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气运加身的张岩
“你是在等我吗?”
张岩身后,突然传出人声。
张岩扭头一看,头发根险些竖立起来。
身后几米外,站着的赫然是那个刺客,那双阴狠冷厉的双眼,正盯着他呢!
“你猜对了。”
张岩双手一扬,两包石灰砸向刺客。
刺客并不知道纸包里是什么东西,黄纸扎实了很像石头,当即抽刀劈砍。
然后就被石灰兜头盖脸给笼罩了。
也就是刺客反应的快急忙闭眼,否则那双眼睛肯定会被烧瞎。
即便如此,还是一身灰白,狼狈不堪。
等眼睛能视物,发现张岩已经奔向凉亭,立刻提刀追赶。
“邢捕头,快来助我。”
张岩大声喊喝,跑进凉亭又是一呆。
邢捕头并没有把火药撒开,而是好整以暇的坐在凉亭里,饶有兴趣的看着张岩。
张岩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你们,是一伙的?是了,衙门里没有内应,刺客根本无法刺杀朱佑杬和许主薄。”
邢捕头叹了口气。
“张秀才,太聪明其实不是一件好事,整件事本来没你什么事儿,偏偏上窜下跳,怎么样,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吧!”
张岩脸若死灰,“我有一件事不理解,你昨晚明明有机会杀我,为什么不动手?”
“金子,你的金子藏哪去了?”
邢捕头恶狠狠道:“为了收回那些金子,我被阿毛他们剁了好几刀,现在就差你那份了,乖乖交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张岩有点明白了,邢捕头和刺客是真的有昧下那些金子的心思。
那天晚上是人多眼杂没法行动,事后才一个个收拾。
而他谨慎之举,没敢把金子放在身边,救了他一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还真是一出人间喜剧。
张岩一百二十个没有防备邢捕头,结果被设局。
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敌人太狡猾。
“说是一个死,不说也是死,无非是遭点罪罢了,想从我手里拿回金子,做梦。”
张岩倒也硬气。
事情摆在这里,说还是不说,结果没有区别!
刺客此时也来到凉亭里。
一边抖落身上的石灰,一边神色凶狠道:“看来你不太理解,遭罪有什么区别,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滚你妈的。”
张岩爆了句粗口,他罗哩罗嗦,就是为了离火药包能近两步。
随即大喊:“王爷,贼人现身了,还不将他们拿下。”
刺客和邢捕头听了这声喊,同时色变。
当他们意识到被张岩欺骗,张岩已经就地翻滚,把一大包药抱在了怀里,同时拿出火折子。
邢捕头不知道张岩为什么对那包什么药视若珍宝。
在他或者刺客看来,无非是和石灰一样的阴损小手段,解决不了大问题。
“张秀才,我奉劝你识时务。”邢捕头抽出腰刀,指着张岩。
“识你娘个蛋。”
张岩觉得自己没法跑,首先邢捕头二人手持利器,而那个刺客的身手,他已经见识过了。
跑不过,活不了,那就只能有一个选项,同归于尽。
张岩有够硬气,狠狠的把燃烧的火折子捅进药包里,大踏步朝刺客和邢捕头奔去。
药包里不止有药,还有4瓶菜油,一股脑的烧起来,威力不小。
就算烧不死这两个恶人,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可能是跑的太急了,张岩脚下一个踉跄,药包竟然脱手而飞,他自己则摔倒在地上。
刺客和邢捕头,急忙的飞身跃起。
他们不想以身犯险。
哪怕只是一大包石灰,沾到眼睛也是麻烦事。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药包,炸了。
没错,炸了。
张岩本来就没抱希望这包药会炸,偏偏在这个时候真的炸了。
更巧合的是,那4瓶菜油,有两瓶分别砸在刺客和邢捕头身上,破裂,燃烧。
最巧合的是,张岩因为跌倒在地,完美的避开了爆炸的最大威力范围。
只是后背的衣衫被烧出了几十个窟窿,受了点皮外伤。
再看刺客和邢捕头,先是被爆炸声震的耳朵嗡嗡响。
然后这俩家伙就变成了两个火人。
尽管这个土法大号烟花的爆闪只在一瞬间,一样把二人炸的烧的面目全非,凉亭里竟然弥漫起了肉香。
张岩只是迟愣了3秒钟,而后忍痛爬起来。
抓起邢捕头被崩飞的腰刀,用尽力气劈砍在邢捕头和刺客身上。
直到整个凉亭被引燃,邢捕头和刺客彻底蹬腿咽气,他才脚步踉跄的逃离凉亭。
一直跑的没有力气,张岩把腰刀当拐杖,躺在地上大口喘息,不久又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我这个穿越者,也不算太差,有点气运加身的意思,这都活了下来。”
张岩笑过之后一阵后怕。
他真的没想到邢捕头会和刺客是一伙的,真是太凶险了。
若不是邢捕头和刺客贪财,惦记他藏匿的金子,他昨晚就挂了。
“不知道这件事,算不算有了一个结尾,应该没人再关注我这个小虾米了吧!”
张岩思前想后,觉得当事人离开的离开,死的死。
他应该安全了。
但是张岩还是怕夜长梦多,挣扎着站起来,前去许主薄家的祖坟附近,把埋藏的金子都挖出来。
这些金子,他还有大用呢!
教坊司。
一座阁楼内,徐敏涛面无表情的坐在绣凳上。
一双小手时不时的拧巴着袖口。
房门一响被推开,进来是徐敏涛的丫鬟晓芸。
晓芸比徐敏涛大两岁,已经到了及笄之年。
身上的衣衫朴素,却收拾的极其干净,从上到下透着青春逼人的气息。
作为家生子,晓芸的身契在徐家。
徐家倒霉,她也跟着遭殃,被没入教坊司。
教坊司虽然隶属于礼部,但说白了就是官妓的大本营。
女人进了教坊司,一辈子也就毁了。
但晓芸脸上此刻却满是绯红,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徐敏涛面前。
“小姐,我们可以走了。”
徐敏涛稍显稚嫩的脸膛微微一愣,“走?往哪走?”
晓芸高兴的拉住徐敏涛的手。
“有人出400两黄金,把小姐和我赎买了出去,就算出去给人做妾,也比留在这里强千百倍。”
第一百三十七章:给兴王画肖像
“400两,黄金?”
徐敏涛愕然,她虽然不通经济,但也知道400两黄金是多少银钱。
她从未想到,自己会这么值钱。
晓芸肯定点头,“我琢磨,既然能花这么多金子赎买小姐,总不会对小姐太差,否则岂不是亏了。”
晓芸说的粗鄙,徐敏涛脸上却有了些生气。
她肯定不想过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的生活,已经想着要悬梁自尽。
没想到峰回路转,又有了活路。
晓芸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很快,就有教坊司的仆婢把她们二人叫出来,让她们在两份身契上按手印画押。
至此便算摆脱了做官妓的命运,却也成了别人的私产。
当主仆二人来到教坊司前厅,徐敏涛再次怔愕,失声道:“张岩?”
徐敏涛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丫鬟刚才已经说的足够明白,那么花了四百两黄金的人,除了张岩还能有谁。
张岩倒是淡然的很,也不避讳自己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贪婪。
像徐敏涛,莜莜这样的女孩子,还是他来呵护最好,换成别人,那就是犯罪。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在客栈定了房间,过去给你们接风洗尘,去去晦气。”
张岩三人刚走不到一刻钟,曹达就带人来到了武昌府教坊司,他是听说有这么一个小美人,便想买下自己享用,哪曾想来晚了。
张元瑛看着一脸遗憾的曹达,微微撇嘴,“别耽搁时间了,马璁和许泰已经去了江南,我们也不能耽误时间。”
曹达哼了一声,“齐彦名那伙人就是废物,不行就把他们剿灭了,也好充当战功。”
“他们还有点用,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再说,武昌府,湖广布政使司,最近不太对劲,连都指挥都死了,这浑水我们不掺和,早走为妙。”
曹达呵呵一声,“的确挺有趣,京城方面处理的也快,看来很多人想让那个都指挥死啊!”
张岩也在复盘这桩堪称蹊跷的案子,莜莜是当事人家属,应该听说过一些他不掌握的信息。
而且张岩猜测徐元不是那么无辜,很可能是其中的一环。
当然这些不太重要,等他感觉安全了恢复身份,让莜莜一家翻身,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通过莜莜讲述,张岩听了个糊涂,这里面怎么还有兴王府的事情,难道一直在为此出力的朱佑杬,目的不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因为莜莜提到了一个人,曾经去牢里看望过徐元,张岩八成可以确定,那家伙就是陆松。
这事儿有点意思,但张岩决定暂时不跟他们玩了,当务之急是安全,只有安全得到保障才能谈其他。
张岩没说自己的身份,只是宽慰莜莜主仆暂时如此,他一定想办法救出徐元等等。
当张岩知道了丫鬟的名字叫晓芸,顿时乐了,又是个草字头,缘分啊!
张岩没有唐突佳人,而是规划了一下接下来的路线。
他手里还有几十两金子,路费盘缠什么的够了,但是往北走回京城,还是顺水而下去金陵?
张岩认为做事不能虎头蛇尾,既然要卯足了劲开海,没船开什么海,造船才是重中之重。
既然要远离此地,必须跟莜莜二女说一声。
徐敏涛年纪虽小,颇明事理,她和晓芸被张岩赎买出来,那就是张岩的人了,肯定是张岩去哪她们跟到哪。
不过徐敏涛提出了一个恳求,想再回安陆一次,拜托王府的人照顾一下她的父亲。
张岩觉得没这个必要,但看着徐敏涛期盼的小眼神,只能妥协了。
张岩还是那副打扮,脸色姜黄,穿着一件半旧的长衫,冒充读书人。
坐着雇佣的马车回到安陆,张岩没想到被朱佑杬看到了,在朱佑杬的盛情下,只能去朱佑杬的书房欣赏吴道子的画作。
张岩画东西以实用为主,实在没有那个艺术细胞,估计唐伯虎在的话,能乐疯吧!
与此同时,张岩对朱佑杬的观感有些复杂,理智告诉他,干掉这个人,那么他将高枕无忧,嘉靖他爹都挂了,嘉靖自然不复存在。
但朱佑杬这个人有些人格魅力,是个温和儒雅的王爷,待人接物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张岩现在特别希望徐元的案子跟朱佑杬有关,那他下手弄死朱佑杬就没有丝毫负担了。
朱佑杬很喜欢张岩写实的画法,继而提出了一个要求,想画一副肖像画,他们家都画。
这个张岩无法拒绝,更别说朱佑杬还给三百两银子呢!
张岩选了个光线好的地方,先给朱佑杬画,用的是碳素和米浆最后定型,能保存的时间更久。
这就是艺多不压身的好处,张岩以前都没意识到他在绘画上还有天赋,早知道上辈子做个画家也不错嘛!
随即他又思想跑偏,找到了画家和医生的共同点,都可以光明正大的看那啥……
两刻钟后,张岩画好了朱佑杬的肖像,逼真程度达到九成五,看的朱佑杬啧啧称奇。
此时已经到了饭口,朱佑杬请张岩吃完再画,并且找来了王府长史,袁宗皋。
袁宗皋是朱见深给朱佑杬精挑细选的长史,老成持重,在他的打理下,兴王府日渐兴旺,还有一个好名声。
趁着吃饭前的空挡,张岩询问徐敏涛事情办的如何。
徐敏涛说已经找到了陆松,全都拜托过了,还送了份礼品,陆松也收了。
张岩并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他的乱入,徐敏涛和陆松会有姻缘,而徐敏涛正是历史上嘉靖的乳母。
“办好了就行,那我们下午就出发,顺着府河先走一段,等你们适应了再坐大船。”
徐敏涛自然不会表示反对,她觉得自己的运气还不错,家里落魄遭难了,还能遇到一个人拉她出火坑,再奢望太多就是不知好歹了。
张岩和朱佑杬吃了顿饭,袁宗皋作陪,这个规格可不低,毕竟张岩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会作画的秀才而已。
饭后,朱佑杬请张岩来到王府后院,准备给王妃画一幅画。
陆松就在张岩身旁,他发现这个家伙有点精神不集中,偶然还走神。
转过角门是一个跨院,朱佑杬伸手一指,“本王的王妃就在那坐着呢!张秀才觉得这个距离,可以看清楚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兴王妃怀的是我的孩子?
“我滴码!”张岩看到十米开外的兴王妃,险些蹦起来,因为那居然是跟他露水情缘一场的杉杉。
杉杉也看到了张岩,虽然张岩脸上的姜黄颜色更重,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慌乱之下,杉杉手边的茶杯被她划拉到地上,啪嚓一声摔了一个粉碎。
朱佑杬吓了一跳,急忙走过去,“爱妃,怎么了?”
杉杉心里苦,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做出后怕的表情,“府里怎么来了外人,吓了妾身一下。”
朱佑杬向张岩招手,“这是本王新认识的朋友,奇人,是本王找来帮爱妃作画的。”
张岩收拾心情,大有深意的瞥了杉杉一眼,但该有的礼数丝毫不差。
杉杉心跳如打鼓,就怕张岩搞出什么幺蛾子,但她又不敢现在就走,那只会令朱佑杬生疑。
两个人就像是互不认识,起码演的还挺像,但杉杉一声干呕,让张岩头皮发麻,这,好像是有了啊!
果不其然,朱佑杬看到杉杉吐的辛苦,立即去叫了郎中来。
“爱妃小心别动了胎气。”朱佑杬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杉杉,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减轻呕吐的辛苦。
张岩脑瓜子嗡嗡的,他可以确信,这个应该是他的,因为和杉杉在一起的时候,杉杉也说过那个刚走,再计算一下杉杉有了的日子,没跑了。
难道,我儿子是朱厚熜?不对,年纪对不上。
“王爷,掐住这几个地方,可能会有效。”张岩看着朱佑杬,突然感觉自己脑袋上多了个隔壁老王的标签。
“张秀才还懂这些?”
“略懂而已,也不知道有没有大用,王爷暂且试试。”
朱佑杬尝试的时候,郎中到来,拿出不少补药,安胎药,偶然提及了怀上的天数,张岩顿感实锤了。
杉杉浑身轻颤,她当然懂一些这方面的知识,自己也会算日子,知道这绝不是宗藩血脉。
因此确认的第一时间,就想把胎儿滑掉,为此也吃了一些可以导致流产的偏方和药。
但是她低估了生命的顽强,肚里不但没事,还被朱佑杬知道了。
朱佑杬和蒋杉成婚六七年,一直没有子嗣,这个消息把兴王高兴坏了,更把蒋杉当宝贝看待,让她连对自己下手的机会都没了。
杉杉的惊恐苦闷没人知道,偏偏今天又遇到始作俑者,那心情和滋味难以形容。
“王爷,既然王妃没有大碍,这里的光线也好,那我就抓紧时间画了。”
朱佑杬见蒋杉的确不再呕吐,颔首道:“如此也可,张秀才坐这边来吧!”
张岩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坐过去,正好可以挡住别人的视线,可以隐晦的和杉杉交流。
“我的?”张岩的小手指沾着茶水在桌案上写到。
杉杉的毫毛都竖立起来,但她知道张岩不是傻子,她只能沉默以对。
“生下来,没想到还有一个这样的保险。”张岩把之前的字迹抹掉,重新写到。
杉杉咬了咬牙,她不知道张岩说的保险是什么,但是这件事风险巨大,一个不小心,他们都得死。
“你只管生你的,其他的我来安排,我给你的纸条看了吗?你该清楚我能办到。”
杉杉双手在腹前一错,意思不言自明,被她撕掉了。
张岩也不以为意,“我还有事离开,等我把事情忙完,就让你进京,咱们小聚一下。”
杉杉吓的不轻,“你还是放过我吧!我们这样对不起任何人,会下地狱的!”
“佛都说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就老实生孩子,或者,把孩子变成遗腹子?”
这样赤果果的威胁让杉杉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可是亲王妃,朱佑杬还是当今天子的弟弟,张岩哪来的自信啊!
这一番交流也就是两刻钟不到,张岩再磨蹭也得起来了。
只是他把画作递给杉杉的时候,明显听到了杉杉呼吸一窒。
因为这幅画还有个模糊的背景,别人看不出来,杉杉一看就看出来,那是他们幕天席地那啥的景色。
张岩没有理由和借口再留下,当他走出王府大门,却看到陆松在围着马车打转,而车上坐着的正是徐敏涛主仆。
“哟!我刚偷家完美成功,就有人挖我的墙角啊!”
张岩大咧咧的坐到车辕旁,也没跟陆松打招呼,一甩鞭子抽打马匹。
“走了走了。”等离开王府,张岩嗤笑道:“那个姓陆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晓芸嘻嘻一笑,“老爷说的对,偏偏小姐还说陆大哥是个好人。”
“嗯!莜莜这手好人卡发的也不错,他就是一个好人。”
徐敏涛脸色微红,“公子有高兴的事情吗?”
张岩觉得莜莜这眼力劲可以,“的确是喜事,就是不能为外道也。”
他也没想到会让杉杉在连续输出中中奖,更没想到杉杉还是兴王妃,而杉杉一举得男,就是他的保险。
只要确保这个孩子成为兴王世子,他便是鸠占鹊巢,偷天换日,卡住了将来朱厚熜的上位之路,连世子你都不是,还想继承皇位,那不是做梦吗!
这是个意外,更不算正途,但总得来说,让张岩越发觉得自己稳了,来自嘉靖的清算被无限拉低,成为极其小概率事件。
张岩自己心里偷着乐,赶路却没有耽误,而且他没有去金陵,而是去了江阴。
不知道王桥死没死,但王桥的岳父,指挥使张剧应该值得信任,这是其他人不会想到的。
来到大江这边,也就是后世泛指的江南区域,张岩明显感觉到了社会的活力。
和北方,和湖广那边的麻木不同,这里的百姓脸上的笑容明显增多,人流量也大,人气的确可以。
“老爷,我们去哪里?”晓芸下了船,看着熙熙攘攘的码头,有些怕生问道。
“先溜达着,往江阴卫指挥使那边走,我先打听打听道。”
一个卫所的指挥使,官阶已然不小,张岩很快就打听清楚了张剧的住处,一边闲逛一边朝那边走去。
徐敏涛和晓芸主仆都鲜少有这样的经历,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张岩倒也没有手紧,把剩下的金银给了主仆一部分,喜欢什么随便买。
第一百三十九章:安全了
此地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江南,离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地域还远。
但商品社会的属性已经成熟,人们觉醒了通过经商来改变生活的氛围。
张岩走在街上,看着徐敏涛主仆笑容满面,他偶尔也会问问没有见过的新奇稀罕玩意。
逛街终有尽头,张岩一行来到了卫所指挥使的府邸门外。
张岩谨慎了一路,不可能在最后的时候翻车,他先是写了一张简单的名刺,通过门房送进去,而后带着徐敏涛主仆躲在了暗巷里观察。
府邸门口随即一阵骚乱,从里面奔出七八个人。
张岩看到里头走出来的是王桥,知道没有危险了,同时也庆幸王桥没死,否则王嫣那里不好交代的。
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人群里还有老三郭宁的身影,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走过去相认就是。
郭宁一眼就认出了张岩,“二哥,你这脸怎么黄了啊?是不是病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王桥亦是上前见礼,并且把二茬岳父张剧介绍给张岩。
张岩一一颔首,“寒暄的话待会再说,先给我准备些热水和几样草药,我去去色。”
众人簇拥着张岩往里走,同时也没忘了徐敏涛主仆。
郭宁就啧啧称奇,暗忖他家二哥到哪都艳福不浅,这两个小美女,很周正啊!
郭宁也就是不知道张岩在山里疯狂输出那事,否则非惊掉下巴不可。
张岩用最快的速度,把脸上的姜黄去掉,洗过之后,郭宁亲自送来了里外三新的衣服。
鸟枪换炮,焕然一新的张岩,总算恢复了国舅建昌侯的派头和气场。
“老三,你怎么在这里?”
郭宁凑到近前,“别提了,二哥出事的消息传到京城,把我们吓个半死,陛下更是龙颜大怒,召令东厂和锦衣卫四处寻找二哥的踪迹,我就被派到了南镇抚司,但是我觉得二哥不太可能直接去金陵,恰好王桥跟我一起,就到这了。”
“咱们哥俩想到了一处,我跟你说,这是如果不是遭遇了小人,也不至于折腾了这么多天。”
张岩就把自己怎么被杨虎,齐彦名他们伏击,流散,继续又被张元瑛吓着,不敢表露身份,张元瑛和贼匪勾结等等事情说了一遍。
郭宁哦了一声,“那张元瑛可真够狠的,卸磨杀驴,我之前听到的消息,那伙贼匪,全被他们剿灭了,杨虎胳膊丢了一条,齐彦名囫囵着,就跑了他们两个。”
张岩也是被张元瑛的狠辣震惊了一下,这个女人,现在想找她的错漏都找不到了,皇帝姐夫还得封赏她,你就说气人不?
郭宁又说了马璁,许泰他们的动向,全在金陵呢!张元瑛等小字辈的勋贵也在。
“大家都辛苦了,为了我的事情劳碌奔波,我都记在心里了。”
“二哥这话说的,我们不是自己人吗!都是应该的。”
“应不应该,我心里明白,帮我磨墨,我写几封信,你用锦衣卫送到京城。”
张岩第一肯定要向朱佑樘报平安,并且保证会把盐业的提升改造完成再回去。
其次是写给马文升,提到了武昌府和安陆的案子,疑点颇多,让刑部的丁哲等人暗中查查,顺便把徐元择出来,这个人不但是当事人,还是徐敏涛的父亲,肯定得保一条命。
最后写的就是家信,哪怕都是妾的,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总得言语一声,他毕竟是主心骨嘛!
其他的还有一些琐事,也都趁此机会办了,弄完这些,顿感浑身轻松。
郭宁马上通过他的职权,把这些信件送走,末了说道:“前两天谷大用来了,说是太子殿下做好了什么泥,让谷大用拿来的,被我打发到金陵去了,二哥的事情,陛下一直都瞒着太子殿下,刘瑾他们也都配合着。”
“这挺好,免得他担心,大外甥行啊!鼓捣出水泥了?立即去把谷大用找来,金陵我们暂时不去了,歇几天直接去盐场。”
再说徐敏涛主仆,被王桥家的迎进内宅,王桥的媳妇,岳母都知道自己家现在和建昌侯捆绑在了一起,对待徐敏涛主仆当然不会马虎。
徐敏涛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洗漱打扮这些都没用她自己动手,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最后穿上了极其华贵的衣裳,以至于她都忘了问为什么会这样。
等她想问的时候,身边又没人了。
晓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把徐敏涛看的一愣,因为晓芸此刻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丫鬟,反倒像个富家千金。
“小姐,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小姐的命,那是极好的。”
徐敏涛见晓芸一副无限感慨的样子,“你听到什么了吗?倒是跟我说说啊!”
她们年纪相仿,虽然是主仆,但小门小户的也不太讲究那个,更像是姐妹。
“小姐知道老爷是什么身份吗?”晓芸又开始卖关子,也自我调节一下情绪。
“老爷,不是秀才吗?”
“可不是呢!是侯爷,建昌侯,我听外面的丫鬟说的,老爷是当今陛下的舅子,皇亲国戚啊!”
徐敏涛呆住了,她有文化,可不是一般的小家碧玉,当然知道侯爷,国舅是什么意思,最后喃喃自语道:“如此,父亲岂不是有救了。”
“那肯定的啊!我听说老爷是落难了才不敢表露身份,如今平安了,还能有当朝国舅办不成的事情吗?小姐,这简直就是戏文啊!”
二女正说着,张岩已经走了过来,听到了晓芸的话,笑道:“你还挺愿意看戏的啊!”
徐敏涛主仆转首望去,全愣住了,之前张岩的容貌,因为姜黄的因素,只能说是普通人一个。
而现在,张岩彻底恢复本来面目,不说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但也绝对是小鲜肉一枚。
晓芸就有点犯花痴,“老爷,是你吗?我的命,也不错嘛!嘻嘻嘻……”
她可是小姐的丫鬟,还是一起被从教坊司赎买出来的,做通房丫头,完全可以呀!
“收着点,你这笑的有点瘆人了。”
第一百四十章:盐商
徐敏涛看着一身类似蟒服的红袍,大眼睛都眯了起来,她性子矜持,但不代表内心深处对晓芸的话没有触动。
女人,谁不想嫁的好一点,她这虽然不是嫁,可也算有了一个好归宿不是。
“你父亲的事,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先让他在京城小住一段时间,不会委屈他。”
张岩知道徐敏涛担心什么,首先说了这件事。
徐敏涛当即起身道谢,“多谢老爷。”
“以前叫老爷,那是为了遮掩,今后在家中就叫夫君吧!”
徐敏涛闻言一愣,“如此,岂不是惹得大娘子不快。”她拎得清自己的身份地位,不想让张岩难做。
“我有一个兼祧的夫人,多房妾室,家里的氛围很好,你们不用担心这个。”
张岩没说加上她们,多房都要超过十指之数,怕吓着她们。
徐敏涛闻言心头一松,她听明白了,严格的说,张岩还没有成婚呢!兼祧,那只是宗法上的说法。
“我因为有事情要处理,就不带着你们奔波了,你们在这住着,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他们去做。”
“夫君,去做的事情,有危险吧!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否则我们会担心的。”
晓芸也说,“有我在呢!小姐这里不用惦记的。”
张岩把徐敏涛主仆安排好,下午的时候,谷大用就到了,珍而重之的把一个小册子献给张岩,正是朱厚照鼓捣出来的水泥制备流程。
张岩仔细的翻看了一遍,对大外甥的智商很佩服,他提供的只是一个大概的想法和听说过的流程,朱厚照却还原了出来,不服不行啊!
“太子已经实验过了?”
“是的!殿下用烧制的水泥砌了一个很大的鱼塘,证明了水泥的确不漏,而且很结实。”
张岩呵呵,正德大外甥,可别像后裔天启似的,先点开了瓦匠的天赋,那就太招笑了。
“太子既然让你来,说明你对这方面不陌生,水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一个月之内把窑建起来,烧制出成品,到时候算你一功。”
谷大用自然答应,不过他来不止这件事,“侯爷,刘瑾他们让我给带个话,盐政,也是有镇守,分守太监的,这些人,侯爷若是能收归己用,可以省不少力气。”
“你不说我还忘了,刘瑾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自己人了,可用吗?”
谷大用点点头,“虽然只是一个分守太监,职权不大,但足够侯爷切入盐场事物了,那人叫汪敏,是汪直的干儿子,汪直垮台之后就被打发出京,和刘瑾,丘聚的关系最好了。”
“那你先耽误几天,把我送过去引见后再回来忙吧!”
张岩带着巡盐大使的印信,在锦衣卫缇骑和卫所兵的护送下,又往回走。
因为两淮盐场主要集中在黄海沿岸,他跑到江阴跑过头了。
张岩一行近六百人,声势很浩大的来到了两淮盐场之一的青口镇。
早前有消息传到京城,说是灶户暴动,张岩到了地头亲眼一看,不是那么回事,灶户们很忙,不是在打柴割芦苇,就是在煮海为盐,远近怎么看都像焚烧厂,乌烟瘴气的,不知道这算不算古代版的破坏环境。
张岩没有停留,径直去见了分守此地的太监汪敏。
汪敏三十出头,脸膛白净,对张岩的态度恭敬的不得了,除了刘瑾和丘聚的因素,他也想抱紧当朝国舅的大腿,争取早日离开此地。
因此在给张岩介绍情况的时候,没有丝毫的隐瞒,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侯爷,盐,那就是银子,不瞒侯爷说,我在这几年,就已经攒下了数万两的身家,而这不过是小利而已,像那些晋商,徽商,才叫富的流油,富可敌国呢!”
“这话怎么说的?他们都贩私盐吗?”
汪敏苦笑,“这个没法说清楚,朝廷不是把纳粮开中法,改成了纳盐开中法吗,现在是有银子就能拿到盐引,再用银子收灶户手里的正盐,一掺和,是不是私盐说不清楚的。”
张岩听着汪敏娓娓道来,才知道不止清代有所谓的扬州八大盐商,现在盐商的祖宗早就成型了。
先期是以晋商为主,因为倚仗纳粮开中法,加上晋商对北境地理的熟悉,赚了一个盆满钵满。
可最近,晋商被徽商完败,因为大明改了政策,纳粮变成纳银,一下就断了晋商的底气。
反观徽商出身的盐商,办法多,会套路,在盐上面玩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日进斗金。
“侯爷要从根本上改变制盐的法门,不能缺少盐商的支持,因为这会在短期内妨碍盐商的利益,有的人甚至会铤而走险,不可不防。”
“再有一个就是地方官府和宗门豪强,他们靠海吃海,侯爷整饬盐政,等于砸他们的饭碗,还是金饭碗,阻力也会很大。”
张岩频频点头,觉得汪敏不愧常驻此地十几年,把门道都摸清楚了,可以说帮了他的大忙。
“看来不管古今,想干点事都不容易啊!”
张岩感慨过后,琢磨了片刻,“盐的事情先不急,汪敏你这有些人手,我先用着,谷大用,你在周围找找看,有没有适合烧水泥的地方,先把水泥烧出来。”
张岩又看看王桥,“我现在能动用的银子,还有多少?”
本来随身管银子的是贾樟,结果那家伙被砍了一刀,养伤就得半年,指望不上了。
王桥就暂时客串了账房先生的角色,因为他也倒卖过盐引,不算彻底外行。
“从京城运来的有五万两,船沉了之后打捞上来一万多两……”
张岩嘴角一抽,他这是凭空损失了很大一笔钱,就算家业再大也受不了扛不住啊!
“有几万两就先用着,把青口镇这里支棱起来,当成一个试点,看看效果。”
张岩让王桥把一部分银子给谷大用,水泥是建设晒场不可或缺的材料,绝不能短缺了。
而张岩一行人的到来,当然也引起了相关人士的注意,都知道两淮盐场来了一个巡盐大使。
第一百四十一章:一天一两银子
“荣哥,新来的巡盐大使,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操着一口巢湖口音说道。
被叫做荣哥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精壮汉子,脸色黝黑,泛着油光。
荣哥拿起面前盘子里的一颗油炸花生米,放进嘴里越嚼越香,咽下去又喝了一口酒才说道。
“的确不是个东西,是来砸我们饭碗的。”
荣哥是青口镇盐场灶户的头头,古代封建社会最容易滋生会道门的,便是河工,漕工,灶户。
荣哥凭借自己的威望,又能打,手里管着一千多灶户,所以还给自己封了个官,荣千户。
荣哥下面管着灶户,上面又跟盐商,官府勾连,通过盐场,吃了一个盆满钵满,家底丰厚,可以说已经完成了社团化改造,多少可以自称小盐帮的帮主。
荣哥吃这碗饭,消息灵通,张岩一行人刚到,他就通过遍布青口镇的人脉关系网,知道了个大概。
“荣哥,怎么砸咱们的饭碗?难道还不让灶户煮盐了?”
荣哥哈哈一笑,“你他娘的还真说对了,就是不让煮了,而是要改成晒盐,真是异想天开,蠢不可及。”
荣哥当然知道晒盐法,那都是古早年间留下的,繁琐不说,更得靠天吃饭,真给你来个连雨天,能让很多人上吊。
“你去给那些灶户传个话,来的贵人他说他的,灶户们一切照旧,别耽误了这个月的正盐,正盐出完了,他们才能有点外快,去吧!”
“怎么又回来了?荣哥话音未落,看到了小五子身后的吴芥。
吴芥就是跟青口镇对接的盐商,和荣哥是半个老乡,双方的关系一直很密切。
“老吴,你可来早了,月底才能给你出盐呢!”
吴芥年纪和荣哥差不多,但长的富态,生着一张笑面。
“我来不是为了盐的事情,青口镇是不是来了外人?”
“老吴的消息真够灵通的,那伙人刚到你就知道了。”
“屁个消息灵通,有人早就给我透过话,那就没错了,应该就是他们。”
荣哥给吴芥倒了杯酒,晃手让小五子继续去传话,“那可不,你是没看见那排场,阵仗可真不小,前有锦衣卫开道,后面还有卫所兵簇拥呢!”
“废话,人家是当今天子的小舅子,建昌侯,排场能小了才怪。”
荣哥给吴芥抓了一把干炸小鱼干,“我只知道巡盐大使这官小不了,没想到会是皇帝的小舅子,那更惹不起了,咱躲着总行了吧!”
“你倒是精明,这个建昌侯据说来者不善,是要变革盐政的,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不能烧到我们头上,不管他想怎么变,咱们不变就是了。”
吴芥和荣哥统一了一下口径,起身告辞,他还要去其他几个小盐场传话,等晚上回到住处,已经累的快瘫了。
面目姣好,身段风流的小妾很知情识趣,端来热水给吴芥泡脚。
脚刚洗好,下人来报,钱御史来访,吴芥叹息一声,不情愿也得出去接待。
钱御史,就是俗称的巡盐御史,专管盐政这一块业务,吴芥去下面的盐场搞串联,就是得自钱御史的授意。
“钱大人,我可是一刻不得闲,刚从下面的盐场回来,您看我这脚,都磨出水泡了。”
“老吴辛苦了,我这也是没办法,上支下派,大家伙都不轻松。”
吴芥也是懂官场规矩的,虽然理解但人受不了啊!
“钱大人,那就算是皇亲国戚,得陛下的宠,也挨不着咱们啊!咱们把轿子给他抬好了,给足他面子,实惠,不就结了吗!”
“我就是个七品官,大人物的想法看不透,但是我只说一点,盐课银子,这要是出了纰漏,牵扯出几千上万人都有可能,大人物急眼了,坐不住了,苦的不就是我们。”
吴芥抽了一口凉气,盐课银子,就是涉盐税银,这里面门道大了。
以前纳粮开中法的时候就说不清楚,近年又改成纳银开中法,就更乱了。
具体的情况吴芥不知道,但他判断,被贪墨的盐课,一年最少也有几百万两银子。
这么大一笔银子,一个人不敢捞,也捞不起,那么在盐课槽子里吃食的人能不急才怪。
凭空来了一个钦差,还是皇帝陛下眼前的红人,鬼知道是不是冲着盐课来的,改晒盐法,可能是打马虎眼呢!
钱御史见吴芥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个船要是翻了,内阁大学士都镇不住,人头滚滚都是轻的,难免会造成本朝早年间那种大案,所以不管多累,建昌侯在两淮盐场的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得打起精神来,这话可不是一个渠道传到我这的,布政使衙门,户部,五军都督府等等,你明白了吧!”
吴芥吞了吞口水,突然感觉进账不错的贩盐,突然就不香了,和摊上大事掉脑袋相比,的确没滋味。
关键是,吴芥没享受到盐课带来的利益,他还往里搭了不少维系关系,顿感自己是个大冤种。
但是没办法,吃了这碗饭,沾上一身咸味,想摆脱抽身可没那么容易。
吴芥敢保证,他稍微不配合,明天就可能横尸街头,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紧蹦跶就是了。
但是,关注青口镇这边的眼睛,突然不会了,建昌侯干了一件和盐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谷大用要建水泥窑,只能从当地雇人,其实谷大用觉得,可以给灶户们摊派徭役,还不用花银子,可被张岩给否了。
张岩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初来乍到,给灶户们带来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人家就不爱听咱们摆弄,起码让他们得到实惠,把银子拿在手里,才会觉得咱们不是空口白牙糊弄人啊!”
谷大用拍马屁道:“侯爷说的是,这就是商君立木,一诺千金啊!”
“你这马屁拍的,水平可以啊!别说废话了,去雇人开工,力工,一天一两银子,我倒要看看能不能雇到人。”
雇佣力工的牌子很快挂了出去,一天一两银子,直接让青口镇的灶户们傻了,第一直觉就是官府在骗人,要把他们当傻小子使唤。
第一百四十二章:薅张岩的羊毛
青口镇盐工灶户不相信是一方面,另外荣哥已经放话,不准镇内的灶户配合官府,相比于官府,灶户们更愿意相信荣哥。
虽然他们也被荣哥扒皮剥削一层,但已经建立起了默契,而这种默契官府并不具备,哪怕牌子上打出来的旗号是建昌侯。
建昌侯跟他们有关系吗?来的是皇帝那还行,他们想问问,皇帝煮盐的时候,用的锅是不是金的。
张岩等了一刻钟,当谷大用用他的沙哑嗓音连说了几次告示的内容,还是没人站出来,他就知道不能等了。
这个时候就只能上手段,俗称牵驴的托儿。
“谷大用,扩大雇佣的范围,不限于青口镇,只要有人愿意干活,先给银子上打租。”
谷大用早就知道有这个戏码,还假模假式的演了一会,这才再次宣讲。
托儿是真的托儿,并非锦衣卫和卫所兵假扮,否则被拆穿就太尴尬了,失去更多的说服力。
从紧邻青口镇的村子里,姗姗来迟了十几个人,他们可以说是老弱病残,走路都费劲,过来就问是不是雇人。
谷大用脸上的笑容感人,连连称是,心说侯爷太狠了,哪找的这么多歪瓜裂枣啊!
谷大用简单的说了一下要干什么活,就开始先给一天的工钱,一人一两银子。
这个已经跟托儿说好了,真给,至于干不干活也不强求,磨洋工也不怪罪。
这样的好活哪找去,真来做十几天的托儿,一年的嚼货都够了。
真金白银给出去,青口镇这里的灶户受不了了。
那十几个人他们都认识,不认识也面熟,十几个人都不能算是灶户,更像是流民,户口路引都没有的那种。
就是这么一群人,居然真的从当官的手里拿到了先给的银子,再看那些人干的活,不就是挖土吗!
青口镇的灶户,目光纷纷望向小五子,荣哥不在,小五子是能说话的人。
小五子不知道官府这是要干啥,但是那些装在箱子里的官银,银元宝看着太馋人了,他看着都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更别说那些灶户了。
这要是一拥而上……小五子看着那些站立的衣服华贵的锦衣卫,手持利器的卫所兵,立即打消了找死的想法。
青口镇的灶户,眼睛都红了,小五子知道众怒难犯的道理,立即回去告诉荣哥这个新的变化。
“真给银子了吗?”荣哥听到小五子肯定的答复,呵呵笑道:“那行啊!让人都去帮个忙呗!不过得加钱,除了给灶户的银子,咱们的抽头也得要一两银子一个人,看看京城来的这位国舅爷是不是真的财大气粗。”
小五子硬着头皮去跟谷大用谈条件,坐地涨价这么狠,谷大用立即告诉了张岩。
张岩对汪敏说道:“看来就是你说的那个荣哥在作梗,没关系,银子我出的起,工期不能耽误,给他们银子,开工,干活。”
张岩也是有脾气的,心说赚我的银子,我愿意花大价钱买劳力,但再给他搞什么幺蛾子,他会让人知道,他的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
青口镇立即就变成了大工地,张岩也见识到了老百姓的狡狯,是人都充了人头,男女不限不说,上到八十老翁老妪,下到四五岁的孩童,全组团来薅张岩的羊毛,实在是太狠了。
给了荣哥一半的银子,工地这里每天的支出就有二千两左右,张岩觉得行,自己给的起。
大外甥朱厚照绘制了详细的图纸,张岩叮嘱谷大用把好关。
别弄的跟笑话说的,要建设一个烟囱,图纸拿反了,给挖一口井出来,那就耽误事了。
谷大用信誓旦旦的保证,京城的水泥窑他全程参与了修建,这次只是扩大规模,准保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消息不胫而走,后面两天,陆续又有人来捞外快,这可比煮盐来银子快多了,很怕过了这个村就再也赶不上这种好事。
工地的人,很快达到了四千人,王桥十分有眼力劲,主动给张岩送来了十万两银子,解决了张岩资金链的问题。
而张岩就在青口镇的消息,也传扬开来,传到了诸如张元瑛等人的耳中。
“这厮真是命大,那样都不死。”曹达已经听说了张岩大概的脱险经历,他们都没想到张岩居然躲进了安陆县衙里,只差一点点就能弄死张岩了。
张元瑛倒是没有恼怒,娇哼一声,“他到了又怎样,想改盐政,那才是找死的举动,我们这次只看热闹就行,看他碰个头破血流,再找个机会补一刀就是了。”
曹达皱眉,“你这也太乐观了,指望那些盐商,不靠谱吧!”
“可不止是盐商,你就瞧好吧!不用我们拱火,两淮盐场及其地方就受不了,打破约定俗成的规矩,那些人可不会同意。”
张元瑛的确聪明,她现在还没想到盐课上面,但是知道盐商的力量很大,她记得有一年,就有晋商盐商,给了她爷爷送了二十万两银子,所求只是让北境沿途的卫所稍微照顾一下而已。
银子多,那也是力量,张岩所作所为就是跟很多人的银袋子过不去,他不死谁死,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会有人教张岩明白这个道理的。
至于张岩在鼓捣什么,反而没人在意,只要没和盐挂钩,那就让这位国舅爷随便瞎折腾好了,反正银子是国舅爷自己的,他们总不能拦着国舅爷花销吧!
烧水泥,从下料到产出是需要时间的,张岩没有浪费时间,而是规划晒场,既然答应了皇帝姐夫,就肯定要把事情办好。
为了减少掣肘,张岩没有动那些已经成熟的盐场,而是准备另起炉灶,建设全新的晒场。
这样更有对比意义,看看到底是哪种办法好。
郭宁在几天后被张岩打发去了南镇抚司,通过那边的关系,暗中调查郑和宝船的图纸踪迹。
如果实在找不到图纸,那就保护好造船厂的遗址,看看能不能挖掘出关键技术来。
这可是他愿意南下的主要原因,不能本末倒置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价格战
从金陵过来的匠户有一千户,包括了很多类别,都是祖传的手艺,有的甚至在元代就是匠户。
张岩用自己的职权调集这些工匠,过来修筑晒场。
他把自己的意图,还有相对成熟的图纸给匠户们看,得到的答复是,修筑一个标准晒场,二十天足矣!
“侯爷,因为以前没修过这种东西,所以不敢打包票,但只论活计的话,我们肯定能干好。”
“那就行,你们先打基础框架,最后收尾平整,抹灰的时候,我亲自告诉你们怎么做。”
晒场看似简单,其实学问也不小,晒盐的几个步骤,怎么合理安排利用等等,很是有些小窍门。
天公作美,张岩在青口镇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晴朗的天气,工程的进度就快。
谷大用的水泥窑已经初具规模,投了料,就等着出料了。
晒场的基础也有了雏形,除了一些零活,就等着水泥登场了。
而张岩也开始不得空闲,随着他在此地的消息传开,官私两面的人物陆续前来拜访。
大部分都是打着拜访的名义送礼,有两淮的地方官,有盐商。
多的送个一万,八千,少的送个三百,五百两,张岩的态度就是,照单全收。
他从王桥手里挪借了十万两,手里正拮据呢!这种好事上门当然不会拒绝,至于收钱之后不办事,那就得看看具体是什么事了。
比如现在坐在张岩下首的一个叫江才的小盐商,二十四五岁,很是精明强干的样子。
江才送了一百两银子,本来都挨不上号,还是张岩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江郎才尽的意思,好奇的想看看。
这一见面,张岩觉得江才谈吐不俗,其父亲也是依靠纳粮开中法指望着盐引而活的人,到了江才这,纳粮开中法变成纳银开中法,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侯爷,像我这样的,说是盐商,其实和货郎没区别,只是从灶户手里收购一些余盐贩卖,有时候还被打上贩私盐的烙印,日子不好过啊!”
张岩点头,他能理解,因为江才这样的既没有人脉,也没有资本,很容易就被边缘化,碾压至死了。
江才继续说道:“我来求见侯爷,是想向侯爷提个建议,斗胆之处,还望侯爷不要见怪。”
“你说,有什么建议尽管提。”对于这个小盐商,真货郎,张岩没有显得不耐烦。
“不知道侯爷知不知道,盐场灶户已经出现逃户了,两淮盐场还不明显,长芦盐场我去年去过,十户里面已经逃了两户,致使盐场灶户短缺,去年的产盐量明显下降,今年会下降的更厉害。”
张岩当然不知道,配合的问道:“为什么逃?灶户虽然辛苦,也能维持生计吧!”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灶户的赋税和徭役很轻,但架不住层层加码,年年加码,大明开国至今,原本还算轻松的灶户,也就成了普通一户,在辛苦煮海的同时,还担负着沉重的赋税和徭役,这种压力下,选择当逃户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张岩嘴角一扯,灶户这也是被当成了羊来薅,都快薅秃了吧!
“灶户的辛苦,我算知道了,你说这些的目的呢?是想让我促成对盐场灶户的赋税减免,减轻徭役吗?”
在张岩看来,这是最合理的解释,而且他还真能办到。
出乎张岩意料的是,江才连续摇头,“那只会更加重灶户的负担,养肥那些贪官污吏和魑魅魍魉,我这里有一策,思量良久才成,请侯爷过目。”
张岩深深的看了江才一眼,难道他看差了,这个叫江才的,是来插标卖首,来抱大腿的?
接过江才递来的几张纸,字还不少,张岩看完花了一刻钟。
看完之后,张岩对江才刮目相看,他居然看到了张居正变法的影子。
虽然江才片面的针对的只是盐场灶户这一块,但就是一条鞭法的雏形。
张岩都错以为江才也是穿越者同行呢!这意识也太超前了,而且真的算是有才。
但超前太多,会死的很惨啊!
“你觉得你的办法,能施行吗?就算朝廷推动,政令在地方上就行得通吗?”
江才呼吸为之一窒,他知道张岩说的对,阻力太大了,就连很多灶户自身可能都不理解,会表示反对。
“摊丁入亩你听说过吗?”张岩自以为好笑的开了江才一个玩笑,随即就是一愣,真有可能的话,一步到位还真不错的。
江才茫然,但听了摊丁入亩的大概意思,不禁对张岩惊为天人,顿感自己思考了两年的问题,还不如张岩随口一说,颇有些被打击到了。
张岩觉得自己可以把江才的想法,一条鞭法,摊丁入亩整理出来,到时候给皇帝姐夫看看。
思绪回转到眼下,张岩目光灼灼的看着江才。
“你有没有兴趣做个大盐商,准确的说是代理商,我简单的说一下,我一年给你一亿斤盐,除开人工和税课,价钱非常低廉,你能卖出去多少?”
江才怀疑自己听错了,一亿斤,这是什么概念呢?相当于大明一年产量的十分之一,但不要忘了,这个产量里包括了内陆的盐池,井盐的产量。
“侯爷,莫不是拿草民开玩笑?一亿斤,这,不太可能吧!”
张岩撇嘴,一亿斤才多少吨,晒盐法完全能产出,甚至还有富余。
“本侯可不喜欢信口雌黄,你就说你怎么办吧!”
江才头大,因为大明卖盐也是有一整套的办法流程,不能随便买卖,他想卖出一亿斤盐,说实话,他办不到。
“侯爷,草民无法办到,因为单单是官府就不可能答应,我前脚去卖低价盐,后脚就得蹲在大牢里。”
张岩呵呵,他就可以代表官府好吧!
“我再教你两招,什么叫倾销,什么叫价格战……”
江才从张岩的住处出来,整个人都是飘飘的,感觉不太真实。
他居然从建昌侯手里赊到了一亿斤盐,还被教了怎么微利的把盐卖出去,听到了什么抢占市场份额,挤死同行,最后一家独大等等。
“建昌侯,非常人也!”江才最终只能发出一句这样的感慨!
第一百四十四章:不要低估科技的力量
江才刚从青口镇出来,就被人用麻袋套了脑袋,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又被怼进了马车里。
当江才脑袋上的麻袋拿掉,看到面前的人,一看俩都认识,荣哥,吴芥。
一个是盐工头子,一个是比他更有势力和实力的盐商。
江才不愿意跟荣哥打交道,转首问吴芥,“吴大哥,我没有得罪过您吧?这是怎么个情况啊?”
吴芥对江才这个后生印象很好,尴尬笑道:“下面的人不懂事,糙了些,江才老弟别见怪,只是这几天,建昌侯只跟老弟聊的时间最久,我们就想知道都聊了些什么。”
张岩这些天接待的送礼的,一般都是几句话打发走,和江才的确聊的够久,难怪盯着这的人心里痒痒想知道。
荣哥没说话,但是嘴里呵呵,眼神凶狠,那意思非常清楚,赶紧说。
江才愣了片刻,随即苦笑,他说的那些,都是可以对人说的,不用藏着掖着。
吴芥听了江才的讲述,对江才又是刮目相看,江才所言,的确点出了盐政的弊端,但是积重难返,想改变,太难了。
然后,江才就说到了建昌侯给了他一亿斤盐的盐引,顿时让吴芥和荣哥喷了,咳嗽不止。
荣哥打了个哈哈,“你说真的?建昌侯要给你一亿斤盐?他知道一亿斤盐多重吗?原以为是个人物,没想到是个十足的大草包。”
“这的确是有点不靠谱了。”吴芥也觉得荒唐,他不论一亿斤盐是多大一堆,只论价值。
大明食盐的零售价是三百文一斤,一亿斤能卖出去多少银子,想想都是天方夜谭好吧!
江才苦笑,看来不止他不信,旁人也不信啊!
张岩如果知道,只会对这些人说一句话,他们对科技的力量一无所知。
谷大用的水泥窑终于出料了,张岩对大外甥的信心不是很足,亲自过来查看。
一看之下,张岩服了,朱厚照鼓捣出来的流程并非实验室产品,完全可以日常使用,水泥标号拿来修路都可以,绝对不会出现豆腐渣工程。
跟着忙活了这么多天的青口镇灶户,看到他们弄出来的是一堆堆青色的灰,有点蒙圈,这东西能干什么?只能归于这是建昌侯的特殊癖好,用老百姓的话说,有钱烧的。
水泥烧出来了,张岩又告诉匠户们怎么使用,和河沙的比例,要不要加入石灰,怎么抹灰等等。
泥瓦匠这是世代传承的手艺,自有其经验和独门绝技,但还是被水泥的性能给惊呆了。
尤其是实验性的砌了一段,再等水泥干透了,那叫一个结实,把一众匠户惊为天人。
接下来就是完善晒场,一个标准足球场大的晒场,表面用水泥最后抹灰找平,整体也透着青灰色。
这样更能吸热,加快海水蒸发的速度,加速出盐。
除此之外,这个标准化的晒场还有一些辅助设施,都是张岩上辈子看到的,概括成一句话,一个这样的晒场,二十个人就能玩的转。
张岩把建设的过程定为标准,然后让匠户们继续开工,类似三班倒的大干快上。
为什么没人搞破坏?一来是都摸不清张岩的意图,不相信张岩在传统的盐场之外还能搞出花样。
二来,张岩身边的武力不是摆设,七八百人看着不多,却是卫所精锐,忠心有保证。
更别说,谷大用还从京城拿来了一百多罐颗粒火药,这威力就很有保障了,也是张岩的底气所在。
因此有心人都在等着看张岩的笑话,等着这个外来的皇亲国戚,灰溜溜的滚回京城。
张岩是真的来干事的,把标准制定好,开始马不停蹄的圈地,凡是适合的地点都被他标记出来。
现在制约进度的是人手,张岩专门找张剧询问过,能不能代管一下晒场,不白忙活,他给钱,这不比喝兵血来钱快啊!
张剧当然愿意配合,给钱是一方面,抱紧建昌侯的大腿,才是正经的,否则面对自家女婿的前岳父,他真的招架不来。
驸马马诚,那家伙就是个滚刀肉,太难缠了。
张剧能调动的兵马在四千多人,分散开代管晒场,毫无压力。
张岩发挥自己的特长,就是钱多,舍得花钱,连张剧麾下的军兵,他都先给银子,倒是赢得了军兵一致的赞许和信服。
这样的上官谁不爱,有事真给银子啊!
张岩还通过关系,让张剧的调兵遣将拿到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公文,更名正言顺了。
在张岩跑马圈地一个月后,青口镇附近的晒场出盐了,质量极佳的雪花盐,堆成了小山一样。
江才接到通知,让他来运盐,当他看到小山一样的盐堆,愕然道:“这是这个晒场产出的盐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江才凌乱不已,他见过晒场制盐,可眼前的一幕颠覆了他的认知,觉得这绝不可能是他知道的晒法,建昌侯一定还使用了别的窍门。
哪有什么窍门,就是人民的经验而已,张岩捡了个现成的罢了。
盐出了,再谈就是价格的问题,按照现在的行情,一引盐三百斤,灶户能换一石粮食,也就是四五钱银子。
等出了灶户的手,到零售,一斤就是三百钱,价格差距巨大。
江才没胆子占建昌侯的便宜,壮着胆子报价给了市场价。
张岩的答复再次把江才吓着了,居然是不要钱,但是运输分销的费用江才自理,并且画了一道零售价格的红线,一斤二十文。
江才疑似身在梦中,继而压力山大,他如果敢卖这个价格到百姓手里,不用第二天,当天就得被同行砍死,扔到壕沟里。
因为这个价格,一下就击穿了成本线,煮海为盐的成本都不止这个数,绝对招人恨啊!
江才突然有了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而且是下不来那种,他敢说,现在转身就走,建昌侯也会第一时间砍死他。
可是他这个小身板,真的扛不住啊!
张岩没理会江才,他忙着呢!但也在知道之后给江才说了句话。
想赚取多大的利润,就要冒多大的风险,而风险可以转嫁,多找人合伙呗!
的一百四十五章:盐带来的巨大商机
张岩在干什么呢?他终于觉察到了盐课的问题,大明的盐税,竟然低的可怜,折算下来,每斤盐上面,得到的税银只有二文钱。
而食盐最终摆在老百姓饭碗前的价格,是三百文每斤,这能信?
“也就是说,朝廷,国库每年收入的盐课银子,在一百万两到二百万两之间,我没说错吧?”
此刻在张岩面前的正是便宜岳父马璁,也是马璁给他点出了这个极其不可思议的地方。
“我在吏部待选的那些年,看到过一些资料,洪武年间的盐课就是一百多万两,到了成化年间,还是不到二百万两,而这期间人口户数增加了何止一倍,按照户部前几年的统计,弘治朝,已经有了六千万丁口,这都是要吃盐的。”
张岩呵呵,人口增长了,食盐消耗增加了,盐税却雷打不动,这不是在搞笑吗!
这里面产生的庞大利润,盐课,到哪去了?
张岩能想到的就是地方上的雁过拔毛,盐商的暴利,除此之外没有合理的解释。
马璁看张岩的表情就知道张岩猜到哪了,这也是他急忙过来的原因,盐商和地方的利益太大,一个不好,这半个女婿半个兄弟可就要糟糕了。
“这都是从早年间积留的问题,好几代人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建昌候切不可逞强,撞一个头破血流啊!”
张岩听得出马璁对自己的关心,但在他看来,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他只是被大明在盐课上的税收之少惊呆了而已。
他恍惚记得有什么万历三大征,就是从盐课上加税,结果搞的大明几乎散架子一样,那些既得利益者,太损了。
自己吞的银子不吐,还继续往老百姓身上层层加码,老百姓再温顺也得被薅的支棱起来啊!
“不是我想跟谁过不去,而是他们对我的生产能力一无所知,岳父且看那边。”
张岩伸手让马璁去看即将堆盐的晒场,“可知道晒盐一次需要多少天?”
马璁愣了一下,按照他的理解,“半个月?”
“好的时候,三天,天气条件差一些的话,四五天,这还是在两淮,如果去了南海,绝对可以两天收获一次,前提是弄好制卤,半成品跟得上。”
马璁难以置信,三到五天就可以收盐,还是小山那么多的盐,这比煮盐方便快捷多了。
“像这样的晒场,我打算从两淮一直修到南海,保守估计,一年理想的产量,能达到十亿斤,年头过的越多,产量还有可能提高,几年之后,可能产盐就是二十亿斤,大明的人,吃的盐我一个人就能承包了。”
马璁震撼的嘴巴合不上,这要是真的,等于直接另起炉灶开辟了新的盐政体系,而现有的煮海灶户,将不堪一击。
张岩又把他的那一套市场理论说给马璁听,什么扰乱市场秩序,欺行霸市,短时间摧毁大明的食盐供给流程等等,把马璁听的浑身直哆嗦。
但是张岩提到的,很新奇的生产税把马璁吸引了。
张岩觉得按照百姓人头收盐税,漏洞太大了,不如把税直接加在食盐这个产品上,不管你是不是人,只要你吃盐,那你买盐的时候就得交税。
俗话说得好,无利不起早,张岩意识到了这里面巨大的利益后,脑海里冒出了类似海关的关税想法,他把盐课垄断了,对大明包税,现在大明一年盐课银子不到二百万,行,我直接给三百万两,四百万两,把这方面合法化,然后换他来收税。
最不乐观的估计,刨除给大明国库的,张岩一年最少也能获得几百万两银子。
哪来的?是从地方,盐商手里释放出来的,让盐课税银回到合理的区间,又不给老百姓增加负担,那只能牺牲这些既得利益者了。
这可是涉及到一年几百万的生意,张岩越想越激动,那些贪官污吏和盐商拿到这些银子,后面无非是买房子置地,再养养扬州瘦马。
而他如果有这个持续稳定的资本来源,起码开海,远洋贸易就有资金了。
张岩打定主意,谁敢跟他抢这个生意,那不好意思,我,岩,**,张可就要上线了,猪油炸药了解一下,谢谢!
马璁听完张岩算的这笔账,整个人险些石化,张岩居然要包税,如果一年给朝廷三百万两盐课银子,那没人能挑出毛病来,谁不服,谁反对,也按照这个条件来顶替张岩就是。
而朝廷如果每年多一百万两的税银,可就解决很多问题了,在此事上最会支持张岩的,无疑是弘治天子。
但持重的马璁,还是语重心长的说道:“建昌候,自古以来最难把控的是人心,尤其是贪婪之心,走出这一步,前面注定危险坎坷,满是明枪暗箭,一定要小心。”
张岩笑着点头,“那是肯定的,但只要让所谓的盐商退出历史舞台即可,就是打价格战,我也能把他们揍趴下。”
写奏折,张岩的水平不行,就让马璁代笔写了一道,同时把他的一些想法,写成家信的格式送到朱佑樘手里。
说一千道一万,皇帝姐夫的支持与否,才是张岩能否组建大明盐业集团公司的前提。
而此时的江才,自行领悟出了一个道理,有时候,免费才是最贵的。
张岩说食盐不要钱,又卡死了零售价格,江才拿到盐,愣是没敢卖。
他怕死,思来想去,不得不承认建昌侯说的对,多找人合伙才是降低自身风险的最好办法。
因此江才第一个找上了吴芥,希望能把吴芥拉上贼船。
吴芥起初不信,世上还有这种好事,直到他看到了江才手里的盐,以江才的财力,可囤积不起这么多盐,没看到还在持续的往堆场里运吗!
相比于江才,吴芥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立即嗅到了巨大的商机,同时对张岩说的零售价格红线不以为然。
建昌侯再厉害,还能管他卖多少钱一斤啊!
所以当江才拉他入伙,吴芥立马答应,而且自以为鸡贼的给了每斤二十文的价钱,就当建昌侯零售给他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盐商五大家族
吴芥抖起来了,原本只是一个小盐商,每年能过手的盐不到万引,突然之间,开始大量出货铺货。
吴芥没有遵守张岩定的规矩,而是按照老办法,稍微下调了一些价格,以每斤盐二百文发卖。
就这已经比零售便宜了三分之一,一时间购买者络绎不绝,让吴芥的生意愈发红火,赚大发了。
而此时,大盐商们在干什么呢?仍然在观望,私下里沟通。
围绕两淮盐场,形成了五大盐商,他们前几年联手驱逐了晋商,以乡梓宗族为纽带,势力盘根错节,很是有些能量。
这五家分别是,白,黄,胡,柳,佘,加起来的资财超过千万两白银,敲重点,这些资财,指的是流动资金。
盐商的生活是豪奢的,不大愿意常驻盐场,反正都有心腹的人在操持具体的业务。
因此盐商们最喜欢呆在繁华的金陵,只有这里的销金窟才配得上他们的身价。
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汇总传来,再加上爆出吴芥这件事,五大盐商不得不碰头商量对策了。
比较有忧患意识的是白家的家主,这次就是白无忧把其他四家找来。
“青口镇那边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
黄家的家主接茬道:“白大哥说的是国舅爷,还是那个叫吴芥的小虾米。”
通过这话,就知道五大盐商的信息渠道各自都不差。
胡家的,柳家的,佘家的,显然都清楚,纷纷把目光集中到白无忧身上,五家,如果硬要选一个当头的,那白无忧有这个实力跟威望,他们四家都服。
“吴芥,芥癣之疾罢了,只是疑似跟建昌侯搭上了线,现在不好收拾他罢了,而且他只求财,这种人不足为惧。”
白无忧顿了顿,“我更担心的是建昌侯,他修筑的晒场,出盐的速度太快了,我找人去做了专门的对比,晒盐比煮盐有巨大的优势,这样下去,煮盐将不复存在,直接断掉我们的根基。”
胡家的家主嗯了一声,“白大哥,能不能跟建昌侯谈一谈,咱们求财的,多条财路不好么?”
其他三家的家主一起咧嘴,他们在这件事上没有完全自主的权力,因为和官府进行了深度的捆绑,就得受到相应的掣肘,他们想跟建昌侯谈,有大佬高官不愿意啊!
白无忧苦笑,“布政使刚跟我念叨过,要不我能躲到金陵来吗?那帮家伙,只把我们当钱袋子,现在还想让我们冲锋陷阵,真把我们当傻子了。”
佘家家主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总躲着,人家该不高兴了。”
柳家家主哼了一声,“不高兴又如何,咱们是铁打的盐商,他们是流水的官,过几年他们就滚蛋了,怕他个啥?”
“话是这么说,但已经喂熟了的,总好过下一波从头开始喂,能别把关系弄僵,还是要尽量维持。”
“可是也得给个准话吧!到底是什么意思,到现在还打官腔,我也是服了。”
白无忧拍了一下桌子,让四人静一静,“其实是他们内部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想法,大概是盼着建昌侯走马观花,随便折腾一下就回京,而眼下看来,建昌侯是认真在修筑晒场,短时间内都不会脱离盐政这一块,所以我们不能等了。”
白无忧的想法是尽快跟建昌侯接触,他们五家不出面,但手底下小盐商一抓一大把,派个合适的人前往就行。
白无忧的诉求很简单,就是买盐,甚至可以给到煮海灶户一样的价格,把晒场的盐全部吃下,回头转手卖高价。
这套路和吴芥如出一辙,可见纯粹的商人共同点都一样,追求的永远是利润。
他们注定要吃闭门羹,张岩一听是大盐商,连见的想法都没有,对这帮盐商很有抵触情绪。
就是这些人和贪官污吏勾结,把大明的盐课税银给吞了。
如果大明一年在盐政上收到的税是一个合理区间水平,那大明的财政将会宽裕不少。
大明如果有钱,那还会裁撤快递吗?那肯定不会因为把李自成裁员让其去造反啊!
至于收编这些盐商,张岩表示不好意思,他就喜欢吃独食,而且也没信心跟盐商们玩心眼子,那岂不是太累了。
张岩就是想依托自己可以信任的卫所兵,组建一个盐业集团,哪怕让卫所兵全部转成盐业集团的世袭工人都行。
张岩比较看好的就是王桥和张剧这翁婿俩,近段时间大家配合的还不错,张岩已经打发王桥去江浙,南海修筑晒场,看王嫣的面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张岩转而公关张剧,希望张剧麾下的军户能转成盐业工人,他给许诺了丰厚的利益,并且提前打包票,这不是盐工灶户,而是一个新的衙门。
而就因为张岩那一公一私的奏折家信,京城几乎是人脑子打出了狗脑子,满朝衮衮诸公,全被波及个遍。
因为张岩投下的这个史无前例的重磅炸弹,威力简直骇人听闻。
建昌侯竟然要包盐税,而且每年不低于三百万两,并且逐年递增百分之三。
这是什么概念呢!
大明现在的收入也没多少,等于过个十几年,大明的岁入,建昌侯一个人全给出了,这是人话吗?
别说朝臣们不信,朱佑樘也觉得小舅子大难不死,脑子可能出了点问题。
就算朝廷答应,朱佑樘都不答应,不能让小舅子吃大亏啊!
但随后传来的晒场大获成功,食盐产量有望突破年产二十亿斤,朱佑樘又犹豫了。
如果这个产量没骗人,那小舅子所说,还是有几分可行性的。
更让朱佑樘高兴的是,这里面又有太子的功劳,太子发明的水泥是修筑晒场的必备材料。
朱佑樘高兴的大手一挥,给朱厚照放了三天假,还把沐昆献来的大象送给了朱厚照。
朱佑樘也随后把此事让内阁会同百官评议,看看能不能把盐课税银包给建昌侯,以换取每年三百万,今后会更多的盐课银子。
产生了这样的大讨论,有些人也终于坐不住了,国库增加银子,又不是给他们加俸禄,真的让建昌侯包税,他们可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是该让建昌侯知道知道,出头的椽子为什么先烂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你们如果愿意,也是可以带你们玩的
京城关于张岩提出的盐政革新还没有定论,两淮盐场就出了重大纰漏。
以青口镇为中心,有十几个地方发生了灶户暴动。
这次不是纸面上的暴动,而是随着晒场大量出盐,灶户们的盐无人问津,再加上有人煽动挑拨,以为今后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灶户们彻底沉不住气,变成了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幸好张岩在青口镇有所准备,许泰后来又带着近千羽林卫进驻,才没有被灶户们冲垮,但包括青口镇在内的十几个晒场都遭到了破坏。
张岩觉得这一幕就跟资本主义萌芽时期,失业失地的农民狂砸机器一样,认为是机器夺走了他们的生活。
张岩没有惯着,而是吩咐许泰,张剧,面对胆敢冲击的灶户,直接上抬枪,上火药,先帮着他们冷静冷静再说。
与此同时,让郭宁带着锦衣卫缇骑,严查鼓动教唆者,灶户暴动背后,肯定有黑手。
当冲击青口镇的灶户,被一顿雷烟火炮给掀翻数百人,当时就散秧子了,他们哪里见过这么猛的。
而这个举动也成为口实,两淮地方官纷纷上书弹劾建昌侯私自动用火器,激起民变,死伤上千人等等。
张岩知道自己被人下套了,也意识到和盐商捆绑在一起的官僚有多少,但是他混不在意,这些魑魅魍魉,早晚会被他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张岩心说你们不是给我找麻烦吗?那我就帮你们回忆回忆东厂,西厂,锦衣卫的记忆。
玩恐怖,我是认真的!
随着锦衣卫缇骑四出,抓来的人被关进了锦衣卫临时规划的监狱,仅仅三天,就抓了五百多人。
这些人里面有灶户,有盐商,甚至还有官吏,立马让两淮地方乱了套,一时间谈厂卫色变。
张岩后继的处理很是简单粗暴,就是让锦衣卫用刑,拷问。
在锦衣卫的酷刑下,鲜少有人能扛得住,不管是不是屈打成招,到底还是供出来一些人。
煽动灶户的是五大盐商之一的柳家,柳家出了银子,也出了人。
张岩仔细一问,哟呵!这个柳家,和给他大外甥创造出寻花问柳的柳家,沾亲带故,不是啥好东西。
人证物证都有了,张岩立即让许泰带兵去拿人,就说了一句话,“把人拘来,死活不论。”
结果许泰没完成任务,柳家家主竟然跑进了布政使家里,许泰再能耐,也不能带兵冲击布政使衙门,那和造反就没区别了。
张岩火了,立即动身亲自去布政使衙门“捞人”,他倒要看看谁敢阻拦。
他没有鲁莽,而是做了万全准备,这个准备当然也包括了猪油。
让张岩意外的是,他人一到,布政使衙门大开,行省布政使廖丰亲自出迎,客气的把他请了进去。
花厅内,已经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清瘦脸膛,一身便服的廖丰笑着说,“侯爷贵人事忙,今天趁此机会,本官给侯爷引荐两个朋友,还望侯爷不要见怪。”
张岩立即知道柳家家主跑来布政使衙门,是早有预谋,分明是想找机会跟他谈谈啊!
张岩不置可否,廖丰权当张岩默许了,微微摆手,从屏风后面走出两个人,除了柳家家主之外,就是五大盐商之首的白无忧。
“侯爷,这位是白无忧白员外,这位是柳继善柳员外,他们对侯爷仰慕已久,今天总算得见了。”
廖丰说话有水平,张岩觉得既然来了,也不着急喊打喊杀的,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说。
张岩拿出国舅爷的涵养派头,和白无忧,柳继善寒暄了几句。
柳继善掐着话茬说话,“侯爷,我也是做盐业生意的,可能跟侯爷闹了点误会,还望侯爷大人不记小人过,为了给侯爷赔罪,我这有一份小礼物,请侯爷一定要收下。”
张岩看着柳继善从袖口里取出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张十万亩的地契,看描述是上等的熟田,旱涝保收那种。
另一样是徽商票号,见票即兑的一百万两银子。
张岩都有点服气了,盐商真懂得砸钱啊!换一个没见过钱的,十万亩地,外加一百万两银子砸下来,只怕骨头都砸酥了。
就这还没完事呢!
柳继善继续说道:“听闻侯爷喜欢听曲看戏,我手里正好有一个戏班子,全都是雏,保证侯爷满意。”
张岩嘴角一抽,他在京城欲对戏班子小萝莉不轨的事儿,都传到这了吗?为了针对他,也是煞费苦心了啊!
张岩笑了笑,把地契和票号放在桌子上,问了一个好奇的问题,“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形容的就是盐商的豪富吧?那不知道柳员外身家究竟几何呢?”
柳继善脸色一变,他领会差了,还以为张岩嫌给的少,暗忖就这个胃口,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侯爷说笑了,可没有那么多,做盐商,赚的只是一点辛苦钱而已。”
白无忧见话题有点跑偏,索性开门见山道:“侯爷,一直都没有机会当面请教,晒场出盐,是要把煮盐彻底取代吧?那么侯爷对后继是个什么章程呢?盐,总是要卖到百姓手里吧!”
“你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但老百姓吃到嘴的盐,也太贵了,一斤三百文,升斗小民之家,吃盐都得数着盐粒吧!”
“我的想法很简单,让百姓吃上便宜的盐,为此我已经向陛下,向朝廷建言,今后大明的食盐,我全包了,代价吗?就是每年给朝廷三百万两银子的盐课,以后每年递增一部分,争取在十几二十年间,把盐课提升到每年五百万两,如果能到一千万两,那就更好了。”
此言一出,廖丰三人为之色变,张岩说的这个事情他们并不知道,委实太过震撼,简直是爆炸性的消息。
就连白无忧都觉得建昌侯疯了,一年给朝廷三百万两,后面要提高到千万两,那盐商还吃什么,盐业从日进斗金彻底变成打白工了啊!
张岩笑呵呵的看着白无忧和柳继善,“两位没有兴趣吗?如果愿意给大明的发展添砖加瓦,我也可以带上你们,做生不如做熟,这个行当你们比较熟悉嘛!”
白无忧和柳继善敬谢不敏,他们赚的是银子,无利可图,光捅咕手指头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搞价格战,我是专业的
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不投机了,张岩压根就没有想跟盐商合作,盐商也看到了张岩的决心。
张岩目光转到柳继善身上,“我来这里的目的,柳员外知道吧?廖大人也知道一二吧!”
让张岩没想到的是,柳继善拱手道:“知道,灶户闹事,是我府上的管家煽动的,我有驭下不严之过,已经让他去了提刑司自首了,至于造成的损失,我加倍赔偿。”
张岩点点头,这帮家伙,真挺会玩的,自己先去自首,那还不是肉烂在他们自己锅里吗!
张岩没有跟柳继善打嘴仗,廖丰这个布政使毕竟不是摆设,当场的面子还是得给,当即提出了告辞。
饭没吃一口,酒没喝一滴,廖丰送走张岩回来,脸色拉了下来,“二位,人我们都见到了,和传闻中一样,油盐不进,心还挺大,是个难缠的主。”
白无忧叹了口气,“不止,他是认真的,一旦朝廷答应一年三百万两的盐课,让其掌控大明盐业,我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在场的都是圈内人,知道盐商的利润所在,和宋朝时期相比,朝廷从盐课上得到的赋税,还不到宋朝的三分之一。
朝廷没收到的税银,都进了盐商和关系网的腰包,而这些银子又返回头侵占兼并土地,导致农民失业变成流民,成为大明社会不稳定因素。
白无忧敏锐的意识到,建昌侯要做的是摧毁传承了几千年的官山海制度,彻底终结官盐制。
而他们这些盐商,要么退避,要么对抗,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造反不可能,袭杀建昌侯更不具备可行性,唯一的手段,就是商业竞争了。
“晒场的盐,成本已经找人核算过,每斤在十文左右,现在是不要钱,后继合理的价格在十五文一斤,就这个价,我们大量吃进,然后再倒卖出去,先赚一笔银子再说。”
柳继善觉得先这么僵持着也行,然后把地契和票号递给了廖丰。
“廖大人,这份礼物建昌侯不肯收,还请大人笑纳。”
廖丰手一哆嗦,这不是小钱,是几辈子都赚不来的巨款。
廖丰没有说拒绝的话,因为他无法拒绝,而且也知道这笔好处不是给他一个人的,两淮地方上都得雨露均沾,然后给五大盐商站台背书。
多年以来,双方已经形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生关系,任何一方垮了,另一方也别想好过。
白无忧和柳继善走后,廖丰想到了前天来拜访他的人,这个时候改换门庭,还来得及吗?
张岩回到临时住处,意外的看到了张老六。
“二爷,我接到书信后,就先转道去了湖广,二爷交代的几件事,都安顿好了。”
原来张老六是替张岩前往安陆善后的,据张老六讲述,先找到的柱子家,给了柱子家五百两银子,再多就不是报答而是祸害了。
然后是厨娘阿秋,也给了五百两银子,可惜阿秋不愿意来,否则还能让徐敏涛身边多个熟人。
张老六还联系上了王贺,杨县尉,隐晦的提起了张岩的身份,并且拜托二人暗中继续查一下徐元的案子。
朱佑杬那就只能瞒着了,这事儿太大,张岩不可能告诉第三人。
“行,这趟差事办的不错,贾樟还得好几个月能好,你就别回去了,这段时间跟着我吧!”
张老六大喜,跟着侯爷,那才爽嘛!
张岩这才倒腾出时间,把江才找来,江才这段时间的力度差了点意思,他觉得还得给支支招。
等见到江才,张岩才知道江才选择的是和其他小盐商合作,完全没有领会他当时的意图。
“你得发动灶户,让灶户帮你卖盐,你联系再多的盐商,无论大小,到头来还是有被人钳制的危险。”
江才有听没有懂,发动灶户?灶户不煮盐了吗?
张岩听了江才的疑问甚是无语,灶户如果继续煮盐,岂不是让他多了供给产品的竞争对手。
江才这次才听到完整的零售法门,张岩说完之后,语重心长道:“灶户现在没有收入,但是他们有收入的时候,一引盐也才卖三钱银子,买粮都吃不饱,而灶户转行去卖盐呢!我就算他们进价十五文一斤,卖多少钱是他们的本事,怕是一个月下来,就能赚过去十年的银子啊!”
“侯爷不是说要盯死每斤二十文的零售红线吗?”
“那是长期的终极的目标,是要靠市场去调节的,当盐供大于求,卖不掉的时候,价钱自然会仅仅比成本高一点点,甚至是持平……”
江才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他从张岩这出来,径直去找熟悉的灶户,鼓动灶户加入为自己“代言”的队伍中。
江才发现青口镇少了个人,随即发现是荣哥不见了,他一打听才知道,荣哥因为煽动灶户闹事,被锦衣卫抓走了,据说落在锦衣卫手里老惨了,能不能平安出来都是未知数。
江才在张岩面前笨,但在灶户这,嘴皮子挺溜的,而且他的说辞极有说服力,不趁此机会大赚一笔,那就是活该当一辈子灶户了。
盐是硬通货,只要手里有盐,就没有换不成银子的道理,区别只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从青口镇这里开始,可以看到一个个灶户,或者推着小车,或者担着担子,或者直接拎着一袋盐,开始了走街串巷,直接向百姓兜售食盐。
和以往每斤三百文相比,灶户们的价格什么价位都有,最高的能卖到二百五十文一斤。
但是随着加入零售的灶户越来越多,短时间内食盐的价格大幅下跌,几天就跌到了百文以内。
而得到实惠的普通百姓,一个个高兴的跟过年一样,从来没吃过这么便宜的盐,很是囤积了一些,然后看着一天比一天便宜的盐,后悔的直跺脚。
同样后悔的还有五大盐商,他们显然没听说过一个叫埃尔多安的人,不知道玩起货币贬值有多凶残,现在他们只知道,之前囤的盐,一文钱都赚不到,面对几万直销大军,盐商,啥也不是。
第一百四十九章:乐极生悲
陈春是个车老板,其实就是养着一头大叫驴,干一些担担运输的活计谋生。
驴是陈春唯一的生产资源,最大的财富,因此平时把驴照顾的比他自己还好,当真是不让驴受委屈。
昨天干了一天大活,赚了半吊钱,五百文,陈春就拿出了一百文,给驴买了细料,糠麸。
大牲口也需要吃盐,陈春把家里的盐罐抠了抠,抠下一大块盐粒,他自己只舍得舔几口盐粒,最后都砸碎喂了驴。
人不吃盐,浑身没有力气,陈春每次买盐都挺心疼钱,因为实在是太贵了。
一斤盐三百文,人吃驴喂的,吃不了几天,但不买还不行。
陈春把自己的家底都倒在桌子上,数了两遍,有一千七百五十文。
再赚一年钱,就能攒到五贯,到时候我就去向林寡妇提亲,林寡妇带着一个丫头片子活的也不容易,寡妇失业的,跟了我,吃口饱饭绝对可以,而我也算老婆孩子全齐了。
陈春正幻想着林寡妇那水嫩的模样,有人拍门,驴子啊啊啊的叫了起来。
陈春赶紧安抚叫驴,嘴上喊道:“谁呀?轻点拍,把驴都吓着了。”
“叔,是我,大奎。”
陈春嘴里嘟囔着下地开门,大奎是他表亲,虽然没到一表三千里的程度,但也出了五服,平时关系稍好一些而已。
“你小子天黑不睡觉,乱窜什么啊?”
大奎十七八岁,脸色黝黑,进屋后急三火四道:“叔,求你帮个忙,去白滩那运点东西,不短你钱。”
陈春听了直晃头,“白滩?离这二十多里呢!黑灯瞎火的不好走,再说驴累了一天了,再干活累坏了可不行。”
大奎见陈春心疼驴,直哎哟,“叔,实话跟你说吧!我要去白滩那边买盐,那里的盐只要二十文一斤,我把家里的银子铜钱全拿上了,能买多少就买多少,自己吃不完,转手卖掉,比我出几年苦力赚的都多。”
陈春吓的险些蹦起来,“你买卖私盐?那可是掉脑袋的,听叔一句劝,这买卖不是咱们能做的,官府和盐商,哪个都能一根手指头按死咱们啊!”
大奎也急了,“叔,不是贩私盐,白滩那里的盐场,是随便卖的,还给凭证呢!一斤盐只要二十文,二十文啊!”
陈春见大奎急的不行,看起来不像假的,“你在哪听说的?”
“还什么在哪听说,也就是咱们不知道,后山的那谁,前段时间不是在白滩那帮工吗?人家先得到的消息,工钱没要全换成了盐,运到了百里外的地方出手,一把就赚了四百多两银子,买了两个小娘子回来,叔,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那行,你等会,我给驴烧点温乎水,饮一饮,来回几十里地,可不能亏了它。”
大奎见表叔终于答应了,这才没有继续激动,还劝陈春也倒腾食盐,赚到钱,别说林寡妇,什么寡妇都有了。
陈春被说的心动了,拿上全部身家,赶着毛驴直奔白滩。
等到了地方,陈春和大奎都惊呆了,因为这里已经有人在聚堆,靠近晒场的地方更是灯火通明,竟是在连夜发卖食盐。
“都排好队,讲究个先来后到啊!也别急,盐有的是,随便买。”
有军兵和小校在说着类似差不多的话,秩序很快就规整了许多。
大奎和陈春翘着脚往前打量,称的的确是白花花的盐,比他们以前买的盐干净多了。
陈春眼尖,看到过称之后给钱,不是太多的样子,可能真的是二十文一斤。
然后,陈春发现买盐的还拿到了一块竹牌,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问大奎,大奎说道:“那就是凭证了,只要手里有那块竹牌,就能证明不是私盐,可以随便卖,如果有人刁难,甚至可以拿着竹牌去找卫所帮忙。”
排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轮到了陈春二人。
大奎手里有不到五两银子,能买二百多斤盐,陈春则是一百斤的盐都买不上,最后还是大奎给添了点铜钱,勉强凑够了一百斤的数。
陈春和大奎也领到了两块竹牌,他们不认识字,不知道竹牌上写的是大明盐业四个字。
三百斤盐,毛驴驮着并不费劲,但陈春还是怕把驴累坏了,非要自己再帮着分担三四十斤。
“叔,我们得走远点,近一些的地方,差不多都知道了盐便宜了,越远离盐场的地方才能卖的上价。”
“那我们卖多少钱一斤?”
“以前我们买盐的时候,是三百文一斤,咱们就卖二百文一斤好了,都给送到家门口,这个价不贵。”
陈春不认字,但是算算小账没问题,他盘算了一下,二十文一斤来的盐,卖二百文一斤,那他投入进去的不到二两银子,岂不是要变成十倍,一这么想,立马激动了。
二人也是能吃苦的人,连夜赶路,在天亮的时候,就到了离家七八十里的集镇,开始挨家挨户的兜售食盐。
大奎所说的信息差存在,只有靠近两淮盐场的沿海地区才知道食盐价格暴跌,而远离沿海的地方,这阵风还没吹过来。
因此陈春和大奎卖的每斤二百文的盐,十分抢手,心眼活的大奎后来还涨了点价,多赚了一些。
陈春看着手里十七八贯钱,仿佛身在梦中,他昨晚全部的身家,一千七百多文,一夜过去就变成了小二十两,他是真的晕乎乎了。
大奎赚的更多,碎银子,铜钱,装了满满的钱褡裢。
“叔,这好事行吧?咱们趁热打铁,再干几趟,或者去更远的地方卖,后半辈子的老婆本棺材本,全不用愁了。”
陈春深以为然,他要赚更多的银子,娶小娘子,至于林寡妇,林寡妇是谁?
二人有点乐极生悲,就在他们准备离开集镇的时候,被人堵住了。
盐商也是有分销渠道的,很多时候使用的还是官方渠道,而像陈春和大奎这种,就太扎眼了,被堵住也正常。
本地的盐商可没跟二人客气,胖揍了一顿不说,还抢走了卖盐所得,就连陈春的那头驴都没保住被抢走了,看样子,变成驴肉火烧的概率很大。
第一百五十章:大明临时工
“我的银子……驴啊……驴……啊!”陈春哭喊着,声音都在向驴靠拢。
大奎也心疼到手的银子,但他知道发生这种事哭天抹泪没用,忍痛拽起陈春,“走,去白滩那里,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卫所,他们会给我们讨回公道的。”
张岩和马璁正在统计食盐的发卖情况,和以前收人头户口的盐课不一样,张岩直接把理想中的盐课打进了盐里,每卖出一斤盐,在出场环节就记下了六文钱的盐课税银。
晒盐法成本低廉,产量迅猛,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把原有的食盐供应体系给冲了个七零八落,一干大小盐商哀鸿遍野。
因为面对成千上万的直销灶户,根本就无法防备,等于是个人都能卖盐,这还怎么玩?
“竟然,有这么多吗?”马璁看完张岩统计出来的数字,为之咋舌。
满打满算一个月时间,张岩就通过晒盐法,搞到了十五万两银子。
“这些都是盐课税银,其他成本我都核销掉了,单看现在的水平,一年只是两淮盐场就能拿到二百万两的盐税,还有其他盐场呢!那帮家伙,胃口真不小啊!”
张岩用排除法,类比法,大概算出了盐商和地方官上下其手,过手银子的大概数字。
马璁连说了几次触目惊心,末了担心道:“万一朝廷不答应呢?陛下虽然可以反对批驳,可内阁就是不松口的话,那也没办法啊!”
马璁现在极力支持让张岩掌控盐业,这么一个下金蛋的母鸡,还是抱在自己人怀里才让他放心。
“他们会答应的,实在不行,我继续加钱,用银子砸的他们动摇,反正最后都是国库的银子,多给点也无所谓。”
正说着,许泰进来,“侯爷,今天又来了十几个告状的,都和市场纠纷有关,不过有一个叫陈春和大奎的,情形特殊一点,他们是被当地的小盐商给打了,抢了,此种案件,最近有增多的趋势。”
“这是必然的,两种市场体系,被冲击的一方,总要有个垂死挣扎的过程,但这个苗头必须打下去,不能让帮我带盐的人吃亏,许泰你亲自处理一下,额外再给些补偿,让人们知道,给国舅爷办事,靠谱。”
许泰答应一声,转身走出来,看着惨兮兮的陈春和大奎,“侯爷发话了,一定要帮你们讨回公道,你们上马,头前指路,把地点和人指认出来,剩下的你们就不用管了。”
许泰艺高人胆大,只带了一百骑,打马扑奔陈春口中的那个集镇。
赶着毛驴觉得挺远,坐在军马上奔驰,不到百里的路,两个时辰不到就抵达了目的地。
陈春没想到真有军兵替自己撑腰,反而不敢说话。
大奎不管这些,他到了之后就跟狐假虎威似的,很快就把人指了出来。
能当盐商的坐地户,哪会没有点能耐,对于许泰这一百人,人家也没放在眼里,然后他们就知道了,卫所兵和卫所兵是不一样的,特别是许泰这种将门世家带出来的兵,流氓起来,真流氓都得撒丫子逃命。
集镇上的小盐商,这才体会到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因为许泰不是来说理的。
羽林卫骑兵一个冲锋就把盐商的队伍给冲趴下了,为首的小盐商被五花大绑。
许泰没杀人,而是现场做了一副特大号的木枷,卡住了盐商的脖子,在木枷上写了一行字。
妨碍大明行盐买卖者,枷号示众十天。
首犯就这么被挂在集镇上,而陈春和大奎的损失,许泰也帮着讨了回来,又从盐商身上刮下一层油水补偿给二人。
陈春二人挨了一顿打,但拿到了合计一百多两的汤药费,再加上原本贩盐所得,每人都有了五十多两的身家。
尤其让陈春高兴的事,他的驴没事,找到驴的时候,毛驴已经四蹄朝天,马上要起锅烧油了,很是上演了人驴抱头大哭的闹剧。
许泰等二人情绪稳定了,说道:“再发生这种事,你们先把牌子亮出来,按照侯爷的说法,你们都是大明盐业总公司的编外员工,也叫临时工,是受大明盐业总公司保护的,敢对你们不利,那就是对侯爷,对皇上,对大明不利,闹将起来,当场斩了他们都不冤。”
陈春和大奎,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如此重要,而且这种有了靠山的感觉,太香了。
二人的干劲更足了,随后的时间里,很是倒腾了多趟食盐,运往远离沿海地区销售,积攒了不少财产。
陈春也没有好高骛远,最后还是跟林寡妇搭伙过日子,来年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陈春和大奎的事儿,在万千给自己带盐的直销客中广为流传,因为从那时候开始,他们这些直销客,就被认定是大明盐业总公司的临时工了,是得到建昌侯庇护的,无论是黑白两道官私两面,敢为难这些直销客,那就尝尝建昌侯铁拳的厉害吧!
不管这是不是劣币驱逐良币,还是恶意的竞争,总之施行了好几个朝代的食盐供给体系,眼看就要崩盘了。
而手握大量资源产品的张岩,也预感到,有的人,要狗急跳墙了。
五大盐商没有针对那些直销客,不入流的手段,都是小盐商所为,但是他们的麻烦不小,张岩把食盐打压成崩盘价,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在张岩没来之前,五大盐商手里就囤了一匹货,准备给还想反扑的晋商好好上一课。
结果晋商没什么事,五大盐商被张岩给降维打击了。
柳继善就沉不住气了,“白大哥,这样下去不行啊!建昌侯来之后的另说,他来之前我们囤的盐,亏大发了。”
白无忧能不知道亏了吗?就算他们跟官府勾结,但从灶户那里拿到的成本价,也远远超过一斤二十文,毕竟给官吏上供这部分,也要摊进成本里面的。
现在的食盐出了盐场的行情就是二十文一斤,这已经被建昌侯锁死了,而且建昌侯聪明就聪明在,他没控制零售,使万千灶户和寻常百姓都成了帮手,这样下去,万万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