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觉醒
唐虞昭又散混了一阶段，在搞懂自己到底该干嘛之前，她选择漫无目的地彻底放松。
母亲也时常询问近况，然而不论唐虞昭如何回答自己正在忙的东西，似乎都能迎来不太满意的反馈。
如果她努力，那么具体努力的目标便会成为轻蔑的嘲笑对象，毕竟她没能像哥哥一样优秀考个藤校学习。如果她热衷于兴趣爱好，则会被无视，而当她想像别人那样求一份安稳的工作朝九晚五，则被忧虑忡忡地提醒不要被奴役成螺丝钉。
“要知道，驴不会因为磨镶了钻而身价倍增。”这是母亲看见唐虞昭在家庭日新买的电脑来代替当时公司强塞给她那台开机要半小时的电脑时说的话。
总之，就是怎么都不行。
似乎她唯一被鼓励的事情，便是家庭日的乖巧以及认真打扮出现在餐桌上，并且定期看心理医生。
她此生第一次产生一个想法。这世界，谁规定什么算有病，什么算没有病呢？那个心理医生，反复撕裂自己的伤口，再来“治愈”自己？
她没有病。
这个想法几乎令她感到灵魂震撼。
去看心理医生这些年，她也学习了很多常识，几乎自己都快可以出道当医生了。然而真要论确诊，曾经的黑暗早已过去，那是任何正常人受到此类刺激都会情绪激动的反应。
看来这段灰色打工经历，让她产生了对抗和战斗的经验，触类旁通，突然一种类似力量感涌上心头。她不再像从前浑浑噩噩，而是产生一种类似胜负欲。
手中依旧是那封信。那封母亲写给父亲的信。她明明当时已经知道自己的心境被逼到绝境，却也完全没有停止对待自己的方式。或许，她应该反抗。
她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这与第一次看到这封信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当时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出生是一种错误，那么我死，你活。
而现在....
“我们是贵族，要有自己的举止仪态规矩，要有大家闺秀气质，这样以后才能嫁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母亲的话尤言在耳。
“什么叫贵族呢？是精神风貌和气质的意思吗？”
她曾经不解地问过。
“如果贵族指的是完全精神上的，那不就叫精神贵族了。现在这个社会，那完全是对寒酸的知识分子的鄙视称呼。记住了，贵族就一个字，钱。保住钱，赢得更多的钱，就是贵族。但是你不能表现出来你多么在乎钱，要给人一种没有欲望的感觉，让别人追逐你，给你钱。”
母亲曾经谆谆教导，并且责备木讷的唐虞昭不开窍。
“可我不爱钱啊……”
比起钱，被人需要似乎对于她更加需要一些。然而在这一点上，骄傲与自尊却令她完全伪装出了那种“没有欲望的感觉”，她才不要要求别人需要自己呢。
她宁可孤独，在世界抛弃她之前，抛弃世界。
“没头脑。不堪培养。”
这是母亲给她的结论。
62.六亲缘浅
唐虞昭参加了一个名叫“赢在心态”的社群。这社群是她在网上闲逛的时候发现的，里面的人大概比她大个十几岁，聊天很有阅历又不至于太老气横秋，这令她感到有兴趣呆在里面。
唐虞昭见这些人个个都像懂王，很多人生道理十分准确，不禁也尝试讨论几个话题。类似原生家庭的痛苦之类的，并且得到了很多人的解答。
“有个词呢，叫六亲缘浅。这个是命运，强求不得。”
这个词令唐虞昭像是来到了新大陆。
六亲缘浅？
“六亲指哪六亲呢？”
唐虞昭好奇地问。
“就是父母兄弟姐妹以及他们的伴侣和孩子什么的吧……”
一个人回答。这个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样貌端正，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几张主页照片展示着他非凡的身家，此人对唐虞昭十分上心，并且似乎在群里也有一定威望，在他的拥护下，唐虞昭也被小心翼翼地捧着。
“这么多，超过六个了吧……”
唐虞昭认真了起来。
“你可以通俗理解为亲情、友情、爱情。”
女群主回答。
“原来如此。”唐虞昭感叹，“亲情、友情、爱情如果都缘浅，那是挺没救的。”像是自嘲。
“咱们小昭可是豌豆公主，怎么可能缺爱呢。”男人回答，众人皆起哄。
“尤其不缺成功男士的关爱哈哈哈。”
唐虞昭没再接话。
很快她便成为了社交中心，这些人似乎对唐虞昭十分感兴趣，尤其看了她主页照片以后。
“群主应该组织大家聚一聚。咱们也可以瞻仰一下小昭的本尊。”
这些群里的男人对小昭十分殷勤，每天只要她在群里开口说话，不论说什么，都是一呼百应，这令原本赢在心态的中年女性群主没那么开心了。
“好啊好啊。男A女免。”
众人约定了一个时间在一家豪华卡拉OK准备唱歌。唐虞昭前一晚心情不佳失眠，勉强起床，随便洗漱后搭配了一身运动装，不施粉黛头发还有些凌乱便出门了。
毕竟这是个赢在心态群嘛。她心里打趣儿道。
然而到了那家豪华卡拉OK，女群主拿着手机，见唐虞昭走了进来，灯光昏暗处咔嚓咔嚓像个狗仔一样拍个不停，唐虞昭只感觉刺眼连忙伸出胳膊挡住脸。
五分钟后，群里已经充斥着唐虞昭被抓拍的素颜照，以及慌张的表情，略显狼狈。
这女人故意的。
唐虞昭感觉自己来错地方了。
“啊，素颜运动服还这么美，青春啊！”没想到这样的照片依旧赢得了不错的反响，女群主脸色更差了。
唐虞昭感觉此地不宜久留，连忙偷偷溜走了，随即从那个“赢在心态”群聊里退了出来。
“慢点跑嘛。”
后面一个男中音。
唐虞昭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是那个群里经常和自己互动的男人。他真人看起来和照片一样，成熟英俊，穿着灰色大衣戴着名牌围巾，一副有钱有闲的样子。
“跑的真快。”
对方喘着粗气，寒风中看着唐虞昭笑着说。
63.潇洒退场
唐虞昭笑不出来。
这些人令她感到不适。
“你别介意，她就是那种人。爱嫉妒，动机不单纯。”
这样一安慰，唐虞昭更加感觉反感了。她有什么理由，和一个爱嫉妒、动机不单纯的女人相处呢？
“你要是不愿意再在群里玩了，也至少加上我算个朋友。我没做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吧，对吗？你也不要否定一大片。”
唐虞昭礼貌微笑了一下，边双手轻轻交叠搓了一下，外面天气有些寒冷。
“天气太冷了，我要去商场买副手套。先走一步哈。”
说着转身向一旁的高端商场走去了。
“啊，我可以陪你啊。”
男人又跟了上来。
唐虞昭不知道还能怎么推脱，便任由他跟在一旁，讲些有的没的话了。
“这天气，是挺冷的。女孩手矜贵，要好好保暖。”柜台前，一副羊皮手套，唐虞昭边试边端详着自己的手，一旁男人没话找话。
“对了，周末我一个朋友要水上试飞新买的飞机，你要不要加入大家一起玩？”
男人发出了邀请。
唐虞昭正打算随口拒绝，一抬头，竟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而对方也正饶有兴趣地凝视着自己。
陆柏杉面前有个看起来略显成熟的妖艳女人，对方正伏在他胸前给他试一条围巾，举止看起来十分亲密。
相比之下，对方是那样一个风姿绰约的迷人女性，而自己，就像一个蹦蹦屋跑出来的凌乱小孩。
“你认识？”
女人见陆柏杉这样看着新来的两个人，不禁好奇。
“哦，一个朋友。”
陆柏杉敷衍回答，边说了句嗨。
唐虞昭也尴尬一笑算是回应。
“我还在那里开了一家精品咖啡厅，你可以试试我们最好的手冲咖啡哦。就答应我的邀请吧。”
话音未落，唐虞昭感觉陆柏杉略微侧了一下脸，像是在聆听和观察他与这个男人的动向。
“好啊。我最喜欢水上试飞了。”
唐虞昭点点头，突然兴奋了起来，“手冲咖啡也喜欢！是苏门答腊黑咖啡吗？”
“呃，你要是喜欢我让他们提前准备。我们日常款是瑰夏。”
“好的。就这双吧。”
唐虞昭说着便从包里拿钱包，却被男人用手拦住了。
“给我个机会，就当是一份小礼物，弥补今晚的不愉快。”
男人绅士地付了款，唐虞昭没再谦让，也没再看陆柏杉，只是转身向出口走去，男人则是拎着购物袋跟在后面。
陆柏杉就这样目送两人离开了。
“我送你回家吧，我车在那边。”那人伸手一指停车场。
“不了，我坐出租车。”唐虞昭说着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接过男人手中的购物袋。“谢谢你的礼物。周末见。”
“Haveagoodnight!”
男人十分西化地挥手道别。
回到家里，购物袋扔在门口地板上，坐在沙发上打开昨晚剩下的半瓶红酒，对着瓶口便喝了起来。脑海中不断回想今晚商场的偶遇，以及那个女人。
原来他喜欢那种类型的女人。
她不禁心中暗忖。
64.擦肩而过
果然，没有谁会在原地等谁。没有坚定选择的爱情，只有时间巧合下的片刻欢愉。
唐虞昭不知不觉喝了很多，感觉有些晕头转向，却听见手机信息铃声响了一下。
“你生气了？”
来自陆柏杉的问候。
生气了？这算什么问题？
为什么要生气？就像今晚那个故意拍自己的女人，嫉妒？
她不允许自己这么低端廉价。既然事实如此，也已经潇洒退场，索性就此结束。
她没再回信息。
陆柏杉送堂姐回家，晚上到家洗了个澡，辗转反侧，直到深夜无法入眠。
上次分开以后，发了一些信息，对方都十分敷衍，说是在忙工作，而今晚看来，俨然不是工作带来的忙碌令她日理万机。
他也想过要不要放弃，从对方的反馈和今晚的表现来看，似乎早有新欢。
原来她喜欢那种类型的男人。
他不禁感到郁闷。身上还是那种她最喜欢的沐浴露的清香。她还说，这是她最喜欢的香气。
切。
烦躁得用枕头直接压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女人怎么能这样呢！
水性杨花！
越想越郁闷和不甘，最后终于决定质问一下。然而拿起手机打开对话框，突然又犹豫了。质问？自己以什么身份呢？而且看他们今天晚上聊得似乎挺开心，也不知道现在他们是不是依旧在一起....
这个想法一出现，简直令他感到窒息。
以唐虞昭的风格，她那么开心，像是在兴头上，接下来不做点什么，简直难以置信。
越想越烦躁了。这女人怎么这么喜新厌旧呢！
终于发了信息，不过没有质问，而是选择了更柔和的方式。毕竟自己今晚逛商场也不是一个人。
“不理我了？”
见对方没反应，又发了一条。
依旧没反应。
“不想和我和好了吗？”
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尊严了。
“我很困，要休息了。”
唐虞昭回答，便关了手机。
陆柏杉看到那条信息，手机忽明忽暗了几次，黑暗中照在脸上的光令人更加烦躁，便也关上了手机。
就这么被甩了，呵呵。
再次把枕头压在头上，闭眼睡去了。
第二天下午，唐虞昭吃了很多零食，看着视频那头的毛毛桑正在酒店准备滑雪装备，忍不住羡慕。
“恋爱中的女人，真不错。”唐虞昭边说着，边大口吃了一个牛奶草莓。
“你也不错嘛，知道大口吃东西了。生命力恢复了很多的感觉啊！”毛毛桑对于唐虞昭这个改变惊讶不已。“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那个男人改变了你，让你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热望？”
唐虞昭苦笑了一下。
“人家都已经换人了。”
“什么？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毛毛桑大吃一惊。
“什么呀，说的是那个男的。昨晚我在商场看见一个妖娆女人在给他系围巾。”
“这样啊……”
毛毛桑声音很低生怕触雷一样的。
“所以啊，擦肩而过，我们之间，爱情缘浅。”
“爱情缘浅...唉。”
对方叹了口气。
65.漫长一夜
凌晨三点，陆柏杉睁开双眼。打开手机，黑暗中有些刺眼。没有回复。
凌晨四点，再看一眼手机，依旧没有回复。
这个夜晚略显漫长，他尽量让自己停止想象，却发现十分困难。
周末下午，清凉水面上，一架白色小飞机准备就绪。
“哇。像一只小蜻蜓！这也太可爱了！”
唐虞昭忍不住拍了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唐小姐开心就好。今天很荣幸能请到各位一起水上试飞。”
东道主是一个中年男人，另外一个中老年男人在一旁立马客套，“我们也很荣幸。”这老男人五官像是平行的，眼睛和嘴巴都很直线，下巴极短，长方形脸，冬天里戴着一条红色围巾。
下午茶十分丰富，唐虞昭喝到了味道不错的咖啡。几个人寒暄，无外乎投资什么的，唐虞昭不感兴趣，很快坐上了飞机。
开飞机的则是邀请自己来这里的男人。
“哇！”
飞机起飞，唐虞昭立马兴奋了起来。
“看你开心得像个孩子！”
男人笑着，侧脸看了看她。
远离水面，升上天空，唐虞昭俯视下面的一切，顿觉豁然开朗。
“你这个单纯可爱的表情，和我女儿有的一拼！”
男人突然感叹。
唐虞昭原本兴奋的表情突然怔住了。
“你都有孩子了？”
“是啊，两个。还有一个儿子。”
唐虞昭更加吃惊。
“你离婚了？”
“没有啊。太太照顾两个孩子很辛苦。”
唐虞昭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抱紧我的胳膊。我要做动作了。”
男人说着，开始调整操控，然而唐虞昭并没有按照他所指示的去触碰他，而是伸出一只腿，直接把右侧的飞机门踹开了。
“啊...你不要这样啊，门在那边我没法关....”
呼呼风声。
很快，飞机降落。
唐虞昭走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哇，动作很漂亮，就是有些惊险啊。”
众人打趣。
一旁那个红色围巾老男人带来的女伴则是拍手鼓掌。
“大佬就是大佬。好厉害。”
那女孩很年轻，满脸笑容，对在坐的男性都恭维有加，并且时不时口中说着被洗脑的话术。
“我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有大佬们带着玩就已经很感恩了。”
类似种种。
唐虞昭感觉整个聚会莫名其妙。她像是被胁迫着当了观众和听众，而几个男人则是无视女性，并且又假装出彬彬有礼的样子。
找个理由连忙溜了。
回到家中，男人电话打了过来，唐虞昭没接。短信询问今天是否开心，唐虞昭则是直接把他拉黑了。
扫兴极了。
“你说这男的想干嘛啊？”
晚上和毛毛桑忍不住吐槽。
“想玩弄崇拜她的年轻女性呗，还能干嘛。”对方不屑一顾。
“算他有眼无珠，敢试探我。”
唐虞昭依旧觉得恶心不已。
“唉。犯不着生气。这种伪君子多了去了。以后谨慎一些就好了。”
“宝贝吃饭了。”
镜头对面毛毛桑热恋中的男人亲昵地走过来，毛毛桑草草告别挂断了电话，剩下唐虞昭再次孤独一人。
66.哭了
陆柏杉醒来已是下午。依旧没有任何回复。浑浑噩噩，准备资料，学习，打游戏，时而看看手机，那个人像死一般寂静。
直到周末看见那条朋友圈，一个可爱的白色小飞机，是她喜欢的风格。看起来她已经完全投入了新的感情，他感到一阵落寞和郁闷。
“柏杉干嘛呢？晚上要不一起出来玩？”
堂姐似乎发现了他这几天的异样，特地打来视频电话询问。
“算了，没心情。”
他回答着，面无表情。
“Hey!”
没想到对方突然一拍屏幕，吓了他一跳。
“这样子不行的！女生不会喜欢，拿捏不住女孩子的！”
堂姐那边似乎热情高涨，身边还有一些朋友的笑声，似乎在开心的聚会中。
“我不想拿捏别人。”
陆柏杉依旧无精打采地回答。
“爱情呢，也是有技巧的。你这样一点花头也没有，女孩子怎么能持续对你有新鲜感呢？”
看来那天商场里的一幕被堂姐看得明明白白。
“可是，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只看新鲜感呢？我又不是出道的练习生，每天还得搞什么花头？”
陆柏杉有点气不过了，“喜新厌旧，三心二意，这样的女生，我也不喜欢了。”
“哦？真的吗？”
那边像是不相信他的话并且充满了试探。“如果你不喜欢她的话，那就更要出来认识新的女生啊。生活总要向前推进，原地踏步可不行哦！”
堂姐好说歹说，陆柏杉没有办法，只能穿好衣服出去了。
堂姐家里热闹非常，里面俊男美女很多，多数都是海归精英，认识了一些新的女孩，其中一个还直白地仰着头冲他眨眼放电。
陆柏杉完全无感，却也只能敷衍礼貌对视微笑，而这一幕则是被堂姐完美抓拍，并且趁陆柏杉不注意直接拿着他的手机发了个朋友圈。
待到陆柏杉回到家里，翻看手机里自己莫名其妙的朋友圈并且连忙删掉时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了。
唐虞昭拿着手机，看着那张图片，心中憋闷。
他看起来，状态不错。
她不知不觉喝了几杯酒，有点微醺。这个世界再度恢复正常，世界正常的样子，便是与自己毫无关系。而她是一个完全被遗忘的人。
或者该主动去帮助有需要的人。而不是莫名地期待自己需要的人。她心里想着，不禁来到了医院。拿着鲜花，走进病房。
“小昭，你来了。”
女人试着坐起身，却又放弃了。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快躺下。”
唐虞昭连忙把花放在桌子上，去扶住了女人。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妞妞呢？”那是她的女儿的名字。
“她最近跟她爸爸住了。”
“哦……”
唐虞昭有些不解。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跟她爸爸住了。
“医生说，这孩子还是跟着爸爸比较好。我发现她不大对劲，就带她看了神经内科。问医生这孩子是不是得了什么心理疾病。”
唐虞昭屏气凝神，看着女人，等待她下面的话。
“医生说，孩子没病。倒是你...”
说着，女子侧脸捂住了嘴，失声哭了起来。
67.否极泰来
“不哭哦。”
唐虞昭轻轻安慰。
“医生说为了孩子，最好让她跟我隔离一段时间。”
“这样啊……”
唐虞昭一句冒昧的问题都不敢问。
“后来医生单独和我对话了。她问你有没有遭受过虐待？”
“你怎么回答？”
“我说有。
她又问，是不是很早年的时候？
我说是。
她又问，有没有遭受过侵犯？”
唐虞昭简直不敢呼吸了。
“我说有。
她又问，是不是最亲近的人？”
女人说到此处，唐虞昭感觉脑子炸裂一般。女人失声痛哭。
“所以我恨呐！我没有办法！”
整个病房，都是女人的哭声。
唐虞昭屏气凝神，心情无法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由痛哭变成抽泣，慢慢恢复了平静。
“所以我想医生说的也对，跟着我这样一个妈妈，孩子也受苦，就让她跟着爸爸生活吧。当初离婚还为了争孩子大费周章，现在看来，是我太自私了。”
唐虞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算是安抚。
“都会过去的。否极泰来，现在已经是人生触底了，该反弹了。相信老天是公平的。”
“嗯。”
女人擦了擦眼泪。
“其实我也不想对你释放负能量。每个人都不容易。我平常很少这样，他们都说我是开心果，有我在的地方啊，都是充满欢声笑语的。”
女人的几句故作坚强，令唐虞昭流下了眼泪。
“不用勉强，该哭就哭，这都是人的正常情绪。”
“等我这次出院，可得珍惜生活。像你说的，否极泰来。”
“嗯。”
唐虞昭点了点头。
“对了，给你看这个。”
女人说着，伸出手，胖乎乎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哇。”唐虞昭感叹。“很漂亮。”
“嘻嘻。被爱的感觉，真好。”
“是上次那个？”
“嗯。这次一切都是他帮我的。患难见真情，性命攸关，才知道谁真的疼你。”
唐虞昭点了点头。
“我跟他说，等我病好了，把钱倒出来，就立马还他，他说不要了。”
“真是个靠谱的男人啊。”
唐虞昭为她感到欣慰。
“嗯。美中不足，就是他已经有家庭了。”
唐虞昭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你一定觉得我很贱吧，不是好货。”
女人笑中带泪讽刺了自己一句。
“啊没有。”唐虞昭连忙摇头。
“他也是一个苦命人。他的老婆对他很刻薄，经常骂他无能。他一个人长期在外地，心里也很孤独。”
唐虞昭不知道能说什么。这样的事实面前，她有什么资格评判呢？
“不论别人怎么看，反正我们自己知道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这就够了。”
唐虞昭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的手中。
“你呀，现在是一个病人。好好养病，放下一切心理负担和包袱，一切都会好的。”
“嗯。借你吉言，否极泰来。”
“对，否极泰来！”
唐虞昭给她打气。
回来的路上，坐在出租车后排，不停用袖子擦眼泪。出租车司机则是不时地回头看她一眼，无言。
回到家里，眼睛已经肿着，洗了个热水澡，躲进黑暗的卧室中，试着入眠。
68.空虚
毛毛桑给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的生活完全被新恋情所占据，这令唐虞昭经常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要不你还是赶紧找个新的吧。”
毛毛桑劝导。她可是一个没有男人片刻都不能活的人。
“我不喜欢孤独。”毛毛桑曾经坦言。“那种只有一个人的孤独之感，我真的一秒钟都不能忍受。”
然而唐虞昭截然相反。也不是多么喜爱孤独，只是完全可以忍受，虽然过程没那么愉快。
“我觉得也并不是总要保持和一个男人互动吧，没有男人的女人，就像一只没有自行车的鱼。”
唐虞昭的回答把毛毛桑逗笑了。
“行吧。随你吧。那你可别怪我冷落你啊。”
说着便挂断了电话。
唐虞昭拿着手机在沙发上枯坐，确实感觉挺空虚无聊的。直到晚上，搜索了一些party，决定认识一些新人。
一家西餐厅，是一个活动组织者的场地，她是一个混血儿，有个艺名叫榴莲，长得漂亮极了，说是一名模特，名片上则是某个公司的vip客户经理。
这样级别的美女，或许确实是vip男人们乐于联络和交流的吧。唐虞昭心中暗忖。
来了四五十个人，多是这个城市里的高级白领或者有点身家的年轻人，他们打扮精致，拿着酒杯，煞有介事地互相认识寒暄，初入社交场的兴奋与热情溢于言表。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这个人群中算是上乘人物，稍作介绍原来是搞投资的，刚从美国回来，口中完全是大人物的名字，却也不显得突兀，他彬彬有礼，成熟干练，声音不高不低，与同时存在于这个房间的其他年轻男人有着明显的差距。而此刻，他则是享受着一个尚在实习的大学女生的仰慕。
“Joe是今晚来的男士中最优秀的对不对？”
女孩说着，看了一眼旁边刚刚拿起酒杯看向二人的唐虞昭。
很显然，这个结论是对的。然而，说出来总显得不合时宜，唐虞昭笑了笑，没做太直白的得罪人的事。“今晚来的男生都挺优秀的。各有千秋。”
此话一出，竟然瞬间赢得了很多男士的赞同。尤其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八九岁，没有任何刻意打扮，穿着比较直男戴着普通近视镜的男人。
“我觉得你很有修养。”
说着，拿起酒杯像是要敬她一杯。
唐虞昭没想到这看似不经意的对话，已经刺激着一些男人的神经很久，而自己那句话，则是给人以宽慰。男人一脸坦诚，对于初次见面，过于坦诚的坦诚，表情则是像一个久困于灾区等待救援的人。
“哦，呵呵。”
唐虞昭感到尴尬。
她只能寒暄了几句，得知男人是新创业的人，曾经在大公司工作过几年，现在投资入股一家医疗器械公司，没留过学，定居在这个城市。
实际上唐虞昭对眼前这个男人完全没有兴趣。这个房间里的所有男人，都不在她的狩猎范围内。然而刚刚被那样一阵夸奖，也不好意思擅自离开，只能坐了下来，和大家一起聊天喝酒。
69.伤口
后来又聊聊喝喝，男人的话题令她不适起来。
“我觉得男女之间，还是比较快速地进入亲密关系，然后再相处比较好。”
唐虞昭无语。
男人有些尴尬，想了想，又表示，“我不大会怎样向上交流。”
唐虞昭不解。
“什么？”
“就是，你懂吗？男人择偶，都是向下看的。对于上面的女生，我不知道该怎么交流。”
唐虞昭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尴尬一笑，心想，骚扰也能被包装得如此清新脱俗。
找了个理由连忙脱身了。回来的车里，收到了男人的关心短信。
“到家了吗？到家了跟我报个平安。”
“今天冷，和你握手感觉你的手很凉。晚上多喝一点热水。”
“最好泡个脚。女生不能受寒。”
“你今天打扮很美。”
“但就是以后别光着腿了，现在已经是寒冬腊月了。”
陆陆续续收到这些，回到家里，唐虞昭感到很烦，再打开手机打算拉黑此人，却发现已经被此人删除了。
这都什么玩意儿？
唐虞昭感觉哭笑不得。
这几天的恶心、失落以及悲伤加上现在被骚扰的烦躁，令她无法宁静。
她又开始想起了陆柏杉。
翻看着他朋友圈的照片，却是那样的其乐融融。难道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吗？
活动举办者发了很多照片，唐虞昭则是选择了一张自己看起来状态不错的，在人群中左右逢源，十分从容快乐的样子，发了张朋友圈，配了句类似今晚很愉快的话。
她才不要输。
陆柏杉在餐桌上，不时地翻看手机，依旧没有任何回应。看起来也不像冷战，而是彻底放弃的意思。
那个女的，曾经提到过自己在培养一个黑暗人格，来对抗这个世界的恶心。而他则是她第一个猎物。
当时完全当玩笑听了，竟然还觉得她可爱！
这女的，是魔鬼吗？
正郁闷着，却发现一条新朋友圈动态，是唐虞昭在人群中开心的样子。
她是那么引人注目。
愣神几秒钟，干脆关上了手机。
“怎么了？还在想那个女生？”
堂姐笑着看着他。
“哪有。最近忙都忙不过来。那么多资料要复习，有什么精力想什么。”
他慌乱地解释着。
“你看过《三个火枪手》吗？”
堂姐神秘一笑，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他。
“嗯？没有。”
“大仲马在那本书里说过，一只鹿受了伤，就会有许许多多的蝇子叮出它的血。我们感受到了痛苦，就会被好奇的人吸出眼泪。”
陆柏杉像是瞬间失去了食欲，眼神中一道灰飞烟灭，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轻轻推了一下面前的盘子，胳膊放在桌子上，头趴在了胳膊上。
“所以呢，当我们有了伤口，通常最好的办法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掩盖起来。沉默是最后的避风港。我们不该把痛苦的痕迹，泄露给任何人。”
陆柏杉直起身体，重新拿起筷子，盘子里已经放了一块牛肉。这道菜，是奶奶教给自己的，也教给了堂姐，他也为唐虞昭做过，她没吃。
70.情不自禁
陆柏杉回到家里，辗转反侧，直到深夜，洗了个澡，吹了吹头发，又回到了书房里，开始准备资料看书。
“小乖。”
一声信息，像是在他的心头轻轻敲击了一下。平日里他并没有热衷于维护任何人，这个时间的信息，不用猜也知道谁发过来的。
他拿着手机，点开信息，正是唐虞昭。那边又发过来一个可爱的小表情。
“嗯？”
他后悔应该起码等十分钟再回复，而不是条件反射般直接秒回了。
“小乖，你怎么还没睡？”
她就像从没离开过自己一样，这样亲昵地叫自己小乖。
“嗯。看书呢。最近比较忙。”
“哦。”
对方回复了一个字。
陆柏杉又后悔了。
“你呢，最近过的怎么样？”
“还好。”
“哦。”
对方又没了动静。
“今晚几点睡？”
陆柏杉拿起手机，又发了一条。
他感觉自己有点莫名其妙了。这算是个什么问题。
对方没有回复。
他拿着手机又翻看了一会她的朋友圈，却发现那些最近的图片全部删掉了。
烦躁地看了看书，又打了一会游戏，再次拿起手机，还是没有回复，他更加烦躁了。
这个时间突然出现，令他不禁脑海中浮现出很多曾经在一起时的画面。直到无法忍受这样的回忆带来的寂寞，突然门铃响起了。
站起身走到门边，想都没想，直接便打开了门。
她出现在眼前。
他没说话，直接把她揽进了怀里。两人情不自禁地狂热地亲吻着对方。
一句话都没有。
把她抱起，用脚关上了门，走进卧室扔到了床上。
她感受到了他的粗暴，却又甘心于沉沦在这样的霸道中。整个人像是跌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无法呼吸，忘记一切。
恍如一场梦。
乖巧地在他怀里，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最近这么忙吗？”
她轻柔地问道。
“还好。”
他的声音很特别。很清冷，却又很性感。吐字十分清晰，音色很独特。她从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嗯？”
他不解地问。
“你在想，她在干嘛，和谁在一起？我真的好想她。我想她，难以忍受！”
唐虞昭阴阳怪气地说着这些话，一副饥渴的恶趣味。
她本以为，他会清高地反驳，自己才没有她说的那么卑微和相思成疾，然而他却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让她毫无余地地紧挨着自己。
“那你想我了吗？”
他像是在质问。
那认真的声音像一个小男孩，几乎令她感到心痛。
“当然了。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唐虞昭开始夸张。
“你的后背，你的胳膊，还有你的脸。”
说着，从他怀里钻出来个脑袋，仰着头看着他的脸，手轻轻触碰他的眉毛脸颊和嘴唇。
“还有你香香的味道。”
唐虞昭嘴甜起来就像抹了蜜一样，她经常有这样的趣味，把一些日常的东西，用夸张的语言描述出来。
虽然此刻她是认真的，不过也算熟能生巧，她知道怎样讨喜。
“哦，原来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你是这样想的。”他完全相信了，心满意足地再次把她温柔地抱回了怀里。
71.收汁的汤
“你之前在做什么？”
“嗯？”
“我来之前，你在学习什么？”
“哦。在做一份资料，明天要提交。”
“那我岂不是耽误你了？”
“唉。能有什么办法。”
说着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要不然你现在做吧。”
“嗯？”
“我陪你。”
她看着他的脸，满是认真的表情。
“算了，你会感觉很无聊的。”
“不嘛。就是想陪你做资料。”
她坚持道。
“嗯，”思考一下，“那好吧。”
两人起身，她穿着他的T恤，像一件宽松的连衣裙。
他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把他放在了一侧桌子上。
夜晚静悄悄。台灯的光变得柔和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看他认真的着手于一件工作的样子，虽然他总是很稳重的感觉，而此刻，他则是安心地沉浸在眼前的资料中。
他的脸上有着温馨的光。
她的腿晃了一下。被他用手轻轻接住脚踝。
“不要撞到桌子，会痛。”
她却不听，另一只腿又晃了一下。
他这才意识到她是故意的。
“很无聊是不是？”
轻轻抚摸着她的脚踝，已经冰凉。
“没有啊。”
她若无其事地回答，又把脚伸到他胸前，被他用手捂住了。
“怎么会这么凉？”
“一直都这样。”
“要不要穿上毛线袜子？”
“不要，我不喜欢。”
他看着她，沉默了一阵。
“我在这里你没法专心对吗？要不然我去给你做一碗汤。”
她像突然有了兴致一般。
“啊？你还会做汤？”
“对啊。那我去咯。”
说着就跑了出去。
陆柏杉只能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一个小时过去了，资料也完成了，点击发送，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来到厨房，看着她在忙东忙西，又不像很有效率的样子。
“怎么样，快完成了吗？”
“稍等，在收汁。”
唐虞昭回答，头发有些凌乱！
“收...汁....”
陆柏杉重复着她刚刚的话。“可是你做的...不是汤吗……”
“啊...”
唐虞昭一抬头，唐虞昭一抬头，嘴角一抹黑色不知道是什么，头发凌乱地绑在脑后，“情况有变...”
“哦，这样啊……”
陆柏杉忍住笑意。
“所以你做饭的时候，都是这么审时度势随机应变的吗？”
一开口，唐虞昭忍不住笑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是无声的，后来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看一下都有什么。”
陆柏杉看着锅里丰富的食材，有胡萝卜白萝卜海参以及很多零碎蔬菜。
“应该可以吃了。”
随即关了火，锅底已经烧焦。
“是不是，不算很成功啊……”
唐虞昭看着锅里的东西，它们显得有些成分不明。
“挺好的，很香的感觉。正好饿了，我们吃了它们吧。”
说着一人盛了一碗，唐虞昭要回到书房吃，于是两人回到了刚刚的位子。
“啊，还挺香。”
陆柏杉吃了一块胡萝卜。
“是的呢，没想到我是一个厨艺小天才。”
唐虞昭也饿了，吃了一大口冻豆腐。
“是啊。所以你三年后那份菜单中，会加入这一道吗？”
陆柏杉突然想起她那个计划。
72.记承天寺夜游
“你平时都看什么书？”
吃完了唐虞昭做的东西，两人在书房四目相对，唐虞昭有点尴尬。
“啊..就随便看了一些。”
陆柏杉直起身，看着书架，拿出一本古文。
“这是宋词吗？”
唐虞昭接过书，发现有一页贴着一张绿色透明的书签，便打开读了起来。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而起……”
唐虞昭学着小学生的样子，一本正经表情夸张地朗读了起来，陆柏杉不禁忍不住笑。
“行了行了，不要再朗读了。”
说着便打算拿下她手中的书。
“念无与为乐者，”唐虞昭却非要坚持念完一样，继续浮夸地朗读。“遂止承天寺寻张怀民。”
“张怀民是谁？”
唐虞昭抬起头，看着陆柏杉。
陆柏杉又笑了。
“可能是他的朋友吧。”
“哦。”唐虞昭点了点头。“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水中藻，水中藻，水...”
“你是卡住了吗？”
陆柏杉笑着问。
“这个字念什么？”
“荇交横。”
“哦，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她终于结结巴巴读完了。
“这什么玩意儿？”
唐虞昭也忍不住笑了。“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
“九百多年前的一个夜晚，苏轼发现月色很美，出去找好友张怀民一起月下散步、又看了会竹柏，然后快乐地回家了。”
陆柏杉拿过书，轻松解释道。
“就这个？”
唐虞昭不解，“小作文一样，也能流传一千年？那我也能写。”
陆柏杉又笑了。
“今晚月色真美，我无案牍劳形。令人羡慕的心境吧。”
唐虞昭觉得索然无味，把书从陆柏杉手中接过来，放回了书架中。
“没意思。”
“你呀。还是太年轻。”
他说着摸了摸她头顶的头发。
“说的好像你老了一样的。我还比你大呢。”
“不见得哦。”
说着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你要是比我大能被我这样抱起来？”
“放我下来！”
唐虞昭感觉自己不仅被抱了起来，头还慢慢地在向下转。
“你不要玩我。”
她哭笑不得，用手拍他的胳膊。
“就玩你。”
不知不觉，真的把她整个人旋转了一圈，令她晕头转向。
“好晕。”
她满脸通红笑着说，“像喝醉了一样。”
“这就不行了？”
“怎么可能。我想喝酒。我今晚可以喝很多。”
“真的吗？”
“对啊。今晚心情好，可以喝很多都不醉。就是世界上体积最小的游乐场。”
她开心地回答。
“酒是世界上体积最小的游乐场。”
陆柏杉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嗯，有道理。”
说着，两人来到客厅，打开了一瓶Amarone，喝了起来。
灯光昏暗，月色透过窗纱，他讲了很多小时候的故事，逗得她哈哈大笑。
“所以你就是那种幸福的童年。”
“嗯，幸福的童年，算是吧。”
“人们都说，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
“也没那么厉害吧……”
73.相册里的时光
“这是你？”
唐虞昭拿着相册，里面一个小孩子，可爱极了。小孩子被一个老人抱着，无忧无虑地感觉。那老人仪表端庄，头发斑白，戴着珍珠项链，十分优雅的样子。
“嗯。我和奶奶。”
陆柏杉把她抱进怀里，不知不觉，竟然与照片中奶奶抱着自己的姿态神似。
“你奶奶看起来很慈祥。”
她一回头，看向了陆柏杉，却没料到对方眼神中一道灰飞烟灭。
“嗯。”
他轻声肯定，像是悲从中来，然而他的表情总像是很克制，外表并没有大的波澜。她只看到他喉结动了一下，像是咽了点什么。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喉结。
“她不在了吗？”
“嗯。三年前走的。”
“哦。是病了吗？”
“不是。她一直身体很健康。突然走的。”
“哦。”
唐虞昭好奇什么叫突然走的，但是没问出口，只是接着翻看相册。
“哇。阳光少年。”
又看到几张他打篮球的照片。
“很帅啊。”
她夸张地说。
“是吗？”他倒是像不好意思了一样，“你喜欢打篮球？”
“我不是很喜欢猛烈撞击的运动。”
唐虞昭回答。
“你不喜欢..猛烈撞击的运动？”
他突然重复了一句她刚刚的话，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唐虞昭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讨厌死了。”
“现在还喜欢打篮球吗？”
“很久前就不打了。这个还是十八岁的时候。”
“为什么呢？很喜欢的东西，突然就不喜欢了？”
唐虞昭像是十分惊讶。没想到突然被掐了一下脸蛋。
“啊，好疼。”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渣女。”
“我才不是渣女。”
她反驳。
“那你为什么不打篮球了？这不还得过奖吗？”
她十分不解。
“后来受了点伤，手术以后就没再打了。”
“是不行了吗？”
她瞪着大眼睛看向他。
他忍不住又笑了。
“我行不行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说着便扑了过来。
两个人在地板上，身体有些扭曲，唐虞昭不小心头撞到了地板上，瞬间泪水涟涟。
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啊，对不起。”
他连忙把她扶了起来。
“不哭哦。”边轻柔抚摸她的头发边安慰。
“这个破地板。”
他见她依旧生气，突然骂了一句，她忍不住笑了，脸上还带着眼泪。
“你笑什么？”
“没什么。”
唐虞昭依旧笑个不停。
他的怀里十分温暖。
“我好爱你的怀抱。”
“那你要乖乖的待在里面知道吗？”他边说着边拿着毯子把她裹紧了。
“唔。”
她含混不清地回答。
待到再要说点什么惩罚她这种不认真的态度，只听书房里电话铃声响了。
她从毯子里钻出一个头，看着他的脸。
“我先去接一下？”
“嗯，去吧。”
他打开毯子，把她放了出去。
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跑进书房，像一只开心的小兔子，他则是安静地靠着沙发，屏气凝神，等待她接完电话。
五分钟后，她神色匆匆地已经穿好了衣服出来了。
“我家里有事，需要马上离开了。”
74.亲戚亦已歌
唐虞昭一家三口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大伯去世了。
病房里已经有三个人，一个身着白色毛线裙黑色大衣发型高贵典雅面容清冷的女人，那是唐虞昭的堂姐，简穆妍。她比唐虞昭大十岁，小时候曾经有过几面之缘，后来就没怎么联系了。她跟着母亲姓，与唐家来往不是十分密切，而且母亲对此人颇有微词，这令唐虞昭更加不敢贸然接近。
“年纪也老大不小的了，也不思嫁娶，口冷心冷，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母亲提到堂姐，表情就没友好过。
大伯前两年患病后便辞去公司一切职务跑到天阴山道观里隐居了。听说他在那里找到了内心的平静与满足。后来简穆妍去了几次，一旁的女人也去了几次，后来听说两人又一起去了几次。
一旁的女人与简穆妍年龄相仿，然而气质完全不同。此女子浓妆艳抹，满脸胶原蛋白，嘴唇异常丰满，头发乌黑卷曲，扎成一个宽松马尾，一身名牌，眼似桃花，看人的时候眼神十分迷离，脸上有一种莫名的表情。
另一侧则是站着一个高大的头发花白的男人。他是大伯生前的好友，一起来送别。
“怎么突然就....”
唐虞昭的母亲面容悲伤地礼貌询问。
“唉。”
头发花白的老男人摇了摇头。
“大伯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他最后一句话是，你们还想让我怎样。”
一旁小护士突然来了一句，却被医生扯了一把，示意不要多嘴。
众人无语。
“人呐。都是命运。”老男人感叹了一句。
很快便安排了后世，众人散了。妖艳女人和老男人一同离开，唐虞昭一家三口则拉着简穆妍一同坐进了车里，回头商量如何与家里老人说这件事才不至于产生太大刺激伤害老人。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以歌”，宁静的车里，简穆妍突然翻看朋友圈来了一句。内容来自刚刚那个老男人，是大伯生前好友和合作伙伴，此刻已经开始了网上云吊唁。
大伯生前风云过几年，从一无所有摸爬滚打，创下了家业，当然这也完全离不开简家的支持。一切都是幸福的样子，直到那个女人浮出水面，大伯突然摇身一变，像是返老还童了一般。
简家当然不是吃素的，几个回合下来，大伯节节败退，后来不得不“回归家庭”，然而简穆妍的母亲却突然去世了。
后来事情便一步一步走向下世光景。没有小说里的逆袭，只剩命运的报应。
“这通房大丫头是立马易主了啊。”
简穆妍鼻子里一丝冷气，靠在椅子背上，闭目养神。
似乎一切都清晰可见，简单明了，一点纠纷都没有。聪明凌厉如简穆妍，这两年没干别的，全都在安排这一刻自己的所得。而此刻，她了了这份任务。
唐虞昭小心翼翼侧脸看了看堂姐，又低下头，屏气凝神不敢说话，怕说错话挨骂。她向来低调，知道什么时候闭嘴。
75.无声的痛彻心扉
开了一个家庭会议。爷爷在住院，并且很多并发症。他们决定把这件事隐瞒过去，悄悄办一个葬礼。
晚上唐虞昭父母留堂姐在家里过夜，被对方拒绝了。
“你家又不在这个城市，也不能住酒店啊。”
母亲虽然看不上堂姐，然而面子上绝不敢怠慢。
“这样吧，姐姐要是不嫌弃，咱们今晚去我家住。”
唐虞昭建议道。
简穆妍点了点头。
“那我今晚就和小昭一起住吧。”
唐虞昭父母没再挽留，而是安排了一辆商务车送两人到了唐虞昭的住处。
简穆妍走进房门，唐虞昭打开灯。对方四处环顾了一下，没有任何想说的。
“不好意思啊，我这里，略显简陋了一些。”
唐虞昭第一次，为自己家里装修简陋而道歉。在这之前，她理所当然地使用这里的一切，并不允许这个属于自己的地盘变得所谓温馨。
“啊，挺好的。”
简穆妍敷衍了一句，似乎也没多关心这里的环境。
唐虞昭领着她介绍了一下这房子里的功能很快两人便各自洗漱回到房间睡去了。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三点，唐虞昭才再次醒来，走到客厅，发现简穆妍坐在餐桌边，正拿着火枪点燃一支肉桂，随即把杯子口在烟雾上，又倒过杯子，倒了半杯威士忌。
“你醒了？”
唐虞昭小心翼翼，不敢上前，仿佛这房子里，简穆妍才是真正的主人，而自己则是来借宿的小女孩。
“嗯。”
简穆妍应了一声。
她看起来有些憔悴，手臂苍白，却又有一种别样的动人之处。
“姐姐，你要吃点什么吗？我给你做....”
唐虞昭再次小心翼翼地询问。实际上她自己除了切个茴香头，也没有更多想象力了。
“不吃。你不用忙了。过来坐吧。”
对方一招手唐虞昭乖乖走上前去，坐在了她面前。
简穆妍喝了一口威士忌。手放在额头，沉默不语。
唐虞昭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现在，应该获得真正的宁静了吧。”
突然抬起头，看着唐虞昭，面露一丝苦涩的微笑。
“啊，是啊，呵呵。”
唐虞昭被这表情吓到了。
“应该是吧。不是有句话叫restinpeace吗？”
“嗯。”
简穆妍又应了一声，同时又有些失望的感觉，唐虞昭内心责备自己不懂怎么安慰人。
“人生，像儿戏一样。”
对方又笑了。
“不要太悲伤。”
唐虞昭又憋出一句。
“我没有悲伤。”
对方莞尔一笑。又喝了一口威士忌。
唐虞昭战战兢兢。就像母亲在简穆妍面前一样。然而此刻的简穆妍，看上去线条柔和，眼神悲切，她心生怜悯，已经不为背叛母亲而感到内疚了。
“我感觉自己获得了自由。”
简穆妍突然说道。
“从前一直挺憧憬这种自由的。没有必要再去思考任何自己鄙视的逻辑，没有必要凝视泥潭和面对任何人的贪婪与可怜。”
唐虞昭不敢接话，只能屏气凝神地听对方说着，却又看见简穆妍突然以手掩面，肩膀颤抖。
那是一种无声的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