怔了一怔,喜出望外,大笑三声,暗道:“天助我也!”
随后想到些什么,又问道:“陛下已在西域设立都护府?”
传诏使点了点头道:“在我起身之前,陛下已下决定,于龟兹建立都督府,决定在龟兹设丘州,在交河城设交州,将龟兹国土彻底划入中原,纳入大唐国土,同时于交河城设西域都护府,并要将军在丘州全面实施大唐政令,尽快完成龟兹的政事改革,使丘州经济得以发展,成为我大唐边陲的不动城墙。并要你趁春耕时节,于丘州全面推举实施均田制、府兵制等一系列大唐法制,务必于最短时间内,将龟兹百姓同化,使之成为我大唐的骨血。”
房遗玉听了唐太宗的嘱托,突然想起一句谚语,如果被征服者还在哭泣,那么征服就不能称之为成功。
唐太宗再三强调于龟兹实施唐制,改变龟兹百姓的生活习性,明显是要在文化上对龟兹展开征服。
在开疆拓土时,唐太宗能做这般决定,无疑是最明智的,文化入侵远比屠刀有用。
令房遗玉欢喜的当然不是这事,而是她有了新的职务,她清楚只要自己还是侯君集手下的兵,她就不能对侯君集发难,只因服从命令是她的职责,且军法中有明文规定,行军在外,不得挑衅主将威严。
房遗玉清楚若要扳回局势,首先要做的就是改变她的身份,让侯君集失去对她的管制权,只有那样,她才能够随心所欲。
故而在这危机关头,房遗玉打算假传圣旨,谎称唐太宗授予其密旨,以此解决当下问题。
虽说那假传圣旨是杀头大罪,可房遗玉相信只要唐太宗了解事情缘由,定会于暗中助她圆谎,将此事解决。
只是那假传圣旨的罪名太,是房遗玉最后关头才能使出的办法,还在这传诏使出现了,简直比雪中送炭还及时。
尤以其带来的消息,更是令人欣喜。
西域代都护,虽说挂着代字,可实行的却是西域都护的权力,负责处理龟兹境内的一切事宜,也是当下龟兹最有实权的人。
有了西域代都护这个身份,房遗玉就没必要再冒着假传圣旨的风险了。
房遗玉手中的圣旨,如今正如一把尚方宝剑,一把能砍掉侯君集狗头的宝剑。
局势转变的飞快,令房遗玉实在有些憋不住,大笑起来。
“走,咱们进城!”房遗玉这一声的语气全然变了,如今的她再不是受到侯君集辖制的小将,而成了当下龟兹的实际控制者。
龟兹王宫。
侯大帅正坐在龟兹王的龙椅上,手里拿着把镶满宝石的陨铁腰刀,面上尽是欢愉,漆黑的陨铁刀本就珍贵无匹,属于那价值连城的宝物,更何况是眼下这镶满各色宝石的陨铁腰刀?
他将陨铁腰刀别在腰间,挺着胸膛,得意的笑了一声,随后又拿起身前的一方羊脂玉兽,玉兽的质地奇特,发着乳白的光泽,质地纯净瑕疵,色泽明亮,白光匀称,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羊脂玉好,雕工更是非凡,一尊瑞兽玉像雕刻的活灵活现,自带祥瑞。
侯君集将玉兽拿于手中把玩半晌,又腾出一只手去拿了件马甲。
那是件由奇异铁丝编织而成的铁线马甲,从外观看着寒光闪闪,前胸和双肩等重要部位还贴上了铁镜,令它更加坚韧难攻,即便是神兵也难伤其分毫。
陨铁腰带、羊脂玉兽、软猬甲正是侯君集从龟兹内库中取出的三件至宝,同时也是整个龟兹最为贵重的三样宝物。
侯君集看着这三样宝物,笑个不停:“没想到这小小龟兹,竟有这般奇物,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陨铁腰刀就送陛下吧!陛下当年常于沙场征战,这陨铁腰刀必会喜欢,夫人迷信,这瑞兽送她最好,至于这软猬甲,嘿,我就笑纳了。”
侯君集将软猬甲贴于胸前,不停比划着,眉头微皱:“似乎小了些,回京之后得让人改改!”
正在这时,侯君集得到了心腹吕健的求见。
侯君集毫不避嫌,只让人叫吕健进来。
吕健大步走入殿内。
他个头不高,面容却是刚毅的很,身为侯君集一手提拔的心腹,吕健最擅突击战,作战勇猛,很受重用,只是他当下却是一脸忧愁,眉头紧锁一处。
进殿后正见侯君集坐于龙椅之上,吕健神色大变:“将军,你怎么能坐在龟兹王的龙椅上?”
侯君集面露不屑:“什么龟兹王,废物一个,若非他之无能,房遗玉那丫头的几千人马,怎能打下这座王城?”
侯君集一脸怒色,嘴上骂个不停,此番西征,他没取得什么功劳不说,反而被房遗玉拿了泼天大功,心中气的要死,连带白宜恩都恨上了。
要说那白宜恩不战而降,直接导致他板上钉钉的功劳从眼前飞走了,自然少不了成为侯君集的撒气对象。
第三百四十八章 着手反击
“再说龟兹已经亡了,哪还有什么龙椅!”侯君集听了吕健的话,非但没有丝毫忌惮,更是将整个身子都靠上了龙椅,舒展手脚,哈哈笑道:“你还别说,这地方坐着就是舒服!”
吕健吓得面色苍白,四处看看,见周遭无人,才道:“将军,小心隔墙有耳,若被旁人听见,告知陛下,说将军有了反心,您就百口难辩了!”
侯君集毫不在意,道:“你这小子怎么婆婆妈妈的,你瞧这殿里哪有什么人?再说了,就算被人听去,又怎么样?想诬蔑老子他尽管去,我可不惧!也不瞧瞧陛下跟我是什么情谊,也不瞧瞧我侯君集为大唐立下多少功劳,我还不信,陛下会因这些芝麻小事惩罚我!”
侯君集狂妄的说着,最后问了句:“对了,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吕健眉头紧锁,看着面前这个他追随多年的老领导,心中有些不安。
在大唐的时候还没觉得,可这刚出来几个月,侯君集那恃功自傲的性格,就愈发明显,行事上也是愈发的肆无忌惮,再这样下去恐怕是要——
想着街上那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的景象,吕健犹豫再三,开口道:“将军,如今龟兹王城人心惶惶,咱们麾下的军卒起了贪念,是不是应该——约束下?重整军纪,以防暴乱。”
“你过来是为了这事?”侯君集面露疑惑道:“这打了胜仗,手底下的兵取些财物,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有什么值得约束的?暴乱?就那些废物也敢?”
吕健也知侯君集所言无错,大唐虽不鼓励军卒于战场上掠夺,可有些事也是难免的,只要军卒们不是太过分,取些财物,也算惯例,哪朝哪代这事也没断过。
但是按理来说,将领在这种时候,应当约束麾下将士,控制事态扩大,然而侯君集在这个紧要时刻,非但没约束麾下将士,更是带头藏起宝物。
身为行军大总管他连以身作则都做不到,还谈何指望麾下军卒能遵守军纪?
“但是——”吕健见侯君集一句都听不进去,也不知该怎么劝说了。
“行了——”侯君集不耐的吼了一嗓:“你也别说了,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倒退,那胆子就跟鼠胆似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本帅不就是从龟兹内库里,拿了些东西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是本帅想要,以我为大唐立下的汗马功劳,陛下同样会赏给我的,现在只不过是提前拿来罢了!”
吕健还欲开口,却被远处传来的叫喊声打断,一个军卒正面色慌张的冲进殿内,大叫不好。
那军卒跪于侯君集面前,颤声禀报:“大总管,房遗玉带着一队人马,将我军于南城搜街的二百人全抓了起来,看她的样子,还要用刑呢!”
“她敢!”侯君集听后怒火攻心,蹭地站起。
龟兹王城,现在应该叫丘州了,在唐太宗下旨的那一刻,龟兹古国已被历史的洪流冲散,留下的是个名叫丘州的大唐州府。
如今在丘州的大街上,房遗玉早已气得发疯,目喷烈焰,看着那些被押解的军卒,恨得牙痒痒,亲自将这二百来人向城中央的空地押去。
在得到唐太宗的圣旨后,房遗玉已然没了顾虑,命人通知大将契苾何力,而后领兵入城。
看着城内的萧索模样,心中已是烈焰滔天。
龟兹王国原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因唐太宗胸怀广博,包容万邦,形成的贞观盛世,使得来往于大唐、西域的商旅络绎不绝,而龟兹处于丝绸之路的枢纽处,更受大唐青睐,向来无有灾祸,也无大敌,百姓安居乐业。
龟兹受到大唐恩泽,商业也是极为发达,远胜西域余下之国,龟兹王城的大街,可用人头攒动车水马龙来形容,然而因兀庵宁的愚蠢,妄自尊大,以为能和大唐为敌,使得龟兹商旅四散,百姓惶恐。
在房遗玉控制龟兹大权的那几日,针对龟兹国情,施以仁政,让城内的百姓,逐渐安定下来,渐渐燃起对未来的向往。
在房遗玉离开之前,龟兹王城的百姓们已然能够随意出行,开店做起生意,已经有了个良好的开端,然而就在侯君集过来的几日里,龟兹王城全然失了生机。
空有高楼殿宇,却是家家紧门不出,街上除了些许巡逻军卒,根本不见其他人影,犹如死城一般。
房遗玉先前就听老农说过龟兹王城中的景象,却是没想到,实际情况竟更加恶劣。
就在房遗玉暗恨之际,听到不远处一片喧闹。
待她赶至近处一看,竟是一帮军卒围于一处,痛殴数十百姓,这些军卒是久经沙场的能战之军,而百姓们却是农夫出身,几无还手之力,被其打翻在地。
军卒们围成一圈,毫不留手,手段残忍。
房遗玉本就心中恼火,当即命人将行凶军卒擒住,问清缘由后更是恼怒。
原来是姓侯的亲兵中的小队正,潜入一户人家,想要盗些财物,却被屋主撞个正着,那小队正见偷也不行,索性明抢,却是没想到这家人口之多,足足五个兄弟。
兄弟五人闻讯加入战斗,将那小队正狠狠揍了一顿,小队正逃窜之际,不慎将腿给摔断了。
小队正心里咽不下气,就找了百多人过来寻衅,街坊邻居们看不下去,都出来帮忙,以至于事情愈演愈烈,成了群体殴斗事件。
因侯君集放纵下属,百姓们终于开始组织反击,然而他们毕竟只是寻常百姓,只凭匹夫之勇,又怎能是大唐劲旅的敌手,形势自是对其不利。
若非房遗玉及时出现,单方面屠杀都有可能发生。
房遗玉将那二百余人带至王城中央的空地,于大庭广众之下进行公开审讯。
周遭收到消息的百姓们纷纷站出来支持,对房遗玉的归来,自是报以热烈欢迎。
房遗玉学着从前看过的审讯流程,当着众人的面审讯,而后拉来证人对质,将众军卒所犯罪行,逐一记录,于百姓们的监督下,根据军卒们所犯罪行,进行处罚。
第三百四十九章 正面对抗
那小队正胡斐是罪魁祸首,处罚也是最重,军杖五十。
胡斐闻讯神色大变,强行挣脱,跳了起来:“我是侯大帅的亲兵,谁敢动我!”
“说得好!老子倒要瞧瞧,谁敢动老子的亲兵!”
房遗玉看着正叫嚣谁敢动他的胡斐,心中想着,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光是这份嚣张,旁人就学不来。
心中想法还未落下,侯君集那更为嚣张的声音就传到了房遗玉的耳中。
人群分开,空出一条道路,侯君集领着数百军卒,越众而至。
侯君集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帅,行为举止,尽是透着股万夫莫敌的气势,每向前一步,那气势便如山风海啸一般,迎面扑去。
房遗玉见侯君集来了,对那所谓的气势,却也没放心上,唐太宗那真龙气势她都不在意,更别说是侯君集这猪猡。
“大帅!”胡斐和那些被擒的军卒,见侯君集到来,纷纷露出狂喜之色,准备挣脱,向其奔去!
房遗玉给伍元等人使了个眼色。
伍元也是正义感爆棚的性子,对胡斐欺压百姓的行径自是万分鄙夷,得到房遗玉暗示后,当即一脚,踹向了胡斐那摔断的腿上。
胡斐哪成想伍元敢在侯君集的面前动手,被其一脚踹的丢了半条命,倒于地上不停打滚,痛哭嚎叫,冷汗直流。
余下军卒尽是房遗玉麾下的兵,都是些老**,有房遗玉的命令,才不管侯君集是谁,直将他的那些亲兵干倒在地。
看着直直走来的侯君集,房遗玉嗤笑一声,上前一步,高声道:“你看我敢不敢!”
侯君集之所以能成为大唐最善强攻的大将,并非徒有虚名,他于治军之上很有一套,为人护短,尤以对麾下亲兵,关怀有加,故而其麾下军卒,尽皆愿意随他死战,哪怕敌人超出其五倍,十倍,只要他军令一出,麾下军卒皆不会后退一步。
他如今见麾下亲兵在房遗玉的手上遭罪受委屈,登时双目通红,欲要杀人。
还未等他开口呵斥,便听房遗玉呛了他一声,侯君集本就脾性暴躁,加之房遗玉刺激,更是令他失去理智,喝道:“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人,房遗玉以下犯上,滥用私刑,罪不可赦,将她压下,军杖——一直打就是了!”
侯君集气得炸裂,没想出打房遗玉多少军杖才解气,故而来了个一直打。
“呵呵!”房遗玉原本是担心这个,身为行军大总管,侯君集想找理由处罚她这小将着实容易,但如今嘛——
房遗玉嗤笑一声:“本都护倒要瞧瞧,你侯大帅有什么资格这般待我!”
“本都护——”房遗玉口中的三个字着实令侯君集心头一惊。
在大唐,都护的地位可非同一般,因设立都护府的地方尽是远离长安,位处边塞的偏远之地,这些地方极易产生突发事件,甚至于战事。而都护府于中原又相隔甚远,送个军情,快马加鞭来回也要月余,为避免军机延误,被动挨打,都护便拥有了调动周遭军队的权力,乃边疆最高军政长官,地位非同小可。
房遗玉自称本都护,莫非?
侯君集面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房遗玉傲然道:“陛下已经下旨,在龟兹设立龟兹都督府,于交河城设立西域都护府,并任命我为西域代都护,龟兹王城也正式更名为丘州,城中百姓,尽划归大唐子民,大帅麾下军卒于城中作乱,如何处置是本都护的事,敢问侯大帅,我为何不能动他们?”
房遗玉拿出圣旨,看着侯君集冷笑。
侯君集面上阴晴不定,气势衰退,于身份上,他已奈何不了房遗玉,可房遗玉却能拿他手下的军卒开刀。
房遗玉转过身子,扫了眼那些犯事的军卒,喝道:“动手!”
“且慢!”侯君集近前一步,态度缓和下来,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这般跟房遗玉服软:“这些都是我手下的兵,能不能给个面子,交由我领回去罚!”
房遗玉轻轻摇头:“稍后领回去,你想怎么罚就怎么罚,但他们在丘州逞凶,打伤无辜百姓,我必须给陛下个交代——行刑!”
房遗玉的话未有丝毫犹豫,压根不看侯君集那狰狞的表情,也懒得搭理他。
侯君集心胸狭隘,只顾他的个人利益,丝毫不考虑大唐的未来是否会因他的行为受到什么影响,在这件事上,他二人压根就没有交流的必要。
周遭无人出声,二百余人被按住杖责,只能听闻噼啪声响。
侯君集后退一步,身子一晃,面上尽是吃人之色,看向房遗玉的目光中已是带着冰冷杀意,拂袖离去。
“等会儿!”房遗玉却将其叫住。
“还有何事?西域代都护?”侯君集也不回头,咬牙问道,将代字咬的极重,似在提醒房遗玉只是个代理的。
房遗玉心知,若是不深究主犯,其麾下军卒是不会记住教训的,必须让侯君集将贪墨的那三样宝物吐出,故而沉声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希望侯大帅能以身作则,归还陨铁腰刀、羊脂玉兽、软猬甲这三样宝物。按照大唐律法,战利品应统计入库,而后根据战功,进行赏赐,在此之前,你也没有资格拿用!”
侯君集气的拔出佩剑,直指房遗玉:“好好好,你个房遗玉,还真当在你的地盘,就能爬到老子头上撒野了?今日本帅倒要瞧瞧,你这丫头凭什么与我对抗!”
“凭什么?”房遗玉摇头一笑,随后厉声喝道:“我告诉你,我凭的是大唐国法,你今日若敢说一句大唐国法于你眼中狗屁不是,那我房遗玉再不过问此事!”
侯君集闻言面色剧变,将手中佩剑插于房遗玉身前,一声不吭的向后退去。
房遗玉也不再理会侯君集,而是看向于周遭越聚越多的军卒,看着那些因她刁难侯君集,而满面愤慨的军卒们,高声喊道:“你们可知,我房遗玉身为女子,缘何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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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扭转局面
“我房遗玉的父亲乃是当朝左相,按说我什么都不做,只需遵循婚约,嫁与韩王,这一生便衣食无忧,万人之上,但我没那么做。”
“陛下器重,命我以女子之身为官,执掌宫中宿卫,若我应允,不但可以轻易得到重用,且能够远离战场,避开危险,可是我拒绝了,反而请求加入能上战场浴血的左屯卫。”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们,我虽为女子,可我羡慕你们,佩服你们。没错,你们或是默默无闻,或许这辈子过去,历史上也不会留下你们的名字,但你们却用鲜血,用生命,来捍卫大唐,守护着我们的国家。若无你等抛头颅洒热血,压根就不会有如今的大唐,更不会铸造那些大将的威名,你们尽是些无名英雄——”
房遗玉的语言极具煽动性,让人听的有些热血沸腾,可话锋一转,她的语气冷厉下来:“但是今天,我真是太失望了,也很悲哀——也许这打了胜仗之后,捎带脚拿些财物已经成了军队惯例,不算犯罪,但我想问问,你们在动手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你们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动手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
“呵!我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在那一刻起,你们都成了懦夫,没种的男人,你们若有实力,可去寻敌军拼杀,用你们的本事,强取功绩,赚得钱财,而非是靠行窃,靠抢夺!”
“当然,你们的功绩谁都没办法抹去,你们永远是大唐的英雄,只是现在的你们不但是英雄,同时还是贼匪,你们父母妻儿唾弃的贼匪!”房遗玉的声音愈发高亢,而空地周遭的无数军卒纷纷低下脑袋,朝着远处走去的侯君集,身子也不住颤动。
房遗玉环视王城中央,那些与之对视的军卒,尽是心虚的移开目光。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这是我麾下龙武军的目标。我无权要求你们也跟着遵守,但我房遗玉麾下的战士,却一定遵从,我麾下的战士未必都是英雄,可永远不是会欺压百姓的匪徒。”
房遗玉继续道:“打今儿起,若再有人敢盗取百姓财物,军法处置,无论是谁,都不例外。此外,我知道前几天,你们当中有人已经做了错误的事。在这里,我暂且不追究了,只是希望你们扪心自问,那些东西,你们有脸拿吗?”
“两天,我给你们两天时间,必须将那些财物返还,我不追究你等罪过,只希望你们引以为戒,可若谁心存侥幸,事后被我察觉,十倍罪罚。”
最后房遗玉将目光转向那些愈发增多的龟兹百姓,高声道:“你们这些日子受的罪,我替他们赔罪了。你们都放心,陛下已经下旨,你们如今已是我大唐子民,大唐百姓,大唐绝不会区别对待你们的,两日后,若有失物未被送回,可告之邓老,我会让他处理此事,即便财物未被追回,也会照价赔偿,你们大可放心,没事的就去田里耕作吧!不会再有人去欺压你们。”
听了房遗玉这话,雷鸣般的掌声哄然响起,直插云霄。
龟兹的百姓们,笑着散去,将这消息告知四邻,唐军们则神色复杂的悄然离去。
概是过了半个时辰,侯君集差人送还了陨铁腰刀、羊脂玉兽、软猬甲这三样宝物。
侯君集此番算是栽了,也没法再继续跟房遗玉对抗。
房遗玉那言语过于犀利,抬出大唐国法、军规,压根不容他反抗,哪怕他性子刚烈,但他身为大将,身为行军大总管,军规是他约束麾下的唯一武器,若他于今日藐视国法军规,那他日后也就不用带兵打仗了。
在他归还陨铁腰刀、羊脂玉兽、软猬甲后,刘正则和邓化也相继被放了回来。
房遗玉见之大喜,快步迎上:“两位还好吗?这几天苦了你们了!”
刘正则、邓化纷纷摇头,表示无碍,他们都没犯错,且因细皮嫩肉,侯君集也没动刑,只是将其关押,不给好饭吃罢了。
刘正则叹道:“幸亏将军回来及时,将局面挽回,不然后果堪忧。”
邓化也是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他二人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不少百姓说了经过,对于今日之事,也已知晓,知道今日爆发了一次大规模冲突,都各自捏了把汗。
这冲突诞生,便意味着百姓们的愤怒已到极限,若再继续发展下去,极有可能会发生大规模暴动,暴动必将镇压,也就意味着,少不了流血牺牲。
若是发展到了那一步,大唐以龟兹为起始点,制霸西域的计划,将没可能实现,他们此番西征,也将完全失去意义。
好在房遗玉已经将问题解决,他二人也都庆幸起来。
“我之所以能这么快的安抚民心,还要感谢二位的功劳!”房遗玉也知他二人当初站出来和侯君集正面对抗的意图,若他二人面对侯君集的肆意妄为,无所表示,龟兹百姓必将他二人视之一般货色,认为唐人都是这幅德性,但他二人与侯君集据理力争,直面抗衡,无疑证明了先前那一切都是侯君集的个人行为,并不能上升到国家层面。
正是因他二人那番举动,才使得龟兹上下百姓,期待着有人能够取代侯君集,拯救他们脱离苦海,而非将整个大唐恨之入骨,所以在房遗玉回到龟兹的时候,才能得到无数百姓的支持。
在房遗玉的公正处事下,那些支持她的百姓们,更是对其心悦诚服。
“哎呀!妈呀!你们慢点,疼死我啦!”正在他们几人交谈的时候,殿外传来一阵哀嚎。
房遗爱被几个军卒抬着,送了进来,后背和屁股血忽淋拉的,走都没法自己走。
房遗玉和伍元见之色变,快步近前。
伍元的眸中怒火喷张,喝道:“谁干的?”
“除了姓侯的,还有谁敢?我打了他的亲兵,他就拿二兄出气——那个混账东西!”房遗玉的双拳紧紧攥起,几欲杀人。
第三百五十一章 仇不隔夜
房遗玉看着二兄那副惨样,心中尽是愧疚之意,心知房遗爱遭这罪全是因她之故,侯君集是在向她宣战。
房遗爱呲牙笑道:“瞧妹子这话说的,是我看不惯那老乌龟要揍他,但那老乌龟的功夫比我好,我被他擒了,让他给揍了。”
“就是这么个情况,跟妹子有啥关系!哼——让他等着,仇我记下了,打不过他,还打不过他家那几个小崽子吗?看我回京后怎么报复他。二兄皮糙肉厚,揍一顿也没啥,无所谓,我倒要瞧瞧他那几个崽子,能受我几拳几脚!”
房遗玉、伍元见房遗爱恶狠狠的说着,尽是苦笑。
“只可惜咱们动不了姓侯的!”伍元想着罪魁祸首未受到惩罚,他心里就难受,更何况侯君集现在还揍了他的兄弟。
房遗玉恨恨道:“姓侯的身为行军大总管,手掌兵权,咱们确实不能拿他怎样,但之前发生的一切,我已写好奏折,派人送回京城,姓侯的这般猖狂,必是难逃责罚!”
房遗玉嘴角一挑,似是预想到了什么,而后寻来大夫给二兄治伤。
当夜,时至凌晨,在床上静卧的房遗玉忽然睁开双眼,换了身黑色紧身衣,跳出府邸,悄声来至北城的一处别院,敲响院门。
开门的是西门追,这别院就是他们排山倒海的落脚点。
别院内满布手下,概有百余人,此番排山倒海两只小队全员出动,龟兹王城最为重要,故而派出百余人,余下七城份量略轻,各安十数人,剩余之人负责联络,以备不时之需。
房遗玉先将众人召集起来,看着面前这些部下,尽是精神饱满,处在巅峰状态,房遗玉不住点头表示赞赏,同时也赞扬了他们行动出色,尤以刺杀白宜斯、拉乌思力时的表现,更是令她满意,不住赞叹。
即便是此时此刻,房遗玉都不清楚西门追是如何从短时间内,将那些意图截杀,破坏龟兹投降的人给揪出来的。
他们先前只能靠信鸟传递消息,这就意味着字数篇幅受到限制,只能说结果,不能提过程,故而房遗玉知道那事,却是不清楚细节。
排山倒海的队员们见到房遗玉也是兴奋的很,纷纷近前施礼,尽是露出崇敬的神色。
他们本是无人依靠的孤儿,是别无长处的农夫,可受到房遗玉的教导,于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摇身一变,成了拥有非凡武功的奇人,这前后变化使得他们对房遗玉的敬仰,等同于上天神佛,得房遗玉称赞,自是喜出望外,倍感荣幸。
西门追笑着解释道:“也怪那拉乌思力倒霉,小姐告诉我说他劫杀大唐商旅,不可轻饶,所以我就亲自去看着他。他跟白宜斯喝酒交谈的时候,我正在暗处听着,那些人全是拉乌思力自己说出来的,我通通记下,没想到才过几天就派上用场了。”
房遗玉知道前因后果,会心一笑,让排山倒海好好歇着,待回京后,再论功行赏。
房遗玉告辞离去,于夜空中飞速奔行,自打她葵花劲迈入第二层后,轻功也是愈发强大,悄无声息的避开守卫,出现于侯君集所居住的府邸屋檐。
房遗玉不想等到回京了,侯君集今日打了房遗爱,打了她二兄,想让她咽下这口气,绝无可能。
当然,房遗玉也知道侯君集身份了得,仅凭现在的她,还是无法对抗的。
这并非是房遗玉畏惧强权,而是侯君集不同于寻常官员,像那些普通贪官,按个罪名也就抓了,即便朝中一品,她也不惧。可侯君集身为军方第一人,为大唐效力二十年,位高权重,于将士们的心中占据特殊地位。
今日房遗玉仅是让侯君集退还龟兹重宝,已经引起大片不满,似乎侯君集受了什么委屈似的,若她敢将侯君集扣押,或是军法处置,屯兵龟兹王城的五万兵马,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引发哗变也不是没有可能。
房遗玉为顾全大局,也只能放过侯君集这个始作俑者,将处置的权力交还唐太宗,由唐太宗进行处置。
此事本来可以暂时告一段落,可侯君集却将火气又撒到了她二兄身上,将之暴打一顿。
这下可是将房遗玉给激怒了,房大小姐很生气,后果自然很严重。
明枪易躲,暗箭他还能防吗?
于是房遗玉表面上做出一副宽宏大度的模样,实际在心里却是拿定主意,晚上给姓侯的来个教训,玩次阴的。
房遗玉于屋檐处张望,寻找主卧。
龟兹的建筑结构融贯东西,不同于中原的坐北朝南,主卧并不坐落北方,然而这毕竟是封建社会,无论是哪个国家,地位差别都是极为明显的,最奢华的屋舍,一定是侯君集的住所。
“应该是那!”在西院房遗玉发现了目标,西院里的景致明显要比其他几院华美,院中矗立着一栋打造精美的二层小楼,且护卫严密。
房遗玉就如黑夜中的鬼魅,悄悄闪入院中,将护卫尽数避开,跳上二层回廊,见二层最大一间卧房的窗子里,隐有烛光射出。
房遗玉心道:“莫非姓侯的还没睡?这样也好,省事了!”
悄无声息的来至窗边,那窗子大开,房遗玉恐被人察觉,不敢伸头去看,只是沿着窗缝,向内瞧去。
窗缝极其细小,却正巧能瞧见侯君集的上身,余下景象倒是难以瞧见。
侯君集的手上抱着本书,身披大氅,胡乱翻着书页,眉头紧锁,也无心看书。
砰地一声,侯君集将手中书籍,狠狠的拍在桌上,面上尽是怒意:“房遗玉那臭娘们,害得老子夜不能寐,书也看不进去,此仇老子非报不可!”
要知道侯君集才干非凡,而唐太宗又属于那种气量极高的明主,对于麾下将士的过错也不在意,对待有功之臣,宠信无比,宽容之至。侯君集自从加入唐太宗麾下,便受到重用,二十年来从未受过什么气,然而房遗玉今日却令他颜面尽失,竟将他气得连觉都睡不好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背后算计
正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大总管,你让我查的事有线索了,房遗玉的确和龟兹人有勾结!”
房遗玉原本还偷笑呢,没想到姓侯的就这点气量,还被她气得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光是想想就身心舒畅,心情大好,若非此时无法出声,她非唱首好日子庆祝一番不可。
然而就在房遗玉暗自偷笑的时候,却听人说她与龟兹勾结,登时气的双目圆瞪,暗中骂道:“他奶奶的,哪个混账背后构陷我!”
房遗玉索性将心一横,大着胆子向屋内望去。
侯君集听了来人汇报,忽地精神大震,忙让那人进来。
来人是个面目清秀的青衫文士,概有四旬上下,生的一副迷人的大叔相,文质彬彬,惹人心仪。
房遗玉也觉此人非凡,多看了几眼。
只见侯君集亲自近前迎那人坐下,面上带着几分尊敬,令房遗玉颇感意外,要知道侯君集平日里谁都不服,怎么也会对人露出这般神色?
房遗玉再度朝屋内望去,那青衫文士已然坐定,侯君集在其对面问道:“祝先生,你可是查到房遗玉与龟兹勾结的线索?”
房遗玉冷冷一笑,她听的明白,姓侯的说这话时,有种迫不及待的意思,透露了侯君集急切想要抓住她把柄的意图。
只听那祝先生笑道:“一切正如大帅所料,当下的局面正是房遗玉与邓化算计的结果,早在大军出征之前,他二人的关系就已不清不楚!”
“我跟你奶奶不清不楚!”房遗玉暗骂一声,继续听着。
侯君集催促道:“祝先生还是有话直说吧!我是粗人,听不懂那弯弯绕绕的。”
祝先生缓缓说道:“前后经过只需简单叙述,大帅便能明了!我大唐强盛,威加海内,天下万国,谁敢不从?区区赫乞隆只是鼠辈罢了,怎敢与我大唐争锋?只是因为受到邓化蛊惑,才贸然出兵,与我大唐抗衡。”
“然而邓化面对房遗玉那八千开路部队却是不闻不问,同时还将大军尽数驻扎胶郅谷,更令人生疑的是,他还将十数万匹战马安置于营帐后方。此事且不说,单说那谷中的八万突厥军卒全军覆没,可偏偏邓化活了下来,还被房遗玉抓个正着。那房遗玉也有意思,她非但没将邓化关押,反而将其送回龟兹,而后龟兹就那么降了!”
这个被侯君集称之为祝先生的,似在陈述事实,然而房遗玉的眉头却已逐渐皱起,这姓祝的所言不虚,尽是大实话,可经他这么一说,事实却被其完全歪曲了。
邓化明明是为了拯救龟兹,才凭借口舌,利用赫乞隆的野心说服他出兵相助,明明是邓化思虑甚远,以胶郅谷为据点,阻击大唐主力部队,明明是房遗玉瞧出邓化非凡,故而晓以利害,说服龟兹归降。
然而经过祝先生这么一说,却将此番战争说成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而房遗玉就是这个阴谋的背后主使,邓化成了配合她的助手,无疑是鬼扯的很。
这位祝先生,实在有些不要脸,求求他做个人吧!
都说面相贼眉鼠眼的家伙,心思歹毒,可他们哪比得了这些衣冠禽兽?长孙辅机是,这祝先生也是,应该说这面相越是正派,越无耻才对。
房遗玉在窗外气的不行,可耳朵却是立得高挺,心知那二人商议的必是不利于她的阴谋。
正在这时,侯君集叫骂道:“果然如此,我就知道她房遗玉一个黄毛丫头怎么可能打出那么漂亮的战役,原来她早就和龟兹勾结,难怪她对那些夷人贱民,那般上心——呵,父女都是一个德行,同她家那老贼一般,尽是杂种!”
房遗玉的眸中闪过一丝怒火,侯君集骂她可以,可当着她的面骂她老爹房玄龄,绝对不能饶恕。
“可是——”侯君集皱眉道:“就这些吗?这些毕竟都是你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陛下对房家那丫头荣宠至极,绝不会轻易相信的,再加之,她此番立下泼天大功!还有,若是房遗玉与龟兹勾结,为何还要灭掉龟兹?这有些说不通,本帅若想出气,仅凭这些还不够!”
祝先生森然一笑:“我却认为这已足够,灭掉龟兹是她的权宜之计,要知于我大唐神威下,龟兹不可能撑过两月,只有投降才能延续下去,在没得到陛下要在龟兹设立都督府的任命之前,大帅可曾想过会于此处设立都督府?”
侯君集轻轻摇头,如实道:“未曾想过,我先前还当陛下会立白宜恩为龟兹新王!”
这是大唐的一贯做法,早年大唐对东突厥和吐谷浑就是这么做的,灭了东突厥,却没占据东突厥的领土,而将土地赐给了薛延陀诸部,灭掉吐谷浑,却立吐谷浑的皇室为新王,将土地又还给了他们。
这般做法源于秦时的古训,自古以来,只要中原地区发展强大,愈发昌盛就可以了,那些蛮夷之地,无人去想,以治中原为主,只有将中原治理好了,才可以去考虑那些蛮夷的土地。
如今的大唐在中原还有不小的发展潜力,才不会贪图龟兹这弹丸大点的领土,故而侯君集根本就没将龟兹当作大唐国土,也因如此,他才敢胡作非为。
只是没想到唐太宗会一改以往,于西域边陲的龟兹设立都督府,在交河城设立西域都护府,着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你是说房遗玉假装灭掉龟兹,实则是为拯救龟兹,不使龟兹损耗国力,只因出现意外,才造成今日局面?房遗玉身上实则是有着通敌之嫌?”侯君集的面上露出一副恍然明悟的神色,随后追问:“你有真凭实据吗?”
“没!”祝先生坦然道:“可就算没有证据又怎么样?我推算的一切合乎情理,足以让房遗玉百口莫辩。大帅可别忘了早年攻伐东突厥之际,药师公也受过诬告,反正我大唐律法也不定诬告之罪,即便此事不成,咱们也无损失!”
“祝先生言之有理啊!”侯君集抚须大笑起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药粉入肚
房遗玉于窗外静静听着,摸着怀里的纸包,冷冷一笑,继续听着二人的筹划。
那二人压根没有真凭实据,只是说些捕风捉影的不实消息。
然而事情虽是不实,可在他们这些有心人的设计下,不实之事比真凭实据还要来的可怕,更让人头疼。
历史上死于莫须有三字里的人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房遗玉深知这莫须有的威力。
侯君集所行之事,要不得房遗玉的命,但一旦成功,却等同于要了她的半条命。
那二人商议的差不多了,房遗玉便听侯君集道:“就这么定下了,一回京城,我便向陛下禀报此事,再让长孙大人从旁协助,同他一块整治房家那丫头,看她还能如何嚣张!”
“嘿——得了祝先生的消息,我这心情也好了,肚子也饿了。时候不早了,您下去歇着吧!这两日我大军就要班师回朝,想着还要再行三个多月的路程,我这心里就打怵!”
侯君集嘴上是那么说,可面上却尽是笑意,先前皱起的眉头已然消失不见,还吩咐亲卫热了口饭,给他加个餐。
祝先生笑着告辞,不多时,侯君集要的加餐也送到了。
许是一天没吃饿坏了,侯君集抓起木筷,也不怕烫嘴,大口吃着。
房遗玉见侯君集吃的这般有滋有味,暗中冷笑:“本姑奶奶给你加些佐料,让你吃的更得劲!”
房遗玉从怀中掏出一粒石子,闪过窗子,来到二楼正厅,见厅中空荡,并无特别之处,唯有靠近楼梯的角落里摆着一方装饰用的瓷瓶。
房遗玉挑唇一笑,将石子对着瓷瓶甩去。
石子速度如电,砰地一声,击打于瓷瓶之上。
子夜凌晨,寂静无声,这声脆响犹如旱地惊雷一般,响亮异常。
“谁?”侯君集本就是位武功出众的大将,反应能力也很惊人,大喝一声,持着佩剑,快步踏入正厅。
他却不知此举正中房遗玉圈套。
房遗玉动如脱兔,从窗子跃入房间,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粉,打开纸包,倒了些进饭碗里,正要离去,忽然想起侯君集不但打了二兄还骂了她的父亲,如今还用那种莫须有的罪名来对付她,索性将心一横,把那药粉尽数倒入他饭碗,冷哼一声:“看看能不能拉死你!”
那药粉并非什么致命的毒药,单纯就是泻药,吃了猛拉肚子那种。
这泻药脱胎于巴豆,有杀虫的功效,在西域很是常见,牧农常常用来给牲畜打虫,人吃了也有打虫的功效,只是关键在于使用份量的多少,人的身体构造远比不得牲畜牛马,人打虫只需半个指甲盖大小的剂量便够,而牲畜却需用到数斤的药粉,才能起到效果。
房遗玉所携带的药粉属于浓缩版的,这包药粉足以让牛马拉上三天。
至于人用这些,效果就不清楚了,毕竟至今也没谁有胆子尝试,白天买这泻药的时候,店家再三嘱咐她,若是给人用,只需一丝丝的份量就好,可现在嘛——
侯君集要的拌饭里有西域香料,其中不少颗粒状物,香料与药粉混合起来,什么痕迹也没留下,反倒是香气更浓。
房遗玉将那药粉搅拌均匀,正欲离去,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房遗玉一惊,听声音来人已至门前,她离窗子概有丈余距离,她若此刻翻出去,侯君集虽抓不住她,可被侯君集察觉的可能性极大。
电光火石之间,房遗玉已然做了决定,顺势滚入了床下。
一人走入屋内,房遗玉看着他裤腿的花纹,已知正是去而复返的侯君集。
只听侯君集一边关门,一边嘟囔道:“竟是只小猫,搞得我神经兮兮的——”
无巧不成书,就在这夜里,院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是房遗玉,另一个却是只小黑猫,房遗玉弄出的声响,非但惊到了侯君集,还吓傻了小黑猫,让侯君集误以为是小黑猫作祟,并未仔细探查声音来源,快步回来了。
见脚步走至桌前,而后就是一阵吃食的声响,末了还听侯君集打了个饱嗝。
随后侯君集叫了亲兵来收拾东西,他则坐在床上看起书来。
听着不断的翻书声,藏于床下的房遗玉叫苦不迭,难道是买了假货?吃了那么多泻药还有闲心看书?
就在房遗玉等的不耐烦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声响,不禁咧嘴一笑,那是侯君集的肚子在叫。
脚步声响起,侯君集快步跑出卧房。
房遗玉见事情已成,大摇大摆的翻出别院,将黑色紧身衣脱了给西门追销毁,而她则回到府邸,带着甜甜笑意,睡着了。
就在这夜,向来不爱做梦的房遗玉做了个梦,梦到侯君集因为吃了她加料的饭,原本壮实的身子拉的瘦骨嶙峋,小二百斤的体重,变得比女子还轻。
虽说那梦有些夸张,可事实却和梦中没什么两样。
房遗玉睡得香甜,一觉醒来,已是天明,殊不知侯君集那别院已经翻了天。
原本奢华庄重的别院,如今却成了人来人往的闹市。
一众人马围于茅厕,面色紧张的盯着茅厕,尽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上蹿下跳。
这些人都是侯君集麾下的将领,在得知侯君集出事后,尽是蜂拥而至,一众人请医生的请医生,想办法的想办法,急的要死。
正在这时,茅厕门开了,一股恶臭气味迎面而来,众兵将不约而同的捏住鼻子,随军医生亦是纷纷作呕,跑跳出来。
房遗玉下的药量太大,以人的身体构造,着实负担不起。
直接导致侯君集连茅坑都出不去,有时刚擦去污秽,走了出去,便又会觉得肚子里如同有个孙猴子一般,不得不再度返回。
悲剧的是,就连随军医生也只能在茅厕里一边看他如厕,一边为他诊治。
众将领在随军医生出来后,将他们围成一团,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
“大总管患的是什么病?”
“大总管怎么样了?”
“大总管不能有事吧!昨晚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丑态尽出
随军的医生被他们吵得头疼,为首一人长叹口气,摇头道:“大总管的身子极弱,脉象混乱,我们也没办法判断他的病因,有可能是吃了什么脏东西导致的!”
古代诊病需要望闻问切,需要探查病人的脉象,从而寻到病根,然而在这臭气熏天的茅坑里,诊病着实是对医生本领的一种考验。
随军的医生们主治外伤,对于侯君集当下的状况,压根无从下手,只是隐隐察觉出病因,似是吃了坏东西。
侯君集的步子虚浮,刚走出茅厕,这腿一软,扑地一声摔倒在了地上,这蹲了整夜的厕所,拉的浑身发软,现在连最基本的行走能力都快丧失了,面色惨白无比。
众将士惊惶失措,忙将侯君集扶起。
吕健急的红了眼眶,几要哭出,叫喝道:“快去城里找大夫,也许他们能搞清楚!”
侯君集整个身子趴在吕健的身上,那种致命的虚弱感让他这位身经百战的大将,都有了轻生的念头:“是饭,我先前吃了一碗拌饭,才这样的!”
此言一出,侯君集的面色又是一变。
“快,快扶我过去,要要——要出来啦——”
有了侯君集的提醒,一众武将纷纷行动起来,准备着手调查,尽是一副气愤模样,表示定会寻到凶手,将其碎尸万段,然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就相继回来了。
给侯君集弄饭的是他的亲兵,因为当时夜深,所以亲兵并没叫醒厨子,而是自己拿剩饭,加工了个拌饭。
那亲兵跟随侯君集二十余载,压根不可能害他,只是当时又无可疑人员出入,有可能作为证据的碗筷,也在那亲兵收拾的时候,被洗干净了。
什么线索都没有,无从下手。
丘州城内的大夫们也纷纷被其请来,他们一眼就瞧出了侯君集的症结所在,这并非他们的医术如何高明,只是侯君集现在这种病状,在龟兹实在常见。
用泻药打虫是龟兹的每位大夫都会去做的事,怎么医治他们也会,但却都如商量好的一般,这些龟兹名医尽是做出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这些日子,龟兹百姓饱受侯君集的摧残,如今更是没有为其救治的可能。
正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一天两夜,侯君集几乎都是在茅坑里渡过,肚子里的东西早被拉空,到最后甚至开始拉血。
短短时间,侯君集已从一个身形魁梧的壮年,成了一副皮包骨头,连站立都费劲的人,就连蹲茅坑时,也需要有人搀扶,不然都会有掉入茅坑的危险。
侯君集的整张脸似是被热水泼过一般,尽是褶皱,以至于耷拉下来,毫无血色,因蹲了两日茅厕,且一身臭气,头发散乱,模样极为落魄,压根就不像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而是个沿街乞讨的流民。
房遗玉闻讯来至别院探望,也没想到,这才两日,姓侯的就成了这个模样。
侯君集这人极好面子,见房遗玉、伍元、刘正则等人前来探望,只觉这些人是来瞧他笑话的,然而心里气的要死,可偏偏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拼尽全力才说了句滚出去!
房遗玉身怀医治方法,见侯君集这般凄惨,连命都快没了,也动了救他的念头,可时至今日,侯君集仍是这个态度,也断了她的好心,是他自作自受,也怪不得谁。
侯君集满面怒容的瞪着他们,忽地,面色一变,咬着牙,狠狠推开身侧亲兵,向茅厕走去。
可他哪还有走动的气力,一脚迈出,直接摔在地上。
正在这时,只听扑地一声,他刚刚吃下的食物,又化做汤水,喷了出来。
侯君集气的大叫,竟晕了过去。
他为人好强,本来他也不至于遭这般罪,可他眼前的房遗玉,已经是他最大敌人,对待敌人非但要给予强力打击,还不能被敌人看扁,不能让敌人瞧见他的死样,从而嘲笑他。
侯君集心胸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是将旁人想的同他一般。
所以侯君集强撑着,打算自己走,表示谁也不能将他打倒。
然而事实上,他连蹲茅坑的气力都没了,脚刚迈出,直接摔倒在地,情急之下,那东西也喷了出来,丢人丢到姥姥家,自讨苦吃!
房遗玉、伍元、刘正则三人一脸意外,他们是来真诚探望侯君集的,谁成想会遇到这么个情况,也没法再多待,匆匆告辞。
离开前他们被吕健叫住,请求他们不要将今日之事外传。
房遗玉当即道:“将军放心,此事关乎我大唐颜面,我也不是嚼舌根的人!”
在龟兹王城一栋府邸之中,猛地爆发出一阵,震动云霄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大笑持续不停,引得行人驻足,惊起城中鸟兽。
房遗玉、伍元、刘正则、邓化纷纷用手捂住耳朵,便是如此,仍旧摆脱不了房遗爱的大嗓门。
房遗玉不清楚燕人张翼德的嗓门有多大,可却能够肯定她二兄的嗓门,绝不弱于一声喝退百万军的张翼德。
房遗玉确实说过她不是嚼舌根的人,但她在这却玩了个文字游戏,她不说不代表伍元不能说,回到他们的住所,房遗爱好奇问起,伍元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二兄听后大呼痛快,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笑,可谓声震云霄。
“可恨啊!可恨!”二兄畅快过后,突然抱怨起来,一副后悔的表情。
房遗玉见之愕然,询问缘由,只见二兄苦着脸道:“若非我身上有伤,定能亲眼去看那老贼喷粪的糗样——那该多痛快多解气啊——不行,我得抓紧养伤,亲自去探望他,不看看那老东西的惨样,我咽不下被打的气!”
见房遗爱那副心有不甘的模样,房遗玉等人尽是失笑摇头。
二兄很认真的养着伤,只是他的心愿并未达成。
侯君集的模样太惨了,一个威震四夷的无双大将,被房遗玉整成这个样子,终于在第三天,他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一个龟兹医生抱着医者仁心的态度,用龟兹特有的解药,消融了侯君集体内的泻药,治好了他的身子。
第三百五十五章 着手改革
那医生也说出了其病是因误食泻药,侯君集这时也知自己遭到算计,可无论他如何派人探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毕竟在龟兹,被他开罪的人,实在太多了。
又经过几日休养,侯君集逐渐恢复几分原来的模样。
面对唐太宗的班师命令,侯君集也没耽搁太多行程,寻了辆马车,带着大军班师回朝。
送行的房遗玉并未见上侯君集一面,对于对方的拒绝见面,房遗玉表示能够理解。
房遗玉站于丘州城墙之上,看着浩浩荡荡的兵马逐渐离去,面上露出些许讥讽笑容,现在的她根本不担心侯君集在唐太宗面前告黑状,反倒是怕姓侯的良心发现,不告她状了。
看着那十二万大军消失于地平线的尽头,房遗玉才转过身子,对旁侧的刘正则、邓化说道:“在西域都护未至之前,咱们要将这好好改革一番,重新打通丝路,为大唐制霸西域立下踏实根基!”
刘正则兴奋附和,期待无比,而邓化却是沉默无声。
刘正则有将相之才,只因出身低微,故而名声不显,跟随房遗玉增长见闻,建功,而后一飞冲天,才是他为自己谋划的蓝图,能成大事,才是他所期待的。
而邓化却是尴尬了,他并非房遗玉的下属,确切说连大唐的官员都不是,他之所以跟着房遗玉,只是想依靠他在龟兹百姓心中的地位,以及和房遗玉还算不错的关系,尽量为龟兹百姓谋福,至于是否加入大唐,入朝为官,尚在犹豫。
房遗玉知他心中所想,笑道:“邓老,我知你心中想法,然而你拥有一身本事,就真的愿意虚度余生吗?你当初在龟兹得宠,进行全面改革,不也是为了能够一展平生所学吗?”
“只要你同意,我便举荐你为丘州刺史,让你在丘州一展平生所学,同时你也可以继续为龟兹百姓做着贡献,你是清楚的,我大唐陛下绝非兀庵宁之流!”
房遗玉目光炙热的看着邓化,经过多日相处,她已然了解邓化才干,若让房遗玉来选个西域都护,人选必是邓化,要知邓化文韬武略皆很出色,且在西域负有盛名,他不但能让西域的百姓们过上好日子,还能稳定大唐边境,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然而这并不符合实际情况,毕竟西域都护是极重的要职,不能儿戏,邓化身份特殊也就算了,更何况唐太宗也没见过他这么个人。
房遗玉举荐他为丘州刺史,已是破例之举。
邓化也知其中原委,大为感动,沉吟片刻后道:“既然房将军看得起我邓化,我便遂了将军的意。”
房遗玉颔首一笑,很是满意。
不知为何,唐太宗所任命的西域都护迟迟未抵达,房遗玉虽说有些想家,可也急不得,只能耐心留在丘州,根据大唐的行政模板,对其进行改革。
有刘正则、邓化的帮助,房遗玉以十七之龄,统领西域的军政大权,且是干的风生水起。
他们自然不知新上任的西域都护乔师望已在三个月前就已抵达,于酒馆里悠闲品着茶水,看着龟兹变化。
昔日的龟兹,今日的丘州。
经过短短五个月的治理,城中已是日新月异,田里那些辛勤劳作的百姓,街上那些叫卖的商旅,明显增多,且大多都是西域别国的人。
这一切改变都与房遗玉这五个月的治理,有着直接关系。在这五个月中,在刘正则、邓化的帮助下,房遗玉办成了几件大事,尽是些利国利民的好事。
其一,恢复丝路畅通。
因大唐与龟兹、突厥为敌,那丝路已然断绝数月,大唐损失不少,故而房遗玉着手处理西域政务之际,所做的头一件大事便是恢复丝路畅通,他以西域代都护的身份,修书各国,表达了她的友好,并与之商议护卫丝路的事。
大唐刚在西域打了两个极为漂亮的胜仗,直接将西域霸主突厥打没一半,令其折损兵马十余万,这般惨重的伤亡,那般辉煌的战绩,吓得西域各国的国主直冒冷汗,纷纷想着他们国家的实力,在面对大唐的时候,能够坚持多久。
他们想的并非是如何击退大唐,而是自己能支撑多久,也就意味着他们并不相信自己在与大唐对抗的情况下能够取胜。
对于房遗玉的修书交好,自是全力支持,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条财富之路,再度开通。
随着丝路的恢复,丘州也逐渐开始繁荣,不再成为大唐的负担。
其二便是农耕,大唐施行府兵制,故而有部分军卒是农民出身,精通农耕,房遗玉便让那些精通农耕之术的军卒,纷纷下田指点,以大唐最新的农耕技术为丘州百姓谋生产,使得百姓们对未来充满信心。
其三便是免受侵扰,大唐经历此番远征,耗费大量军事物资,其后便需要谋求发展,为日后再动干戈打好基础,故而西域之地,尤要注意,不可再起战事,消耗大唐国力。
西域三十六国还好说,他们巴结大唐都来不及呢!岂敢与之为敌,只是大唐和突厥的仇恨已经结下,想让他们安分守己可不容易,若直面拼杀,大唐自是不惧,可突厥最擅长游击战术,不时来犯,骚扰劫掠,会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熟知突厥情况的邓化,针对这一难题,给房遗玉提出一个建议,说若是深入西域腹地,灭掉突厥实在困难,况且若逼得太紧,反倒是会让突厥各部受到威胁,从而齐心协力,再难攻破。
所谓堵不如疏,与其和突厥为敌,不如与之交好,再挑唆他们自相残杀。
突厥以部族实力为尊,赫乞隆因错误指挥,使得突厥损失十余万战士,势力必然大减,只要再暗中资助突厥部落中的野心之人,突厥必会分裂。
房遗玉听了邓化的建议,暗中与突厥的部落酋长联络,察觉到欲谷设有另起山头之意,故而决定扶持欲谷设,让他和赫乞隆内斗。
第三百五十六章 兴师问罪
在房遗玉的刻意安排下,突厥部族正式一分为二,摩擦四起,有了兵刃相向的举动。
在她这一反间计下,突厥已然自顾不暇,哪还能有精力做马贼勾当?
西域的治安也已得到保证。
房遗玉所实施的这三件大事,推动了西域经济和农业的发展,同时对地方安全加以保障,可谓事无巨细,无有不顾及,加之西域这得天独厚的地域条件,怎能不飞速发展?
丘州城。
首任都护乔师望乔装进了一家酒楼。
“这位爷您请坐,要来些什么?小店美酒佳肴,丘州之最啊!”小厮见有人进店,忙笑着迎了上去,不住推销着。
“来间上好客房,来二斤卤牛肉,一壶美酒,再上几道你这的拿手菜!”乔师望扔给那小厮一块碎银,当赏钱了。
小厮得了赏,笑的合不拢嘴,奔前走后,殷勤的很。
不多时,酒菜便送至乔师望的桌上,当小厮转身离去之际,乔师望出声将其叫住,旁敲侧击起来:“劳烦问下,我这是初次来咱丘州,对这的一切,都不熟悉,但见此处比一般城池要繁华许多,不知为何?”
小厮得意道:“爷您是问对人了,我在丘州多年,大事小情哪有我小灵通不清楚的?如今这丘州之所以这般繁华,主要是因它是大唐国土,是由房将军、邓老亲自规划,专门改善咱们这百姓生计,怎能不繁荣?他们都是咱们的恩人,救星啊!”
说起房遗玉和邓化,那小厮说的是眉飞色舞,一脸崇拜的模样。
乔师望让小厮退去,心中赞叹:“这房遗玉果然不凡,仅是用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受到龟兹百姓这般拥戴。”
乔师望不紧不慢的品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午后回至客房,将他近日来的所见所闻一一写下,交由信使,命其将此信加急送往京城,交由唐太宗,而后呢喃自语道:“陛下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也到该露头的时候了!”
次日,乔师望以西域都护的身份接了房遗玉的职位,房遗玉也终于能够归家了。
太极宫,甘露殿。
唐太宗正在处理日常政务,忽而得报,说房遗玉的奏折送到。
唐太宗的面上明显一喜,笑道:“快快呈上!”
唐太宗满面笑容的接过房遗玉的奏折,可阅览之后,那面上的笑意却全然无踪,眸中已燃烧起熊熊烈火,直至看完奏折末尾最后一字。
砰地一声拍案而起,唐太宗怒喝道:“侯君集好大的狗胆,竟这般妄为,险些坏了朕的大事!”
房遗玉那奏折说白了就是一份状纸,打小报告的,将侯君集在龟兹的所作所为尽数写下。
未有丝毫夸张,也未有丝毫夸大,更没什么负面评价,只说事实。
看着房遗玉的奏折,唐太宗忽地想起一事,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贞观初年,天下大定,唐太宗看重侯君集的才能,认为他是位将相之才,且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故而让其拜药师公李靖为师,学习兵法之道,然而此后不久,侯君集却来他这状告李靖,说李靖藏私,必是有谋逆之心。
唐太宗自是不信,便招来李靖询问。
药师公那时说道:“天下已定,四海无战事,我所传授兵法足以抵抗周遭四夷,侯贼却贪得无厌,欲反大唐。”
这二者都说对方有谋逆的意思。
在那时,无论侯君集还是李靖,都是唐太宗麾下最为得利的大将,对其二人忠心自是万分信赖,故而当时并未追究,只当二人之间生了嫌隙,可如今想起,着实令他心中一惊,目光落于最末的小字上,那是几句房遗玉对侯君集为人的总结。
“侯大帅智勇双全,是位难得的虎将,然其性格刚烈异常,居功自傲,行为不端,不甘于人下,常有不平之咏叹。”
短短几句,唐太宗反复看了数十遍。
八日后,侯君集率领大军班师回朝,唐太宗于朝堂之中接见众将,略作鼓励,命其退了下去。
侯君集返回府中,正想找长孙辅机商议一番,如何对付房遗玉,却是意外收到圣旨。
侯君集一跃而起,笑道:“定是陛下念我出征有功,封赏来了!”
侯君集想到这,心头一阵狂喜,虽说他此番出征不尽人意,可也用四万兵马横扫了突厥大部,功劳也不少,便是让他为相也有可能,忙更衣迎那宣旨宦官。
那宦官展开黄绸圣旨,朗声宣读。
侯君集只听几句,便已惊得慌神。
这道圣旨并非对他此番出征进行封赏,而是将他在平定龟兹后,未请奏朝廷便私自委派官员,肆意掠夺财宝,纵容麾下军卒行窃抢劫,将其于龟兹所犯罪状,一一指出。
唐太宗更是在其中强调,要将他压入大理寺审讯。
刚一宣完,厅内的侯家人尽数哭起,苦苦叫冤。
侯君集听了他的罪状,登时有些傻了。
“怎么会?不会的,不会的,陛下不能这么对我!不能,陛下怎么能这么对我?”侯君集性子刚烈,对唐太宗赤胆忠心,唐太宗对他也是万分荣宠,故而侯君集根本不信唐太宗会下这种旨意。
侯君集脑海中尽是迷茫,身子僵硬,冷汗直淌,却也只能任由大理寺的差役,将他捆绑带走。
待他神志清醒些时,左右看去,发现自己已然处于阴暗潮湿的牢狱之中。
“不会的,不会的!陛下不能这么对我,我不信,我不信!”侯君集清醒之后又开始发狂大叫,踢打着监牢大门:“一定是你们假传圣旨想要害我,快放我走,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别叫了,朕来了!”唐太宗身着黄袍,来至侯君集身前,面色复杂的和他这位爱将隔门对望:“朕告诉你,那确实是朕下的旨意,无人弄虚作假!”
侯君集瘫坐地上,又变得痴傻。
从古到今,凡成大业者,无不历经万千磨练,而那些才华出众,顺风顺水之人,却多因承受不住一次失败,最终毁于自己手中,侯君集便是这样的人。
第三百五十七章 死不悔改
侯君集出生卑贱,自幼遭人冷眼,故而对成为人上人极其渴望,自幼苦练弓马,修习兵法。
年少时便已成为唐太宗的智囊,无数次随军出征,文治武功皆是不俗,故而不多时就引起了唐太宗的注意,着重培养。
侯君集自也不负唐太宗器重,多次献上良策,跃身成为天策府的骨干人员。
唐太宗登基后,大赏有功之臣,侯君集的地位仅次于房杜、李靖、长孙辅机等寥寥数人,其后更是升任兵部尚书,年纪轻轻便成了大唐军方的首脑人物。
可以说侯君集这一路上顺风顺水,并未受到什么阻碍。
侯君集本就是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性格,受到唐太宗这般器重,自是认为唐太宗没了他不行,他们君臣定会如史上那些明主能臣一般,留下一番佳话。
对于房杜等人,侯君集的心里始终抱着对抗的态度,认为即便没有这些人,只凭他一人,大唐也会如现在这般强盛,甚至比现在还好。
可唐太宗当下的态度却让他有些颠覆,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是谁,是谁在挑唆我们君臣关系?陛下,我侯君集对你的忠心做不得假,你为何要这般对我?”侯君集嘶吼着,泪水横流,委屈死了。
“你对朕的忠心,朕清楚,可你这次做的实在太过了。朕知是因朕平日里待你宽容,过与放纵,才酿成这般祸事,你就在牢里好好想想吧!想想自己错在哪!朕改日再来看你!”唐太宗的心中确实为难,一是考虑到侯君集为大唐立下过汗马功劳,是他倚重的心腹,可侯君集对房遗玉的态度,以及他在龟兹的所作所为,已然超出了一个臣子的本分,使他难以忍受,没办法再视若无睹。
尤以今日见到仍旧不知悔改的侯君集,唐太宗更知因他往日纵容,已然让侯君集的骄纵超出极限,故而决定小施惩戒,让侯君集明白他有些事能够忍受,可有些事是看不下去的。
唐太宗想起了今日送来的,房遗玉的第二份奏折,长叹一声,心说若是人人都如房家父女一般,该有多好!
唐太宗正要离去,却听侯君集大叫起来:“是谁?是房遗玉那个臭娘们告的状吗?这个混账,早知如此,在龟兹就该将她一刀砍了!”
侯君集面目狰狞,想着他在龟兹的所作所为,只有房遗玉那些人了解,也只有房遗玉敢告他的状。
恨由心生,大将身上那伏尸数十万的杀意,充斥监牢。
“放肆!”唐太宗一听此言,回首怒喝。
侯君集已是怒火攻心,认为他受到了莫大委屈,也不管什么尊卑,对着唐太宗吼道:“我没有错,那混账东西勾结龟兹,我杀她也应该——”
当下便将房遗玉和邓化之间的‘猫腻’,通通道出,说到后来,更是歇斯底里道:“她那是卖国,通敌,罪不可赦——”
侯君集对上唐太宗的双眼,面色更是苍白。
唐太宗那双雷目之中,满是雷霆火焰,面目也有些狰狞扭曲了。
“侯——君——集——”他的名字从唐太宗的牙缝中蹦出:“朕对你已是接连忍耐,你还不知悔改?真当朕不会罚你吗?”
侯君集原以为说了房遗玉的罪状,唐太宗会知晓是非黑白,却不曾想起了反作用,心下更是气恼,认为唐太宗偏袒房遗玉,有失公允。
见侯君集一脸不服,唐太宗从怀中掏出两本奏折,狠狠的摔在侯君集的身上:“这是她先后从龟兹送来的奏折,你给朕仔细瞧瞧!”
侯君集的身子猛地一震,将头低下,看着两本奏折落于脚边,他捡起一本,正是房遗玉那本打小报告奏折,将侯君集的罪行罗列其上,他越看越恼火,双手用力,将奏折揉烂,吼道:“我就说是她——”
唐太宗压下怒火,语气平和:“再看那本!”
侯君集捡起另一本奏折,看了内容却是一呆,这本同样是房遗玉写的,可内容和前一本却是有着本质区别,这是为他求情的奏折。
其中写道:“侯大总管官居兵部尚书,为陛下之臂膀,受陛下信赖,任将帅之职,却不以身正法报陛下隆恩,应以酷刑肃之,以正朝纲。”
“然而龟兹远在西域,位置偏僻,易守难攻,幸在陛下圣明,授破敌之策,侯大总管奉行圣策,以谋略定龟兹,令我大唐震慑西域,若说功绩,侯大总管实有泼天大功。”
“臣听闻古之明君,遣将出师,破敌必重赏,败军则重刑。若有功自是封赏,虽贪婪骄纵,却也施之荣宠,若败军自要定罪,虽勤勉自持,却也要重刑惩之。”
“以古人观之,将帅之臣,廉臣少之又少,贪官数之不尽,侯大总管虽有大过,可若陛下收雷霆之威,降雨露恩泽,记其功劳,忘却其过,使侯大总管继续于朝堂为我大唐效力,其虽非清廉之臣,然陛下仁德,可使其惭愧自省,以此,可使负罪之臣,由内心做出改变。”
这奏折是劝唐太宗不该对有功大臣轻加罪状,更何况古往今来,将帅之臣,廉臣少之又少,贪官数之不尽,侯君集也不过是其中砂砾,不必深究其罪,保其颜面,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房遗玉洋洋洒洒千字之言,尽是在为侯君集求情。
唐太宗看着痴呆发愣的侯君集,沉声道:“如何,侯卿可有感想?”
侯君集轻哼一声:“这娘们,跟她爹似的,一家子的伪君子——参我一本的是她,给我求情也是她,什么玩意,哼——我侯君集,才不领她的情!”
“你——无可救药——”唐太宗身为一个心胸宽广的君王,竟被侯君集气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憋了半晌,将思绪整理一番,继续道:“房遗玉的前一本奏折是在陈述事实,尽臣子本分,另一本只字不提你害她之事,全心为你求情,你当她所图作何?她是不愿大唐失了你这位能臣,不愿大唐失了一位栋梁,还有房相,他明知你公报私仇,害他爱女,可却选择沉默,也是不愿我大唐失了你这位大将。”
第三百五十八章 离别之日
“你向来只认为自己功劳卓绝,认为是他们针对你,却从不反思自身是否有欠缺之处,你为何就不能好好学学房遗玉,学学房相?他们父女皆有容人之量,为我大唐,可忍下你之过错,甚至不记恨你害她,为你求情,呵!一个二八女子,与你比之,你又做了些什么?”
“除了发发牢骚,说说委屈,你今日身陷囹圄,也不知悔改,更是乱编一通捕风捉影的事情来害她,真当朕是个赏罚不分的昏君?你说房遗玉与龟兹勾结,别说你拿不出证据,就算你找到所谓的真凭实据,朕也不信,正如有些大臣说你居功自傲,存谋逆之心一般,居功自傲是真,可存谋逆之心,朕却不信,你——先反省吧!”
唐太宗留下这番话,拂袖而去。
先前得到房遗玉的求情奏折,唐太宗也觉房遗玉所言不虚,纵然侯君集千错万错也有功于大唐,若惩罚太重,让他在朝中难以抬头,对其仕途不利,故而也有心赦免。
先前只要侯君集能说句服软的话,哪怕默不吭声表达不满,也能得到他的赦免。
可侯君集非但不思改过,还跟他诬告起房遗玉,说房遗玉与龟兹勾结。
这下可将唐太宗彻底给激怒了,姓侯的狭隘肚量,房遗玉宽宏大量,姓侯的居功自傲,房遗玉顾全大局,已然成了鲜明对比。
唐太宗的宽恕之心,自是消散全无,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侯君集若是死不悔改,必然重罚。
丘州城外五里庵。
房遗玉、刘正则等人正与邓化一众告别,在他们身侧还有一个四旬出头的中年文士,面如冠玉,明眉皓齿,实可谓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正是西域首任都护,乔师望。
“乔都护,西域之事,关乎我大唐未来制霸丝路,日后就拜托你了!”房遗玉与邓化别过,又对这西域都护乔师望拱了拱手。
虽说她那韩王府就是在乔师望手里买的,可她对乔师望的了解并不多,史上对乔师望的记载也很少,但从些边角资料中能够看出,他这个人还是挺称职的。
史上的西域极不稳定,直至首任西域都护,乔师望的出现,情况才开始改变,他是庐陵公主的丈夫,大唐驸马,在任期间一边清扫西域反唐势力,一边稳定百姓,取得不错的成效。
而现在更是如此,房遗玉对唐太宗用人的能耐着实有些佩服,自打乔师望出现,将她取代,首先做的便是提拔邓化为丘州刺史,对房遗玉先前定下的政策不做丝毫改动,而是照旧执行,只在官员的调用上做了些合理调动。
故而房遗玉放心的很,知道唐太宗并未委派一个庸人,而是派了个真有才干的人过来。
乔师望虽为文臣,却也是将军出身,在以往的战争中,曾立有汗马功劳,为人不像文臣一般惺惺作态,颇为豪爽,抱拳道:“弟妹放心,姐夫虽无大才,可也知按图索骥,只需沿用弟妹留下的政策,便可保西域无恙!”
邓化抚须插话道:“邓某也会尽毕生所能,辅佐都护为我大唐治理西域。”
乔师望的表现不光得到了房遗玉的认可,也得到了邓化的认可。
邓化继续道:“房将军无需牵挂这里,以你的年岁,你的本事!邓某相信,十年之内,你必能成就一番男子无法岂及的大业,青史留名。”
“哈哈!”房遗玉颔首一笑:“借你吉言,遗玉在这里谢过了!咱们后会有期——”
言罢,翻身上马,她所率领的七千军卒,汇成一条长龙,向东而去。
空中响起一声尖利的鸣叫,战天振翅盘旋,以作警戒。
“战哥,让战天过来!”房遗玉听到那声鸣叫,唤了一嗓。
独孤战吹了个口哨,将战天叫了下来。
“吃食!”房遗玉从行囊里拿出一块带血的牦牛肉,抛向空中。
战天高鸣一声,那尖锐的利爪将牦牛肉撕成数份,从空中洒下,再俯身冲下将那些下落的肉块,纷纷叼进嘴中,吞咽下去,而后鸣叫两声,算作道谢。
这几个月来,房遗玉除了处理政务,就是逗弄战天,与独孤战请教驯雕的本事。
独孤战本就心胸大度,见房遗玉真心喜欢战天,念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也不藏私,将驯雕的本事,尽数教给房遗玉,并告知鹰鹫一旦认主,便不会再侍二主,但认可旁人,受人指挥却是可以的,只是有些困难。
房遗玉喜爱这些动物,不厌其烦的用独孤战教授的方法和战天嬉戏,用了快五个月的时间,热脸贴着冷屁股,终于让战天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善,已经愿意吃她给的食物了。
当然,至于是否听房遗玉的命令,则要看战天的心情。
想着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也能指挥战天这般神兽,房遗玉的心中是无比激动,见在战天的不远处有只白头鹰飞过,心血来潮叫了声:“战天——将那白头鹰打下来!”
房遗玉吹了个哨,发出攻击指令。
战天于空中一震,如电光一般,全速冲去。
原本路过的白头鹰,在空中遇上了神威无匹的战天,还准备避开,却不曾想战天竟向它俯冲而去。
白头鹰还未做出什么反应,脑袋都被战天给抓爆了,只剩一具无头鸟尸。
战天翅膀一振,将白头鹰的尸体丢向房遗玉。
房遗玉伸手接过,看着死透的白头鹰也不知该喜该悲,战天难得听她次话,却是可怜这只白头鹰了。
一路东行,大军再度经过沙海。
因为有过一次经历,也懂得了该注意些什么,这条死亡之路再难为他们带来伤害,更何况房遗玉此番特地备了三十头沙漠骆驼运水,龙武军只用十日时间便从容走出了这片沙海,抵达瓜州。
来至瓜州城外,房遗玉与刘正则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想起了离开之际,他们在这的那番夜谈,当时的他们还在为如何应对侯君集的公报私仇而犯愁,如今却是时过境迁,与往日大不相同。
第三百五十九章 回京面圣
现在的他们经历了与侯君集的对抗,以七千军卒大破突厥,收复龟兹,降阿史那贺鲁,取得了无比辉煌的战绩,凯旋归来,世事变化之快,莫过如是。
刘正则回忆道:“房将军还记得咱们那夜在此处的对话吗?”
房遗玉颔首笑道:“怎能忘记?咱们真的做到了,做的还很出色。”
刘正则也跟着点了点头:“可不是咱们,是您。我不清楚陛下派我来将军麾下是何用意,也不清楚陛下要咱们做些什么,但正则日后一定全力支持将军,为您尽绵薄之力,为大唐效力。”
刘正则这一番话说的是铿锵有力,毋庸置疑。
其实以刘正则的能耐在房遗玉麾下做智囊是委屈他的,毕竟他已是一方父母官,加之得到唐太宗认可,很可能不久的将来就会被调入京城,担任京官,继而平步青云,成就事业。
然而唐太宗却是将他调入房遗玉麾下效命,这着实让他有些发懵,搞不懂唐太宗用意,但也知唐太宗身为明君,并不糊涂,故而欣然接受,表示服从安排,心中想着在房遗玉麾下好好表现自己,争取让唐太宗看到他的能力,尽早提拔,成为重臣,为唐太宗效力。
至于对房遗玉,他则有些不以为然,才高之人,必也心高,那房遗玉一个二八之年的女娃儿,又怎能让他这位拥有经世之才的能臣信服?刘正则当初在瓜州表示全力支持房遗玉,其实是为了在唐太宗那里表现自己,证明他的能力。
然而房遗玉如今的表现已然将他征服,无论唐太宗是何用意,会为他们分派什么样的任务,他都会全力支持房遗玉,跟在房遗玉身后,一同为大唐贡献力量。
房遗玉明白刘正则这话的真正意思,笑道:“那日后就请先生多多帮助了,我不清楚陛下派你过来是什么意思,却隐约猜到也许和那事有关,若当真如此,那功成之日,便是先生一飞冲天之日。至于是什么事,你且不要问,该你知道的时候,自会让你知道。”
房遗玉隐隐觉得唐太宗这般举动,很有可能是为了隐太子的余党,贼人不除,他那皇位坐的就不稳,寝食难安。近日来的平静,着实令人生疑,只是这一切房遗玉还没确定下来,故而也不好跟刘正则乱讲。
刘正则会心一笑,他是聪明人,并没多问。
在瓜州修整一夜,房遗玉一众,过阳关向东而行,在历经数千里的长途跋涉,终是回到大唐京都。
看着久违的城门楼子,房遗玉露出开怀笑意。
我回来了!
一行人向北而去,直至大营驻地。
于城门近处有个卖凉皮的摊贩,摊主黑牛看着这胜利归来的大唐雄师,挤眉弄眼笑了起来。
黑牛的母亲狠狠抽了他后心一下,笑骂道:“瞎看什么,笑成这样,那是房将军,是文坛女大家,是打虎女英雄,可不是你这混账能惦记的。”
黑牛也不气恼,只是将身上围裙丢给母亲,道:“您说那些我才不管,我就知道她是我的财神爷,她要是再这么出征几次,我连娶漂亮媳妇的钱都有了,您先看着摊子,我出去一趟!”
言罢,黑牛哼着小曲,朝碧螺春茶行而去。
房遗玉将龙武军安置于大营,让麾下一众自行散去,打算自己先去太极宫汇报,而后回府拜会双亲,待明日再上殿听封。
这刚抵达顺天门,禁军将领先行说道:“房将军,陛下有命,让你抵达后直接前往甘露殿复命。”
房遗玉颔首一笑,去了甘露殿。
“参见陛下!”房遗玉来至殿中,对坐在殿上的唐太宗躬身行礼。
“哈哈!朕的功臣回来了,免礼免礼!”唐太宗笑着从殿上走下:“让朕瞧瞧,这么久不见,你这丫头是瘦了还是胖了!”
看的出来,唐太宗因为房遗玉的归来,很是高兴。
房遗玉接过话笑道:“区区龟兹,还不够咱们塞牙缝的呢!如何胖的起来?若能为皇兄扫平西域,兴许能够胖起来!”
唐太宗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有趣,有趣!区区龟兹,算个什么东西!嘿,但也是大功一件了!说,要朕赏你什么?”
唐太宗眯眼瞧着房遗玉。
听唐太宗这般发问,房遗玉不由一怔,这问题最是难回答,说多了那叫贪婪,说少了又显得虚伪,沉吟半晌,心中一动,道:“皇兄,不知侯大帅现在是什么情况?”
提到侯君集,唐太宗那满是笑容的脸庞,也不禁色变,沉声道:“你不会还想给他求情吧?”
房遗玉见唐太宗这幅表情,也知侯君集的下场,心头直乐。
其实她写那奏折,哪安了什么好心?为姓侯的说情纯属扯淡,房遗玉从不认为她的心胸有多么宽广,更不觉自己有多么伟大。
侯君集不但想让她出丑,还在龟兹肆意妄为,揍了二兄不说,还暗骂房玄龄,又暗中陷害她,诸多恩怨,房遗玉自不可能轻易算了,故而打定主意,要让姓侯的付出代价。
房遗玉并非莽撞之人,正因知道分寸,知道姓侯的为大唐立下过不世功勋,要想让唐太宗严惩侯君集,还真挺费劲,历史上也是如此,侯君集祸乱西域,被唐太宗拿了下狱,旁人只劝了两句,便得到宽恕,也未受到重罚,反而不日就官复原职,足见唐太宗极念旧情,对有功之臣极为放纵,不忍下死手。
故而房遗玉知道,若是她一再要求重罚侯君集,不但和唐太宗的意见相左,更会惹上背后捅刀子的小人之嫌,吃力不讨好。
思前想后,房遗玉经过多番考虑,还是打算以退为进。
姓侯的想陷害她,那她索性大度些,让姓侯的告,不但支持他告,还要极力为他求情,让姓侯的做小人,让他引火烧身。
唐太宗向来亲贤臣远小人,只要让他察觉出姓侯的不仅居功自傲,且是个热衷颠倒是非的小人,那惩罚自是少不了,故而房遗玉才布置了个连环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