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舌战群儒
“若我大唐不予追究,西域又会产生什么想法?他们并不会认为大唐仁德,反倒是是会认为大唐软弱可欺,日后家家出兵劫掠丝路,没被抓到尾巴就大赚特赚,就算露出马脚,反正大唐不管,也是无碍。”
“正因大唐有你等满口仁义道德的腐儒存在,贼人才不会受到惩罚,自此之后,大唐的丝路再不安宁。此事到底该如何处置,蠢猪都能看出来。”
“也不知你爹娘哪位,竟生出你这般鬼才,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有,若换做是我,干脆一头撞死在这大殿里,免得整日丢人现眼!”房遗玉仰着脑袋撇着嘴,嘟嘟囔囔嘀咕一句。
不料房遗玉这小声的嘟囔,竟是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你——”那言官气得神晕目眩,呼吸愈发急促,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身子一晃,整个人倒在地上,竟被房遗玉气晕过去。
房遗玉面带无辜,哪曾想这人竟这般不禁调侃。
房遗玉殊不知她先前那话到底有多歹毒,杀人诛心也就如此!
当然这歹毒也只是针对这言官王继而言,若旁人听了虽会懊恼,却也不至于昏死过去,然而王继不同,追溯缘由还是因房遗玉那句‘若换做是我,干脆一头撞死在这大殿里,免得整日丢人现眼!’
虽是普通的一句叫骂,但对王继而言,却几是催命符一般。
要知王继的父亲便是撞死在这大殿里的,王继乃是五姓七望中,太原王氏的人,他父亲王尧在贞观四年,还真是于太极殿中撞死,因王尧是王家主脉,地位不凡,他于殿内自戕,于当时造成了不小轰动,几是天下皆知。
王继如今被房遗玉揭短一般的说起,文武百官多以别样的眼光看向王继,一副了然模样。
房遗玉先前那番话无疑如尖刀利刃一般,直戳于王继的心口。
面对这折辱之言,王继自是火大攻心,昏厥于地。
文武百官,尽是面色古怪的看向房遗玉,都觉孔夫子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房玄龄实在听不下去,正欲斥责,却又一位言官抢他前头:“房将军,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当众翻人家事,意欲何为?”
房遗玉懵道:“什么意欲何为?他是谁我都不知道,无非是随口嘟囔一句,翻什么家事了?”
对这人的指责,房遗玉是懵的很。
众人听了房遗玉的话,尽是面面相觑,纷纷面带怜悯的看着倒于地上的王继,明白先前只是个误会。
唐太宗命人将王继抬下去医治,轻咳一声道:“不知者不怪!房卿啊!你此前乃无心之言,朕便饶你一次,但你要引以为戒,此乃太极殿,商议国事的地方,并非你等吵嘴的闹市,都给朕严肃些!”
唐太宗这话摆明偏袒房遗玉,并不准备追究其责任,不得不说有个红会一般的后台,想干什么干什么,监察御史又能如何?
见房遗玉始终占据上风,又一言官跳出:“胡说八道,胡言乱语!陛下,她一女子,一武官,岂知我儒学博大?大唐以仁德宽恕龟兹,西域三十六国闻之,必感激大唐仁德,知大唐乃礼仪之邦,非但不会如她所说那般,反而会对大唐更为敬重。房将军难道不闻圣人言,以德报怨乎?”
“报你个象拔蚌!”房遗玉低骂一声,反正他们听不懂,而后一脸不屑道:“说你等为腐儒,还真是没错,这位——也罢,你那名字我也懒得知道,你且说说以德报怨出自何处?我不学无术,实在不记得!”
那言官面带鄙夷,轻蔑道:“出自论语,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房遗玉笑着点头:“不错,那麻烦你来解读一番圣人之意?”
言官一怔,面色剧变。
殿中文官开始交头接耳,嗡嗡声响络绎不绝。
“嗯?解读不出?呵呵——”房遗玉嗤笑一声:“瞧出你之愚笨,我这优越感还真是徒然暴增。”
“不然换我来说,圣人所言以直报怨,说的是你若被他人辜负,可用你之正直耿介对待此事。而并非什么以德报怨,那是你等半吊子不懂装懂,信口开河的屁话。”
房遗玉大步走至殿中:“如今龟兹欺我大唐,非但动摇我大唐国本,且劫杀商旅,造成无数血案。这般罪行岂能饶恕?遗玉不才,虽为女子,可也读过些圣人典籍,自也识得些道理。”
“儒家源于孔圣,孟圣,以仁爱为本,但这仁爱向来对百姓而言,以仁爱治国,所谓礼义廉耻也是对君子而言,并非夷人。敢问在场的各位大儒,圣人教诲无数,可有一句告知应对夷人忍让,应被夷人欺辱?”
房遗玉今天也是被这群腐儒给气坏了,近来在李元嘉的带动下,房遗玉也读了几册儒学经典,知晓一些典故名言,也读出些心得,故而主动出击,准备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殿中之人无人应答。
儒家虽以仁爱为本,可针对夷人之谈,却是丝毫未提,因在春秋时期,大多内乱,周遭夷人也不成气候。
褚登善急中生智,忽道:“圣人虽是未说应对夷人忍让,可仁爱又岂分种族?我大唐为何不能对夷人,施以仁德?”
褚登善这句话,着实说到关键之处,主和之人尽是为之喝彩。
房遗玉却不在意,缓缓道:“仁爱自是不分种族,可难道不分人品行吗?算了,暂且不说此事。敢问大人,可否读过礼记檀弓上?”
褚登善已有前车之鉴,自不会贸然作答。
房遗玉却是自问自答道:“其中记载着孔圣与弟子子夏的一段对话。子夏问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
“夫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
“全意便是子夏问孔圣杀父杀母的仇恨,应当如何去报!圣人答道,便是睡草席枕藤盾,不顾事业,也要对仇敌穷追不舍,拼命便是,两个人只有一个能活在这片天空下!”
第三百零一章 晓以利害
房遗玉讲到此处,厉声喝道:“杀父之仇尚不共戴天,何况国家纷争?褚大人对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满口仁义道德,是否蠢了些?”
“陛下!”房遗玉对唐太宗躬身一拜,高声道:“家父自幼教臣家国大义,国若不存,家亦不在。父母生我骨肉,大唐护我成长。于臣心中,大唐荣辱,更胜生命。”
“父之教诲,臣不敢忘却,如今龟兹国主兀庵宁杀我朝商旅,动摇大唐国本。实在欺人太甚,欺大唐,如折臣父,臣誓与龟兹不共戴天。”
房遗玉这番话说的可是如晴空惊雷,震慑人心。
殿中多数大臣尽被她说的血脉喷张,纷纷起身拜道:“臣等誓与龟兹不共戴天!”
众臣之中包括房杜二相、长孙辅机、李勣、程知节、侯君集等一批重量级的大臣。
众臣呼声震彻大殿,一群主和派大臣看着这声势,呆滞半晌,最终只得将目光投于位居前列的魏徵身上。
房遗玉也将目光看向了魏徵。
房遗玉知主和派以魏徵为首,魏徵是那种以治为本的官员,能避免就避免,他或不似孔老头那般不知变通,可脾性却也是顽固的很。
先前被房遗玉说下阵的,不过是些臭鱼烂虾,只有魏徵才是她真正的对手,需要搞定之人。
魏徵始终没说话,并非退让,而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
魏徵见众人都在等他发言,缓缓说道:“房将军才思敏捷,学富五车,实乃天下女子之楷模!魏徵佩服,只是说的有些跑题,发兵龟兹乃是军政大事,与什么儒家仁德有何关联?”
魏徵满是不解的说着,面庞之上尽是疑惑之色。
房遗玉听闻此言,心叫厉害。
魏徵不愧是在史上留下浓厚一笔的狠人,比之先前几位,段位高上不止一筹,房遗玉耗费口舌,才将主和之人的气焰压下,然而魏徵只一句便将劣势扳回。
一句“发兵龟兹乃是军政大事,与什么儒家仁德有何关联?”直令房遗玉先前那几番言论,判作无效,直指房遗玉说的词不达意,毫无意义。
虽说魏徵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却是将双方拉回了同一.asxs.,谁也别压着谁!
殿中诸臣尽是面面相觑,心中大骂魏徵不要脸。
所谓仁德可是魏徵等人平日里最有力的武器,往日里遇到事便往仁德上扯,今日遇到对手,以往的说法不管用了,索性来个与仁德无关,将先前的论点推翻。
“你个直娘贼,有你这么做人的吗?你这是什么,不要脸。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如今不顶用了,就说没关联?”旁人将鄙夷藏在心底,程知节却不藏着掖着,嘴上骂骂咧咧的。
房遗玉见状心中大呼痛快。
魏徵面上隐有抽搐,却不理会。
文武百官竟也全当没听见,似对程知节这个浑人,早就产生了免疫力,且纷纷做到,似他不在,将他当空气。
程知节见无人应和他,也不在意,似是早就习惯了。
唐太宗颇为蛋疼的看着那个令他爱恨交加的臣子道:“魏爱卿可是另有高见?”
“臣只是有些话要问问房将军!”魏徵对着唐太宗从容一拜,而后问起房遗玉:“不知房将军对龟兹了解多少,对我朝现状又了解多少?”
看着这个威名赫赫的狠角,房遗玉也不敢大意,并未回答只低头沉吟。
魏徵一笑,继续道:“房将军也知丝路对大唐的重要性,若发兵龟兹,丝路将被彻底断绝,你可想过对我大唐而言,这是何等致命的打击?加之大唐刚与吐蕃一战,存粮不足,如今尚要大军远征,粮草是否充足你可想过?况且将战场置于龟兹,我军尽失天时地利,若是生了意外,我军战败,又会造成何等严重的后果?房将军可曾想过此处?”
魏徵的言语虽不犀利,可那几个问题,却是沉重的很,他之所言确是事实!
“若不将问题解决,贸然发兵西域,真能取得你理想中的效果吗?”魏徵的话极有说服力:“若不动刀兵,以大唐之威势逼迫,无需十日,兀庵宁便会向大唐将所掠财物双倍奉还,并确保丝路之安危。”
房遗玉闻言一怔,面上闪过些许迟疑,可随后又恢复过来道:“魏大人厉害,险些被你糊弄过去,下官不否认你所言有理,对大唐发展甚有好处,然而你这做法却也让大唐失了威信,失了霸主威望。”
“下官并不否认,你先前所提,确实问到了点子上,可我军只要能于三月之内,将龟兹攻破,那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你说若是发兵西域,丝路便会被彻底截断,我朝经济受到严重打击,可若是于半载之内攻破龟兹,便不会有太大损失,况且龟兹国库中的财物也是不菲,尚能做些弥补。
“魏大人又说粮草难以供应,下官虽不知大唐存粮几何,可支撑一载的粮草绝不会没有。”
“魏大人最后又说,若是大唐战败,会失了霸主威望,可只要大唐取胜,你的假设还会出现吗?”
魏徵没想到房遗玉这般轻易就走出了他设下的圈套,面上也是露出些许赞赏:“战场瞬息万变,岂是你说胜就胜?”
房遗玉近前一步,对文武百官拱了拱手,而后又对龙椅上的唐太宗道:“陛下,臣对龟兹,倒是有些想法!”
唐太宗眯眼笑着,面上尽是鼓励之色,抬手道:“房卿但说无妨!”
房遗玉又将身子转了过来,面对着朝中百官,伸出右拳扬声道:“近来我读了些有关龟兹的书籍,也对龟兹之事深究了一番。于我而言,这龟兹坐拥天时地利人和,城池、百姓、财帛、盟友、道路皆具优势。”
房遗玉每说一词便伸开一根手指,直至由拳化掌。
“这其一,城池!”房遗玉单留一指,缓缓说道:“龟兹不同于一般西域国度,早年学习于中原,施行郡县制,仅是大城便有足足八座!”
PS:求收藏求推荐!
第三百零二章 请缨之人
“分别是龟兹、库尔勒、轮台、库车、新和、拜城、阿克苏和阿图什,其中王城龟兹和第二大城库车是历代龟兹王常居之处,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其城池防御工事,或许比不得大唐二京,却也不会逊色太多,所处地势也是极为险要,易守难攻,历经数百年战火,却从未失陷,若要攻陷龟兹,此二城将是最大威胁。”
“其二百姓!”房遗玉再度伸出一根手指:“龟兹所处的地理位置,是一个民族迁徙的大走廊,除土著的龟兹人之外,来自东西方的不同人种在那里交流、融合,构成了龟兹国的主体民族。于龟兹强则为酋长地主,弱则为人附属,故而在龟兹,杀人偿死无它禁令,只要不伤人性命,其他皆是靠实力说话。且龟兹人皆以战死沙场为喜,善终则死后不祥。沿袭古风的龟兹人,军队人数虽是不多,却也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悍勇之士。”
“其三钱财!这龟兹不仅军事力量强大,财力也是非常富足。除去坐拥丝路交通枢纽,大额的贸易税收之外,自然资源也是相当丰厚。魏书中记载,龟兹物产丰富,出细毡,饶铜、铁、钅公、麖皮、氍毹、沙、盐绿、雌黄、胡粉、安息香、良马、犎牛等,故而龟兹财力相当丰厚,即便是今日我也没弄清楚,龟兹为何会劫掠丝路,在我看来,他们不缺这些钱物,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房遗玉继续说道:“其四盟友。龟兹王朝与突厥向来有着密切关系,除通婚之外,两国也有着共同的利益,共同的敌人。西突厥的欲谷设可汗还在交合城囤以重兵,与龟兹形成掎角之势,摆出随时与龟兹合兵,迎战强敌的架势。”
“其五道路,龟兹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从交河至塔里木盆里,足有千八百里,此间道路艰难异常,气候多变,后勤部队行军艰巨,就这还未算大军从陇右到玉门关的路途,那面风沙连绵,人烟稀少,想必你们也清楚。”
“故而——”房遗玉的目光于人群中扫过,强硬道:“我大唐若要发兵龟兹,此五处必须攻克!”
房遗玉这番论言有些是从书籍中看到的,有些是萨尔沙亲口告诉她的,她将自己对龟兹的认知,做了个总结,告知众人。
因为房遗玉事先做了准备,故而表现的异常完美。
房遗玉对龟兹的认知,不仅令魏徵等主和派瞠目结舌,便是房玄龄、李勣之流也是满脸惊讶,唐太宗同样也没想到,嘴巴张着,满面红光。
程知节则是满脸郁闷,喝道:“房家丫头,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你将龟兹说的这般难打,到底帮谁说话呢?”
房遗玉却是从容一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已知晓敌人长处,破起敌人便是手到擒来!”
于众人的注视之下,房遗玉大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城池高耸,无非就是那么回事,我军大可围而不攻,只灭突厥援兵,除去龟兹所依仗的唯一援军,将其困死城中,不愁其不降。况且据我所知,龟兹科技落后,投石车不过是三国时期遗留下的霹雳车,投射距离短,威力亦是无惧,而大唐的抛石机无论投射距离,还是威力,都远在其之上,论强弩,我军亦占上风。安全起见,我军于出征之前,可备好充足工匠,于敌城下制造抛石机、冲车、云梯、巢车、长稍等器械,以抛石机、弩箭压制敌军,再以冲车破城,取龟兹易如反掌,不足为虑!”
“龟兹两万强兵虽是骁勇不假,可我大唐雄师又岂是摆设?暂不谈敌寡我众,单论精兵猛将,大唐雄师也非区区龟兹能比。加之若龟兹子民知晓兀庵宁所犯罪状,大失民心,没了死战之意,又谈何骁勇之兵?这般,如强石击卵,亦是无惧。”
“虽说龟兹财厚,然而只要围困数月,财粮再多也是无用,围困之下能撑几时?最终尽会落入我大唐之手。”
“至于其盟友,也只西突厥一支。突厥人向来附强凌弱,只顾私利,由此可断,战事若起,西突厥必作壁上观,若龟兹可抵我大唐,其则出手相助,若龟兹不敌,西突厥只会撤去,纵然西突厥可汗有胆迎击,我大军亦可分兵数路御之,援兵又何足道哉?”
“至于道路,深入塔里木盆地却属险地,可那又如何?前年大唐灭吐谷浑一战,吐谷浑于覆灭之即,使出空舍清野之战术。武昌郡王与侯尚书率军于无人区疾行两千里,艰苦异常,然而我军仍是坚持下来,一路向西,于乌海追上慕容世允,大破其军。我军跋涉两千余里,刺马饮血以解饥渴,艰辛远在龟兹地势之上,那般恶劣环境,我军仍能克服坚持,更何况区区千八百里的龟兹道?”
房遗玉盯着魏徵,秀手一挥,扬声道:“龟兹称雄西域的优势,若遇我大唐便起不得丝毫作用,只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故而半载之内,可破龟兹!”
唐太宗闻言抚须颔首。
魏徵、孔老头等人面面相觑,眼睛瞪得跟驼铃一般,几次欲要挺身还击,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几位大儒更是被气炸了肺。
房玄龄、长孙辅机、李勣等天策府老臣深知帝心,皆是无言。
殿中鸦雀无声,唐太宗从龙椅上站起,声音回荡于整座大殿:“朕意已决,发兵龟兹,制霸西域!”
众臣心中一凛,听唐太宗的语气,已是不容他人质疑,魏徵等人对视一眼,摇头苦笑,不再言语。
今日他们败在了房遗玉的手中,面对这个对龟兹了若指掌的房遗玉,他们压根就难以抗衡。
侯君集此时快步走出,拱手高声道:“陛下,臣愿领大军征伐,誓灭龟兹,扬我国威。”
李靖如今半隐退,侯君集调任兵部尚书,隐有军方第一人的架势,只是因李勣大破吐蕃威震海内,声势已有盖过他这军方第一人的意思。
第三百零三章 新的下属
此时此刻,侯君集需要一场功盖大唐的胜利,用以巩固他军方正主的地位。
与此同时,侯君集于朝中供事多年,人脉广博,正朝着宰相之位发动冲击,若能大胜归来,定让唐太宗另眼相待,登上宰相之位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故而不等唐太宗当众选将,就出列表示他愿领军出征。
“臣附议!”长孙辅机见侯君集出列请命,当即表示支持。
大唐目前能够独挡一面的元帅只有李勣、侯君集二人,余下的郭孝恪、阿史那社尔等名将,不是尚未成型,便是稍逊一二。此次战役事关大唐能否制霸西域,故而需在此二人中挑选。
李高明跟侯君集走的近,而房遗玉却是李勣的下属,长孙辅机自要将私心放于侯君集身上,巴不得由他领军出征,不给房遗玉立功的机会。
李高明与长孙辅机所想无二,同是如此。
李勣并未请缨,他这老家伙在朝中谁都不得罪,给他下军令,他便全力去打,让他闲待着,也无怨言,吃得开混的好!
唐太宗在李勣和侯君集身上来回打量,将二人长处略做比较,竟点头应下。
只是又补充一句道:“云麾将军房遗玉对龟兹甚是了解,她麾下五千龙武军也是强兵劲旅,有其在侧,侯爱卿定是如虎添翼,征讨龟兹期间,房卿便归侯爱卿调遣吧!”
房遗玉当下领命,心中却奇怪唐太宗为何不用更善用兵的李勣,而用起侯君集来。
侯君集也是颔首笑道:“房将军巾帼不让须眉,智勇双全,能得其相助,自是臣之幸事。”
侯君集念房遗玉先前以一己之力,于朝堂之中舌战群儒,促成此番征讨龟兹,对其也是极为欣赏。
长孙辅机见算计之下,房遗玉仍能外出立功,眸中闪过些许焦虑,但在他看了眼侯君集,瞧了瞧房遗玉之后,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房遗玉下朝后便被唐太宗叫去了延恩殿。
唐太宗坐于龙椅,对房遗玉感慨道:“你这丫头果然没让朕失望,你今日之表现几无瑕疵,远超朕之所料。”
房遗玉隐有些得意,但仍旧挂着一副谦逊模样,荣辱不惊。
唐太宗见状更为满意,忽然道:“朕下令的时候,从弟妹眼中看出些许疑惑,可是因朕不用李将军而用侯尚书感到费解?”
“没错!”房遗玉见唐太宗瞧出来了,也没必要隐瞒,此事的确令她感到不解。
唐太宗哈哈笑道:“身为帝王若不懂臣子长处,那便不是个合格的帝王。朕也知单论用兵,李将军要胜出侯尚书一筹,然而征伐龟兹却非侯尚书不行,要知此战目的,可并非只要胜利,朕还需打出大唐威势,让西域三十六国明白,谁才是天下霸主。”
“李将军用兵如神,让他来指挥督战,自是能胜的轻松,但那却不是朕所期待的效果,侯尚书却是不同,他擅于强攻,敢打硬仗,所向披靡。由他为统帅,定能打出虎狼之势,打出我大唐威风,起到震慑西域的作用。”
房遗玉先前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般学问,对唐太宗的布置表示佩服。
唐太宗若有所指说道:“为君需得这般,为将为帅也需这般。只有对下属了若指掌,才能做到人尽其用。”
房遗玉心知唐太宗在教她为将之道,忙表示其学到了。
“过来,朕给你介绍个人!”唐太宗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给门前近侍使了个眼色。
没过多时,一位三四旬许间的儒生走进殿来。
房遗玉好奇看去,不禁一怔,来人她也认识,正是抗倭第一人,有着将相之才的刘正则,于天下会武之际,他识破了倭国人盗取大唐科技的布局,受到唐太宗嘉奖,被提拔为谷州令。
“莫非他又升官了?”房遗玉在心中嘟囔,面上露出奇色。
“你二人也认识,朕便不做介绍了。弟妹,你麾下的伍元、房遗爱、吕敬威皆是武人,却是未有长史,没有处理公文的官员。你先前不还向朕要副手吗?刘正则不但治理县郡有方,于军事上也极为不凡,朕将其调你帐下所用,可别轻慢了他!”
唐太宗说话时,面露笑意。
“这——”房遗玉跟唐太宗闲聊之际,确实说过她那龙武军中少了长史,谁曾想唐太宗竟会将个拥有将相之才的人物,调给她做部下,大材小用了吧?
“嗯,你不乐意?”唐太宗笑着问道。
“怎么会!”房遗玉摇头苦笑:“只是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了,皇兄,您别告诉我您没瞧出刘正则的能力,这般人才送我当副手,有些暴殄天物了。”
房遗玉实在想不通唐太宗这般做法的用意,若她是十六卫的大将军,派个心腹监视一番,也说的过去,但她如今不过是个手握六千军卒的小破将军,监视她也没意义啊?况且唐太宗若真有心派人监视,也不会这般将刘正则塞给她了。
唐太宗知房遗玉不理解,笑道:“朕这般安排自有用意,你到时便知,既然人都给你了,你就先用着,就当为朕磨砺人才了!”
唐太宗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令房遗玉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房遗玉也不在意,反正此事对她也无害处,有个相爷当下属,她还巴不得呢!只是心中好奇,不知唐太宗到底是何用意。
房遗玉快步走入武器监,武器监正监贾回,见房遗玉到来,吓得脸都青了,调头就跑。
房遗玉轻功一动,先行将贾回逮住:“贾正监,往哪走!”
贾回苦着个脸,哀求道:“我的姑奶奶啊!你就放过我吧!我手下那些能工巧匠全被你挖走了,怎么还来!”
武器监身为研究制造武器的机构,与跟房遗玉所掌管的科学院相比,就跟捡来的孩子似的。虽说存在时间远比科学院长,可却如同科学院下属一般,只要房遗玉有命,武器监的匠师就得乖乖去科学院报到。
科学院如今刚刚成立,正是需要囊括各类人才的时候。
第三百零四章 武器监偶遇
故而武器监、少府监这两个人才聚集地,正是房遗玉平日里出入最多的地方,一旦发现合适的工匠,就直接挖墙脚,反正她有唐太宗的旨意,看中谁都可直接带走。
月余下来,二监的顶级匠师几已被房遗玉挖走,直令两大机构视她为吃人魔鬼,一心躲避。
见房遗玉又来武器监,贾回吓得面色阴晴不定,转身便跑,被房遗玉逮住后,开口便是哀求,还叫她姑奶奶。
房遗玉尴尬的搓着耳垂:“我又不是吃人的鬼怪,哪有那么可怕!”
贾回苦着脸道:“鬼怪哪比得了您啊!哎——反正逃不掉了,您就说又想要谁吧!”
贾回满脸无奈,语气却跟同朋友聊天一般,虽说房遗玉没少祸祸他们,但取得的成绩却是有目共睹,况且贾回为人随和,极好相处,除去有些肉痛,却是没什么怨言的。
“你别担心,我今天不是过来挖人的,只是想瞧瞧咱们大唐的攻城器械,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就是这些攻城利器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房遗玉深知攻打龟兹的最大阻碍便是城墙,若要拿下龟兹的坚城,攻城器械尤为重要。
平日里用不着,房遗玉就没在意,可如今正是需要的时候,她得来瞧瞧大唐的攻城器械到底如何,看看能否改良。
常言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总得试试。
贾回听房遗玉说不是来挖人的,面上好看不少,他也得到了大唐发兵龟兹的消息,知房遗玉并非唬他,便领房遗玉朝里去了。
负责攻城器械制造的监丞是位年近花甲,须发皆白,但看着还算精神的老爷子,名号蔡辉。
“蔡监丞,这位是科学院的院长房遗玉,今日想来瞧瞧咱们大唐攻城器械,你去将图纸取来!”贾回对房遗玉的工作很是配合,一来到蔡辉办公场所,就下了命令。
这攻城器械的图纸属于国家机密,不是内部人员,旁人别想取得,就连丞相元帅都是一般,然而房遗玉所率领的科学院却是大唐科技之巅,她自是有权力查阅大唐一切技术。
房遗玉在这时出示了她的令牌,蔡辉核对无误,冷漠的点了点头,转身去了,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房遗玉看着他的背影讶异道:“我发现无论是少府监还是武器监,尽是些少言少语的人物?”
“做我们这行的,若想成就一身本领,都是需要远离人群,埋头苦练的,想我当年,曾在山谷之中苦修半载,除去吃饭睡觉,余下时间皆在打造器械。若非当上这正监,需得与同僚交际,只怕和他们并无二样。”贾回唏嘘感慨,回忆往昔。
房遗玉听闻此言颇为动容,要想习得一身本领,果然不是什么容易事。
没过多时,蔡辉拿来一沓又厚又黄的器械图纸。
“我朝攻城器械主要分为投石车、车弩、巢车和飞云梯等,图纸都在这了。”蔡辉将厚厚的图纸放于桌上,同时还宝贝似的叮嘱一句:“小心些,别翻坏了。”
房遗玉理解其心情,应和一声,讲图纸小心拿起,仔细查看。
房遗玉虽为科学院院长,但实际上对科技这一块是丝毫不懂,平日里尽是靠些脑中记忆,若论真才实学,半瓶子都没有。她这段日子为避免出丑,倒也恶补了些基础知识,最起码这图纸是能看明白了。
房遗玉看完图纸,对大唐的攻城器械也有了一定了解。
大唐攻城器械的技术很高深,制造方法较为科学,比如说巢车,巢车是种专供观察敌情所用的瞭望车,车底装有轮毂,可以推动前行,车上用坚木竖起两根长桩,其顶设一滑车,由绳索系一板屋于滑车,板屋高九尺,方四尺,四周开有十二个瞭望孔,外蒙牛皮,以防敌人破坏,屋中可容纳二人,通过滑车升高数丈,攻城之际可观察城内敌情。
再如车弩,车弩是种车轴和车轮同时转动的兵车,车上装有一具拉力高达十二石的重型弩弓,可同时射出数箭,以铁叶为箭羽,射程可达百丈,对于其威力,图纸上记载说可贯入城墙,足见其威力。
还有投石车,这大唐的投石车便如大型重炮,极为骇人,属于核弹级战略性武器,发射一炮须得两百余人同时挽索发力,其威力巨大,按图纸记载,弹出城裂,触之则亡。
巢车、飞云梯一类的攻城器械也是非常了得,大多根据科学原理,实用的很。
有此利器,难怪唐太宗后世亲征辽东之际,只用不到两千的伤亡,就夺下高句丽十数城,取得杀敌五万的卓绝战果,若非因冬季到来,大唐国库也难维持,仅那一战,便可将高句丽从历史长河中抹去。
只是房遗玉的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她发现了众多器械的漏洞和不足。
想着她研习宋史之际,曾买过武经总要一书,武经总要是北宋时期的一部军事著作,是一部规模宏大的综合性军事著作,其中连武器制造、攻城器械的制造,也用图文绘制而出。
详细的房遗玉自然不记得了,然而器械的结构在她记忆中却是有些印象。
房遗玉正闭目沉思,努力回忆着记忆中的些许细节,当她再度睁眼之际,发现屋中却多了一人。
这人四旬上下,浓眉大眼,看着粗犷,身上带着股豪爽意味。
“这是?”房遗玉心存疑惑,此处是军事重地,竟有人能如她一般,于此处自由出入?
那中年男子豪爽笑道:“房将军不识得在下,但在下对房将军却早久仰大名了,在下左武侯卫将军姜襄见过房将军,昨日房将军于朝会上那番言论,令在下好生佩服,早生结交之意,今日有幸在此偶遇,实是在下荣幸!”
房遗玉与之客套一番,但面上疑色仍是不减。
姜襄心领神会,解释道:“升任左武侯卫将军之前,在下本是朝中将作大匠,此次受陛下钦点,领麾下巧匠参与此番攻伐龟兹,适才有资格入这武器监。”
第三百零五章 贼人作祟
房遗玉听了姜襄的话,着实一惊,将作大匠可是唐太宗御用,为其修建宫殿的顶级匠师啊,这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房遗玉上下打量着姜襄,看来看去都不像是个搞工程的,最令房遗玉在意的还是姜襄那句领麾下巧匠参与此番攻伐龟兹!
莫非这姜襄将军所领之兵并非军卒,而是些能工巧匠?
房遗玉问出心中疑惑。
姜襄颔首确认了她的想法:“正如将军所想那般,陛下知器械于攻战中的重要性,故而命我组建一支由匠师们组成的军队,在需要的时候,能于短时间内,制造攻城器械,把握战场良机。”
房遗玉闻言怔了半晌,自己那位便宜皇兄也太强了,不愧为古之明君,竟能想到组建工兵。
“啊,对了!”姜襄忽地一拍脑门道:“此番出征,我需与先头部队一同抵达龟兹,赶工制造攻城器械,时间紧迫就不多耽搁了,老蔡——”
姜襄转头看向蔡辉道:“我今日来,是有个想法,还不知能否可行。你瞧硫磺、木炭这类东西易燃,那可否将其混于一处,造一件新型武器?我用七成的木炭和三成的硫磺试验过,效果倒是不错,可惜重量不够丢不远,若能将其丢入敌阵,或是城墙,定能起到大用。”
三成硫磺!七成木炭
房遗玉闻言一愣,猛地惊呼起来:“火药!七成硝石,两成木炭,一成硫磺!快,快记录下来!”
房遗玉喜形于色,不能自控,要知火药的出现,预示着热武器时代的来临,随着时间发展,那恐怖的杀伤力将取代正面拼杀的冷兵器。
房遗玉身为后世的人,深知枪炮的威力,以及在后世舞台的地位,在当今大唐,两架战斗机便能横扫天下。
战斗机的事先不去想,以当下的技术,即便能造飞机,也没那个材料可用,然而造火药却不是什么问题。
最早有关于火药的记载出自晚唐,是由道家炼丹师所发明,于炼制丹药的过程中,以木炭、硝石、硫磺等物,阴差阳错将火药发明而出,随着后世热武器的发展,逐渐将冷兵器所取代。
房遗玉对火药这东西,并不怎么了解,只是小时候有过些见识。
那时候父母忙于事业,她大多被乡下的爷爷奶奶带着,当时村里有位老大爷,是位身经百战的老红军,造火药就跟吃饭睡觉一般简单,别说什么火药,就连土炮、地雷也是手到擒来,轻而易举。
早年乡下炸山修路,全靠他来造。
房遗玉那时岁数小,还不到十岁,见老爷子有能耐,就想跟人学学,回城还能跟那群男孩子炫耀炫耀,老爷子自是瞧出房遗玉的想法,说什么也不答应。
然而房遗玉也不是什么轻言放弃的人,心道:“你不肯教,那我就偷学呗!
那时的房遗玉已经得到葵花宝典,正修炼着葵花劲和轻功,功力虽然不深,却也能做到不发出声响,加之老爷子早年被炮炸过,听力不便,故而不能察觉房遗玉的存在。
偷师半月,倒是将制造火药的步骤给记了下来,只是相关细节,如火药配比却是无从得知,故而从未成功过。
后来老爷子去世,房遗玉做火药的想法也随之告吹,长大后回想此事,倒也去查过火药配比,想圆了儿时的理想,只是因越长大越怕死,倒也没动手尝试,故而无甚印象。
房遗玉在上任科学院院长的时候,本就有心造火药,只是这印象不深,忘了用料配比,故而也无进展。
记忆这东西奇妙的很,很多事任你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有时却会因别人一句话,勾起埋藏在脑海中的记忆,如放电影一般,回顾一遍。
房遗玉正是遇到的这种情况,因姜襄的话,令她灵光一闪,想起了火药配比,且是爆破力极强的军队配置。
房遗玉担心自己再度忘记,忙在纸上写出火药配比,七成的硝石,两成的木炭,一成的硫磺!
看着这张纸,房遗玉不禁放声大笑,写了一遍加深印象,就再也忘不掉了。
屋中几人纷纷看向房遗玉,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
房遗玉兴奋道:“贾正监,你这可有硝石、木炭、硫磺?我要做个好物件!”
贾回不清楚房遗玉意图,可近来从她身上也见了不少奇迹,心怀期待,也不多问,转身准备去了。
自从侯君集领到出征龟兹的委任状,那是人逢喜事干劲十足,亲自监督前期筹备。
这日,侯君集将军部之事,分派给了下属,欲回府歇息,然而刚出营帐,翻身上马,就听一人唤道:“君集贤弟!”
侯君集循声看去,见唤他之人竟是长孙辅机。
长孙辅机有着皇亲的身份,又是唐太宗的心腹,侯君集哪敢怠慢,忙下马问好。
“贤弟面带红光,着实令为兄羡慕。不若上我府中坐坐,咱们有些日子没一起聚聚了,有些话,为兄想和你说说。”长孙辅机露出招牌笑容,看着还挺亲人的。
侯君集跟长孙辅机的关系向来不错,轻轻点头,二人一同朝长孙府行去。
长孙府偏院亭台,二人相对而坐,中间隔了张八角桌,满是酒菜,氛围和睦,待下人退去,只剩他二人。
长孙辅机给侯君集斟满了酒,一面劝饮,一面感慨道:“贤弟啊!你我相识得有二十载了吧!我还记得你跟杜克明是同年入了天策府,在我印象中,你比他还早些,房乔那老家伙向陛下举荐杜克明的时候,你就在了!”
“一晃二十载了,不知不觉间,你已成军方第一人,杜克明也成为我大唐了不起的人物,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万分感慨啊!”
长孙辅机那副感慨模样,看的侯君集皱起眉头,心中暗生不快,想起一事。
大唐初建时期,需向各道调派官员,因唐太宗礼贤下士,在当时,麾下聚集了大批名臣,其中便有要被调派各道的人选,杜克明当时也在其中,当时的他正如明珠暗投,无甚名声。
第三百零六章 借刀杀人
那时正是房玄龄及时告知了唐太宗:“若秦王欲建帝业,须得克明辅佐,府中谋臣尽可调走,唯克明不可。”
后来的大唐右相也因此受到唐太宗器重,一飞冲天。
此事被侯君集清晰记在脑海,想着他为大唐抛头颅洒热血,论战功于大唐无人能及,但却屈居于杜克明那个废物之下!
侯君集本就心胸狭隘,难以容人,这般想来,心中更是充满忿恨。
长孙辅机眯眼瞧着侯君集的反应,知其目的已达到,不再多言,只是指着旁侧道:“此处是老夫亲自布置,不知这景色可入贤弟之眼。”
在这亭外尽是些美不胜收的园景,布置确实雅致。
然而侯君集心中不快,根本无心欣赏,直言道:“长孙大人,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暗示,您有话直说。”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辅机是真心希望贤弟此番大胜归来,让那两位亲眼瞧瞧贤弟大才,不但能出将,还可拜相。”长孙辅机笑着说道,一脸真诚。
这说者有心,听者定然有意。
侯君集毕生心愿便是如那大唐军神一般,出将拜相,名流万世。
自从李靖半隐退,侯君集隐是军方第一人,然而那相位却迟迟不定,令他好生忧虑。
大唐的宰相,只是个说法,其实在很久之前,就没有朝代特设相位了,只是有些官职行宰相之事,故而称之为相。
正如房杜二人的尚书仆射便是公认的左右相,以及魏徵的侍中也是如此。
在当下,相位并非一人独享,是可数人一同担任的,只是尚书仆射位同正相,余下皆是副相罢了,故而即便房杜二人不退,侯君集也是有希望拜相的。
侯君集一听长孙辅机话中另有深意,当即就坐不住了,问道:“我是否为相,为何需他二人认可?”
“这个——”长孙辅机面露难色,一副想说又不能说的模样。
侯君集见长孙辅机如此,便觉此事另有猫腻,拱手道:“长孙兄但说无妨,我在此发誓,今日我二人言语,绝无第三人知晓,若有违背,必是五雷轰顶,万箭穿心。”
“哎!”长孙辅机长叹口气,无奈道:“贤弟不必如此,其实是这么回事。不久之前,魏徵曾向陛下举你为相,陛下对贤弟才华也很是看重,大为意动。”
“然而你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故而陛下又唤了为兄和那二人前去商议。为兄知贤弟能力,故而也于陛下面前力荐贤弟。只是那房杜二人,却不知是何缘由,百般阻挠,说你尚不够资格。”
“你也知晓,为兄虽为陛下心腹,可那二人更是陛下的左右手,故而为兄的话,自是比不得他们那左膀右臂,此事也就罢了。”
“哎——”长孙辅机又长叹一声,满是遗憾:“只恨为兄人微言轻,不能为大唐举荐相才,为兄有愧于你啊!”
长孙辅机边说,边直起身子,对侯君集深深一拜,行了个足显其诚心的大礼。
侯君集见长孙辅机这般,忙近前搀扶:“此事怪不得兄长,兄长莫要内疚,只恨那两个狗贼——”
提到那二人,侯君集咬牙切齿,已是动了杀心。
“只是不知那两个狗贼以何理由,断我相路?”
长孙辅机摇头道:“他二人说你功绩不足,无以为相!”
“狗贼啊!欺人太甚!我功绩之高,朝中有谁可比?竟借口我功绩不足?啊啊啊——”侯君集叫喝连连,眼中已然充血,面上怒火浮现。
瞧着难以自控的侯君集,长孙辅机的眸中露出得意之色,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要知这侯君集可谓文武全才,若是换做寻常,他这伎俩绝不可能瞒过侯君集,只是面对此事,侯君集便会丧失基本的思考能力。
要知人人都有自己的执念,侯君集的执念,便是他对宰相之位的执着。
长孙辅机针对他的脾性用谋,混淆黑白,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任凭侯君集才智顶尖,也难抵挡。
侯君集对长孙辅机深深一拜,郑重道:“谢兄长直言,让我知道了那两个狗贼的真面目!”
侯君集对房杜二人已然恨之入骨,他并非瞧不出长孙辅机的用意,但他知晓长孙辅机所言不虚,魏徵前段日子确实向唐太宗举荐了他,因举荐之前,魏徵私下去寻了他,让他近日好好表现,日后也要全力为大唐谋福,然而此事后来就再无音讯。
侯君集事后问了魏徵,魏徵面露歉意神色,却并未多言。
侯君集并非蠢货,见魏徵这般神情,哪能不知事情告吹?然而他只当唐太宗没同意,故而想用一场大胜仗来向唐太宗证明自己。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原来并非唐太宗没认可他,而是那两个狗贼在背地里恶意中伤,原来害他的罪魁祸首,是那两个老家伙!
难怪魏徵当时欲言又止,难怪陛下平日里对自己仍是那般器重,丝毫没有疏离的意思,如今事情便能解释清楚了。
侯君集本就容不下他人,平日里自持功高,不满李靖、房杜等人位在他上,如今又被那二人坏了好事,怎能咽得下那口恶气,只想着找机会报复,让他二人为先前的行为付出代价。
长孙辅机一副关切模样:“贤弟可莫要这么讲,他二人虽做法欠妥,可毕竟于国有功。加之你出征在即,可别惹出事端!既然他二人说你功绩不足,那贤弟就打个大胜仗给他们看看,狠狠抽打他们的脸,为兄也好在陛下面前为你说话,再度举你为相。为兄当真不信,待你取得辉煌战功,他二人还敢说你功绩不足?”
侯君集被长孙辅机这般一说,顿也恢复理智,再度拜道:“多谢兄长指教,我知道怎么办了!”
忽地抬头,阴恻恻的笑着,心中想着:“老子动不了大的,还动不得小的吗?”
侯君集在此刻,想到了即将随他一同出征的房遗玉、房遗爱二人,想到了房遗玉、房遗爱二人如今都算是他的下属,此番大战,皆由他来调遣。
第三百零七章 爆裂弹
长孙辅机瞧着在那冷笑的侯君集,也没再多言,更没刻意让侯君集去寻房遗玉麻烦,那样只会被侯君集察觉到他的用意。反正他知侯君集心胸狭隘,有仇必报,在无法针对房杜二人的情况下,必定会寻房家兄妹的麻烦,压根不用他来挑明。
这便是长孙辅机的一贯作风,暗地里下绊子,令人防不胜防,避无可避。
在房遗玉遭人算计的时候,正沉浸于研究火药的乐趣之中,对这场阴谋全然不知。
炸药的制造步骤房遗玉还依稀记得,配比也想了起来,如今只需遵循步骤,慢慢将其做出。
前后用了两个时辰,房遗玉抱着一罐配好的火药走出,见姜襄、贾回、蔡辉三人正在空旷之处,做着实验。
根据姜襄的设想,蔡辉用硫磺、木炭,做成两个海碗大的圆球,作为投石车所需的炮弹。
贾回手上举着火把,蔡辉在旁侧操作,姜襄在身边指挥。
“点火!”姜襄一声令下,贾回将圆球点着,因圆球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火油,于瞬息间便成了火球!
“发射!”姜襄大喝一声,火球呼啸而去,飞出三十丈之距,砸于地上四散开来,火线爆射,燃烧不止,将大片空地燃起。
“成了!”贾回兴奋叫道。
姜襄却是摇头道:“差得远呢!若是守城,尚可能用,然而三十丈的距离太短,总不能让投石兵顶着箭雨,将投石车运于城下三十丈,向内投射吧?三十丈实在太短,起码要到百丈开外才行!”
蔡辉没吭声,看神情明显是同一个意思。
房遗玉瞧着远处仍旧燃烧的火焰,也了解了这火球的用途。火油烧得旺灭的快,也就一会儿的工夫,然而这种存着硫磺、木炭的火球却能烧上好久,如同燃烧弹一般,能最大程度的为敌人造成伤害。
“不若在其内部塞上石砖,那样便能增加重量,加大射程。”房遗玉说了个最为简单的办法。
蔡辉和姜襄的眼睛一亮,这办法虽说简单,却是有效,他二人在硫磺、木炭造成的火球中塞了石砖,又试一遍。
这回重量足够,火球呼啸飞过九十丈的距离,砸在地面,溅射开来。
姜襄、贾回、蔡辉三人见试验成功,纷纷欢呼起来。
房遗玉也是赞许的点了点头,心道人的智慧果然无穷,这种与燃烧弹相似的火球,若用于战场,绝对是一大利器,只是要跟火药相比,就有些不够用了。
贾回看到房遗玉手中抱个罐子,好奇问道:“难道这就是大人造出的好物件?”
房遗玉得意一笑,道:“那是当然,这玩意的威力,可比你们这火球厉害多了!”
姜襄、贾回、蔡辉刚见识过火球的威力,见房遗玉这般说来,尽是露出不信神色。
房遗玉也不在意,在这个落后的时代,谁能相信人可以在天上飞,一发导弹能炸没一座城,只是得意道:“让你们见识见识,跟别人说起来也有面子!”
房遗玉寻起盛装火药的东西,见空地处有几根竹子,想着前世点爆竹的情形,上前砍了根粗大的竹节,为震慑身后这几个不信自己的乡巴佬,特地塞了大量火药进去。
从三人那要了些硫磺、木炭,为避免伤及无辜,房遗玉跑去数十丈外,挖了个坑洞,将竹节塞了进去,而后在其上,点起了火,掉头跑回三人身边。
“大人这是作何,放烟花吗?”贾回不解其意。
姜襄、蔡辉也是同样表情。
房遗玉得意道:“等下你们就明白了,跟放烟花差不多,就是稍微特殊些,你们可别被吓到!”
三人听了房遗玉的话尽是不信,摆出一副他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模样,丝毫不将房遗玉的话放在心上。
房遗玉有意给三人教训,不再言语,只是露出阴险笑意。
房遗玉的笑容令三人不寒而栗,想着房遗玉近来的诸多惊人之举,也不免担忧,面上不在意,可心里却是严阵以待。
咻地一声脆响,的确是放烟花的声音。
三人面色古怪的看着房遗玉,就在三人放松警惕的那一瞬间。
轰隆一声,如惊雷一般的巨响袭来,火药爆炸时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将周遭炸的泥土四溅,噼啪作响,放置火药的坑洞已被炸成水缸大小。
房遗玉下意识的往后一退,直观全程的她,由衷感叹:“这火药的威力真够猛的!”
至于姜襄、贾回、蔡辉三人则纷纷被先前那声惊天巨响给吓懵了,贾回甚至吓的身体打晃,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不丢脸。
蔡辉惊呼道:“我的天老爷啊!这——这什么鬼东西,吓死个人!”
姜襄面目呆滞,还没回过神来,但对蔡辉的话,却是下意识的点头,心有余悸。
火药的大唐首炸,圆满成功。
过了好一阵子,三人才从火药的震慑中缓过神来。
惊喜之余,三人尽是露出钦佩之色,看向房遗玉的眼神,带着强烈的崇拜,似乎看的不是人,而是九天神女。
蔡辉看着火药炸出的坑洞,以及周遭四散的泥土,忽地叫道:“若是将这火药藏于火弹之中,于敌军上空炸开,你们说那会是番什么景象?”
“好想法!”房遗玉想着那火球的威力,激动的叫喝一声,目光炽热的看着蔡辉,这老头的脑筋真是灵光。
忽地看向贾回道:“贾正监,这人科学院要了!”
贾回兴奋的面容,于这一瞬间,再度跨掉了。
两日后,世上第一种热武器爆裂弹面世。
爆裂弹有两大杀手锏,其一,爆裂弹的外围是由木炭、硫磺等易燃物组成,经过火药爆炸的力量,万千火种,足能波及附近十数丈,先前用来增加重量的石砖也被换成铁片,爆裂弹爆炸的同时,铁片也会随之爆射,威力极大!
在造出爆裂弹之后,房遗玉又改良了一些大唐的攻城器械。
如往日一般,房遗玉对攻城器械的制作,可谓是一窍不通,好在她见多识广,还记得些后世的器械样式,加之也记得些超前的知识。
第三百零八章 出征龟兹
房遗玉上学的时候,学过基本的的辊轴、齿轮等物理常识,在当下关头确实取得了奇效。
单拿擂石车来说,擂石车就是巨型的投石机,将体形扩大数十倍,车上的投石工具奇大无比,需要二百余人才可拉动,另需数十人一同上弹,列队轮流进行,方可维持擂石车的连续性,有时还需动用牛马拉动,极其浪费人力物力。
根据擂石车的不足,房遗玉用齿轮、辊轴组成滑轮组,制造了一种类似于塔吊的设施,如今只需十来人便可操作将其发射,大大缩减了因拉弦而浪费的人力,从侧面加强了擂石车的性能和使用效率。
其他攻城器械中还有诸多类似原因,世人只知弊端,却不知该如何解决,而这恰好是房遗玉的强项。
而后的大半月中,房遗玉多是待在武器监和科学院,将大唐攻城器械中的毛病,不实用之处,通通找出,用前世学到的知识解决,加以改进,将那些攻城器械的威力大大增强。
至于军中方面,有伍元、吕敬威和刘正则几人照看,也不用房遗玉操心,平日里偶尔问过下便好。
提到刘正则,不愧是位将相之才,加入军中还未至一月,便已凭借出色能力得到军中上下的一致认可,以文人身份,融入军中,成为龙武军的中流砥柱。
在这段时间里,大唐这台战争机器已然开动起来,于一套合理制度的安排下,粮草、军械、兵马等一切物资,尽数到位。
距离出征没剩几日,房遗玉终于空闲下来,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多陪陪家人。
跟李元嘉吟诗作对,写字画画,陪李月婉于郊外的原野上打打闹闹,畅快的玩了几日。
出征前的最后一天,房遗玉和李元嘉回了国公府,准备利用剩余时间陪陪卢氏。
卢氏自知房遗玉孝心,欣慰的很。
房玄龄下朝之后,也加入其中,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吃了顿饭。
傍晚,房遗玉正准备回韩王府的时候,却听房玄龄道:“玉儿,随为父过来,有些话想和你聊聊!”
贞观十一年,农历十一月初!
这日,正是大军发兵龟兹之日。
大唐国主唐太宗诏令侯君集为昆丘道行军大总管,左骁骑尉将军郭孝恪、左武侯卫将军姜襄为副总管,番将契苾何力为昆丘道行军总管,率步骑九万及铁勒、突厥三万之众讨伐龟兹,也于同日向天下昭告征讨龟兹。
诏文乃是大儒褚登善亲笔书写,挥洒千余字,言语间极具煽动性,不但将兀庵宁派兵乔装马贼劫杀商旅、图谋不轨等诸多大罪列于纸上,还对龟兹臣民晓以利害,劝其弃械归降,大唐定既往不咎。
当然这也只是表示下天朝上国的宽宏大量,也没人指望龟兹国主兀庵宁会吓得俯首投降。
于顺天门外,唐太宗亲自检阅了出征的十二万大军。
为此一战,大唐调动十二万兵马,比抗击吐蕃所派之兵马还要多,可见唐太宗对此一战,是何等重视!
在唐太宗激动人心的演讲下,十二万大军带着无上使命,朝西方开拔。
途经西城门之际,房遗玉见到了来送行的家人。
先前有过一次,这次卢氏已然做足心理准备,并无先前那般伤感,然而面上那对爱女爱子平安还家的期盼,却是有增无减。
李元嘉的想法也是一般,李月婉这次也没哭,都是笑着送房遗玉离去,盼她早日凯旋归来。
房玄龄叮嘱道:“玉儿,牢记昨夜为父的话!”
房遗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人群之中,如房遗玉出征松州一般,瞧见了武曌,对她挥了挥手,在见到她温柔的笑意后,策马追上了前方的队伍。
十二万大唐最精锐的雄师劲旅,只用半月时间便到了阳关,在此处驻扎下来。
侯君集在阳关内召开了此番征伐龟兹的首个会议。
议事大厅内,众将齐聚。
侯君集、郭孝恪、姜襄、契苾何力等人皆在。
侯君集的目光于厅中众将身上扫过,落于房遗玉身上的时候,眸中闪过丝丝寒意,又环顾一周后,方道:“大家都是熟人,场面话我就不多讲了,想必各位都听过房将军的龟兹五大优势吧!”
众将相继点头,房遗玉的龟兹五大优势,早已传开,并非秘密。
契苾何力更是道:“本将到过龟兹,在那生活过数月,龟兹情形正如房将军所说,一般无二。”
侯君集微微颔首:“我观这龟兹五大优势,前四并不足为虑,唯这道路,令人有些头疼,出了阳关尽是荒漠,对行军极其不利,穿过荒漠,再到龟兹边境概有千八百里,险峻的很。故而本将认为应派遣一支先头部队,于前方开道,各位意下如何?”
深入异国他乡,自是少不了先锋大军,自是无人提出异议。
契苾何力站了起来,高声道:“大将军,本将熟悉地形,愿率部为先头部队!”
侯君集见契苾何力站出,不禁眉头一皱,他当然知道契苾何力曾经是铁勒的可汗,占据西域大片土地,是为西域豪强。只因突厥大部分裂,败走西域,与其铁勒部交战,将其击败。
契苾何力败走龟兹国后,于龟兹居住数月,后忧心突厥不留活路,故而于贞观六年率众东行,前往沙洲,归附大唐,成为大唐有名的番将。
如今契苾何力身为众将之中,唯一亲历过龟兹道路之人,契苾何力可谓是先锋的不二人选。
“这个——”侯君集的目光于房遗玉身上略一停留,心下一硬,沉吟片刻道:“何力将军的确是最佳人选,但本将另有任务分配。”
契苾何力对侯君集的军事才能很是钦佩,听他这般说来,也就退下。
侯君集将目光重新看于房遗玉。
房遗玉面色微动,想着房玄龄昨夜拉她去谈话时的情形。
昨夜房遗玉被房玄龄叫去偏房,见房玄龄欣慰之中,面上还带着些许复杂情绪,房遗玉只当他为自己出征而忧心。
第三百零九章 设计陷害
房遗玉当时不以为意的笑笑:“父亲无需担心,女儿近来武功大进,况且用兵重谋,以我大唐的实力,小小龟兹不在话下,也只有西突厥稍微麻烦了些,然而西突厥兵力虽强,可我大唐雄师也不弱的!”
“为父并非忧心他们——”房玄龄听了房遗玉的话,面色依然复杂,忽而严肃道:“玉儿定要提防侯君集!”
“啊?”房遗玉不禁愕然,瞪大眼睛,心中疑惑的很,侯君集身为三军统帅,为何要提防他?
房玄龄不管房遗玉惊讶,忽然发问:“玉儿认为侯君集是个什么样的人?”
“勇武无双,才智惊天,是个非凡人物。只是女儿感觉他心胸似乎狭隘的很,无容人之量,甚至对他的恩师也怀有嫉妒之心。”房遗玉回话的时候,想到了举办阅兵典礼,唐太宗命李靖为总负责人,侯君集面上所露出的不满。
“没错!想不到玉儿还有这般识人之能!”房玄龄颔首称赞,而后缓缓道:“数月之前。魏徵曾极力举荐侯君集为相,陛下当时寻了你杜叔父、长孙老狐狸,还有为父一同商议此事。老狐狸当时没表态,你杜叔父和为父都是极力制止的。”
“我二人并非不知侯君集才能,然而丞相为百官之首,才华可不服众,但气度胸襟却是必须的,需得容纳政敌,就如为父同魏徵一般,魏徵是个老顽固,我二人常常意见相左,早年间更是时常争吵。但在私下,我二人的交情却是极深。”
“换做侯君集他就做不到此处,他武将出身,对敌人只会无休止的打压。他若为相,那些与他意见不同之人,必会遭到他强力打压,如此定会形成党派,造成党争,多年来,为父与你杜叔父掌控朝中,极力抑制类似情形出现。”
“在陛下的领导下,朝廷清明,无人结党营私,若侯君集为相,定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故而为父与你杜叔父决定,断不可让侯君集为相。近些日子,为父于朝中已然察觉到侯君集异常,想必是知晓了为父断他仕途之事。他虽奈何不了为父,可玉儿——”
房玄龄的话中满是担忧。
房遗玉知晓其中缘由,也明白了父亲二人的顾忌,更能体会他二人心情。
身为一个后来人,没人比房遗玉更了解山头主义的危害。
大唐败落于唐玄宗时期,归根结底要归罪于李哥奴、杨钊二人结党营私,打压异己,使得朝中无人可用,尽是奸贼,以至于安史之乱的爆发,致使盛唐衰亡。
晚唐时期,因唐武宗大兴改革,使得大唐又有了转机,然而因牛僧孺和李德裕的党争爆发,加深大唐后期的统治危机,令大唐再无复兴可能。
由此可见于朝中立山头,拉帮结派,于国于民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之所以唐初强大,只在于政治开明。唐太宗为人豁达,且深有自知之明,他深知天下事务繁多,若皆由他一人裁断,必会出现错误。
故而唐太宗虚心纳谏,凡事关天下大政,必须经由百官商议,丞相谋划,才可施行。唐太宗担心臣子不敢说真话,便时常嘉奖那些敢说真话的人,故于贞观年间,朝中氛围多以民主体现,出现了大量直言劝谏,面折廷争之臣。
也因此朝中无人结党,大臣之间只有政见不同,而无党派之说。
侯君集目空一切,以自我为中心,正是那热衷结党之人,他若为相,无论有心无心,势必会影响到如今大唐的清明政治。
侯君集虽有丞相之才,却无丞相之气量,故而不可为相。
这才是房杜二人的意思,只是到了老狐狸的口中,却成了侯君集功绩欠缺。
此事本就无几人知晓,侯君集更是无从得知其中缘由。
“房将军对龟兹之事这般了解,显然是为此用心了,陛下和恩师时常赞你有将帅之风,不如这先头部队,便由你来率领?”侯君集笑的热切,只是显然没长孙辅机那般段位,尚不能做到真正的笑里藏刀,口蜜腹剑。
侯君集的眸中透着一股冷意,将其心中想法尽是透露。
旁人或许难以察觉,然而房遗玉却因有房玄龄提醒,故而一直在仔细观察,瞧出了端倪。
“到底是应还是不应呢?”房遗玉心中自问,盘算一番,将得失分析,稍作沉吟后,出列道:“末将领命!”
对侯君集的命令,其实房遗玉可接可不接,毕竟她说来说去也是个女子,二八年岁的女子,出征经验匮乏,对西域同样是人生地不熟,侯君集也没理由逼着她接下军令,就算他身为大帅,也不可乱下军令。
然而房遗玉却毅然接下,她心思何等缜密,见侯君集这般要求,当下便清楚了他的用意,侯君集是在欺她年轻气盛,装作一副器重她的样子,委以重任。
在侯君集想来,房遗玉阅历不足,极其容易受他蛊惑,从而接下任命,他的目的便是让房遗玉难堪,要知阳关之外便是无边无际的戈壁滩,连绵不断的沙漠,随处可见的海市蜃楼。
加之关外的莫贺延碛更是令人闻之变色,据三藏法师传中记载,莫贺延碛长八百里,古曰沙河。上无飞鸟下无走兽,伏无水草顾影唯一。四夜五日口腹干焦几将殒绝。四顾茫然,夜则妖魅举火,灿若繁星,昼则惊风拥沙,散若时雨。
此处也正是西游记中流沙河之所在。
身为从未独领一军的房遗玉,身为一个只参加过一场战役的房遗玉,侯君集却对她委以重任,其用意已是不言而喻,摆明了要看房遗玉笑话。
房遗玉身为开路先锋,若她先行迷失方向,传回朝中,乐子可就大了。
而侯君集之所以在此处给房遗玉设套往里钻,主要因此处无人辖制,除去自然危害,也无其他威胁,故而不会伤及性命,他侯君集也没那胆子让房遗玉去送死。
按说房遗玉察觉出侯君集意图,理当拒绝才对,可她却是没有,反而一口应下。
第三百一十章 跳入圈套
房遗玉自然是有她的想法,这侯君集虽心胸狭隘,却并非小人,侯君集想对付她,只会于明处给她找麻烦,不会在暗处动手。
两家梁子都结下了,即便房遗玉此番拒绝侯君集要求,避开劫难,侯君集仍会想出别的幺蛾子刁难,给她难堪,既是这样,还不如先接下,跑于大军先头,令侯君集再无从下手。
区区沙漠,何足为惧?
当然这其中关键还在于房遗玉可以脱离侯君集的约束。
房遗玉受唐太宗命令,携麾下六千龙武军一同受侯君集辖制,于名义上,侯君集才是龙武军的统帅,房遗玉一日于大军之中,便要受到侯君集的约束管制。
在这般情况下,房遗玉便如虎困牢笼,侯君集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让她按兵不动,她就得不到丝毫功绩,完全不能施展拳脚,既被动又憋屈。
故而房遗玉在此时,理智应下了担任先头部队的任务,只要能远离侯君集,避开大军,她便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行动自由。
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没了侯君集的管制,指不定她还能学王玄策,一人灭一国呢!
房遗玉的性格便是这般,与寻常女子不同,她热衷冒险,不愿意被人辖制,她已知侯君集打算对付她,便有了主动出击,跟侯君集争功的心思。
既然侯君集准备羞辱她,那她便用战功来给这个老爷们羞辱一番。
侯君集见房遗玉一口应下,心中一喜,放声大笑。
房遗玉也跟着笑起,心说:“老贼,看看咱们谁能笑到最后!”
房遗玉并非不知任务艰巨,打脸侯君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然而事情只要肯想便会有机会成功,若是连想都不敢想,那注定一事无成。
而后众将又商议了一些应变措施。
姜襄忽地站起说道:“侯大帅,末将愿与房将军同为先锋。”
侯君集皱起眉来:“这是作何?”
姜襄朗声道:“此乃末将任务,因龟兹城固,故而陛下命末将为昆丘道行军副总管,为的便是先行抵达,为大军制造攻城器械,故而理当与先头部队同行。”
侯君集本想拒绝,可心中却是瞧不上姜襄这种泥瓦匠出身的将军,既然他连基本的行军打仗都不会,又怎能成为房遗玉的助力?沉吟片刻,倒也应了下来。
会议散去,房遗玉将领下先头部队的事,告知了伍元、吕敬威、房遗爱、刘正则等人。
伍元闻言眼睛一亮,露出激动神情,喜道:“太好了,这先头部队,向来与敌军最先接触,这攻陷龟兹的首功,咱们龙武军要定了!”
吕敬威和房遗爱也是同样心情。
二兄更是急的要死:“妹子,咱们何时动身?憋了整整一年,我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众人皆说西域人悍勇,真想去见识一番!”
唯有刘正则面上露出异色,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伍元、吕敬威、房遗爱三人对房遗玉自是万分信服,认为以房遗玉的能耐,做这开路先锋,可谓是绰绰有余,故而也没做他想。
可是刘正则不同,月余相处,他深知房遗玉能力,可也知晓,身为军中偏将,房遗玉绝无理由充当这开路大将。
房遗玉也不跟众人解释,只让他们好好准备,轻装疾行。
房遗玉走到一处营帐,其中住着的是萨尔沙和乌娜妮二人。
他二人和龟兹王庭有着血海深仇,知房遗玉要发兵龟兹,自是跟了过来。
房遗玉也需二人带路,故而并未拒绝,这也是她敢担任开路先锋的原因之一。
次日一早,房遗玉身为开路大将,在与侯君集拜别后,先行出了阳关,于前头开路。
黄沙滚滚,漫卷西风。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其中夹杂着唐人豪迈的高歌。
“你在那万人中央,感受那万丈荣光,看不见你的眼睛,是否会藏着泪光,我没有那种力量,想忘也终不能忘,只等到漆黑夜晚,梦一回那曾经心爱的姑娘——”
朗朗上口的歌曲,助这群大好男儿,忘了疾行的疲乏,如长龙一般的军队,朝着他们的首个目的地行进。
迈出阳关,西北方向共有六座唐军镇守的烽火台,概是相距百八十里,依次位于兰化、井乡、胡河、瓜州等地,这些烽火台沿道路、水源蔓去,不仅是大唐边陲的哨所,更是重要的水源补充地。
房遗玉等人的首个目的地便是兰化,此处还未进入恶劣的沙河戈壁,故而暂时不需为水源发愁。
五千龙武军、千余左武侯卫、千余房遗玉、伍元等人携带的私兵,将近八千兵马,继续向瓜州行进。
谁能想到,正是这区区八千人马,于这偏远西域,创造了一个军事史上的奇迹!
瓜州是河西走廊上东进西出的交通枢纽,丝绸之路的商贾重镇,由河西走廊进入东疆的必经之处,素有西域第一重镇之称。
瓜州位于丝路的险要关隘,周遭峰峦叠嶂,崎岖山路蜿蜒其中,两侧尽是峭壁。
房遗玉的兵马在大唐于瓜州所建造的烽火台,做了短暂的休整。
已是子夜时分,夜深人静,然而营地内外却是灯火通明。
夜风在空中回旋,关隘两侧的峭壁,险要的很,与灰黑的夜色中吞吐着杀气。
房遗玉无心入睡,于瓜州烽火台的周遭漫步,西域气候与中原气候有着极大差别,白昼烈阳炎炎,黄沙席卷,令人如同火炙,夜晚却是寒冷的很,比辽东还要冷。
自从接下先头部队的任务,房遗玉领兵西出阳关,用了十日工夫行出六百余里,连过六个烽火台,抵达了大唐跨入西域的最后一处哨岗。
于瓜州再向西便是令人谈之色变的莫贺延碛,房遗玉等人需在此处养好精神,方能拥有充沛体力,闯过这西征龟兹的生死之路。
来至烽火台的关隘壁垒,只见一人裹着裘袄,于那处向西北眺望。
房遗玉定睛望去,见是刘正则,忙快步近前道:“刘长史,你不好好休养,后面的日子可就要吃苦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暗度陈仓
刘正则见是房遗玉,先行一礼,道了声房将军,而后指着西北方向道:“天亮就要进入戈壁大漠了,先年班定远平西域也是从此处起始,我等穿过这莫贺延碛,不知能否建立那般泼天大功?”
房遗玉听了刘正则的话,也想起了班定远那般事迹。
班定远是东汉时期的一位非凡人物,青年时弃笔从戎,带几十人出使西域,建盖世之功,二十载平定西域,使西域五十余国归附大汉,可谓之开拓西域第一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们一定可以的!”房遗玉心念班定远的功绩,大受振奋,激动道:“先辈存在的意义,并非只为瞻仰,而是等着我们超越。唯有这样,人类才能不断进步,愈发辉煌!”
房遗玉的叫喝声中满是信心。
刘正则受到感染,为之动容:“将军所言虽有些叛经离道,正则还是头回听闻,却也觉有理。若连古人都比不过,岂不说我等还不如几百年前的人,给祖宗丢脸了嘛?”
“将军有这般雄心壮志,我等下属,自是会全力辅佐。只是不知将军能否信任在下,将隐情告知?”刘正则也是个胸怀大志的角色,被房遗玉之言激发了斗志,也想通过此番机会,一展拳脚。
刘正则隐约察觉房遗玉和侯君集之间的矛盾,故而有心了解一番,与她一同寻找对策!
房遗玉也觉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况且她身边确实少个能为她出谋划策的谋士,对刘正则打量了一番,想着他在史上的功绩,以及加入龙武军后的表现,知他是个称职的谋士,索性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跟你说说吧!”
房遗玉将侯君集意图为相,却被房玄龄制止的事情详尽道出,最后说道:“家父是当朝首相,侯大帅远非其对手,无法设计陷害,故而只能将恶气撒在我身上,使计诱我担任开路大将,摆明了是要看我笑话!”
刘正则了解其中缘由后,稍作沉吟便道:“我虽职位低微,但也认为二相顾虑肾有道理,从侯大帅针对将军的做法来看,他确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若上位,朝中政敌,必会遭其打压。日子一久,危害甚大。”
“只是——将军明知其中圈套,为何还要跳下去?接这开路大将的职位——啊,下官懂了,将军是准备避开大军,将兵权紧握手中,以免受人辖制。”
刘正则的神情从疑惑到恍然明悟,已在短时间内想通了房遗玉的用意,心中也是佩服不已,房遗玉不过一年青少女,却能在短时间内,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实在了不起。
房遗玉见刘正则只凭一句话便想通了她的用意,心中也是钦佩,知他如史上记载一般,果有将相之才,当下笑着颔首:“没错,以侯大帅的性格,即便后面不使阴招,也不可能让咱们上战场立功,若咱们只能在营帐里待着,只怕到战争结束,我这剑都无出鞘的机会。”
“我可不想奔袭数千里,只来龟兹白玩一趟,回去京都,必遭人耻笑,故而由咱们龙武军当开路先锋,我便能自由指挥麾下这七千兵马,何愁没仗打?何愁无功而返?我尚有心思,与他争争头功呢!”
刘正则见房遗玉这般好胜,不禁苦笑:“那不太可能吧!他毕竟是三军主帅,将军功劳再大,尚且要分他几成的!”
房遗玉眸中闪烁着异样光彩,道:“这倒未必,只要咱们不依靠侯大帅的大军,独自干出番事业,他便是有心抢功,也抢不过去。”
刘正则面露忧色,于国战之间,七千军卒的作用实在不大,一个不慎,便有可能全军覆没。
房遗玉知其心中所想,笑道:“你且放心,我可不是那种贪功冒进的蠢货,虽然我有这想法,但还是要看时机的,而后再下决定,断然不会为一时输赢而枉顾将士性命,关于此处,你大可放心——我绝非那种人!”
房遗玉末了一句说的甚是严肃。
刘正则闻言也是长舒口气,史上一共也没几位女将,如今他上司刚巧赶上一位,刘正则还真有些担心房遗玉为争一时长短,急功冒进,将麾下军士的性命视为草芥,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房遗玉眯着眼睛笑道:“看来刘长史还没想到问题关键,你且想想,龟兹共有多少百姓,多少军队?”
刘正则闻言惊觉,恍然明悟。
房遗玉继续道:“西域三十六国,分之不过弹丸之地,说其为国,着实有些抬举了,别瞧他们有大城八座,郡城县城数十,然而其人口相加不过长安小半城区,不足十五万,青壮军队撑死也就两三万。所谓上兵伐谋,我麾下这七千精锐,对之三万,也未必会败,况且他们还需分兵守城,实力必然大打折扣,咱们凭借自己力量攻下几座大城,还是不成问题的。”
刘正则此刻哪还不懂房遗玉用意,此番大军出征,目标虽为龟兹,可敌人却是拥兵二十万的西突厥。在西域的土地上,唐军定是要与突厥军队一战。那种二三十万军队的大决战,房遗玉手中的七千人马根本不够塞牙缝的,故而房遗玉打的是避开西突厥,直插龟兹腹地的主意。
正如刘正则所想一般,房遗玉近来于行军之际,大都在想着龟兹之事,想她麾下这七千兵马能做些什么。
和西突厥决战?那纯是嫌命长,西突厥当下可谓西域霸主,拥兵二十万,加之其本就是游牧民族,人人能战,厉害的很,房遗玉麾下兵马总共八千,其中一千还是姜襄的工程部队,并无战力。
余下的四千步卒、三千骑兵虽说尽是精锐,但毕竟寡不敌众,面对数万甚是十数万的突厥战士,若要取胜,无疑是痴人说梦,除非她领的是七千个伍元、房遗爱。
正所谓欺软怕硬,更何况如今尚在战时,西突厥那二十万兵马应该是侯君集那位主帅要考虑的问题。
第三百一十二章 深入沙海
故而房遗玉从一开始就将心思放在了龟兹身上,想着如何才能将西突厥丢给侯君集去打,为她争取时间,去吞掉龟兹那块大肉。
这正是房遗玉几日来,所考虑的基本战略方针。
刘正则又一次为房遗玉的想法而赞叹,但他身为谋士,很快就回过神来,顺着房遗玉的思路向下想去,也觉此策可行,笑道:“将军的想法我举双手赞成,但还是需要观察战机,而后才能根据具体情况,做出对策!”
“我也知此事急不得!”房遗玉笑着点头:“这也就是初步想想,是否能成,还要看抵达龟兹之际,能否抓住战机,或是创造出战机!”
房遗玉也知其中道理,并未着急,面上始终挂着笑意。
二人都清楚,这计策虽是定了,可毕竟是纸上谈兵,若要实施,还需根据后面出现的情况而定。
但他二人也都知晓此番筹划并非是无用功,命运是公平的,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机会也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如今有了作战方针,便能随时根据变换的局势,而采取各种应对方法!
次日,房遗玉集合大军,瞧着面前经过两日休整,已然恢复精神的八千强军,军令一下,行出瓜州,迈向了那片沙海中的生死路。
莫贺延碛漫漫八百里,黄沙滚滚,如浪滔天,空中无飞鸟,地下无走兽,一眼望去,漫是黄色一片,分不清方向。
大军刚一进入,房遗玉便感天地之力,人力难抗,如今才深入数里,她便隐隐分辨不出东南西北了,于这荒漠之中,正如传言中一般,不但瞧不见生物,就连草木也是丝毫未有。
萨尔沙、乌娜妮在大军的最前方带路。
房遗玉此时还真有些庆幸她找了两位出色的向导,若无二人带路,在这个鬼地方,只怕她真要如侯君集所想那般,迷失于这茫茫荒漠之中了。
只是此处天气也实在热了些,虽说如今已然临近十二月,但这荒漠中的气候却仍是那般恶劣,烈日灼心,如同将人置于火中烧烤,极难忍受。
便是内功傍身的房遗玉都有些难受,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房遗玉四处眺望一番,果然见周遭兵马尽是汗流浃背,皆露疲乏之色,二兄更是光着膀子,用皮甲遮阳,挡于头上。
房遗玉快马来至队伍前方,道:“二位,是否应该歇息下?气候恶劣,难以行军。”
房遗玉身为龙武军统帅,是否休息,只是一道命令的事,然而,出于对萨尔沙和乌娜妮这两个向导的尊重,还是过来问了下。
乌娜妮颔首道:“玉姐姐还请放心,这片沙海我随爹爹走了不下十遍,知前方有个石山,背对太阳处可纳凉歇息,咱们可以去那,现在顶着日头,也歇息不好!”
房遗玉闻言也觉有理,自是同意。
大军再行三里,发现此处果然有个可以遮阳的石山,大军于石山后方停驻休整。
萨尔沙、乌娜妮来至房遗玉身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房遗玉笑着让二人坐下,说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乌娜妮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萨尔沙也觉为难,可却狠下心来说道:“将军,其实乌娜妮是想让您在过这片沙海的时候,能听她指挥——那个,我们没别的意思,只是这么下去,怕是会有危险发生。”
“没问题!”房遗玉也没多想,直接应下。
“啊——”见房遗玉应下的这般痛快,萨尔沙、乌娜妮二人尽有些愕然。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房遗玉话一出口,已然知晓答案,笑道:“你二人是向导,听你们安排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才不像那些顽固的男人,只是心中有些好奇,怎么还会有危险发生呢?”
房遗玉的开明令二人长舒口气,在他二人的国家,并无完整有效的律法,将军对兵权极为看重,动辄打杀他人,喜怒无常,故而房遗玉虽为女子,他们也是有些担心的。
乌娜妮歉意道:“是我考虑不周全,之前还当大军行进,与商旅一般,先前行了一路,才察觉情况大不相同。商旅行进速度要快些,而大军却要慢些,商旅所携牲畜为骆驼,骆驼可半月不吃不喝,然而军队战马却是不行,需消耗大量净水及干草。”
“咱们随军携带的净水虽多,可按照这般行进速度,持续消耗,还未到蓝月泉,咱们的水源便不够用了。”
房遗玉惊呼一声道:“这可不行!”
若八千人断了水源,那可是要完蛋的。
房遗玉沉吟片刻,继续问道:“那可有解决办法?”
乌娜妮自信笑道:“大漠昼长夜短,最佳的赶路时间是在夜晚和清晨,那段时间气候不冷不热,可以走的快些,也能减少水分流失。沙漠中的净水,对商人而言比金子还要贵重,对大军而言,更是如此。只要咱们到了蓝月泉,水源便不成问题了。”
房遗玉知道蓝月泉是沙海中为数不多的绿洲之一,其中存着大量水源,那离伊吾边境不过二百余里,只要到了蓝月泉,和闯过这沙海也没什么区别。
房遗玉听乌娜妮说的合情合理,也知这是商旅无数次横穿沙海的宝贵经验,是其赖以生存的法宝,故而对乌娜妮所说的注意事项,纷纷照办。
便是如此,还是在有乌娜妮这向导的带路下,行军仍是艰难得很。
狂躁的烈风将黄沙堆砌成无数高低起伏的茫茫沙丘,沙丘与戈壁接连,勾勒出优美的曲线,看似无甚规律,却彼此相接,和谐无比。
只是在此时此刻,才无人有闲心来欣赏这风景,要知在此处迈出的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需要耗费平日里数倍的体力。
虽说房遗玉等人是在尽可能的避开气候最差的时候赶路,可仍旧要忍耐这恶劣气候。
当然,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昼夜温差太大,晌午热的要死,子夜又冷的要命,冷热变换,最易引起疾病。
第三百一十三章 初遇危机
如今深入此地不过六日,就有不少人患了病。
好在房遗玉等人事先做了准备,带了不少药剂,并未造成减员的情况。
大军迈入沙海已有八日,别说什么人烟,便是连尽头都看不到,耳边除去风声,便是大军的脚步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眼中能见着的,除去黄沙,便是枯骨,而后再是黄沙,紧接着还是枯骨,那黄沙一直蔓延到天边,连抹绿草都看不见!
房遗玉也算知晓了侯君集此招狠辣,望着这无边沙漠,只觉他们这八千多人在这大漠之中,宛若沧海一粟,她虽武功超绝,可身临此境,也不免生出颤栗之感,顿觉天地无限,而自身渺小。
若非有向导带路,而是房遗玉直面这大自然的威力,恐怕她真的要如侯君集所料一般了。
看着被这恶劣的气候摧残,已然疲乏欲死的军卒,房遗玉、伍元等将只得前后激励,与众人同甘共苦,艰难跋涉,军士们也都清楚,此时回头也是个死,只有咬着牙向西行去,才有活路。
今日的大漠连风都没了,更显压抑,烈日直盖大地,照射在干燥的沙丘,由下向上又开始喷张着大量热气,虽说房遗玉的脚下穿着厚厚的靴子,可仍旧感到脚下滚烫。
现在正是烈日高挂的时候,本不该于这时赶路,然而一路走来,也没看到什么能遮荫乘凉的地方,大军也只能不停行进。
突然,在众人前方出现一片绿洲,刘正则高声叫道:“水!是水啊!”
刘正则狂叫一声,策马朝左前方冲去,十几名军卒也跟着大喊大叫,直冲而去!
房遗玉放眼眺望,果然在左前方发现一处绿荫,其中包裹着一片大湖,湖的北侧流着一条瀑布,看不见源头,有如天降,湖边尽是花草,多姿多彩,倒映于湛蓝的湖水之中,瑰丽无比。
远处更是片青青草原,无边无际,看不到边,草原上还有成百上千的牛羊奔跑撒欢。
这么大一片绿洲,莫非是蓝月泉?
房遗玉正这般想着,面色忽地大变,前日她还听乌娜妮说离蓝月泉还有四日路程,如今不过行了两天啊!
莫非是——…
房遗玉的表情尽是惶恐,脑中浮现出海市蜃楼四个字。
只听乌娜妮惊骇喊叫:“快回来,回来,那些是假的!”
众人不为所动,仍旧全力奔驰。
房遗玉心中暗叫不好!
房遗玉是看出来了,那些跑去之人除了刘正则外,余下之人就没有龙武军里的战士,尽是姜襄带来的工匠。
想来是因她先前规定了军卒们的饮水量,如今所剩之水不多,有些体弱之人已经难以支撑,见到海市蜃楼,自是失去了理智。
房遗玉正欲派人追赶,却见刘正则等人相继跌下马背,向下方逐渐陷去。
这般恐怖景象,自是令军卒们惊呼起来,纷纷奔去,准备搭救。
房遗玉大叫一声:“都给我停下——陷在沙子里的人都别动,你们越是挣扎,陷得便越深,不动就有救,都听我的!”
房遗玉虽没经历过流沙的恐怖,但在电视上却看过不少,虽说影视作品少不了夸张,但其中的一些原理却是没错的,直面这自然之力,便是八千人一起上,也无济于事。
房遗玉于军中极有威信,这些天来,她与下属们同甘共苦,展现出的领袖风范更是令众人叹服,她这一喊,直令那些打算营救之人纷纷停下脚步,那些陷入流沙的人,也尽皆停下,见果然不再下陷,都乖乖不再动了。
房遗玉的面上急出冷汗,好在其心理素质强大,见运粮的辎重上有着不少套索,那是先前用来捆绑稻谷的绳索,但因稻谷吃空,套索也就无用了。
房遗玉见有套索,脑中灵光一闪,高声喝道:“弓弩手将箭矢绑好绳索射出,陷入流沙里的弟兄们抓住绳索。”
房遗玉指挥军中弓弩手行动,取出自身携带的飞刀,于尾端绑好绳索,向刘正则射去。
自跑了那龟兹杀手,房遗玉意识到自己不善远程攻击,故而特地命院中匠师闻人瑜亲自为她造了些暗器。
这造起暗器来,房遗玉首先想到的就是小李飞刀,便也让闻人瑜造了百十把挂于马上,随身佩戴十把,以防不测,谁曾想这初次用到,并非杀敌,而是救人。
房遗玉的暗器手法,或许比不得小李飞刀那般神乎其技,可灌注内力的暗器,比之离弦箭矢也相差无几,精准程度更是毋庸置疑,正好射于刘正则的前方。
刘正则见之大喜,牢牢抓住套索。
房遗玉想将刘正则拉上去,却是发现丝毫不动,忽地想起曾经在纪录片中见过有人介绍过沙漠中的流沙,其中说到,要想要将人从流沙之中拉出,只要需要拉动两吨的力量。
房遗玉忙叫人帮忙,三十来人涌了上来,其力量足以拉动一架小型客机,不消片刻,便将刘正则拉了出来。
依照房遗玉的办法,陷入流沙中的二十来人,纷纷被众人救出。
倒是有一人运气不佳,陷入流沙中的并非是脚,而是前身跌入,并不能用手去接绳索。
“这可如何是好?”眼见那军卒越陷越深,危在旦夕,于沙坡上的众将士们尽是焦虑。
房遗玉见那军卒正逐渐向下陷去,不敢迟疑,于众将士们的惊呼声中,她如同离弦的箭,向流沙中滑去。
人之所以会陷入流沙,只因流沙承受不住人的体重,这才会令人陷去。
然而房遗玉身怀轻功,于流沙上跑动时,只需脚尖轻点,便能滑出丈余,如同奔走一般。
来至那军卒身侧,也不知房遗玉从哪来的力量,竟硬将那军卒从流沙中拔了出来,抛出数丈,而她却因用力过猛,双腿深深陷入了流沙当中。
沙丘上的诸将士们再度发出阵阵惊呼,房遗玉笑着摆手,示意自己无碍,而后尽量使得四肢分开,她当然清楚,只有身体接触流沙的面积越大,下陷的速度也就越慢,等待营救的时间便能延长。
第三百一十四章 抵达伊州
伍元将箭射于房遗玉前方,房遗玉抓紧套索,在二兄和数十军卒的齐心协力下,将她拉上沙丘。
房遗玉拍去身上沙土,看着那些获救的军卒,笑着宽慰道:“你们都没事吧!再忍两天,等到蓝月泉,那水是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喝两碗倒两碗,也没人拦着!”
听她说的有趣,众将士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些获救的军卒虽是惊魂未定,却也露出感激的笑脸,眸中尽是感动之色。
要知在古代,人命可有贵贱之分,一位将军的性命,就算拿数千军卒的命去换,也是应当应分的,然而房遗玉身为将军,今日却愿以身犯险去救一军卒,着实稀奇的很。
“行了!”房遗玉挥了挥手,高声喝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大军整队行进!”
随着她这一声喝令,全军上下,纷纷高呼起来。
经过这一次历险,军中这八千名军卒再看向房遗玉的眼神,明显跟之前有些不同。
用后世的话来说,似乎是更有凝聚力了。
又过两日,由房遗玉所率的先头部队,互相扶持,在未损一兵一卒的情况下,抵达了沙海中的希望绿洲,蓝月泉!
这十余日中,房遗玉等人所看到的除去黄色沙尘便是白色枯骨,终在今日,见到了绿油油的树木!
乌娜妮挥舞着手臂,兴奋道:“这里就是蓝月泉了,到了蓝月泉就等于闯出了这片沙海,咱们成功了——”
伴随着乌娜妮的欢呼,八千军卒也纷纷爆出一阵苦尽甘来的大笑,喜悦之情于大军之中传递。
房遗玉也是一样,心中狂喜,却并未因此丧失将领应有的警戒之心,命令道:“伍元、吕敬威听令,你二人率麾下军卒搜索蓝月泉,查看是否有可疑之处。二兄你率领步卒做好战斗准备,随时抗击来犯之敌。”
“得令!”龙武军纪律严明,军令一下,七千兵马立即行动起来,分为三队,伍元、吕敬威四处搜索,房遗爱则做好战斗准备。
虽说他们也渴的要死,想要喝水,然而军令如山,即便是渴死热死,在没得到命令的情况下,也不会擅自喝水的。
“姜副总管,你带着麾下军卒前行饮水吧!”房遗玉笑着对嘴唇已经爆皮的姜襄说道。
姜襄看着军纪严明的龙武军,讶异道:“此处尚属我大唐疆土,应该不会有敌人来犯吧!房将军此举是否有些小题大做?”
“敌人来不来是一回事,可警戒却是我们的事。带兵打仗,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更不能存着侥幸心理,否则只会换来血的教训!”房遗玉如同老将一般,绝不会因一时之利,便将大军置于险境,哪怕周遭并无敌军,也不能放松大意,一支合格的部队,首先要养成随时警戒,随时迎战的本能,就如周条侯麾下的军卒一般!
周条侯是为西汉名将,以治军名传千载。
于周条侯的军中曾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景帝三年吴王联合七国叛乱,故而汉景帝钦点周条侯为太尉,领兵军平叛。
一日夜里,大营突然发生混乱,嘈杂声连周条侯的帐中都能听见,然而周条侯却始终躺于床上不动,没过多一会儿,混乱却是自己平息了。
原因何在?就在于周条侯麾下的军卒已经被他训练成了一支强军,早已将守备、反击等战术磨练的如同吃饭睡觉一般,成了习惯,也不需大将指挥,只要敌人来犯,他们便会本能展开防守,而后反击,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支军队的最强状态了。
每当房遗玉念及此事,都不由得为之神往,以那般军队做为她的目标。
若麾下军卒于此时,蜂涌而上,齐去饮水,只需千人埋伏,便能将其尽数歼灭,故而为训练将士们战斗的本能,即便房遗玉知道这附近不大可能藏人,也仍然选择防守。
姜襄虽为将军,可对军略却是一窍不通,故而也不知晓其中门道。
刘正则却是知其用意,连连赞叹,看着房遗玉的表现根本就不像是个,才经历一场战斗的菜鸟,分明是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啊!而且比平常的老将还要出色,还要厉害。
蓝月泉其实就是个方圆几十丈大小的泉水,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一队商旅途径此处,因干渴难耐,几要于此丧命,正值夜晚,忽然天上飘来一轮蓝月,向此处一照,而后此地便出现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商旅饮后精力无限,复好如初,对着天上蓝月拜谢而去,而后这一汪泉眼也留了下来,蓝月泉从而得名。
于泉水的滋润下,周遭树木成茵,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为这沙漠增添了几分生机。
在姜襄麾下军卒解渴完毕后,伍元和吕敬威也回来复命,告知附近并无人迹。
房遗玉这才让他二人麾下去泉旁饮水,待众人喝饱,又换了二兄的防卫,轮番替换,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于蓝月泉将水源补充完毕,又于此处歇息了整整一日,方才继续行军。
这沙海共有千八百里,其中由瓜州至蓝月泉这最险要的六百里路已经闯过,余下那地势相对平坦的二百余里,在水源充足的情况下,已然无法为房遗玉等人造成威胁。
又用了五日时间,房遗玉等人终于闯出了这条死亡之路,正式进入了西域三十六国中的首站,伊吾国。
当然,此处已然不能再叫伊吾,应是叫做伊州。
因在数年之前,唐军大破突厥灭掉颉利可汗,威震海内,伊吾国主便率其辖制的七座城池降唐,唐太宗于此处设立伊州,掌控了打开西域的门户,做好了制霸西域的准备。
早已得到传令的伊州刺史努赤勒,于边境处将房遗玉等人迎回城中。
房遗玉等人于城中终是能痛快的洗了个澡,努赤勒更为众人准备了盛大的宴会,使他们吃上了新鲜的肉食蔬菜,也是首次令房遗玉等人觉得这饭菜是这般可口。
众人酒足饭饱,房遗玉便问起了努赤勒,有关龟兹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