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相信
容晴想了下,再度掐诀,手中金芒闪烁,一只蝴蝶飞出。
此蝶与她心神联系。也可以说是,这是刚被司马廿八打散的那一只。
四周花团锦簌,清香弥漫,云烟缭绕。置身其中,本应只觉神清气爽。可是如若在其中,如何都走不出去,那感觉就很不好了。
为何要再度召出此蝶,便是为了应对眼下这种情况。这并非心禁,却是心字禁。一旦成功施展,所耗的灵气,海量。
然而,心字禁的奇特之处,也对得起所消耗的灵气。因为它内部灵气自成循环,受主人心神指引,可守可攻,变化万端。除非构成的灵气耗尽,不然不会消失。
“此处小空间,自成规则。不可飞行……似有无形之力牵制于我。”容晴默默思量着。“不过,若此处确实如传闻那般,不应该这么难啊。还是说,此物辗转流落中,内部有了什么变化。”
容晴进入到镜台内部,并没有什么奇异变化。司马廿八所说的,他只能打开入口,此事似乎为真。
镜台的原主人早已陨落,镜台肯定不是以正常方式传承下去的。所以大多这些宝物辗转之中,内部或有损伤,或是功能不全。
“我若强行破解,无异于与整座小空间抵抗,所花费的灵力甚巨。”她必须得考虑到以力破之带来的后果。“就算我强行破开,又如何来得及在两个金丹一个元婴面前护住钟秀他们。”
不是没想过通过白石观转移出去,可是云瞳自恃白石观的逃匿之能,终究是失算了。镜台内部自成规则,外部又是死气横生,如此不利条件下,纵是能将钟秀独孤至收入白石观内,白石观本身也无法跳脱出重重空间枷锁。
“先探索一番路径变化,希望能找出些许规律。”容晴很快做了决断。“最多半个时辰。期间若有什么不利变化,也只能暴力破除此处了。”
她终究是被司马廿八捏住了把柄。若是以往,她可以看成是一场考验,期待最后能给她带来的收获。可现在不能。她有后顾之忧。
容晴动了。
在亭中遥望着她,时时关注着动静的独孤至轻咦了一声。
他和钟秀二人所在的位置,说是出口,实际上也是镜台的中枢位置。四周变化,不论远近,都可以清晰看到,哪怕是凡人之身也可以,很是奇特。
独孤至只见容晴不动则已,一动,速度猛然提升,在两墙格出的路径上奔跑着,几乎要达到凡人奔跑速度的极限。迈步间,踏碎一池涟漪。
“不妙。”独孤至皱眉。他不明白容晴为何只将速度保持在一定程度,并不凌空而飞,想来必定是受到某种限制。可是他在亭中看得很是清楚。这迷宫似是活物,摸清了容晴的行进路线后,在她看不到的区域,那些路径快速地发生变化。就算容晴不停止奔跑,也只会被这些变化的白墙困死,绕着亭子一圈一圈地转,根本不可能有通道连入亭中。
更可恨的是,独孤至现在的心力,无法记忆这些变化,甚至以其凡人之身,也不知道如何传递这些信息给她。
“你似乎并不如何担忧。”独孤至侧脸看向钟秀。
“我……担心先生。可是,更相信先生。”钟秀轻声道。原先的不安散去后,竟是她来安抚独孤至。
其中原因,不必细说。在看到容晴面不改色地进入镜台时,她心中就很是欢喜了,甚至压过了对容晴的担忧。原来她也值得让另一个人舍身相救。所以哪怕钟秀呼吸极浅,似乎下一刻就连心脏都要停跳了,可是她竟不觉得有何害怕之处。有某一个瞬间,她想到了如果能和先生死在一处也是很好的,这样就不用去想哪一天先生会离开的可能了。很快,她就又生出了愧疚,不是因为那样的想法,而是她竟不觉得那样的想法是错的。
独孤至深吸口气,缓缓吐了出来。“是的,某多虑了,应该相信她才是。”手指轻轻敲打着轮椅扶手。但坐以待毙并非他的性子。原先,这里只有他和钟秀二人,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
容晴那边不知道需不需要他的帮助,可是从独孤至自己的角度看来,他需要尝试和容晴联系。或者说,对此地多几分试探。他的出身,决定了他并非对修士法器一流非常的敬畏。某方面,他能与容晴交上好友,也是因为,他们都是对任何事情有自己的判断,不论对错,奉行到底之辈。别人的言语,说再多,都是建议而已,采不采纳自己说了算,他人休想越俎代庖。
在钟秀眼中,独孤至似乎想都没想,就摘下了腰间所系的一枚玉挂,掷了出去。
非常轻松,没有任何阻碍。玉挂呈抛物线,落在了地上,碎成几块。
“没有任何阻力?”独孤至眼神一闪,“死物既然能出,活物是否也能……”
玉挂碎就碎了,无人在意。且本来以这高度和力道,玉挂并非石头,破碎也是正常。可是对象要是换成了人呢?
他和钟秀二人,身上也没有个活物。独孤至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只只会叫“容容”的八哥。若是那八哥也在,说不定,就能飞在空中,给容晴些许指引。再不济,也能拿来试验嘛。
“不、不能出去。”独孤至脑中心念急转,连鬓发都汗湿了。“此处为出口处,且可将全局一览无余。若是我等进入迷宫中,那就如同从棋手变成了棋子,极为被动。”
独孤至凝神观察着玉挂落地之处,有何变化。或许转机就在其中。
而在离玉挂极遥远处的容晴,猛然顿住了脚步。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金蝶翩翩然落在她的肩头。
“变了。”容晴低语。她所说的变了,并非是指这迷宫内部的变化,而是指这变化变了。
容晴纵使不能像独孤至那样观察全局,可是她好歹精通禁制,这寻常迷宫的变化之法,在她看来,也与禁制有些许共通之处。她在迷宫内不停奔跑,也是要记录这路径的变化规律。
她曾为半步化神,记忆能力远超凡人,到得刚才,也只是隐隐约约有了头绪。可现在,不同了。
难度降低,容晴敏锐地察觉到,这变化路数,它居然自己少了一重。
“是了,我并非独自一人。”容晴微笑,“他们在等我,也在助我。”
钟秀顺着独孤至的目光,看向那破裂的玉挂。原本还看不出什么头绪,可是随着容晴不再在外围兜圈,而是逐渐朝里时……钟秀也看出了些许门道,眼神骤然亮了起来。
这迷宫会在容晴看不到的各处不停变化路径。可是,那玉挂所在的一条路,因为有了这外来物的存在,居然停止了变动。而少了这一路的变化,其他路径的转变虽然仍旧繁复,可终归是降低了变化的重数。
“看来,先以死物试探是对的。我看,是从亭子中扔出去的死物,才算有效。”至于从亭子中进入迷宫内的人会引发怎样的变化。独孤至不想考虑。“这回,我们也算有了些许用处。秀娘。”独孤至扭头看向她,“你对这些变化,可有头绪。”
“这。”钟秀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
“那你平日扔东西扔的准吗?”独孤至估算着两人的臂力,也只能将东西扔在近处了。可是,扔也不能乱扔,得为容晴预留出足够的活路。
“挺准的。”
“好。”独孤至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从中倒出了些许散碎银两。
钟秀有些诧异。原本以为他这样的公子哥,又不良于行,身上不大可能带银子。
似是料到钟秀会这么想,独孤至轻笑:“原本备着,以防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处。”他将碎银全部给钟秀,嘱咐道:“我待会指了某处,同时会告诉你那一路的特征,你只需将银子又稳又准地扔进去便是。”
说完,独孤至安静了下来。这安静表面下,酝酿着风雨。他苍白虚弱的脸上,双眼极亮。偶尔让钟秀转动他的轮椅,帮他换个方向。他在等待,等待某一处出现他需要的变化。
而在镜台外,司马廿八得意大笑后,倒也没有急着对镜台做什么。毕竟,他还没能完全掌控镜台,顶多算是半个主人。
倒是,容晴在其内利落地斩杀了云瞳,让他眼神凝重了许多。诚然,云瞳是受了重伤,可是容晴的决断,还是让他心惊。一般人陷入迷宫中会下意识地寻求同伴,可容晴却偏偏反其道而行。她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司马廿八对着落下的两位弟子吩咐了几句,便在镜台旁盘膝修养调息起来。
他也才刚刚突破。修为并没有十分稳固,只是在死气环境中如鱼得水,所以很难被人看出罢了。断了一手,他虽然表面上显现出来损伤不大的感觉,可是伤了就是伤了,交战中凭借死气强行凝聚催生,对他的本源也很是耗费。他刚碎丹结婴,那丹田中的小小元婴,更是萎靡了许多。
钟丘焰双两人则是在一旁为其师尊护法,此事他们常做,所以也不用多说,在一旁各自盘膝打坐。先前的交战包括最后的爆发,激烈万分,但时间却不过半个时辰而已。这一战,他们损伤不多,各自都有许多新的体悟。若是消化了,修为必定更加精进。
钟丘分出了一点心神在镜台中。说起来,冥府一脉中,他是第一个见到容晴的。第一眼,他就直觉这女人不太寻常。但当时,只不过把她当做一个可利用的角色,因为她所研究的,正好是他们很感兴趣的白石观。万万没想到,只是随性而至下的小标记,却发挥了那么大的作用,倒是给他一个惊喜。
所以,他下意识地多关注身陷镜台中的容晴几分。镜台迷宫的莫测,他和焰双都是领教过的。最后还是熬不住,让师尊把他们给放出来了。可是困在其中的绝望感,依旧让他看到镜台,即使在外边,也生出几分惧意。钟丘直觉容晴不可能再作妖了,可是,那心底的不安感,到底徘徊不去。
钟丘分出的心神不多,可是看着看着……“不好!”他惊呼出声。
第六十章 皇妃
司马廿八猛地站起身。随之并起的,是挥出的一拳。
此拳力道惊人,拳势轰开上方弥漫死气。
然而,一拳还不够。即使视线中还看不到那个人,司马廿八仍能感觉的到那无尽的压迫。那碾压性的威压,让他全身本能战栗。可是,在那迫人杀机中,他不能退。
一拳、两拳、三拳!短短数息内,司马廿八的双臂化成残影,打出了上百拳。拳势连绵成一片,几乎看不清先后。
这几乎爆发了他全部的生死潜能。长在他脸上的白色面具,似是不堪承受,从额心开裂,露出一条明显的裂缝。
司马廿八临时的判断并没有错。可从漩涡中下来的那个人,应对可就写意多了。
虚虚一指点出,却带着无尽威严,无数死气似有了主人,纷纷乖觉地听从其号令,凝聚成了一头乌黑凤凰,双眸处还燃着在黑白之间缥缈不定的火焰。凤凰清啸一声,毫不畏惧地直接撞上了那连绵拳势。
展开的黑翼庞大无比,将拳势尽数笼罩。每一拳都将其打穿,可出现的诸多窟窿随即又被蔓延上来的死气弥补。
“退。”司马廿八极为果决。
这话是对他的两个徒弟所说。这种级别的战斗,两个金丹完全插不上手。
容晴和司马廿八一战,是势均力敌。而这神秘人甫一出现,便是碾压。
司马廿八腹部猛然塌陷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原本丹田所在的位置是一片虚无。而在这虚无中,探出一条漆黑的锁链,锁链的环扣上甚至沾染着斑驳暗褐色血迹。
“啊!”焰双痛苦地尖叫出声。身上气息瞬间萎靡。她原本就只是刚到金丹期,这保命之法一用出,竟是直接丹碎,境界掉落回了筑基。纤细的腹部,同样出现了一个虚洞,飞出的锁链,几乎是瞬间就和司马廿八、钟丘的相连在一起。
集三人燃烧修为之力,足以从此处逃遁。三人身影渐渐开始透明,这变化很慢,可却很稳。
那神秘人从容地落在凤凰头部。无尽死气在她四周环绕,宽大的黑袍勾勒出她美好的身形。她的下半张脸被黑纱覆盖,无法看清,可仅是露出的光洁额头、一双多情妙目、高挺笔直的鼻梁,便可知晓,这是姿容绝世的美人。
这般世间难寻的美人,修为偏又高绝,仅是出现,就能逼迫得司马廿八等人连镜台都不要了,放弃了筹谋已久的胜果。
“想逃?哼!”一道尖锐女声响起。在黑纱覆面的女人身后,又是数十人跟随着落下。说话的女子身穿紧身黑衣,距离踏着凤凰的女人最近,显然是领头的人物。
着紧身黑衣的女子,睁着一双俏目,手上却是毫不留情,掷出一对阵盘。一在上,一在下,飞速放大。她带领着剩余四十八人,共四十九人齐齐指挥阵盘。他们气息毫不掩藏,居然个个都是元婴修为。
这群人有男有女,全是元婴,这是何等恐怖的势力。可司马廿八却辨别不出,这是哪方势力。若是隐世宗门或者世家……他们又是如何寻得端倪,在此时渔翁得利。
更关键的是……他们似乎很清楚,这诡异莫测的逃命之法的弊端?
银白色阵盘一上一下,将司马廿八三人尽数笼罩。而被关住的三人此时所处的状态也只能让他们眼睁睁看着。
“不可能。”司马廿八心中的念头闪过。可这彼此呼应的一对阵盘,在四十九名元婴修士的默契配合下,几乎是瞬间就完全施展其作用。
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瞬。
不。更准确地说,是司马廿八三人的时间,开始停滞了。甚至……缓缓倒转!
他们身陷一片莹白光芒中,虚化了大半的身形开始逐渐凝实。似乎是有一股力量,牢牢地抓住了他们,把他们一点点拽回此间。
踏着凤凰的女人,一双妙目却是看也不看司马廿八三人。在她心中,瓮中之鳖,没有付出多余目光的必要。她真正关注的,是在镜台中的那个人。
与此同时,独孤至低声道:“你右手处,墙头开蔷薇花和迎春花的那条路。”
钟秀不多说,掂了掂手中的银子,抬手就是远远一抛。这里路径变化得极快。她不敢过多犹豫,就怕在犹豫之中,那路径突然变换,可就得气吐血了。
银子稳稳地落在地上,荡开圈圈涟漪。又是一条路停住了。
独孤至松了口气,躺倒在椅背上。他为容晴停住了十三条路。这引发的连锁变化就是,容晴如今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们两个了。
“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独孤至无声说着,终是心力耗尽,昏了过去。
容晴朝着亭中两人摆了摆手。这才凝神看向镜台外。
只需一眼,她便明白,司马廿八三人,翻不了身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是化神期。难怪能够统御诸多元婴修士。
化神大能,可以说是至高武力了。就连容晴心心念念的开天,也不过是给她提供一线可能,去参悟规则,尽量预定化神期罢了。半步化神和化神之间的差距,似乎只差了两个字,实际上,实力是千差万别。化神之前,都只不过是地上蝼蚁,化神之后,才是真正的破茧成蝶。
镜台外,那个女人给了司马廿八无尽压力。可是,镜台内的容晴,所感受到的压力,是同样的。
化神女修的眼神正好对上容晴的。她眼眸微弯,好似没有敌意。
容晴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随即盘膝而坐,面色低沉如水,闭上了双眼。
她能感觉到,那化神女修的眼神没有移开,一直默默注视着她。敌意,善意,模糊不清。容晴不是一个喜欢自欺欺人的人,尤其是在这种境况下。或许,下一刻,司马廿八三人的下场,就是她们困于镜台内的三人的下场。
“镜台内种种变化,我已大致掌握。又有独孤至的帮忙,让我对此处的变化之道,掌握得更加清晰。”容晴默默思索着,“镜台迷宫的原理,追其本源,居然是禁制之道,且此字,我有所印象。是一个‘非’字。”
容晴为何以禁制为其修行之根本,一是因为她的天赋确实偏向此类,二是在剑宗所学得的三千个来源神秘的字。这些字的字形构造,与诸多禁制都可以联系。甚至许多禁制,都是以某字为根基,进行演变。这让学习了三千字的容晴,非常占便宜。
这镜台迷宫,一开始接触,这重重变换,实在是让人望而却步。可容晴修习禁制多年,自有拆解之法进行归纳。后来独孤至和钟秀更是在中枢处,替她降低难度,让她对这迷宫构造的脉络看得更加清晰。
这种种相加,让容晴完全参悟此处禁制,只差一线之隔。而这化神女修的强势来临,于容晴而言,无疑是倒计时。
化神修士带来的压力极大。而这压力,因缘巧合之下,却是轻轻一推,逼着容晴下意识地迈过了那条线。
“非字禁。”容晴睁开双眼,眼神明亮。那是因明悟带来的由衷欢喜。
她不再迟疑,凌空而起。在她完全明白此处禁制的所有变化之时,想要破解非字禁所带来的压制之力,就轻易许多。
容晴远远抛出木剑,在钟秀的一个眨眼中,便跟随着木剑落到了她的面前。发髻上卧着一只金蝶,微微扇动着蝶翼。
容晴修长有力的手握了上来,牢牢地攥住钟秀的。
“先生。”钟秀笑了,鼻子却是一酸,眼角有泪痕划过。
“我在。”容晴轻叹,张开手臂环住了对方,空余的那只手轻轻拍着钟秀的背,安抚着她。
那垂眸看向镜台的化神女修,似是觉得相拥的两人很有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们。
“现在情况又有了些许变化。”容晴真是觉得出来一趟,怎么就这么一波三折呢。才一个时辰多,就有一种如隔三秋的感觉。“你莫要害怕。”容晴感觉到怀中瘦弱的女人微微颤抖,就连手心都汗湿了一片。“我给你讲个故事。你仔细听,等独孤醒来,你要转述给他。”
容晴抬头看向那神秘美丽的黑袍女子。“这个故事,关于已覆灭的北地姬氏皇朝。也关于,那个艳名流传史书的倾世红颜。姬氏皇朝末帝最心爱的女人,姬皇妃丑儿殿下。”
踏着凤凰的黑袍女子,歪了歪头。略有些孩子气的动作,由她做来,无端生出许多风情。
第六十一章 丑儿
“北地姬氏皇朝,阶级森明,以血统和修为决定地位。姬氏一族俱是可以修行之人,所统领的朝臣们,也都是修士,且不是普通修士。结丹、元婴期修士都不少。为了家族后辈生而具有灵根,他们只和有灵根的女子孕育后嗣,或是让有灵根的男子入赘。代代传承下来后,发展出诸多世家。他们有血统稳定的子嗣后代,其中,以皇族姬氏为最。姬氏历史上,出过不少化神修士。在他们统领下的皇朝,实力也愈发稳固,压迫得宗门几乎无立足之地。”
“说起姬氏所出的化神修士,最出名的,就应该是太皇尊姬无妄了。他是姬氏最强的化神,将姬氏皇朝的实力带到了巅峰。即使后来退位了,也仍旧被尊称为太皇尊。此处名为无妄山,山壁上的刻字,也有其相关信息,想来此处与姬无妄,关系匪浅。”
“后来,姬无妄退位后,姬氏纵使后辈中仍旧有化神修士出现,可远远不及姬无妄天纵之资。尽管如此,可有化神修士坐镇,姬氏皇朝的统治依旧稳固。直到帝位传到了末帝手上,他在位的时候,出现了一位举世无双的美人。甚至因为这美人太过美貌,她的父母为其取名丑儿,免得天妒红颜,让其过早夭折。而丑儿也不负其美貌,长大后成为了皇妃,是末帝最心爱的女人。甚至以姬姓为其封号。
末帝在位时,穷奢极欲,此镜台,就是很好的例子。当年宫廷内盛行一种游戏,贵人们坐在亭中,让宫女们提着宫灯一边歌唱一边走迷宫。往前走三步,就要往后退两步。足下木屐镂刻花印,行走之间,踏出的香粉步步生花。最先走出迷宫,面见贵人的宫女,就可以得到珍贵赏赐。寻常修士为之厮杀的宝物都可以随着贵人心意赏来赏去。这镜台,耗费诸多资源,炼成灵器水准的宝物,也不过是拿来享乐罢了。”说着说着,容晴自己都不由咋舌。“司马廿八,并非此镜台的真正主人,所以有些其中的小设定,他不是十分清楚。”
所以他将独孤至、钟秀二人放在亭子内,虽然想着灵气充裕,可以吊着他俩的命,可从最终结果来看,司马廿八还是失策了。
宫女大多有些修为,可是也就练气、筑基之类的水准。因此当时容晴想到这个传闻时,就觉得怎么会这么难。实际上,位于亭中央的贵人,正是可以操控路径,降低难度,暗箱操作……说不定,也可以是两位彼此敌对的贵人,谈笑之间,默默计算着路径变化,随手抛出灵石灵果等物,争究竟是哪方的宫人最先抵达。
“而镜台的主人,当然是昔年宫内的贵人了。姬氏皇朝,覆灭已久,姬氏血脉断绝。若真要说,谁最有可能,我想来想去,还是姬皇妃丑儿殿下最有可能。因为她出身平民,身上没有任何世家的血统,跟姬氏血脉更是一点关联都没有。最关键的是,她没有灵根,是个凡人。以凡人之身,有皇妃尊位,甚至很可能生下皇嗣。末帝这般做法,后世有个说法,认为这般荒唐行径,正是姬氏皇朝覆灭的预兆。我认为这个说法很是荒唐,前辈认为呢?”容晴抬眸,直直看向那化神女修。
那黑袍女子眼眸弯弯,含笑点头,“确实荒唐。”她的声音轻柔,尾音带着糯意,听得人心里酥麻。“姬氏皇朝覆灭,是剑主所做决定。挑衅剑宗,当有此劫。若说有过,过不在本宫。”
咦?容晴眼神一闪。听这姬皇妃的话语,好似对流光剑宗,并没有多大愤恨之情。且更关键的是,传闻之中空有美貌却是凡人之身的姬皇妃,此刻不仅有修为,且是化神修为!
究竟是传闻不实,还是她另有机缘。
若是机缘,也太可怖了吧……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椅背边缘。如果真有能让凡人生出灵根的方法,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求取。
钟秀是确确实实的凡人之身,这意味着她的寿命长度是有定数的。
而修界虽然有许多延寿的丹药法门,但前提得是修士才行。
容晴不希望,钟秀只能在她身边区区几十年。如果容晴自己尚是凡人,她能接受。可现在她不是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未来的几百年,甚至更久……是没有钟秀的日子。
“这么说,前辈确是皇妃殿下了。”容晴见黑袍女子好脾气地点了点头,继而问道:“那么晚辈请问前辈,您前来此处,又是何缘故?”
容晴看向司马廿八那里……四十九位元婴修士为一个团队,似是专门来破解他们冥府一脉的逃命之法。任他们师徒三人如何燃烧修为,落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这正是此事诡异所在。
姬皇妃似乎对他们三人这一脉的功法很是了解,所做的布置也保证了他们无法逃离。再联系这座奇特的无妄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容晴唯一能想到的。
司马廿八等人在修界没有声名,可不论是功法还是宝物,都非同一般。他们掠夺凡人生气,借助无妄山转换为死气哺喂自己的修为。直到,领头修士司马廿八成功结婴这个当口,姬皇妃带领诸多元婴前来将他们连根拔起。这一环一环之间,白石观似乎只是额外的目标,但可以确定的是,到现在为止,容晴是唯一的变数。
因为……她的出身。
“自然是清理不肖门徒。”姬皇妃垂眸看向那仍在苦苦坚持的司马廿八。焰双和钟丘都已燃尽修为化作干尸,唯独司马廿八,修为最深,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那是大多数人的本能,即使陷入绝望境地,还是要挣扎到最后一刻,来等待那个永不会出现的希望。
“你是谁?”司马廿八嘶声怒吼。
修为不如人,被弱肉强食,他不得不认命。他本就是这一铁律的执行者。如今因果报应,反被人吞噬。可门徒一说,又是从何而起?
“你原是姓马,应当叫做马廿八。你那些所谓的家族长辈不过是替姬氏养驺虞的宫奴罢了,皇朝覆灭后,才自己改了个司马的姓氏。若非有这层因果,本宫怎么会挑中你,允你在这皇朝圣地无妄山中来去自如,又是赠予功法,又是赠予宝物。”
姬皇妃立在死气凤凰的头部,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陷入疯狂中的司马廿八。“你既然承我冥府一脉,自然是本宫门徒。你应当知足了,需知,凭你们马家那般微弱的血脉,是成就不了元婴修士的。”
原本疯狂的司马廿八,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低低笑出声来,“枉我自诩际遇不凡,原来一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他好像是放弃了,沉默了数息,身上的修为消散,境界不断跌落……结丹、筑基、练气。头上雪白的面具生出了诸多裂缝,几乎下一刻就要碎成粉末。司马廿八忽而扭头看向镜台中的容晴:“我死了,下一个就是你。”
他说的……不错。
容晴知道,司马廿八是想说动她出手。可是,双方实力差距也很明显。
她能和元婴一战,一是有诸多资源辅助,二是司马廿八毕竟刚刚结婴,底蕴不如正常的元婴修士。可姬皇妃手下便有四十九位元婴,更何况姬皇妃本身还是一个化神修士。这根本不是同一层面的战力……所以她需得问上一问。
“不知此人死后,皇妃殿下想要对我等如何?”
“你觉得,本宫应当如何做?”姬皇妃面色不变,将问题抛了回来。
“我本人,自然是无名小卒一个。身边的两个凡人,更是没有任何价值。我求您,能放过我等。”容晴从袖中捏出一个精致袖珍的储物袋,同时躬身一拜,将其奉在掌心。“里面是灵石丹药等物,若是皇妃殿下不弃,还请收下晚辈的些许心意。晚辈出去后,更有许多收藏,欲要献给皇妃殿下。”
姬皇妃蓦然眉眼染上笑意,面纱下的笑容必是绝美。“你不是无名小卒。本宫虽不认得你,但认得你身上的法衣。即使你修为不佳,在流光剑宗,你的地位也必定不凡。”
随即看向司马廿八猛然僵住的身体,“所以你也不用打算着去鼓动她了,她有靠山,而你没有。”
司马廿八不再说话。谁也不知在生命的尽头,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或许想到过自爆元婴,可是四十九位元婴修士太过清楚这之中可能产生的种种变故了,所以,以一种令人生怖的细致,将司马廿八的境界层层削落。
容晴感受到靠在她身旁的钟秀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她保持着躬身的姿态,捏了捏钟秀的手。眼睛却是牢牢注视着司马廿八最后的陨落。
这状态很是诡异。
原本应是他力量象征的白色面具,本应随着他的死亡而彻底破碎。却没想到,长在他脸上的面具,其背部仿佛生了一张巨口,将司马廿八从头部开始不停地吸收其血肉……甚至隐隐有咀嚼声响起。
头部、颈肩、胸膛……一直到脚。他的衣物跌落,而其全身血肉已被面具吞噬殆尽。
此景太过邪异,即使容晴都感觉到不适,更何况是钟秀了。
姬皇妃招了招手。那已恢复如初、甚至更添邪异的纯白面具有如乳燕归林般落在了她的手心中。四十九位元婴修士,亦是快速利落地收起阵盘,回到了姬皇妃身后。
眼前这真正的冥府一脉,功法诡异,行事又冷静利落。容晴眼神一闪。姬皇妃既然认出她出身流光剑宗,按理来说,似乎绝不应该放容晴平安离去。可是回想之前与姬皇妃的交谈,姬皇妃似乎对她没有杀意。
容晴深吸一口气。“晚辈确实出身流光剑宗,为棘铭剑主一脉。剑宗宗主及重霁剑主,是晚辈师兄。”
不提那四十九位元婴修士中传来的惊呼,光是姬皇妃身为化神修士,听闻此言,都是一怔。眸光蓦然变得深远,她喃喃道:“棘铭剑主……”
以棘铭剑主一剑覆灭姬氏皇朝的深厚渊源来看,这群似乎是姬氏皇朝遗脉的修士会有这般反应,并不奇怪。容晴保持着对于化神大能前辈该有的恭敬姿态,丹田中的一方小印,却是悄然开始浮沉。
第六十二章 除渊
姬皇妃的表现,在容晴看来,实在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
他们这些姬氏皇朝遗脉应当是对流光剑宗,准确来说是对棘铭剑主深深畏惧着的。即使一名化神加上四十九位元婴修士,在修界绝对是能横扫诸多一流宗门了。可是,修士修行越到高深境界,就越是差距明显到令人绝望。
姬氏皇朝覆灭都是一千年前的事了,那时的棘铭剑主就已经是修界无敌。千年之后的他,修为到达怎样的地步,实在不好说。而且,除了棘铭剑主,重宇剑主重霁剑主都是化神修为,且绝非普通化神。如今道子除渊……也将很快追上他两位师尊的脚步。这样强势到令修界各势力喘不过气的流光剑宗。即使是这冥府一脉,积攒了千年的势力,也不敢轻易在修界冒头吧。
“在本宫面前提棘铭剑主,你是忘了剑宗和皇朝的恩怨了么。”姬皇妃幽幽说道。
“晚辈不过是,实事求是。”容晴抬头,“我如今身处皇妃殿下掌控的灵器中,不求其他,但求平安离去。抬出剑宗的师尊师兄,不过是想求得一个与前辈商量的机会罢了。”
“你的性子倒是跟他们大不一样。”姬皇妃纤细白皙的手指摩挲着纯白面具,指腹下传来的触感,似有脉搏跳动。其实是,很不一样。
容晴闻言,面色不变。如果,她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实力,自然可以展现出与现在很不一样的性子。
姬皇妃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有些人的本质,是不论什么修为都不会改变的。”她轻笑,“既然你要商量,本宫当然要给剑宗面子。”
两人都清楚,在姬皇妃犹豫要不要杀容晴的时候,实际上她就不会动手了。
以容晴在流光剑宗的身份,必定有记录她信息的魂牌。而且,说不得还有其他手段追踪凶手。比如……棘铭剑主当初株连姬氏血脉的手段。姬皇妃如今想来,猜测是有因果大道的影子。
“答应本宫这两个要求,本宫如你所愿,放你等离去。”
“愿闻其详。”
“认主此面。”姬皇妃将手中的纯白面具甩入镜台中,稳稳地悬浮在容晴面前。“还有将你身上的法衣解除禁制,交于本宫。”
“认主此面,无异于叛门。”容晴翻手收回了储物袋,直起身来。
前面所见种种,她算是明白,这面具是其冥府一脉很重要的传承工具。而叛离流光剑宗的下场,她根本不敢想象。
至于,解除法衣的认主?更是在打容晴的脸面。
“姬皇妃,你究竟想做什么?”这是容晴的疑问。
而姬皇妃根本不屑于解释。抬手虚握,镜台化作流光,回到她的手中。
容晴被震出镜台。可……只有她一人。
咦?姬皇妃双眸微微睁大。
只是一刹的虚影。但,那是白石观的投影。
容晴悬空而立,白石观虚影在她身后,一闪而过。她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可是,独孤至和钟秀两人却是确确实实地消失了。
从当初独孤至对容晴所介绍的那样,就连凡人都可以在观内生存,这是白石观要远远优于灵兽袋的。更何况,其还有特殊的逃匿之能。
容晴右手虚握,一道冰寒剑意在她手中成型。在地上猛地一踏,冲天而起。以结丹之身,对上化神大能,宛若飞蛾扑火。
不要命了?
姬皇妃身后的四十九位元婴修士即使诧异也不会影响他们做事的效率。纷纷保持着阵型落下,布置着另一种法阵,金色的光芒穿透了重重死气,盈满了整座无妄山内部。
即使在海面漩涡也泛起了点点破碎金光。
禁制一道与阵法有很大的相通之处。此阵的作用在其被快速布置出来时,就已被容晴感知了。此阵……目的为禁,禁瞬移、禁传送。为的,就是防止容晴通过白石观逃跑。
可容晴气势如虹,未曾因为此阵而有任何退缩。这让姬皇妃略微有些诧异。姬皇妃本以为,容晴扑杀而来,不过是为了做做样子,好为她通过白石观出其不意地逃跑做准备。毕竟,结丹想要胜过化神,怎么可能。何况又是这样一个没有傲气的小辈。此阵一出,直接破坏了容晴的打算,她怎么也应该气息一滞。
然而,没有。完全没有。
容晴就仿佛冉冉升起的星辰,转瞬就到了姬皇妃的面前。近到姬皇妃都能清晰看到对方的面容。平凡,却又容光焕发。她来,似乎就是因为她要对化神修士出手。逃跑什么的,根本就没想过!
而比容晴更快的,是她手中的剑意。随着容晴生死中爆发的潜能,彻骨的寒意,将姬皇妃全身笼罩。
在这样的寒意下,即使是化神修士,姬皇妃也得退避。这绝不是一个结丹小修会有的剑意,而重宇剑主重霁剑主俱是冰灵根。至此,姬皇妃对容晴的身份,再无怀疑。
容晴一剑斩下,从姬皇妃的头顶,如切豆腐一般,轻松贯通到底。
“不对。”这念头在容晴心中一闪而过。后心却一阵剧痛。
下一刻,是眼前蓦然放大的地面。
姬皇妃负手而立,垂眸看向那砸落在地的一滩血肉。刚刚,她是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仅是一道剑意……仅是一道剑意!而且还只是一个结丹女修用出。如果是剑主出手,那是何等的风姿和杀伐。
所以她下意识没有留手。而这个结丹女修……姬皇妃飘然落下,立在那隐约是人形的一滩血肉旁边。她刚刚用了多少修为,她心里清楚,因此眼前这个结局,并没有意外。
原本纯白的法衣崩裂成大大小小的碎块,而其上本是肆意游走的符绣,也逐渐凝固,成了污渍。
容晴死了。
这与她的本意不太相同。姬皇妃有些烦躁。容晴同不同意那两个要求,姬皇妃都是打算控制住她的。如今,必定惊动剑宗。且,是三位剑主。
尤其是……“棘铭剑主,你可会来?”姬皇妃低语,手中正是镜台原本样子,一个梳妆镜。她解下乌色面纱,完完全全露出她的小脸。
映照在镜中的是一张绝世容颜。花容月貌到了极点,既有少女的纯真,也有几分沧桑过后的成熟。姬皇妃眼神痴迷地看着自己的脸,抑或是透过这张脸,遥想到另一个容色绝世的人?
那四十九位元婴修士对姬皇妃经常出现的自恋作态已经习以为常了。实际上,姬皇妃确实是个绝世美人。而且,随着修为的高深,她比凡人之时,更加美貌。
“你当年不舍得杀我,如今我杀了你的弟子,你可会对我动手?”姬皇妃点了点镜中美人的红唇,自顾自地笑了,“我知道,你不会的。”
姬皇妃心满意足地收回了镜台,欲要认主白石观……那可是意外之喜。
“咦?”她眼神一凝。素手遥指,将容晴的尸身分类。血肉、法衣残片、储物袋、飞剑。
没有白石观。
姬皇妃甚至破开储物袋禁制搜寻,可都是一些灵石丹药。
原本带着笑意的俏脸,如今终于彻底阴沉下来了。
“没想到,你居然没死。是了,你是剑宗最核心的弟子,自然有许多玄妙手段。”姬皇妃闭眸,仔细想了想。
“沧流洲。”
两个身影凭空跌落下来。而且是摔得灰头土脸。一个轮椅更是凄惨得翻到在地,轮子孤独地转着。
钟秀倒吸一口气,也顾不得摔痛的手臂和膝盖了,连忙起身查看四周。
先生在哪儿?
先生在……钟秀的眼神凝住了。
容晴面色雪白,在离钟秀三步之外的木榻上打坐。
独孤至此时也被痛醒过来。睁开眼睛,就见钟秀走到容晴近前低低唤了声先生。他咳嗽了几声,并非是他想不合时宜地打扰,而是实在没能忍耐住。
容晴并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就好像,是在沉睡……更像是,尸体!
怎么会这样?!
这是独孤至和钟秀两人现在共同的念头。
独孤至在钟秀的帮忙下,坐回轮椅上后,试图冷静地分析。“我们原本,是在镜台,现在又到了这完全陌生的地方。”他看向钟秀,“我昏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何事?”
“先生她,给我讲了个故事,然后我们就来到此处了。”
“是突然出现在此?”独孤至细细询问。
“也不是,好像还去了别处。可是,更像是我的错觉。”钟秀蹙眉。
独孤至却是放下心来,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那就没有错了。”钟秀所言的别处,应当就是白石观内部。只是极快地传送,让她无法仔细观察,仅以为是错觉。“我们所在的地方,应当是余先生认为安全的地方。我们逃出来了。”逃离了,那个死气丛生,满是高阶修士压迫的地方。
只是这类似安慰的话语,也仅仅是安慰了彼此短暂的几息时间罢了。
独孤至的依仗——容晴,现在还是这般与外界全无交流的状态。没有人能够完全放下心来。
“应当是在那里有了什么变故。”独孤至猜测。他细细观察着容晴,才发现了些许不同。“为何,她只着中衣?而且给某的感觉,也很不一样。”
同样是素白为底,有符绣游弋其上。一件是外披,一件却是中衣。“倒是这位更像是某认识的余先生啊。”
容晴选择外披为法衣分身宿体,本就是看中外披上的符绣自带的杀伐锋锐之意。即使还是她没有变,但行走间,仍是隐隐锐意欲要勃发。
“可能是外衣在交战中损毁了吧。”钟秀想要解释,可是发现这说不通。主要是,在她的经历中,她上一刻还在镜台当中身不由己,下一刻却莫名掉落在此处,对着似乎盘坐了很久的余先生一脸懵逼。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太像是这个原因。”独孤至摇摇头。
“那现在我们应当如何做?”钟秀失落地问道,“独孤大夫给个主意吧。”
“唔……”
还没等独孤至思考完毕,耳边却传来清晰的敲门声。
敲门声?
来人扣了三响后便停住,“我为相救余容师叔而来,请钟夫人代师叔……允我入内。”
这声音极为好听,如泉清冽。
钟秀怔住,来人居然准确地知道房内还有她的存在。“阁下是何人?”
“流光剑宗,除渊。”
第六十三章 道子
独孤至听闻尚不觉什么,钟秀却是在听到流光剑宗四字时,猛地反应过来。
是了,那时先生曾经自报师门,想来是非常了不起的大宗门。而且来者是先生的师侄,想来应该是能放心的。
“请进。”钟秀下意识回答。
“不成。”独孤至心中思虑甚多,刚一听钟秀说请进,便提出反对。如何能因来者有礼的作态而掉以轻心。
说是师侄便是师侄?若是师侄,又是关系如何的师侄?总之,贸贸然让人进来,不妥,一千一万个不妥。
可是独孤至的反对,并没有什么用。
除渊询问的,本就是钟秀一个人而已。
门被缓缓推开……
若是修士,必定大为惊异。这静室看似普通,却是有重重禁制的保护。容晴既然要保护自己的本尊不受威胁,在有足够灵石的情况下,她所租用的静室都是极为高等的。若无解禁密钥,即使是精通禁制的修者也要极费工夫。
然而,室内的两个还清醒着的人,都是凡人。根本看不出那些禁制,也不明白这一举动背后代表的意味。而除渊推门进入得又太过简单……简单到好像他确实就只是推开门。
除渊迈步走进。独孤至看到身材纤细的少年所穿外披,便知对方所言是容晴的师侄,应当不假。因为这件外披的样子,与容晴所穿过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俱是素白为底,黑色符绣游弋,黑白撞色,灼得人眼球发痛。
不像是客。钟秀和独孤至都下意识地屏息看他走近。少年在兜帽的遮挡下仅是露出下半张脸,但柔和的唇形,尖俏的下巴,清俊的脸部轮廓,无一不诉说着他容貌的无暇。这样的一个人走近,让钟秀和独孤至两人都本能地察觉到自己的狼狈。
除渊行走间极为从容,来到容晴身旁。直到此时,他才摘下兜帽。
果然,是世间罕有的好相貌。
五官精致,秀美绝伦。然而却丝毫不显阴柔女气,只因……除渊气质太盛。所有见到除渊的人,先是看到除渊,而后是他无二的美貌。他有一双狭长凤眸,可眼神却十足冷淡。左眼眼尾处更是有一滴殷红泪痣,似命中有情劫。
别人或许不知,但容晴非常清楚,这些走无情剑道的修士,所谓情,于他们而言,不过随手拂去的蛛丝。
除渊垂头,并起两指,按在容晴的颈部。
她的心跳在他的指腹下搏动着,还有温热的血液在流淌。除渊的眼中不起波澜,灵力化丝,极快地通过两人接触的地方,顺着容晴的经脉探寻。
见此,就是独孤至也只能按下心中的疑虑,安静地看着除渊用修士的方式为容晴检查。
只是……为何他心中有种古怪的直觉生出?独孤至眼神一闪。这古怪感觉,他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明明一个是师叔一个是师侄,在他和钟秀注视下,也没有任何暧昧之处。可是。
独孤至双眼猛地睁大,“是了,”他心念急转,“此人来得恰到好处,似是早知此处此时会需要他。而且他只问钟秀,莫非他知道余容和钟秀之事?他又到底和余容什么关系,能明了此事?”一旦一个疑问冒出,就如同发蘑菇一般,接二连三地生出许许多多的疑虑。
而在独孤至身旁的钟秀,却是默默坐在了容晴的木榻边沿。她从来都帮不上什么忙。而且……钟秀隐晦地瞥了除渊一眼。她为除渊的美貌所摄,可是,一股毫无来由的警惕和敌意占据了她的心。这警惕出现得连她自己都觉得羞耻,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不能想这么多。”钟秀警告着自己。“现在,只要想着先生能平安就好。”
下一刻,却彻底破功。
只因除渊收回按在容晴颈部的手指,却没有离开,反而捏住了容晴的下巴抬起她苍白的脸,俯身将自己的额抵上她的。
“你!”钟秀站起身来,却被独孤至拉住。
独孤至示意她仔细看容晴面上的变化。
雪白的面具,隐隐在容晴的面上浮现。原来容晴那极不正常的面色,是因为这个。
既然姬皇妃确定容晴没死,又收获了容晴的血肉、飞剑等物。自然有的是办法,来让这面具追溯到她的本尊。容晴迟迟未醒,正是为了抵抗这股力量。
法衣分身陨落,实际上,还是对她有些影响。而且,姬皇妃那一击,颇有奇异之处,使得容晴的识海,震荡不休。
如今又有姬皇妃施展的追溯术法,对容晴的状况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除渊的脸几乎完全贴上了容晴的脸,长长的羽睫在他垂眸时,有如落蝶,洒下弧形阴影,与容晴的睫毛交错。至于柔嫩的薄唇,更是再凑近一点,便要挨上了。
难怪钟秀会不悦。毕竟,以师叔侄的关系而言,姿态太过亲密了些。独孤至心内叹息。可他们这些凡人终究是“外行人”。帮不上忙,起码也不能瞎掺和,是吧。
独孤至想得没错。一场高阶修士的斗法,在除渊的意志降临容晴的识海内部时,已然开始。
容晴的识海并没有排斥除渊的进入。或者说,除渊来得太是时候了。
彼时,她的识海已经完全被冥府一脉的奇异之力给霸道占据,只剩下被她牢牢固守着的灵台。
在禁制对于这追溯而来的术法没有起到反击的作用后,容晴没有犹豫,收缩回全部的力量,镇守自己的灵台。这是最重要的地方。只因灵台灭,则意志意识消无。
姬皇妃显然也明白这点,术法的奇异之力有如大海,蠢蠢欲动,随时都想倾覆掉仅有一层塔基的灵台。或者,让容晴绝望中,慢慢被消磨意志,也符合姬皇妃一贯的对敌之道。
明白这想法的容晴,在察觉到除渊的来临时,甚至连尴尬都没有生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除渊都不会害她。虽然这想法于修士而言,有些可笑。但容晴知道,至少现在不会。
这就足够了。
除渊的意志化作人形,与其模样一般无二,只面容并不清晰。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的,这奇异之力在他伸手后,往他手心中聚集,速度之快,顷刻间就在他手中形成了纯白面具。
而在无妄山中,盘膝坐着的姬皇妃面色一白,猛地红唇一张,一口鲜血吐出。
多久了?距离她上一次受伤有多久了?姬皇妃的眼神阴冷。她身后的那些元婴修士伤势则更重一些,气息瞬间萎靡。
姬皇妃盯着玉盘上容晴遗留的血肉。在术法施展后,已经变成更恶心的紫黑之物。
“你又是何人?”容晴识海中尚还残留着姬皇妃些许意识。只不过,很快便要消散了。
“除渊。”
这名字,姬皇妃并不陌生。毕竟当初的道子大典极为盛大辉煌。
“你敢伤我……”姬皇妃咬牙切齿,“就连你师祖棘铭剑主都不曾伤我!”
只是,姬皇妃注定听不到回答了。已是无根之水的意识很快在容晴的识海中,彻底消散了踪影。
姬皇妃娇娆的身体猛然滞住,在身后元婴修士的惊恐眼神中,怒意爆发。
一张张面具在这些元婴修士的脸上浮现,代替了他们原本的面貌,又或者……面具已经是他们真实的脸了。那些面具一个个浮现了栩栩如生的痛苦表情,令人望之生怖。
“姬皇妃同棘铭剑主,究竟什么渊源?”容晴醒来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关于此事,她早就心生疑惑。
只是,她的唇一动,便恰恰好碰上了除渊的……容晴蹙眉,发觉两人实在靠得太近了些,身子便往后仰了几分。与此同时,除渊也松开了手,直起身来退后几步。
独孤至看着这保持距离的两人,总有种他们在欲盖弥彰的荒诞感觉。他小心地瞧了钟秀一眼。果然,钟秀的面色凝重。
“他们之间,没有渊源。姬皇妃同你,才有渊源。”
我能和那女人有什么因果?容晴睁大双眼,表示怀疑。可是看除渊不再开口,便失望道,“又是不能说?……好吧。”她摆了摆手。
“还有什么是你能说的?”虽然容晴对剑主道子们的卜算能力深深忌惮,但如今也享受了好处,对这卜算到的未来,倒又生出了几分好奇。
“此物,还有些许价值。”除渊垂眸,左手手心朝上,纯白面具缓缓浮现。
容晴下意识地厌恶,但很快,她深吸口气,拿在手中。“此物果然非常奇异。”太像是活物了。脉搏、温度,仿佛是真的一张脸。
“这是些许灵石还有疗伤的丹药。”除渊取出一个储物袋还有一个玉瓶。透明瓶身中,一枚翠绿的小小丹丸悬浮着。“等你神魂上的损伤完全修复了,再研究此物。”
“好。”容晴点头,听明白了除渊话语中的告诫。“无妄山一行结束,本来就打算为开天之事养精蓄锐……”说到这,容晴突然想起一事,“开天的名额中,可有符合我的灵根的?”
巡察使说的十日,还没有到,但是等宣布名额了再想对策,那就太晚了。
“有。”除渊点头。“该是你的,只属于你。”
此话似大有深意。容晴勉强地笑了笑。
除渊看出容晴眉眼中的倦意,不再停留。毕竟,容晴虽然本尊肉身没有损伤,可是识海受了损伤,心神又短时间消耗巨大。这些都是需要慢慢调养的。除渊提前告诉容晴名额结果,也是为了她能够专心养护自己的神魂。
“既然是先生的师侄,我应当送送的。”钟秀突然道。
别!独孤至下意识地握紧了轮椅扶手,紧张地看向钟秀。
容晴疑惑地看向钟秀,有些担心,那是考虑到两人天差地别的实力差距,可是想到除渊冷淡的性子,随即点了点头。“送到门口就成了。”
“好。”钟秀语带笑意。
钟秀果然只是将除渊送到门外。随着房门关闭,钟秀面上强撑的笑意彻底消散。
“我知道你是谁了。”
除渊冷漠看向钟秀。视线在其发中凝视一瞬,随即移开。
“你不叫除渊,你应该是叫道子才对。”钟秀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本能地恐惧,却是强撑着说完。
她回想起来,在马头山上的那个山庄里,容晴曾经脆弱到极致。话语中,模模糊糊地提到了道子。她当时没有听太明白,直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眼前这个秀美少年,绝对是容晴不愿面对的道子。
她有这个直觉,她也相信这个直觉!
“我是除渊。”少年并没有不悦,即使是一个凡人如此不敬,“道子,是我的身份。”
什么意思?钟秀看着他,却似乎什么也看不到。如果道子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个身份。那……“合修,是什么?”
“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钟秀鼻子突然一酸,目中盈满泪水。先生提起道子时的悲伤模样一直在我脑海中,怎么会与我无关!
她突然感到一种将要失去什么的巨大恐惧,压迫得她几乎不能呼吸。“我求求你。”她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去,却被一道无形之力牢牢固定住。
“不必。”除渊转身离开,直到钟秀视野中再没有他的身影,才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钟秀闭上双眼,任泪水流淌。垂着头,终是跌落在地,就如断翅的蝴蝶。
第六十四章 苏杏儿
容晴低声和独孤至商量着关于白石观的一应事宜。
如今真正的白石观已经在容晴手中,而留在沧流洲的白石观,在容晴眼里,并没有许多价值。唯一可惜的是隐藏在那山谷底部的静室。其连通一条灵石矿脉,不论是养伤还是闭关都是一极好去处。可是随着云瞳陨落,开启静室的方法也随之遗落。容晴即使有什么想法,也要延后才能实现。
如若独孤至可以修行,容晴会更倾向于扶持独孤至管理白石观。可是,问题就在于独孤至哪里都不差,偏偏差在没有灵根上。若是强行让其当观主,如何能让一众弟子心服口服。即使独孤至是云瞳的亲子也不行。
“若是您想将白石观作为后方,某可协助一些杂务。”独孤至手指轻轻点着轮椅扶手。“若只是想要拿取一些资源,也可谋划一番。从身份上,您本就是观主。从实力上,旁人也不敢反对。”
容晴知道独孤至说得有道理。但是,“我还是要再想想。”她的眉眼中难掩倦意。关于白石观,有诸多处理方法,可要细细理清还是颇费心神。现下的头等大事,是尽快在有限时间内恢复自己的实力回到正常水平,甚至消化此前战斗中得到的体悟。
“开天”这般连道子除渊都重视的机缘,容晴怎么可能让自己错过。拿到名额不过是第一步。重要的是,感悟道韵,预定化神期。
尽管,这很难……
甚至在这沧流洲中,这说法都因缺少前例而显得有些缥缈了。
“不必为我担忧。”容晴看向独孤至,“现下还是你们的问题严重许多。”
“哦?”独孤至面色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垂头等待着她的话语。
“我不修医道。对于凡人应该如何医治,更是一窍不通。我一会儿出门为你们寻些灵气较少的吃食。你们的身体需要休息,需要进食。而这里的食物都是供给修士的,若说纯然没有灵气也不可能。最关键的是。”容晴低声道,“你们的问题在于生气被强行抽取。这对于修士而言,都是极大的损害。生气被抽取,直接影响了寿元。即使我找到生气并且供养给你们,也不意味着你们的寿元能够回到正常水平。”
损毁永远比治愈容易。
“此事,只能交托于你了。”独孤至点头,“钟秀最是信你。我也信你。”
“是么……”苦笑。“此事,先不要告诉阿秀。”
“放心。某的嘴巴,一向很牢。”
钟秀推开门进来时,就见容晴独孤至两人俱是回头看向她。
“?”她有些纳闷地摸上了自己的脸。
这么长时间,她发红的眼睛应该回到正常了才对。钟秀心中既怕容晴发现她哭过,又是怕她不发现。
“累不累?”容晴并没有询问钟秀到底与除渊说了什么。
容晴这么一说,钟秀终于察觉出疲惫了。从灵魂深处涌现的困倦感,让她眨了眨眼,便想就地睡去。
“来这吧。”容晴揽过钟秀的身子,让其平躺在木榻上。顺带脱下钟秀的外衣,盖在她身上。
钟秀脑袋一沾到软枕,便克制不住睡意,闭上双眼,鼻端萦绕着木榻散发的清香,沉沉睡去。
“喂喂,那某呢?”独孤至语带笑意。
“你有办法,我信你。”容晴将那句话还了回来。
“哈,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独孤至在他的轮椅把手上熟练地操作,很快椅背就被放倒,正好成了适合他仰躺的姿势。“幸好有你们在,不然单靠我一个人,可没法起身。”
“放心吧。”容晴轻叹。看着两人说是睡去实际上是昏睡的状况,抿了抿唇,转身推开房门,迈步走了出去。
容晴去的是最低端的坊市。只有那里的食物,灵气含量是最低的。
灵石在此前一战中,损耗极大。包括她的法衣、飞剑、掌中童子等物,尽皆损失。再细数容晴的收获:云瞳的肉身和金丹、非字禁、交战的感悟。最重要的是,她得到了白石观。即使还没来得及详细研究,却也隐隐察觉其中不凡。
云瞳的肉身和金丹,是因为当初答应了浮字书一个条件。如今还差两个结丹的肉身和金丹。
非字禁,则是容晴在镜台中的感悟。从此,容晴明悟的高等禁制,又多了一个。
再加上,白石观的逃匿之能配合容晴的寄魂附身之术,更有奇效。
所以,要说收获,亦是不少。
得亏云瞳曾经给她的那份地图,不然容晴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能找到这个小小坊市。
因为,实在简陋得不像个坊市,更像是随便摆了些许摊位。
就连位置也十分隐蔽,容晴也是在中转了好几个传送阵才到达的,位于极边缘位置的此处。
开在小巷中的坊市,非常安静。七零八落的出现了几个摊位。甚至有些摊位连摊主都不见了踪影,只是在货物上,用极其简单的禁制做了点保护。
这里连有些家底的练气修士都不会来,因为多是些无用之物。此处恐怕是聚集了沧流洲最没钱、修为最低下的修士了吧。
容晴打量着,想找找看哪怕不是食肆仅是卖吃食的摊位也可。
“姐姐!”突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甚至还带着点奶气。
嗯?容晴闻声垂头。
果然一个穿着灰色衣裙的女娃,约莫六七岁的样子,从墙头利落地翻下来,跑到容晴身旁。她仰着头看容晴:“我叫杏儿,这一带我都认识。姐姐想要找什么尽管告诉杏儿,杏儿马上就能带您去,给姐姐省时间。”
杏儿说完,甜甜一笑。巴掌大的小脸上,双眼极为水润。
“那你收多少报酬呢?”容晴想起嘉嘉,眼神一柔。
“只需一块下品灵石就很够了。”杏儿伸出一根食指比了比。
“可以。”容晴点点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练气期修士,俱是一副兴趣缺缺,面色寡淡的样子。“我需要一些谷蔬类的吃食,灵气越少越好。杏儿可知道哪里有?”
虽然灵气少,但这也是这类灵食唯一的不好了。其他的毒素是绝对没有的。
“知道!”杏儿明显面露喜色,“我家就有。而且姐姐想要什么吃的,都能现做。”
容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不过,这正合她意。杏儿急着挣钱,她也急着拿到灵食给钟秀和独孤至喂进去。
容晴紧绷的脸色,一时松了下来。“如此再好不过,烦请杏儿带路了。”
“咳。”杏儿努力板着脸,掩住一脸得色,像个小大人一般。仰起脸,“跟我来吧。”随即三步化作两步,跑到她翻下来的那堵墙那,生怕顾客嫌慢而丢了生意。
她挥了挥手,解除了门上的禁制,打开门将容晴迎了进去。
院子很小,但收拾得很是整洁。几乎被药田占据,只粗粗用石头堆出条小径。容晴扫了一眼,看得出药田是被人细心打理的。有低阶药草,甚至还培植了俗世的药材。
“我同爹爹住这边。”杏儿指了指其中的一间偏房。
一个中年男子显然是听到动静,打开房门走了出来。练气四五层的样子,在这修为最低等的一带,也算是不错。
“阿爹。”杏儿笑闹着扑进了中年男子的怀里。
中年男子慈爱地拍了拍杏儿的肩膀,这才向容晴躬身行礼,“在下姓苏,在家中行二,若前辈不嫌弃,叫我苏二便是。”
“道友客气了,我也不过筑基修为,如何称得上是前辈。”容晴温声道:“我姓余,我俩以道友互称便可。”
“这……”苏二在容晴温润的目光下,也就笑笑应下了。“那好,算是苏某占了些许便宜。不知余道友是想要何物?苏某在此处有些门路,可帮道友打听一二。”
“爹,余姐姐是来买吃食的。”杏儿在一旁抢答。
苏二笑着点了点杏儿的额头,“客人还没发话呢,就你知道得多。”语气中是满满的宠溺。
杏儿扁了扁嘴。
“余道友,这边实在是没有食肆。不知道道友对这灵食有什么特殊要求?”
“食材的灵气越少越好。做成两人份的菜粥即可。”容晴想了想,生怕他们因为所赚太少而拒绝,又补充道:“听杏儿说,你们能现做?我可以出十块下品灵石。”
苏二却是笑着摇摇头:“余道友不必担心。上门即是客,这单我们接下了。且这灵石花销也用不了这么多。不如先去厨房那看看食材?若是满意,我再请道友去书房稍稍休息一会,等那菜粥做完,您尝过后,再结算灵石不迟。”
苏二的提议可以说是再周到不过。容晴闻言,欣然同意。
第六十五章 画中幻
“这粥,挺香。”独孤至竟是比钟秀还要快清醒过来。醒来时还伴随着腹鸣声,他也没有什么面子负担,脸上不见窘迫。此时端着粥小口小口地喝着。低声赞道:“味道也不错。”
容晴点点头表示赞同。她在粥出锅后尝过一口,确认后才让苏家父女分装成两份的。食材中蕴含的灵气极少,可是做粥的人显然手艺不错。
温热的粥化作暖流顺着食道进入到肚内,独孤至显然很需要这些能量的补充。一碗粥吃完后,轻吁了口气。又兼之刚刚好好睡着休息了一番,此刻整个人都缓和放松了许多。
扭头看到容晴若有所思的脸,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
“嗯……有一事略有些想不通。”
“说说?”独孤至来了兴趣。
“关于这粥,其实……”容晴慢慢诉说着。
彼时,她在厨房一一看过那些食材,确实都是灵气稀少极普通的,胜在还新鲜。看容晴没有意见,苏二当即便请她去书房坐着等。杏儿则是驾轻就熟地开火起锅,搬了小板凳踩上去切菜。除了食材有些灵气外,其余都和俗世做饭没什么两样。毕竟,正经的灵食不是一般修士吃得起的。不是专门的食修也做不来。
“余道友还请稍待片刻,我去杏儿那看看。”苏二将容晴迎进了书房。这里的房间很小,且才两三间。也就用作书房的地方可以招待下客人了。
“苏道友费心了。”容晴客气道。她也不喜欢看到一个小女孩独自下厨,苏二既然这么说了她自然答应。
“多谢余道友体谅。”苏二又是躬身一拜,随即便关上了门退出去。
狭小、光线阴暗的书房霎时变得极安静。
安静得……甚至有些异样。
容晴一眼就能望尽这书房的全部。这其中,最能吸引人的,便是位于书桌后面,悬于墙上的一副画了。
这幅画,极其的大幅。视线很难不被其吸引过去。
画中的内容亦是很有意思。
留白颇多,一株桃树伸展枝丫,极尽繁盛。一道白色人影悬空吊在树下。
桃树旁,是仿佛在流动的溪水,一个戴着斗笠的老翁,从水中网上了一条跳动的红鲤。
容晴皱眉,心中略有不顺。
“此画画风朴实,画中意象极为明显。”容晴心想,“只是画中之意,有些不好。”
摩挲了着手指,她扭头看向别处。而别处是十足的空荡。半晌,容晴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凝视在了那条被捞起的红鲤上。
一种极为诡异的共感,突然出现。仿佛她与那条红鲤合二为一。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黝黑脸庞,皱纹遍布。浑浊老眼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冷光。容晴极力挣扎着,但全身轻飘飘的,无力可施。甚至有那窒息感蔓延。
老翁看着容晴,露出了巨大的嘴巴。嘴中无牙,宛若一个黢黢黑洞……
——“吱呀”。
苏二和苏杏儿推开门走进来。
容晴仿若被惊醒一般,眼神恍惚地看过来。
“余姐姐。粥已经做好了。”
苏杏儿快活的声音在容晴耳中听来如同隔了深深地一层水幕。容晴被捞到了水面上,而苏二和苏杏儿还潜藏在水底。那些话语听来模糊幽远。
“余道友不妨尝尝看。”苏二殷勤地给她先盛了一小碗。
容晴有些茫然地看过来,似乎才明白他所说的话,低声道了句“多谢”。
这粥热气腾腾,混着米香菜香。喝进腹内,更是暖洋洋的。容晴觉得舒服了许多。“手艺很好。将这锅粥,分成两盒吧。不知具体要多少灵石?”
“六块下品灵石就足够了。”苏二笑了。同杏儿两人麻利地将菜粥分好。
容晴从储物袋中取出六块下品灵石。只是那些灵石所散发的莹润光芒变得有些异常刺目。
咦?
还不待容晴细究,一柄造型奇异的长剑猛地刺向她的心口。
容晴愣愣地看向那长剑。“应是桃枝所做。”容晴对这杀机反应极为缓慢,反倒是将思绪发散到奇怪的地方了。
容晴这木呆呆的样子显然在父女两人的预料之中。苏二眼中闪过一丝得色,灵力一催,桃木剑也能削金如断泥。实际上,这桃枝亦不是什么普通材料。
剑尖轻松地刺破了容晴的外袍。
苏二突然顿住。不,并非是他要停手,而是不得不停。前进的木剑前方有一股极大阻力。
容晴的心口处,盛开了一朵黑色的花。
苏二猛地睁大双眼,却见那朵花化作一缕缕的黑色丝线顺着剑身飞射而来。而他因其攻势,在如此近的距离内,根本避之不及。
在一旁发觉不对的杏儿猛地将其一把推开。
可仅仅如此,也是来不及。
黑色符绣当胸穿过。初初只是几道细密的血点。随即,伤口猛然扩大,血雾炸开。
容晴原本黯淡的双眸陡然清明。
“劫杀?”这会儿容晴哪里有不明白的,“原来是你们父女设的局。”
杏儿看到一柄造型秀气的雪白长剑突兀出现在那女修手中。“剑意!!”她心内巨震。
苏杏儿现下修为极低,但她见识极多。能够拥有剑意的剑修,在哪个宗门不是被当成宝贝供着的。“踢到铁板了。”她咬咬牙。
容晴第一反应,便是提剑先杀那修为更高一些的苏二,哪怕对方已经身受重伤。这样一来,就更好杀了。
“不许杀我爹爹!”苏杏儿尖叫一声,也不顾修为差距了,猛地扑到容晴面前,挡住她的视线。
容晴心念一动,一个困字禁出现。苏杏儿就保持着扑上来的姿势被固定在容晴面前。
这一突生变故,却是给了苏二可乘之机。死生间爆发出的极大力量,让他从地上一跃而起。从旁边的窗口撞了出去。刹那间有细微的灵气波动,其彻底消失了踪影。
“你爹可是丢下你跑了。”容晴冷冷地看向面前的苏杏儿。这回,是正好能够平视着了。
“那又怎样!”苏杏儿一边啪嗒地掉着眼泪,一边凶巴巴地说话。“你把我杀了好了。”
那双大眼睛,盈盈水润。
让容晴突然觉得很心烦。
“再废话就真杀了你。”容晴解了禁制,拎了桌上的食盒便走。
苏杏儿张张嘴,欲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容晴不耐烦的话语:“还有,我对你们的苦衷没兴趣。”
杏儿咬了咬唇。
“我从书房中走出,只觉恍如隔世。”容晴皱眉道,“回到这里,越想就越觉得有些古怪。”
幻术,少见。本来以容晴的实力,不会轻易被幻术所摄。可是,谁叫她正正好,在前次一战中,损伤了神魂。如此,在不设防的情况下,才正正好被钻了空子。
容晴自己知道是这么个原因,可还是隐隐有直觉,应是还有些许遗漏的地方。所以她才有古怪之感。
旁观者清,她想知道独孤至的看法。
“你这古怪之感,并没有错。”独孤至轻笑。“你既然舍得杀那苏二,为何不杀苏杏儿。某看来,她年纪虽小,也是个小恶人。要知道你并不是第一例,在你之前,他们这般合作也杀了不少人。”
“这个孩子。”容晴皱眉,“确实让我心生不忍。我想她的父亲挑唆于她,只怕过错更大一些。”
“某还真是看不出来,你对孩子这般宽容。”独孤至侧眸。原本打算告诉容晴关于钟秀的某一事,彻底被他埋在了心底。
“或许是想到了嘉嘉吧。”容晴有些不自然地说。
“某是听你转述。”独孤至手指轻点轮椅扶手,“对此事另有一些判断。”
“愿闻其详。”谦虚。
“你在书房内的经历,应与那幅画,极其相关。你为那画中幻术所摄,才遭苏二袭击。通过画中幻术,他们应当是伏杀了不少修士。看你身上有些钱财,又不像是散修出身,苏杏儿便把你当做她的目标。坊市中的其他修者没有一个敢阻拦的,正是因为深知苏家父女的不好惹。不然,苏杏儿要真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岂能让其他修者不敢动,不敢言?”独孤至轻哼。
“还有,某认为,这最厉害的,反倒不是苏二,而是苏杏儿才对。她居然能让你不忍。在那样的境况下,实在有些本事。”
“喂。我又不是什么恶人。”话虽这么说,容晴明白独孤至说得没错。她不会主动伤人害人,不代表,她刚在别人的伏杀中脱险,下一刻就能原谅敌人。
事实是,她确实把苏杏儿轻轻放过了。
“你当真已经脱离了幻术影响?”独孤至怀疑道。
当真啊。我连剑意都用了出来。容晴在独孤至的目光下,还是迟疑着没有说出口。
“……你觉得,她的眼睛怎么样。”独孤至突然问道。“某记得,你提到过好几次她的眼睛。”
“眼睛……很好。”迟疑,“让我觉得她有点可怜。确实看着她的眼睛会心生不忍。”
“这就是了。”独孤至闭目。
独孤至的话语有如醍醐灌顶。容晴的见识比独孤至更多,这般提醒,一瞬间便全然明了了。
“当局者迷,多亏你提醒。”
是瞳术。
瞳术稀少。其能力古怪又众多。容晴万万想不到,居然能在一个刚刚练气的小女孩身上见识到。且是如此炉火纯青,没有异状。
从容晴看到苏杏儿的第一眼,与她眼神对视的时候,有一种暗示,便深深种植在了容晴心中,连容晴都没有意识到。苏杏儿表现出来的就是外柔内刚的正面形象。即使修为低也要尽力帮家中父亲的忙,即使被父亲抛弃也无畏。轻易能勾起人心中的怜惜之意。或许这就是苏杏儿所修瞳术的特性。苏杏儿将其融入自己的言行中,不显突兀。这才以如此低的修为,在容晴手下,将自己和父亲二人都保全。
独孤至能想到这个,显然是因为云瞳自身也有一瞳术作为绝技。只是云瞳的瞳术偏向震慑攻击方面。
想到此处。容晴不由想到,云瞳的瞳术是否有保存在白石观中。如果能找到完整术法记载,当然最好。还有那苏杏儿的瞳术……她甚至更感兴趣!
“苏杏儿的实际修为,或许不是我所想的那样。”容晴回想着关于瞳术的一些知识,“她年纪小,实力也不过刚入练气的水平,却能将瞳术用得如此之好。这不正常。若是真的,那她的瞳术也太可怖了。”
“你的意思是,她所表现的年纪和修为,还是伪装?”独孤至接口。
“嗯……不如当面问问?”
“哪里能找到。”独孤至笑着摇头,“只怕是你一走,她就打包了全部家当,遁去了。”
“她这不是留了东西在我们这?”容晴挑眉,指了指放在案几上的食盒。“而且,只要她不是院子全给炸了,总能抓住她的痕迹。”
炸,容晴笃定那苏家父女是不敢的。在如今这般巡察使不停注视着的沧流洲内,他们哪敢闹出大动静。
第六十六章 第一层楼
容晴将此事记在了心中。当务之急,却是服用除渊所赠丹药,将神魂上所受的损伤,彻底修复。再将修为提升到结丹。当然,以容晴现在仅剩的资源估摸着只能迈过结丹的门槛。
容晴注视了在榻上熟睡的钟秀一会儿,帮她把面上的发丝别到耳后。“独孤,接下来麻烦你照应了。”
“理所当然啊。”
容晴深吸口气,就在木榻旁盘膝坐下。
从储物戒指中取出那粒翠绿丹药。之所以用“粒”来称呼,是因为确实只有米粒般大。体量虽比一般丹药小,可其中蕴含的灵性,让容晴震惊。
在透明的玉瓶中,翠绿丹药灵动地游弋着。颜色极为纯粹,并不刺目,温润如玉。
“这药要是拿出去卖,必定人人疯求。”可是谁会拿出去卖呢。容晴心想,这般品质的丹药,不知耗费了多少灵材,又是请了哪位宗师级别的炼丹师,再加上这是治愈神魂的……她得到此丹,却是轻而易举。
流光剑宗,财富惊人。
容晴解去玉瓶上的禁制,翠绿丹药本能地朝外飞去。
她早有准备。困字禁随心而出,禁锢着丹丸落入她的口中。
入口即化。容晴身体一震。
丹药出现在她的识海中,化作一条碧绿小龙。原本极为破败不堪的识海,随着小龙的游动,逐渐显露出诸多暗伤,并且缓缓愈合。
这过程非常温和。容晴经常蹙起的眉头不由舒展。这段时日的疲惫感顿时消退。
然而,这还远没有结束。
碧绿小龙的龙身上缓缓长出一对柔嫩的翅膀,晃晃悠悠地飞入了容晴的灵台。
它趴伏在灵台塔基上。对比庞大的灵台,它的身体显得娇小多了。可存在感极为强烈!
碧绿小龙清啸。这一啸,没有任何伤害。容晴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般神智清明!
容晴心神牢牢注视着碧绿小龙,到现在为此,这粒丹药给她的好处已超越了她的想象。她心中在想,应是到此为止差不多了,可仍是隐隐有着……期待!
清啸声过后,识海界限更加扩张,足足比先前增了一倍有余。虽然还没有到达容晴当初半步化神时的水平,可以她如今筑基大圆满的修为来看,强得过分。
碧绿小龙身形逐渐膨胀,原本身上细密的鳞片随着其体型变大,轮廓愈发明显,鳞片上精致繁美的纹路清晰可见。在其流畅的龙身上展现时,隐隐连成大道密纹。
此时碧绿小龙已不能算是小了。龙目中古井无波,难掩威严。龙身在灵台上蜿蜒游动,龙首张嘴衔着自己的龙尾,缓缓围成一个圆形。
这圆形并非定死,而是在灵台上起伏游动着。
这一形态甫一出现,绝非容晴一人心有所感。
“咦?”一个胖子抖了抖脸上的小胡子,“有人筑起了第一层楼?”他默默看向坐在对面的秀美少年,突然叹了口气。“若是往常的时候,洲内能出现这般有潜力的新秀,我得高兴死。可是现在嘛,我就不敢确定了。生怕白高兴一场。”
除渊没有回答,而是垂眸看着棋盘,拈了一枚黑子落下。这才看向巡察使。
“你怎么解局这么快。”巡察使真是见了鬼了。他们是在下棋没错,可修士下棋并非是俗世的那种格局。棋盘上的经纬增加了许多,规则也更加复杂。这才给了修士一条杀时间的途径。除渊下棋似乎从不需要思考,几乎是巡察使一落子,便接着落子。反倒是巡察使被逼得要不停思考。
偏偏除渊棋路正大光明,看似规规矩矩,却压迫得他步步败退。落败也就几步路的事了。
“道子认为呢?”巡察使看着棋盘,皱眉思索,话语中是轻轻的试探。
“筑起第一层楼的修士说不上多,但也不少。待她高楼起,才值得万修为之庆贺。”
巡察使若有所思。看来,道子除渊像是认识那不知名修士。
这么说,是外洲修士?到底是谁呢?巡察使心不在焉地看着棋盘,心思几乎都拿去回想这段时间接待的诸多名门子弟。
天引司大司?大月山凤凰儿?巡察使心中闪过一个个人名,其实散修也不是不可能……这些人除渊都有可能是认识的。可真要推断具体是哪个人,这又,没法确定。
巡察使打了个哈哈,“这未来之事,如何说得清。总归这一万开天名额,那位天骄是要占去一个了。”
除渊不语默认。
能感应到这特殊波动的,不止巡察使和除渊,还有好几位天骄。且他们自身修为就不俗。只不过容晴现在可没空去顾虑她到底引发了什么动静。
她现在对灵台上的全新形态研究欲爆发。毕竟,她从来没有在灵台上筑起第一层楼来过。即使她是半步化神,也只是将识海扩张到了正常水平,并且灵台强度更稳。
筑起第一层楼,意味着她在神魂的成就上,超出同阶修士一截。若是有专门的灵识攻击之法,这优势更是大大增加。
“不过,仅凭药力就能替我筑起第一层楼。这未免太过惊人。”容晴原本对这丹药的评价就很高了,现在显然能更高。“但是除渊就是这么随意地给我了。他所求的……”容晴心知肚明。
是她给得起却不愿给的。
剑主们对此的反应不大。因这是一场无形的博弈。
比的就是谁最先化神。
容晴必须要比除渊还要更早一步迈入化神,才能从那八百余年前的约定中解脱。
这很不易,但却是容晴必须要做的事。
她无法估算除渊的实力已经到了哪个地步了。不过……既然除渊所赠予的丹药,于她有利,欣然受之便是。只有她自身的实力才是令她最信任的。
容晴缓缓睁开双眸,掐指算了算时间的流逝,竟然已经过去了一整日。全神贯注在灵台的修复和巩固上,对于时间的感觉便不那么敏感了。
容晴看到独孤至又躺在他的轮椅上睡着了。而钟秀……
“先生。”她眨眨眼。
“醒了?感觉如何?”
“好多了。”钟秀笑了。“而且粥也吃得干干净净。”她指指放在案几上的食盒。两人吃完后都是将碗勺收拾好了放回食盒里面。
“那就好。还有一事,关于嘉嘉……”
“嗯。”钟秀敛了笑容,凝神细听。
她被劫走得匆忙,所幸没有牵连上嘉嘉。嘉嘉现在应该在她父亲那。龚小郎对待钟秀极坏,可对他唯一的女儿倒是非常的好。钟秀在这一点上,是放心的。
“我打算,将她带来我们身边生活。”
钟秀闻言先是一喜,随即面有难色。“嘉嘉或许不太愿意离开她爹。”
“你想错了。”容晴注视着钟秀。“她最舍不得的人是你。不然,就不会这么久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钟秀疑惑地睁大双眼。
“她是年纪小,不代表一无所知。”容晴轻声道:“她一直都看得到。关于她娘是怎么被她爹殴打这件事。”
钟秀的神情变得很复杂。“原来,先生早就知道了。”
“起初不过是推测而已。”容晴没有说的是,她在另一个世界的见识足以让她有这个猜测。“而且,我有眼睛有耳朵,会去看会去听。”
“什么时候开始的?”钟秀眼眶微红,“先生,变得对我们这么上心。”
“这个啊。”容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可能是那天吃鸡汤馄饨,吃着吃着就感动到了吧。别在意这种小细节。”
容晴在钟秀的注视下,哀叹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
那时候,她望着细密的雨丝,心中是少见的多愁善感。直到钟秀抱着嘉嘉走到她面前,容晴罕见地被触动到了。心脏好像被柔软地触摸了一下。她后来一口一口吃着馄饨,香气扑鼻的鲜汤充实了干瘪的胃部,温暖了她发冷的身躯。更重要的是,她后来时常会回想起那个抱着女儿的妇人,仿佛浮光掠影般的相逢,实际上却是她心上一直回荡着的涟漪。
“所以。”容晴放下了挡住脸部的手。“我才借着嘉嘉的名义,把你从那个地方带出来。哪怕只是一时半刻也好。但我的想法,永远是我想。如果你不愿意,我怎么可能行强迫之事。所幸,你回应我了。”
所幸,你回应我了。
第六十七章 白蝶
此刻,两人卸下所有在外人面前的防备,轻声细语地交谈。才发觉一个在别人眼里有点荒唐的故事,平淡又曲折地发展到现在,确是两人的幸事。
“还有关于嘉嘉的一件事。”容晴回忆着当初的种种细节。“睢城地龙翻身的那天,嘉嘉藏身的地方还有找到你的地方,独孤两相比较,觉得不太对,所以当初他百般警告我。”
钟秀一听便知容晴指的是什么,眼神游移了一下随即又看向容晴。只是她骤然抿紧的唇和僵硬的脸颊,表明了她心中并不轻松。
或者说,容晴接下来要说的话,正是要戳中她最害怕的一点。
“嘉嘉在的地方,是一对老夫妇所居住的院子,只是因为地震,老夫妇也不幸去世了。而独孤找到你的时候,你其实是从外城的方向跑回来的。”容晴看着钟秀。此时钟秀面上已经划满泪痕。她心下不忍,可还是接着说了下去。“若要推测,只能是你原本就打算好了的。趁着带嘉嘉出门的机会,将嘉嘉放在那老夫妇的院子中。老夫妇心善,见到了嘉嘉必定会把她送回家去,或者他们自己留下抚养,你也是放心的。而你也带足了钱财和凭证往城外走。不是逃跑的模样而是出游的样子,自然一路走得极为顺利。”
“可是,地龙翻身后,你还是跑回来了。甚至后悔没有将嘉嘉一起带走。”
钟秀拿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泪水瞬间将她的袖口濡湿了。“难怪,独孤大夫一直看不惯我。”
“他不高兴,是因为你把嘉嘉丢下了……当然了,这只是我的推测。具体的,只要他本人知道了。”
“?”钟秀哽咽着说,“难道这些不都是独孤大夫跟先生透露的吗?”
“……并没有。他没有说那么多。”实际上,独孤至当时只是提醒容晴让她小心钟秀而已。“我只是,对这方面敢于大胆推测罢了。当然,我从来都是小心论证。”容晴并没有说,很多时候,她没有刻意去找,但传进她耳朵的信息里七拼八凑也足够整理出一个差不多的真相了。
“是的,先生想的都没错。”钟秀哽着哭音,却是低低笑出声,“金氏夫妇没有子嗣,他们很愿意将嘉嘉收下抚养。而且嘉嘉不喜欢说话,也不爱玩闹,更是不会轻易被外人发现。和先生初相见的那一晚,是我以为陪着嘉嘉的最后一晚。所以特地带她去吃了鸡汤馄饨。龚小郎只有在我带着嘉嘉出门的时候,才会给我一些铜板。我平时都是省出了几个藏好,只有那天晚上的馄饨,我一个铜板都没有省。”
即使钟秀为龚小郎生下了嘉嘉,但仍然是一个外人,甚至是一个可以随意打骂的下人。钟秀应该是很久以前就想逃了。纵然是在生下嘉嘉之后,她或许犹豫过,或许纠结过。可她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她不是不想将嘉嘉带在身边,可是她也不忍嘉嘉在她身边受苦,宁愿交待给人品正直的老夫妇。
对视的两人都没有发觉一旁躺在轮椅上的独孤至微微睁开眼睛,眼神黯淡,随即又闭上。
“如果你是在意我的评价的话。我必须得告诉你,我不觉得你有错。”容晴看钟秀的袖口都湿透了,索性拿自己的袖子给她擦脸。“在作为嘉嘉的娘亲前,你首先得是钟秀。作为钟秀,你得第一爱自己。才有力气去爱别人吧。真正有错的是你爹,是龚氏夫妇,甚至是那些只会闲言碎语的人。你是没有错的。”
容晴的眼神太过诚挚,钟秀透过眸中水雾对上这样的眼神时,只觉心上有微微灼意。不是疼痛,而是太过冰凉之物骤然碰上暖意才有的错觉。
“我还以为你们,会为嘉嘉抱不平。”钟秀苦笑。
“嘉嘉是怎么想的,这得问嘉嘉。”容晴重申,“如果你觉得很是愧疚的话,等我把她带来,你亲自跟她说吧。如果她觉得委屈就去求得她的原谅。如果她永远不原谅你,你也只能接受这件事。”
“这让我怎么接受……”
“你心里其实也清楚,你是钟秀。母亲只是你的身份,但不是你的全部。同理,你也不可能是嘉嘉的全部,不必为此太过负担。你确定,你是深爱她的,这就足够了。”
事实上,容晴看得出她们母女是彼此深爱的,这一点就已经能让很多人为之羡慕了。包括容晴自己。
钟秀哽咽着点头。
“好啦。”容晴看着钟秀哭得红肿的眼皮,“我给你变个戏法吧。”
她抬指点了点钟秀的发髻,一只金色蝴蝶翩翩然飞出,在两人面前扑闪着翅膀。
容晴将其轻轻拢在自己的手掌中。
“不会是又要我吹口气吧。”钟秀显然回想起了当初容晴的那个“把火变没”的戏法。
“……也行。”
钟秀依言对着合拢的双手吹了口气。
容晴将双手合紧,金蝶在其手心中骤然溃散,化作极为精纯的灵力回归到容晴经脉中。她极快地施展手诀,此心字禁手诀繁复,灵气行走路线涉及全部经脉,是她所掌握的最强之禁。
而随着灵台的第一层楼筑成,此禁的威力绝对是大大增加了的。因为容晴的心神意志越强,心字禁越强。
钟秀滞住呼吸。容晴手势松开,而一只白蝶出现。
比金蝶更为娇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蝶翼无比精致,如冰如玉。
它似是认识主人,缓缓飞到钟秀鬓边,停住不动,只余蝶翼偶尔扇动。
“有它在你身边,我就算暂时离开,也放心了。”
容晴吃了司马廿八那一次的教训,当然不会再犯。钟秀和独孤至算是偷渡进了沧流洲,或许连巡察使都没有发觉。那他们留在沧流洲就最安全了。而嘉嘉她也会亲自去接,以免有意外发生。
金蝶是容晴在抵达镜台中心的亭子时,就让其落入钟秀发间,算是护住钟秀的最后一道防线。换成现在的白蝶,自然保护能力更强。
心字禁施展之后,化作蝴蝶。除非上一只崩散,不然容晴役使的只能是一只。所以容晴赶紧施展了威能更为强大的心字禁。
容晴抵达睢城的时候,是飘雨的晚上。在数重禁制的遮掩下,通过白石观挪移到了海边,再从海边驭使符绣飞行至此处。
城中灯火处处。随着云瞳、司马廿八等人的死去,径国好像回复到了往日的景象。原本就是暗流汹涌的交锋,会有不少百姓敏感地嗅到其中的不安意味。可是,容晴现在感受着街市里的热闹,明了他们这是感觉出危险已然远去。
可真的是如此吗?
容晴只要想到姬皇妃和她手下的那群训练有素的元婴修士就隐隐感觉风雨欲来。
她先去了独孤至的院子。
正正经经地敲了门。
来开门的是支姨。原本沉默跟在独孤至身后的妇人如今明显的憔悴了。她看到容晴,满是惊喜。
“余先生!您来了。”她看容晴是孤零零一个人,不由紧张,“余先生可有我家公子的下落?”
“支姨放心。他在我那,非常安全。”
“这就好,这就好。”支姨连连点头,容晴的话她还是信得过的。“余先生看,我等方便过去照顾公子吗?”
“实际上,不太方便。”容晴实话实说,“我今天来一趟,便是我和独孤所待的地方交通闭塞,约莫要三年后才能回来。怕你们惦念独孤的消息,所以特地来告诉你们。”
“这……”支姨迟疑了下,垂头在容晴耳边轻声问道,“公子可是在沧流洲?”
容晴挑了挑眉。
支姨看容晴的神情便知自己所猜没错。苦笑,“余先生不必担心,此事只有我知道,且也不是公子无意透露。而是……我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所以从老夫人那里知道了些许。”
老夫人?容晴心念急转。支姨所指的应该就是独孤至的母亲了。
“说来惭愧,作为独孤的朋友,这么久都没能拜会老夫人。支姨可否为我引见?”
支姨面有难色,“不瞒余先生,老夫人其实已经仙逝三年多了。”
“是么……”容晴叹气。难怪支姨袖口上有一股沉香味。“允我为老夫人上一炷香吧。”
支姨点头,福身一礼后,为容晴引路。
容晴没想到放置老夫人牌位的地方就在独孤至卧房的隔壁。
推开门后,有一股冷冷的檀香味扑鼻而来。
肃穆、安静。牌位前仍然有香燃着,只是深色案几极为干净,没有任何灰末。
“往日都是公子亲自为老夫人上香。每日一炷,从未间断过。”支姨在门口侍立,解释道,“公子离开后,我们下人只能逾矩代公子上香了。想着哪一日公子回来了,也好对他有交代。”
“独孤的父亲不常来吗?”
“自老夫人仙逝后,就不曾见过了。且,就是老夫人在世时,也音信寥寥。”
容晴点了一炷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袅袅烟气,将本就陷在阴影中的画像,显得愈发缥缈。这幅画像,看似随笔所作,寥寥几笔却是画尽了一个温婉女子的神韵。
“你觉得修道之人无情吗?”容晴突然问了。
支姨不知容晴是否问她,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修道之人,有自己的事要做,这些都是凡人无法参与的。就算不外出历练,仅仅只是闭关也是倏忽几年、十几年。面对这样的境况,恐怕再浓烈的爱意也淡了吧。”容晴淡淡诉说着,她很清楚如今面对的问题。
钟秀因她之故,寿元已经骤减到了极危险的地步。她必须去找到办法为钟秀延长寿元。这必然导致容晴无法陪伴在钟秀身边。如果,最终她还是没有找到呢,就连最后能和钟秀度过的时光都错过了。容晴不敢想象钟秀到了那个境地会不会怨。
“尽管如此,云瞳确是个薄情寡义之人。贪了一时的新鲜,却无法担起责任,长长久久。”
容晴看着牌位上的字。独孤显然也不喜欢他的父亲,并没有任何有关于他父亲的信息留下。
独孤氏,在容晴前几年阅览过的径国皇室宗谱中,有提到过是早年从宗室中分出去的一脉。独孤夫人想来年轻时也是一位端庄大方的贵族少女。
从房间中出来,容晴侧首问支姨,“隔壁院子的龚小郎还在吧?”
“回余先生,这时候,他们一家三口都在。”支姨恭敬回答。
随即,她看到容晴慢悠悠地穿过院子,走到那堵分隔两家的院墙那。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跃进了别家院子里。
天地突然陷入一种格外的安静中。明明远处街市仍然热闹,叫卖声孩童打闹声连成阵阵喧哗。支姨却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手腕,一种来自武人的直觉,却让她凝望着那堵黑暗中的院墙。久久,心中生出寒意。
第六十八章 大司明末
这几日的沧流洲坊市极其的热闹。就连往日少见的元婴修士都频频出来走动。距离开天名额的公布,只余四日。
一万名额看似很多,但是要百中取一,这竞争就极为激烈了。而且,对于沧流洲修士来说,只有获得过开天名额,才有那资格去获取一些外洲秘境历练的名额。这名额,是任何有志于突破境界的修士都不会放过的。
街道上修士来来往往。其中一个穿着白袍的女人,丝毫不见匆忙,闲庭信步地走在街上,手里提着个鸟笼,嘴里轻轻吹着口哨。仿佛就是个纨绔子弟,一副人间富贵的模样。
经过她的修士有些打量了一眼,发觉是个小小筑基便失了兴趣。这种时候,还这副做派,恐怕她是心知自己绝无希望了。
容晴一边提着鸟笼,一边四处张望着。
并不是她想闲,而是有一事必须做在前面,她才能放心去参与开天一事。当初听巡察使所说的,这可是三年打底的事情。
随着她缓步前行,并且中转了十来个大小传送阵,才终于到了沧流洲最中心之处。
登天台!
容晴抬头望去。天上最大的那块碑,写有沧流二字,原本在城外最遥远之处看都已经是气势非凡了。如今就在它的下方,其迫人气势极其强烈。
似乎下一刻就会从天上落下,倾覆下方城池与所有生灵性命。若是普通人瞧上一眼,心神都会被骇住。
修士,同样不会感到舒适。然而此碑越是威压强盛,越是代表其后的机缘有多大。修士在心生惧意的同时,更多的,是贪意。
容晴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巨大登天台。一万座形制相同的圆形擂台,此时每一个都被大量禁制封印,高高低低悬浮着。而在登天台外围则是如繁星般的看台。几乎所有沧流洲修士都会赶到这边。在同时进行的一万场斗法中,总有是适合自己当前修为进度的。更何况,每一座擂台几乎是不停地产生新的胜者,其中种种斗法手段、经验足以让观者收获丰富。
参与者,只要灵根符合那个擂台,即可上去挑战擂主。只不过,只能选择一个擂台,即使敗了也可再上台,次数不得超过十次。
她即将站上的,是哪个擂台?
容晴心中激荡着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她一直都非常低调。在流光剑宗,没有这种当众比试的机会。就算前几日的无妄山之行,也不过是数人之间的生死斗争罢了。过几日,便要在万众瞩目中,参与比试夺取名额。容晴心中明知不该,还是生出了些许紧张。
周围也有寥寥几个修士凝望着登天台。恐怕也是想在比试前提前感受一下擂台的氛围。
登天台平时都是封印状态,周围一圈住满了沧流洲真正的实权人物。包括巡察使的洲府也是在这边。
容晴今次出来,便是想拜访天引司大司。大司明末每次出行都很高调,排场极大。这也就导致了所有沧流洲的人,都知道她就住在登天台旁边的洞府。
“我原本还在想着你会不会出现。”容晴轻声道。在她身旁,一个同样身着白衣的少年,突然现出了身形。“你跟剑主他们行事倒是很相同。”
会在缩地成寸前,将空间波动透露给她感知。
会默默卜算一些她会做出的举动。认同,便帮上一把。不认同……也有的是方法阻止。
“有我跟随,天引司一众不敢拦你,且,大司也会更重视你的话语。”除渊并没有摘下兜帽。可是,并不需他的脸,他的法衣、他的身份足以代表流光剑宗的态度。
“你说得并没有错。这算我欠你一次人情吗?”容晴问道。一边朝着天引司一众所居住的洞府走去。
她有此问,是想看看除渊的态度。
“未来既已还清所有因果。今日便算不上欠。”
“好一个有借有还的理论。”容晴轻笑,“连师尊的女人都不介意么。真是无情啊。”连应该有的独占欲都不曾出现。
容晴面上云淡风轻,可只她自己知道,她心内已经浸满了不安与忧虑,仿佛沉沦到无底之渊中。
剑主还有道子能够卜算未来的本事,最是让她忌惮。
他们能凭此占到多少先机,这是容晴想象不出的。
而她最不安的一事,是和钟秀的未来。这一事……她到现在都还不敢问。
“若你想考虑合修一事,我需得说此事于你有益。”除渊轻声道,“你未来便知。我等不会害你。”
“是啊。”冷笑。“你们伤我却偏偏不害我。”够虚伪的。
容晴脚尖踢飞一颗碎石。
重宇剑主当初指了除渊,直接说他会是将来道子之时,容晴便已伤透了心。
如今她再没有那样心思。可此事还是逃不过。
偏偏另一个当事人,似从不担心她会提前化神,从约定之中解脱。反而不停地在赠予她各种好处,包括那枚丹药,也包括今日之事。
这好处收了,便欠了因果。但容晴必须得收。按照正常手段,她根本不可能得到这般宝物。以她本身的资质悟性,若能突破,也不会困于半步化神了。
世间之事,哪能事事尽如我意。容晴心中长叹。
容晴的脚步停在了一古朴院落前。两名美貌侍女垂头立于门口。见着来人,面上浮现些许惊讶。
“见过除渊道子。”她们随即上前行礼。也没忘了容晴,“这位道友安好。”哪怕她们都是结丹修为,而容晴只是筑基。
容晴回礼,开口轻道自己的来意。
“大司今日正好有空闲。”其中一位侍女眼含笑意,“除渊道子与余道友请随我们来。”说着,便打开了门上禁制,在前引路。
其实彼此心中都很清楚,若非她有除渊在侧,大司今日就会“很忙”。容晴当然也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她在剑宗一无权力、二无修为,大司即使知道她在剑宗的身份,也不一定会很重视。除非,她将姬皇妃的消息作为筹码,来打动大司。
两名侍女,将除渊和容晴引入了客室中便安静退下。
容晴这时,才算是第一次见到了天引司大司,明末。
同样道服雪白,可其上绘满了金色纹路,极尽华美之能。脸上覆盖着一张雪白的面具,并不可怖。额心是一只金色凤凰垂首。张扬的尾羽则是蔓延在了眸边脸侧。自有神圣高贵气质。
“又是面具?”容晴腹诽。她都快对面具有心理阴影了。
她心念急转。这天引司从姬氏皇朝时期便已存在,且是姬氏皇朝中堪比国教的大势力。若说与皇室没点渊源,容晴是不信的。也不知,这大司明末的面具与姬氏的是系出同源,还是互相对立……
“二位,请坐。”明末跪坐在案几后,身形极其娇小玲珑,仿若豆蔻少女,可声音却偏成熟。“今日,是这位余道友想要见我,明末说得可对?”她偏头看向容晴。
“正是在下。”容晴沉声道:“天引司坐镇北地千年,一直以来规整北地修界与俗世各国之间的关系。关于南海以南的径国之事,不知大司可否知晓?”
明末沉默片刻,慢吞吞道:“你既然说了是南海以南,那便不是北地。北地之外的事,我不知,亦不归天引司管。”
“此言差矣。去往南海以南的船只极少,我当初前往径国所乘坐的,便是属于天引司的商船。径国北部三洲的遭遇,以天引司的强盛,不可能半点消息都不曾听闻。至于,归不归天引司管,我接下来要说的那个女人的消息,大司必定感兴趣。与天引司,更是大有关联。”
明末闻言,不置可否。忽然侧脸看向除渊,“余道友的态度,便是代表着剑宗的吗?”
除渊点头。“余师叔所要做之事,剑主们并不反对。”少年的声音清清冷冷,却透露了很重要的信息。
明末身为大司,不可能听不出其中含义。
明末原以为,容晴不过是剑宗中颇受看好的弟子,所以也获得了一个前来沧流洲的名额,没有想到居然是除渊的师叔。能被除渊亲口承认是师叔的,当然不是凭着资历老,而是她的师承,是绝对的嫡系一脉。不需计较容晴的修为,只需知道她是棘铭剑主的弟子,这就足以让明末重视起来了。
且,除渊既然提到了剑主们,这意味着容晴所要说的事情,三位剑主尽皆知晓。明末心知,这事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甚至,天引司就算不想管,也得管了。
“原来如此。”明末轻叹。“明末现如今身在沧流洲,要调度司内各所怕是力有不逮。不过,此事既然十分紧急,余道友直说便是,在登天台开擂之前,我还是能大体布置一番的。”
“多谢大司愿出手相助。”容晴做了个揖礼。
“此事,你们商量。”除渊指着容晴放在案几上的鸟笼问她,“我对它有些兴趣,可否将它借我片刻?”
容晴有些愣。这只夫子遗留下的八哥原本放在龚家。钟秀被掳后,这只八哥精神愈发奄奄,所以她才把它拎出来遛遛。鸟笼外面特意罩了一层厚厚的黑布,挡住它视线,免得它受惊。
除渊应该是找个借口将谈话的空间让给她们二人。容晴心想。
第六十九章 你有几条矿
待除渊提着鸟笼离开后,容晴看着斜对面的明末,轻声道:“不知大司对姬皇妃此人了解几分?”
“姬皇妃么?”大司明末整张脸都掩藏在面具之下,不能让人看到神情。“她名气极大,是末帝最为宠爱之妃。可是姬氏皇朝倾覆那日,她就没了消息。
余道友不会是想说,她一个凡人,还活到了今天吧?”
“正是如此。我觉得应是记载有误。凡人和修士的灵根之差别,可没有办法能解决。姬皇妃必定是个修士,只不过灵根资质极差。但很显然,她逃过了皇朝倾覆那日,并且得到了极为了不得的机缘,如今,她的修为不在你之下。”
不在大司明末之下!
穿着白色道服的娇小女子气息略微凝滞。
“姬皇妃这千年来暗中的活动一定不少。这些你们天引司都未曾发觉吗?”容晴问道,“陌生的元婴修士呢?”
“陌生的元婴修士……确实一直有散碎的情报传来。”
天引司坐镇北地,在姬氏皇朝覆灭后,几乎是揽过了姬氏皇朝的一切,只是权柄大大降低。天引司不算宗门,而是一方势力。一直极力吸纳各门各派的修士成为其外部成员,当然它们对自己培养的内部成员最是信任,资源付出也是最多。
明末身为大司,至少可以说是天引司明面上的掌权人。每日处理的也都是极隐秘的情报。若是有陌生元婴修士频繁组团活动,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泄露过。
她必定知道。容晴笃定。
“元婴修士,我所见到的,便有四十九位。对于姬皇妃的命令极为听从。”
这个数字,让明末都有些震动。
元婴期,那可是能成为大宗门宗主长老的修为。至于有些小门小派,从开派以来,都不曾有过元婴修士。
这样修为的修士居然有足足四十九个。这还只是容晴所看见的。
没看见的呢?是否会超过她们想象。
“难怪连剑主都要关注此事。”明末心想。“幸好流光剑宗不会置身事外。”
“姬皇妃率领姬氏遗脉,培植诸多傀儡,替她修炼秘法,最后化而用之。所需资源并非灵气,而是屠杀凡人收集生气。这些傀儡,应是大多不知情。所以在收集生气的过程中手段几乎完全不同。这也给天引司归纳情报带来困扰……”
“余道友所推测的没错。”明末缓缓道,“此事端倪从很早以前便有了,确实可以追溯到千年前。但是消息难以追寻,且几乎很快就又销声匿迹。每每有了大动静,最终都是收获寥寥。就像来了只虫子,时不时要叮咬几口,当真是烦不胜烦。”
“屠杀一村、一镇,或许能做得隐蔽一些。可是屠杀整整三洲,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说明要用到海量生气来突破元婴。能突破到元婴,正是证明了傀儡也到了可以收获的时候。姬皇妃可以吞噬,也可以收为奴仆。”容晴沉默半晌,还是说了出来,“我观之,姬皇妃正是依靠面具来控制联系这些元婴修士的。”
这话语是再明显不过的试探了。
明末不以为意。“余道友有所不知,天引司在千余年前确实是姬氏皇朝的一部分,可并非是听话的那一个。而在功法上,天引司传承虽与其同源,但是早就更改为另一派了。所以,我等与姬氏遗脉道不同不相为谋,余道友大可放心。”
“那……好,是我多虑了。”容晴垂头,“其实我说这么多,真正想求的,不过是想请大司能够抽调些许人手,前往径国镇守。径国资源不丰,可正是如此,并无势力占领那里。若是天引司能够派人庇护些许,将来或许会有不少收获。”
“是么……”明末不置可否。“此事,本座会安排。径国是无主之地,姬皇妃极有可能再度对其出手。未免其再度增强实力,即使道友不提,本座也是会派人前去轮番镇守的。”
容晴闻言,起身向着明末深深一拜。“余容在此,替径国多谢大司义举。”
待拜别大司明末之后,容晴很快就在客室旁的一处临水亭见到了除渊。
秀美少年坐姿端正,望着波澜不惊的池水,美好得就像一幅画。
“我同大司,已经讲好了。”容晴站在除渊身旁,淡淡道。
“是你所想的那样吗?”
“是……”容晴叹气,“也不是。”
按照推测,大司明末本应该对这消息很感兴趣。可是在容晴亲自和她对话时,却生出了一种直觉——明末或许并非如她自己所讲,与姬皇妃那般的对立。
姬皇妃为了增强修为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持续了上千年。天引司一次抓不到,难道次次抓不到?总有大量的蛛丝马迹留下。姬氏遗脉与天引司渊源甚深,光从功法上,就大有可探寻之处。如今潜伏了许久,又培植了大量修士,似是要掀起修界新的变化……明末身处大司的位置上,要是这点嗅觉都没有,早就完了。
天引司与姬氏遗脉,既不是全然对立,也说不上合作。
我去,这关系真是令人费解啊。容晴默默腹诽。
“你打算如何做?”
“确实有个打算。”她笑了一下,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块空白玉简,灵识在其中一扫,记录下信息后,将其递给除渊。“我知道你已会缩地成寸,帮我转交给虹非吧。”
容晴现在,不太信得过天引司了。径国一事说不说,并不影响什么。但是,除渊给她的白色面具她还留了个心眼,没有让明末看上一眼。
将径国一事交予虹非,也算是容晴做的最后一道保障。
“可以。”除渊接过玉简。
容晴轻声叹气。
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拿了石桌上的鸟笼就想走。
“这只鸟儿身上,有一道执念。”除渊突然开口。
容晴的脚步顿住。
欸?敢情除渊那时所说,不是借口?
容晴将鸟笼放回桌上,揭开黑布。灵识将八哥全身扫视了一遍,并未发觉任何异常。
容晴面色不变:“这执念……很深?”
八哥豆大的双眼对着面前的两人,很是懵逼?
“能有如此的执念,从凡人身份来看,极为不易。”
容晴立刻明白,除渊所说的凡人,指的正是夫子。这执念,也就是夫子对其女儿的挂念。
不过,执念到底长什么样啊……她又费解了。
“这执念,是我那位故人思念其女才导致的吧。”容晴只问了两个问题。“有何办法可以凭此执念寻人?这执念寄托在这鸟上,是否对其有害?”
“寻人之事,还要等待将来的时机。至于,是否有害……”除渊侧头,“不会。”
“哦……”
“它叫什么名字?”除渊问道。
“对啊。你叫什么名字?”容晴兴趣缺缺地逗着八哥。
果然,呆八哥只会“容容”“容容”的叫。
“还是别叫容容了,想想就觉着怪。”
“你到时可以自己问它。”除渊话语里隐隐有笑意,“它有资质,可以修炼。”
“这,不能吧……”容晴是真的惊讶了。
拎起鸟笼,对着平平无奇的八哥上看下看。“这执念这么强的么……它都能成精?”
惊讶过后,容晴很快想到了问题,“你说它可以修炼,它会是妖修?”
妖和妖修,一字之差,却是天差万别。
容晴在此界待了数百年了,对于一些妖兽的知识,也算有些了解。妖兽带个妖字,意味着它们不是人形,灵智已经极为接近人了。它们身上带有强悍血统,不需修炼,成年之时,自然而然就有了不俗战力。但是,容晴猜测,并非它们不想修炼,而是……不能修炼!这就意味着,它们再无进步的空间,除非血统再度变异,往更强的方向前进。不然,所有妖兽都是被修士契约奴役的命。在容晴看来,妖兽中最安全的,尚算是海兽一类,修士足迹很少到达那里,反而留存了很大一批强大妖兽。
至于妖修……这意味着能够修炼的妖兽。能够修炼,就是强大的源泉。人修,便是极强的例子。人若是不能修炼,如何纵横天地,执掌风云,如何感悟天道,增长寿元。
“它有经脉?若要修炼,那有功法吗?”容晴先替它操心上了,“关键是,它开了灵智吗?要是智商只有三四岁,能看得懂功法么……”
“它同你一样,机缘在开天碑中。”除渊牵住容晴的手,指甲尖灌注灵力极为锋利地划破了容晴的指腹。“不若先让它认你为主。这样才能一同前往。”
“唔。”容晴主动施展了一道奴役禁制。因为八哥的灵智太低,只得她来全程引导。
感应着那若有似无,随时都要断掉的一点心神联系。容晴苦笑:“这还确实是需要机缘。”她只感应到些许亲昵情绪,可是并没有任何话语交流的迹象。
“接下来,不如去我那里,将修为突破至结丹。”除渊提议。
“成。”容晴没有拒绝。除渊所住洞府必定灵气极为浓郁。这对于她突破境界提升修为有极大好处,这是与她的实力息息相关的,容晴必须得万分谨慎。
因此,除渊就着没有松开的双手,直接施展缩地成寸,将容晴拉入了他的静室当中。
待得眼前虚幻平静,容晴凝目望向头顶。这熟悉的景象……恍惚间她以为又回到了湖底的那一间。可周围那些材质上等的陈列布置又在告诉她,并不是。
容晴神色复杂。难怪,当时她觉得那静室效果好得出奇,不知道偷了哪一条顶级灵脉的资源。原来,这灵脉是供给沧流洲顶层人物的么。
也不知,那湖底静室又是何方神圣做的手脚。
“突破结丹,我打算一口气提升到圆满程度。”容晴低声道。尤其她是全通经脉,在灵气的耗费上,极为惊人。
“我昨日赠你的灵石,足够你使用了。”除渊在一旁打坐,要为她护持这几日的修炼。
哦?容晴想起自己还没有看那个装了灵石的储物袋。主要是手头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只是这一看,她陷入了极深的沉默中。
看似普通的储物袋里,装的并非是灵石,而是整整一条灵石矿脉……
第七十章 我要一个解释
除渊所拥有的财富,即使只是展露了冰山一角,也太过惊人。
容晴面上掩住震惊,深吸口气,将储物袋打开……
头顶,层层灵气垂落。周身,又是重重灵气奔涌环绕而来。
但这些,都快不过容晴全身经脉吸纳的速度。
寻常修士,能够天生通数条经脉已经是极了不起了。而在有限的修炼时间中,有的修士会选择通达经脉,有些则选择放弃斗法,不耗费时间物资去通经脉,专心于突破境界。但即使是选择通达经脉的修士,也没有那资本去打通所有经脉,多是将自身灵根所对应的主经打通。或者有些拥有奇特术法的,会额外打通主经或者副脉。如果,那术法不是非常强大,与打通经脉所耗费的代价相比,就得不偿失了。
容晴与旁人不同。即使并非天生全通经脉,但她的经脉已然全通。这,意味着修为每次进阶所耗费的灵气量,是旁人的千万倍。更意味着,她若是想要修习更高等的功法、术法,经脉将不再是她的障碍,反而是她的垫脚石。若是与旁人斗法,经脉内充足磅礴的灵力,更会给她带来很大胜算。
大量灵气奔腾在容晴四通八达的经脉中。这些灵气原本无主,经她炼化后,成为容晴的灵力,从此如臂指使。
突破到结丹,容晴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这回再度结丹,其过程,更多了游刃有余。
丹田中,灵气浓郁成液体,如涨满的秋池。当其月盈到一个极限点的时候……一种自然而然的变化悄然出现。
丹田骤然向内部收缩,聚拢。容晴明白,这是身体的本能在进行生命层次的跨越。不需她明白其中道理,自然而然就会发生。前人的诸多经验、功法总结等,都是为了后来者在这一步上,不要走弯路错路罢了。
容晴的心神牢牢注视着丹田处的变化。
“快要成了。”虽然此时原本丹田所在的位置混沌一片。可容晴清楚,这是结丹前的最后一阶段。
突然,一道龙吟声响起。
“咦?”她分出部分心神回到识海灵台处。原本作为第一层楼的翠绿应龙此时缓缓睁开双眸。嘴巴未张,清啸声却已在容晴经脉各处回荡。“难道还会出现什么变故?”容晴并没有着急。至少,她没有感受到威胁,甚至于,在一旁护持的除渊也没有动静。
曾经她突破金丹的时候,没有这所谓应龙,识海的强度更是普普通通。所以,这次的变化,她并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参考。只得让步于身体本身的进化能力。
翠绿应龙从灵台处突然飞起,振翅而下。
“不好!”容晴瞬间就被这变化吓了一跳。可她来不及阻止。即使这是她自己的肉身,但是人对肉身的掌控能力,并非十成十。比如,人就无法自主控制自己的心跳呼吸等。对于更加玄妙莫测的识海灵台,也就更无法完全掌控了。
容晴眼睁睁看着翠绿应龙转瞬间,就跨越了众多经脉,直奔丹田而去。那里仍是一片混沌,可是在不停收缩中,隐隐有了金丹的雏形。翠绿应龙就这么一头扎了进去,仿佛想回炉重造。
“即使它从灵台上飞出,但是第一层楼并没有塌。”容晴沉吟,心神在灵台上扫了又扫,灵台仍旧空荡荡一片。“原本,以龙身为形作为第一层楼就已经很古怪了。现在,更是证明了,我这第一层楼,居然是无形的。但灵识仍旧还在第一层楼的水准,没有丝毫下降。”
容晴回想着自己看过的诸多道藏。对于灵台上筑楼的介绍不少,可是容晴一开始的情况就与大多数人对不上。
众所周知,肉身可以修炼,神魂自然也能。只是,神魂重要又玄妙,关于修炼神魂的功法或者术法,几近于无。现在修士锻炼神魂,靠得也就是自身的资质和机缘了。资质优秀修炼有成的修士,自身识海处会渐渐蜕变出一方灵台。灵台越大,证明其神魂强度越高。只是这灵台的扩展,亦有极限。于是,便有了高低之分。
或是生死搏杀,或是有神秘传承的机缘……在灵台之上,能够再次突破,筑起第一层楼。能有第一层楼,谁都能想到,会有第二层楼,第三层楼……至于极限在几层楼,尚不清楚。或许会有人想知道,但是没有人敢去问此界公认最强的棘铭剑主。
被称为筑楼,自然是因为灵台之上,有其形体。大多为修士自身意念所化。是本人因果最深的一种印象。或是书楼、或是塔楼,与其经历十分相关。
原本容晴见到以龙身筑起第一层楼,感到古怪的同时,心中还颇为窃喜。毕竟看着特殊、且又霸气。只是现在,连个样子都没了……就是她本人亲自来看,也是无端倪之处,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有过一层楼。
“不知这般变化,是好是坏。好便罢了,若是坏……也不知对筑二层楼是否会有影响。”容晴的忧心不无道理。跟从前人脚步,还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如果要自行摸索,那试验废了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修行之途危机重重,不是闹着玩的。
哪怕容晴心中顾虑极多,可那颗金丹仍然是在容晴心神注视之下,缓缓成形了。表面圆滑,随着凝实越发缩小,到最后,甚至比她当初所结之丹,还要小。
可容晴不见失望。无他,只因金丹虽然更小,但品质显然更高。其表面玄妙密纹遍布,原本钻入的应龙,似又与金丹有了某种奇妙的联系,龙身在金丹周围游动,起伏间灵力呼吸都在隐隐共鸣。
“好像有了些许变化。”容晴想着,“还得试验一番,才能比较出来。”
当即,全力开始吸纳周身的灵气。
静室之中刮起的灵气风暴,更为剧烈。除渊见此,抬手轻压,竟是在容晴周身三尺更增加了禁制。此举可以减缓灵气涌入的速度。但在容晴全力吸纳的情况下,一旦被吸纳进入周身三尺的灵气,其浓郁程度成倍增加,近乎液体。
“果然,吸纳灵气转化成灵力的速度,可以媲美我半步化神的时候了。”
这样的增幅极为可怖。容晴不由想到当世的天骄之辈,不说大司明末等人,就说现在在她身旁的除渊,他的资源和机缘可太多了,即使划拉出一点来给她,都能让容晴如此受用。除渊的真实战力,即使不是化神,她觉得,也不会落败于化神修士之手。
这粒金丹的变化所带来的好处,远不止于此……
金丹初期、金丹中期、金丹后期……与此同时,容晴的识海亦在发生变化。识海几乎是以海啸般的姿态在大幅扩张,身处识海深处的灵台,也开始缓缓扩大。
“识海扩张的速度,几乎与吸纳灵气的速度平齐了。筑起第一层楼,不能造成这结果。只能是金丹有所变异,与识海灵台有了一种玄妙联系。且这联系,是因为翠绿应龙,因为那枚丹药。这才能够吸纳灵气时,同时增强修为和神魂强度。”
这背后的意味,即使是容晴也会心惊。
不需要接受某种传承,亦不需要承担生死搏杀间的风险。只要她持续修行,增强修为,她的神魂强度自会同步增强。即使目前看不出如何筑起第二层楼,可是,这扩大的识海和灵台,就是她的明显优势。
容晴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了双眸。如今,她的修为彻底巩固在了结丹圆满的程度。为何不更进一步结婴,一是因为突破元婴,会引来雷劫,在沧流洲别人的地盘上还是低调些比较好。二是,时间已经不够。
容晴看着禁制外堆积的大量石屑,轻咳一声,将其全部收纳入储物袋中。除渊所赠的整整一条灵石矿脉,她用去了一半,这还是在头顶这条顶级矿脉的辅助之下。所以,一个高阶修士的资源,不是普通宗门能够供得起的啊。
为了资源,人人都在拼杀。
“时间,已是差不多。”容晴掐指细算了下时间。在静室中,与外界隔绝。但不难想象,外面此刻是有多热闹。
这场盛事,吸引了近乎全部沧流洲修士齐齐聚集在登天台周围,足有百万之数。
各阶修为的斗法尽皆出现,就连平时深居简出的元婴、半步化神修士,在登天台擂台战都是寻常。甚至,就连在外洲都是极为傲人的天骄之辈也会一一出现!
“我去看看我的擂台,是哪一座!”容晴起身,迈步向外走去。
果然,除渊所住的静室,是闹中取静的绝好位置。此处离登天台极近,却藏身在诸多大型建筑之中,同时又有重重禁制阵法守护,无人敢擅闯。
除渊默默在其身后跟随。
容晴抬头看向那被碑林替代了的天空。同她身旁的无数修士一样。开天盛事,正是从这石碑异变中开始的。
她有所耳闻,此刻亲眼见到,场面更是壮阔。原本写有沧流二字的石碑,是最大的一块。但现在,它不是了。
密密麻麻的石碑,在众人视线中,不断涨大,碑上字迹如今清晰可见。旁人或许不认得,但容晴却认识这些系出同源的文字。“符桃、天钟、洞湖……若沧流二字便代表了沧流洲,那其他石碑不知道是代表了哪处地方。这些地方,又是在何处。”
容晴第一反应,便是在沧流洲还要往南的地方。那里太过未知,几近成谜。
直到,这众多石碑不再变化,天幕上的各个石碑,大小已经完全一致。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高空。与那些巨大石碑,几乎是抬手的距离?
“诸位,此次开天,与往常一般,名额总计一万。”那男修身宽体胖,甫一开口,容晴便认出了这声音。
原来,这就是那个神神秘秘又兢兢业业的巡察使啊。她心里感叹。
“……一应规则不变。十日后,各擂台上的最后一人,获取那参与资格。”巡察使即使是在高空上讲话,其声音照样在每一个修士耳边清晰响起。“这一场造化,我洲修士,需尽力争取。”
“遵巡察使之命。”百万修士齐声喊道。其声势,极为惊人!
巡察使在沧流洲的声望,不言而喻。
他满意点头。左手虚握,出现了一块玉简。这玉简刚一出现,便吸引了无数灼热目光。
玉简内部封印了各名额的要求,巡察使事先也不知,只有碑林完全开放的时候,他才能接收到这玉简。他灵识扫入其中,细细阅读后,方才打开登天台的禁制。
原本高低悬浮着的登天台,全部落地。砸出重响,令足下大地为之颤动。每一座登天台其上,都浮现出灵根要求。整一万座,有些灵根要求是相同的,这需要参与者自己去抉择。
容晴飞快地在一万登天台中,寻找着符合自己灵根的那座。与此同时,已经有修士长笑中,极为自信地占领了一座。
金灵根?不是。
水木灵根?不是。
火灵根?不是。
……
以容晴的神魂强度,几乎是一息不到,便可完全看清,这一万座登天台,没有一个符合她灵根的。
“怎么回事?”容晴生出一种被欺骗的极大愤怒。
她转头看向在其身侧的除渊,眼神极冷。“是有一个三灵根的名额,却并非金木土。给我一个解释。”
第七十一章 苏家母子
容晴和除渊两人之间的氛围,骤然降至冰点。外界的所有喧嚣都与他们无关。
“我说过,有一个名额必定属于你。”除渊淡声道,“并没有说是现在。”
“现在擂台战已经开始,名额已然确定。你却说有一个名额属于我。”容晴深吸口气,“你如何确保?”
“尚有十日。你不必忧心。转机,就在那最后一日。”除渊抿着唇,“至于信不信,皆在你。”
容晴能有什么办法?打又打不过。
从她选择相信除渊、没有再做其他对策开始,容晴除了继续相信下去,别无选择。回想着除渊曾经的一切卜算,似乎从未有过差错。
“那你大可早些告诉我,不然……”
“不然?”
容晴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焦急失措了。”
“早说与晚说,并没有什么区别。”除渊歪了歪头。“所谓心情,更是不能影响什么。若是我早在静室中就与你谈及此事,你也仍然会来看登天台开启的这一幕。就正如……”
他轻轻弯了弯嘴角。“我此刻必定会告诉你,趁着这多出的十日,正好可去追查那苏家母子。以免三年后,他们音讯全无。”
容晴闻言,果然如他所“看见”的那般,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犹豫,转身就足尖一踏,往传送阵飞去。
“真够可恶的!”容晴心中暗恨。可正如除渊所说,就算她生除渊的气,这个时候也不会赌气,从而浪费了抓到那苏家人的机会。
容晴对那苏杏儿的瞳术,很有兴趣。既然苏杏儿他们主动谋算了她,容晴也不会手下留情,打算好了要将这瞳术的施展之法夺取过来。
只是,开天的时间到临在即,她必须先将神魂的暗伤疗愈,以及将修为突破到结丹。这两件事与追查苏杏儿的下落相比,孰轻孰重她还是知道的。
当时,容晴也是心道了声可惜。
正如除渊所认为的那样,如今没有她的名额并不是坏事。如果刚刚擂台上有显示符合容晴灵根的名额,她即使不进擂台也要时时关注。而非像现在这样,趁着几乎全洲修士都前来登天台的机会,可以近乎肆意地追查苏杏儿等人。
容晴逆着人流,朝外飞去。现在方向是到外城的传送阵极为空荡,容晴中转也不需等候,更是极快地通过了二十余个传送阵。
从传送阵中走出时,人已是到了此城的最外围。原本就人烟寥寥的地方,此刻更是一个人都看不到了。
容晴没走几步就到了坊市所在的小巷。此时没有任何摊位,小巷又恢复了安静空荡的模样。
她不以为意,走到了苏家院子的门前。门上的禁制完好但简陋,以她的禁制本领,随手即可拂去。
容晴在门口解了禁制后,并没有急着进去。磅礴灵识先行进入,将内里的情况粗粗查看了一番。
变化,很大!
容晴抬手推开了院门,迈步进入其中。
原本种植满了草药的院子,因主人走得匆忙,又因不再回来,土地表面满是坑坑洼洼,原本种植在其中生长得极为茂盛的药草全然不见。
容晴灵识快速地扫过。因原主人转移得匆忙,泥土表面甚至还有一些破损裸露的药草根须,这些根须数天过去早已完全枯死。
“看来,都是一家的。”容晴沉吟。当初,她并没有想那么多,被苏杏儿迎进院子里后,容晴出于尊重,不会主动放出灵识去探察别人的屋子。“能够与苏杏儿同住一个院子,要么是自己人,要么便是连她都要忌惮的人。后者,不太可能。因为当初院子中的药草实在太过低阶,可见其主人并非是修为多么高深之辈,至少在丹药一道上,成就不高。”
容晴选择先从厨房和书房查起。苏杏儿等人当时见得容晴还在瞳术影响中,没有回转,处理起自身痕迹的效率很高。容晴逛完了一遍,细细查看之后。不得不承认,这里的一切都被处理得太过干净。厨房、书房、卧房原本东西就少,现下全部都空了。生怕被容晴发现什么端倪。
容晴想要通过禁制回溯其位置,必须要有与他们紧密相关之物。普通的家具一类,实际上没有什么效果。
她手心上,放着一张帕子,上面已经收集了十来根长短不一的头发。分别属于苏杏儿和苏二。但这些,分量还不够。
“或许这一处,会给我些许惊喜。”容晴的目光转到了那个屋子。缓步向前,人还未到,灵识已经抢先将房门打开了。
一股极为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果然,人去楼空后,有些东西,还在。
“他们或许已经闻惯了,或者是来不及……”容晴暗自猜测,“方才留下了这么大一个漏洞给我。”
这个屋子里可以寻找出的痕迹,就非常多了。
头发,药渣,装在瓶子中的炼废了的丹药。容晴甚至在屋后找到了一个完全不能再用的破旧药鼎。
原本品质就极低的药鼎,损坏之后更是连回炉重造的价值都没有。可容晴却轻笑出声。“此屋主人使用这药鼎炼丹制药不下万次。即使因这药鼎没有灵性不得认主,但因果联系极深。我可勉强一试。”
最佳的媒介当然是如当初的钟丘那般,留下一道灵识印记。这般牢固的联系,让容晴极其方便地就逆向追踪了过去。
好在,苏杏儿等人也就离开没几天,容晴找到的这些痕迹,都算得上“新鲜”。这回溯追踪的禁制也勉强能有些效果。
她划破指腹一道小口,流出一滴鲜血。血珠刚一冒头,就化成万千血丝织造一道禁制。此禁繁复,内含一万初始变化,在其完全成为蛛网一般的禁制后,随着容晴一指点出,向前面她整理好的诸多物品笼罩而去。
一万初始变化,不过是刚开始。在禁制完全接触到这些东西,将其笼罩后。这自然而然的变化,才更为复杂。十万、百万、千万……这些变化,以容晴的神魂强度也来不及跟上。
她心中清楚,这些变化都是道则表现。为何修士从练气筑基起,就可有使用各类术法?实际上,他们根本不懂其中道理,即使容晴修道八百余年,曾至半步化神,也还差许多才能明悟道韵。可是照样能使用。就因为,修士施展术法,等于只是开了头,后面种种变化,道则本身即可自行演变完成。
就好像天黑了要点灯,只需将灯芯点上,蜡烛自动就会发光发热……而不是人自身在发光发热。
“或许等我跟上这些变化,明悟这些变化了。化神期也不在话下了吧。”容晴内心暗叹。此时禁制演变的变化已经飙升到了数亿。这才缓缓停下了变化的速度。
见此,容晴神情愈发专注。这表示着,此禁的回溯追踪之能已经有了结果。
“天宝,你可别吓娘。”此时的苏杏儿哪还有半分天真可爱的样子,面色阴沉如水,一双眼睛中满是焦急烦躁。她紧搂着怀中人的头部,一边捏着他的手腕,输送灵力。
“娘。”苏二在一旁劝道,“您的修为已经跌到练气一层了,再这样下去,您的丹田是要彻底废了啊。”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替你大哥输送灵力。”苏杏儿扭脸看向苏二,神色阴冷。
“这。”苏二深吸口气,“儿子还要在外面寻些灵石回来。若是修为有损,这成功率便大大降低。”
“那你还不快去抢点灵石!还是说,你不将你大哥的性命放在心上,任我们母子俩一同死……”
苏二忙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这就出发。”说完,便匆匆离开洞府。只是背对着苏杏儿时,脸上的神情极为阴沉不愉。
容晴追踪的目标正是这药草的主人,因此,并不能随着苏二离开。
只是,这苏家老大的情况,明显不怎么好啊……
苏天宝低咳几声,从高烧中勉强清醒几分。
“娘,不要对二宝动怒……”这声音极为虚弱,引得苏杏儿怜惜不已。
“好好好,都听天宝的。”苏杏儿小声哄着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只要天宝好起来,娘什么都听天宝的。”
苏天宝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手挣了挣,想让苏杏儿不要再输送灵力了。
“别,再一会儿就好了。”苏杏儿却是牢牢钳制住他的手腕,指间的灵力输入并没有减弱的迹象。
“生死有命,我本就到了寿尽的时候。逆天而行,实无必要。”苏天宝看着自己的娘亲。
苏杏儿还是个小女孩模样,反观苏天宝,垂垂老矣,裸露出的面部和双手,都爬满了老人斑。原本合身的衣袍在他日渐消瘦的躯体上显得愈发的宽大。
“这怎么是逆天而行。都是娘的错,都是娘连累了你。”苏杏儿悲从中来,指间灵力传送得更加凶猛。原本就萎缩到了极限的丹田,此刻更是开始布上裂痕。
“别哭了娘。”苏天宝难受道。
看到这里,容晴眼神一闪,缓缓勾出一个笑容。
“尽管只是看到一个片段。但是这就足够了。他们四周环境明显就是在城外自己挖的洞府。再加上,这一家人的关系,并不和谐。”虽然一开始得知了苏杏儿还真是娘而非女儿的时候,容晴是有些吃惊。可是修界各种奇怪状况多了去了,也就淡定了。且在这有趣的三人关系中,看到了机会。“想要完整得到苏杏儿的瞳术还有那幅画,这苏二身上倒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第七十二章 苏二
走出洞府外的苏二,面色阴沉中御剑疾驰了数里,这才在一处山坡上停下。山风猎猎吹起他的衣袍。苏二轻咳几声,喉间传来甜腥感觉。
果然,他移开捂住嘴的手掌,看到手心中的血块。数日前的重伤,即使现在他表面上已经痊愈了,可仍然有一股诡异之力在其胸腔内反复发作。“虽然我现在没有因此跌落境界,可是……”苏二心道,“这般气血不畅,若是没有丹药彻底将其治愈,别说是提升修为了,只怕不日就要像娘一样,修为一路跌到练气一层。”
而苏杏儿的情况,还要惨一些,因为她须得照顾着苏天宝,别说是修为跌落了,能不能保住丹田道基都是个问题。
“娘心中只有大哥。”苏二从小到大,关于此事的印象已经极为深刻了,此刻只要一想起,难免眼神中有了怨毒。“我重伤之事,半分都不曾关切过。现在还要我独自出来劫杀……就算收获了灵石又怎样,最后连一块灵石都不会留给我,通通给了我那好大哥。”苏二越想越气,“不过是一个废人罢了。我不论怎么做,在娘眼中都抵不过大哥随口的一句话语。”
苏二连连冷笑。“且熬着吧。大哥你也没几日了。”
待苏二平复下心情,环顾着这处山丘。对于地形和周围势力的记忆一一浮现。劫杀一事,他向来惯做的。选在哪里劫杀,选什么人劫杀都有讲究。因此,这数十年来,也就容晴那一次才是真正的失手。
实力大损的苏二,更加小心翼翼。没有了苏杏儿的配合,筑基修士他根本就不敢出手。只是寄希望于有没有练气初期的小修,能够在此处经过,最好人数不要超过三人。
“这附近有两个小门派,门主实力不过是初到结丹罢了。不过两家实力相近,倒是常派弟子互相走动,换取资源。若是有练气弟子落单就再好不过了……”苏二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也知真要这么等,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机会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若是遇到形成队伍的,我也可略施小计将他们分散……”
正在这时,有一道白色身影从天上落下。
苏二警觉地垂下脑袋,面上浮现恰到好处的恭敬神情。
虽然遥远,但刚刚他看得清楚,来者并未御剑,这说明对方至少是结丹的前辈。这个时候,姿态一定要极为恭敬,就算对方只是路过。
可万万没想到,那白色身影并没有离去,反而直接落到了他的前方。看着对方愈发靠近的袍角,苏二心中猛然一惊。
“不知前辈驾临,但有吩咐,晚辈一定竭力达成。”
“哦?”来者语气玩味,“任何要求都可?”
这声音……太过熟悉!苏二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快逃!!这念头刚一生出,下一刻,来自金丹圆满的强大威压将他牢牢压制在了原地。
苏二不受控制地抬起了头,正对上容晴的眼神。
果然是她!苏二这回再无侥幸。对方还是筑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她身上跌了个大跟头,举家逃到了城外。这回,这女人不仅找到了他,甚至都变成了金丹真人。
“求真人饶了小的这条贱命。”苏二反应极快,立马开始求饶,原先容貌周正的中年男子此刻满脸哀求。“这些年我们所获资源可以尽数赠予真人。中品灵石二十、下品灵石五百,还有若干法器。对于真人当然是九牛一毛,可这些都是小的的一些心意。”苏二不断赔笑着,“只求真人饶过小的当初的无心之举。当时都是被那苏天宝挑唆的,我和我娘才不得不做下这些不义之事。”
苏二还要再絮叨一番苏天宝的可恶行径,将他和苏杏儿摘得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时,容晴不耐地打断了他。
“我没有立刻杀了你,正如你所想的,有留你一命的缘由。”
“是,是。”苏二连忙点头。“真人尽管吩咐小的。”
“我要那副能施展幻术的画。”
苏二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画轴,恭恭敬敬地双手举着,递给容晴。
容晴只是将画卷拉开一点,便能确定这里面正是蕴藏了幻术的那幅。
“还有,苏杏儿的瞳术,我要完完整整的施展之法。”
“这……”苏二眼神闪烁,“瞳术的完整施展之法,我娘只传给了我大哥一人。”
容晴突然冷哼一声,在苏二识海中重重砸落,“瞳术自然是从苏杏儿身上获取,与她传给何人有什么关系。”她勾起一点恶劣的笑。“我只要得到完整的瞳术,不论是什么方法。也不论你是用什么方法……或者说,”容晴挑了挑眉,“我将苏杏儿的双眼挖下,好好研究也照样能成。”
苏二脸色白了白,连忙道,“回真人话,这瞳术小的必定为真人找到完整施展和修炼之法。至于挖去双眼,这是万万无法研究出的。”
容晴闻言哈哈大笑,“好啊,既然你这么说了,此事就交给你。三日后,我来寻你,你若是不能交出的话,我只好杀了你和苏杏儿了。至于你那大哥嘛,杀不杀也不差这几天对不对?”
苏二闻言,一阵冷汗。只觉自己什么隐秘心思都被对方看透了。怎么这个女人变化这么大,当初阿娘是怎么觉得她软弱可欺的?完全是走眼了啊……
容晴松开对苏二的钳制,目送他御剑噌的一下飞远了。
容晴会这么做,心中也是有了一番计较。她想要的关键,正是那瞳术。其他人死不死,与她的目标没什么关系。
“如果我直接拿苏天宝威胁苏杏儿,只怕那个女人会做许多手脚。我没有修习过瞳术,要是没看出来谬误导致修行有了差错,那就得不偿失了。而选择苏二,正是在他们内部打开一道缺口。至于苏二会不会对我阳奉阴违……”容晴想了下,“他心中已对我生了惧意,他不敢。且他还正想借此机会,除去让他心生嫉妒的大哥。”
她召出八哥。此刻它也有大概人类修士练气期的程度,只是灵智还不高。
它在容晴手臂上蹦蹦跳跳的,一边喊着“容容,容容”。
“放你去兜兜风?”容晴点了点它的脑袋。整日将它关在笼子里,也是拘得很了。自容晴通过禁制奴役后,发现它确实能够通过被动吸收容晴传递来的灵气增强自身,这说明除渊说它能够修炼这话不假。
她在鸟身上连续刻画了数个禁制来保护它,这才放了它去,佛系地跟随着苏二的行踪。说是八哥在追踪,实际上还是靠容晴分出一缕心神在它身上,紧跟着苏二的踪迹。
至于容晴自己,这回对白石观的打算,已经确定。于是,她不再停留,而是转身,朝着另一方向飞去。
苏杏儿在压榨完丹田内的最后一缕灵力后,终于支持不住,昏睡了过去。
苏天宝在接受了如此多的灵力后,精神总算好些了。看到满脸倦意的苏杏儿,沉沉叹了口气。
“娘!”洞府外的禁制被打开,苏二一个迈步冲了进来。
他看到昏睡过去的苏杏儿,面色一怔。随即,看向苏天宝,“大哥,这次出去,踢到了铁板。”苏二无奈地摇头,咳嗽了几声却没能停止,在苏天宝担忧的目光中,越咳越大声,直到一口浓稠的鲜血喷了出来。
“幸好娘还未醒,不然她又要气急失望了。”苏二怅然道。说着,便上前接过苏天宝的手腕,为其输送灵力。
“二宝,你别怪娘,她心中还是有你的。”苏天宝苦涩道,“只是碍于往事,她过不了心中的那一关。等我死后,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替我好好照顾她。没了我的拖累,她的修为也不会一退再退。”
苏二垂眸敛去眼神中的不屑,轻声道,“大哥何必这样说。我们一家人,少了哪个都不算是家。只是我如今伤重,只怕劫杀一事,越来越难了。”
苏天宝有心想说,不要再做劫杀的事情了,但也心知苏杏儿的固执,只得道:“二宝不要太过心急,有了把握再出手。你的安危远比那些灵石重要多了。”
“大哥不必再安慰我了。”苏二缓缓摇头,眼神黯然,“如今洲内看似热闹和谐,但是暗处鱼龙混杂,上次遇到的那个硬茬子,若非娘依靠瞳术,也没有那么容易脱身。我并无瞳术傍身,若是事有不谐,连转圜的机会都没有。连逃跑都是听天由命。”
苏二这么一抱怨,倒是提醒了苏天宝。
他连忙道,“是该让娘教你瞳术。这般你在外做事的时候自会更加安全。”
“大哥别提这样的话了,”苏二轻哼,“娘要是想教我,早就教了。我何苦提出来让阿娘来数落我一番。”
苏二话语中隐隐的怨,让苏天宝心内一阵酸涩。苏天宝自己就算再不愿承认,也感觉得出来,苏杏儿对于两个儿子的态度区别有多天上地下。哪怕苏天宝平时叫苏二为二宝,可是在苏杏儿所取得名字里,就是一个叫天宝,一个叫苏二。
“二宝,瞳术的事你放心。娘不愿教你,大哥帮你。”苏天宝下定了决心,因此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苏二的肩膀,“今日灵力输入得够多了,你快去疗伤罢。”
“知道了。”苏二撇了撇嘴,松开手腕,走到一旁盘膝打坐。双目紧闭,掩去其内的狂喜。
第七十三章 观主
“你如今已经练气五层,速度相比与你差不多资源的人,只快不慢。”容晴同云浓站在谷底的湖泊旁。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倒映在湖水中,看着倒极为和谐。“修行之事,切记戒骄戒躁。”
“云浓明白。”她姣好的脸庞上一对杏仁般的眸子中,是难以掩藏的惧意。
如何敢不惧?
就在两个时辰前,余先生从空中飞落下来。旁若无人地走入伴日楼,引得山谷中所有不曾闭死关的白石观弟子纷纷聚集而来。
第一件事,她便宣布了云瞳与岭扶身死。
一众记名弟子当即哗然一片。云浓听闻这个消息时心中的慌乱是同众人一样的。云瞳和岭扶是白石观最强的两人,也是唯二的金丹期修士。金丹期,或许在沧流洲城内算不上什么,但是在城外之地,两位金丹修士尚能护住这片山谷内的一方安宁。
恍惚之中,云浓看到峰从师伯和山行师父面露苦涩却没有震惊之意,突然明白,前段时间谷内隐隐的风雨欲来之感是从何而来了。
第二件事,容晴宣布自己便是新一任的白石观观主。
“有不服的,尽可以来挑战我,只限今日。”容晴环视一圈,一众弟子在她的目光下俱是不敢与她直视。“且我身为观主,即将前往开天盛事,这意味着接下来三年,谷内并无金丹修士坐镇。所以,我允记名弟子,今日之内,想要离去的可自行离去。”
“为何要允记名弟子离去?”峰从沉沉发问。可在表面上,他不敢对容晴不恭敬。“若是让他们离去,不知观主有何具体要求。”
“新旧交替。心不在这里的,我不留。”容晴侧眸看向峰从。“再说,培养记名弟子的花费并不多,让他们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离开便是。若是云瞳观主的亲传弟子想要离开,那他所耗费的代价就极大了。”
峰从听出了容晴话语中的意有所指,心中极为不忿。可就算如此,这不愉也只能忍着。犹豫半晌,他鼓起勇气问道:“余观主可否告知弟子,我师尊究竟是如何陨落的?”
“此事说来话长,不如上楼去,你我边走边说?”容晴看向山行,“你意下如何?”
山行敛去眸中深思,躬身行礼,“遵观主之命。”
眼见着修为最高的三人缓步走上楼去。原本战战兢兢的一群记名弟子,偶有几个互相对视一眼,从人群中悄悄退了出去。
云浓冷眼看着这些人,不动声色。她在沧流洲毫无根基,唯有依仗白石观。原本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小郡主,就算拜了山行为师,但在这规模虽小,人际关系却颇为复杂的谷内,还是学会了察言观色。
她没有下家,那么以她练气修为,走出山谷便是一个死字。所以,哪怕这白石观现在看起来风雨飘摇,云浓还是要赌。赌这一关,白石观过得了。
而在另一边,容晴走在前面,登上了伴日楼的最顶层。峰从、山行二人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将那些楼层之间的保护禁制随手拂去。
“你们二人是云瞳的亲传弟子。于情于理,我都该将当时发生的事情,仔细说来让你们知晓。”只是有些事情,尤其是关于姬皇妃的,容晴自然不会让他们知道,因此只讲到在镜台中一剑斩杀了云瞳便结束。
“我是杀了你们师尊的仇人。可是从白石观的角度来看,我也是你们的观主。所以,今日特例,允你们可以自行离去。你们两个,我希望你们不要走。若要离去,我说过,要花费的代价不低。”容晴行至顶层,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今日是特例,你们可以好好考虑。”
伴日楼原本就位于山谷上空,容晴从顶楼俯瞰,山谷内的景象几乎都一览无余。
约半个时辰后,率先有一名炼气期的记名弟子御剑飞了上来,察觉到容晴的目光,面向颇为稚嫩的他朝着容晴的方向,拜了三拜,以全与白石观的情分。随即御剑速度更快,朝外飞去,直到完全飞离山谷不见踪影。
见有第一个人顺利离去,而容晴等人不曾有半点阻拦。原本还只是观望的几人,也都纷纷御剑离开。云浓看得分明,正是最先交换眼色的那几个。
而这一去,倒是去了大半。原本没有这个念头的,看这白石观大势已去,也都匆匆前往自己居住的小楼收拾东西了。
他们会有这般决定,并不奇怪。
两个金丹期,也不过堪堪在沧流洲城外守着这么个小山谷罢了。如今只剩下一个金丹期,还没几天就要去参与开天。先不说一个金丹能不能顺利拿到名额,就算她没拿到又好好地回来了。那又怎样呢。少了一名金丹修士,光是山谷外就有许多类似的势力想要侵吞此处。若是她拿到名额,一去三年。那这山谷内只有两名筑基,相当于这个门派就是散了。
容晴要是没宣布云瞳和岭扶身死的消息也就罢了,如同峰从和山行所做的那样,维持住短暂的宁静。可如今她一公布,只怕周围所有势力,都能知晓。自古墙倒众人推,想要落井下石的门派可并不少啊……
广场上的人,一个个离去。甚至,连云浓自己都产生了动摇。遗憾自己为何这般晚才到沧流洲,到现在为止都没能出谷过,更何谈与周围门派的认识。
“你不走?”云浓看向距离自己五步外的一位师兄。此话刚一问出口,其实她自己也想明白过来答案了。这位师兄虽说入门比她早得多,可是修为比她还低。
就因为他是五行灵根,甚至灵根品质极低,堪堪能够修行而已。离开了白石观,其他门派也不会要他的。在白石观中,虽然最不受重视,好歹还是能得些最基础的资源。云浓想到这,有些紧张地看向伴日楼顶层,在那里,她曾经熟悉如今陌生的余先生正懒懒地倚在窗边,对于记名弟子一个个离去却浑不在意的样子。
云浓暗暗打算,若是白石观真的散了,那她还是紧紧跟在师父身边吧,好歹她自身的资质不算特别差,就算是山行带她改投他派,也不至于被丢下。
看到一个个身影御剑离开的峰从终于不再沉默,忍不住道,“余观主,你就这样放他们离开?这样下去,恐怕白石观没有后继弟子了。而且刚刚离去的那一批,有几个虽然灵根一般,但修行的资质还不错。”
容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不就是白石观的后继弟子,担心什么?”她轻笑,“现在的白石观不过是条小船,还想行在大海上。我想着怎么让多余的人离去,你却考虑着怎么将人留下来。”
一直沉默的山行,眼神一闪,此时终于开口,“余观主,似是笃定了我师兄弟二人会留下来。”
“不是笃定。”容晴摇摇头,“我没有求你们留下来,只不过你们留下来,对彼此都有好处罢了。说实话,我才是白石观观主,我在,白石观便在。至于弟子,我放他们离开,自然是为了给将来新人让位。”
白石观名册中能够记载的名额,并非无限。像云瞳和岭扶的名字,便已经完全消失了。随着那些记名弟子离开,名册上的名字一个个自动消失。这并非是容晴所做的,而是那白石观似是自有灵智,将那些名字消除!
仅这一点,容晴必须重视这份名册。而这名册上的名额,想必也有一些需要探寻的玄妙之处。
“他是谁?”容晴指着在云浓身旁的一个高大男子。此人五官寻常,但组合起来后,看着清秀。
“他叫林天。与我同年入门,如今是练气二层。”山行答道。
容晴轻哦了一声。实际上,她在名册上看到了林天的名字,只不过,在他人眼里她不知晓,所以需得问上一问。
“他这是确定不走了吗?”
“不走了吧。”山行看向那个在观里默默无闻的人,这样的资质和修为,就算同门师兄弟想要霸凌,欺负起来也不带劲,“他是资质很差的五灵根,他就算想走,其他门派也不会要。而且……他还不会御器飞行。”
“这样啊……”
容晴对照着名册,原本上面一大串名字现在已经只剩五个,让她看着清爽多了。
余容、峰从、山行、云浓、林天。
金丹一名、筑基两名、练气两名。
这就是白石观现在所有的人,所有的实力了。
此时,山行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山行愿意留下,奉余真人为观主,并且弑师之仇就此揭过。但是!”他牢牢看向容晴,“我心中还有极大不安。观主想必也不愿离开之时,被其他门派联合将白石观侵吞,不知观主对此有何想法。山行虽然力微,愿助观主一臂之力。”
容晴知道,峰从虽然没有开口,但意思跟山行是一样的。她必须要做出行动来,赢取剩下四人的信任。而这个行动,本来也是他们不提,她也会去做的……
“半个时辰,我会回来。”她的话语很是平静,可却清晰地响起在四人耳边。
容晴从窗口跃出,速度极快,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了四人视线中。
她要如何做!!
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四人脑海中。可是,现在也只能默默等待了。
任这半个时辰众人心绪如何闪现起伏。半个时辰后,果然一道白色身影自空中落下。
“立威之事,我算赶了个巧。”容晴一拍储物袋,一具尸身就在五人注视下,重重落在地上。
“净音谷谷主!”峰从和山行倒吸一口气。“你竟杀了他。”
“不错。原本我只想着前去周边各派,一一挑战门主,好让他们心生忌惮。没想到,自行离去的弟子大多去了这净音谷。而且,这位净音谷谷主当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容晴略有些感叹,垂眸看着这一脸胡须的中年男子,面向上似乎也能看出对方的火爆脾气。只是这男子还保持着死前的不可置信与惊惧,死不瞑目。“一得知白石观出了这等事情,身为元婴修士居然比谁都急,带着那几个记名弟子就匆匆赶来,生怕晚了还要给别人分口汤。”
云浓看着容晴面上隐隐露出的笑意,只觉面前这位余先生陌生至极。
云浓并不知道容晴在高兴什么。容晴在高兴的是,答应浮字书的条件,几乎已是全部完成。这意味着她将再次与浮字书对话,然后,得到更多的信息。
“他身边还跟着一名金丹修士,我也一并杀了。放了那四个记名弟子离开,他们会替我们把这个消息传遍这周边各处的。”
“净音谷在这一带势力最大,因为谷主是元婴真君,哪怕只是初期。谷内还有四位金丹修士。如今只剩三位,不提他们内乱,其他有实力的门派,只怕都要前去搅浑这事态。”峰从明白,白石观的危难算是化解了……从出现到结束,不到两个时辰。
“只是,观主居然杀了两名高阶修士,尤其还有一位元婴真君。”
“杀不得么?”容晴好笑道,“他们知晓我是观主之后,可是主动出手,没见手下留情啊。”
“沧流洲并未规定不得杀人。只是……总归还是在巡察使掌管之下。”
“所以,他把你们都养成了兔子。”容晴轻声道。在北地,宗门林立,摩擦纷争不休。搏命之修更是极多,极为危险的秘境名额都是厮杀争抢的。沧流洲纵使得天独厚,其中的修士资质普遍极高又如何。在开天名额上斗不过外洲修士,早已成了共识。
峰从闻言沉默片刻,终是心内轻叹口气,朝着容晴深深一拜,“峰从从今往后,唯观主之命马首是瞻,听凭差遣。”
峰从山行二人到了现在,也算明白了容晴的些许想法。她不再将白石观当做一个门派来管理,弟子之流说放也就放了。峰从、山行、云浓、林天四人,看似是白石观弟子,实际上,不过是容晴的下属。如果下属不合格了,只怕很快就会被剔除出去换上新人。
峰从和山行与云瞳有些感情,但这感情并不深。在现实利益面前,他们分得清自己的所求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