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塔第一层
塔高几重,容晴并不知晓。目中所见的塔顶仿佛要通到天上一般,在目力穷尽之处,陷入一片幽暗中。
容晴垂下头,打量了一番自己。她当然不可能肉身来此,在塔内的竟然是元神。
“奇怪,虽说心神来临,可在此处却是能拟化成元神状态。”容晴纳闷了,“我并未到化神期,还能将我模拟成元神么。”
只是有点可惜,毕竟这不算真正的元神,不能借此参悟更高的境界。
塔内没有任何其他声音,而将塔内照亮的是从窗外投映来的明光。那些悬空不飞的长明灯有着巨大光亮,足以将黑天照成白昼。
其中一盏,代表着她,因为容晴对其有心神联系。
“这样看来,每一盏亮起的灯都代表一位尚存的修炼浮字书之人。”容晴心想,“这数量,有些惊人。他们是否参悟了浮字书中的奥妙?还是说,入塔修行便是此书的全部内容了?”
不由得容晴不疑惑,自炼化浮字书后,除了身体和识海上的一些变化,这部功法就跟没影了一般。
“需要用传承换取塔内修行的时间……”容晴沉吟着,开始察看起塔内的书架。
此塔构造并非一层层封死,而是中空形状,在最中心处抬头看,几乎可以看到塔顶。而就容晴所看到的下面几层,都是摆满了玉简书册的架子。每一层的木板尽头处都装上了雕花精致的栏杆。一圈圈栏杆像是螺旋向上般,在容晴眼中看来很是漂亮。
她从身边最近的书架上拿下来一块玉简。这些书架上都没有做任何标记,容晴下意识地就干起了自己这几年经常干的事。
既然不写明分类,她只好自己先做个目录了。
容晴将玉简按在额上。这玉简也没个禁制保护,很随意就被她读取了。
“吾乃神玄界黎山主。”一道嘶哑的女声在她识海中幽幽响起。“此黎山炎一道,主修支机副脉,入我道修者,需通二十四副脉,灵根不限……”
容晴猛地将意识将玉简中撤回。面色看似不变,实则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她就算心中再觉得不可能,但现实已经摆在她的面前。在修界中可以为之厮杀得血雨腥风的传承,在这里,跟个烂白菜一样,任君翻阅挑选。
没有限制……没有限制!
“刚刚那是妖修功法,”容晴将玉简放了回去,瞳色深深,看向玉简旁边的一幅卷轴。“塔内功法传承如此之多,做个目录确有必要。现在想要找到合适我的功法秘术,还需耐心些一一找过去。”
她缓缓拉开卷轴。卷轴中的色彩隐隐显露,是一幅画。
画中的云雾仿若实物,渐渐飘散在容晴的面前。随着画卷打开完全,那云烟缭绕遮掩的画中女子姿态优雅地转过身来。看似诡异难言的一幕,容晴看到女子见之亲切的面容就不这么觉得了。尤其是那双妙目,眼尾天生带着笑意,注视着容晴的眼神极深情。
容晴与她对视良久,即使没有言语对答,也不觉无趣,连时间流逝也不甚在意。
“唔。”容晴突然闷哼一声,一口血骤然喷出。
这一口血可不是普通的血,容晴是化作元神在此,这喷出的血实际上算是心头精血了。
心血甫一落入画中,那从容晴手中掉落在地的画卷极快地收拢成卷轴模样,随后自动飞回了原处,在那玉简旁安静低调的模样,让人完全想不到,就在刚刚它差点吸走了一个元神。
回过神来的容晴现在是一阵阵后怕。虽说这里的传承秘术等物没有任何禁制保护,可宝物本身并非那么容易被实力弱小之修获得。
“那画卷中应是藏了一道魅惑心神秘术,可惜了,别说没发现半点门道,差点还着了道。”容晴抿了抿唇,抬手在身侧一指,一道剑意逐渐化形而出。它的冰寒锋锐之意极浓,可对容晴来说,早已习惯,甚至在危机潜伏暗藏杀机的地方,这是她唯一的倚靠,唯一感到安心之物。
“唉。”她长长叹了口气。似是在嘲笑自己。
剑意无有灵智,自然不会回应她,只是默默悬浮在她身侧。
容晴心知若没有剑意即时提醒,她怕是要跟那画中女子对视到她的心神衰竭不可。而现在距离进入塔内的时间,已是一日过去了,就在那不知不觉的对视当中。
要抓紧了。
阴差阳错间获得了一个传承,继而有了进入塔内的资格,可这时限不过十年。要做个目录看似简单,可容晴完全不知道,看似普通的物品中,哪个会藏有莫大的危险。如果太过倒霉,或许连剑主留给她的剑意都救不了她了。但已入宝山,哪有退缩的道理。
“把握时间。”容晴想起浮字书对她说的话。这也是她将剑意化形而出的原因。她要剑意在她再遇到像画卷那样的情况时,更快地斩向她。
容晴深吸一口气,拿起了卷轴旁的一块翠色石头,一边默默记忆着现在的位置。这里的书架长得一模一样,容晴也只有依靠窗的方位来记忆了。
说来容晴的运气也确实不错。她并不知道有些第一次进入塔内的浮字书修习者只有数月的时间。他们几乎在找到合适自己的功法秘术时,就抓紧剩余时间开始修行。毕竟承载这些传承的东西,看似只有巴掌大小,可里面记载的内容,却极其庞大深奥。光是总纲和诸多限制条件,就够他们记的了,更何况他们还要抓紧时间在这传承中入门。每个进入塔内的修习者都心里清楚,此地玄奥,收集了诸多传承,一旦离开此处,这些传承都不知道要如何找。
大多修习者都是选中了传承,在塔内入门之后,不停地在外界四处寻找其他传承,向浮字书换取塔内修行的时间。这对他们来说,是非常赚的。一些他们不适合的传承等物,即使是很普通的,或者威力不如何的,只要能换取到塔内的时间,哪怕只有短短数日,他们也能在这短暂的时间,将其利益最大化。因为这里,收藏了堪称浩瀚的高等功法秘术,而换取它们的唯一条件,便是塔内的时间。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要拼命寻找传承来换取。
容晴进入塔内所做的事,实在和大多数修习者不太一样。即使发现了极其适合她的传承,她也没有停下脚步开始修习,而是继续记忆着书架上每一样物品所对应的传承。
她也不是没对一些高阶大术动过心,只是她刚眼神火热了些,身侧的剑意就蠢蠢欲动好像要斩过来似的。她心头一凉,想起自己的初衷,也就歇了那心思。
多次被动冷静之后,她对此地琢磨得也就更多了,容晴寻思着,浮字书对她说的那些话,着实很有深意。
一息十年啊。在这塔内修行十年,心神回到自己肉身,时间也才堪堪过了一息。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也……大有可利用之处。若是困在某处秘境,或面临某种杀局,借这一息,以塔内的收藏,有很大可能能找到破局之法。那这堪称保命的一息就弥足珍贵了。
“以后来临,就不应该将时间浪费在寻找之上。毕竟境界越往上走,所遇到的危机,便愈是让人头疼啊。”容晴感叹,环视四周沉默的书架,“十年时间,必须要将第一层全部收藏制出目录。下次到来,必定是我性命危机之时了。”
至于此塔第二层,容晴试着上去过,可不管怎么走,下一刻又回到了第一层的楼梯口。她便不再在这上面费工夫。想来现在的她还没资格上去
第四十五章 寄魂附身
在容晴默默记忆中,距离十年之期,只剩一个月不到。
“成了。”她终于松口气,拟化出的元神面容上少见的出现了疲惫之态。
有些传承极其安分,随她翻阅。而有些,简直就是魔鬼,即使有剑意护住心神不灭,容晴也很是吃了几番苦头。
其中有一个,她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悸,一重重幻境让她连时间都无法正确感知,险些把心神耗干。画卷与其相比,简直不上台面。而那连环幻境不过是传承的开启,连入门考验都不算,在剑意护持之下,她匆匆将其入门纲要记下便果断退了出去。时间一算,竟是在这传承上耗费了五年有余。
“博杂,艰深。”这是记忆完毕的容晴最深的体会。
过目不忘的本事,她没有。可是将传承的位置和其入门的纲要条件完全记忆下来,以她实际半步化神的神魂强度,倒是没有问题的。
仅仅是第一层的收藏,便涵盖了大量的传承功法,不止有妖修,鬼修功法,就连在修界毫无踪迹的魔修功法也有。珍稀的瞳术、淬体之法等也比比皆是。
除了功法秘术之外,第一层还收藏了一种极其少见之物。那便是名额。
进入某处地方的资格,在容晴看来,应该也是某种传承的名额罢。可惜,只能灵识探查其内的信息,却无法取走。
“说不定是要我达成某种条件。”容晴心想,“我所得的传承,被认定为七品上,这才有了塔内十年的资格。如果我得到的传承更加上等呢?是否能得到更多的时间……浮字书也就在我拿到传承的时候,才回应我几句话,看来只有拿到更好的传承,才能从它口中,多了解几分此塔的奥秘。”
关键是,这传承的品阶,浮字书是按照什么依据划分的。容晴回想了一遍目录上的种种传承,“幸好还有个参照。”
容晴踱步到某个书架前,“非金非木非石。这就是万物书中的那颗心啊。”
要不是她一一探查过,又是因为这个传承进入塔内的,她还真无法将那颗活物一般的心和这架上干瘪的死物联系起来。可这一模一样的入门纲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绝对是同一个传承。
“七品上。第二层楼又上不去。看来第一层的收藏差不多都是这个阶级了。”这般想着,容晴迈步离开。
塔内的时间极为珍贵,尽管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是如今塔第一层的种种收藏,尽皆在她心中形成目录,她当然有个大概想法。
“万物书内的传承,我从塔内离开后,照样可以试着修行,所以……”容晴走至最靠近窗的一处架子旁。“修习一样用作保命的术法,极为关键。”
容晴保命的底牌,一是剑主留下的剑意,二是刻画在她识海塔基中的禁制。
剑意,更重攻伐,一旦使用,对她灵气消耗颇大。
至于禁制,毕竟处于容晴识海深处,要以她的识海为战场,这样的风险,极高。就算如同面对云瞳的瞳术时将对方的术法反击回去,但在她自身识海中的震荡,也是不小的。
容晴需要的,是尽量对她本体损伤更小的保命之法。
类似血遁之类的逃跑术法,她看不上,让她着实心动的,便是这个架子上放置的一张石纹纸中所记载的术法。
此术法所系传承不明,幸运的是,被记载的内容极为完整。
其名为《寄魂附身》,形式较为独特。取出自身一部分血肉寄附于死物上,化为替身。说是死物,也不尽然,应是有灵性之物,譬如说,自身所有的法器等物。
“不知是否有寄生于活物之上的术法……”容晴想着,随即摇了摇头,笑道,“至少这层并无。”
寄生于活物,想来容易,实际操作却很艰难。寄附于他人身上,自身的意识无论如何都要与原主相互攻伐,若是短暂附身还可行,若是想凭此转化为自己行走在外的替身,则是异想天开。
至于夺舍之法,是天道不容的,容晴在修界也从未听说过有此等秘法出现。就算有些消息,也不过是些模仿得不伦不类的半吊子。
“罢了。不必想太多。只需将此术掌握,我对上那鬼面修士甚至其他更强大之修,也有了更多的保命把握。”容晴抬手一指,虚虚点在石纹纸上。
只见薄纸一颤,仿佛有了呼吸。容晴就地盘膝坐下,开始参悟起来。
塔内妙藏不论多珍稀,尽皆向来者开放。容晴的灵识甫一接触,便融入了这纸中世界。
入门考验,自然也有。只是这第二遍,容晴破解便轻易许多。
她只觉悬浮在无天无地的昏暗之所,初初只是一团不成形的混沌之物,所谓人形,并无保持的必要。最为重要的,便是蕴藏其内的那副经脉。
容晴并不知晓,她能轻易勾连这第一层所有的传承,不过是因其全通经脉。看似有些鸡肋的特殊之处,却成了她在塔内收获极大的关键。
纸中世界有无形之力,牵引着容晴,将此术每一阶段都施展一遍。
混沌中的五行主经:铺玉、休工、贝阙、枕流、夷则最先亮起,如人之五肢。随即剩余的八道主经二十四条副脉,如同花瓣绽开一般,将这难以名状的躯体完全点亮,仿佛一颗小太阳。
这如星辰初生的阶段,不过是第一步。
容晴将所有心神置于其中,只想赶在时间结束前,尽快将此术所有机窍掌握清楚。
她也无法看到,在静室中的肉身,正以何等恐怖的速度,吞吸着上方灌下的灵气。容晴的心神在学习此术,她的肉身神魂,何尝不是在呼应。
于是等容晴心神归位,睁眼所见的,就是她身上,以及地面上铺满的厚厚一层惨白色石屑。灵石白润如玉,当其中的灵气被消耗殆尽时,所剩余的外壳,则极为丑陋。如此大量的石屑,足见容晴所消耗的灵气量之恐怖。
而在她体内,充盈的灵气,已经跃跃欲试了。
容晴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并非日常假笑,是一种由衷的欢喜。
“如此,我便有一保命之术,不为旁人所知了。”连日来紧绷的身体,此时也稍微可以放松一下。
整一炷香,她都没有抓紧吸纳灵气,而是有些散漫地放空了脑袋。就连笔直挺着的腰肢,此时也偷偷地松懈了下来。在静室中还不到十日,可她实际上是过了整整十年。
容晴随手施了个除尘诀。身上地面上的石屑都被清理一空。她不怕云瞳进来时有所发现。建造这个静室的前人,当然考虑过大量消耗灵气的问题。头顶裸露出的灵石仍旧散发着莹白之光,只有容晴清楚,这些都不是原来的那一批了。看来,那建造静室之人,还真是以整整一条灵脉来供应这间静室的。容晴心想。
给自己定下的休息时间,只有一炷香,而用来施展寄魂附身之术的法器,她也早已想好。
素色法衣如蝶般从容晴身上滑落,在她面前悬浮着。
虽是流光剑宗的制式道袍,可是以容晴的辈分来算,这件法衣,非常不凡。
第四十六章 法衣
制成法衣的料子已是极佳,可此衣真正的价值所在,不在布料上,而是那巴掌大的黑色符绣。剑主将法衣给予她时,并未提到制衣者是何人。所以容晴也不知道,这种绣法又有什么称谓。
但即使剑主什么也没说,容晴也肉眼可见地看出这符绣的珍贵。看着不显眼,竟也似半个活物。在法衣上,符绣可肆意游走。剑主身上的法衣,其上纹的符绣则灵性更足一些。当剑主极为罕见的动怒时,符绣仿佛知道趋利避害,瑟瑟间会游动到衣摆袖口处。
此时法衣悬浮在容晴面前,那符绣便伏在肩头处,垂落下长长的黑线,铺散在胸口后背,仿佛凤凰舒展的尾羽。
“外披上的符绣主攻,而现下穿着的中衣上的,则主守。”容晴心中已打算好了,“我既然要寄魂于法衣上,选择外披再合适不过,可算是无惧生死的斗法利器。而本尊,则是让中衣上的符绣作最后一层保护,万不能有失。”
容晴握手成拳,对着自己胸口一击,连通心脏的经脉,生生被阻了灵气循环。
“噗”
一小口心头血,被她催出来,往法衣上喷去。在快要触到外披上时,极快地化为了血雾。
密密麻麻的血点几乎是刹那,便融入了法衣上微不可见的细孔中。
容晴操纵着温热的心头血重新祭炼着伴随了她数百年之久的法衣。
她可以清晰看见,外披内部逐渐成型了一个不规则的血球。一道道比头发丝还细的血线,从法衣各处伸出,与这血球相连。
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这衣衫要成了某种邪物。因为这场景实在太过奇诡。
雪色外披依然无暇,而其内却是血腥处处,似在怀胎一般,孕育着一种不能言说的存在。而那被供养着的血球也在蠕动着,好像某种意识正在其中苏醒。
石屑如同下雪般飘落着,落在她的发,她的肩头,她的周身,而容晴对此并不意外。在学习此术时,就对各阶段的种种变化了熟于心,其中所耗费的灵气之巨,容晴也有心理准备。
“只这一次,必须成功。”容晴心知,错过了这几日,短时间内可就找不到这样一个上佳的灵气供应之所了。城内即使有,但其租金,与现在的免费比起来,想想都心疼。
连通着血球与衣衫的血丝一根根断连,逐渐收束回了血球之中。好似解除了对法衣的控制,可是在容晴的感应中,对法衣的掌控感,却更强了。
不仅仅是往常作为法器主人的感觉,更是在其之上的更为玄妙的一种感觉。
随着血丝收束完全,容晴初初的一口心头血,此刻凝练成了一颗圆润的血球。
血球呼吸一般起伏收缩着,这第一阶段,到此成功。
容晴略略松了口气。可是一想到,接下来要做之事,面上不由出现了几分犹豫。
这犹豫只不过一息便被她强行压下了。
“学习此术时,所见的是一尊小太阳,轮到自己,才发现我太高看自身了。这雏形何曾有一丝金光显现。离此术大成尚有极长一条路要走,我却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进行此术。”容晴对自己道,半是安慰,半是鼓励。
她闭了闭目,睁眼时,眼中划过狠厉,灵力灌注在右手上,原本寻常的右手此刻虚虚一握,感受着指节与皮肉撕扯的刺痛,容晴没再多想。
直接在摊开的左手心上撕下一块连着皮的血肉,和剥开豆腐一样容易。
“以我之血肉,哺喂我身。”容晴将其掷入法衣中。
修士五感敏锐,一切痛楚,都能清晰感受。不呼痛,不过是默默忍受,并学着习以为常罢了。
容晴双目灼灼注视着:随着血肉落入其内,原本毫无动静的血球很快有了变化。
细长的血丝颤颤巍巍从血球上探出,看着有些可怜,可生长的过程中看似杂乱却暗含韵律。
容晴的灵识附于其上,耐心引导着。这过程即使再慢,也不能出一点差错。
容晴的谨慎是正确的。她满意地看着法衣内最终成型的血线,与自己体内的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一模一样。
如此,以法衣为替身行走在外时,施展术法等可轻松无碍了。
悬浮着的法衣,前襟缓缓并拢。空荡荡的下摆处,伸出了一双洁白秀气的脚。任谁也想不到,被外披遮拢的内部会满是血线。
不过,这还不够。容晴看着立起的兜帽,其内还是一片虚无。还差一些血肉。
容晴打趣自己,“其实我已经很偷工减料了。”无奈地笑笑,手下半点不留情,继续扯出了左手小臂上的皮肉。
暴烈的灵气混着不断落下的石屑,在静室内刮出了一场暴风雪。
容晴与法衣相对,一坐一立。容晴稳稳如定海神针,而法衣则成了吸力无尽的海眼。
兜帽内那颗头颅隐隐成形。这过程甚至不需要容晴引导,面上的五官从纠结慢慢转化为她越来越熟悉的模样。而在袖口处,一双修长的手,有了雏形。
容晴畅快笑着,先前的犹豫疼痛被她抛在了脑后。想来那些大能修士修行到对疼痛无限包容,毫不在意,不过是因为这结果足以让他们满意到忘却前头所受的痛苦,足以让他们重来一遍还是如此选择。
灵识迫不及待地融入法衣内部。真正的核心,自然是那血线筑成的经脉图络。
这一融入,没有半点阻碍。甚至不再是操控法器的感觉,而是使用自己的另一个肉身。
塔第一层的收藏,都已如此玄妙,不知再上一层,那里的传承又是何等的了不起。
这个念头在容晴意识中转着。她缓缓睁开眼。与那正对的盘坐着的肉身对视。
两个视野清晰又矛盾,化为对她意识的冲击。一个意识,管理两具身体的五感。容晴一时生出错乱之感。
容晴不曾修出过分身。那几乎是化神修士的标准了。如今,她凭此此术法,竟算是有了一个极为独特的分身。
不过,容晴也知道,这与正经分身还是差了太多。譬如,真正的分身,是能够修炼的,可以说是修士的另一具身体也不为过。
“能够提前感觉一下分身也是不错的。”容晴倒没觉得失望,“况且,即使失去了这个分身,对我本尊也没什么打击。只要资源足够,我随时能够再祭炼出一个来。”
一坐一立的两个容晴,眉眼神情无一不同,相视一笑。
第四十七章 无妄山海
云瞳迈步入内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血腥气。
他神色不变,笑着恭喜道:“余小友果然不凡。说是十日,一日也未曾让贫道多等。”说话间,却是暗中打量着容晴。
容晴的面色略显苍白,唇色也只有那一抿泛着红。可看向他的眸光极亮,就连周身隐隐的威压,都在告诉云瞳,她不仅是筑基,还是属于厚积薄发的那种。
在云瞳看来,此人越是有古怪,他就愈发不敢轻举妄动。
“按理来说,迈入筑基也算是修士的一件大喜之事,当邀长辈好友庆贺一番。可现在的情况……”云瞳没再说下去。
而这未竟之意,容晴当然明白。她立马接口,轻声道:“真人好意,余容心领了。如今事态紧急。当初答应真人的,现在自然要兑现给真人。”
容晴抬手抚上后脖颈,“我此处被与鬼面修士一伙的人留了丝气息。并非禁制。他们手中应有某种办法,可以借此锁定我的位置。”
闻言,云瞳只是脸色凝重了几分,倒没有太过焦急。
“真人竟然并不对我这般妄为而动怒。”容晴觉着不太像云瞳的性子。
“余小友既然知道它的存在,想必不会让其破坏我等的计划。”云瞳自嘲笑道,“更何况,这里是沧流洲境内。若是别处,即使有余小友保证,贫道也难免会多思多虑几分。可沧流洲完全不用担心。”说到这,云瞳便住了嘴,不愿再接着往下讲了。
这般欲言又止。容晴心底对沧流洲的兴趣被勾得很浓。只是她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还是抢在鬼面修士突破前将其斩杀。
“原来如此,难怪我一直未曾感受到任何窥探。”容晴在云瞳的注视下一脸庆幸的样子。
实际上,在她发现后脖颈留有别的修士留下的一丝气息时,冷汗都出来了。在她未曾发觉之时,有人曾注视过她打量过她,这是何等可怕。
“不过,他们也想不到,我可以凭此追溯源头。这可是他们自己送上来的。”容晴勾唇一笑。“他们用他们的法子无法穿透沧流洲的阻碍,可我用我的法子,应是没有问题。”
听容晴这么一说,云瞳对于她接下来的举动,也不由生出了许多期待。他并非研究禁制之人,所以也只能看看来解馋了。
只见容晴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短匕,小心翼翼地在手指上割破了一道小口。用手捏了捏,才挤出血珠一滴。
云瞳:“……”
就算是一滴血,容晴也舍不得浪费,极快地按在了后颈上的印记中。
那是一个鬼面标识,平常不见它显化,似乎只有血染了,才露出其模样。其额顶长长的尖角,又无对称的副角,容晴几乎可以肯定便是那通过回影符中才被她所知的道号为钟丘的修士。
随着容晴一指按下,那血珠也并非圆润的模样,而是极快地化为蛛网模样,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笼罩吞噬。
此禁极其微小而又繁复。在容晴按下的一指中,云瞳是半点也没看见她用了个什么样的禁制。
他总不好说我没看见你再来一遍吧,只能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在一旁等待结果。
而容晴,已经分出一点意识,顺着禁制内的脉络延伸而出……
直到冥冥中有了一丝光亮。
容晴看到那赤足大汉敛去了周身所有的张狂肆意,颇为不和谐地安静盘坐着。这安静之下,仿佛有风雨欲来之势,隐隐给人危险之感如狮鬃般几欲勃发。
鼻尖所嗅,是大量的生气带来的清香,哪怕是共了旁人之感,容晴也为之精神一振。死生二气,收集不易,如此海量,他们这一行人也不怕沾上莫大因果么。这疑惑在容晴脑海中一闪而逝。
她很快就被“自己”所发出的话语吸引去了注意力。
“还需三日,师尊便可全力一战元婴雷劫。”
“不错,此番功成,为师有十足把握渡劫至元婴期。无妄海的布置如何了?”赤足大汉沉声问道。
“一切无虞。”
“好,到时你带焰双在外围看守。”言毕,两人再无其他话。
被容晴共感的钟丘这时也闭上了双眼。
容晴不敢多留,心神急速地收回。只是刹那,眼中所见便转换回了静室内。
对上云瞳好奇的注目,心头再次窜上来一股凉意。
“那鬼面修士的渡劫之地,应是在无妄海。听他们话语,三日之后便是渡劫之期。”
“这。”云瞳面色一变,“太快了。”
虽是估算着那鬼面修士很快就要渡劫,但三日之内,对云瞳来说,也有莫大压力,到现在,对上那赤足大汉,他的信心并不如何充足。
快么?容晴心头哂笑,对凡人来说,这段时间孩子都生了。
“唉。”容晴半真半假地轻叹,“我等还是准备起来,在三日内赶到无妄海才是。不过,”她转而问道,“无妄海又是何处?”
她搜索着自己的回忆,并没有这个名字的印象。
“他们所说的无妄海,应是无妄山才是。”云瞳答道。
容晴没想到云瞳会知道这么偏的答案,不过想想其在南部沧流洲一带这么久了,想必也有些获取信息的途径。
他轻拍储物袋,取出一块兽皮制成的海图,解释道:“这是贫道从城内坊市偶然得到的海图,是某位不知名修士出海探险归来后制作的。图上诸海因其颜色威力等不同而各有名字,只有这无妄山,最是特别。”
“确实特别。”容晴看着这张复杂的海图,她在郭夫子手下学习了许多,看地图的本事也见长。海图虽然少见,乍一看还繁复得让人花了眼,但是只要把握住几个基本结构,分辨起来就快了许多。“其余皆是海名,只有它,以山为名。”
它究竟是山是海?
“或许曾经是山,如今确实是海了。”云瞳眯了眯眼,悠悠道。
说罢,他卷起海图,将其放回了储物袋中。
“既然确定了位置,贫道先去安排门下弟子……便约定三个时辰后,伴日楼相见吧。”
容晴见云瞳有了些莫名的信心,应了声好。
她跟随着云瞳离开静室,穿过静默的湖泊,重新沐浴在日光之下。
“我有那入洲凭证,是否能自由出入城内?”容晴想着这三个时辰也不能什么都不干,不如去那巨城之内观摩一番。
“自然可以。”云瞳还很是贴心地在空白玉简内拓印了一份地图。“城外山林看似不显,实际除了白石观还有其他势力,小友按照此图中路线,便不会扰到他们。至于城内,坊市林立,适合筑基期交易的坊市贫道在图中皆标注了。”
云瞳这回倒是没在里面耍什么心眼。毕竟容晴此时多几分优势,接下来无妄海之行他也能多几分助力。
“多谢真人了。”容晴也没客气。接过玉简与云瞳道了声别,便轻拍储物袋,召出了自己的飞剑,足尖轻踏在放大的剑身上,一人一剑从谷底飞出,极快地消失在云瞳视野中。
“木剑?”云瞳有些纳闷地自语。
第四十八章 大司
容晴御剑在云中穿行。在飞行一事上,尽管她会随着风压而微微调整着飞剑运行的状态,但总体整条飞行轨迹还是笔直而顺畅的。她喜欢这样。
目光所及是大片大片的云团,刚从其中一个穿梭而出,下一刻又陷入另一块中。
云团内密实得像是身处另一空间,容晴在其中却觉得自在。如鱼得水般自在。
像猫会钻进小箱子里,觉得有种安全感,容晴也是如此。在云内,她不知为何也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在感。
顺着云瞳所给的路线,果然快捷,不必费心探查诸多势力的外围,可以肆意地御剑飞行。容晴也不由琢磨起云瞳刚刚的神态话语。
“原本三日之期,令他有些焦躁,只是说起无妄海反倒让他镇定下来。莫非他认为在无妄海,更有翻盘之力?”容晴敛眸,“有意思,看来他收获的不仅仅是一张海图,可能还有海图原主的一些备注。无论如何,他有信心,对我来说可是好事。”
容晴最担忧的是云瞳就此龟缩在沧流洲,只她一人,还不想对上两个金丹一个筑基。所以,她对云瞳的话语不曾有假话,可也隐瞒了一些。
比如,为何她刚通过禁制与钟丘共感,那边就正好谈及了渡劫之地和渡劫之日的事情。短短四句话,将容晴等人想知道的,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恰好?恐怕未必。
容晴觉得,应是她刚将五感附在了钟丘身上,就被对方发现了。这个判断让她在心神回归后,生起了寒意,直到现在都惊惧。这用来回溯的禁制本就少见,所以容晴才在一开始就信心满满。可现在仿佛当头一棒,告诉她不可小觑北极雪山之外的修士。鬼面修士一行人所拥有的实力,在她眼中愈发深不可测。
她需要云瞳等人作为助力,所以隐瞒她的判断,避免云瞳打退堂鼓,是她必行之事。
再深一步思考那赤足大汉和钟丘的对话,既然是刻意说给她听的,想来不会有假。
“我们想趁人之危,对方又何尝不想诱我们出来,一网打尽呢。”容晴当时共感得随机,以她修为至半步化神的经验,赤足大汉的状态确实已经到了临界点,再加上时刻吸食的海量生气……“时间不会假,至于地点,想必也不会为了附带的我们这群人而更改。罢了,既然取巧不得,应战便是。”
再往深处想,容晴如今的判断,恐怕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不论她和云瞳去或不去,他们都摆好了阵势……不论是智计还是武力,在容晴看来,都达到了他们金丹期的巅峰。
纵使心内如何惊涛骇浪,容晴面上神情不曾改变,只是御剑的速度愈发加快,巨大的破风声刚刚响起便被脚下飞剑上环绕的阵法压成蜂鸣之声。起伏相聚的云团之中清晰地划出了一条白线。
随着高大城门在视野中逐渐显露,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跟随着剑身一起下压,斜斜向下,仿佛坠星。只是与流星不同,这下坠之势完全在容晴掌控之内。原本气势汹汹,可在她时不时的控制之下,剑身猛然一顿,每一顿,落速都骤然降低,直至最后,如羽毛般翩然落地。
城门前方竖有一碑,碑身延伸出金丝围绕城墙。入此碑范围者,皆不可再飞行。不论是御器飞行的小修,还是自身能够凌空而飞的元婴修士。
这规矩,人人遵守。容晴也早早收回了飞剑,从容迈步进入此碑范围内。
城外的势力大多是那些供应不起城内洞府的修士不得已发展的,容晴一眼看过去,修为最高的不过是金丹初期。
三三两两,有要好的,便靠近着说话,如果是不和的,远远看见,便互相避开。容晴见他们在进入城门处时,都将自己的凭证掷入那悬空的阵法中,也有样学样,从储物袋中取出自己的凭证。
悬空阵法所在并不拥挤,容晴也不抢先,等自己前方再无他人时,将那折成三角的绯色符纸掷入阵法中。
这阵法在她看来,感觉颇像入洲时随着巡察使出现的那个竖立漩涡。不同的是,这阵法更像一面镜子,少了那漩涡缠引视线的本事。
凭证甫一落入阵法内,便融化一般消失不见。容晴紧随其后,一脚迈入阵法内。
仿佛穿透一层水幕,容晴眼前所见大为变化。嘈杂的人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虽不是俗世,她却无端有了几分红尘喧闹的感觉。
绯色符纸从她眼前飘落。她顺手接住,正是她那一张入洲凭证。
“别挡在出口。”后面有人说了一句。
容晴微笑,侧身道了声抱歉。不再停留,抬脚迈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入口不止这一个,城内的居民也对这入口处这些突然出现的人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无。
宽阔的大街上,人潮拥挤,金丹期筑基期修士比比皆是。两侧高楼林立。城外巨大的萤虫经过修士驯养,此刻在头顶漂浮的都是指甲盖大小,很是圆润可爱。
“难怪云瞳对于自己沧流洲修士的身份极为骄傲。”容晴暗想,“确实值得骄傲。”
就容晴现在所见,炼气期的小修根本没几个。而根据云瞳所给的地图,城内的坊市极多,如果按照现在的人流量来计算,那沧流洲光是金丹期的修士就达到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虽然现下并没有看到元婴真君的身影,可以比例来算,应当是不少的。
“要说我曾去过的哪座城池与此处相当,当属天引司所在了。”容晴默默比较着,“只是修士的质量却比不上这,炼气期的占比还是很多。”
容晴虽说常年在北极雪山,但秘境历练也有过两次。对于流光剑宗外的势力不仅有所了解,有些甚至亲自去过。天引司名震北地,其所在城池的名字在其名气之下都被淡化。常人只需说天引司便指代了其所在之地。
天引司存在极为久远。在北地姬氏皇朝尚还存在之时,其在皇都内就已声名赫赫。哪怕流光剑宗的前任宗主一剑覆灭姬氏皇朝,天引司竟然也不曾倒下,直至今日。
“据说天引司主人修为不止于化神,这才能让天引司一直屹立不倒。可这……根本就是废话啊。流光剑宗内化神修士的数量并不少。”再之上的信息,因为容晴修为所限,她所了解的,少得可怜。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有时候她也会羡慕别人早早就学了大术,可她连手中的术法解构还未完成,只是空余羡慕罢了。
修行之事,本就是各管各的,一步一个脚印,再无他法。
“往好里想,大概是在剑宗修行,比旁人所学的更系统更正确了吧。”容晴默默鼓励着自己,脚下却不曾停留,朝着自己要去的坊市前行。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更大的喧哗声,甚至朝容晴这边蔓延。
初时,她还不明所以,很快,容晴也明白了别人到底在谈论什么。
用看的,更为直观。
庞大的宫殿从远处飘来,速度能有多慢就有多慢,周边还附带着楼阁池塘,俱是闪闪发光。就连聚集在一起的庞大萤虫光带也不敢与之争辉。
这排场……容晴有点纳闷,抬手去接上方飘散过来的花瓣。这些花瓣由术法所化,美则美矣,毫无攻击力,用手触之,更是触了个空。
这么爱搞排场,非要弄得大张旗鼓人人围观的,容晴平生所见也只有一人了。
“这一路过来得花费多少灵石啊?”四周人群议论纷纷。
“起码得以上品灵石计。不过,能在城中飞行的至少是元婴真君,我等是比不得了。”有人酸溜溜的接话。
“这派头,恐怕就算是元婴真君,其背后势力也很大,不过洲中没听闻哪位真君是这般的?”
“据说,”说话之人小心翼翼,低声言语。只是连传音都不愿意,看来是很想与大家分享了。“来者是天引司大司,巡察使专门接待的大人物。”
天引司大司?容晴闻言,面色古怪。还真是她……
第四十九章 辅助灵器
思及入洲之时,巡察使久久不回应,说不定便是在接待大司。
“她怎么会来此。”容晴知道自己长着个路人脸,又没甚名气,因此开口想要引出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周围议论的修士正好转到了这一个话题。
“天引司大司恰恰好在开天前入洲,看来她是想争一个名额了。”
“她可是半步化神,有极大可能能得到一个开天名额,说不定出来便是化神修士了。”说话之人言语间带着浓浓的艳羡。
“每次都有外洲修士来与我们抢名额。这次不知道除了大司之外还有谁?”
“谁知道,别是土行单灵根就是了。”有人抱怨。沧流洲修士因其远超外边的资质而十分骄傲,但是一旦外洲修士前来争夺名额,在同等资质条件下,沧流洲并非具有十足优势。
甚至,有外洲修士参与争夺的名额,往往被外洲修士夺走。这让沧流洲修士也是非常不爽。
容晴在人群中静静听着,也不急着去坊市购买物资。
“算了,巡察使大人放外洲修士进来,至少也为我们换到了不少外洲秘境的名额。”
此话不提还好,一经说出,又是引发一阵不满,“这样的好事哪能轮得着我们。也只有元婴真君才有那资格获取。”
周围皆是一片认同之声。这不满想来积攒很久了。
容晴见那移动缓慢的宫殿终于从头顶飘了过去,而周围修士的议论也多以抱怨发泄为主,有用的信息不多,因此不再停留,继续前往坊市。
行走之中,她暗自思量。这沧流洲所占面积据说非常庞大,可是感觉环境很是封闭。像在北地,就有趣多了,前人遗府、秘境等,可供人历练的地方不在少数,不时还有新的秘地发掘出来。可是沧流洲好像只有一个“开天”算是历练修士。照这样看来,这满大街的金丹期筑基期修士,不过是仗着他们的灵根好而已。难怪有外洲修士来争夺名额,会这般苦恼。
像天引司大司身具变异风灵根,在北地便很有名气。并非是闭门修炼的娇弱女修,她所经历的秘境遗址很多,能有如今的半步化神修为,是不掺任何水分的。就算容晴当初还是半步化神,也远远不及她。
“一旦放出风系单灵根的名额,恐怕非大司莫属了。”容晴想到那些名额的先决条件,“也不知这次是否能放出符合我灵根的名额。如果没有,我又该怎么隐瞒过去……”
遇上了这样的奇特盛事却不能参加,在容晴看来太过遗憾了。半步化神的修为固然诱惑,可能吸引到大司前来,那云瞳当初所说的,能体悟道韵之事不假。半步化神到化神之间,看似只差了半步,可这半步之差,堪比登天。为何人人都梦想化神,而化神修士难得,就是有入道之分。若是悟性不够,一辈子困于半步化神而不得突破。
容晴本就不是聪明孩子,自然要多找些办法帮助自己入道。此时她的心态与当初大不相同了。自暴自弃逃避不了什么,只能让自己的境地越来越糟糕。“夫子……”容晴喃喃道,心里涌出一阵酸涩。
随着她逐渐走近自己的目的地,身旁的筑基期修士越来越多。穿过一个牌楼进到坊市内部,果然一个金丹期都没有,放眼望去全是筑基。
容晴与云瞳约定了三个时辰,自然不会失约,她也没空去散摊那挑挑拣拣了,索性转入了周围的店面。虽说贵点,但东西好歹挺全的。
这个时候,容晴不会想着省钱,而是考虑着怎么花灵石能把她的需求一步到位。
她现在是筑基期,那么就要将筑基期实力拉到极限,到可以与普通金丹期从容一战的地步。
容晴是有许多手段能使她越阶一战,但这对她未曾炼体过的肉身是一个巨大的消耗。还有看似强大的识海,一旦超负荷对修士的影响是极难弥补的。这种种原因导致修士越阶极难。
若是寻常,容晴是能避免斗法就尽量避免,可是现在,为了夫子,为了径国,为了她自己的功法,注定了她绝不能退。
“甚至要考虑到,那云瞳不再是助力的情况。”容晴敛眸,在一中年美妇的热情招呼声中迈过门槛。“所以与普通金丹修士的差距,就用灵石来弥补。”
她现在的身家,实际上是一个半步化神的身家,不能与那些搏命之修相比,但也是金丹修士远不能及的。
“道友快请入内一坐。”店家做事老练,并不因容晴外袍普通而有任何怠慢之举,待容晴就座后,便很快奉上了灵茶。
容晴也不多客套了,直接从储物袋中取出空白玉简按在额上,将所需之物的清单拓印其中,递给那中年美妇。
“这些东西要得很急。所需灵石只要在合理范围内,我这边不成问题。”容晴淡淡道。
中年美妇闻此,笑容更盛。随着她灵识往玉简内一扫,其妩媚脸庞这才少见地变了神色。看向容晴的眼神惊疑不定。
“道友所需之物涉及的灵石数目巨大,这……还允奴家请示过掌柜的。”
容晴点点头:“尽快。”
中年美妇也不拖延,立即发了符信出去。随后给容晴送上糕点,很是殷勤。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掌柜的来得也是极为速度。
知道容晴现在着急,便直接开口道:“道友所需之物数量虽多,但本店尚能供应,只是其中的掌中童子……本店虽说也能寻来,可道友要的这般急,一时半会也拿不出。”
掌柜的是一看着和气的中年男子,金丹后期修为。他看容晴皱了皱眉似是烦恼,又接着道:“并非是我家店小。”
“这我明白。”容晴插了一句,“我也是看你们家店面最大,才先找的你们这。”
“正是,正是。”掌柜的点头陪笑,“只是敢问道友,这掌中童子最晚的期限是何时?”
“三个时辰,再晚也等不得了。”
“时间这般急迫,道友就是去别家,也不一定会比我家更快些。”掌柜的感叹,“毕竟掌中童子很少有修士购买,我们这有是有存货,可却是配合元婴真君所用的。至于筑基期所用的掌中童子,我等从未听说过谁家有。”
“那掌柜的可有什么解决之法?”容晴微笑。
掌中童子是一种特殊的灵器,除了贵之外,各方面都极好。它最大的功用便是在斗法之中,加速经脉之中的灵气运转并且补充上足够的灵气。更好的那些,甚至能刻印储存阵法禁制等。它是令修士心喜的辅助之物,但真正能用上的修士不多。因为制造掌中童子的原材产出稀少,再加上能制作此物的锻师出手一次价格不菲,所以光是投入成本就很惊人了。
容晴想着,这家店能有一个元婴期用的掌中童子,看来是压箱底的东西了。
“解决之法是有,我们可以请高阶锻师来将那掌中童子临时改造一番,使之配合筑基期修士。只是高阶锻师请他们出手一次,又是如此紧急的情况,其中的费用不菲。”说完,掌柜的将容晴清单上的所需之物各项价格列在纸上后,便闭嘴不言,默默等候容晴的决定了。
容晴看着那些价格,心中盘算得很是激烈。其他东西虽然量大,但是也普遍,掌柜的也做了主为容晴降了些许价格。可这还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头,是那少见的辅助灵器。若不是其价格昂贵,掌柜也不会这般面面俱到地为她考虑,这可是几十年都难得的大单子。
如果容晴想将价格压下来,或许可以通过掌柜向其他店家求购金丹期的掌中童子。因为能够认主的灵器几乎都没法转卖,她必须得考虑,是否要用到这么上品的掌中童子。
要知道,她并非搏命之修,灵石进账无非就是在剑宗时期每年定期发来的补给,偶尔她自己也会卖出一些禁制赚些散钱。现在她离开剑宗,灵石的最大来源相当于断了,所以在花费上她也必须再三思量。
“你家的掌中童子,是能够储存禁制之类的吧?”容晴问道。
掌柜含笑点头:“道友放心,它能同时刻印两个阵法,如果需要的话,等锻师来了,道友也可以亲自与锻师商量。”
“成。”容晴深吸口气,做了决断。她从储物袋中先取出了一块上品灵石给掌柜,“此次所需之物要的急,都要麻烦掌柜的费心打点了。”这笔交易将近一千上品灵石,容晴此时拿出一枚,单独给了掌柜的,便是希望他在此事上能更加尽心。财既然露了,怯不能露。筑基期修士身怀巨额灵石,看似危险,但其自身所行,亦能让别人忌惮。
“道友客气。”掌柜的笑容更盛。从善如流地收了灵石,当着容晴面便发了四封符信。他解释道:“小店也有专门供奉的锻师,除此之外还请了三位城内极有名气的锻师,有他们四人,绝对能将灵器改造到道友满意的程度。”
说罢,掌柜将容晴请上了顶楼。
他从宝库内取出封存的掌中童子,先让容晴过目。
只见金属盒子打开,一张纸片人悬浮其中,四周环绕着诸多禁制。不似其他灵器灵气四溢,灵光逼人,看似普通,但以她眼力来判断,此物确实不凡。
“托我等改造掌中童子的便是这位道友?果然是少年天才。”一道浑厚男声传进。
人还未至,吹捧已到。
八百多岁的“少年天才”面不改色,含笑道:“天才不敢当,能一观诸君施展所长,也是某之幸。”
有钱能使磨推鬼,四位锻师来得迅速,身上威压雄厚,赫然是元婴修为。
第五十章 消息
四位高阶锻师三男一女,感应其威压,不是元婴初期便是元婴中期。
掌柜的向容晴一一介绍过去。三位男性锻师其水准都达到了七阶,至于那位唯一的女性锻师,更是八阶锻师。
被介绍给一个筑基期小辈,四人并无不悦情绪。要知道,这一笔生意价值近千上品灵石,可以说是一个元婴修士的大半身家了。而能面不改色拿出这么大笔灵石的筑基期修士,其背后势力不容小觑。
尤其是开天临近,来了不少外洲修士。像天引司大司那样讲究排场的并不多,具体来了多少外洲修士,也只有巡察使才能知晓。
他们四位锻师元婴期修为,算是沧流洲的顶端修士,可以确定并无哪家出了这么个财力雄厚的筑基后辈,因此自然而然地认为容晴来自外洲。而且,还是大型势力中十分受宠爱的弟子。无缘无故他们也不愿意招惹有背景的小辈,四人达成共识,对容晴的态度,也以同等修为视之。
他们如此想,倒也阴差阳错猜了个正着。容晴不知晓她正好这个时候露财,算是不知不觉蹭了大司等人的势,只觉接下来的交谈很是舒心。
四位锻师各有压箱底的本事,在改造灵器上也颇有见地。
“此物本身结构已是完整,我等建议是不在其内部再做任何更动,转而添加一个限制灵气传输的法器。”领头的正是那位水准最高的女性锻师。“请问道友最常用的是哪条主经?”
“铺玉、休工、贝阙。”
闻言,众人面上看似没有变化,可心内已经极为震惊。
这次的名额中居然出现了三灵根,难怪啊难怪……派来了一个筑基参与争夺。沧流洲的三灵根修士本来就少,再加上灵根远不及普通水准,所得资源也少。有这女修在,怕是本洲修士没有一争之力了。
“既然道友最常用这三条主经,我们这就为道友锻造专用法器。至于这掌中童子本身还可以刻印些许秘纹,道友可有想法?”
想法……自然是有的。
在容晴的计划中,与云瞳一起前往无妄海的,是她刚刚通过《寄魂附身》重新祭炼过的法衣。至于她的本体,相较来说,留在沧流洲则要安全的多。
如此,掌中童子也是要给法衣分身使用来发挥它的最大功用。这秘纹的选择,正是要弥补法衣分身的短处。
“刻印回春纹或是三花纹吧。”
这两种纹路刻印在灵器上,只要有灵气运转,便能生效,有刺激血肉恢复的作用。斗法之时,能掐诀的双手极为重要,一旦双手受伤影响用指,修士的战力可以说削去了大半。容晴是掌握有部分心禁,即使不掐诀,照样能够用出相同效果。可是,陷入这样的境地,就太被动了些。
法衣分身没法服食丹药,有掌中童子为其辅助,既能为分身补充灵气,又有治疗之能。这样容晴派分身前往,才能放心许多。
“既然道友决定了,我等这就去将其改造一番,还请道友稍等片刻。”女锻师没有意外,只要修士有点财力,都会想办法为自己的法器等物刻印这一类的秘纹。毕竟在斗法这样瞬息万变的时候,哪有那么多时间服用丹药。
“麻烦诸君了。”容晴连忙道。
锻师们也知她时间紧急,不多寒暄,一起去了锻造室替她将掌中童子改造。
也只有四位高阶锻师齐齐出手,才能把八阶灵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成容晴所希望的样子。幸好只是加秘纹和外接法器的活,不然即使报酬高,他们也不会接下。
容晴坐在位子上,一边过目掌柜的源源不断送上来的清单上所列之物。除了掌中童子之外的所需,即使有些需要店家收集,也还算快,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在与掌柜的闲聊几句之时,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回开天临近,我曾在街上看到天引司大司,排场气派的很。除她之外,掌柜的可知还有哪位风云人物也来了沧流洲?”
“这……有些前辈并不似大司那般,恐怕只有巡察使大人才能清楚到底都有哪几位天骄前来。不过,”掌柜低声道,“还是有些许小道消息在私下里流传。除了大司外,还有通岛那十位形影不离的散修前辈。”
哦?容晴嘴角浮起笑意。
通岛这块地域最出名的便是其散修众多,势力庞杂混乱。掌柜所说的那十位散修皆是元婴期,各有所专,最最特殊的,便是这十人但凡外出,就没有分开过。不说感情如何,他们十人独特的合击功法就让同为元婴的修士不敢轻易挑衅他们。
掌柜的既然说是小道消息,便是因为他们不曾表露自己的身份。可是这整十位元婴修士,实在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他们的真实身份。所以容晴才有些想笑。
“也有人说,见到过大月山的凤凰儿,不过这也没法肯定。道友不必太过当真,毕竟临近开天,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太多了。”掌柜无奈地摇摇头,“或许还有许多天骄,但是他们一旦刻意隐瞒,甚至就只待在城外,我们也没办法一一确认不是。”
“看来只有争夺名额时,才能一睹那些天骄的风采了。”容晴的眼中少见地出现了几分火热。以往她对斗法有些下意识地抵触,可一旦心态转变过来,对于那些天骄行云流水的战斗过程,她就止不住想要亲眼看看,甚至,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亲身下场交手。
“确是如道友所说。”掌柜的接口;“外洲修士手段众多,有些术法根本就不曾在沧流洲出现过。开天名额争夺之时,这些差别太过明显。不过,能让沧流洲修士多学习几分,也是幸事。”他笑呵呵地说着。作为商人,深谙人性,这个时候捧捧容晴这个外洲修士,他也不损失什么。
“那么,有剑宗来人的消息么?”容晴终是问到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上。
只要提到剑宗,所有修士都知道,除了流光剑宗,再无其他。
第五十一章 海图
“剑宗?”掌柜沉吟了一会儿:“道友这个问题,其实也是近几日大家都想知晓的。不过,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实在是巡察使大人将这方面的消息压得很严。而且剑宗上次来人还是很久远的时候,想必这次也不太可能。”
容晴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若是遇上剑宗弟子,没被认出最好,要是被认出来了,就很有几分尴尬。
不对……容晴突然蹙了蹙眉,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她在北极雪山上待了这么久,都没有听到过沧流洲的消息。以她在剑宗的身份都没有权限知道,难不成这“开天”是剑主和道子才有资格知道的消息?剑主用不上,而道子……
“除渊。”容晴在心内默念这个名字。每每回想起此名,她的情绪就有些复杂。既有嫉妒,也有不可言说的羞窘。
重霁剑主当时在她离开前怎么说的?最多三百年他便可半步化神。这修为可与容晴不同,是除渊实打实磨练出来的。即使如此,在重霁剑主眼里,三百年也足够除渊追上容晴当时的修为了。
这一次“开天”,在容晴看来,除渊参与的可能性极大。
冰系单灵根,一万名额之中绝对有一个,沧流洲修士又怎能与剑宗耗费心血培养的道子相争。
不管他来不来……容晴心想,反正两人灵根不同,根本不会正面对上。
思及此,她算是半松了口气。
“掌柜的,店里可有卖沧流洲周围的海图?越全越好。”
容晴突然想起云瞳所提及的海图,她当然不能被其牵着鼻子走。不管能不能得到那份特殊的海图,能够了解一番无妄海,甚至是沧流洲周围一带,也是有益无害的。
“海图……自然是有的。”掌柜笑吟吟道。
海中危机四伏,相比修士习惯的在陆上甚至在空中斗法,很少有修士会在水中一战。可是海中矿藏丰富,这还是已探明的,未曾发掘的只怕更多。所以不乏一些对自身实力有信心的修士不懈地在海中探察,由他们手中制作出的海图,绝对是出行海上的修士所必备之物。
“还请道友稍等片刻。”言罢,掌柜的出门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抱着一颇大的木盒。
他走至容晴面前打开盖子,露出摆满了玉简的内部。
“沧流洲处于茫茫海域之中。除却南海相对安全,其他海域皆是危险重重。巡察使定期会派遣高阶修士前往检查海域。所说历次都有不小伤亡,可至少每次出行,都有不少收获。”
容晴点了点头。修士并非不惜命,但是当利益足够大时,这诱惑足以让人强行忽略其中的危险。
“道友若是要出海,一份详尽的海图的重要性不需老夫多言。而且,”掌柜的低声道:“不少珍贵的海图都是在拍卖会中才会出现,可是道友既然已经照顾了我们这么大一笔生意了。这些珍稀海图……”他从木盒中拿出三枚玉简,一一摆放在容晴面前,“都是一口价。”
容晴抬手拿起一块玉简,按在额上。灵识极快地与玉简中的内容勾连。
一幅巨大海图在她的识海中缓缓出现。复杂、精妙。甚至具体的景象都能被她放大细细观摩。这还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内容被牢牢地保护在禁制之内。
“这样一份海图,是个什么价?”
“这三份,都是三百上品灵石。”
容晴闻言点了点头,放下手中这一份,转而拿起另一个玉简。
以这三块玉简内所记载的海图的详尽程度。三百上品灵石,算是差不多的价了。可是地图这种东西,价格最是容易浮动。可惜了,她在沧流洲并无什么信得过的人,又怕海图有误,所以没法用更便宜的价格购得。
这第二份海图,与第一份所记录的范围差不都大,且重合的地方也有三分之一。容晴要比较的,自然是有无那处名为无妄山的地方。
掌柜的在一旁耐心等待容晴挑选。只是在看到容晴一一看完那三份最好的海图后仍然在木盒中拿起海图阅览时,心中有些诧异。
他以为,这是个不差钱的主。
容晴查看的速度很快。与云瞳约定的三个时辰,如今已过去了一半。待此处的事情完毕了,她还得去租个洞府,将本体安置。
须知,以她现在的能力,还无法同时操控两个身体,还互相不影响。尤其是法衣分身将要进行精微又激烈的战斗。容晴只能选择将本体安置在相对安全的洞府中进行闭关。
沧流洲现在内外流动较为频繁,可凭巡察使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态度,洲内还是相对安全的。
容晴将木盒中的玉简都粗粗浏览了一遍,才在掌柜的略微讶异的表情中,拣出一块玉简来。
“此玉简,只需五块上品灵石。”
其实,不便宜了。只是和那三块最详尽的海图价格比起来,当真给人一种省钱了的感觉。
“就它了。”容晴点头。
不买贵的,只买对的。既然只有这一份玉简中的海图,才在边角里写了无妄山,这让容晴必须买下它,一看究竟。
“好。请道友稍等片刻。”
海图中的内容,大半被禁制封存。这种玉简,在容晴购买后,会用专门的解禁密匙解除其内的禁制。若是没有解禁密匙,以容晴的本领,也不是不能解,但是在重重密码中,要解出正确的那一段,这时间真的说不好是多久。
“还请道友查验内容。”容晴给灵石给得爽快,掌柜的自然速度不慢。这密匙和玉简一同交给容晴,让她自己开启禁制。要知道,掌柜并没有权限知道其中隐藏的内容,这样可以避免他在帮容晴解禁的时候偷看。
容晴基本上各类禁制都有研究,用密匙解禁,也不用人教,很快地将藏于玉简中的禁制全部解开。
容晴再将灵识探入,海图内的诸多记载、景象骤然清晰。
原本的浏览,只能知道海域的大致名字和方位,可是,真正有价值的内容是被严密保护起来的。只有完全解放的海图,才可以让拥有者读到制作者留下的诸多情报,乃至于仿若亲眼所见的实际景象。拥有海图的人,真正到达海域上时,就会因提早了解过,而有一份熟悉感。有时,恰恰是这种熟悉感,能保全一命。
而容晴最关心的,无疑是无妄山。只这一处,于她而言,价值就大大超过那些三百灵石的海图了。
容晴凝神记忆,但愿其中的内容不要让她失望……
第五十二章 出发
三个时辰过得极快。
云瞳在伴日楼内低声嘱咐着自己的二弟子峰从和小弟子山行。以两人筑基的修为,在接下来的无妄海一行中,几乎没有任何作用,甚至有可能反被对方钳制。
而同为筑基期的余容……云瞳眯了眯眼,看向远处御剑落下的白衣女子。白色道袍上绣着黑色纹路,鲜明的撞色似要灼伤人的眼球。
容晴冲着云瞳点头示意。
云瞳习惯性地问了声好,视线却敏锐地在她左手上的手套停留了一瞬。走时,还不曾出现这东西。不仅如此,就连道袍都换过一件……云瞳暗自思量着,这女修也太富了些。如有可能,无妄海倒也是个很好的机会下手。
“此行,便由贫道和贫道徒儿岭扶同余道友一同前往。”云瞳仍是召出了他的洛河舟,放大的舟船待三人一一进入后,才猛地窜起,驶入空中。
容晴低头看着白石观所在的山谷迅速凝成一个小点,而头顶处那些倒竖的石碑,在云烟缭绕中,愈发狰狞骇人。
此洲,无天。
野生的巨大萤虫忽而聚集在舟底,忽而四散在云烟中,或是密林之中。容晴凝视着它们,默默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她以往的两次历练,虽不是在剑主看护下完成的,却也是精挑细选过。不过是不咸不淡地检验禁制的熟悉度罢了。既然不涉及生死,也无谓什么进步或者顿悟。
只这一次,前方未知,就连她是否能留得性命也是未知。对死亡的畏惧、对敌人的愤怒、对斗法的兴奋……诸多心情一一浮现。容晴极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将之平稳在正常状态,然后是心跳。直到识海平静无波,她环视一圈,舟上两人皆是各有自己的调整方式。虽然神色有些凝重,但身上的气息都是略微放松的。
是了。容晴暗想,白石观说是个小门派,但更像是散修团伙,争夺之事是家常便饭,自然遇到过不少变故极多的斗法。像这样双方各自有时间来准备的,反而是少数情况。
只是……对于同阶之中风华绝代的人物,云瞳等人又遇到过多少呢。容晴垂下眼眸,她故意遗漏了鬼面修士一行人是刻意将时间地点透露给他们的消息,就是不想在云瞳心中再加码鬼面修士等人的实力了。她并非不知道云瞳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可是至少在斗法前期,她需要一个助力。将三方的实力都压低到差不多的水平,到不得不拼底牌的地步。
而论到拼底牌,她从没失手过。
此次出洲过程倒是非常顺利。在容晴看来,巡察使真的是个工作模范,以巡察使的修为,完全不用亲自来管出入洲的事宜。招待外洲的贵客也就算了,这种琐碎小事都要管,也不见其有何不耐之处。更何况是在开天将近的关键时期……倒也难怪沧流洲的存在神秘了那么久。
“十日内务必回洲。十日后,沧流洲将关闭三年。”巡察使淡淡嘱咐了句。不知为何,容晴似是感觉到,巡察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是。”云瞳肃容道:“多谢巡察使提醒。”
一路上看到那些碑文字迹愈发清楚,没想到,竟然比他推测得还要快。幸好巡察使提醒,若是错过,那才是呕得吐血。云瞳倒是不觉得沧流洲关闭有何奇怪。毕竟一直以来,沧流洲从宣布名额开始,就会封洲,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直到内部选拔出具体人选,并且完成开天的历练,才会解禁。
而要在赤足大汉渡劫前将其斩杀,十日,足够有一个结果了。
容晴捻了捻那绯红色三角符纸,看来巡察使是承认她的白石观记名弟子的身份了?这张入洲凭证并没有收回。
以巡察使的兢兢业业,他莫非是记得这沧流洲的上百万修士?虽然以其莫测修为,有这记性也是正常……她摇了摇头,制止了自己的发散性思维。
被巡察使移出沧流洲外后,入目一片海阔天静。
“真人既身怀海图,那么从此处去往无妄海需要多少时日?”容晴问。
“余道友放心。”云瞳换了一套手诀,洛河舟猛地提速。“从此刻算起,不到两日便到了。”像上次入洲,洛河舟的速度其实还在中下,主要是为了照顾云浓。而这次洛河舟全速前行,甚至连提供舒适的保护法阵都撤去了一些,当然,舟上的三人都不会介意就是了。达到筑基,灵气循环不止在体内自成周天,甚至体外都能萦绕一些,以现在的风速,在周身灵气的阻挡下,不过微风拂面罢了。
来去算它四日,也就是剩下六日的时间。
“真人可有什么想法,或者是做什么布置?”容晴不得不问了:“白石观中人自有默契,可我算是半途加入,不知除了底牌外,真人还有哪些布置,需要我参与?”
“也算不上什么布置。”云瞳自嘲道:“那些鬼面修士在无妄海盘踞不少时日,自然是他们的布置更多,我等贸然在其中做些什么,反倒容易打草惊蛇。既然如此,只能先赶到无妄海,再小心探查一番。以余道友禁制一道上的本事,还得请余道友替我等查看是否有隐藏的禁制或阵法了。”
“此事可以。”容晴没有犹豫便应下了。
“还有一事。余道友也知,我们师徒二人一同历练的次数不少,斗法之间的配合也有把握。若是正面对上鬼面修士一行人,我们和余道友只能分为两方。我们对付那叫焰双的筑基女修和道号为钟丘的金丹男修。道友去阻碍那鬼面首领。”云瞳生怕容晴心有不愉,连忙道:“这鬼面首领正是要渡劫的关键时刻,不敢分出许多精力。况且我们两个金丹对付一个金丹和一个筑基期,就算不能短时间灭杀,也有余力从旁相助道友。”
在云瞳二人略微紧张的注视中,容晴突然微微笑了。“真人还说不会布置。分明布置得极佳。我看过回影符,焰双和钟丘都并非寻常筑基期、金丹期。上次赌斗,并没有逼出他们二人的全部实力。尤其是钟丘,他最后可没输。他最后有什么手段,谁都说不好。加上真人一共两位金丹修士一起切断他们与领头人的联系,这样才能说得上是有把握,是可行的方案。而我的底牌,本就为了那首领准备,少了他的两个徒弟干扰,我成功的几率也大大增加。”
这一通话下来,配上容晴真诚的表情,云瞳实在吃不准到底是褒是贬。是似夸又似讽啊……毕竟两个金丹期打一个金丹和一个筑基,还被赞为很可行,也是需要脸皮厚一点才能接下去话吧。
云瞳恰好就是属于脸皮稍厚的那种人,闻言点头道:“既然余道友也是如此认为,那便按这方案行动吧。一旦我等将那两个鬼面小修灭杀,就立刻来助余道友。”在他心里,以容晴的莫测,哪怕是很可笑的筑基与即将渡劫的金丹大圆满相斗,都是正常的。
而在容晴心里,反倒要为云瞳的自信所担心了。他尚不知金丹和金丹的差距可以有多么大,以容晴自己的推算出发,也不过是牵制那两个徒弟是可行的而已。
她心想:“至少这些鬼面修士在我的感觉中,还没有达到除渊这般妖孽的的地步。高估就可以,还有一战的价值。”
容晴回想起,提及无妄海时,云瞳略微放松的神情,想来他手中的海图,是提到了那无妄海与其他海域大不相同的特性了。他应当也有所准备……容晴垂眸看了看左手手心的纹印,赫然是一个纸片人模样。
这便是掌中童子。而略透明的手套则是那四位锻师赶工出来的外接法器。这是她此行所做的准备,足以应对无妄海的环境。
第五十三章 无妄海
无妄海海水浑浊,与周边海域虽相连,但色泽明显不同。容晴回忆起海图中的记载,再对照眼前的景象,不用云瞳言明她也明白现在已经进入了无妄海海域范围内了。
“太安静了些。”容晴暗想。
风平浪静的时候,海水自身亦有涨落。可是无妄海海域的海水起伏太过微弱,近乎死水。
“接下来,我等要进入一个漩涡中……”云瞳特意看向容晴,叮嘱道:“不必太过紧张,顺着漩涡进入即可。”
“明白。”她点点头。
来的路上,云瞳已经向容晴大致讲了下无妄海的特点。
无妄海边缘极为安静,可是越往内部行进,海水流速越快,因为在最中心是一个塌陷的漩涡。其内,似有洞府存在。可光是要通过漩涡,非要达到筑基修为,才可有足够的灵气和身体强度支撑住海水侵袭的巨力。
云瞳所言,当然还有所保留。容晴并不戳穿。
随着云瞳收回洛河舟,两位金丹修士当先进入漩涡中。师徒两个手诀轻掐,身外出现一层灵气循环,看似单薄,却因其结构而异常坚固。
海上的漩涡并不奔涌咆哮,仿佛是一幽幽张开的巨口,任何敢来送死的猎物,都将被其吞噬。还算高大的两个身影,只是眨眼,便投入其中消失不见。
“坠落。”容晴轻声呢喃。这种静默的漩涡才最是可怕。“若是我没有海图,那我倒对底下有洞府的说法,有些相信了。”
海水在中心处下陷,就仿佛底下空了一大块。
只是……
容晴戴上兜帽,直直往漩涡中冲入。如同云瞳岭扶二人一般,直接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她对底下有什么,早有心理准备。
所谓“空”并非空,而是气!
海水内部的巨力,果然如容晴所料想的那样,极为庞大。只是进来的,并非容晴本尊脆弱的肉身,而是本身就异常坚韧的法衣。她甚至只需粗略地保护一下裸露出的面部和手足就可。
这漩涡,于容晴的法衣分身而言,算不上什么威胁。真正有威胁的,容晴能够清晰感应到,那东西,正在下方,虎视眈眈。
宽大的外披在海水蹂躏中不见狼狈,反而隐隐有流光闪没。而原本因有云瞳等人在而极为安静的符绣,动了。
这一动,即使是在乱流海水中,也丝毫不减其威力。
明明只是纤细的线条,却如刀似剑,携着无上巨力,往下方奔涌上来的死气劈砍而去。
“此处历经不知多久岁月凝聚而来的死气,果然威胁极大。”那些肉眼可见的,如墨漂浮的死气,即使是用灵识去查探,都能感受到阵阵衰弱,竟然能影响修士的识海。
容晴势头不减,顺着加快的速度,完全进入了漩涡下方,也就是,无妄海真正的内部。
符绣与死气相撞后,一触即收,回到了法衣上。它伸展着纤长的黑色线条,相当安逸的模样。可结果也相当明显。原本凝而不散的死气,竟然直接被穿透了一条笔直的通道出来,容晴正是顺着这条通道,从容穿过了死气凝成的屏障。
穿过这屏障,视野一下子又开阔了许多。容晴在半空中调整好姿势后,极快地召出了飞剑,稳稳地坐在了放大的剑身上。
这时,远处才略有些狼狈的钻出云瞳和岭扶二人。
容晴抬起手臂,朝他们招了招手。这完全是下意识举动。
云瞳眯着眼,看向朝他俩晃着手掌的容晴,却没有立即过去。三方的较量,实际上,已经开始了。
云瞳二人是先进入漩涡的,反而让容晴后来居上,率先进入无妄海内部。云瞳有海图在手,岂会不知,这无妄海真正的危险在何处。不是海面看似恐怖的漩涡,而是入内后,几乎无处不在的死气。
修界为何繁荣?仰仗的便是充裕的灵气。由凡入修,迈出的第一步,便是引气入体。这“气”,自然是灵气。
相较起来,生死二气,太过罕见。若非特殊环境,几乎不能出现。
无妄海,显然就是这样的一个特殊环境。这里凝聚了大量的死气。云瞳从海图上知道这个情报后,当然做了些许应对。死气的破坏性,极为惊人。若是不慎沾染上了,对肉身、对识海都是极大的损伤。更可况,死气弥漫的地方,灵气紊乱,对于施法,亦是个不小的阻碍。
“此行,我带了观里储存的几乎全部丹药。”云瞳盘算着,“为的,就是应对这个情况。”
他并不认为容晴会折戟于这第一关的考验,云瞳打算的是,若是能凭借死气屏障,消耗掉容晴的一部分灵气,甚至一些丹药,那就很好了。
可是,即使他们自己有了准备,真正进入到那死气屏障中,却根本无法从容。
死气能轻易侵蚀灵气,这逼得他们不得不最大程度的供给灵气,以维持身外的灵气屏障。屏障破,他们就会暴露在死气中,完全无处可逃。
就在他们为这死气的浓度皱眉时,灵气屏障外的死气浓度更是猛地增强。
“这是?”云瞳猛地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波动传来的地方。即使这浓密的死气,以他的视线根本穿不透。
“是余容。”岭扶在一旁苦涩道。他们和容晴一前一后进入,本就相隔不远,他们当然能感应到容晴那个方位传来的剧烈变化。
……而且,他们正受其害。
被撞开的死气,并没有完全溃散,而是层层传递,有一部分,涌到了云瞳二人的所在。害得他们一阵手忙脚乱,诸多符箓为了应对这一紧急情况,一次性地洒了出去。那句“混账”就这么生生堵在嗓子眼里,来不及骂出口。
以上种种,令云瞳看到容晴招手,第一反应,便是警惕。
无他,容晴就算是个筑基,可经历了上方那恐怖的死气,却安然无恙,不见狼狈,甚至有心思跟他们打招呼,云瞳就明白,这一场隐形的较量,他们已是输了。
作为人本能的自我保护,云瞳是不愿与容晴太过靠近的。
“咳”容晴看着对方僵住的脚步,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好嘛,不过来就不过来呗。
“既然如此,我先去探察一番这边有无隐藏的禁制阵法。我们,就在这分开行动?”容晴好脾气地询问。
“此乃子母螺。”云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大一小两只白螺,将小的那只甩给容晴,“子螺交与余道友,若有异动,可凭此与母螺联系。”
容晴接过子螺,只有巴掌大,在手中细细摩挲。“好东西。”她赞道。
传音法器在修界中并不少见,可是在使用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丝细微的灵气波动。越是高阶的修士,越能察觉到这丝波动,甚至将其捕捉。因为这样的缘故,就有不少修士另辟蹊径,寻了有其类似功能的生物,精心驯养。就好比这子母螺有着天生的联系之能,可绕过高阶修士的探察。
“他们应当是在最深处潜伏。”云瞳看向下方。那里死气的凝聚更是可怖。“我等先行一步。”
“可。”容晴点头。
两方不再废话,就此分开。
容晴看着云瞳岭扶二人当先凌空向下飞去,于是慢悠悠地御着飞剑,朝着一个方向,就笔直地飞过去。
漩涡之下,是死气屏障,穿过了死气屏障,就进入了宽广无垠的内部。呈漏斗状。最为宽阔的上方,死气凝聚的并不厉害。只要注意些,就能绕过去。
“只是可惜,”容晴此时已改坐为踏在飞剑上了,“这里的灵气太少了。”
容晴不清楚云瞳手中的海图所记载的情报是多是少,单她所知,这无妄海的前身,确是无妄山。且并非是山平成海。而是,一整座大山的倾覆。
整座大山颠倒了过来。难怪,即使内部崎岖,总体上还是呈现漏斗状。
“且此山中空。实在不像自然形成。”容晴默默推断:“若是,人力为之,莫非图的就是这好似源源不断的死气?”
容晴并不往下深入,而是选择朝某个方向,水平飞行,是为了能观察一下山壁。
“阵法,禁制等,越是复杂高等,越需要媒介刻画。这么一想,山壁实在是很好的场地来布置大型阵法。况且,若是在鬼面修士之前,这无妄山颠倒,就是人为造成的话,那山壁上,想必也有一些线索。”
眼看着,云瞳二人已消失得远远的了,容晴也不再慢悠悠划水,而是素手掐诀,飞剑速度猛地飙升。即使是洛河舟这般不擅长速度的飞行法器提升至全速,都只需一天多,就能从沧流洲赶到无妄海。更可况,容晴的飞剑品质极佳,且又只是在山中飞行呢。
不过须臾,容晴就已远远地看清山壁了。
“果然如此。”
她沉默地看向颜色褐黑的山壁。这里恶劣的环境,注定了,不可能有植物生存。所以,那些岩壁上的字迹,很清晰。
“此山,是人为所就。”
第五十四章 无妄山
有些字,在修界中的遗迹出现过。来历莫名,似也找不到一条演变的路径。就比如沧流洲天上那块巨大石碑上写的“沧流”二字。又比如,眼前岩壁上,散乱的巨大文字。
修界与俗世相通的一点,便是语言。修士能与凡人交流无碍,就连文字都使用的是同一种。但实际上,从在流光剑宗由虹非教导的另一种文字开始,容晴还是有些察觉出,一种隔阂,一直存在,且逐渐显化。
俗世的有些文字,修界已经用不到了。比如吃睡、饭菜等等。而有些修行上的文字,俗世却没有创造。就如,十三主经二十四副脉……铺玉主经其称呼上是两个字的音节,但在容晴所学的文字里,已经简化成了另一个字。至于这个字是否还念“铺玉”,或是有了新的发音,容晴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就她接触的这些散修里,连那文字都不够资格知晓。
容晴眼前的文字,散乱无序。她只好自己组词去猜测其中的含义。
“……天道……无主。”她默念着,“赠我……姬氏,无妄。”
姬氏无妄?容晴有些茫然。说实话,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姬氏皇朝,已经覆灭了不短的岁月了。天引司逐渐壮大,一直代替姬氏皇朝统领北地至今日。
她没有经历过姬氏皇朝霸据北地的岁月,所以对于姬氏皇朝的了解,实在不多。更何况,姬氏在北地,近乎成了禁词。而这一切的源头……容晴回想起那个美若神子的人,脸色微变。
剑主,棘铭。
若说,有一个人能让容晴想起来都紧张甚至警惕的话,那个人非棘铭剑主莫属。
性情暴戾,偏生实力又强大到无人可与之匹敌。敢于挑衅棘铭剑主的,如姬氏皇朝,早已湮没在历史当中。
要知道,当年棘铭剑主一剑覆灭姬氏皇朝,这举动带给修界地龙翻身般的震动。他将株连的手段用到极致……所有带有姬氏血统的,不论老幼,尽数死于那一日。曾经辉煌至极的大皇朝,转眼间,就烟消云散了。
原本修界就敬畏流光剑宗,此役过后,修界中人对剑宗更多的,是恐惧。
直到重宇和重霁突破化神成为剑主接掌剑宗后,棘铭剑主近乎隐退,这让修界的许多大能前辈都松了口气。至少重宇剑主和重霁剑主性子都相对清冷淡漠,轻易不会动怒甚至出剑。
我该庆幸么……容晴不由苦笑,至少,棘铭剑主还没有真对她如何。
她必须,再快一些。万一,除渊比她更快抵达化神,她若是还敢抵抗,引动的,就是棘铭亲自前来了。
“姬氏无妄……”容晴回想着她对姬氏皇朝的粗浅了解。“此山既名无妄,想来制作海图的人,也是看懂了这山壁上所写的文字。可若是此山与姬氏皇朝有关,怎么会跑到了这来。”
若说地脉迁移,这也太夸张了吧?
“还是说……”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是某位高阶修士,有移山倒海之能,将其挪移到了此处。”
这得是什么阶别的修士,至少以她当初半步化神修为,如此庞大的山峰,她敢想,也要有足够的资源和时间来完成。但是,很明显,移山之事修界中乃至剑宗毫无动静,可见,若真的是有修士将其移动,其修为必定不限于化神。
化神,甚至更高?
容晴直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种隐秘。
她默然了一会儿,才自嘲地摇摇头:“想太多了。纵有隐秘,就我这修为,简直就是送菜。”
不再多想,容晴御剑四处查看着岩壁,除了巨大无比又分布散乱的文字外,她并没有发觉任何隐藏的禁制或者阵法。
是鬼面修士一行人没做准备,还是这山壁根本就没有办法刻画阵法?
前者,以容晴对鬼面修士一伙人的推断,不觉得他们是这样的粗心之人。而后者……她轻拍储物袋,从中取出一张威力极弱的符箓,将其掷出。符箓轻飘飘地黏在了山壁上。
一朵细微的火花,猛然窜出,这点明亮,只是展露了一瞬,下一刻,便骤然消失了踪影。
只见,贴在岩壁上的符纸破败得极快,短短数息,就化为飞灰。
“看来是这山壁上浸染死气不知多久岁月,竟然都有了如此惊人的腐力。”
符纸说是纸,并非俗世的那种纸,可以是矿物、兽皮等所制作,或者是特定的某种植物纤维。其本身能承载灵力、释放术法,算不上脆弱。可这岩壁上的腐力,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将其腐化,由不得容晴不感叹其腐力惊人。
在山壁上刻画禁制或者阵法,单是刻画所损耗的灵石就极其惊人了。而等阵法运转起来,要在这么个灵气稀缺的环境下维持运行,所耗费的灵石,更是难以计算。
“看来外围是不可能有任何埋伏了。”容晴当即做了判断。既做出了判断,她不再迟疑,取出了子螺,对着它说话。
子螺里软软的生物缩在壳里瑟瑟发抖。但子母螺被修士驯养已久,以其简单的灵智也知道,这时候应该努力沟通母螺,将这传入螺中的话语传递过去。
“真人,我这边已探察完毕,并没有任何隐藏的阵法等物。”
那边很快就传来了回答。
“余道友,还请速速下来汇合。”螺中传来云瞳的声音,是罕见的焦急。
只这一句,便没了下文。似是,那边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只来得及传讯这十万火急的一句话。
遇上了麻烦?容晴眯了眯眼,视线好似要穿透下方弥漫的大量死气。以其散修身份,又不是第一次经历秘境了,怎会犯下如此蹩脚的错误。
最大的可能,是遇上了鬼面修士。可就算只能说一句话,也该将对方是哪一位说清楚了才是。
罢了。容晴眼中带着凝重,本就是要下去的。她收回了飞剑,整个人如同流星迅速坠落。
下方死气凝聚,墨色粘稠,容晴瞬间就坠入其中,仿佛置身在浓浓黑雾中。
修士目力极佳,可更多的是使用灵识探察环境。奈何,这些死气仿佛能将灵识死死克制住般,以容晴的灵识强度,也不过“看”清周身十丈左右范围罢了。
这样的限制,让她很不舒服。
而死气若是有灵智的话,只怕比她更难受。随着容晴的下落之势,在她落下的路径上的死气,纷纷化开,扭曲着,溃散着。
容晴识海中,仿佛有一阵阵尖叫声响起。这尖叫声,并未对她的识海形成有效的伤害,可不时传来的阵阵刺痛之意,也足以令人烦躁。
她所使用的,虽是法衣分身,可这识海却是共通的。法衣崩灭并不可怕,万一敌人伤及她的神魂,这样的后果,才是她承受不起的。
“识海虽有剑意和禁制保护,但那都是十万火急的最后保命之法。看来我还需寻找灵器或者秘术,专门保护我的识海。”
容晴默默忍受着刺痛,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也知道,这事急不来。
以她在剑宗的身份,每年到手的资源补给并不少,可那些都是灵石丹药等物。专门保护识海的灵器极为稀罕难寻,即使有,也几乎不对外出售。再来,便是秘术,以剑宗之收藏,或许也是有的。可这般重要的秘术,几乎都是师徒亲授,容晴没有那天赋和实力,自然不可能得到传授。
所以,容晴自己也知道,若是没有机缘,想想也就是想想而已。
此山内部呈漏斗状,可因为极为庞大,即使容晴已经下落到极深的地方,也不觉得有多狭窄。只是死气的浓度,骤然攀升。
她仰仗的是法衣之利,这些死气伤害再大,只要伤不了法衣,那么于她而言,便没什么威胁。
“就是不知道,云瞳他们怎么解决。按理说,他们应该有所准备才是。”
到了!
下方传出剧烈的灵气波动,在这死气弥漫的地方,更是明显。
容晴单手掐诀,一手取出飞剑,朝下方狠狠掷去……
“你们的帮手来了?”焰双一身红裙,在如墨死气的包围中,愈发明艳动人。“倒真是暴脾气。”她轻笑着,身姿如燕,飘然后退。飞剑就在她面前擦过。
容晴与飞剑之间,似有一条无形的线联系。原本极快的下落速度,猛然止住,足尖落在放大的剑身上。
“两个金丹。难怪……”她偏头看向云瞳和岭扶二人。
容晴此时才算是亲眼见到了焰双此人,与回影符中所见最大的不同,应当就是她不需要御使飞行法器,便能凌空而立。这是金丹期的标志。
鬼面修士这一群人,来历不明,手段莫测。再加上,焰双也在短短时日结丹……那眼前的胜负,恐怕都很难说。
云瞳和岭扶想来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面色苍白,嘴角俱是有血迹溢出。两人周身都环绕着一面白色小旗,转速极快,每一转,都打散不少缠绕过来的死气。
不过,以容晴的眼力,也能看出,这白色小旗支撑不了多久了。
更糟糕的是,对面的一男一女。钟丘的脸被面具挡着,看不出神情,可是姿态闲适,和焰双两人在死气的包围中,不觉有任何不妥,反而,隐隐在吸收那些死气……气息以常人难以察觉的速度稳步攀升。
第五十五章 困字禁
“道友小心。他们能驱使死气为其所用。”云瞳提醒道。
容晴点点头。轻拍储物袋,从中取出一座阵盘。
钟丘和焰双见状,反应也极快。快速地掐了手诀,周身死气果真如云瞳所说,扭曲缠绕如蛇,好似活物般朝容晴呼啸而来。
云瞳岭扶对视一眼,心下做了决定。岭扶喷出一口心血,血中那颗神秘丹丸快速旋转着。挡在容晴身前,将那飞来的死气化作的巨蛇牢牢挡住。不止可以卸力,连死气都可以卸去,还真不愧是保命底牌。
有了云瞳二人的从旁协助,容晴布置起阵盘来更加快速。
钟丘和焰双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足尖一点,就要退到旁处,且是两个方向。容晴见状轻哼。
原本要翩然退去的两个身影,猛地顿住。
气机锁定之术!
钟丘二人也算是尝到了云瞳当时被气机锁定时的滋味。原本在经脉内快速运转的灵气甚至死气骤然被攥紧,速度缓慢得让他们差点吐血。更危险的是,他们仿佛被极可怖之物所注视,心神被震慑得连思考都有些缓慢了……
“就是现在。”云瞳岭扶所经历的斗法不少,这时候,极其明智地抛出各式符箓,皆是限制灵气等控制类的。容晴所创造的这个机会,不容有失。而一些攻击术法,显然不能在短时间将那二人尽数击杀。那么,原本被钟丘二人死死防范着的符箓就派上了用场。
放大的巨型阵法,缓缓浮现在钟丘和焰双足下。他们的反应虽迅速,可是被容晴使用气机锁定之术截住,并没有完全跑出阵法笼罩范围。
但钟丘和焰双能被赤足大汉收为徒弟,自然不是平庸之辈。气机锁定之术的作用在他们身上逐渐消退。这等秘术,效果强大,但作为大术的前置术法,本身也就只能维持至多两息的时间。按理,这时候该有施展完成的高阶大术出现,可是……并没有。
焰双美目中神智逐渐清醒,露出嘲意。视线所及的那些低阶符箓,以她的眼界,还看不上眼。
众所周知,被气机锁定过后的修士,都有一种本能,那就是遇到生死危机后爆发而出的潜能。这样的反击,极为可怕。就像凡间的小姑娘被虫类所吓后,下意识地反手。钟丘和焰双没有动,是因为气机锁定之术的效果还在。只是效果已经逐渐退去,一旦两人能够动弹了,那生死间爆发出的本能反击,将可怖至极。
“哼,以为这样便……”焰双双眸快要完全恢复清明。此时,正对上一双诡异的黑眸。
漆黑眼瞳周围蓦然浮现六道鲜红血丝,每一道血丝都笔直指向瞳孔中心。这双眼睛,深深印入焰双眸底,直至识海深处。
对焰双施展瞳术的,是岭扶。
而另一边,等待钟丘的,则是云瞳这个金丹后期修士的瞳术。等同于刚刚从气机锁定之术中恢复过来,又再度被瞳术所摄。
拖延的时间不过三息,但这三息已经足够。
容晴所布置得阵盘极为昂贵,但现下不是心疼灵石的时候,此处原本就不多的灵气,被云瞳和岭扶两人用得七七八八,而打开阵盘所耗费的灵气极多……她原先做的准备,在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掌中童子是极为昂贵的辅助灵器,跃出了法器的标准。尤其是在这样灵气稀缺的环境,只要容晴储物袋中的灵石足够,那么在接下来的斗法中,她都不需刻意节省灵力,因为自有源源不断的灵气通过掌中童子传送而来。
看似朴实无华的阵盘,在完全开启后,淡金色的法光,如同阳光般穿透重重死气。一根根粗壮的金色藤蔓,蜿蜒扭曲地环绕住阵中二人。
钟丘实力较焰双更强,此刻也是最先从瞳术的影响中醒转过来。对着两人困在阵中的事实还算镇定。本来,这里源源不绝的死气是他们最佳的手段。可阵法铺展开来后,将阵内的死气涤荡一空,连同他们与阵外死气的联系一同隔绝。
焰双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下意识地低声唤着“师兄”。
钟丘掩藏在面具后的脸色不变。既然不能驭使死气,那不用便是。他所能用的术法不少,且威力,对面白石观的人都是领教过的。至于那个一来就改变了局面的筑基女修,也可以亲眼看看他们这一脉的本领。
他扯下手腕间的沉香珠串,朝前掷去的同时,掐起了手诀……对面的筑基女修似是不知道他的所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朝下方御剑而去。
“……”
容晴哪里知道钟丘的想法,按照计划,她本就不是来牵制钟丘和焰双两人的。所以上来就用了手中最好的禁锢阵法,一举颠倒了原先双方的胜负局面。完成了这一步后,她自觉退出,将牵制的任务还给云瞳岭扶二人。
她感觉得出云瞳在隐隐算计着她,她可不就得时时防备着。容晴所用的禁锢阵法虽强,但在无妄山中,还需要云瞳和岭扶时时提供着灵力维持着。如此,方才有她和云瞳二人之间的平衡……
容晴将那四人远远抛在身后,御剑向下。越往下,这死气理所当然那地就越发粘稠。
“咦?有古怪……”容晴皱眉。
死气浓郁,她已习惯了。可这死气中,竟然还有点点生气。
生气不多,在死气映衬下,模样甚***白色,还散发着点点荧光。
还没等她感叹完,一道乌黑长枪挟裹无上巨力骤然而至。枪尖刮起的罡风,差点让容晴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崩坏了。
乌黑长枪本就是对准了容晴而来的,其速本就惊人。再加上容晴御剑的速度亦不慢,两项相加,导致容晴尚未回过神来,那枪尖就已抵至眉心。
抵至眉心,再无寸进!
黑色符绣离衣而出,紧紧缠绕住枪尖。它有懵懂灵智,在法衣遇到危险之时,更有其本能应对。
乌黑枪尖被锁住了,其势却难锁。目光所及,它身后的粘稠死气荡开了圈圈涟漪。容晴只觉眉心刺痛难忍,湿润了眉眼。身体更是被其带着脱离了自己的飞剑。
这就是赤足大汉所拥有的高阶大术。比云瞳回影符中所记录的,少了试探,更加强悍!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人未至,敌已伤。
云瞳看着下方渐渐显露的容晴的身影,还有那道乌色长枪,面色大骇。
“怕了?”焰双勾唇一笑。“放心,那是师尊的猎物。敢杀我冥府中人,这便是下场。”哪怕身处禁锢阵法中,也不显焦急。金色藤蔓在她身上重重缠紧,勾勒出美好身形,实际上是在吸食她周身的灵气,导致焰双就算驭使着自己的红针,其威力也减弱不少。
云瞳眼中难免有担忧之色划过。并非是为了容晴,而是眼下的局面。筑基,对上即将渡劫的金丹,当真有胜算?
容晴,神秘不凡。可那赤足大汉,也是同样。
罢了,神仙打架。他还是牵制好阵中的两人吧。云瞳朗声大笑:“这又有何可惧。小女娃,还是担心下你自己吧。”
在阵法内外拉锯着的四人暂且不谈,容晴眼下才从措手不及中回过神来,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这抵在她眉心,压迫感十足的乌色长枪。
也没见容晴如何动作,枪身上蓦然出现一个金色字符。甫一出现,就爆发出一股巨力,扯着枪身顿了一顿,速度明显降低。
这是容晴掌握的心禁,困字禁。显化在枪身上,宛若一个扭曲的圈,可其内的诸多勾画,显然表明此禁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
且,不止一个。第二个同样的字符浮现。乌色长枪的速度被拉低到了极缓慢的地步,在容晴的目光中,缓缓溃散。
“原来如此,此术之威力与存在,维系在它的速度上。一旦速度低到某个值,也就自动消散了。”容晴凌空而立,一身白衣无风自动,被兜帽半遮的面上血迹斑斑,好似修罗。
“她不是筑基吗?”这样的震惊想法,在云瞳钟丘四人心中闪过。
凌空而立,当是金丹期的标志。可从容晴的气息显露来推断,明显是个筑基期。
“你的飞剑,很不凡。”一道浑厚男声传来。“不要了吗?”
说话之人,正是那神秘的赤足大汉。
自云瞳一行人进入到无妄山以来,他还没有露过面。容晴推断他在渡劫的关键阶段,应当不会有错。
容晴凝视着下方,那死气荡开的涟漪渐渐平息,还是不能看到那赤足大汉的具体所在。敌在暗,我在明。这局势很不妙啊。
她深吸了口气,朗声回应:“我的东西,自有我亲自来取。”
第五十六章 鬼面
这话说得很是豪气。可容晴说完后,却好整以暇地负手于后,并不行动。
空气突然安静,有种难言的尴尬悄然浮现。
容晴双眼凝视着下方,嘴上却是道“小心。”
这话是对着云瞳他们所说的。
哪怕阵外形势多变,可钟丘一直很清醒。既然清醒,自然不会将太多心神放在容晴和赤足大汉的对阵之中。他很清楚,若要相助师尊,必须先和师妹从这阵法中走出。此阵极为高阶,若要暴力破除,此事不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力摆脱束缚,离开阵法的限制范围。只是,云瞳和岭扶也很清楚这一点,在阵法外围虎视眈眈,牢牢守住此阵。钟丘眼神一黯,沉香珠串上所化诸多兽头,果然凝出了其最强的形态。
阵中一条黑龙浮现,龙首极为凝实,有如活物。金色藤蔓重重叠叠欲要束缚龙身,可甫一触碰到怒张的龙鳞,纷纷垂落,竟是不能近身。
此龙,很不凡。而钟丘腕上的珠串竟然有多重攻击手段,想来也已经超过法器的范畴了,是不可多得的攻击型灵器。
容晴右手掐诀,左手一指点去。泛着金光的禁制瞬间成型,投入阵内。与此同时,云瞳和岭扶的攻击之法也落入阵中……此阵防内不防外,钟丘与焰双二人相当于要同时承受三人的攻击。
容晴会此时分心出手,也是因那黑龙的缘故。阵盘是她所设,隐隐可以感应。那黑龙出现,竟是震动得阵盘有些不稳。若是放任那黑龙在阵内肆意破坏,钟丘和焰双两人很有可能从阵中飞出。这种局面,是容晴绝不愿意看到的。
“吼——”黑龙不满地低声咆哮。五只龙爪力道强劲,抓在藤蔓上,一爪握去,枝叶化为金色光点。而让它如此狂躁的真正原因,是印在其额间的一道禁制。
初时,还是轻飘飘地印在其上。可很快,就如墨水渗入纸中,禁制纹路深深地烙印在额上,更甚至于,还要钻入更深处。原本凝实的龙首,竟瞬间虚幻了几分。
钟丘面色凝重。这黑龙是他最强的攻击手段,若是被打散了,短时间是没法再用了。当下不再迟疑,极快地服下一枚丹药,手诀一变,那黑龙竟硬生生体型暴涨了几分。原本虚幻的龙首再度凝实。
颀长龙身在阵内游移,击碎不断出现的金色藤蔓。三根细长红针猛然合为一体,化作尖刺,引领着龙首朝着某一方位,狠狠撞去。
这自称“冥府”的一脉人看来都不通禁制阵法一道啊。容晴能分出的心神有限,但云瞳那边的战局总是牵扯她的注意力。焰双所选择的方位,当然不是此阵的破解法门。不过是感应了一个阵力相对薄弱的地方罢了。这也是不懂此道之人,所会有的决定。以力破之,是斗法中的一个硬道理。
容晴眼神一闪,原本凌空而立的身形,猛地动了。
她快速地落下。而她迎上的……又是一道乌色长枪。这情境,似乎再次重现。
这一回,容晴没有惊讶,反而身形停顿了一下,困字禁随其心意,一下子攥紧了乌色长枪。而她的身子则在长枪所带来的力道下,做了一个诡异的扭折,这一变化,反而像开弓后的箭矢,速度比当初御剑时还要快,暴射入底部的死气中。轰然贯穿出了一条长长的通道,死气久久难以聚回。
“果然,你不是筑基。”双目看向上方,那道白衣有如流星冲来,更关键的是,她下落的方向,极为精准。
赤足大汉身形高大,可是眼神很是沉稳。他身怀不俗机缘,自信的同时,也不会轻易小看其他修士。在他看来,这个叫余容的女修,显然也有一番造化。不知为何气息显露是筑基期,但总有宝物或者秘法伪装自身气息。可是……有些金丹期才有的本领,是伪装不了的。
筑基当然能够依靠一些术法,短暂的凌空而立。可是金丹期的标志:凌空,可没有这般简单。筑基要成金丹,关键就在于结丹那一步。丹田内的那颗金丹,才是金丹期修士能够自如地在空中飞行腾挪无忌的原因。它能帮助修士对抗重力,使凌空飞行成为修士的本能。
容晴若是靠术法才能短暂凌空,她绝对无法做到能在高阶大术的威势下还能强行改变身形。这不是依靠借力术法就能够做到的。
容晴在这样的高速中,并不慌张。若是寻常金丹,身处这样的速度,难免惊惧。可这速度还不到她全盛时期的御剑速度,她完全能够驾驭住。甚至,她还有余力快速掐诀施展禁制。
各式阵盘,她还有很多,但完全施展开来,尚需几息时间。对付钟丘和焰双二人时,有云瞳和岭扶两个金丹在旁掠阵,她能不受干扰地使用阵盘。可是即将对上那首领人物,她没有把握,想来对方也不会轻易给她这个时机,干脆就不使用了。
几乎只是下一刻,她看到,死气凝成的黑暗中,泛起波光点点。就好像夜幕中闪烁不定的星河。
那些泛起亮光的,就是生气……她前面曾短暂一瞥。
“海图中,只是提到此地死气聚集,却没说过,死气是怎么聚集的。”容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看来,制作海图的人没能完全来到底部。这些死气,分明是生气转化而来。”
无妄山,实在太过奇特。容晴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此地。生死二气,竟能在此地完成转换。虽说用途不显,但本身这个功能的价值,就极高。
“不过,这里的生气如何而来?很明显,生气太过稀少,已是被转化得差不多了。”这般想着,容晴双手各自完成了手诀,两厢结合,空气中浮现的金丝化作一只蝴蝶。
这蝴蝶,很小。翅膀似乎比花朵还要柔嫩。
“来得好。”赤足大汉哈哈大笑,身形由盘坐改为站起身来。脚边落着的,正是容晴那把木剑。她能如此精准地落点此处,正是靠了与飞剑之间的心神联系。
赤足大汉所夸奖这飞剑很不凡,就在于此。他既然收缴了这把飞剑,在其主未死的情况下,肯定是用符箓等物,先隔绝主人与飞剑之间的感应。
可是,他在封禁此剑时,分明没有灵智尚算器物一流的飞剑,却凭空生出了极为强横的阻力。此剑特殊,由木所作,这木料以他的眼力都看不出是何种类。
他对容晴能感应到他所在的方位,已有了心理准备。此时面对容晴引动的攻击,面上不显,眼神却是少见的凝重。
禁制所化的蝴蝶,甫一出现,便有磅礴气势顿生。连躁动的死气都静了一瞬。这般声势,他怎敢看轻。
容晴身形一僵。这并非她想停。凭法衣分身的坚韧,她完全可以凭借高速带来的力道,使用剑意斩杀此人。
这般强行停住,法衣内部运转不停的灵气都隐隐有了错乱。
只是,赤足大汉的手段,还没有结束。分明不是完整的血肉之身,容晴还是感觉到后心一凉……
“这手段,似曾相识。”
当然似曾相识。回影符中,云瞳挡过了那乌色长枪,终是在这一诡异手段中,被逼用了他的保命底牌。引得这“冥府”一脉,对那白石观,极为垂涎。甚至祸及径国……
云瞳曾感受到的,那种五感消退,陷入幽冥静寂的感觉。如今容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甚至她的灵识,以至于思考,都在慢慢迟钝……
容晴看不到自己的变化,但在旁人的眼中,很是明显。原本容光焕发的女修,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倦色。白皙光洁的皮肤,隐隐变得苍白。本就稍淡的唇色,更显出病态。
她仿佛整个人开始褪色。
看着容晴的变化,赤足大汉内心稍微安定了些,专心的对付其面前缓缓扇动着翅膀飞来的蝴蝶。这禁制所化的蝴蝶,极为灵动,又因是完成的禁制作品,即使主人受创,它自无碍。
其轻轻一扇翅膀,与那赤足大汉之间的距离,被轻易跨越。
这一跨越,就飞入了一张巨嘴中。
那是骤然浮现的鬼面虚影。与赤足大汉所戴面具一样的形容。此术法,曾被钟丘使用过,如今,以赤足大汉的修为来使用,更加深不可测。
当时岭扶的两道极强攻击术法,如泥牛入海般消融在虚影之中。如今,这鬼面虚影也能轻易吞噬这娇小蝴蝶……
还没等赤足大汉露出喜色,变故又生!
一道雪白如练的剑光,仿若撕开空间,直直穿透虚影,拈着那刚穿过鬼面虚影的金蝶,刺向赤足大汉面门。
他的瞳孔猛然睁大,里面满是惊惧,而且他的面孔突然变轻了……
耳边传来容晴的声音,冷漠又隐隐压抑着怒气:“我居然现在才想通。这生气的来源,是径国北部三州那些凡人的性命。”或者,不止径国。
总有类似径国般没有大修士庇护的城池村落,那里的凡人,是刍狗一样的命运。
“修界没有魔修,也没有魔修功法,你们靠死气修炼突破。这功法是从哪里来的?”容晴惊怒之中,脑海不断有画面闪过。从北部三州出事以来,发生的种种,似乎都连成了一条线。
白石观,只是他们顺带的目的罢了。他们“冥府”一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收集足够的死气,为其修炼所用。原本她还奇怪,那万物书内的传承,容晴虽只是看了大概,没有真正学习,但是与赤足大汉这一行人所施展出来的术法,完全迥异。现在看来,他们另有传承,那万物书内的传承,因其禁制繁复,他们根本就没能破解学习。
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万物书会随随便便就交到了程恪乃至当时还是凡人的容晴手中。他们知道此物特殊,可因不了解禁制,不明白那禁制又多精妙厉害,自然想不到掩藏的居然是一个传承。
赤足大汉一行人,修为几乎都是金丹期,足以证明他们修行一直有死气供应。看来,这无妄山,本就是他们盘踞的地方。
赤足大汉满嘴都是血沫,“嗬嗬”地喘着气。面上一直覆盖着的恶鬼面具被冰寒剑意完全刺碎。但他还没死。
本就是披头散发的人,此刻鬓发更是凌乱,他被一剑击退,抬起脸来,仍是一张鬼面。面具雪白,并无那么多花样,双眸位置是一片乌有,嘴部则是只露出了赤足大汉原有的唇齿,并无遮掩。
这张被显露出的鬼面,严丝合缝地长在赤足大汉的脸上,代替了他原本的面部肌肤。
“面具不碎,你不死?”容晴算是领教了所谓“冥府”一脉的种种诡异。她本就没打算停下来等对方回答,素手紧握住剑意。攻伐,又至!
第五十七章 镜台
蝴蝶翩翩,在寒冷剑域中,因受其护持,而更显从容雅致。
一剑不成,那就两剑。容晴意志坚定,用起那承自剑主的剑意,很是肆意。
她所学得的禁制里,纵是有攻击用途的,也不会比剑意更加锋锐,更加杀伐无忌了。
赤足大汉低吼一声,双足分立,朝着袭来的剑意,朴实无华地出了一拳。
剑意之锋芒,赤足大汉心里也明白,他尚需一避,因此这一拳,并非对上剑尖,而是略微错过。依仗拳势来抵挡。他的打算,是将那只禁制所化的蝴蝶,先行解决。
很重。这是容晴剑意与对方的拳势相触的第一感觉。这个力道……
她剑术并没有多高明,不然也不会专心禁制一道了。可是依靠剑意的锋锐,容晴侧身,剑势一转,朝赤足大汉的手腕削去。
他闷哼一声。右手落地,仍是呈拳状。若是常人,早就因这剧痛昏厥过去。可修士忍痛的能力异乎寻常。更可况……
“你已成就元婴。我们来晚了。”容晴不喜不悲。仿佛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原本还过于担心筑基和金丹乃至元婴之间的差距。但是掌中童子加上法衣分身的效果,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她毕竟曾是半步化神,纵然比不上剑宗里的很多人,也没有那天资去学习诸多妙法,但是她的基础绝对扎实。这个优势,在她灵力供应源源不断的时候,放大了无数倍。
“遇到你,成就元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赤足大汉,这会儿完全冷静下来。那只蝴蝶,在其牺牲右手后,蝶翼破碎,落入死气中,消失了踪影。
这蝴蝶蕴藏威能不弱,这禁制究竟是什么效果,他更不敢轻易尝试。因此强用拳势将其震碎,且并没有让它沾染上自己半分。
两人一招过后,随即后退,遥遥相对。彼此气机互相锁定。容晴就算想要施展禁制,只怕刚一动作,对方就会有本能反应。
底层刚刚不过几息就爆发而出的强横气息,剑意、拳势、禁制……将那容晴落下时贯通的路径扯开出更宽广的口子。
容晴与赤足大汉关于元婴的对话,自然也传入了云瞳等人的耳朵里。
云瞳心下大骇。“这就是个局。他们诱导我等来此开始,就是想以绝对实力将我等一网打尽。而且,他们这是连余容都骗过了,还是……”云瞳想起当时容晴的话语,再看到这局面哪里猜不到容晴当初的话语是她的一面之词,想让他来助她正面对上这些鬼面修士。他这是……被鬼面修士骗完,被容晴骗?
云瞳怒极,可这时候哪里敢翻脸。他在容晴这一方,这局面还算平衡,若他云瞳敢投靠鬼面修士一方,妥妥的兔死狗烹的下场。
云瞳转头看向阵中两人,面色沉得快滴出水来。“难怪感觉你们没用全力,原来是设计我等。”生死之争所爆发出的实力极为惊人,绝不是在这阵法中不温不火地胶着。
“不然呢。”焰双红唇微勾。“你俩的作用,不过是磨砺我刚入金丹期还未完全巩固的修为罢了。就算你们不主动来牵制我们,我们也要找上你们。”
“但是,照目前的情况看,你们如意算盘打得虽响。事态发展,却不能你们想如何就如何。”云瞳低声嘲笑,“身为元婴真君,却被一个筑基小修打得吐血,真是好大的笑话。”
“哦?”焰双笑意更盛。“不如再看看?”
容晴定定看向对方,她终究以禁制为主,习惯了拉开距离。而赤足大汉居然也后退?从刚刚那一拳她可以推断出,此人肉身强度远超一般元婴,即使不是体修,也是专门淬体过的。这是很强的优势。花费大量资源,忍受痛苦来锤炼肉身的修士,一般在近身战上表现不弱。
他为何会退?
“本君复姓司马,名廿八。”赤足大汉缓缓开口,“你有资格知道。”
容晴颇为冷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放下警惕。一般敌人主动找你聊天,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姓余名容。在径国被称作余先生。”司马廿八仿佛先前战斗都不存在一般,语气平稳,并无怒气。“本君说的可对?”
“何必扯七扯八。”容晴冷声道,“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了。”
“因为余道友的一位故人……一直想见你。”司马廿八哪怕仍不确定容晴到底是筑基还是金丹,可是她的实力让他认可,自然是以平辈视之。
“……故人?”
“是啊。”司马廿八点了点头。他被斩的右手落入死气中,很快地被腐蚀,融于其中。可断腕处,极快地冒出肉芽,更有死气窜入其中,加速右手的再生。
“除了余道友的故人,还有这位白石观观主的故人。”司马廿八朝上看了一眼。明明双眼处是一片虚无,可这投注而来的视线,有如实质。让云瞳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
这就是元婴真君的威势。这就是人人愿意为之厮杀的……强大!
云瞳眉头紧锁。这气氛变化,让他疑心,但是很快,以其阅历他明白了司马廿八到底想做什么了。
或者说,已经做了什么!
司马廿八袖中甩出一物。没有遮掩的情况下,以在场之人的眼力,足以看清,那是一枚梳妆镜。镜子还没完全落地,便猛地变大,足足有二十丈,化作精雕细琢的镜台。
妆镜外圈的雕花成了镜台外沿的精美雕饰。原本的镜面则是变幻成了近乎固态的湖泊,云烟从中袅袅升起。初初出现的镜台,朦胧又美丽,还有几道窈窕的美人虚影在其上舞蹈。但这近乎只是一瞬的事。完全变化后的镜台,无比静默,那些虚影都消散不见,只余湖泊中的身影,才是真实。
容晴握在剑意上的手猛地绷紧,骨节凸起。
“难为你们了,贫道留在俗世中的一子居然都能被你们找到。”云瞳略微有些动容,可注意力却被独孤至旁边的陌生女人吸引去了。
那女人苍白着脸,只注视着容晴。“先生。”她低低唤着。一手必须要用力捏住独孤至的轮椅,才能稳住自己,不至于因为过度的恐惧软倒在地。
“你没事吧?”容晴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变化。她淡声问道:“可有受伤?”
钟秀摇了摇头。
容晴见此,不置可否。倒是独孤至不急不躁:“余先生,一别多日。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境况下相见。某很惭愧。”
“此事不能怪你。”容晴明白自己漏算了多么重要的一点。钟丘早早就留下了印记在她身上,她既然能通过禁制追溯这群人,那么下了印记的钟丘估计也能通过她,看到许多。
她将钟秀托付给独孤至,自然是希望独孤至的势力能够照拂一二。可就是没想到,她既然再度修行,那么钟秀就有了当筹码的价值。
“所以,”容晴看向司马廿八,“你待如何?”
“并非本君一定要如何。”司马廿八好整以暇地摇摇头,“一切都看余道友的选择。”
“此宝来历颇大,可最有趣的,是它的一个功用。”司马廿八指着那镜台内的湖泊,“外表虽不显,其内自有空间,生成无序迷宫。进入的人越多,这迷宫也就越复杂。只有到达那迷宫中央,也就是余道友故人所在的地方,才能从此宝中脱身。”
“一、我进入此宝,生死皆由你操纵,有何意义?二、既然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出口,他们为何不出来?”这镜台给容晴很是封闭的感觉。别说出来,就是进去,她都要好好研究一番。
“余道友放心,此宝虽说是本君所有,但是本君只能打开和布置进入其中的人所出现的地方。可是,若要将陷入其中的人放出来,那就做不到了。至于他们既然在出口为何出不来……正是因为他们都是凡人,本君才能放心地把他们放在出口。”司马廿八看向容晴:“余道友还需快些做选择。他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凡人不吃不喝,能坚持个七八日呢。”云瞳在上方忍不住道。“余道友莫要上了他拖延时间的当。”话音刚落,却受到了司马廿八讥诮目光的注视。
“白石观观主这可就想差了。”司马廿八哈哈大笑:“本君岂能不考虑到这点,所以在把他们收入此宝前,就让猴傀吸食了一些他们身上的生气。”他一拍腰间的灵兽袋。一只小猴子出现在其旁边。小猴身着小孩衣服,头戴虎头帽,却长着一张标准的人类面孔,脸上浮现着永恒笑意。能吸食人身上的生气,是为猴傀。“他们究竟能坚持多久时日,实在不好说。”
司马廿八满意地看到容晴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眉头微蹙。被猴傀吸食生气是什么后果,她完全可以猜出。便是以修士之强悍都难免衰弱。如果是凡人……病重,且,寿元削减!
“打开。”容晴冷冷看着司马廿八,冰冷眼神中是极深怒意。
云瞳倒吸一口气。
司马廿八却是不再废话。大袖一甩,一道虹彩在镜台旁出现。其气息与那镜台同源,是入口无误。
容晴没有犹豫,一个闪现人已踏上虹彩消失不见。进入前,对司马廿八道了一句:“你的话,实在太多了。”
闻言,司马廿八身体一僵,怒意渐生。
落在地上的飞剑微微振动着,受到召唤,化作流光,随主人而去。
至此,三道森寒目光全部投注在云瞳岭扶二人身上。看得云瞳二人,不说发抖,也算得上是极为不适了。
云瞳眼神闪烁,心中极为挣扎。
不错,独孤至,于他而言,是很重要,为他唯一血脉。可是,独孤至本就是凡人,不良于行,且现在又被吸食生气,寿元骤减。私心里,已经不值得他云瞳去救了。
可是,容晴居然就这么进去了。场上的平衡被打破。司马廿八、容晴二人刚刚所展露的实力,他也看到了,是他不能及的。如今要么借助白石观离开,要么跟随容晴进入那镜台中。
说来话长,事实上云瞳转瞬间便做出了决断。与此同时,众多术法爆发。
甚至整座无妄山都为之晃动。
禁锢阵盘中的金色藤蔓被彻底撕碎,坚不可摧的阵盘轰然炸裂,从中窜出的黑龙本就狰狞的龙首旁侧赫然又长出一颗头颅。双头黑龙咆哮着朝云瞳二人张开巨口。
红针并成的长刺再度暴涨,诸多死气被其凝聚,化作黑色箭尾,呼啸袭来。
乌色长枪转瞬即至,比之更快的,是那让人如置幽冥的神秘术法。
岭扶身为金丹,在同阶中不算弱了,却在鬼面修士一众的爆发中,连声响都没发出,转瞬便化作血肉,在云瞳身侧炸开。
云瞳面无表情,那神秘术法再次在他身上发挥了作用。可他所做的决定,他自认无比正确。一道磅礴虚影出现,将他完全笼罩。诸多威力强大的术法从他身上穿过去,但……也仅仅是穿过去罢了。乌色长枪穿过虚影,轰鸣间扎透了最顶端的海面漩涡。双首黑龙巨口咬合,却是咬了个空。虚影缓缓消散……
鬼面修士一众何等默契,一见云瞳落了单,便齐齐爆发。就是要抢在他利用白石观逃走前将其击杀。白石观的转移逃匿之能,他们一时想不出破解的方法,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将云瞳这个主人在逃跑前干脆利落地击杀。
可还是让他逃了……
司马廿八还没来得及失落,突然轻咦了一声,看向那道缓缓消失的虹彩。刚还是失望,此刻却陷入狂喜中。即使他本应该保持元婴真君的仪态,现在也忍不住得意畅快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居然自己进去了,真是老天都要助我。”
云瞳身影缓缓出现。直到完全凝实,猛地一口血吐了出来。虽然他提前发动了白石观,可那阵术法爆发实在太过恐怖,即使是传来的余波,也让他受伤了。果然,没有带上岭扶是正确的决定。不然,师徒两个都活不下来。
就算如此,他的气息,也难以避免地露出颓靡。而这一切……都是那个余容!
云瞳看向那不远处的女修,眼中露出怨毒之色。若不是她莫名其妙地跑进这镜台中,他何至于要被那群鬼面修士围攻。甚至,本就是她杀了那个司马廿八的小徒弟,若不是她想得到白石观的帮助,蛊惑了他,他大可以留在沧流洲,安心等待开天的机缘。而现在,他什么好处都没得,甚至折了自己最心爱的首徒。
那女人到底是余容什么人?!罢了,不过又是一个耽于情爱的女人,再厉害也不过如此。
云瞳深吸一口气,收敛起眼中的怨毒,缓和脸上的神色。
他慢慢走近容晴。
白石观发动一次后,有一段时间不能使用。他受伤后,这时间无疑被拉长了。冒险进入这镜台中,是不得已才为之的。未免其中有什么变故,倒是可以和余容同行。“余道友,你要救你的故人。贫道也要救我那小儿。此地不宜久留,道友既然精通禁制一道,想来对这迷宫也有头绪。道友尽管带路,若是有什么阻碍,贫道就算受伤,也请都交给贫道。”哪怕容晴背对着他看不见,云瞳脸上也浮起恰到好处的忧心儿子的表情。
容晴回过身来。她挑眉,素手虚握,“你的话,实在太多。”
云瞳眼中刚刚出现那道寒冷剑意……
它已当头斩下!
第五十八章 喜欢你
“他选择逃入这里,算是下下之策了。”独孤至端坐在轮椅上,面容憔悴苍白。“不过,那是他唯一的选择。”
远处剑气纵横。但战斗结束得很快。不出两息,便停歇了。而结果很明显。
“没有白石观作倚仗,他原来也可以这么弱小。”独孤至亲眼看到身生父亲殒命,也不见悲色。“要知道,我年幼时,他在我眼中,是那么强大又不可一世。可现在,他居然比我先死。”他低低笑出声来。
情绪的剧烈起伏,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你,可还好?”钟秀本来不喜欢独孤至的,她也感觉得出独孤至对她很有成见。可这会,一同落难,反倒转变了心态,所以才低声问询。
本来那个穿红衣的女子是要抓她钟秀一个人的。没想到,却被独孤大夫发觉,并且要求一同前来。
独孤大夫倒还真是个君子,先生请他帮忙照顾,即使有性命之危,他还是来了。钟秀是这般想的,因此对独孤至多了许多感激。
“我好的很。”生气被吸食,对凡人的影响极大。但是到了此刻,独孤至必须得坚持。“你很累是不是?”
钟秀点头。她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不止是全身难受,她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都在诉说着疲惫。若非强撑着,她只想全身瘫倒在地上,好好睡上一觉。
“你的先生来救你了,你舍得睡?”独孤至强撑口气,逼迫自己不断思考,不停地说着话来抵抗从魂中弥漫而来的疲倦。“你这一睡,就回天无术,再也醒不来了。”
“好。我不能睡。”钟秀喃喃自语。
“我同你讲讲,刚刚那些修士交锋下暗藏的心思吧。”
“他们没动手啊。”钟秀明白独孤至要不停说话的真正意图,这时也非常配合地尽力回想。
在被红衣女子掳走后,他们就一直迷迷糊糊不知身处何处,直到突然看到容晴等人。钟秀尚还云里雾里,独孤至何等敏锐,早就定下心神,观察起外界。
他和钟秀处于四面通风的亭中,可以轻松俯瞰围绕着亭子出现的重重花墙。再往外,是一片黑雾弥漫。而容晴就在黑雾中和鬼面人两相对峙。花团锦簇云烟袅袅的镜台和死气弥漫危机重重的外面仿佛两个世界。也确实是两个世界。
独孤至一眼看出所出镜台范围不大,但给他的感觉,却是极为诡异的遥远。所幸,外界的一举一动,他在亭中央,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听得明明白白。
“那鬼面人……从其自称猜测,应当是修界的元婴真君。这修为,就算是在修界也是很了不得了。”独孤至感叹,“至于余先生,某不知道她是什么修为,可从鬼面人对她的称呼中看,就算不是元婴期,至少也有元婴修士的实力。鬼面人早早就挟持我俩,是因为对余先生有所忌惮。在他受伤,处于不利局面之时,再将我们作为筹码抛出,好给他争取恢复的时间。”
独孤至眯眼,回想起鬼面人那状况颇为惨烈的右手。容晴虽然脸上也有血迹,但神态从容,气息愈加勃发。一看便知,交手中,是容晴更占上风。
“照这么说,鬼面人为何不一开始就用我们去威胁先生?”钟秀不明白了。
“因为时机啊。”独孤至嘴角轻勾,笑容中有点嘲讽意味,“就算他掳了我们来,对于我们是否真能让余先生他们顾忌,鬼面人还是心里存疑。毕竟若是一开始就逼得太紧,对方直接翻脸也是可能的。我俩都是凡人之身,寿数短暂,相比修士所经历的漫长岁月、所追求的大道而言,实在不值一提。所以鬼面人,要把我们利用在最好的时机上。作为元婴真君,他必定有那个骄傲要先与余先生一战。如果不敌,我们也可以作为还击的一招,扰乱对方的心绪。”
“这……”钟秀闻言一凛,“先生岂不是落入了鬼面人的算计之中?独孤大夫可有什么办法?”
“某困于此地,又毫无修为,能有什么办法。”独孤至轻笑出声,“唯一能帮到余先生的,不过是好好活着,别让她千辛万苦走到出口了,却看到一个死人。”
钟秀听到向来稳重的独孤大夫偶尔的俏皮话,没忍住,莞尔一笑。
“再说,她还怕什么算计……”独孤至声音很低,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容晴进入镜台前的那句话,激怒了司马廿八,也提醒了独孤至。这话语突然变多的一方,一般来说,不是心虚就是想忽悠对方,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司马廿八急着让容晴进入镜台,除了想争取时间恢复自身外,恐怕还是有什么底牌藏在这镜台中。而容晴就这么直接进来了,凭独孤至和她的相处经历来看,她不像是没把握的样子。更关键的是……
“某是托了秀娘你的福,在这,先多谢秀娘了,”独孤至勉力做了个行礼的姿势。
“独孤大夫这是何必?”钟秀连忙回礼。
“因为,余先生比你所想的,比她自己所想的,还要喜欢你。”独孤至看着远处的白衣身影,“你可以高兴了。”
容晴看着四分五裂的云瞳尸身,他眼里还有震惊和不甘。怕他不死,她甚至多砍了几下。
一枚小印从云瞳的丹田处飞出,悬浮在容晴的面前。
这就是白石观。她只需一眼,便直觉地肯定了。
有一种玄妙的联系之感。容晴眼中异色划过。不再犹豫,划破右手手心,将小印握入手中,同时灵识渗入其中,开始认主。
白石观几乎没有抵抗。认主过程极为轻易。完成后,容晴心神中更是多了些明悟。
“难怪要收我为记名弟子。难怪认主的极为轻易。”
这白石观主人,也就是观主之位的更替,自有其规则。如今容晴为观主,能从小印中传来的诸多信息中,查看到观内究竟有什么人。
原本,容晴是记名弟子的身份,如今则是一跃而成观主身份。这是观内权力地位的更迭,因此容晴认主的极为轻易。
至于云瞳当初为何要收她为记名弟子……容晴默默感应着心神中的无形联系。峰从、山行、云浓等人的位置和状态她都隐隐有所把握。云瞳既然对容晴所有的底牌心生觊觎,那么凭借白石观这特殊的威能,可以抢占些许先机。
这种把握,是上对下的。容晴曾经一无所觉。此刻回想起来,不免后怕。
“好在,这对状态的感应,也只是大致而已。我确实是筑基期。而且,我心神转移到了法衣分身这处,白石观追踪感应的能力竟然就以分身为目标了。所以,这个特殊能力还是有缺漏的。”
“不过这白石观记录门人的方式,太特殊了。”容晴心中难免疑惑,“我只是答应。且是随口答应,并没有发下什么道誓。”
现在,她是没有因此受累,可谁也不能保证,将来是否也有这类似之物,能让她随口答应的话,把她自己坑得生不如死。
“少说少错。”容晴暗自告诫着自己。
她那时对云瞳等人并不熟悉,却一反往日的性子,变得能说会道起来,无非就是想忽悠云瞳他们。因此,不管是司马廿八,还是云瞳,只要一反常态,话语颇多,就能引起她的警惕。
容晴收了白石观,同时还有云瞳的肉身和金丹。不再停留,继续边走边观察着不停变化的方位。
说起来,她确实没料到云瞳会冒险进入这里,只是看到他进来后才大致明白。没有了容晴的威胁,鬼面修士一众只怕是爆发了全部实力想要拿下云瞳。云瞳虽然可以凭借白石观逃匿,但是在灵气稀少又极其不稳定的情况下,他还未逃入白石观内就已受伤。“那短暂到几乎不计的时间内,白石观只是发挥了部分作用。相当于施展了一次瞬移。如果他不是那么倒霉的话,这次瞬移,可以带给他不小感悟。可惜了,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也是想着趁他重伤,夺取白石观。”
白石观的逃匿之能,她很眼馋。尤其是身陷这样的迷宫之中,脱身的方法能多一种,总是好的。
“此处,果然如司马廿八所说,自成空间。是灵器水准,且是不可多得的空间灵器。”眼前所见的白墙,泛着珍珠灰色泽,墙头是郁郁葱葱的花木扶疏。脚下所踏之地感觉很实,行走间却有圈圈涟漪出现。不知何处传来的乐声,空灵悦耳。
这灵器空间内,处处讲究精致。倒是和容晴印象中有些模糊的一个传闻愈发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