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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兰帝魅晨     惊仙txt下载     惊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节 受请(下)

    拜月不由皱眉动怒道“左少侠以为本宗是要利用你么?本宗不怕担干系,左少侠假若如此想,那么此事本宗自己去。”

    步惊仙还没见过拜月生气,忙道“宗主误会。在下其实仍然担心会是陷阱,为了以防万一才有此要求。假若事情顺利一切好说,假若不顺利在下一个流浪之人随时能逃,也不致因此连累晚霞宗。那时有宗主庇护,在下进可逃出陈国,退可安身于晚霞宗内,也不怕有性命之忧。”

    拜月正色道“少侠果然如此想?”

    “在下左岸并非什么善类,如果不是相信宗主,相信拜星姑娘的话如何肯欣然接受这等差事?在下相信宗主,宗主为何不信在下?”

    “如此,一切有劳了。”

    “那么在下先去准备。”步惊仙说罢告辞。

    拜星拉着拜月就急。“姐姐,你怎么真让他一个人去!万一有什么闪失……”

    “傻丫头,左少侠此人专行独断,胆大包天,既然如此说了纵使我不答应也不行。我又怎会让他独自去冒险?到时我亲自领人暗中照应……”

    “那我也要去!”

    “不行!”

    “不行也要行!”拜星突然发脾气,倒让拜月愣了愣,从小到大这个妹妹从没有对她这种态度。这是第一次。“姐姐!你们都去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可能放心?我就求你这一次嘛,好不好?”

    “好吧!我看你呀,不是担心我,是担心左少侠。”

    “姐姐——”

    拜星撒完娇陪拜月说了会话,又惦记着步惊仙,就说去看看他准备的如何,也不管拜月笑她就跑着去了。

    步惊仙本没什么东西收拾,行头晚霞宗的人去准备了,他也只带楚高歌送的宝剑。回到房中他独坐沉思,琢磨着晚上的事情。这些日子晚霞宗待他实在很好,大小宴席必请他同至,对外拜月总尊称他为恩公。

    还是他反对在人后拜月才免了这称谓,只叫他左少侠。知道他招式不精拜月还亲自传授他晚霞宗的绝技。

    受人恩惠理当相报。如今晚霞宗有事需要帮忙,他岂能置之不理?然而事情总让他不能安心,但他刚来不久对陈国的事情知之甚少,只凭猜测不可能说服拜月改变主意。换做是他也不能因为没有凭据的猜测而畏缩不前。

    拜星这时候找来,很不客气的直接推门而入,直走到步惊仙面前坐下。

    “此行你千万要小心,那督军是个高手。其实并非姐姐畏惧危险,是她没有把握能胜那督军。毕竟姐姐太年轻,那督军在楚国成名多年,此行又有人护卫。如果不能成功就会适得其反,所以姐姐才不得不托你相助。”

    “我明白。”

    拜星拿出件黑色的软甲,塞步惊仙手里说“本宗镇派宝剑名仙霞剑,如今已失。另一件外人不知道的宝物就是这件乌丝甲,你不要看它其貌不扬,却是由极其珍贵的乌金炼制,其中又加入比例恰当的玄铁与天蚕丝。不说寻常刀剑,即使许多宝剑也未必能在上面留下些许痕迹。你把它穿在里面,万一遭遇危险也能帮忙。”

    “如此贵重……”

    拜星立时撇嘴皱眉。“你这人,你替本宗不惜担冒风险,难道借用件宝衣就觉得是亏欠了本宗么?”

    “那我就不推辞了。”

    “这才对嘛!”拜星欢喜的笑开,就让他脱了外衣,教他如何穿上。

    宝衣从侧后合扣,拜星替他系紧时突然觉得这光景十足是个妻子在为夫君穿衣整装,不由脸庞泛起红晕。

    “你身子骨太结实,宝衣倒有些小的,系合之处不能覆盖完全,要特意小心别让刀剑砍着了。”

    步惊仙活动翻身子,感觉松紧正好,并不影响动作,道了声谢正要拿外袍时拜星已经拿起他的外袍抱在怀里。

    “好了,你歇息吧。养好精力。”

    “我还不困……”

    “困不困都得睡!”拜星说着就伸手按着他背,直把他往睡房推。步惊仙拿她没法,只好进了房里脱鞋睡下。拜星将他的外袍挂好,要走时又被他叫住。

    “帮我将鬼兄弟叫来。”

    拜星想了想才点头答应。“不许说太久话,记得要修养好精神。”

    “一定。”

    拜星这才去了,不久鬼见愁提着两把金刀得瑟而至。

    “他妈的,果然是好刀,一刀就把杀猪刀砍断了!”鬼见愁吹嘘卖弄罢了才问他“叫我来做什么?”

    “一个时辰后你带上细软和重要的随身物与碧莲离城,在金光田以北,当初我们来时路上的山林里等。假如天亮不见我或者晚霞宗的人来寻,就带着碧莲离开金光城自谋生路。”

    “出什么事情了?”鬼见愁收起双刀,十分凝重的坐到步惊仙床榻边,迫不及待的追问。

    “或许有事或许无事,照我说的做吧,详细待以后再说。”

    “你不说明白让人怎么安心?”

    “照办就行了,立即去收拾吧。最好别惊动晚霞宗的人,问起就说带碧莲游玩。”

    鬼见愁抱怨说步惊仙卖关子惹人烦,却还是起身回去办了。

    步惊仙也是怕他知道具体不愿意离开,鬼见愁毕竟是普通汉子,到时非要陪着冒险帮不上忙还成拖累。再者果然有危险那他根本照应不到,假如面对的是陷阱兴许对方会同时发难晚霞庄,鬼见愁与碧莲留在庄里并不安全,以碧莲的姿容落在别人手里后果可想而知。

    原本他不觉得困乏,没想到躺倒一会竟然睡熟。

    醒来时见窗外天色已黑,便起身梳洗了穿衣出去,不见侍女走动,便疑心已是子时。

    刚出房门就看见园中月下庭中端坐一人,走近看见是拜月面对着一桌饭菜独饮。

    “宗主为何只喝酒而不动筷?”

    拜月微笑作势请坐。

    “原本想为你践行,听说你在休息便在这里等。饭菜热过几次了,就想你醒来时就能食用。来,敬你一杯。”

    “多些宗主。”步惊仙端杯喝了。

    拜月放下酒杯,拿壶斟满。“就不要再叫我宗主了吧,那日曾邀你入本宗,奈何你不愿。既然如此你我就算平辈论交,还请直呼拜月的好。”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拜月宗主。”

    “左岸少侠。”拜月端杯又邀,步惊仙举杯回应。两人又喝干一杯,他要斟酒时拜月却不许,坚持要执掌酒壶。

    “拜星说少侠不喜欢绕圈,那么我也不说那些场面话。此行十分凶险,但请你务必不要疑心。晚霞宗不会对你置之不理,其它不说,就是我那妹妹拜星也绝不允许本宗袖手旁观。”说话间拜月端杯又邀。

    “在下对此从不怀疑。”步惊仙忙端杯回应。心里却并不如此想。这些日子他对拜月多少有所观察了解。的确,拜月比拜星更适合当晚霞宗宗主。作为一宗之主理当为宗派考虑,假如此行是个陷阱,假如督军方面追迫太紧让晚霞宗压力过大,选择舍弃他而顾全大局就是一种形势所需。

    对此他毫不在意,他认为作为宗主在那种情况下做出那样的选择无可厚非。当然,在可能的情况,拜月是还会设法帮他的。对于拜月的角度而言,能做到这样就无愧于情义二字。

    第三杯又喝干时,拜月放下杯子再没有斟满的意思。定定望着步惊仙一阵,忽道“我看少侠并非深信不疑。因为少侠虽然相信拜星绝不答应让你出事,却不知道我拜月也同样绝不愿意让你出事。”她一番话说罢人已起身,抱拳作礼道“本宗不胜酒力,先告辞了,少侠慢用。”

    竟就那么自顾离去。

第四节 陷阱

    步惊仙手里的酒杯尚未放落,看着月下的那条身影,想着她的话,一时心情复杂。拜星对他的用意他早已有所觉察,却没有决断。拜月这番话隐隐有所暗喻,但他认为这番话拜月说来并非出自真心。

    原本他并不担心拜月的用心,此刻却有些疑虑。拜月在出发前做这种暗喻,显是希望他更用心尽力的办事。又很快压下这种多疑,专心考虑行动的事情。

    子时二刻,晚霞宗的副宗主送来夜行衣,衣内镶嵌合金丝质的软甲,匕首两把,硬弓一张,箭十支,便于攀爬和垂吊的勾索两件。

    “少侠千万小心,安全第一。”

    这男人麻木的脸上罕见的流露出关怀。晚霞宗的副宗主年纪已过五十,一向不待见步惊仙,一是排斥他神魂意志追求者的理念,二是以为他不过是个骗取拜星欢心求财势美色的不可靠之徒。

    此时此刻,这位副宗主对步惊仙的看法第一次改变。

    “多些副宗主关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步惊仙上了庄园后门准备的普通马车,坐在车厢中犹自思谋着主意。他的魂决经过神眼神通的自视早已知晓了部分能力加成。心决每重提升一倍基础体力,八重心决就有900体力,100内力。优势在于魂决的回复能力,提升两倍基础自然回复能力,因此顷刻间就能回复95之数的体能。

    还有些能力尚未完全清楚,他自视发现身体经脉内有些彩色光亮。与拜星比武演练时曾蓄意运转低重心法,发觉在承受打击时彩光会绽放,遭受打击的瞬间体能数值增加两倍,足可达到2700的惊人数值。而在攻击的时候体能也会瞬间增加两倍,达到2700的惊人数值。在体能耗损时彩光会持续闪动,他自身的体能自然回复会提升50之数。

    步惊仙猜测这些能力兴许是魂决所有,兴许是李夫人提过的神魂原族具备的特殊力量。

    对于他自身的战斗力水平这些日子算是摸清了十之八九。他能够承受伤害,能够进行长时间的连续战斗,他对敌人的杀伤能力非常优异。这些都是从身体素质和心决带来的能力所决定。

    然而他的劣势也非常明显。北灵山学得的武功在他判断价值主要在于了解敌情,他所学神似而形非,神似则招式目的一致,形非则并无招式原本的威力,用以欺负弱小还可以,对上高明的对手纯属自讨苦吃。

    打不中敌人,招式击敌的效果如何都变的毫无意义。当日在麻风镇凌少保因为拜月的原因而冲动施展勇者不归才让他有一击毙敌的机会。否则他即使能击败凌少保也会耗时费力,凌少保不敌逃走时他也只能徒叹奈何。

    拜月和拜星叫他的晚霞宗武功招式他全都只能学得神而不得其形,因为魂决虽然能练成诸种内劲,却根本无法通过那些武功招式的气脉流动方式形成一样的运劲技巧。过去他以为学不成招是因为不知武功口诀,这些日子他才知道源自于魂决心决本身的问题。

    魂决内气流动极其迅猛,衍生的力量无论何种都会让人根本无法操纵变化。就像人行走能随意停步,实际停下的距离与理想的距离相差不会太大。但如果骑着千里宝马,奔行中骤然停下的距离绝不如人步行来的精准。

    这就是魂决练不成招式的根本原因,思念间内气已经流过经脉,根本无法控制内力在经脉路径途中通过各种技巧实现变化的目的。

    对此,他已经明白只怕此生都不可能学成任何招式。只求能够练成轻功,以免遇到高手变成个木桩让人白打。如今他虽然奔走颇快,但全赖魂决经脉能量的充沛,奔走间足力着地极大,至于轻身跳跃之类的本事他根本没有。

    李夫人说魂决本无招就是如此,以北灵老人的经验、才智,终其一生都无法练成魂决的招式,他步惊仙何德何能?恐怕也只能如此。

    步惊仙在马车上思来想去,最终也想不出可靠计策,只能等着到达目的地,只盼到时能有出其不意袭击而一击毙敌的机会。

    马车穿过金光草田间的狭窄小道上,步惊仙拉开窗布。

    月光下的金光草覆盖着一层朦胧的金黄,不似白天耀眼,却让人不由的心情宁静。

    马车一直奔出金光城外五里处的官道山脚停住。驾车的晚霞宗弟子一声小心,急急掉头驾车折返。

    根据情报新任督军在两刻钟后会经过这里。

    倘若他死在金光城,太守势必要担待责任,因此才选择金光城外的地方下手。

    步惊仙打量周遭环境,发觉能藏身处也只有茂密的金光草丛中。山脚距离官道太远,他是没有那种轻功能够一跃飞落官道上的。便先爬上山坡树上远远眺望月下官道。

    晚霞宗的情报几无误差,督军的车队不出预计多少的出现在步惊仙视野尽头,越来越近。

    马车共有三辆,居中那辆写有赵字,根据情报正是督军所乘。随行军士粗略计算数约一百,一切都与晚霞宗所得情报无差。

    步惊仙迅速下山,钻进官道旁的草中,手里握紧重剑,又将匕首别在后腰,屏息凝神,只等那马车过来。暗自重复确认拟定的袭击手段。

    ‘流星追月重剑突袭中车,战决疾气劲紧追重剑之后,翻旋抓剑前同时射出匕首袭击前后车厢,抓剑夺马而去,长弓马上回射追击骑兵,入金光城领地弃马穿田上山……’

    车队不疾不徐的官道上前进,转动的车轮吱吱呀呀的叫响着。人说革新派穷困,似乎连像样的马车都没有。

    步惊仙初时以为马车破旧,待车队更近些时突然起疑,苦于无法看到车轮碾过道路留下的痕迹,也不知道马车载重是否有异。

    先是车前的兵卒过去,紧接着是当头那辆马车车轮吱呀叫响着过去。

    第二辆马车车轮的吱呀叫响声近时,步惊仙蹬足疾风般冲出,重剑呼啸突飞,一举撞穿车厢。步惊仙人同时追上重剑,跃起同时借助翻旋增力双手同时甩出匕首。匕首化作两颗飞星,一举穿透木质的车壁。

    这时步惊仙抓住落地的重剑剑柄,才发现中间马车被砸死的人竟有六个之多,前后两辆马车车厢同时打开,分别跳出来五个不穿甲胄的武修者,车厢里都有两个被匕首穿透倒在血泊中的人。

    这是个陷阱。

    几个骑马的十夫长让开一段距离防止被夺马。从车上跳下来的十个武修者将他包围在中央。

    一颗烟火信号弹飞升高空,爆炸绽放。

第五节 智取

    步惊仙就听见来路的金光城方向传来阵阵马蹄声响。他推想那必是金光城太守带领的埋伏人马正在赶来。

    原本失败他要放烟火信号的,此刻却认为不放更好。万一拜星不管不顾的赶来救他反而危险。

    车队来路方向也传来快马奔驰的声响。

    步惊仙本该立即杀出重围,但他却按兵不动,他心下以为陷入包围已成定局,稍待片刻机会反而更多。

    不片刻,车队来时方向的兵马先行赶到。几十骑护着驾马车,刚停下,车厢里就传出把低沉阴柔的声音。

    “督军,此人可是击杀郑国麻风镇守军将领的要犯左岸?”

    马上一个衣甲鲜明的大胡子汉子从怀里掏出张画像,展开看了,答话道“回禀左丞相,此人正是郑国通缉的要犯无疑。晚霞宗勾结江湖匪类谋杀郑国将领,意图破坏两国邦交制造混乱,如今又刺杀君上任命的官员,谋反重罪已是铁般的事实!”

    步惊仙一眼瞟过,记住说话那人的模样,却并不过多注意,假作戒备包围自己的兵马动静。心中主意暗定,今日左右免不了一场血战,这督军当死还是要死。他虽然落入陷阱,也要让猎人付出代价。

    心里也一阵吃惊,立即明白督军上任是真,但真正的目的是借凌少保的事情,以他步惊仙为罪证直接问罪于晚霞宗。革新派的首领左丞相领兵亲至,那是下定决心非铲除晚霞宗不可了。

    “笑话!晚霞宗与我左岸有何干洗?不过是两个愚蠢至被我玩弄于鼓掌的有钱女人而已,至于你们,哼,与我本有血海深仇。我所以接近晚霞宗不过是为了今日行刺,如今事情虽然败露,但你们是否拿的住我,还得看本事!”

    马车的蓝布这时被里面伸出的手拉开。

    这也是步惊仙与陈国左丞相的第一次会面。

    车厢里的那张脸十分年轻,生的白净文秀,透着书卷气息。他的眸子很冷淡,唇尤其殷红。犹如他的学说和身份,法学本是冷酷不需情的学说,法学的执行也总伴随无数鲜血的谱写。

    “左岸少侠果然重情重义,已经陷身包围犹自不忘为晚霞宗开脱罪名,可惜此事陈王已有定夺,少侠是否承认都无济于事。”

    步惊仙便冷笑讥讽道“好一个法学派的左丞相,为除政敌不惜安加莫须有的罪名,由此可知变革派所谓的法治不过是人治操纵的不平之法,笑死人了!”

    车厢门的蓝布又被放下,车厢里的左丞相再无话说。

    马车前的督军高喝一声“拿下!”。包围的军士立时动手。

    步惊仙早通过神眼查知这些敌人的战斗力水平。

    兵卒均没有修习过内功,体力从100至200不等,刚才从车厢跳下来的十个人中修炼的内功十分粗浅,内力值从120到200不等,体力较兵卒优秀,300至430之间。这种程度的修为即使修炼的招式能提升三成杀伤力,即使拿的是质地优良能够提升一倍多杀伤力的兵器,对他也根本不能构成威胁。

    换言之,他完全能就那么顶着那十个武修者挥来的刀剑,也不伤他皮毛。

    目标督军体力达到1000,内力400,加上招式和兵器的提升对他颇有威胁。但今日这些人中,最厉害却是马车里的左丞相,竟是个内家高手。体力100,内功竟有1800之数。刚才匆匆一面步惊仙又看到左丞相腰上悬挂着能凝聚天地能量的宝玉。

    这左丞相才真正让他感到忧虑。

    十个武修者挥剑砍来时,步惊仙以背硬受四剑,快步倒退中顿时将四把长剑抵断,那四个武修者难以置信的功夫人就被他回身挥动的重剑全部撞的抛飞上天。前面和左右的兵器这时追击或砍或刺中他身体。

    果然无一能够伤人。

    步惊仙抵着长剑猛一发力,顿时震的那六人拿不住势子的倒退。

    轻剑迅如毒蛇,不等敌人稳住身形一圈环斩就割断五人咽喉。

    顷刻间交手,左丞相带来的十个好手四个被巨剑撞死,五个被割喉毙命。剩下那个也不敢靠近,满头冷汗的叫道“大家小心,此人修成了金刚不坏之体!”

    步惊仙要的就是这种夺人声势。他当然没有金刚不坏之类的功夫,那些是佛宗的内家武功,凭借特殊技巧在承受打击时灌注内气数倍增强身体某些部位的承受能力,以达到刀枪不入的效果。

    他凭借的不过是体能和心决的承受能力远远高于敌人的优势而已,但敌众不知就里,只会心生畏惧的认为他练成刀枪不入的神功,战意势必大打折扣。

    他如果早早能够通过神眼了解到身体中彩光的能力并且运用,当日那李大俠一掌就会被他毙命。

    步惊仙竖立重剑于身前,静等督军出手。只要让他一击打中就必定能要了那督军性命,然而说难者就在于这一击他如何才能打中?

    众人皆惧,那督军果然挂起马鞭,拔出佩剑。

    “哼!金刚不坏神功又如何!大家上,本督军倒要看看他能受得起多少刀剑!”

    那些兵卒只得听命,却都不愿近身,拿枪的远远乱戳乱刺,拿刀剑的也尽量离远了朝步惊仙的头砍。

    步惊仙立着不动,盯着刺中身体的十支长枪,六七把刀剑,不等敌众撤力就运劲一震。

    巨大的力量顿时震的那些兵卒后倒,直把身后的人也撞歪压倒。

    步惊仙故意缓缓拍打着衣袍语气轻蔑的口出狂言。

    “就这点本事还想拿我?今日我就站在这里不动,若你们有人能伤我,便算我输。”

    那督军果然被激怒,见其它人修为都有限,亲自跳落下马,拔剑挽起朵朵剑花直刺过来。步惊仙见那督军虽然激怒出手,但起招仍然心存试探,虚多于实,不由暗觉难办。任有其刺中势必受伤,招架应付又会使其更认真的应对,那么势必不能拿下。

    思念间,那督军的剑已刺到。步惊仙只能寄望于身上的两层护甲。

    ‘嗤嗤’两声金铁触碰的声响之后,步惊仙发觉内层拜星所赠的宝甲果然挡住了那督军的长剑试探,但外层的衣袍也因而被割破。

    “哼!什么金刚不坏神功,原来是内穿宝甲!”说话间那督军第二招又至,长剑闪烁漫天星光,直取步惊仙眉心、双目、咽喉三处要害。

    周围军士嘘声大作,齐齐呐喊助威,马车的蓝布又被拉开,里头的左丞相静静观看战况。

    剑光闪动,眨眼刺到面门。

    步惊仙推断这一剑仍然存心试探,那督军口中说是因为宝甲,实则刚才理当看到有些刀剑是砍在他手臂上的,因此这一剑必然留力不放,料定他绝不会不动硬受,以防他突然挥剑反击。

    剑刺眉心时一阵痛楚直传进步惊仙脑子里,至双目时他微微偏脸,剑刃就划过他鼻梁,眼旁,刺咽喉时他依旧不动。

    四处剑伤都只觉阵阵微凉,果然是虚招,全都只割的皮肤留下红印,无一入肉。

    他假作不知对方留力,语气更显狂妄的讥笑说“不过如此,看来陈国的人都没吃饱饭,就这么点给人瘙痒的力气而已!”

    那督军接连两剑都不见步惊仙闪躲,这才终于相信面前是个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天下无敌的傻瓜。第三剑暗自一声冷笑,全力出手,取的扔是眉心、双目、咽喉三处要害。

    剑光闪动,顷刻既至。

    车厢里的左丞相突然高喝“不可!”

    但已迟了!

    步惊仙突然前冲摆头,那剑刃便只抵着他额头自左侧划过,而他的拳头却在同时狠狠击中那督军的咽喉。

    ‘咔嚓’的骨碎声响中,那督军瞪大着眼珠,脖子被巨力冲击的诡异拉长、变形,人已气绝毙命尸身犹自被冲力带的抛飞,直撞倒几排围观的兵卒,才翻滚着停在马车底下。

    步惊仙擦了把额头的鲜血,被剑划割的伤口不浅,但在魂决过人的恢复能力作用下伤口已经止血,看起来仅有一道裂痕。

第六节 死战

    一击得手他再不停留,唯恐车厢里的左丞相出手,挥舞着重剑施展开战决平地冲杀式,直撞进包围的敌兵之中,一路疾冲砍杀,根本没有一合之敌。那些兵卒都对他心存畏惧,只敢离远了刺击,不敢近身。

    片刻功夫就冲杀了十丈,突出重围。却见金光城方向涌来大群兵马,周围的金光草丛群起晃动,显然都是包围过来的兵卒。

    步惊仙冲进金光草丛,逢人便杀。

    那左丞相好整以暇的让马车停靠官道,下车负手背后遥遥观望。

    金光城主翻身落马,快步跑到他面前跪拜行礼。

    “免礼。本相听闻金光城所产兵器优良,城主又好收藏宝剑名器,本相如要借用,不知城主是否肯首?”

    “左丞相如有需要尽管拿去!”

    “好!如此本相就不客气了。劳烦城主立即以宝剑名器装备一支精锐部队,再从军中调派人马,备千把斧头,精铁所铸的绳索有多少拿多少,铁锁之上全部安以利刃,再准备尽量多的牛筋粗绳,全部先浸泡水中备用。”

    金光城主当即领命去办。

    左丞相又招呼左右,喝令速往附近城镇军营调派攻城铁车。

    步惊仙陷身人潮,拼命砍杀,但金光城来的都是正规军士,训练有素,根本不惧牺牲,他杀的快,敌人包围过来的更快,一时之间根本看不到能够冲出重围的希望。

    话说晚霞宗宗主拜月领着十几个精锐弟子等候接应,拜星焦急难耐,几度想要过去查看情况又因为拜月在旁不敢造次。

    等了许久,终于有人急急忙的赶返回来禀报。

    “宗主!大事不好了,那督军早有准备,此刻少侠已经陷身重围。弟子还看见城主亲领了大队兵马过去,看来是与变革派暗中早有勾结。”

    拜月脸色不由惨白,饶是她平素冷静此刻也知道面临着何等灾祸。

    拜星当即说要去救援,却被回过神的拜月一把拉住。

    “你即刻回庄里召集人马赶来救援,敌人势众,只凭我们这些人根本无济于事!”

    拜星急道“可是……”

    “不要啰嗦,速去!”

    拜星明白许多事情或是拜月亲去,或是她亲去才行。当即回马疾奔回城而去。

    就有人担忧的劝阻道“宗主!弟子以为不可救援,变革派有备而来,倘若此刻救援势必让本宗陷入莫大危险,如果置身事外兴许还能躲过一劫……”

    拜月见其它人神情大多都赞同这主意。

    其实她又何尝想不到?步惊仙如果战死,则死无对证,那时变革派即使借题发挥,即使金光城主作证也是空口无凭。反而此时站出去等于自寻灭亡,等于是公然违抗陈王之令,无异于谋反。

    换做过去她会毫不犹豫的立即做出正确选择。

    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心却不由自主的在犹豫、迟疑。她想起第一次见步惊仙的情景,她站在破开出口的囚牢里,看着外头那个身穿打满补丁衣裳的身影。像一头立于绵羊群中的狮虎。

    她想起六天前那个夜晚,她在阁楼上思谋宗派的大事。看见拜星与步惊仙回来,在庭院分别后步惊仙没有回屋,而是在园中捡起了颗不知被谁丢弃的咕噜果。他在月下捧着咕噜果说话,举着咕噜果赏月。笑容那般纯真无邪。

    她曾以为步惊仙野心勃勃心狠手辣,但她发现错了,他在晚霞宗多日,始终回避着拜星含情脉脉的注视,未曾对晚霞宗的财势动过心思;如今他又义无反顾的投身陷阱,明明早有疑虑。

    拜月总笑话拜星是个不懂自己感情的孩子。

    此刻拜月却发现她自己也是如此。昨夜因忧虑行动不由自主的说了那番话,此刻又因为不愿他死而将他摆上与宗派存亡的天平比较轻重。

    她觉得如果步惊仙今夜战死,她此生都再不会遇到第二个那样的男人,雄威万丈,重情重义,温柔似水。

    陈国局势明白,她早知陈王打定主意要借助左丞相实现改革。群臣都在设法迫使陈王放弃改革的念头,但至今为止收效显然甚微。晚霞宗本是武派,拜月继任后极力发展宗派为的是让晚霞宗成为陈国举足轻重的大武宗,以此为未来政局变化准备退路。

    左岸的出现让她看到晚霞宗振兴的希望。

    理智一次次提醒拜月此刻该当机立断带领众人回城。她却矛盾的喘不过气,被这种痛苦折磨的几乎窒息。

    ‘不过相识短短十数日,岂能因此误了宗派大事!’她一遍遍的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几番张口,偏偏就是说不出撤回庄里的话。

    “宗主!请早做决断啊……”进言者这时抱拳作礼,急切催促。

    “你们……你们、你们先回去吧。”

    “宗主?你……”众人见她脸色发白,说话竟断续不清,都以为她是病了或内功岔气。却见她挥手表示没事,又打手势催促众人速走。

    一干晚霞宗的弟子这才领命折回。

    全走干净后拜月却施展轻功疾朝行动地点赶去,心里不断告诉自己。

    ‘只是去看看,兴许他已经死了,只是去看看……’这种迟疑和矛盾让拜月自己都感到不能相信。

    当她赶到时,见月光下全是兵马,忙跃上路旁的山林,直上高处朝下看。只一眼,就愣着说不出话。

    那下头的金光田早就毁了,几片田都被血水浸透。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惨死的兵卒。

    步惊仙浑身浴血,独立中央,根本看不出他身上的血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包围的众兵卒立身攻城用的战车上随十夫长的命令抛甩出铁锁,纵横交错的抛飞到另一头被人接住,诺长的铁锁迅速被传递到几十数百的兵卒手中,伴随将领的命令,那些兵卒一起发力拉扯。那些铁锁就全交缠纠集一起,四面八方的将步惊仙夹在中央。

    拜月的心不由一紧,眼看几十条铁锁将步惊仙紧紧缠住,战车上下的兵卒合力喊叫着发力拉扯。以为下一刻步惊仙会被活活困死时,只见被铁锁捆绑的他猛然一声喝喊,身上的那些铁锁竟然全被他挣断。

    于是同时他双手迅速抓住六七根断索,发力一扯,竟然将铁锁另一端合计百余的兵卒全拉扯的抛飞跌入四面由攻城车围的四方空间里,大多直接跌地惨死,那些没死的也被步惊仙走过一剑刺死又或一脚踏死。

    即使早知道他神力惊人,拜月目睹这等场景仍旧感到难以置信!旋又发觉那些铁锁上都有倒勾或利刃,这才知道步惊仙挣脱铁锁也付出了不轻的代价。

    然而那些被拉飞的兵卒空位立即又被补上。

    左丞相站在战车顶部,冷眼观战。

    这时突然说话。

    “左岸,假如你此刻投降,协助本相指证晚霞宗的谋反事实,还可有条活路。否则,你必死无疑!”

    中央的步惊仙回以轻蔑冷笑。

第七节 心意

    “左丞相这话说过几次了,我尚未倒下,反而是这些兵卒死的越来越多,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左丞相当然不会在乎。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神魂意志追求者从不会跪地投降。”

    “左岸!你休要一味固执,今日莫说你杀了千人,即使再杀千人、万人,如不投降本相也势必要拿你问罪。本相不怕牺牲多少,牺牲再多也不过证明陈王依法治国的坚定决心!任你如何神勇,终究孤身一人,又能杀得多少?杀得多久!”

    “正想试试,左丞相尽管多叫些人来让我杀吧。”

    步惊仙说的满不在乎,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只是乱军冲杀,他此刻绝对不会疲惫。因为恢复能力远远快于消耗,即使饥渴的影响他也至少能坚持两、三日。然而左丞相先使战车堵截成墙,又使铁锁,上面的倒勾就那么打在他身上当然不会伤人,然而兵卒合力一拉,加上他发力挣断,两股力量的对冲足以让倒勾利刃刺入他四肢、割破他的肤肉。

    即使魂决心法愈合伤口再怎么迅快,也总是会失血。失血是体能、以及体能回复的最可怕的敌人。

    这些战车一架就有数千斤重,他早曾试过推动,包围城墙的战车不止一架,车后还有车,车后还有车,然后还有大群的兵卒推着抵着。战车的轮子又都被拆卸,车前的铁板厚度根本不能猜测,巨剑斩下去也只是凹陷变形,无法破出缺口。

    与战车的一番较量让他体力下降不少,此刻这般静等敌众以铁锁发难反而能稍稍恢复些体力。他只能如此耗着,等到体能完全回复的那刻再尝试突破战车的包围。

    战车的高度对他而言根本飞跃不过去,他根本没能练成轻功,晚霞宗的轻功心法他还是无法练成,虽然借助其中技巧跳的比过去高了些,毕竟时日太短,修炼的成果十分有限。

    战车上的左丞相气定神闲的等着兵卒将断裂的铁锁接上。他身旁的金光城城主建言道“丞相,牛筋粗绳浸泡的差不多了……”

    “不必着急。此人天生神力,即使牛筋粗绳也未必不能挣断。必须先让他失血,此刻他只能被动求生回复体力,再过片刻就使那备用的三百铁锁连续攻击,另其体力迅速消耗、鲜血迅速流失。然后才能使以牛筋粗绳,束缚生擒。”

    “左丞相思虑周全,下官钦佩之极!”

    又一轮挂满倒勾利刃的铁锁纵横交错着包围了步惊仙。

    场中的他心知以左丞相的手段以这种节奏进攻必有后招,被铁锁捆绑结实时,又一声大喝发力挣断,假作气力不济一次未能奏效。强忍着众兵卒拉扯铁索被那些倒钩利刃刺破肉体的痛楚,假作二度发力大喝,铁锁犹自不断。

    第三次大喝时才真正用劲,又故意只震断大半铁锁,四度大喝才将铁锁全部震断。

    拉扯时也只拽了四根,拉了几十个兵卒摔死在中央。

    金光城主见状欢喜大叫道“丞相!这头蛮牛终于没有力气了!”

    左丞相却不以为然的双手负背,只让兵卒继续接索。

    “哼!他以为同样的苦肉计当面骗人一次还能骗人第二次。本相岂能中计!”

    金光城主闻言凑近了些附耳低声道“丞相,只怕他不是装的。再者你看看众军士,死了这么多人他们早已心中含恨,此刻那蛮牛力气不继众军无不想立时拿下,如果丞相再等下去,恐怕他们会以为丞相不管军士死活,生变啊……”

    左丞相这才发觉身旁的将领兵卒都满面怨气,被他看时都低下头脸。这些让他心里不由动摇,因为步惊仙是否故技重施他只是怀疑,并没有痕迹确定。

    他正迟疑间,对面山林中突然飞出条身影。

    早有防备的兵士急忙张弓射箭,一片箭雨过去却无一中的。只见那身影飞落迅快,并且在虚空接连两度横移变向,轻功之高明,让人难以置信。

    金光城主见状惊喜大叫道“丞相!那就是晚霞宗宗主,她果然勾结匪类意图不轨!”

    左丞相大感吃惊,他实在没料到晚霞宗会在这种形势下出头救人。

    只见那丽影飞落步惊仙身旁,一把抱住他又纵身跃起,百千箭雨连环射击,却全都落在她脚下。

    金光城主叫道“绝对错不了!仙霞虚空步,虚空十二踏,晚霞宗再没有第二个人练成这等高明轻功……”

    眼看拜月抱着步惊仙直飞跃过攻城车堵成的铁墙,直投山地而去。左丞相眉目一沉,飞身跃出战车,以流星追月之势飞移过去。他突然露了这么一手惊人轻功,倒让地下众军士无所适从、难以置信了。

    却说步惊仙假装体力不支,见左丞相虽然没有中计,但推想只要再来一次,加些困兽挣扎的惊恐嚎叫,哪怕只是迫于压力那左丞相也难不中计。但他不知道拜月在附近看着,更料不到刚才的伪装把拜月骗了,万万料不到拜月竟会因此不顾一切的飞身下来相救。

    突然一条身影飞落时他还以为是敌袭,看清那身衣袍时不由愣住,就见拜月人一落下就环抱他腰际,带着他拔地飞起。

    身在半空,他不由自主的定定看着拜月。

    月光朦胧,映在她那张白皙干净的冷艳脸庞上仿佛覆盖了层神圣的光。她紧紧咬着下唇,眸光闪烁不定,仿佛有意回避他的注视。

    “抱紧了!”

    说话间,他们飞起的冲势骤然又增,拔起更高,如此十二次,竟然直过下方二十丈距离,飞上三十丈高的坡地。如此轻功,实在让步惊仙又惊又羡。

    他们双足刚落地上,齐齐感觉到背后迫近的庞大压力。

    一并回首就见背后左丞相横空追来,虚空推掌。

    拜月运功聚劲迎击,步惊仙急道“不可!”同时分离飞甩重剑救援。

    拜月与左丞相掌力刚一碰上,立即被其澎湃内力震的口喷鲜血,那左丞相眼看步惊仙甩剑攻来,掌力吐了一半立即收回自救,横空生力翻旋倒飞,堪堪避过飞旋的重剑,又眼看重剑落空之后旋飞回去,不由暗自惊叹对手出招时计算之巧妙。

    步惊仙甩飞重剑的同时一把接住被震退的拜月,单足踏碎地石,一脚踢出。百十颗碎石夹带巨力直扑退飞的左丞相,迫得他急急坠落。

    步惊仙一把抓住回飞的重剑,抱着拜月就逃。

    左丞相被逼落到低处山地,跃起再上来时,见他们已经逃远。刚才匆匆一击他也看清了拜月的面容,记起交手之际拜月额头一闪而逝的月牙印记,心中又惊又怒。

    ‘月族之后……陈国士族竟会有月族之后!’

    想到让步惊仙死里逃生,他又难掩失策的满怀彷徨。

    ‘晚霞宗主怎会如此不智,怎会来此救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莫非这人果然知道什么干系重大的隐秘迫得她不可不为?莫非与月族有关……’

第八节 漫天火焰

    思想间左丞相飞落山下,不等躬身相迎的金光城太守说话便吩咐道“命你领人捉拿晚霞宗一种叛逆,凡拒捕者杀无赦!再调遣两万守军随本相抓捕逃犯拜月……”

    “属下遵命!”金光城主满怀得意的领众直奔金光城,对晚霞宗积压多年的不满全化成执行命令的动力,私下对部众交待说“晚霞宗都是群谋反叛逆,人人死有余辜,这些人全都是武功不俗的恶类,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冲进去后只管杀!”

    有人心中不满,却不敢说什么。

    而此时晚霞宗内已经收到风声,有军中将领得知讯息差人快马奔赴晚霞山庄通传消息。

    坐镇庄园的副宗主和拜星得知太守正奉命领兵过来,知道大难临头。或者束手就擒等死,或者一不做二不休冲杀出去。副宗主说要等拜月回来,拜星却坚持认为根本等不得,便不管副宗主说什么,交待众人通知宗派的人集合备战。

    “放肆!拜星小姐,虽然你是宗主的妹妹,但这宗派之事何时轮到你能擅作主张!假如你再乱来,休怪我以宗规拿你……”

    不料副宗主一语未罢,拜星突然拔剑架在他脖子上。

    “灾祸将至,副宗主不当机立断难道要眼看本宗被杀个一干二净么?倘若如此,我这就先杀了你!”

    拜星的举动让在场众人都觉得难以置信,大违其往常个性。当即有宗派长老劝道“副宗主,拜星师姐此举虽然鲁莽,但此事理当权宜行事,太守领兵将至,假如我等不能当机立断只怕悔之晚矣!”

    副宗主冷笑道“太守虽然领兵过来,但此事未必不能善了。假如我们异动则让对方得了借口大开杀戒,本宗干系着成千上万条人命,岂能如此轻率!”他又盯着拜星质问倒“拜星小姐如此妄为到底是为宗派着想还是只想去救情郎!”

    “你!胡说八道!”拜星激怒异常,那剑便划破了副宗主脖子上的皮肉,旁人忙劝阻她冷静。拜星胸口起伏不定,片刻,突然高声道“罢了!愿随我杀出去的就走,愿坐以待毙的就留!至于城中本宗宗亲,即可遣人知会状况,愿走者就往城北千田口汇合,不愿走者也不强求。副宗主以为如何?”

    当即有些长老站在拜星一边,一些人则令庄里的弟子快马通知宗亲。

    “哼!小姐如此胡来我亦没有办法劝阻,只怕你将来无颜面对宗主!”

    “不劳费心!”

    拜星收剑号令启程,七八个宗派一代弟子跟随而去。

    他们离开两刻钟后,太守率领的兵马赶到,副宗主率留下的众人往院门迎接。不料院门一开冲进来的兵卒就动手杀人。

    副宗族激怒异常的高声喝喊。

    “太守这是做什么!”

    金光城太守怕进去危险,在门外听见了就得意笑喊答说“奉君上旨意,剿灭晚霞宗一众叛逆。”

    副宗主满心懊悔,见留下的人个个神情慌张,当机立断道“你们速走,去与小姐汇合。此处由我断后,代我向宗主请罪,只说我无颜相对,只能以死谢罪了!”他不容旁人劝说,再度喝令她们退走,又叮嘱说“秦长老,命你速去开启院中机关,而后退去!”自己拔出长剑直冲向涌进来乱杀人的官兵。

    三个长老见状挥泪率众退去,当中的秦长老直奔机关中枢,打开之后却让其它弟子走,自己取了衣甲坚持要留。

    “我也无颜面见宗主,你们快走吧,就让我陪副宗主以死谢罪报答宗主恩情!”

    几个弟子哭喊着被他赶走,他封闭了机关中枢,提双剑杀奔前院。

    边与官兵拼杀边自悲愤怒喊。

    “陈王昏庸!负本宗多年忠勇!”秦长老杀一人,怒喊一声。

    拼杀中的副宗主也被他情绪感染,跟随着杀人怒喊,庄园里被官兵纠缠了脱不了身的弟子听见了齐齐附和怒喊,越喊越怒,越怒越勇。

    撤出庄园的弟子许多也被官兵缠上正在厮杀,听见里头的声响也都满腔悲愤,随着呼喊拼命。不多久,整座金光城里都成了战区。

    晚霞宗根基深厚,此番太守因私大开杀戒激的与晚霞宗大有干系的人都被迫拼死挣扎,其中许多是大户人家,又都是练武的人,家里都有护院下人,全被命令着拿起武器与官兵拼命。

    听见那些喊声,一个个都满腔悲愤的附和呼喊。

    到最后整座金光城内竟然全是震天的悲愤呐喊声了。

    拜星领几十个赶到汇合的宗派中人听见城内喊声,知道不得不走。一个个想到开宗宗主昔年为陈王出力极多,到他们这代依旧忠心陈王,虽说政见不为陈王采纳,但从没有欺主谋反之心。如今陈王信任左丞相的法治,竟然就不惜安以这种株连九族的罪名剿灭他们晚霞宗。

    全都悲愤委屈的哭喊着向北奔逃。

    左丞相在城外部署兵马围捕逃跑的步惊仙和拜月,突然听说金光城的变故时勃然大怒的拍案责骂。

    “好个因私忘公、胆大妄为之徒!来人!”

    便交待心腹赶往金光城把太守当场拿下。

    等了半响,突然听见金光城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出营就见城中火光冲天,烟雾直冲云霄。

    便有人来报。

    “启禀左丞相,晚霞宗庄园突然塌陷,从中飞射无数点燃的箭矢,如今城中多处失火……”

    “发生何事!”左丞相惊怒交加的喝问左右,却见个个低头。半响才有个军中将领答话说“回禀丞相,晚霞宗开宗宗主昔年跟随先王征战,那时金光城为众敌窥视,当时唯恐寡不敌众就建立了城下机关。假如城池被敌人攻破便能发动机关飞射十万支火箭燃烧全城。如今是第一轮火箭。当年机关建成后晚霞宗亲族为表与金光城共进退的决心也效仿建造了地下机关,如不能及时制止,城中十七户晚霞宗宗亲大户室院也启动机关就会有第二轮火箭抛射城外燃烧金光草田。”

    众人皆惊,如果金光草田烧着,那种损失绝非让人能够接受。

    左丞相当即加派三员将领快马赶赴金光城,交待拿下太守,并赦免城中不属于晚霞宗武宗人员的罪状。那三人翻身上马刚奔出不远,就听见城中传来的阵阵轰隆巨响,紧接着连绵不绝的火箭飞射城池上空,又四面八方的抛射散开……

    “晚了。”众人只顾看那漫天火箭飞散的景象,都没注意到说话那将领拔出长剑。那人横剑引颈,鲜血喷溅出来前一声悲愤高呼。

    “陈王昏庸,负本宗多年忠勇!”

    热血喷洒一片。

第九节 祸

    左丞相这才惊觉那将领所以知晓机关事情只因为他本是拜系亲族,刚才不见第二轮机关启动只盼亲人安好,如今见机关已经启动,知道家人已经不保,悲愤之余也不愿独自苟活。

    众人正惊诧时突见左丞相呕吐鲜血,摇摇欲坠,连忙七手八脚的过去扶住。

    “本相何颜面见君上……”

    众人劝慰不止,半响,左丞相情绪稍稍平定,突又正色下令道“速速救火!告知搜捕逃犯的诸将,绝不允许拜月逃出本国!”

    话说当时拜月救步惊仙飞上山崖又被左丞相一掌击伤,步惊仙反击迫得左丞相退避,当时左丞相忌讳他的神勇不敢孤军深入的追击。

    步惊仙抱着拜月一口气奔跑几里路才停下歇息,查看拜月状况,见她体力没有快速流失的迹象才敢放心。知道那一掌没有打实,不至于重创她的五脏六腑,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拜月一路呕血,却难受的以为即将死掉。

    见她如此,步惊仙又感动又自责。

    “你何苦如此!那种时候站出来岂非为晚霞宗引来莫大祸患么?”

    说话间他已替拜月推拿活血。拜月定定看着他笑。

    “如果看着你死,我宁愿丢下一切陪你亡命天涯。”

    步惊仙的动作不由停住,呆呆看着她。如果是拜星,他不会如此惊讶,因为拜星是个没有心机,感情用事的女子。只顾救他而忘了考虑后果并不奇怪,拜星对他似有情意,说这种话虽嫌大胆也未必没有可能。

    但拜月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她理当考虑过后果。他与拜月这些时日虽然见面不少,但私底下的交谈极少,他实在想不到她会为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

    见他愣愣无语,拜月突又笑问“我是否会死?那左丞相竟是这等深藏不露的武修高手。”

    “不会。”步惊仙这才回过神,又继续为她推拿。“那掌没有打实,也没有伤及五脏六腑,如今你的伤势正通过内气补给缓缓回复,但经脉的创伤仍然会折磨你七、八日之久。”

    “说你不会武功,又让人难以相信天生能有那种力量,更难以相信你会连我的伤势状况都一清二楚;说你会武功,当日对凌少保时竟不懂避其锋芒,一味的硬碰硬。”

    此事拜月早就说过一次,也特意教了他晚霞宗的绝技仙游舞,就是应对凌少保勇者不归那招的对策。步惊仙无法说明究竟,也不想说,只能默然接受拜月的评价。

    “学过心法,懂些内功的事情,但招式方面一窍不通。”

    “师从何处?”拜月不失时机的追问底细。

    步惊仙想了想,既不愿全说又不愿编的过份。想来他们日后如果还有活路的话就算是相依为命了,将来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假如到时拜月知道他今日所说与真相毫无干系,势必难以接受。

    “算是北灵派。流浪时遇到北灵老人,被带上山打杂,学了套内功心法,但招式未得传授。”怕她继续问,步惊仙忙问她“好些了吗?”

    “好些了。”拜月答着尝试起身,稍稍舒缓筋骨,又道“还需要打坐调息片刻。”

    “我为你护法。”

    拜月便席地而坐,凝神闭幕运转黄昏决修养。

    如此一阵,突然听见金光城方向传来轰隆巨响,步惊仙正不知发生何事时,见打坐的拜月口喷鲜血,运功骤然中断,摇摇晃晃的就要摔倒,他连忙过去一把扶住。就见拜月满眶热泪,哽咽不成声的悲道一声:

    “本宗、休矣!”

    片刻又见金光城方向射起连绵火箭,朝四面八方飞散落下,烧的周遭金光草田熊熊烈火,顷刻间就已蔓延成势。

    山下至金光城方向连绵几十里的金光草田在蔓延的火势吞没下全化成劈啪火星,燃烧的火星、炭灰随热气流徐徐飞升高空,一时间漫天都是红光点点的星火,还有那阵阵浓烟滚滚。

    拜月又一口鲜血呕出,泣不成声的紧抓步惊仙手臂,悲痛的哽咽不能语。

    步惊仙想不到外表坚强的她会流露如此软弱的一面。当知道她为何如此时,突然勾起幼时神魂宗被郑军屠戮的情景,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更觉同病相怜。又隐隐自责这些灾祸不得不说是他的缘故。

    “是我带来的灾祸。”

    拜月摇头,犹自失声痛哭,不能言语,抓着步惊仙的手越加用力。

    知道山下金光天的火光蔓延到山脚前,她才强自压下悲痛。“走,如果有人掏出来必定在金光天北道口。”

    步惊仙横臂将她抱起,道“鬼见愁与碧莲也在那里等候。”

    拜月被他横抱胸前,颇有些不自在偏开头脸着道“我还能走。”

    “何必逞强。”

    步惊仙买不就走。拜月便不在说什么。

    山路崎岖,奔走跳跃间难免晃动,拜月初时抓紧他的手臂,后来索性环抱住他的腰,只觉没有来的心跳加速,慌乱的不知道脸往哪里放,根本就不敢抬头看步惊仙的脸了。

    话说拜星带了些人悲伤痛哭着奔往北道口,到时意外碰上鬼见愁和碧莲,刚经历劫难又碰上同样躲过劫难的朋友,欢喜之情一时冲淡了她的悲伤。连忙问起缘故,才知道鬼见愁是得了步惊仙的交待早早在此等候。

    一干晚霞宗逃过一劫的人都怕陈军来追,又不知拜月去了哪里,商量着是搜寻还是逃走,逃又不知道该逃往哪里。众说纷纭,都没有个主意。先前处事果断的拜星这时候也不知所措,上山必然连累那些山贼,况且今不如昔,那些人是否还愿意冒险相助也难说的很。

    走山路往楚国又怕与拜月失去联系。

    就在他们踌躇不决的时候,有人看见几里外的山林有林木晃动,惊叫道“对面山上有人!”

    其它人都紧张的眺望过去,见林木晃动不似大军搜捕造成,就疑心是野兽。

    “会不会是宗主?”

    有人这么一说,其它人都觉得极其可能,全都满怀期待的等着,片刻,又有位长老迫不及待的自告奋勇说去差看。不久回来,既欢喜又焦急的叫道“是宗主和左岸少侠,宗主受了重伤!”

    拜星立时飞奔过去,正看见步惊仙抱着嘴角、颈项、衣领上都染着血的拜月。她又惊又急的过去一把抱住姐姐,哭喊着追问状况。两个晚霞宗长老也赶过来帮忙扶着拜月落地,运功为她疗伤。

    这过程不能说话,拜星就拉着步惊仙追问究竟。听说是左丞相打伤时,一种晚霞宗弟子都惊奇意外,旋又咬牙切齿,痛恨咒骂。全知道晚霞宗所以遭遇这等浩劫,都因为变革派的左丞相之故。

    看着眼前这些过去生活优越的晚霞宗长老和弟子,如今狼狈又悲痛彷徨的模样,他内心的自责更深,从此内心打上亏欠晚霞宗的烙印。

    碧莲看着金光田的火势,万分惋惜的叹说“多美的金光田,就这么毁了……”

    鬼见愁呸的一声骂道“毁了好!该死的陈王如此昏庸,活该金光城烧城废墟,最好这大火啊一直烧到陈都王宫去,把那个狗屁陈王烧死才好!”

    便有好不容易拼杀逃出的晚霞宗弟子记起副宗主和秦长老及惨死城中的同门,悲愤交加的叫道“陈王昏庸,负本宗多年忠勇!”一干人悲愤听了悲愤之极,也不管是否会被听到,悲哭失声齐齐呐喊。“陈王昏庸,负本宗多年忠勇!”

    拜月的伤势稍稍好转就阻止两个长老继续运功,站起来时左右要扶都被她推开,强自支撑了站稳,眺望着被火海吞没的金光城方向,寒声起誓道“本宗拜月今日在此立誓,陈王负本宗多年忠勇,本宗亦弃昏庸陈王!终有一日,金光城的血债本宗要向陈王讨还!终有一日本宗要回来陈国,回来复仇!”

    一种晚霞宗逃过大难的弟子纷纷附和高喊,在月下、大火前立下复仇誓言。

第十节 逃亡之路(上)

    她们谁也不在乎这誓言能否实现,谁也不在乎此刻是落难之身,面对的是堂堂大国君主。

    “启程吧,乘此刻官兵忙于救火无暇追击,我们行山路必定能够安然脱身。”

    “走!”拜月恢复常态,一众晚霞宗逃出来的弟子纷纷应命。

    步惊仙看着这一群六十多个男女,个个穿着华贵,如今却要走上背井离乡、亡命天涯的路途。而这些,不得不说有他的责任。

    便寻鬼见愁问“钱呢?”

    鬼见愁诺诺半响不做声,还是碧莲道“藏在那树下。”前者顿时动怒,斥责骂她“多什么嘴!”见步惊仙大步过去拿,他又快不追上拉拽着他胳膊低声央求道“这么多人,我们那点银子能照应多久?你拼了命才从麻风镇弄的这么点银子,拿出来顾了他们我们怎么办……”

    “闭嘴!”步惊仙闻言大怒。“枉我平日与你称兄道弟,这些时日你受晚霞宗恩惠少了?区区千两银子就让你做的出忘恩负义之事了!忘记你腰上的刀从何而得?你知道这双刀价值如何?千两黄金尚且不止!一路同行不能共患难还谈何共生死,你如果不舍得,银子你拿一半,带上碧莲走,我不留你。”

    “唉……”鬼见愁咂舌连连,见步惊仙已经在树下挖银子,忙凑过去道“兄弟,不是我小气。晚霞宗送的东西那是理所当然啊,你救了拜月,这些东西又算什么?我也是为咱们的将来考虑,有这些银子咱们随便找个地方就够安稳过一辈子了。你说何苦还跟着晚霞宗的人搀和……”

    “胡说八道!”碧莲跟过来听到鬼见愁的话不由满脸愠怒的斥责,直对步惊仙说“他既然如此无情无义,眼里只有钱。要走他自己走,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也羞于为伍,绝不会跟他一起离开!”

    “放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是我女人能不跟我走?”

    “要走你走,我绝不会跟你走,忘恩负义的事情我碧莲做不出来……”

    两个人吵的不可开交,这功夫步惊仙已经挖出装银两的包袱,转身喝住他们。搭着鬼见愁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鬼兄弟,假如碧莲姿色平庸,假如你能狠心舍了她独自提前离去……”

    鬼见愁忙打断立誓道“老子想了碧莲多少年才美梦成真,绝对不会跟她分开!死,他妈的也要死在一块!”

    “这就对了。你说以碧莲的姿色,别说现在。即使再过十年仍旧是动人魂魄,勾人心弦的美人。你想找个地方携小富之资悠然度日?那在和平盛世可以,但如今是大乱将至的世道。哪里没有强权?哪里能够安泰?以碧莲姿色你走到哪里没有人想要强占了她?你以为那时候靠这么几百两银子就能解决问题?没有碧莲,今日你不说走,兄弟我也会劝你走。路途凶险,原本就不适合你走。但兄弟知道你放不下碧莲,那你就需要丢开天真妄想!”

    步惊仙说罢轻叹口气,拍把鬼见愁肩头。“兄弟,该说的话我说了。你不相信我的话坚持要走,那你带上银子跟碧莲走吧。相信我的用心,那就别吝啬眼前这区区千两银子。男人不可无志,志更不该是区区小数的银两就能满足。”

    鬼见愁一时迟疑难决,半响,狠狠拍了把大腿,蹲坐地上,痛苦不堪的吐露心声。

    “兄弟啊,我又如何会不信任你?只是我也有顾虑,你们都是武功高强的游侠,而我呢?凡夫俗子,你说我能立什么大志!不就能指望跟碧莲一块快活的过上一辈子嘛……我又何尝不想陪你同生共死,轰轰烈烈的干一番大事,不管成不成都不枉费时日,可我这样的,能干什么呀!”

    说罢竟忍不住红了眼眶,湿了眼角。

    步惊仙也蹲下,拍肩劝慰道“大乱世道,男儿不可无志。多少四十才入武道的前辈都能成就高手、好手之名。多少不曾练过武艺的勇士都能成为英勇战将。原本兄弟想着晚霞宗在金光城财大势大,将来我走时仅带点盘缠,其它都留给兄弟你和碧莲度日。将你们安置在金光城我也放心,有晚霞宗照应不怕受人欺辱!但如今这课大树倒了,我就不能不劝兄弟你一起走,我若是兄弟你早就去求拜月传授武艺,不怕学的晚,只怕无自强之心。”

    鬼见愁如被一语惊醒,当即推开步惊仙和碧莲,一口气奔跑着追上晚霞宗众人,也不理会别人的疑惑和吃惊,扑倒山地就朝拜月磕头。

    “宗主,请收我为徒,传我武艺!”

    晚霞宗众人都觉意外,许多人心里不以为然,都看鬼见愁年纪不小,早错过练功最佳时期,但料想宗主看在恩情份上总会答应。

    拜月沉吟片刻,鬼见愁以为她不愿,忙又磕头恳求,这才听她开口道“恩公请起。恩公想入武道,拜月自当倾囊相授。但让恩公为徒那是万万不可,恩公如真想加入本宗,拜月可代亡父做主,权当以师姐身份代父授徒。”

    鬼见愁不知她心意,只怕不收他为徒就是不愿意传授真正利害的本事,正要再求,碧莲跑过来拉着直催促他起来,又低声耳语提醒说“你这呆子!你与左岸兄弟相称,你当她徒弟,让她与左岸少侠如何相处?”

    鬼见愁想起刚才左岸抱着重伤的拜月回来的情形,终于恍然大悟。忙欢喜的站直,躬身拜礼,尊称师姐。

    步惊仙这时提着银两过来。

    “贵宗往日由谁负责账务开支?”

    就有人答是副宗主,拜月便说即日起由拜星负责。步惊仙将银两拿给拜星,道“做一路开销。”

    拜星忙要推辞,步惊仙皱眉道“同舟共济,何必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她这才拿着,旁的弟子怕银两太重,帮忙背着。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连夜赶路,攀爬险恶山峰之中。

    如此翻过三个山头,天色都已见光,众人早都累了。估摸追兵是不会来了,拜月才令休息。但都不敢生火,怕烟雾暴露所在引来追兵。凌晨十分山中尤其寒冷,晚霞宗弟子过去少有受过这种苦楚,都彼此紧挨着躺倒草地歇息,却冻醒时多,睡着时少。

    拜月看着门人如此凄凉困苦,根本不能入睡,走动散心时看见拜星不知何时醒了坐在棵树上郁郁发呆。她猜到拜星心事,走到树下呼喊。

    “下来吧,姐姐有话跟你说。”

第十一节 逃亡之路(中)

    拜星这才发现拜月的到来,知道她伤势未愈不敢跃到树上,忙飘落地上,情急关问“姐姐怎么不歇息!”

    “你还说我,你又为何不睡?”

    “谁不着……”拜星双手别在背后,低头看着地面,伸脚乱踢碎石,神色郁郁。

    “姐姐知道你想什么。但是你想错了。诚然,姐姐是喜欢左岸少侠的豪情壮志,但从没有想过要因为一个男人伤害自己的妹妹。”

    拜月单刀直入,倒让拜星有几分失措,几分难堪,几分慌乱。

    “姐姐才配得上他的……”

    “傻丫头。”拜月轻轻握了拜星的手。“左岸此人人中之龙,智勇双全,胆识过人,难得又重情重义,有远志,不为近利失长远。如今虽然什么都没有,但这样的人在乱世之中迟早会成就番事业。如他这般的人,你我姐妹原本都配不上。姐姐这并非在说谦虚话,女人的姿色不算什么。过去本宗在陈国尚且有些财势,勉强还能帮他,如今落难至这等田地,已经什么都没有。如今是万万配他不上的。但天意命运安排了这番因缘际会,你我姐妹就该共同把握。于姐姐而言,宁与群芳共伺龙,不愿独守地中虫。姐姐也盼你能想开,更盼你不要误解。左岸此人,你我姐妹根本不能奢望独守。但本宗将来必定能够东山再起,甚至更胜往昔。凭你我姐妹,说稳守基业之能尚且勉强,说白手起家,从无到有,实无此能。但他可以,对此姐姐充满自信,因此尽管此刻落难,我也并不灰心丧气。”

    拜星意外之余,又颇觉感动。她自幼被拜月照顾长大,姐妹间感情本来就极好,此番察觉拜月与左岸关系发生微妙变化也只是自怜自哎,觉得姐姐任何方面都比她优秀,怪只怪她自己不及姐姐。虽然伤心失落,但也没有含恨。这时知道姐姐心意,自然就倍觉感动。

    “嗯,我已经不是孩子,理会得姐姐的考虑。只怕……只怕他喜欢姐姐,对我并无情意。”

    “胡说什么呢?”拜月爱怜的替她整理头发,一手轻捧她的脸庞。“我的妹妹姿容如此出众,对左岸少侠又情真意切,他就算石块石头也会被你的柔情融化了呀。不要乱想,只是前途凶险难料,一切顺其自然,我们姐妹的情意他自然不会辜负,万不可一味想些情爱之事枉顾大局,那才真正适得其反。有志向的男人都厌恶女人为情爱纠缠不休的荒废时光,要学着懂事,力所能及的担待帮忙。知道吗?”

    “嗯!姐姐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

    姐妹俩聊着心事,不觉疲惫困乏,便那么紧挨靠在树下沉沉睡着。

    其次天明,朝阳生气,光亮刺目,她们才带着困乏睁眼。双双对视微笑,一起梳洗了吃饭。

    掏出来的匆忙,除鬼见愁其它人都没有带饱腹之物。鬼见愁带的十几斤干肉也只勉强够众人煮了果腹。

    吃罢收拾妥当,又继续赶路。山路难行,直到日上正午也不过走了二十多里。众人在山头看前方群山连绵起伏,不见尽头。都一阵的心灰绝望,却又强自打起精神支撑着走。

    路上拜月见步惊仙似有心思,猜测着问他。

    “是否不赞成去楚国?”

    步惊仙笑说“推想你自有道理,也就不必多说。”

    “楚国新城有本族宗亲,十年前迁居在楚国专替料理钱粮兵器的生意,总也还算是本宗中人。如今虽然落难,但过去投靠料想还能得些照应。何况半月前本宗才派人押运一批价值五千金的兵甲过去,此刻落难必须依靠这笔货款。”

    步惊仙并不意外,连连点头,末了又问“楚本强武之国,生产铁器,怎么还跟晚霞宗有许多兵器交易?”

    “这些年的需求量一直很大,还是官府购置的,价钱爽快,交易又安全可靠。陈国至少有十六个商号都固定为楚国打造兵器,我看楚国也不会安份多少时日。”

    长年大量收购兵器,耗费金银无数,任何大国都不可能长久支撑这种消耗。势必需要攻占掠夺,楚国显然不如表面看来的温和,求战之心的迫切恐怕不在黑狼军之下。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国家之间的大问题与他们的干系似乎不大。眼前连绵不见尽头的山岭如何走过才是要务。

    山中野兽老远听到响动都逃散,连只鸟儿都无望猎得。赶了大半日的路,人人都饥饿难耐,却要强撑着。

    到夕阳西下时分,有人支撑不住的跌倒,拜月只好让休息。

    跌倒的人被救醒过来就嚎啕悲哭,引的十几个往日养尊处优的弟子跟着悲切哭泣。都被这整日的辛苦折磨的意志崩溃。其它没哭的,除几个年长些曾经历苦难的外,也都丧失斗志的低垂着头脸。

    都不知道这么下去能不能活着翻越山岭到达楚国。

    步惊仙见拜月在呵斥门众、设法激发他们的斗志,自己就叫上鬼见愁分头去找寻食物。没有食物众人的信心就难以持久。

    然而山中鸟兽尽藏,也不见果树。他找了一个时辰就只发现个蛇洞,里面也没有活蛇。最后倒发现些能够食用的野菜和无毒野菇,采了一大包袱估摸够食用了才原路返回。

    鬼见愁早已经回来了,正被众人围着吹捧。

    原来他猎了两只灰色野兔,步惊仙见了也翘指称赞。鬼见愁越发洋洋得意。

    “这打架嘛,诸位都是高手。但这山中猎兽嘛,诸位全不是我的对手!”

    两只野兔并不够几十人食用,但有肉,加些野菜蘑菇煮熟,毕竟容易接受些。众人兴高采烈的张罗开餐,吃着时都想分到星点骨肉。有人吃罢了犹自喊着骨头不舍得吐了。吃着吃着,突然又哭起来。

    “想本宗往昔何等风光,肉不剔骨素不屑食。今日竟落得如此田地,为这些白水煮的兔肉欣喜若狂,为根兔骨恋恋不舍丢弃,与街头乞丐何异啊……”

    那人说着,狠狠将手里的兔骨朝地上丢掷,就那么站着仰面朝天,放声痛哭。其它人心有戚戚,都止不住的频频拭泪。

    拜月见状喝阻道“如今已经落难,如果不忘记过去,就难以面对现实从新开始。过往一切只能成为我等誓要坚持的动力,绝不能成为沉浸缅怀而逃避现实的憧憬!你们总还吃了,看左岸少侠辛苦寻食,却未曾喝过一口肉汤,只愿你们能哪怕多喝些许,支撑下去!”

    一行人都惭愧低头,抱拳直道多谢宗主教诲,收起哭声,静静坐下休息。

第十二节 逃亡之路(下)

    见众人恢复常态,拜月着他们早些休息,说留的那只野兔明早醒来再杀。自己与拜星拿着包袱大步与步惊仙一起就走。

    长老见到忙追问究竟,听说是去采野菜野菇就急道要代劳。

    “宗主何等金贵之躯!岂能做这些低贱之事,请让属下代劳!”

    “休息吧。本宗说过,如今落难。我与拜星还有左少侠都比你们能够支撑些,这些事情就必须由我们去做。”

    晚霞宗众人全都跪倒苦劝,恳求代劳。

    拜月这些日子被步惊仙苦累自己的做法说触动,决议要亲去。又拿出宗主架势严厉发令,那些人个个感动又惭愧的被迫目送他们三个离开。

    步惊仙领着拜月和拜星找到采集处,一带的都搜罗完,发觉也没有多少。

    “明日清早那餐还不如今日晚饭的多……”

    “再寻寻是否有果树或野物吧。”拜月不甘心的提议。

    “好。”

    两姐妹过去也没受过多少苦难,始终支撑全凭那份作为领导者对跟随者的责任感。此刻衣发早被香汗浸透,赶路整日,风尘仆仆,这时脏兮兮的都很狼狈。却都不说苦累,咬牙跟着步惊仙攀爬找寻食物。

    原本步惊仙最怕她们姐妹会支撑不住倒下,那时晚霞宗众人没了精神支柱必定崩溃绝望。见她们如此坚韧,不由的暗觉赞佩。

    如此找到接近子时,仍然一无所获。

    攀上片坡地山坳,拜月和拜星已经气喘吁吁,步惊仙就说歇息片刻。

    坐下不久,隐隐听见说话声音。拜月和拜星双双以为有人时,步惊仙侧耳倾听半响,突然满面喜色的叫道“有救了!是咕噜果!”

    当即拉了她们寻声奔进山坳,只见里面大片果树在月光照耀下散发颜色各异的朦胧光亮。大大小小的扁圆咕噜果全挂树上,见到他们的到来,全都睁眼张嘴,欢欣不已的雀跃叫喊。

    “快来吃我快来吃我,我很甜,我比它们都甜,快来吃我快来吃我……”

    打破山里深夜的寂静,吵嚷的如在街头闹市。

    拜月和拜星看着那许多的果子,欢喜过度,眸子里竟一时含泪,哽咽着要哭。

    忍受整日的饥饿疲惫,又在这深山中受着寒冷折磨,以为绝望时突然峰回路转。那种惊喜足以让人欣喜的哭。

    “姐姐!够了,这么多果子够让大家都吃饱了!”拜星说着就跑过去摘。

    步惊仙也招呼欢喜过度还没回过神的拜月快摘。

    “留些明日清早再摘,明晨能够吃饱,还能带些到明日中午果腹。那只野兔和这些草菇就能解决明晚的问题了。”

    回到众人歇息处,大包的咕噜果全从包袱中滚出来时,满山林都是它们争先恐后叫嚷“快吃我,我最甜最好吃……”的嚷嚷声。众人见到这么多果子,都欢喜的拿起一个吃,还抱着两个在怀。

    其中有酸果子也都不在乎了。

    步惊仙也吃了两个,见众人都食饱后都显得精神抖擞,重又恢复斗志,暗觉安慰,忙又劝辛苦整日的拜月和拜星入睡。

    一夜无话,次日天色微亮步惊仙就先醒了,悄悄拿了包袱去采摘咕噜果回来,路上碰到找来的拜月、拜星姐妹。

    “为何丢下我们!”

    “路程太远,你们需要休息,如果你们累倒晚霞宗的人怎么办?”见她们犹自不快就笑道“好了,不说这些客气话。既然来了就一起回去,今日不愁食物尽量多赶路吧。”

    一路回去不近,昨夜都疲累的很,他们都无心谈话。今日拜月休息的还好,就问起鬼见愁的事情。

    “你的内功其实很好,为何不教鬼见愁反而让他拜在本宗门下?晚霞宗虽然在陈国尚有一席之地,但放眼天下而论,也绝算不上一流……”

    “实话说吧。我的内功心法根本学不得任何招式,是福是祸自己都还不能肯定,怎么敢去教他?”

    拜月恍然大悟。“难怪本宗武功你始终学的似是而非。”旋又叹道“北灵山的武功,再如何不济也必然比本宗的高明。”

    “其实我另有打算。不怕据实相告,说武功招式我知之不多,但论内功心决,我所知不少。晚霞宗的内功心法不差,但也绝不算高明。拜星曾说过晚霞决一层心法口诀,以晚霞决而言,其中不足之处就有十七处。原本不便对晚霞宗的心决指手画脚,但如今我们同舟共济……”他说着见拜月姐妹神情有些古怪,推测心意,忙补救道“……又不分彼此。也就不怕坦言相告。等到了楚国,假如你们愿意,相信我还能对晚霞宗的内功心法做些改动,不敢说这一改就能让它成为天下神功吧,但至少能成为一流之列。”

    “当真?”拜星心无芥蒂的欢喜反问。

    “不敢夸大其词。”

    “姐姐!”

    拜月被问时展颜微笑说“既然不分彼此,我又岂会藏着掖着?还能信不过他吗?”

    步惊仙暗自庆幸补救的及时。如今面临困境,他根本无心细想与她们姐妹的事情。大意之下险些说了伤人的话。

    回到宿地,人都醒了,见又有咕噜果吃,全都精神抖擞。吃罢又都分得些带着上路。这一整日得到食物补充体力,赶路快了许多。早有前车之鉴,拜月和拜星又以身作则,其它人百日里都自发留意路上的可食用草类、菇类以及野果。

    路过有水处还都看看是否有鱼虾,竟然也有人捕到一些。还有过去曾养蛇取乐的弟子找到蛇洞,诱出条大青蛇。

    步惊仙因此心有所悟。楚高歌的王道就是集众人之力的权术,以威德令众自发、热情的参与到大事里头。单凭个人之力,仅靠他和拜月姐妹三人每日找寻食物的话,他自己或许能够久撑,但拜月和拜星绝对撑不下去。

    晚饭歇息时他就提议众人分享找寻那些食物的心得,其它人听着。

    再一日的路上众人搜寻的可食之物果然更多,不仅解决当日饱腹问题,还储备了整一日的食用。

    最初绝望的情绪至此烟消云散,谁都不再害怕会饿死山林。

    山路崎岖,又不如官道直达目的地。众人这趟攀山越岭赶往楚国的形成足足进行了大半个月。

    当终于看见山下稻田、官道、遥遥可见巍峨耸立的军事要城新城时,许多人都欣喜的激动含泪。

    他们走在楚国的官道上,来往的人见他们个个形容狼狈,众人也都不及在乎。迫不及待的找到间路道小客栈,全都坐下叫吃喝。即将有所倚靠,拜星也不怕众人吃多,只管由他们点菜叫酒。

第一节 新城

    一顿饭饱,竟然吃了百两银子。客栈老板唯恐他们没钱付,见到银两时才欢喜的咧嘴直笑。

    楚国以军事力量为主,强武之风颇盛。路上来往行人商客少有不佩兵器,哪怕只是附庸风雅的精致佩剑也都挂着。官道上都有兵卒巡走,不见有扰路人,可见军中管制之森严。

    新城城墙高达八丈,不是轻功高手根本不能飞跃,砖石全为硬岗青石,极其坚固。城楼上旗帜飞扬,站满兵将。城门前的护城河宽达五丈,守门的卫兵数目就有三十。城墙建造耗费之巨,城池守卫之森严,不负为天下第一军镇之殊荣。

    郑国曾有意建造一座比楚国新城更雄伟壮观的军镇,但找不到任何一座城池的军事价值有楚国新城高,耗费之巨又不能儿戏,最后无疾而终。

    楚国新城地理位置十分特殊,西与陈交界,西北的山脉可通往韩国、北面大关前就是郑国的领土。这也是当年迫使楚王不惜耗费巨资建造这座军事要塞的原因,在历史上,新城在大战乱中立下的功绩难以计数,在楚国被称为不落城。是楚国最引以为傲的象征性军城。

    入城时城门守军没有如何留难,城中见到的往来路人中许多文人书生不仅佩剑,许多还穿轻薄的丝质软甲,盛为一种风气,可见在楚国人心中武者的地位何等不一般。

    入城后拜月先让众人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梳洗干净才寻往梅园庄。

    到时见那庄园奢华逊色于金光城的晚霞宗庄园,就有人冷哼道“过去宗里人都说他在买卖账务上做鬼,宗主不查,如今看来十之八九!”

    其实拜月对此早就心里有数,但这梅园庄说起来还是晚霞宗的人,实际上早就独立,根本不会听她这个宗主的命令行事。晚霞宗也需要梅园庄扩展在楚国的兵器、粮草生意,她只是不得不放纵其行。

    看门的家丁不认识拜月,听说是晚霞宗宗主,竟然还思索半响,最后丢句“有些耳熟,啊,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回禀老爷。”

    把晚霞宗长老、弟子一众气个半死。

    半响,里头终于传出一阵脚步声响,庄园大门开时,就见个四十开外、长须及胸,浓眉鹰眼的中年男人领着几个家丁满面堆笑的出门迎接。

    “哎呀——宗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快快,宗主快请进……”

    有晚霞宗的长老不屑冷哼,冲那男人道“拜梅老先生原来还记得宗主啊,这家丁听闻晚霞宗宗主五个字竟然说有些耳熟,好个有些耳熟!”

    那男人反手一耳光抽刚才开门的家丁连上,打的那家丁牙落地上,满口鲜血。

    “好个饭桶!平日我时常念叨的宗主你竟然能不知道!”

    那晚霞宗长老知他是做戏,一声冷哼,懒得再说。

    大门距离会客大厅竟有百步距离,庄内有庄,高矮层次分明的屋院足有七八座,少说可容两、三百人居住。大厅外表全由金漆,奢华的让人咂舌。

    众人入厅落座,下人陆续奉上茶水。

    拜月刚饮一口,就听那拜梅道“宗主,金光城的变故老夫也听说了。哎,几十年基业毁于一旦……但那昏庸陈王也付出了惨痛代价。金光城内烧毁屋舍不下千座,城外金光田焚毁足有三千亩!且此事传到楚国,人人都痛骂那陈王昏庸无道,不仁不义!”

    拜月底细被了解却依旧镇定自若,放下茶杯就道“金光城之事既然已经听说,倒省却本宗一番口舌。不日前那批兵甲可曾出售?”

    “还在库房,押运途中车坏耽搁了两天,三日前才送到。宗主有何打算?”

    “先带本宗看看那批兵甲,欲留些使用。”

    “宗主请!长老请——”

    拜梅在前引路,出庄园时已有十辆马车停好,众人纷纷上车。在城中奔走半刻,停在座工房前。

    这时分里头还有不少人在做工。

    兵甲都存放在地下库房,那库房足有千步只宽,架子共分十层,几乎全摆满了各式盔甲、刀枪剑戳等兵甲。

    拜月使人拿了套暗银色的龙鳞软甲交给步惊仙,又给了鬼见愁一套吞云钢甲。最后才让宗中众人各自挑选身战甲、兵器。拜梅不解其意,见拜月和拜星也都拿了两套女式凤鳞软甲终于忍不住问她“宗主这是?”

    “晚霞宗已亡,本宗打算待这批兵甲出售后就在这新城重建宗派。楚人强武之风极盛,在此立足免不了经历武斗,因此需要这些应付战事。”

    “原来如此。”拜梅连连点头。道“宗主既有此意,属下一定全力以赴,正巧城中还有座庄园,倘若宗主不嫌老旧,大可住用。其中一应居用之物俱全,也可免了东奔西走添置购买的琐碎麻烦。”

    “那本宗就不客气了。”

    取罢兵甲,众人又乘车随拜梅回梅园庄。

    酒宴已经准备妥当,拜梅的夫人也出席酒宴,却对晚霞宗众人不甚热情,拜梅让她拜见宗主,她也不做理会。惹得晚霞宗长老、弟子群起激愤,个个冷脸吃罢就请求歇息。拜梅也不好挽留,又让马车送他们往城中闲置的庄园住下。

    拜月一众走后,拜梅就责骂他的夫人。

    “方才为何不见礼!”

    他夫人不以为然的冷笑道“装什么装啊?若说过去她来,念在每年提供不少兵器粮草有钱可赚的份上还能给她几分颜面。现在她一无所有跑来白吃白住,还想摆宗主架子?我说你到底想些什么!留她们在这里为何?你当她们还能再打造兵器,生产粮草?”

    “哼!女人就只知道眼前利益!”拜梅不屑冷哼,直入大厅坐下,端起茶水喝着。他夫人不解的追进去,推他把追问说“到底打什么主意!”

    “我毕竟不是楚国人,当年又学不到晚霞宗高明的武功。在楚国有今日的成就,能官至六品管这东城区买卖之事算是极限了。楚国人好武,女子一样能为官。但要看真本事,那假不得。看那些浪得虚名之徒几个有好下场?不时就有人公开挑衅比斗,没那本事根本藏掖不住。”

    “那又如何!咱们家不是过的很好?”

    “好个屁!”拜梅动怒之余竟口出市井粗语。“一个儿子不成器,两个女儿浪荡成性!将来怎么办?不说以后,就说现在吧。城中大大小小的武宗为难我们还少吗?动辄群起来闹,说来我是个官,但对那些武夫有什么办法?全都成群结党,说起来个个都有背景关系,根本看不起我们这些文家门户。晚霞宗是灭亡了,但拜月两姐妹的武功本事没有丢,晚霞宗打造兵器的本事也没有丢。晚霞宗的人大可留下帮我们的工房,至于拜月姐妹,你看她们姿色如何……”

    他话没说完就被夫人扬掌猛打。

    “你个老色鬼!后院一大群小妾还嫌不够……”

    “住手!”拜梅猛然发作,惊的他夫人果然不敢再打。“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

    “……你说,反正要想收她们当妾绝不可能!”

    “你!简直是个蠢货。拜月姐妹是我能想的?即使再如何落难也不是我能染指的女人!以她们姐妹姿色,假如介绍给城守的两个儿子,将来总有一个能成为城守夫人……”

第二节 立身

    那夫人果然欢喜,叫道“亏你个老东西想的到。这可真是门当户对,她们姐妹的出身绝不辱没城守,就算如今落难,那也是真正的大家出身呐!就她们那姿色,城守的两个公子见了还不被马上迷的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呐——”

    “将来落难金鸡变枝头凤凰,如何不感激我?你说你今晚如此待人,不是在坏我大事吗?”

    他夫人连连点头称是,又低声下气、满面堆笑的赔不是。

    “明日一早我就过去请罪,就说今日啊,身体不适……”

    晚霞宗经历多日磨难,终于在新城安顿。拜梅对拜月十分客气,拜月自知此刻人在屋檐下,自然也不追究过去那些账目问题。庄园收拾妥当后就考虑挂牌立宗的事情,拜梅对此十分支持,还承诺说要介绍两个必定能在此事帮忙的贵人给拜月姐妹认识。

    领来的就是新城太守的两位公子,那两人倒也生的相貌堂堂,见到拜月拜星,两兄弟都十分热情欢喜,对晚霞宗的事情承诺鼎立支持,自此接连数日都频频过来。

    这日晚上时候,步惊仙与拜月姐妹在书房讲解晚霞宗两门内功的修改事宜。正谈论时城守的两位公子突然来到,见到他们三人在书房,勃然大怒的一把推开步惊仙喝骂道“什么下贱东西!也敢与天仙般的人同桌而坐!”

    其实步惊仙这几日早察觉到太守两位公子对他的敌意,未免影响晚霞宗的大事,一直避免相对。不料对方还是不肯放过,此番显然是买通了宗里的人,得到消息有备而至。他性子阴冷,根本不为这种损伤颜面的欺负介怀,当即恭敬告罪,退出书房。

    料到此事必定与拜梅有关,他或拜月都早猜到拜梅用心,只是为了晚霞宗立派大事,拜月不得不敷衍应付。

    步惊仙自己另有打算,未曾想要长留楚地。虽然拜月曾经吐露心声,但那之后一路磨难谁都无心想其它。现在晚霞宗的人好不容易得到倚仗能够安定,如果晚霞宗就此在新城扎根,他绝不会因为拜月当日的那番情意流露就拖累晚霞宗上下。

    所以这几天才每日夜间抓紧时间相助内功修改事宜,期盼尽快了却此事好能离开,留的越久,为晚霞宗带来的不利影响就越多。更让他忧虑的是楚高歌的宝剑,晚霞宗的人都曾见过,城里已经有人听说。

    如果传到有心人耳中必然招来麻烦。这些心事又根本不能说,于是他计划了结内功修改的事情就来个不辞而别。

    次日拜月怕他受辱不快,寻他说话,却被他催促着继续记录内功修改的事情。两人抽空一个上午,总算完成了改造。

    “如此修缮不必让你们从头再练,当然,第九重开始会费些周折才能消除过去修炼造成的缺陷不足。但过了第九重,修成第十重时你们就会知道修完后内功的强大威力。在此之前你们的功力提升幅度大约只有三成。”

    “三成之多?见效如此之快?”拜月觉得难以置信,在她看来三成功力的提升简直是不可思议。步惊仙却觉得太少。

    “三成并不多。修到十重时,平日你们或许以为只是功力提升了几成。但如果遇到激烈战事,就会知道功力的增长可算数倍。”内功一道步惊仙并非吹嘘,在北灵山他没有招式,琢磨的就是内功心法。凌落对他又推心置腹,北灵山的各种内功细要、以及天下诸般一流内功心法凡是北灵老人告诉他的,他都会告诉步惊仙。

    步惊仙虽然因为魂决的缘故练不成其它心法,但内功修炼的事情很下过番功夫。对诸多高明内功心决的经脉路径了然于心,因而能根据晚霞宗内功练法知道其不足之处。这番改动利用了影决和神决的修炼经脉之法巧妙衔接,虽然因此导致结果比神决有所不如,但所差在实战应用,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必然之事,晚霞宗的心法如何修改也不能比神决更高明利害,但对修炼者功力的提升方面却并不逊色。

    当然比斗较量不是只看功力如何,招式影响杀伤和抵抗伤害的能力,更影响身法轻功实战中的效果。但招式这方面,他没有评价资格,实在不知道晚霞宗的武功招式是否高明,更无法相助修缮。也只能做到这些确保在功力方面不吃亏与对手。

    拜月见步惊仙起身伸展懒腰,便柔声问他这几日是否太累。

    “是有些累,今日我就早些回去歇息了。今夜子时是月圆之夜,晚霞宗内功主修阴柔内劲,最好今夜带上拜星就在房中开始修炼,两个时辰后能初步体会修缮后的威力。”

    “好,听你的。”这些日子拜月觉得因为城守公子势必影响了步惊仙的心情,因此私下与他相对时尤其显现女儿态,只盼能稍稍抚慰他的自尊受创。

    当晚,步惊仙提了布包的重剑,只带身换洗衣裳和百两银子做盘缠。就去寻鬼见愁告辞。后者早知道他要走的打算,劝过几次无果,本要随他同去,但被步惊仙劝阻留下。只说晚霞宗无意外必定能在新城东山再起,他和碧莲大可安心留下。

    碧莲曾怂恿鬼见愁知会拜月姐妹此事,但鬼见愁不敢如此做,怕惹的步惊仙与他翻脸。

    这晚备好酒菜为步惊仙饯行,喝罢半斤白酒鬼见愁不甘心的进行最后一次劝说。

    “兄弟,不是我说你。宗主姐妹那是何等样的美人?难得又对你情深意切,不惜双双委身于你。身为男人得此厚爱,可说此生无求……”为了这一次劝说鬼见愁跟碧莲反复商量,如何说全是碧莲教的,用词自然也就文雅,步惊仙一听就知道这些话鬼见愁绝说不出来,肯定是碧莲的主意。

    “你把此事告诉碧莲嫂子了?罢了,我不怪你。但是我说过,假如让拜月和拜星知道了,休怪我跟你恩断义绝。”

    “我哪里敢!碧莲老是劝我跟宗主说,我死活都不敢说!就差没拿刀威胁才让她打消了擅作主张的念头。你倒还不放心我?”

    “好了,多的话不说。”步惊仙一杯饮尽。“朋友之间应该彼此为对方考虑,帮忙都该让彼此越过越好。我对晚霞宗心存亏欠,所以留到今日眼看晚霞宗立足稳定了才敢不辞而别。拜月是宗主,她不能不为晚霞宗负责,拜星与她姐妹情深,这时候她离开拜月也会孤独无助。晚霞宗那么多人,离开她们姐妹如何立足新城?私人情感在大局面前只是微不足道。拜月姐妹并非寻常女子,都肩负着重大责任。不仅你们,连晚霞宗弟子都隐隐察觉她们对我的情意,你说太守公子如何能不心存芥蒂?我如久留,他日势必成为影响她们姐妹前途的污点,早些走了,城守公子还会自责是他们自己疑心太甚,日后反而待她们姐妹更好。诚然,拜月和拜星心中难以决断,或许不能割舍。这个决定十分残忍,由她们最终选择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倒不如今天由我来做。”

第三节 苦心积虑

    “兄弟!可是你不能妄自菲薄啊……”

    步惊仙制止他说下去,笑道“妄自菲薄四个字用在我左岸身上就是天大的笑话。我左岸之志自己都认为是狂妄!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无论我志向如何,将来能否实现。那都是将来的事情,眼前对于晚霞宗而言需要的摆在面前的生存问题。那不是将来能够再回头解决的,问题等不到将来那一刻。今日我的能力能做的帮助就是果断离开。”

    鬼见愁无言以对,想起逃亡那些日子的苦楚以及晚霞宗众人的狼狈,也颇有些明白步惊仙考虑的道理,也就劝不下去。

    “既然如此,你我兄弟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我鬼见愁这辈子能遇上你,就是莫大的造化。我敬你九杯,算是感恩!”便不理步惊仙劝阻,一连喝干九杯。步惊仙只好陪他九杯。

    如此又说阵话,步惊仙见子时已过半刻,当即起身告辞。

    “鬼兄弟,照顾好碧莲嫂子,好生过。兄弟就此告辞!”

    “保重!安定下来了别忘记给老哥捎封书信!”

    “一定。”

    这时分庄园后门没有人在,步惊仙悄然经后门出庄,大步出城而去。

    话说拜月找拜星练功,本来应该在子时开始,没想到拜星拖拖拉拉,非要绣罢鞋垫才肯修炼。到忙完,子时已经过去半刻。两姐妹去书房途中碰上庄里的下人,拜星见那人端着瓶雕花酒,就奇道“谁喝的?”

    “回禀宗主、副宗主。是鬼先生要的。”

    这种雕花价值百两银子,是城守公子所赠。拜月大觉蹊跷,鬼见愁那人虽然透着许多市井气息,但并非是不知检点,为一时酒兴就张口要如此昂贵好酒的人。

    “他待客?”

    “这,不知道。没听鬼大爷说。”

    拜月心念百转,急声又问“他要了些什么菜下酒?”

    “熟牛肉十斤,荷叶鸡五只,青嫩豆苗两斤,蒸蛋十份……”

    拜月不等她说完拽着拜星就走。

    直接施展了轻功纵身飞上房屋,接连跳过三五间屋舍,横空飞落街道,便朝北门飞奔疾走。拜星被带的险些跟不上,急急忙追问“姐姐,发生何事?……姐姐,这是去哪里?”却见拜月神情慌乱,跑着跑着竟然满眶泪水。

    “姐姐……你怎么了?”

    “他走了,他不辞而别走了!”

    “怎、怎么会?”

    “熟牛肉,荷叶鸡,青嫩豆苗、蒸蛋这些是谁喜爱吃的?”

    拜星不需想就答道“左岸呀,十之八九都吃这些菜。鬼见愁请他喝酒吃这些有什么奇怪了?”

    “鬼见愁如何会要那等名贵的雕花酒!如非不得了的事情他也绝不会厚颜张口要。这几日都觉得左岸有意回避疏远,我只道他心有芥蒂。今日他让我们子时练功,刚才那些酒菜又是刚撤下来不久。他不是故意乘我们练功时不辞而别是什么!他是要让我们嫁给城守公子以保晚霞宗能在新城立足,东山再起呀傻妹妹!”

    拜星震惊之余心慌意乱,片刻,泪水止不住的湿了满脸,口中直道“他怎会如此,他怎会如此……姐姐!那我们分头去追,万一他走南门……”

    “他此去必走北门!当日来楚途中他就怀有心事,显是另有打算。陈、郑两国他都去不得,当时如果要去哪里必然是经韩国。北门出关可不经郑国官道走山路去韩,所以他必走北门无疑。”

    拜星这才稍稍安心。

    “他轻功糟糕,走不快的,我们一定能够追上,一定能追上。”

    正这时风云突变,下起连绵阴雨,片刻就打湿了路人。

    步惊仙此时出北城门不久,见天下雨忙躲到树下拿油纸包紧包袱以防打湿。忙罢正要上路,就看雨中两条身影飞奔而过,隐隐还听见哭声。像是拜星,吃惊之余他正要躲藏,两条人影又折返回头,直奔过来。

    拜月见到他,扑至一把紧紧抱住。口中只叫“抱紧他了,抱紧他了拜星!说什么都不许他走!”

    拜星初始愣愣站着只哭,听到拜月叫喊,见步惊仙被姐姐环腰抱个结实,她不知抱哪里就过去环紧步惊仙胳膊,死死往怀里抱。

    见她们雨中奔走,浑身湿透,靴上、长袍尾摆全是泥泞。步惊仙一时既感动又无奈。

    “拜星倒也罢了,你是宗主,怎可如此……”

    “我为何不能如此对你流露女儿态!”拜月突然发作,仰面冲他怒喝质问。一时气急,竟似快喘不过气般。“我是宗主又如何,我本是个女孩儿!八岁时宗父旧伤发作,撒手而去。膝下无子只能由我这个长女担起晚霞宗宗主重任,我是宗主,那时起就不断提醒自己。明明还是个孩童偏要学习如何像个宗主,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谨慎注重。可我只是个女孩儿,如今才十七岁的女孩儿!我为何不能对着心爱的男子流露自己的女儿态!我不需要任何人提醒说,我是宗主,我一直提醒自己,提醒了九年了,九年了!”

    “姐姐——都是我没用,什么都帮不上你……”拜星听着这些话,自责、歉疚、疼惜三种情绪全涌上心头,不由的伤心哭喊。

    拜月摇头说不怪她,是命运作弄,带着哭腔仰面盯着步惊仙道“左岸。对晚霞宗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在金光城已经竭尽全力的每日与阴毒的权谋者周旋,比斗。我不想这一生还要嫁给并不愿意嫁的男人,每一天都含着血泪对自己说,一切因为我是宗主!我不想恨自己的父亲,不想恨生我的母亲!”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这样做会怎么样、怎么样!我知道,我想过。让我嫁给一个不愿意嫁的人,伪装一生,甚至生育不能完全疼爱的子女,还要对他们说,我这个母亲跟她们的父亲如何相爱如何幸福。这种将来我就算只是想想都要发疯!这已经超出我能接受的极限,这已经超出我的极限了!这些超出极限了——”

    拜月失态的哭喊着,渐渐泣不成声。拜星不由自主的放开步惊仙,紧紧自背后抱紧她的姐姐。“姐姐,你不要难过,不要难过了,我以后一定帮你,一定学着帮你……”

    拜月抱的越紧,拜星也抱的越紧。两姐妹在雨中痛哭失声,不能自己。步惊仙过去并不喜欢软弱的人,但他无法把拜月归类为软弱一类。见到她这样一面,莫名的疼惜,不由自主的一手搂住她肩头,一手抓住拜星肩头,任由她们肆意哭泣宣泄挤压已久的悲屈。

    雨越下越大,不是雷鸣声起时震耳欲聋。

    拜月和拜星哭够渐渐平复情绪,步惊仙忙拉着她们附近的仓房屋檐下躲雨。

    说是躲雨,彼此相顾打量,衣发早就湿透,不由一起仰面失笑。

    拜月挨近步惊仙,紧紧把他左臂抱怀里,头脸贴靠在他肩头。另一面的拜星见着,红着脸装作观望雨景。步惊仙索性将她也抱紧。

    “你们回去吧。”说罢见她们反应激烈,忙解释说“你们既然来了我又哪里还能走。只是回去终究会坏事,天亮时我就在路边的客栈住着,等晚霞宗立派大事敲定了再考虑如何。你们虽然愿意就此随我一走了之,但我又何尝能枉顾晚霞宗那些人?金光城时已经连累你们太多,此次能够周全解决,当然还是周全的好。”

    拜星犹自怕他诓骗,怀疑道“你真不会又再一走了之?”

第四节 相见不识(上)

    “真正不敢了!”

    “那、那我信你,听你的先回去,可是你不准骗人,否则、否则我……我、我……”她我了半响也想不到能够如何,假如他一走了之她哪里能有办法。

    拜月失笑道“妹妹你先回去吧,我等雨停了再走。”

    拜星一时没反应过来,觉得她们都湿透了。见到拜月贴靠在步惊仙肩头的脸上眸子里闪烁着戏耍取笑自己的味道,才明白过来。红着脸道“那、那我等姐姐一起走。”

    湿了的身子在寒风里冰凉的没有温度,步惊仙抱紧了她们,她们也越贴的他紧些。

    看着夜空纷纷扬扬的雨落,步惊仙想起北灵山的后崖,多少个秋霞寒暑,他都穿着单衣在后崖受着寒冬、守着孤独,看雨落,看雪飘。很少想些男欢女爱的事情,即使与郑凛然定亲后也从不敢想要让她陪自己忍受那种凄凉。

    而如今,身边却陪伴着这样两个女子,与他在屋檐下,忍受寒冻,看雨落。

    他早知道拜月和拜星苦苦挽留他就难以离开,因此算尽机关,待她们练功时不辞而别,两个时辰后他早已上了山路,她们追到山上,面对连绵起伏,处处是路,处处又不是路的山野也只有放弃找寻的幻想。

    然而听她们诉说经过,他也觉得冥冥之中似有天意撮合。素来听话的拜星因为给他做的绣花鞋垫执意耽误时刻,心思慎密的拜月从雕花酒推测出他的心思线索。

    他记得北灵老人曾对他们三师兄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任人机关算计,万事俱备,也禁不起命运之手的轻轻一拨。

    他不想再说什么各行其道的话,既然这是拜月姐妹深思熟虑后的选择,他一样有勇气面对未来的结果。

    雨终于稍稍小些了。

    “会冻着,回去吧。”

    拜月这才离开他的怀抱,先替拜星理整衣发,才又自理。

    “明日午时我让颜长老在此等你。”拜月牵着拜星,后者几步一回头,唯恐步惊仙又不辞而别。渐渐远时,犹自不放心的回头叫道“你不许再走!”

    目送她们消失在雨幕尽头,步惊仙直奔北关前的路边客栈。

    次日一早拜星就跑到客栈询问有否步惊仙这个客人,正碰到他下楼吃饭,拜星脸一红,尴尬难当的低声说“怕你走了……我这就回去。”

    步惊仙不由哑然失笑。“这些日子记得要练心法,以防立宗时横生枝节。”

    “我知道。”拜星知道不便久留,放心的走了。

    接连数日步惊仙就呆在客栈,大多在客房里练功,只有吃饭时才下楼。

    第七日正午时分,他如常下楼用餐,见底下的食客注意着店外一桌的两个红衣女子。他认得是飞仙宗的人,又从右首女子头顶的凤头金饰知道正是博得天下第一武尊殊荣的秋叶长老。

    心里也不由奇怪,想不到她会来到楚国。

    大厅被食客坐满,他只好到门外路旁的桌子坐下,正在秋叶对面位置。这才看见与秋叶同桌而坐的另一个女子侧面。

    只见那女子落落寡欢的单肘支在桌面,纤细的五指随意微屈,消瘦的下巴正正抵在中指上。另一手无聊的拿着筷子在桌上乱写乱画。那只眸子明明生的极美,偏偏被阴郁的冷漠破坏了美色。

    步惊仙绝想不到这个女子就是七月。

    犹如七月也绝想不到步惊仙就坐在她身侧旁桌。

    凌落有意为国效忠,其父左庶长鼎立支持,调派了许多得力部署听命于他。郑国如今最忧虑的就是其它诸国的心思,其中又以楚国为要。凌落知道郑王忧虑,决议走一趟。秋叶见七月始终无法摆脱步惊仙之死的打击,便携她游楚,说楚国的美食如何别具风格,说到吃,七月总算提起兴致。

    郑凛然无暇分身,再者她与楚高歌谈不上交情,索性委派秋叶为使者。但秋叶本就我行我素,哪里肯等凌落与天籁公主准备妥当?便与七月先出发到了楚国,入关时又知道凌落与天籁公主竟然来的也不慢,于是就近在这路旁小店吃喝等凌落的使节队抵达会合。

    步惊仙见秋叶这等身份的人来了楚国,推想必定有事,但也无心打探。打量了阵七月就叫小二上菜。

    “十斤牛肉,三只荷叶鸡……”他如常点菜,不料那小二满面堆笑的打断他道“客官,这些都没有。”

    步惊仙暗奇今日这店里的生意竟出奇的好,才正午就卖完了。

    “那有些什么吃的?”

    “什么都没有了。”

    步惊仙大惑不解道“那为何里外都坐满了人?”

    那小二瞟眼七月和秋叶,见没留意这头才凑近附耳说“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

    “看热闹?”

    “客官你坐会就知道了,我先给您拿酒,厨房兴许还有些花生米,您先吃着。”

    那小二进去不久,大道上鱼贯驶来三辆马车,装的都是刚杀的整只猪、牛、羊。步惊仙以为有得吃,小二端来酒和花生米时就说来十斤熟牛肉。

    “客官,我不是说了嘛,今儿什么都没有了。这点花生米还是我为自个留的,要不是您在店里住几日了呀,还真不会给您端上来。”

    “那些是什么?”步惊仙看着往店里搬的畜肉发问。

    “这些都是那桌客官的。”小二说完又笑嘻嘻的道“您别急,先喝着酒吃着花生米,呆会就明白了,保证呀比您自个吃牛肉还有意思呢!”

    这小二频频卖关子,倒也惹得步惊仙心生好奇。料想没有缘故客店也不会如此戏耍客人,索性就喝着酒,吃着花生米耐心等着。他总觉得七月的模样生的面善,让他看着就喜欢,也就不由自主的频频打量。

    那头秋叶见着,就想逗逗七月开心,笑说“旁坐那位俊俏小子看你呢。”

    七月便冷冷淡淡的干脆侧身正面盯着步惊仙看,这一转身,倒让步惊仙愣了。

    只见她另一边脸庞上道道红痕,像是不小心脸重重撞擦了什么留下的伤,足足占了脸庞大半,实在大煞风景。

    步惊仙看着那些伤,察觉到她故意让他看清的举动,不禁觉得有趣好笑。换做任何女子都会在意连上的擦伤,这位偏偏唯恐别人看不见,毫不在意。再说女子尤其在意脸上受伤,这女子偏偏擦伤至这般模样,由此可推知她的性情之独特了。

    见步惊仙没被吓的失望扭头反而失笑,七月皱眉,孩子似的搬个不高兴的鬼脸,便又侧过身不再理他。

    步惊仙更觉有趣,绝想不到飞仙宗还有这样的弟子。

第五节 相见不识(下)

    秋叶没好气的连连摇头。

    “我说你是不是女人?谁还故意让人看见脸上那么丑陋的伤!”

    七月不以为然的说“长老师姐们才在意容貌,因为本来就生得漂亮,我本来就不美,根本不必在意。”

    “我早就想问你了,到底是谁说过你丑?”

    七月脱口而出道“凛然宗主呀。”

    “我可只知道她说你食态不堪入目,从没听她说你样貌生的丑陋。你要说自己不够漂亮,那也怪你总是素面朝天不知细心打扮。”

    七月仔细想想,似乎果然如此,但仍不在意的说“反正本来就丑有什么好打扮的,有买胭脂水粉的钱还不如买吃的合算。”

    “胡说八道!哪有这么傻的,连自己样貌如何都不知道,你若丑,以为师尊还会喜欢?”

    “师父喜欢弟子跟样貌有什么关系?师尊又不是男子!”七月嗤之以鼻,不以为然之极。

    “真傻!师尊年轻时是何等风华绝代的姿色,哪里会喜欢样貌丑陋的女弟子。”

    “谢谢长老了。但我从来知道自己丑,也从不在意容貌。长老如此安慰我也不觉得欢喜,只要这客店快把吃的端出来呀——我就高兴了!”

    秋叶气结道“不可教也!”

    秋叶是个没什么规矩的人,也不要求七月有规矩,两个人地位差的远,但相处时亲如姐妹。

    这时有位妇人推着木车过来,叫喊着说卖咕噜果。

    客店里的人全涌出门口叫嚷说要买,都饿极了。一车咕噜果眨眼功夫剩下半车。

    步惊仙待别人买完了才起身,正要过去时一个食客咬口咕噜果,呸的吐地上骂咧说“酸的!”随手往地上一丢,那果子便在灰尘里滚动不止,直撞上桌角才停下。犹自对丢弃它的食客求道“请你吃了我吧,我虽然有点酸,但是酸酸的也别有风味……”

    那食客理也不理,自顾啃另一颗果子口,欢喜叫说是甜的。

    那卖果子的妇人连忙赔不是,那食客也不以为然。人都知道果子无法分辨酸甜,因此无理取闹哪里都说不通。妇人见那食客并不刁钻,才放下心。听见步惊仙招呼忙又抱两颗果子卖他。

    收了钱,却见步惊仙俯身时期那刻被丢弃的果子,拿桌上茶水冲了尘土,抱着那果子微笑说话。

    “他不吃你,我吃你。”

    那果子欢喜的直叫“谢谢你肯吃我,谢谢你肯吃我。”

    “先咬头吧?你下巴一定正痛。”

    “嗯嗯,先咬头,我虽然酸但是酸的很好吃。”

    步惊仙哑然失笑,每个果子都如此推销自己,他早就不信。提醒一声,一口照果子的头咬落。果然酸的让人倒抽凉气,他也不在意,大口的吃光。才又抱起桌上刚买的果子,仍旧聊两句,这果子奇怪,说想知道被咬疼的滋味,希望他先咬脸。

    结果直叫喊说真的很疼,又求他赶紧咬头。

    七月早买了两颗果子抱怀里,见到步惊仙拾取被食客咬过又丢弃的咕噜果时不由心生好感。她自幼视咕噜果为友,见不得果子被遗弃腐烂,见到也会不理别人眼光的拾起吃下。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别人这么做。就不再如刚才那么心里反感,觉得这浪荡俊俏男子心地竟然不错。不由多打量了几眼,怀里的咕噜果迫不及待的说话才转移注意。

    “吃我吧,我可甜可甜了,您真是位美丽的女人,被您吃我太幸运了……”

    七月不禁露出微笑,她早就知道这些果子为求被吃,那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偏偏要逗逗果子玩,拿指头轻轻碰碰,假作怀疑。

    “看你就是酸果子。”

    “我很甜的,我真的很甜!”另一个果子连忙把握时机推销自己。果子虽然会争先恐后,但彼此从不中伤同类,绝不会说自己甜,别人酸之类的话。这也是她至今仍然喜欢咕噜果的理由之一。

    秋叶见了不耐烦的道“赶紧吃了,烤全羊送来了。”

    “不吃!”七月说着把两颗果子放身边凳子上,安慰说“你们别急,我呢给你们说说人间的美食,多知道些山里头不知道的新鲜东西,这样你们也不枉来世上走了一趟。”

    两颗果子尤其担心最后会不吃它们。

    “我们比什么都好吃,您可千万不要……”

    “哎呀,我保证不会不吃你们,只是想啊,在吃你们之前呢,让你们多认识这个世界的新鲜事物。”

    两个果子就听话的安静了,听七月指着抬到桌上的烤全羊讲解做法,描述那羊生前的模样等等。

    两个果子听的入迷,还欢喜的说“山里面也有羊,跟你说的很像……”

    七月顾着陪果子说话,秋叶就被冷落了。

    果子虽然聪明,但十分单纯,欢喜时叫嚷的尤其大声,步惊仙在隔壁桌听见果子叫嚷的话约莫就猜得到那女子跟果子聊些什么。心里也不由升起好感,想不到除七月外还有旁人会视咕噜果为朋友。

    他无法把面前的美丽女子跟七月联系起来。记忆中的七月自卑、内向。而且黑黑的、瘦的只有几两骨头轻。而面前的女子虽说脸上带伤,然而那皮肤如贵家千金自幼小心爱护的肌肤无异,而且又与秋叶关系密切,无有身份高低尊卑。

    他自然而然推测是与秋叶地位相当、或者背景家世显赫的权贵之家。根本想不到秋叶长老的为人,原本那种人就大违飞仙宗弟子的普遍形象。

    步惊仙很快知道为什么食客们明明没有东西可吃仍然不走。

    整只烤全羊,就被秋叶和那个不知名的女子手撕着吞食干净,只剩骨头时两个人还都各抱根大骨,咬开吸食里头的髓油。不仅吃的多,而且吃的快。吃完之后仍然意犹未尽的吸允十指。

    别说她们是女人,男人都没有多少能吃这么多。别说她们不仅是女人还是堂堂飞仙宗弟子,就是最普通的乡村民众,许多也会注意形象,绝不会有这样失态的举动。

    然而她们满不在乎,好像不知道有多少人挤满客栈大厅内外探头观看议论。

    整只羊吃罢,紧接着又抬来一只,然后是整猪、整牛。刚才六辆马车送来的,果然都是她们的。而消灭六车猪、牛、羊,她们仅仅用了一半个时辰。

    店小二过去笑问“两位女侠可用好了?”

    秋叶看看天色日头,摇头道“原本以为吃上两个时辰人该到了,如今仍不见踪迹……要不我们在吃半个时辰?”

    七月想了想说“算了吧。万一做好送来他们到了,那多难受。就喝酒搭些凉菜慢慢等吧。”

    那小二听了欢喜的答应进去,直说再过半个时辰就有肉菜运到。结果那些食客听说她们不吃了,散走的有九成。果然都是看热闹的,这时没热闹看,宁可到别处买吃的充饥也不愿意等。

    步惊仙见新城方向来了大群官员、军将,怕来的会是凌落,虽说理当认不出他,只怕郑凛然也在,他实在不想看见那个女人。就让店小二照例准备吃的送他客房,给了银子回到楼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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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帝魅晨已完本小说:《兰帝魅晨系列之天堂瞬间》《兰帝魅晨系列之新月永恒》《高手寂寞》《真相堕落》《兰帝魅晨系列之饮》《暂命名》《机械末日》《王》《情与血》《惊仙》《读心高手在都市》共十一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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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魂宗,以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以唤醒被统治而遗忘种族文明的世人为理念的武宗。主角背负神魂宗灭亡后的希望与责任,年幼的他在神魂宗灭亡后变成奴隶,又以智慧和勇气改变了奴隶的身份,改变了奴隶的命运。然而拜师北灵山后,等待他的是希望,还是绝望?惊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惊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惊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