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妖灵界(8)
作为腓腓一族的大长老之一,凌长老住的小院一点也不小。三进三出,布置得极为清幽,就连为外族人看诊专辟的房间都是雅室竹轩,若是不明就里,初七绝对会以为这里是个茶室,并不是什么适合动刀动针的医室。
说实话,初七不记得自己生前有没有养过宠物,对给猫看病这种活不大熟悉。也不晓得妖族是如何看病,似乎上次芳菲夫人就是给自己号了下脉,倒是很像凡人的望闻问切中的切之手法。难不成这长老也要抓起九筒的爪子摸脉?
初七聚精会神地盯着凌长老的动作,结果很快就失望了。
只见他先是把九筒抱到了桌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一根手指点在其眉心,就开始了长久的沉默。越到后面,那双布满岁月沧桑的眼皮褶子愈发耷拉了下来,要不是那手指所点之处岿然不动,初七几乎要以为他睡着了。
耳边一个娇俏的声音低低响起:“凌爷爷看病的时候经常这样,你不要吵他喔~”阿芙悄悄将她拉了出门外,才敢恢复正常音量,又拍了拍小胸脯:“我敢打包票,起码还要半个时辰才完事,你在里面也是干等。”
初七不禁有些好笑,“所以呢?”这小姑娘该不会是想拉着自己陪她去抓蝴蝶什么的吧,她一把老骨头可做不来……
“你再给我多讲点外面的故事吧,你知道好多好多故事啊,我爹娘他们就只会说那些个老掉牙的。”
看着小姑娘闪闪发光的眼神,初七突然有点笑不出来了。她沉默了一会,轻声问:“阿芙是不是很想出去啊?”
阿芙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看了一眼左右,才点了点头。
“可是你还太小啦,外面的世界可是很危险的。有一些怀妖怪,还会专门守在路上抢你这样的小姑娘呢,拿去卖掉,或者……”觉得有点少儿不宜,初七就没继续往下说。
阿芙却道:“阿爹阿娘也不小啦,为什么他们也不能出去呢?要是他们能陪我出去不就好了吗?我阿爹最厉害了,肯定能打跑坏人的!”
初七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被动“拐带”了个小姑娘出去闯荡世界,连忙转移话题。“诶,昨天那个凶神恶煞的小子怎么没跟你一起啊?你们感情是不是挺好的,我看他对着我凶,对你倒是好得很。”
小孩子的注意力果然好转移,不假思索回答;“喔,阿立的姐姐昨天没了,今天那边在做白事呢。他跟凌爷爷请了两天假,所以,我就自告奋勇来替他做事啦。”
看着阿芙不经世事的小脸,初七心里一咯噔。昨天?
“你说,阿立的姐姐,莫非就是那个什么族长家的孙媳?”
阿芙点点头,又道:“听说他们家今天还要开会呢,说是要商量再选一个姐妹送过去族长家,下个月就行礼呢~”明明看着只有人类的五六岁孩童大小,说起这些事来却头头是道。
初七嘴唇动了动,问得有些艰涩:“阿芙,你们这里从来都是这样么?”
这回她点头点得更是理所当然。
“我阿娘就是这么嫁给我阿爹的啊,一开始是我二姨嫁了过来,后来生大哥的时候去了,我阿娘就来了,后来生了我,我阿爹还说以后不生了呢,但是阿娘不肯。”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活像个小大人。“我阿娘肚子里有小宝宝啦,可是我好担心……”
初七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忍不住抱了抱她。心里却很迷茫,不是说妖族最是作风豪放顺从本心行事么,为什么一个好端端的族群却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比凡人的封建社会还要憋屈呢?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存着存着,一个没忍住,就在凌长老诊断完之后问出了声。
“你说为什么不和外族通婚?”凌长老皱皱眉,似乎有些不想回答,但还是一边给九筒扎针一边随便说了几句。“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我们也不过是遵从而已。再者,我活了这么些年,那些个一夜风流始乱终弃的也见过不少,如果是族内通婚,大家都知根知底,这种问题就可以完全避免。你们外族人可能不大能理解,但这是我们保护族人的方式。”
“但是……”初七组织了下语言,试图更委婉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我虽然见识短浅,但也在不少地方走动过。你们腓腓一族是妖界里医术最好的,凡人里头也有这样一类人。他们认为近亲繁殖不好,容易生下畸形婴儿,反倒是杂交,额不是,就是跨种群婚配更容易生出比父母优秀的后代。”偷觑了下长老脸色,她又补了一刀。“那些凡人也会碰上难产,死亡率似乎没你们这么高……”
“胡说!区区凡人的微末之技,怎么能和我们受之于天的医道天赋相比!此话休要再提!”
初七有些捉急,真是老古板,可是她要怎么跟他们解释得清那些个什么近亲繁殖的基因缺陷问题还有杂交优势啊!
“可是,近亲繁殖的弊端是确确实实存在的,长老不妨想下,千年前你们族内的难产、怪婴出现的频率可有这些年高,还有,族人的数量是不是也在慢慢下降……”
她知道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但阿芙的担忧她看在眼中,这爻谷之中还有成千上万个阿芙,以及阿芙的父母。如果没有人做出改变,他们注定要成为被族规牺牲的祭品之一。更可怕的是,再过几千年,也许腓腓一族就会不存于世了。
本以为又会被凌长老呵斥制止,却没想到对方似乎根本没把这些话听进耳。
“这是你弟弟?多大岁数了?”凌长老拧着眉头问。
初七被打断思路,愣了愣,仔细回忆了下,道:“其实不是亲生的,具体多大岁数我也不清楚,约莫有三十岁了吧。这个岁数,在妖族应该算得上十分幼小了吧?毕竟它都还没化形,也还不会说话。”
长老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三十岁?普通的妖族二三十岁就能化形了,天资聪颖的一出世便可说话。就像阿芙和阿立两个,他们今年都还不到二十岁呢。你这灵猫却……”
“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劲吗?”
长老手中几点银光再次落入九筒眉间,后者似乎眼睫毛有了微微的震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第46章 妖灵界(9)
离开爻谷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经过几天的灌药、扎针和其他常识,九筒昨天已经醒了过来,不过还是有点蔫巴巴的。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被凌长老留着观察多了一天,这才意思意思收了点报酬让他们离开。妖灵石倒是其次,不过初七身上还剩下一些琅琊界采来的灵药灵果,这东西哄得凌长老十分开心,恨不得再给九筒附赠多一次全身扎针的服务。
九筒倒是十分不满,嚷嚷着要吃灵果,闹得初七不得不答应回了琅琊界再给它摘一篮子回去放冰箱囤着。
这一天里,九筒一直被星星眼的阿芙缠着玩,说来也奇怪,这小姑娘居然能听懂九筒在喵喵喵着说什么。阿立则是被气得半死,生怕阿芙被这臭猫妖拐走,于是阿芙去到哪里跟到哪里,形成了一拖二的靓丽风景线。
走时,小跟屁虫阿芙特地来送了初七,还眼泪汪汪地送了九筒一捧蒸熟了的毛果子。小跟屁虫的小跟屁虫阿立虽然不大乐意,却也别别扭扭地来了。
“我们,我们以后是不是见不到面了啊?”小姑娘要跟新朋友分别,显得十分委屈。
九筒喵道:“你可以来灵魂招待所找我们啊~”然后被初七送了个头顶暴栗,这家伙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还学会拐带小妹妹了。
小姑娘听了这话,更伤心了:“可是,我出不去,呜呜……”
想起这几天自己和凌长老的各种见缝插针的辩论,初七不由深深叹气。要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很难,要改变一整个族群的规矩就更难了。
她轻轻捏了下小姑娘的苹果脸,温柔哄道:“阿芙乖,别着急。你现在还太小啦,你要好好修炼,等你再大一点,姐姐让九筒来找你好不好?”她狡黠地对小姑娘眨了眨眼,后者似乎接收到了什么讯息,愣了下就笑逐颜开,忙不迭地点头说好。
她依依不舍挥别:“那,九筒你可一定要来找我啊,别忘了我啊~”
“喂喂喂,还有我呢!”别扭鬼阿立也虎着脸说出了这一句最像道别的话。
走了好远,九筒还扒在初七肩头一动不动。良久,才转过脸来凶巴巴地抱怨:“我脖子上的这个铃铛能不能解开啊喵?勒死我了喵~”
初七拨弄了下它颈间的银白色“铃铛”,翻了个白眼:“不行!长老说了,必须要等你化形之后才能摘!”又冷冷瞟他一眼,道:“除非你还想来这么一回,我可告诉你,咱俩不过是同事关系,下次你要是再睡死过去,我可不大老远地带着你来求医了。”
九筒哼哼唧唧地跳进了小竹篮里,表示不想跟她说话。却没发现此时初七脸上神色极度复杂。
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颈间,心中有些迷茫,先前挥散不去的疑团似乎又回来了。
三日前。
凌长老一脸严肃道:“魂魄先天残缺,被人为补全,但最近似乎受到什么影响,变得极度不稳定,故而会出现嗜睡现象。这位小友最近可有受过什么伤?”
初七不假思索摇摇头:“并没有受伤,事发那天晚上,它似乎出去喝了许多酒,回来就醉倒了,结果一直没醒过来,我才带了它出来求医。哦,对了,先前碰到个医师也是说它神魂不稳,只是没长老您说得具体详细。”
“那就奇怪了,既然没有受伤,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它如今魂魄中被人为补全的那一部分出了岔子。这神魂之事老朽也并不大擅长,只能做此猜测。”凌长老口中喃喃,不知想到了什么。
初七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做事也是只看结果不管过程那种。立马就问:“那可有医治的办法?”
绕到后头去翻了半天医术后,凌长老终于有些赧然:“咳,若是以汤药、针灸之法,只能治标不治本。最好还是能寻到妖血藤或是造化果,此二物乃是妖界难得的灵药,有滋养神魂之功效。只是,造化果五百年才结一颗,妖血藤又只生长在极北之地,只怕……”
初七眼神一闪,问:“长老您是说,只要有滋养神魂之物就可以了?不拘是吃下去或是怎样?”
“按理说是的。不过,除了这两种灵药之外还有其他同样功效的丹药么?莫非又是他界之物?”凌长老眼中放光,激动地几乎要上前抓着初七的手深入讨论,倒是吓了她一跳,条件反射就往后退了两步。凌长老好不容易才抖着胡子克制住自己,辩解道:“抱歉。这是老朽的老毛病,一见到新的灵药、丹方就走不动,还望小友海涵。那药,若是小友愿意送我一份,此次诊金我愿意分毫不取!”
“这……”初七犹豫了。
她想的自然是从姬老鬼手中得来的那颗珠子,据说有聚魂、养魂之效。按照她的想法,若是这样可行,她倒是能将珠子借九筒戴一段时间,等他神魂稳固了再收回来就好。只是,这位凌长老可信吗?
初七早已从芳菲夫人身上看到了腓腓一族对医道的痴迷,芳菲夫人也说凌长老算是个好人,但她不敢打包票说对方在知道自己身上有这样的宝贝后会不会动了据为己有的心思。毕竟,人心难测,她看过太多的故事、太多的口蜜腹剑、太多的翻脸无情,她不得不警惕。
只是,在没有更好选择的前提下,她好像也只能冒一次险了。
兴许是最近被抢亲、遇到疫魔等等事故已经耗尽了她的坏运气,这凌长老如芳菲所说,真真就只是个痴迷医术的老好人而已。他捧着那颗莹白的珠子研究了半天,最后一脸心满意足地召来阿芙和其他小童,热火朝天地准备治标的药汤去了。
初七摇摇头,这腓腓一族还真是专出怪人。
说起来,她们在爻谷里待了三天有余,也不知那位芳菲夫人还在不在那儿等着。初七远眺着,似乎不见有人影,便暗暗做了决定,要是在原处看不到她,自己就偷偷溜走好了。万一被冥君发现自己擅自带妖精跨界门,只怕卖身契也不要了,分分钟把自己塞进铜镜里当镜灵去。
反正她记性可好了,进来的路线她记得清清楚楚,如今只要原路返回就好。
半小时后,初七再次踩到了一根雪白的大骨头,看着比人类成年男子的粗大多了,约莫是什么兽族。她瑟瑟发抖地看着身旁的迷雾,心中暗道晦气,只能屈服。
她掏出了个小罐子,把木塞一拔,一对粉蓝双色的迷你蝴蝶便飞了出来,先是晕头晕脑在原地转了回圈圈,然后好像定下了方向似的,一鼓作气就往前飞。
第47章 妖灵界(10)
众所周知,在除了冥界之外的地方,鬼魂是不能吃东西的。只是幽冥酒楼消费太高,寻常滞留在冥界等着投胎的孤魂野鬼也无钱消费,他们只有在一年一度的盂兰盆节才能到人间享受一回美食盛宴。寻常时间,那些食物一吃进喉咙就会变成热炭或者毒刺,味道倒是尝到了,只是要付出的多半是吐血虚弱的代价。
原先在狼妖那里时,初七便想了这个不大精妙的法子,借“中毒”之机接触芳菲夫人,在她伸出手来为自己把脉的那一刻,她已经在对方身上种下了追魂香。这是白无常提前给她捎来的护身宝贝们中其一,无色无味,只有特定的鬼蝶才能追踪到其踪迹。总而言之,不管是人是鬼还是妖,只要点一点这追魂香,就能在鬼蝶的指引下找到对方。
因为“假死”事件,初七本以为这一招用不上了,没想到歪打正着,倒成了此刻救她出迷阵的关键。
也不知绕了多少次弯,踢到了多少根白骨,甚至还有没完全腐烂的动物尸体,约又过了半个小时,初七终于见到四周迷雾渐渐转淡。仔细一看,四周郁郁葱葱,树木高大而茂密,似乎已经不是她离开时爻谷那处了,倒有点像是芳菲带她进谷前的霍山外围。
鬼蝶还没有停,慢悠悠地扑棱着薄薄的翅膀。初七倒是思考了几秒,要不要自己先行离开。正在犹豫间,那鬼蝶却又飞了回来。
“咦?你怎么自己出来了?”一个清冷的女音突然从初七身后冒了出来,吓了她一跳。
回头一看,美人如画,清清冷冷的气质好似云中仙子,可不正是初七想偷溜摆脱的芳菲。
初七暗恼,果然是出来了,早知道自己走快两步,不就遇不上她了?她若无其事地扬起衣袖,将两只鬼蝶收入小罐中,才淡定答道:“咳,先前从你入谷的路线中得到了些许启发,我举一反三就走出来了,哈哈……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美人轻启朱唇,幽幽道:“我母亲死后,族里不愿意接纳,她的墓就在此处不远。”她望向远方,似乎在看某个地方,又像是什么都没看,眼神缥缈。“说起来,我已经很多年不曾拜祭过她了。我们妖族跟你们人族不一样,不大重视这些形式。毕竟,人族死了还有鬼魂可以享用祭品,妖族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留不下……”
她没有告诉初七的是,她在母亲的墓旁发现了一间小木屋。
说是小木屋,其实更像是草庐。木头搭的简易房子,门板、窗框都钉得歪歪斜斜,倒像是出自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之手。屋顶上就铺了几层干枯的茅草,看着有些年头了,有些草都干得快碎成渣渣了,也没及时换下新的茅草。压得也不够好,刚好一阵大风刮过,这些茅草就被吹跑了不少,露出了个可怜巴巴的尖顶和漏洞。若是再不修缮,只怕来个风雨交加,这屋子立马就要被掀翻了。
芳菲不由得想起自己幼年时住的地方,也是这样寒酸的屋子,是父亲亲手搭建的,她觉得怪丑的,但母亲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反而是用她的一双巧手把简陋的小屋子布置得格外温馨。有时候,是一束带着露珠的新鲜野花,插在那个瘦长的陶瓶里,清晨的阳光从露珠中折射而过,会绽放出细小的七彩光芒。有时候,是几块奇形怪状却颜色艳丽的石头,被母亲在溪水中冲刷干净了,然后排排坐放在窗台上,在月华中闪耀着迷人的光芒。
那是芳菲一生中最快乐的几年。
她忍不住就走近了,凑到那半开的门前,只看了一眼,就好像被雷劈了似乎浑身僵直不敢动弹。
屋内的一桌一椅,墙上贴的字画,角落那个架子上的陶瓶,竟然都跟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若不是回头看着母亲的墓碑还在,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什么幻境了。
“你,你是阿菲?”一个犹疑的男声响起,带着浓郁的沧桑。“小姑娘长大了好多啊……”
芳菲不敢转身,泪水却盈满了眼眶。
“你来看你阿娘的吧,刚好快到她忌日了。听说你离开这里好些年了,我还在想你今年会不会来呢,没想到啊……”男人想上前,却又退了开,转身踉踉跄跄地往那黄土堆奔去,口中不知默念着什么。脸上神情似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芳菲站在屋前不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淌。
她以为他早就忘了母亲,也忘了自己和未出世的弟弟。这个人,他为什么能这么狠心?可以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拱手送人,不管她愿不愿意,也从来不过问她的死活?
她恨了他这么多年,到头来却发现,他一直在这里,从未走远。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守在这里?”芳菲悄悄抹了眼泪,踱到墓前,颤着声音问。
男人笑了笑,没说话。他的手掌在小小的木质墓碑上摩挲,经了这么多年的风霜侵蚀,这小小木牌早已变得斑驳不堪,只是上头的“爱妻阿纯之墓”六个字却还栩栩如新,明显是年年有人执笔重新描摹。
“阿菲,对不起啊,我是个不合格的爹,护不住你,只能把你送回族内,远远地看着你长大。只要你活得开心,阿爹也就心满意足啦……”
父亲的话言犹在耳,芳菲神思恍惚。
她突然问初七:“到底什么是爱呢?你知道吗?”被问的鬼一脸懵逼。
她又换了个问法:“譬如说,如果你爱的人死了,你会陪他一起去死吗?”初七犹豫了下:“伤心悲痛是肯定会的,但是一起殉情,这个应该不会吧……作为一个鬼,我总是对活着这件事有特别的期待。”
“那,如果你还有小孩,你会因为伤心悲痛而抛弃他于不顾吗?”
初七毫不犹豫:“当然不会啦!”又突然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虽然我没做过母亲,但也见过很多感人的故事,母性的力量是很强大的,恩,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要先把小朋友照顾好嘛。真的放不下的话,等孩子长大成人再去殉情好啦。不过我觉得哈,真的等到那时候,我可能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啦哈哈哈,然后天天跟不同的老头去跳广场舞……”
这厢初七还在带着笑畅想自己做单亲妈妈的畅爽人生经历,那头的芳菲却突然无声笑开。
是了,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她何必要为他人的选择而痛苦呢?只要她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要让自己重蹈覆辙,不让自己的后代经历同样的痛苦,应该就可以了吧?
第48章 妖灵界(11)
在返程路上,初七终于收到了来自boss的“亲切问候”。
冥君大人终于在百忙之中抽空回她讯息了,不过还是惜字如金,只是简短的几句表示自己会派人处理就完了。然而,这还是给她打了一剂定心针。初七这回还是打算原路返回,她可不想再在炎浮山那一带遇到什么疫魔病魔的了。
只是还有个麻烦没解决。
再次坐在金山阁的拍卖会现场,而且还是十分靠前的座位,初七看芳菲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起来。这位冰美人现在在她眼中不是美人,而是一座大大的金山,恩,就是差不多跟金山阁这么大的金山。
“别这么看着我,怪瘆人的。”真·冰美人·金山冷酷无情地警告她。
“咳咳,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初七还是忍不住咂舌,亏她当时看这妹子跑路啥都没带,结果人家随便出手卖个丹方就能换两张高级门票,还有的剩。科技真是第一生产力啊!“芳菲妹子啊,你说你们这个医术,能不能外传的啊?你看我……”
芳菲妹子继续冷冰冰打破她的幻想。“别想了,要是能轻易外传我这丹方还能卖出高价?”
刚好这时拍卖会开场,初七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转头去看,发现拍卖师还是上次那只虎妖,只是看着没有之前威武雄壮了,神色之间颇有点憔悴。
“说起来,你要来拍卖会找什么人来着?”芳菲兴趣缺缺地扫了眼手上的《今日拍卖清单》,难得开启了闲聊模式。
“这个,说来话长。上次在这里丢了个人,所以回来找找,嘿嘿~”
芳菲:“……”听起来怕是像丢了个手帕。
撸了一把趴在自己膝头的白毛团,初七又摸了摸头顶的狐狸耳朵,确认无误后,一脸八卦地转向旁边那个青年男妖打听道:“这位兄台,听说上次拍卖会有个拍卖品死而复生,不知后来如何了?可有拍卖出去?”说罢,还眨了眨眼,一副十分想捡漏把那传说中的复活拍卖品买回家收藏的模样。
“哦,你说那个啊,没卖成。”青年男妖显然也是个消息灵通的,十分热心地解说:“当时不是五里山的狼妖拍下了么,只是闹了一场,那个人类修士虽被宋阁主制服了,但不知怎的金山阁最后也没交货,那狼妖可气的很,还是宋阁主出面作保,又给了些甜头才安抚好了。后来你猜怎么着?”
初七十分上道,半真半假弄出一副心痒痒的样子问:“后来怎么了?”心道,MMP那狼妖真是个色中饿鬼,居然连尸体都不放过,幸好没给他买到!又偷觑了下芳菲脸色,美人毫无波澜一派平静,似乎自己并不曾认识过那只狼妖似的。
“后来那人类修士居然被宋阁主收了当贴身侍女,说是侍女,其实嘛……”男妖似乎觉得跟一位年轻女性聊这个不太合适,连忙岔开话题。“听说连观澜山山主都惊动了呢,你知道,那位是最不喜欢跟人类打交道的,但是宋阁主还是我行我素,我们都说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初七傻了,纳尼?这不是仙侠版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套路吗?居然能在柳素真这小丫头身上重演,真是叫她不知作何评论了。要是甜宠版的还好,要是虐恋情深版的……
她浑身一个哆嗦,差点没把九筒给颠下去。
回忆了下自己闲极无聊时看过的那些凡人小说,初七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她像祥林嫂一般后悔,要是她那天没有抢走柳素真的炼妖壶就好了,后面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了。这下可好,小姑娘不仅身陷妖界,还跳进了这么大的火坑。
不行不行,她得想办法救人!
耳边男妖还在叨叨:“听说宋阁主十分宠爱这新侍女,自从收了人,城里那些有名的成衣铺子、脂粉铺子的东西都流水一般地送进了流云院,说不好哪天就要办喜事了……”
初七脸色一白,都要办喜事了,不行,必须快点去救人才行!
她勉强笑着扼腕叹息:“看来这侍女必然是天姿国色了,也不知今日有无机会一见。”
“听说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我曾见过一次,确实有些姿色,但远不及咱们妖族女子。也不知是给宋阁主下了什么迷魂汤。啧……”男妖语气一转,又道:“鄙人觉得,姑娘比她好看多了……”
初七差点选择封住听觉,不听后面这一连串的溢美之词。幸而她还保留着几分理智,故而听到了最关键的一句。
“宋阁主倒不是场场拍卖会都来,不过这回倒是来了,听说上回出了事故的原因,要来镇场子。我倒是觉得,他可能是想给那人类侍女拍个什么宝贝,博美人一笑,也未可知。”
“哦哦,听说宋阁主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知是场上哪一位呢?”初七切换到了迷妹模式,虽然她从未见过此人,还是这次来之前在小摊上花了一颗下品妖灵石买的所谓宋阁主小像,约莫是女粉丝出品同人作品,看着确实很美型,不过水分多大就不清楚了。
青年男妖心里有点不平,暗恨如今世风日下、妖心不古,这些个女妖个个都是只看皮相的虚荣货色。却还是勉为其难地好心指了指某个方向,解释道:“喏,上头的VIP包间,向来是宋阁主的专场。不过咱们从外面看不见里头的。”
初七心满意足地送了他一个大大的迷之微笑,转头就跟芳菲咬起了耳朵。
“妹子妹子,你那里有没有随身携带着什么迷魂散啊麻药或者毒药之类的东西啊?”
“你要做什么?”
得知初七想靠一己之力偷偷摸进宋阁主的VIP包厢同时还要顺走一个大活人,芳菲的眼神宛如在看智障。她想了想,问了初七一个问题:“你知道当今妖族的势力分布吗?”果不其然,初七一脸茫然。
“妖王已经久不出世,据传早就……如今整个妖灵界以中州的天池山为界,划分为界东、界西之地,分别由妖王的两个子女掌管。我们所在的观澜城,正是界东之地的主城。观澜山山主就是妖王的小儿子,而这位宋阁主则是观澜山山主的第一大干将。至于界西之地,离这里太过遥远,你也无需理会,只要知道大概势均力敌即可。哦对了,西边那位界主好像比较喜欢和人类打交道,你的那些盘算要是放在那边,说不定还能和平商榷解决,这边就难了。”
芳菲端起VIP座位专供的茶水,润了润喉咙,才问:“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位宋阁主的战力在你们妖灵界名列前茅,我去了就是送死,是嘛?”初七掰着指头数了数,得出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
芳菲点头:“你还不算笨到家。”
初七:“……”忽然觉得这位小姐姐才是霸总路线怎么办!
第49章 妖灵界(12)
即使被芳菲耳提面命不要轻举妄动,但拍卖会结束后,初七还是忍不住跑去找门口的兔妖。
“阿乙小哥~你还记得我嘛~”初七出于无奈,只能勉强使了个美人计,虽然她觉得自己的媚眼跟白眼差不多。
兔妖的脸立马红了,比眼圈还红,嗫嚅道:“记得。姑娘可有什么要拍卖的?”他的眼神落到九筒身上,倒是亮了亮。“近来有老主顾说起,想养一只纯血的灵猫,姑娘你……”
“啊不不不,这个不卖。”初七连说带比划的,终于表示清楚自己的来意,不想买卖,只想跟宋阁主新收的侍女见个面说几句话。
阿乙有些为难,宋阁主这般的人物可不是他们看门派传单的能轻易接触到的。“这,我们不能随便放人进去,要不你在这里等一等,或许宋阁主会从这里出来也说不好。”说罢,他心里默默念道,反正他看门这几年就没见过宋阁主从这个大门出入过几次……
旁边芳菲悠悠来了句:“根据我在妖灵界混迹多年的常识,一般大人物都喜欢低调行事,我看你还是死心吧……”
“对对对!”九筒也喵喵着附和,想方设法催她快点动身回去,因为这个世界的妖精做饭都不怎么好吃,只能啃那些个生果子实在是没滋没味,这对正长身体却饿了一个多月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
初七却不肯走,面上抱着一丝希望。
“再等一会吧,或许真能见到呢。”其实她这会也不敢想救人的事了,不过总得看上两眼,确认柳素真没有被折磨虐待才行。
此时,原本来参加这秋季拍卖会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大门口倒是安静了下来。忽的响起一阵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初七满怀期待地凑近了去看,只见走出一群衣衫华美、雍容华贵的俊男美女,明显是妖族里的上层人物。
当中打头的一女妖身着鸢尾蓝衣裙,发式典雅,胸口也不像其他女妖那般开得极低,若不是在此处看到她,倒更像是个凡人里头的贵妇。另一个被簇拥着的女妖则是一身白衣,清冷气质比起芳菲来也不遑多让,不过这位像是久居高位养出来的冷傲气质。至于初七想找的那位玉树临风的宋阁主,此时却屈居二人身侧,一副谦恭有礼的模样,让人不得不开始揣测这两位女子的身份。
蓝衣女妖虽然打扮典雅,但说起话来却显得有些暴躁。
“小宋啊,上回那把剑你可得帮我好好找,找到了价码随你开,如何?”顿了顿,又回头看了眼金山阁的招牌,不无恶意道:“若是找不到,我倒是要跟我那好弟弟说道说道,你们这金山阁防守忒松,或许该向我们界西之地的麒麟阁学习一二。你说呢?”
面对蓝衣女妖的软硬皆施,宋阁主的身姿依旧挺直,毫无卑躬屈膝求饶之态,亦无虚与委蛇的打算。他朗声笑道:“自然不负妩鸢大人所托。说起来,大人此番匆匆前来,山主也是十分想念呢,还特特交代我招待好您,他不日就进城来此和大人相见。”
名为妩鸢的蓝衣女妖脸色一变,原本的强大气场不知何时弱了一半。
“咳,我只是陪栗姐姐顺便路过,倒不需要什么特别招待。见面什么的哈哈哈……”还是免了吧。
被点名的白衣女妖白栗深知这对姐弟之间的古怪毛病,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只得发话解围:“今次得了冰血虫和蓝灵玉,还多亏了宋阁主的关照。往后若有需要我天狐一族的地方,还请不吝提出。”
听了几嘴,初七大致晓得这几位的身份地位了。蓝衣女妖约莫是芳菲口中说的那位界西之地的领主,也是观澜山山主的姐姐。而白衣女妖约莫是天狐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譬如说族长或族长女儿之类的。如果没猜错,说不好那蓝衣女妖要找的还是自己储物袋里那把破剑,可怕!
她勉强按捺住心虚之情,试图先找到柳素真。只是任她拉长脖子东看西望,也没能从这三位身后乌泱泱的从人里找到那姑娘。
莫非是走得囚禁路线?!
她再次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剧情,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上前去要向那姓宋的问个明白。芳菲心道不好,想扯没扯住,只得叹着气跟了上去。
结果初七还没开口,就听到那蓝衣女妖妩鸢的笑声:“哎呀,小宋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颇受女妖们欢迎嘛,不过,她们知道你的真实年龄吗?哈哈哈~~~”
宋阁主难得脸色有些发僵。
初七一头黑线,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来追星的,那个,宋阁主,我就想问问柳素真在哪,我能不能见她一面?”
“柳素真?”宋阁主一愣,很快答道:“并不曾听说过这名字。”
“怎么可能?就是一个月前大闹拍卖会那个女子啊,不是说被您收了作侍女么?”初七直觉他在忽悠自己。
宋阁主若有所思,眼神却在旁边两位贵客的身上打了个转。
“鄙人有些私事要处理,恐怕不能亲自送两位出城了,还请见谅。”
他转头唤来一个掌柜,又要吩咐他替自己送人,却被妩鸢出声拦下。
“有什么好送的,我们俩又不是没长眼睛没长腿,刚好可以在城里随便逛逛,小宋你自便吧,别管我们~”她最怕就是被这家伙的人黏上了,也不知刚刚是不是在威胁她,但她暂时可不想真的见她那“好”弟弟。
妩鸢扯着白栗就要走,却发现自己好友死死盯着那缠着小宋问话的女子,神情极度复杂。
“阿栗你……”
差点闹了个乌龙的初七太阳穴一抽一抽的,只觉得柳素真这小妮子牛B。估计是怕自己一个捉妖师反被妖怪捉了压榨奴役的事传回琅琊界,她弄了个花里胡哨的假名,然后天天在宋阁主的院子里瞎折腾,说起来这位男妖脸上也是颇多唏嘘。如果他不是演技帝的话,这套路倒是很符合柳素真那个咋咋呼呼的性子。
“既然这样,我便……”初七放下了一半的心,反正人家都说了,因为柳素真当时大闹会场,害得金山阁损失不少,只要她做一年的侍女干活抵债,已经算是很便宜了。她正打算告辞,带着嗷嗷待哺的九筒和渴望新世界的芳菲打道回府,却听那个叫胡什么的白衣女妖突然出声。
“宋阁主的新侍女么,此事我已有所耳闻。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不如我们一同去宋阁主的流云院叨扰一二?”蓝衣女妖瞪大了眼睛,似乎正想拒绝,扯她衣角却无果,只得不情不愿地抬头望天,口中嘟囔道:“要是小宋坚持要热情邀请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宋煜眼角微抽,似乎正在斟酌言语。
白栗又道:“还有这两位姑娘,既是来寻友的,也一起吧?”虽是问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更像是个命令句式。
初七/芳菲:???
第51章 驱鬼人(1)
夜色沉沉,仿佛无边浓墨重重涂抹在天际。大地似乎都已经沉睡了,除了偶尔的几声低低狗吠,整个街道上寂静无声。
李小敢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银十字架和那串蒜头“项链”,一只手佯作镇定地扶着腰间的桃木剑,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伸进腰间另一侧的布袋,颤抖着掏了把糯米出来,嘴里念念有声,从“南无阿弥陀佛”到“上帝保佑”再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都念了三遍,才壮着胆子走到那废弃多年的大宅子的门口。
四周环顾了下,确认没人,他又掏出一根发卡,开始俯下身子捣鼓那门锁。
终于,十分钟后,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久未活动的门轴早已生锈,猛地被推开,发出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
李小敢硬着头皮忽视那种诡异的感觉,继续推门而入。还未来得及查看屋内状况,倒是先被四散的灰尘呛了两口,忍不住咳了几声,却又马上忍住。
他抬眼一看,屋外的路灯微光透了进来,能够依稀看清屋内轮廓。天花板很高,上头挂着的水晶吊灯很大,只是按了开关没反应,估计是太久没交电费停了。李小敢心里点点头,稍微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
按照他看过的恐怖影视作品套路,要是废弃多年的房子里面还一切如常,他才要担心呢。
家具都是偏古典的欧式,厚厚的地毯,大大的沙发,一整面墙的书架,甚至还有个壁炉。只是,桌椅、沙发、茶几等家具都被白布遮盖了起来,都不需要凑近去看就能发现,白布上落下的灰尘已经非常厚,厚到这白布几乎成了灰黄色。
明显这里已经有多年无人来访了,而他却还要作死地大半夜上门冒险。李小敢敲敲自己的额头,有些懊恼。
他自小就爱看恐怖故事、电影,对这些作品中的道士法师十分钦佩,很羡慕他们随手一丢黄符纸就能镇住大粽子,随便念个咒语就能凭空点火。故而,他自青少年起就一直在网上寻找相关的信息,希望自己能走狗屎运拜入某个隐世高人门下,学几招这收鬼镇鬼的绝招。没想到,他还真就那么幸运,在网上找到了传说中的茅山镇鬼宗的论坛,还刚好碰上青云真人广开山门招收徒弟。
只是,他那师父神出鬼没,自从拜了师,基本上没打过几个照面,就连拜师仪式都不需要去茅山举行,而是每位弟子在家中备好三炷香、摆好蒲团面向茅山方向跪拜行礼。其余大半时候全是在线直播教学。据说,师父是宗门之主,经常要出差去各地抓鬼,故而抽不出时间应付这些繁琐之事。
李小敢自然不敢质疑师父的话,但他总觉得自己理论知识学得很不错,就差实操了,可师父总是很挑剔地说,“你资质普通,需要付出比旁人多一倍的努力才行,起码还要两年才能去实习”诸如此类的话。
他倒是有跟直播教学群里其他师兄弟私底下聊过,问他们有没有其他门路可投,想换个宗门学习多一些实操内容,结果那些人都纷纷表示,“要是现在离开,之前交的学费不就亏了?”又或是,“再忍忍,还有两年就能出师了”这样的安慰话语。
李小敢只能继续潜心学习师父快递寄来的几本《茅山捉鬼术72招》《道家入门心法必背49条》《教你根据厉鬼属性选择合适辟邪道具》,虽然它们看起来纸质粗糙,比街边十块钱一本的盗版书都不如,但他坚信,平凡的外表只是为了遮掩其中的精华。
终于,在他来来回回翻烂了那几本教材后,他信心满满地朝着本市七大恐怖传说之一的郊区鬼宅出发了。
据说这栋房子差不多十年没人住过了,之前发生过命案,后来想转手却没卖出去,就一直空着。但每到深夜,这里就会发出奇怪声响。曾有夜半路过的醉汉听到有女人在哭,也有人说在窗台处看到过一个诡异的小女孩,众说纷纭。总而言之,基本上平时没人敢接近。
两年前有个以胆子大著称的主播为博人气跑去那里直播,后来录到一半却突然黑屏停播,后来再也没见过那个主播出现。小道消息说是心脏病发死了,但网上吃瓜群众多半觉得是被鬼吓的。从此之后,那宅子更是无人问津,就连附近的别墅洋房的价格都一落千丈,邻居们不断搬走,只剩下些老人家不愿意离开的继续坚守着,这里愈发冷清起来。
李小敢坚信,经过自己两年的反复钻研和学习,现在的他绝对已经达到实习捉鬼师的水平了。等他今晚把这里的鬼给收了,再拍个照片上传到群里,肯定能获得师父的青眼,以及师兄弟们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光是想到这,他开心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
不对!
刚刚是不是有一阵冷风吹过?
李小敢突然觉得背后有点发凉,他不敢回头看,只能死死地盯着前方,因为他刚刚点燃的那只小蜡烛有些摇摇欲坠的熄灭趋势。他心中一揪,书上说了,如果蜡烛熄灭了,说明旁边必然有鬼。
接下来该怎么做来着?
撒糯米?对对对,先撒上一层糯米,以此观察鬼的行走路线。
哦对了,还有符纸,可以贴在屋内四面八方,摆个什么阵,将鬼物困在阵中无法动弹。
然而蜡烛只是晃了晃,并没有熄灭,仿佛刚才只是凑巧从大门外吹来了一阵风。
李小敢松了口气,定下心神,走回门前将大门虚虚带上,又按照来之前的计划开始准备。
带着小铃铛的红线被挂了起来,黄不溜丢的鬼画符也贴了好几张,糯米在地上撒了薄薄的一层,还有自带的柳叶擦过了双眼。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招鬼咒语了。
他一手持桃木剑,一手拈着张黄符,用那符在剑身上虚虚抹了一遍。口中念念有词,只是过了半晌,那符纸都没能自燃起来。李小敢有些懊恼,只得凑在那小蜡烛上点了火,且看符纸慢慢在明亮的火焰中变成灰,他莫名生出几分自信,大喝了两声不知什么咒语,便道:“何方鬼物,还不速速出来束手就擒?”
一片无言的宁静。
李小敢不信邪,又按照教材上的流程操作了一遍,结果却还是一样。
他面如死灰,不敢相信自己学了两年居然连个最简单的招鬼术都用不出来,难道真的像师父说的那样,是他资质太差了吗?
在地上蹲坐了半晌,李小敢觉得腿有些发麻,这才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那些道具也懒得收拾了,直接游魂一样往门外飘出去。看来,他实在是没有吃这口饭的命,还是回去洗洗睡搬砖吧。
没想到,就在他距离大门还有二十厘米不到的时候,屋内的铃铛却叮叮当当响了起来。与此同时,本该是合上的大门突然洞开,一股冷风吹来,四周的空气似乎都比刚刚低了十几度。那原本艰难求生的小蜡烛也应声而灭。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小敢几乎是狂喜着想扑上前去,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就脑后一痛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似乎听到一句什么“大半夜的这里怎么还有个大活人”,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他想,哦,原来是个女鬼。接着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53章 驱鬼人(3)
当了接魂使这么些年,初七遇上过最为棘手的还是上次骨笛一事。说来也怪,那骨笛只要注入灵力就能自动吹奏,奏响的笛音还能召来方圆十里内的鬼魂为其所用,也不知道她怎么当时就不受影响,姬余臣这只千年老鬼还被那音波攻击震出了不少内伤,后来还休养生息了好久才勉强恢复。
经此一事,初七颇有点自豪,觉得自己可能是天赋异禀,自带音波攻击的反伤防御buff那种。到了今天,她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嫩了。
红衣小女鬼在镜中哇哇哇直哭,震得她耳膜都快破了,这种感觉非常难以形容,就像是整个城市的玻璃都在同一个瞬间爆裂开,难言的烦躁涌上心头,她格外想连镜子带这小鬼一起打碎。偏偏楼上那只女鬼又以极快的速度蹦跶下楼来和她们缠斗,一时间倒是抽不开手去处理这小鬼。
那女鬼笨拙地跳下楼后,四处环顾,看不到红衣小鬼,而那哇哇的哭声不断从初七手中那铜镜中传来,自然觉得是初七抓走了自己女儿,便怒气冲冲地要扑上来打一架。
她想故技重施,却没想到铜镜突然失灵,无法将其定身。
“喂,你别傻愣着啊,帮我打一下,我看看这破镜子闹什么幺蛾子~”
一边嘟囔着“到底我是鬼使还是你是鬼使啊”,九筒还是不情不愿地出手了。只见它一个纵跳飞起,身形不知何时变得极大,约有平时的五倍还多,此时看着倒不像狸猫了,更像一只巨型古牧。它跳到了半空中和那女鬼缠斗,时不时张开那“血盆大口”吸一点女鬼身上的怨气,爪下攻势也一点没慢,打得十分惬意。
阴暗的屋内划出一道道白色弧线,四周灰尘扬起,在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光线中浮浮沉沉。与此同时,还有细碎的叮当声响起,不过声源并非来自屋内那些红线,而是大型白猫的脖颈间那一点银色反光的圆圆铃铛。
本来这女鬼就行动有些迟缓,再加上九筒时不时凑过来吸一口她身上的鬼气怨气,每吸一口她就会愣神几秒,颇有种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儿、干什么的懵圈感。等她回过神来,九筒的爪子又挠了过来。没过多久,明显女鬼就落了下风。
“好了没有?我吃得差不多了,你快点把她给收了。”九筒不耐烦地一甩长尾,将那女鬼甩到了墙纸剥落的一面墙壁上,骨碌碌地落下,刚好掉进了壁炉里。“你再不收,一会跑了我可不负责。”
女鬼见这巨型白猫不好对付,又转身飞过来想攻击一旁观战、看起来战斗力不高的白裙女,刚好这时候铜镜终于恢复了正常,初七老三招之下便将懵逼的女鬼摄入了镜中,还十分贴心地将母女二鬼关在了同一个小黑屋里。
到了这时,铜镜中那震耳欲聋的哭号声才终于小了下来,但是没安静一会,又爆发出一阵更为激烈的哭声。看来是母女二鬼正抱头痛哭,初七揉了揉额头。
九筒在半空中绕了一圈,吸了吸鼻子,才恢复了正常大小,落回初七肩头。
“应该没有其他的鬼了。”
它张口喵了两声,表示自己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过夜,想回到上一层那个比较正常的世界,说不好还能碰上没打烊的烧烤摊,吃个掌中宝什么的。
结果,一个迷糊的男声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还有,猫,猫会说话?”
一鬼一猫身子一僵,默默对视后转身。果不其然,刚才躺在地上那个大活人醒了。
李小敢本来是个典型死宅男,天天宅在家里看剧看小说打游戏,也不爱出去运动,早就了一身竹竿身材加小肚腩。后来拜入茅山镇鬼宗之后,师父虽然没有提到这一点,但李小敢觉得自己体力太差,万一将来抓鬼的时候因为跑步太慢跟不上怎么办?于是他这两年在学习理论知识的同时,还加强了体育锻炼,每天跑个五公里,从一开始的五百米休息一次到到现在一口气跑完不带喘,身体素质那是噌噌往上涨。
刚刚被水晶吊灯刮砸那一下,要是放在两年前的李小敢身上,说不好能昏迷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而现在,醒过来的他也不知是该开心还是难过,又或是害怕。
因为,他发现,面前那个穿着白色七分袖连衣裙的女子,似乎走路都是飘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鬼使,初七在上任前曾经接受了长达三个月的培训。培训课程内容极多,包括《如何合理利用法宝镇压恶鬼》《和怨鬼沟通的三百六十五招》《凡人界行走生活指南》等等,其中很重要的一课是《如何避免被凡人发现鬼使的存在》。
首先,隐身技能是居家出行必备的。由于鬼物对绝大多数凡人都是不可见的,所以,即便鬼使在收鬼的时候大动干戈,打得飞沙走石,看在凡人眼里顶多也就是平地一阵风而已,毫无影响。
其次,在需要显形的情况下,鬼使必须表现得百分百像一个凡人,譬如说,不能把生前的死状显露出来,必须要用正常人的外形;又比如说,走路时后脚跟要尽量着地,一定不能靠飘,更不能兴致大发飘到半空中……
今晚的初七是隐了身的,但是她没想到这小伙子准备得如此齐全,生怕柳树叶不起作用,还擦了无数遍,如今一双人眼不止能看见鬼,只怕是这屋内留下的丝丝鬼气都能看得分明。
课程上说了,如果不小心被凡人发现了,解决办法要视情况而定。
如果那凡人看到的只是无伤大雅的场景,譬如说,鬼使一不小心露出了青面獠牙的本相,把某个凡人给吓晕了过去,那么可以选择直接跑路,因为凡人多半都有着自我调节的心理习惯,醒来可能只是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如果被某个凡人目睹了长达十分钟以上的鬼鬼打架,又该怎么办呢?
课程上建议是消除该凡人的这段记忆,但是这个技能使用得不大频繁,因为可能会造成的副作用比较多,如长时记忆受损、精神恍惚失常等。
故而,作为一名一直十分小心的鬼使,初七一直没怎么露出过马脚,这个技能也就从来没有动用过。
所以,此刻的她其实有点紧张。
她张了张口,正想说点什么化解这无言的尴尬气氛,却见从地上坐起的小伙子双眼一亮,满脸激动道:“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茅山派的传人,是不是!你肯定就是传说中那个爱穿白衣服的大师姐吧?”说着说着,小伙子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又满腹心酸道:“我终于见到同门派的其他人了,看来师父并不像小师弟说的那样是个骗钱的神棍,他肯定有在默默观察我的表现,发现不妥便派大师姐来助我一臂之力,呜呜呜,师父真是太好了,我真是太感动了……”
初七/九筒:喵喵喵???
第57章 驱鬼人(7)
富春花园。
于秋生今年四十三岁,早几年前就混上了主任医师,成了科室负责人,除非重大会诊或急诊,基本上已经不需要值夜班了。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因为,深夜空旷的医院、无人的走廊、幽绿的灯光,总会让他想起那些本该被遗忘的往事。
但今晚他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一大一小两个血淋淋的身影一直跟着他,不管他走到哪,她们都会如影随形地跟着,却一点声都不出。
他猝然惊醒坐起,缓缓转过脸一看,身旁的妻子正睡得恬适,丝毫没有被他的动作惊扰。他松了口气,又躺了下去,却久久无法入睡,干脆起身。
他想去厨房倒点酒,舒缓下紧绷的神经,在路过儿子的房间时顿了顿脚,又很快走过。心里还啐了两口,这小子还在上小学,就知道追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星,门上贴的海报简直是……明天起来要好好教训下他,得把精力用到学习上才行。
他摇着头走到厨房,不过十几步的路,他却走得很慢。
自从从郊区搬回市中心后,他再也没住过那样的两层小楼了。旁人都觉得他可能是有心理阴影,毕竟女儿是从楼梯上摔下死的,上一任妻子被入室抢劫的歹徒砸死在楼梯拐角处。他如今是能不爬楼梯就不爬楼梯,这样的商品楼虽然空间不大,但人气够旺,很是符合他的需求。
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晃荡,在银色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醉人的光芒。
于秋生没有开灯,或许是不想惊动妻子他们,或许是不想让邻居发现自家凌晨两点还没睡,或许是他觉得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更加舒适,也可能是更加晦涩难以说出口的理由。
他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灌下酒液,感受着酒精将他的喉咙、胸膛一并灼热,四肢开始有微微的麻意,眼皮也越发重起来,就这么静静等着这安眠神药起作用。就在他合上眼的那一刻,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
他刚刚在电视屏幕的反光里看到了什么?
是人影吗?还不止一个!
就在他背后!
他再去看时,似乎又不见了。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发散的思维,今晚那个梦,难道真的只是偶然吗?
于秋生的手开始抖,酒杯脱手落在地上,隔着厚厚的地毯,只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听在他耳中却是如雷击般重重锤在他的心上。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就要往卧室的方向走,嘴里不知呢喃着什么。
一阵冷风吹过,吹得他背后寒毛直竖。
明明阳台的落地窗都关紧了,哪里来的风?
“秋生~于秋生~~”
女人幽幽的呼声从身后传来,又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脚步一顿,这回整个人都开始抖了,就像犯了癫痫的病人一样,浑身不住地发抖。他不敢回过头去,只拼命告诉自己是喝多了产生了幻觉。
女人的声音却紧紧跟随着他。
“秋生,咱们有十二年没见啦~你,想不想我啊?”
“你不回头看看我吗?”
紧张的神经就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却在箭射出之前拉得太紧,绷断了。
于秋生彻底瘫坐在了地上,双股战战,双手先是捂住了脸,又慌乱地想捂上耳朵,仿佛这样就听不到那恐怖的声音。
“秋生,你在害怕什么?”
“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老婆美瑛啊~”
“你看,我们的女儿也在呢,敏儿叫爸爸呀,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女人仿佛拉家常的闲话却听得男人涕泪直流,他终于抬起脸来看面前的一大一小两个黑影。
“美瑛,美瑛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一时冲动,那时候你拿着刀,我被吓到了,我真不是故意要害你的……还有敏儿,爸爸真的是不小心,你相信爸爸……”
女人沉默了片刻,又幽幽道:“你说你害我是一时冲动,那敏儿呢,难道敏儿也拿着把刀逼你将她推下楼梯吗?”说到最后,声音越发凄厉尖锐。
“是,我不是人,我,我想要儿子传宗接代,我那时鬼迷了心窍,只想着要是没有她就好了……如果只有我和你,还有咱儿子,多好啊……”
“你说谎!”美瑛快速冲到他面前,伸出双手想掐住他的脖子,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了攻势,只能在距离男人半米远的地方咬牙切齿。“你以为你找人做了法就能让我魂飞魄散?我难道不知道,你这丧尽天良的混蛋为了撇清关系,连儿子都不敢认,还用赡养费逼着我妈守口如瓶,你……”
男人似乎也发现对方不能接触到自己,又试探着上前一步,果然美瑛的鬼魂也被那股无形的力量往后推。
“你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不杀了我?”他神色莫辩,似乎是在忏悔,又像是在嘲讽。
美瑛大叫一声,再次想扑上前去,只是仍旧徒劳无功。她挣扎着嚎叫:“放开我,放开我!让我杀了他!我要他为我们母女俩陪葬!”
确认鬼魂无法伤害到自己后,于秋生放松不少。他脸上的害怕和悔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却是厌烦和满满的恶意。
“实话告诉你,我早就想跟你离婚了,要不是你真的给我生了儿子,呵……你有什么可喊冤的?那天晚上,要不是你拿着刀要伤我,我会对你怎么样吗?是你先动手的,我没有杀人,我只是自卫而已。还有你,你是我女儿,你的命都是我给的,没有我你妈能自己生出你来?既然给了你生命,我自然有权力收回去!你就当是为了弟弟做点牺牲,不行吗?”
于秋生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仿佛要将心里埋了十几年的话一次性说个过瘾,却看见眼前一亮,灯被打开了。他身子一僵,回过头一看,是满面错愕的妻子。
他再转过身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幽幽鬼影,只有大大的落地窗上倒映着他自己扭曲的一张脸。
“你,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妻子一边问一边不可置信地后退。
于秋生想站起身来,他想拉住她解释,却发现双腿像是不听使唤似的,瘫软在地怎么都动不了。
“倩如,你听我解释,你……”
身后的居民楼越来越远,那些琐碎的声音也渐渐消失在了风里。
此刻,被揪着衣领在高楼间飞驰而过的李小敢兴奋地睁大了双眼,感觉自己就像武侠剧里的男主角一样,飞檐走壁,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落地后,他由衷感慨道:“大师姐,你的轻功学得真好,可以教我吗?”
“咳,刚刚让你录的视频,没出问题吧?”初七强行转移了话题,“这个可是重要证据,你记得上传到网络上,然后再拷一份送到警察局去。知道了没?”
“知道知道。”李小敢连连点头,这样的英雄剧情他怎么会轻易错过。“我今天可是带了相机和手机,录了两份呢,保证高清无码,额,没问题。”
第58章 驱鬼人(8)
李小敢觉得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随便出门探个险都能遇上传说中的大师姐,虽然她表示只是顺便路过并不是师父交代她来保护兼考验自己。不过,大师姐临走前还教了自己一小段内功心法,说是独门秘技不能外传。他不信邪,试着想将自己默念背下来的这段并不怎么拗口的文字打出来,在群里咨询一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去,真是绝了!
他想了想,把打出来的那四十八字一一删掉,换成了“今天在F市遇到大师姐了好开心”,结果发送秒成功。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难不成大师姐练了一种言术,可以隔空操控他人的言行。譬如说,她曾经交代过自己这段心法不能告诉其他人,所以他就死活发不出去,并不是网络问题。
这会儿还是大清早,群里静悄悄的没反应。
本来,平时群里潜水的就多,回复的少。一开始进群那会儿,大家还会热火朝天地一起讨论问题,到了后来,也不知那些人是退学了还是闭关修炼去了,群里变得冷冷清清。要不是师父时不时冒个泡,督促下大家汇报学习进度,他可能真会以为这群死了。
他打了个呵欠,拿着一封在女鬼口述下他草草写就的控诉信件和拷好的U盘,走到警局门口,想了想,还是招手叫过来一个睡眼惺忪的流浪汉,给了他五十块钱,又嘱咐了他几句,这才转身离开。不过没有走远,他走到远处一间早点铺子上,点了一碗豆浆和一根油条,一边看着流浪汉进了警局,一边美滋滋地享用早餐。直到十五分钟后,流浪汉一脸茫然地空手从警局出来,他才悠悠付钱走人。
恩,做一个无名英雄的感觉真是倍儿爽。
熬了一宿,李小敢回到家里却精神得很,毫无睡意,想到大师姐教自己的那段口诀,不禁心痒痒就想试着练一下,虽然大师姐表示可能要修炼个十天半个月才会有一点见效。
他学着师父寄来的教材中说的一样,盘腿而坐,屏息凝神,排除杂念,然后气沉丹田,开始默念那段口诀。
“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循环念了三遍过后,李小敢总觉得胸中有一股微弱的暖流在涌动,待他仔细去感受的时候又似乎消失了。但只要他不去刻意寻找,顺其自然地默诵着口诀,身体内的气似乎真的有在缓缓流动,尤其是胸膛和丹田两处。如此不断循环着,周身暖意融融,李小敢竟然就在这如初升太阳的温暖舒适中睡了过去。
他一睡就睡到了太阳落山的点儿,再次打开QQ的时候,却发现群里炸了。
757-徘徊月下:【这个点,LS怕不是在做梦吧?】
979-人间り固执:【就是就是,大师姐肯定在茅山上闭关修炼呢,怎么会跑去F市这么偏僻的鬼地方?】
583-胡不喜:【看这群昵称,是排在1000号之后的师弟吧,进群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咋咋呼呼的。这里又不是贴吧微博,玩标题党有意思吗?】
001-白衣胜雪:【其实我前阵子出关了,不过…听说有人见到我了?我怎么不知道?[歪头][疑问]】
979-人间り固执:【哇!活捉一只大师姐!合影合影~】
375-指间的余温:【万年潜水的大师姐居然冒泡了,啧啧,骚年你扯牛皮摊上事儿了@1387-敢作敢当】
666-倾城红颜醉:【嘻嘻,这个名儿~看他是不是真的敢作敢当~】
583-胡不喜:【@1387-敢作敢当你说你见到大师姐了,证据呢?照片有吗?】
001-白衣胜雪:【哎呀,你们不要为难小师弟啦,他也就是这么随便一说。师弟师妹们还是要专心学习修炼,不要荒废时间在网络上……】
以下省略99+条群聊天记录……
这个量级对于一个普通的聊天群不算什么,但对于【茅山镇鬼宗第83代弟子学习交流群】这种半死不活的群来说就弥足珍贵了。
李小敢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大师姐说话的语气好像不大对劲,跟昨晚他见到的女人气质似乎完全不一样。如果说群里这个大师姐是温柔可亲的邻家姐姐型,那昨晚的“大师姐”就是嫉恶如仇的女侠类型,而且还自带一门翻白眼翻得很好看的嘲讽技能。
他将信将疑地点开了001-白衣胜雪的头像,是个长发飘飘、白衣若仙的背影没错,走的大约是小龙女的路线,特别仙。
诶,不对,昨晚那个“大师姐”头发是不是没这么长?而且,虽然穿得都是白裙子,但是那位的风格好像更简单利落一点,没这么小仙女?
李小敢心里不禁打起了小鼓,该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但是,她教自己的四十八字心法发不出去又怎么解释?他再试了一次,还是发不出去,诡异的很。
他试探着发了一句“大师姐,昨晚在F市郊区那栋鬼宅,你真不记得了?”结果遭到一干群员的隔空围殴,冒泡的师兄弟们纷纷誓死捍卫大师姐的清白,以及对李小敢的强行蹭热度表示强烈愤慨,师姐妹们则跳出来怒斥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春梦YY就算了非要到现实里来恶心人,云云。
半个小时,他被默默踢出了群。
李小敢:???大师姐你害死我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初七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抖了抖浑身突然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又看了两眼这栋阴森森的大楼,语气有些不大确定。
“我忽然觉得,今天不大适合修炼……咱们来这里也有好些日子了,不如先回去休息两天再来?”
九筒自然是高举四只爪子赞成。
当然,初七这一去就没能按原计划在两天后回来,等到几年后,她再次光临这个小世界的时候,看到此间居然鬼气淡得堪比寻常人世,不禁有点发傻。到底她离开的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彼时,已经化成人形的九筒一手棒棒糖一手糖葫芦,跟在她身后口齿不清道:“我怎么记得你之前收了个便宜师弟,该不会……呃,是他干的吧?”
另一个微微沙哑的男声低低响起:“你是花猫么?吃到整张脸上都是……”语气中的嫌弃又带着一丝丝宠溺。“既然……我们便去其他世界……反正……”
说话声越来越低,两大一小的身影渐渐淡去,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第59章 宫心计
回到店里后,初七并没有时间真正休息,也没时间去想怎么平日里兢兢业业的兼职员工姬老鬼失了踪。因为,她刚上任接魂使时因为太过年轻、太过天真、太过心软给出的错误承诺又到了需要兑换的时候。
此刻,她正一脸无奈地和镜中某个长发披散、脸色苍白的女鬼对视。
“说罢,这回又是怎么死的?”
那女鬼便哭唧唧道:“嘤嘤嘤,渣皇帝我恨死他了,简直是阴魂不散,我死的好惨呐~”
这是一个典型宫斗剧本的苦情女主角,哦不对,也许称她为炮灰更合适一点。因为,初七从没见过重生了还能死这么多次的女主角。
这姑娘叫清婉,是当朝一个三品大员的嫡次女,本来也能有个不错的姻缘,没想到刚刚大婚将满一年的皇帝突然宣布又要选秀,她上一年因为年纪还小够不到逃过一劫,这一回却是避无可避,直接被选进宫当了个小小的妃嫔。
清婉姑娘容貌娇美,只是在万紫千红的后宫中并不怎么出色,所以,一开始的她并没有收获皇帝太多的关注。后来似乎是因为在桃林中偶遇时的惊鸿一瞥,才被皇帝挖掘了出来,开始各种专宠。很快,这姑娘就怀孕了,她还没来得及得意呢,就被一碗不知何人下毒的汤粥给害了。
一尸两命!
清婉姑娘死得不甘,于是怨气久久不散,在那宫廷中徘徊了几十年,看尽所有人的生前身后事。后来,遇上了初七,在其期期艾艾的许诺下,清婉欣然接受了所谓的重生。她想得很简单,好歹自己也在宫里蹲了几十年,对于每个妃嫔、皇帝皇后等人的性情、手段都了如指掌,要是能重来一次,她肯定能虐死他们不带喘气的。
当时,初七的想法也很简单。反正她可以把这位在镜中的时空流速调到最慢,即便许诺她失败后可以再重来,按照她的计划,这一百年内估计也不会超过一两次,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负担。
结果,十年过去了,清婉姑娘的空间已经重置了五遍。
哦,加上这次应该是六次才对。
第一次重生,清婉知道是某个妃嫔买通自己身边宫女下的毒,于是早早就处理了那宫女,又趁怀孕对着皇帝撒娇卖痴想要加强身边防卫,皇帝答应了。结果,没想到她躲过了下毒,却没躲过意外流产。孩子没了之后,她日日以泪洗面,皇帝对其耐心也渐渐消退,到了后来,她那里几乎和冷宫差不多了,清婉这一世活得比较久,但是质量颇差。
第二次重生,清婉心想,都是怀孕的锅,不如还是先采取措施避孕,等到把皇帝的心彻底笼络到自己身上再怀。没想到,她偷偷避孕的事情被透露了出去,皇帝怀疑她跟其他男子有私情,直接把她给赐死了。
第三次重生,清婉痛定思痛,既然不能避孕,又不能怀孕,要不还是先蛰伏一段时间。等新进宫那些小妃嫔先斗上一阵,两败俱伤的时候,自己再找机会跟皇帝来个什么月下荷花池边的浪漫邂逅好了。于是,她刚进宫不久就开始装病。一开始,她的计划很是成功,德妃和丽妃手下的美人才人们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死了一个,还有一个伤了脸。她正筹备着复出的计划,没想到,她那假病突然成了真病,没过多久就直接病死了。直到死后,才知道她这个毫无存在感的炮灰被当成了宫斗的筏子,她的死直接被证明和丽妃有关,后者也被打入了冷宫。
第四次重生,清婉决定打死不入宫,结果一次元宵灯会上又碰到了那前世冤孽渣皇帝,还好死不死被他看上了。这回,她直接成了皇帝发话选秀的导火索。进宫后,小姑娘郁郁寡欢,对皇帝不假辞色,但皇帝居然很喜欢这一口,她越是不给好脸色,皇帝越喜欢给她升位份、赏赐宝贝。这来势汹汹的专宠比第一世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她爹都被提拔到了正二品。她怀孕之后,她家中的弟弟还被封了个小爵位,算得上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当她再次心动的时候,悲剧再次重演。她爹突然被爆出贪污受贿、欺压百姓、侵占土地等罪名,最最要命的是,她爹不过是个礼部官员,正常的接待外宾却被曲解成了通敌卖国。她爹是个老实人,虽然只是被停职查办,但受不住旁人的闲言闲语,直接服毒自杀了,她娘也跟着悬梁自尽、遭此打击,清婉直接就疯了,还以疯疯癫癫的状态把孩子给生了下来,然后死于产后大出血。
第五次重生,清婉对这个宫廷实在是又恨又怕,早早就求着父母给自己定了亲,以为可以在选秀中逃过一劫。没想到,那身世高贵、出自什么国公府的未婚夫却突然病死了。她想,干脆嫁过去跟牌位过一辈子算了,还不用经历那些个阴谋诡计爱恨情仇。于是,她成了大邑朝行走的贞节牌坊,因为夫家出了个太妃娘娘,跟宫里也还算亲近。后来不知怎的,那个本来存在感也不怎么高的太后就看她很顺眼,觉得她年纪轻轻一个人吃斋念佛特别可怜,没事总喜欢召她进宫陪她说话。结果,这一来二去的又被渣皇帝看上了。然后就是一番强取豪夺臣子妻的戏码,闲言闲语逼得她只能以自杀作为解脱。
对此,初七只能无言以对。
“那个,第三次之后,我有跟你提出过,可以给你换个其他身份设定的,你不需要……”
没想到,女鬼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偏不!我就不信我就这么倒霉,干不过他!我不管,我还要再来一次!这个狗皇帝!渣皇帝!这一回我一定要想办法虐死他!”
初七扶额长叹,人家可是皇帝诶,想要给你开挂金手指你都不要,你一个小小的深宅女孩儿到底要怎么干的过对方?给你写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勾搭个什么王爷的谋朝篡位不好吗?让你勾搭个异族王子把皇帝给暗杀了不行吗?实在不行给你当皇后生下太子把皇帝毒死不好吗?
她生无可恋脸地给清婉重置了一次重生空间,便随手将那面裂纹减了不少的“归去来”丢在了桌面上,只觉得身心俱疲,不想干活、不想修炼,只想做一条咸鱼看剧听歌发呆。
没想到,她刚发呆放空了不到十分钟,突然觉得整个桌面都在震动。
定睛一看,那铜镜突然绽放出异常明亮的光芒。
第60章 归去来兮
随着初七一道法术打出,一个淡淡的身影渐渐浮现在书桌前。
“姬老鬼,你要做什么?”
初七将铜镜抢到手里,眼神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鬼影。只觉得他身上气息跟平时有点不一样,神色仍是平静,但嘴角微勾,带着点心满意足的笑意,跟他平时假正经的模样相去甚远。
“鬼使大人难道忘记咱们的交易了吗?定金可是都预先付了的。”姬余臣瞥了眼九筒,后者有些莫名其妙,想发问却又被二鬼对峙的气势震慑住没问出口。
“吾等了这半年,鬼使大人也该给个交代了吧?毕竟,这‘归去来’近来的修补速度可是有如神助,想必可以动用那回溯时空之能了。”
“我答应过你的自然不会食言,只是时候未到,你若是强行开启只怕……”初七一边查看铜镜异象一边质问:“你到底对它做了什么?不可能,你不知道怎么动用……”
回想起今日在京都博物馆看到的那场《情迷大周》主题展览,姬余臣呵呵一笑,这样的等待他已经持续了两千多年,他已经没有更多的耐性了。在得知自己可以回到过去之后,他大可以做一个麻木的孤魂野鬼,但,当希望的火苗燃起之后,很难再去抑制自己心中的渴望。
“怪只怪,鬼使大人太过信任吾。”他今天笑意不断,明显心情大好。“就当买个教训,鬼使大人今后可要……”
话还未说完,他整个身影似乎被铜镜中什么力量拉扯着,半个鬼影都被拉了进去,话音自然也断了。
初七暗道不好,这回溯时空的功能她都还没测试过,这姬老鬼不知是偷看了她电脑还是怎么知道的启动方法,但她依稀记得,之前草草浏览时似乎看到,这一个功能如果出了差错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轻则降落点不一定是自己想要回到的精确时间点,前后误差可能超过二十年,重则可能被撕碎在时空隧道中魂飞魄散。再说了,如今的铜镜也不过修补接近过半,距离完好无损还有不少年的光景呢。
“MMP!”她忍不住骂出了声。电光火石之间,她的思绪很混乱,却又出奇的坚定。她不能坐视这只傻老鬼飞蛾扑火,得把他揪回来好好教育洗脑!
“九筒,你看店,我去去就回。要是,要是……我很久都回不来,你就带上这面镜子去找冥君。”
她咬咬牙,一把抓住那即将没入镜中的最后一截脚后跟,想将其拽出来却没拽动,倒是跟着一并被吸了进去。
铜镜的光芒登时熄灭,重新回归平静。店里空荡荡,只剩下一只白猫蹲在一旁静静地盯着那铜镜,不发一语。
此时的初七则是拽着姬老鬼被卷入了一片嘈杂的混沌之中,像是一个通道,又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四周的空间像画家打翻了的调色盘,时而是黄色,时而是红色,时而七彩渐变,时而又化作纯洁的白。她似乎看到有一些画面从身旁掠过,但每次想去看的时候都只能快速流逝的渐变色彩。
她想对姬余臣说话,却总是被四面八方刮来的诡异罡风逼得没办法张口。试了好多次,才撑开了个薄薄的灵力罩子,将两鬼覆盖住,不受那罡风的摧残,又终于等到风力减小的间隙喊了一声:“姬老鬼,跟我回去!‘归去来’还没修好,你这样莽撞只会害了自己……”
前头姬老鬼的声音幽幽传来:“鬼使大人可真不上心,进了这时空隧道就没有能离开的。不如跟吾一起来一场青铜时代的历史之旅吧哈哈哈~”
初七很想骂人,她想要时空旅行的方法很多,直接找个老鬼生造一个镜内的重生空间即可,哪里需要用这么折腾分分钟还可能丧命的办法!
她将姬余臣抓得更紧,直接催动万金油口诀,想要强行离开铜镜,却发现毫无反应。
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有点慌。
“怎么回事?这里难道……”
姬余臣却反问:“难道鬼使大人以为这里还是在‘归去来’内么?”他嗤笑一声,又道:“只怕这会都已经到了最为强大的唐朝了吧,唔,真是令人向往的气息……”
深深觉得自己脑子有洞以及绝对是被坑了的初七很后悔,这笔买卖实在做得太不划算了。那什么定魂珠对她作用基本没看出来,现在还不在她身上,结果她却因为一时不忍被拉进了这团浑水里,还前途未卜。
二鬼说话间,四周彩色画布一般的空间突然出现了异动,像是地震海啸般的沉闷轰隆声传来,头顶的虚空似乎有分崩离析的趋势。再看向他们的来路,那快速穿行带出的轨迹也已经变成了点点碎片和星光,而他们的去路上却出现了一个黑点,前行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我擦!”初七忍不住又爆了粗口。“姬老鬼你到底怎么启动的,我该不会真被你害死在这片虚空里吧?”看这虚空破碎的趋势,明显像是因为灵力不济或者外力干扰导致这强行开辟出来的时空隧道要断了。
姬余臣也有点傻眼,他又没有真正用过,只是趁着她出门偷偷破解了她电脑上的密码然后把文件夹里面的《归去来法宝使用指南》读了不下十遍而已。教程里明明说了,只要以神魂为引,注入一定灵力,就可以驱动回溯时空这一功能。至于如何穿梭的时空,中途会遇上什么,根本没有描述。他哪里会预见得到碰上这种异象?
他嘴上逞强:“莫慌,前方那个黑点定然就是目的地。只要能在这里坍塌之前到达那里……”话未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震动。这一回,连初七撑起的灵气屏障都裂了大半,直接破了个大洞,比方才更加残暴的罡风就像一只饿了几百年的野兽,正凶狠地在他们暴露在外的皮肤上肆虐,那感觉就跟用刀子刮着骨头似的,疼得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鬼恨不得立马魂飞魄散了事。
初七印象中自己悲愤吼出的最后一句话是:“姬老鬼你个天杀的,你别让我活着出去!回头我一定要把你丢进十八层地狱……”
第62章 无影君
被称作无影的青年面色不变,缓缓解下腰间佩剑。
“这次又来了几个?只有你一个人么?”
仿佛应声而落,方才藏头藏尾的男人现了身,而从他们的四周也分别涌出了四个黑衣人,逐渐形成包围之势。
五对一,不要脸!初七内心斥道。这男人到底什么路子啊,居然有这么多人要追杀他,看来她的直觉没错,果然是个危险人物。她现在是不是应该趁乱逃走呢?
“小家伙,你先到一边去等我。乖乖的,晚点再给你烤只鸡。”青年一手捞起她,很快将她抛向某个阴暗的草丛里。
她心中五味杂陈,这男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大敌当前不想着如何杀敌,居然还让自己一头圆毛先跑。要不是傻子,就是自视过高。哼!
耳边响起那领头黑衣人对青年的嘲讽话语,“都死到临头了还磨磨蹭蹭的,居然跟只畜生为伍,呵呵。来吧,就让我见识一下,江湖杀手榜上排行第一的无影君有多厉害!反正,过了今晚,你也不过是我刀下游魂的其中一个而已。”
这话初七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畜生啊,谁是畜生了!谁还不是动物不成,就是人类,在某些时代也不过是两脚羊罢了!
青年也眉头微皱,不发一言,在对方弯刀出鞘的一瞬间,以极快的速度抡动那把乌黑的大剑直接应战。
五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攻来,所用武器也大有不同,有刀剑,也有钩、鞭等。在这五人合围之下,青年有些吃力,但手中的剑却总像长了眼似的,能在关键时刻将敌人凌厉攻势格挡开。
这会儿,初七倒不想走了,她嘴里嘟囔着“反派必须死于话多”这样的话,只是在铿锵作响的夜里并未引起旁人关注,即便是身旁的小草开了灵智能听得懂,也不过是听到吱吱吱几声胡乱的叫唤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兽族的听力特别灵敏,她紧盯着这乱战,却突然听到噗嗤一声,似乎从青年背后传来。
她定睛一看,是其中一个黑衣人手中射出的不知什么暗器,在月光下还泛着幽幽暗绿光芒。
“小心!”
听得那熟悉的吱吱声中透出急切,无影心中一凛,一个侧身闪过,躲过了大部分的毒针,却还是中了两枚。兴许是见到银针入体,自以为得了手,黑衣人大多放松了警惕,竟被无影调头转身一剑斩了其中一颗头颅。
“别怕,他中了毒,支撑不了多久的。我们上!”
没想到,青年中了暗器后看起来却像是丝毫没有受影响似的,身形依旧灵活,在四人的合攻下不退反进,又趁其不备重创了另一个黑衣人,正是刚刚出阴招放暗器那个。
领头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不可能,难道他没有中招?”
与此同时,其余两个黑衣人的攻势也出现了些许犹疑。他们虽是领了楼里的必杀令前来,但领头负责的又不是自己。上回去了三人,全部被这无影以一人之力绞杀。这回为了保险,来了五个人,但交手不过一刻来钟,便已经一死一重伤。为了截杀一个叛徒要拼出自己的性命,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对方不断减员,又萌生退意,这对无影来说自然是大好事。只是,他强撑的行动自如假象也快被打破了,臂上传来的阵阵麻痒已经转为麻痹,那股阴寒之意正透过伤口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身体内各处,他的眼前也开始有点模糊。也许,再过一刻不到,他就会彻底倒下。
但他不能,起码现在还不能!
通体乌黑的大剑再次高高挥起,朝着那使弯刀的领头黑衣人而去。
此时,地上那个重伤的黑衣人正捂着胸口大口吐血,慢慢地拖动着身躯往后退。他知道,如果形势不好,这几个剩下的同伴只会自己逃命,绝不会顾他的死活。他的生机只能靠自己博取,也许,他能趁着他们还在交手离开。最好的结果是他们几个全部战死,他回去之后大可以随便编一套说辞。若是他们逃了出来,自然是继续称兄道弟再图后事。
只是,当他终于退到几丈开外时,却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正死死盯着自己。
他转过头去,却只来得及见到一抹极快的白影,紧接着,只觉得颈间一凉,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然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低矮的草丛中,仰卧着一具尸体,全身都被黑布所包裹,露出来的部分只有圆睁着的双眼和沾染着殷红血液的脖子。他的眼睛此刻睁得很大,仿佛要看清什么,但他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一道小小的白影蹲坐在一旁,头颅微垂,似乎在看着尸体发呆,又很快退开几步,转头不敢再看。
初七低头看了看自己如今寄生那小兽的右爪,原本雪白的皮毛沾上几片粘腻的血迹,怎么擦都擦不掉,让她恶心欲呕。
她,她杀人了?
刚才,看到那青年被黑衣人暗算得手之时,初七只觉得胸膛中悲愤之气呼之欲出,她想仰天长啸,浑身涌动着一股暴虐的杀意,这种感觉陌生得可怕,就像身体被另一个灵魂所侵占了一样。接下来,她感觉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先是俯身低吼,再是小心翼翼接近战局中心,只是还没走近,“她”就发现了这个落单的“猎物”。
唔,这个黑衣人似乎就是方才那个吧。“她”冷冷一笑,毫不犹豫就扑将上去,朝着那人的喉咙挥动雪亮的利爪,一招毙命!
直到见到血液喷薄而出,又或许是那温热的液体溅射到她头脸上、眼中,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她刚刚这是怎么了?
她现在不是被困在一只受伤的小兽身体里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可以一招杀人?
刚刚的“她”又是谁?是这小兽原本的意志吗?如果是的话,“她”又去了哪?
她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初七仰头望天,眼中一片迷茫。
第63章 心头血
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多半是被斩了头颅的。其中那领头人被那柄黑剑钉在树上,穿心而过,还奇迹般地剩下一口气没散。他死死盯着半坐在地上的青年,眼中放出奇异的光。
“无影君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我死在这里不冤。不过,你中了鬼见愁的毒,想活着从这里出去也难。如此,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笑了几声后戛然而止,头垂了下来,再也不动了。
地上的青年脸色苍白得可怕,额前垂落的一缕长发早已湿透,还在滴着水,宛如被夜间的露水打湿了头脸。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臂上那毒已经发作到全身了。冷汗涔涔而下,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而摇晃。
今日真要命丧于此吗?
就因为自己拒绝了那个任务?
刺杀一国之君,尤其是一个颇得民心的国君,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之事。即便他只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杀手,他也知道如今世道太乱,国都经由犬戎那些蛮夷人作乱以来,已经是破败不堪。如今的天子有两个,说来也是可笑,放眼过去,近千年都没出过这样的例子,尤其是这两位天子还是亲叔侄。但更可笑的是,这做侄子的天天密谋着找杀手去刺杀做叔叔的,诸侯反倒纷纷为他站台;那做叔叔的并不见劣迹,诸侯却纷纷斥其暴虐、乱政。
如今天下大旱,这些人不想着如何让多几个百姓活下来,而只想着争权夺位。真荒诞!
即便他们要挑动国内的大战,那个导火索也不该是他!
他缓缓朝后倒下,眯起眼睛,试图看清头顶这片星空。都说冥冥中自有命数,这满天星辰亦可推演,那他的命是不是也在其中?但谁能看得清呢。
青年的气息渐渐变得微弱,最后几不可闻。
一个小小的白影从草丛中跃出,它似乎刚从一场漫长的沉睡中醒来,眼中还带着懵懂和迷茫,不知自己所在何方。月光下的它,通体洁白,毛发上流动着银色的光芒,柔软而光滑,浑然不似尘世之兽。最古怪的是,明明它身材娇小,但月下的影子却拖得特别长特别大,似乎还有数道长条形的影子从它背后掠过。
当它踱步过去,发现青年已经气绝之时,还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吱吱——
起来啊,陪我玩啊!
青年不动,双眼紧闭。有一阵微风吹过,他长长的眼睫毛动了一下。
它欣喜地又扑了上去,将青年的衣襟扯得乱七八糟,然而,后者还是没醒来。
吱——
人类真是脆弱的生物啊,这就是死亡吗?
它用前爪戳了戳青年还带着湿意的脸颊,有点不舍。这个人类长得挺好看的,还会给自己弄吃的,刚见面时还送了自己一颗果子,虽然自己爱吃肉多过果子,但还是很开心。
它又瞥了眼地上那些凌乱的黑衣人,心中既不解也有些生气。这些人类为什么总要追着他跑?上次也是这样,还害它伤了腿,不知怎的受伤之后一直沉睡到刚刚才醒过来,不然,以它天狐妖的能力,即便是被那位亲自封印过后的,照样能碾压这些凡人,怎么可能看他白白死在这些如蝼蚁一般的人类手中!
不行,它必须救他!
白狐垂眼想了一会,眸中突然变得亮晶晶的。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虫鸣之声无间断地响着,除此之外别无半分人气。
它犹豫着伸出了一只前爪,并且亮出了尖锐的爪子,深吸了口气,直接往自己胸口戳去。
嘶——
好疼!
初七的意识被这钻心的疼痛唤醒,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还被困在那小兽身体里,而且,此时此刻那小兽似乎正在自残?
她想控制这身体,让它停下来,却丝毫无法动弹,好像她的意识被可怜巴巴地挤压到了一个小角落里,对这身体没了半分操控能力。但要命的是,这身体上的每一分感受她都能体会得真真切切,就包括这疼痛。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兽将自己的胸口掏了个血洞,然后踉踉跄跄爬到那个面青唇百的青年身上,将那滴着血的伤口对着青年的嘴,似乎是要喂那青年喝血。
初七看得又痛又焦虑,这个青年又不是吸血鬼,喝血的治疗方法真的靠谱吗?她深深怀疑,可能青年还没救活,她的意识就要先被痛死了。
事实证明,她太过低估了这小兽的能力。
古籍有云,心头血乃是周身精血最为珍贵的一点,蕴含着水谷精微。凡人若失了心头血,轻则减寿二十年,重则离魂毙命。妖族的心头血,更是它们修为精魄之所在,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内丹。而九尾天狐一族的心头血,可以养人精魂活人性命,只要一滴,就足以将鬼门关上的生魂拉回人间。
如果那白狐知道了这一点,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年学堂上不认真听讲呢?
初七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她痛得有些迷糊,思绪也有点混乱。她记得自己好像并没看过这样的古籍,也不大了解妖族的生活习性,九尾天狐一族似乎也未曾耳闻过,哦,上次在妖灵界似乎……
奇怪,她总觉得妖灵界这个地方很熟悉,但是总想不起自己何时去了、又为何去了那里。
当她在疼痛和无边思绪中翻滚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天边开始发白。
白狐温热的气息喷在青年发间,而后也变得微弱了起来。一人一狐静静地躺在草地上,如果不是那青年脸颊上、嘴角都沾满了血迹,应是一副很美的画。
良久,那白狐终于动了一下。它睁开眼,低低地吱了一声,再次用前爪按上青年的眉心,片刻后,终于摇摇晃晃地从他身上爬下来。却在被露水沾湿的草地上打了个滚,又彻底昏睡了过去。
当初七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胸口还隐隐作痛。她试着动了动手和脚,却惊喜地发现自己又找回了身体的操控权。只是,坏消息总是伴随着好消息一同前来。她照样还是被困在那只白狐体内。大约是这只傻乎乎的白狐受伤太重,本体意识陷入了沉睡,这才让她这个外来户有了可乘之机。
仍旧是微微摇晃的小藤篮,只是这回她不在青年背上,而是挂到了胸前。故而,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初生的朝阳下青年的容颜,他正对着自己笑,不比先前的温和从容,这次的笑中似乎带了些旁的东西,就连那颗小小的泪痣也都带了一丝欣喜之意。
“你终于醒啦?睡了整整三天,吓死我了。”
初七低头一看,这回不止后腿,就连胸口都被包扎上了,裹得严严实实的,活像个白布粽子。
一想到粽子,她又开始流口水了。腹中很是配合地咕咕了几声,惹来青年一阵轻笑。
他像是自言自语道:“也真是奇怪,我这样的人居然还能活着,是你又救了我一次么?世上哪有这么离奇的事……”
第64章 厨子
自从知道自己寄居到了一只狐妖的身体里,初七就格外担忧。一方面,她担心原主意识跑出来把她给挤到一边;另一方面,她也担心自己不知道要被困在这里多久。是了,她是为什么落到这狐妖身上的来着?
她最近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变得混乱不堪,就像一个玻璃瓶,被什么外力打破变成了许多的小碎片。原本应该记得的很多事在变得慢慢模糊起来,而很多她本不应知道的东西,却被强行灌注到她脑中,塞得她脑袋生疼。
于是她更加忧虑,会不会哪天醒过来她就把自己是谁又给忘了。咦,又?
她懊恼地敲了敲头,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好像这样做就能抓住那些被她忘掉的事情一样。
“怎么了?不舒服吗?”青年温声发问,活像对方是个人似的。
不知是不是她眼中的质疑被对方接收到了,他笑道:“你这小家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妖精吧?这么有灵性……”
初七抖了抖耳朵,佯装没听懂。
青年又开始自言自语:“听闻,前朝的覆灭正是为一只狐狸精所害,据说那狐狸精幻化出来的妖妃模样倾国倾城……诶,该不会是你的姑奶奶吧?”
初七翻了个白眼。
可能是狐妖修为本就不弱,身上的伤好得很快。没过几天基本都愈合了,也就不需要包得像个粽子似的装在篮子里了。
这日,青年带着她又进了一处山林。因着旱灾的原因,这些树木都不如以前郁郁葱葱。但因这里位处东北方,不如南方受的影响大,倒还能看得到满眼绿色。
“小家伙,你我相逢亦是缘分。只是,我想了数日,觉得你还是更适合在这山林间行走。外面人世太乱了,我怕……”他顿了顿,微微笑道:“你最近长胖了不少,我怕你被那些流民抓了烤来吃了。”
初七气结,这个人居然连一只狐狸都要调戏,简直过分!不过也好,这样的话,刚好能跟他分道扬镳,然后再想办法脱离如今的困境。
她利用这几天好不容易习惯的兽类身体支配方式,不假思索地蹦上了一棵树,回头看了他一眼当做告别,就准备跑路。却见他眼中隐隐有着不舍,嘴上却还说道:“就是之前你帮了我两次,我还没能报答你。这样吧,我以后就在这山里结庐而居,你若是有要我办的事只管来找我,如何?”
她想了想,便点点头,回身跑了。
心中却道,谁还会回来找他喔,自己现在又说不了话,难道要用爪子在地上来个狗啃式书写沟通吗?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这个年代距离她来的地方特别遥远,文字肯定也不一样,压根没法沟通。再说了,她跟他不过是萍水相逢,顶多看着有几分面善罢了,她现在的问题他也帮不上忙,还是就此江湖别过吧。
没想到,还没坚持几天,她就灰溜溜地跑去找那位本该江湖再见的无影君了。
无他,实在是因为她太饿了。她可以勉强接受自己暂时当只狐狸,自己亲自动手去捕猎,但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必须茹毛饮血,啃生肉什么的实在是太可怕了。
再见到无影君时,他已经形象大变。原本浪荡不羁的江湖人士打扮被换下,如今俨然一副山中村夫模样了。胡子还是没刮,可能是为了躲避那些追杀故意留长了,将原本俊秀的脸遮去了一小半。手上提的也由大剑变成了斧头,见到她时,他正在山里奋力地砍着一棵巨大的枯木。
初七想了想,转身悄悄离开,一刻钟后又回来了,只是嘴里叼着一只野鸡。她轻盈一跃,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身后的树上,只带起一丝很轻微的风。
不想这人耳力过人,马上停下了手上动作,攥紧了那斧子才转过身来,面上警惕之色浓浓。见到她时,登时松了口气。
“原来是你啊,小家伙~怎么了,要找我帮什么忙吗?”
初七慢吞吞地跳到他面前,将野鸡丢下,然后默默抬头看他。
青年愣了愣:“这是……送给我的?”
初七一听就急了,马上躺到地上,露出自己瘪瘪的肚皮,以前爪的动作和凶狠的表情示意,她饿啦!
“噗——”
青年的笑声一直持续到他带她回自己的小木屋前为她烤鸡时还没停。
她耷拉着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难得没有气得跳脚。只是为自己不争气的肚子默默落了两滴鳄鱼眼泪,便马上全身心投入到围观荒野求生大神烤鸡的活动中去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跟这个似乎欠了“她”一条命的青年过起了同居生活。其实说同居也不合适,因为她并没有跟他挤那间狭小的小木屋,而是选了屋外十丈远的一棵老树中的一个树洞当窝。她可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即便披着一身狐狸皮毛,但男女有别,坚决不能做失礼之事。这是初七的原则。
虽然,某天她在林间穿梭时意外撞到青年在溪边洗澡,刷的一下红了脸,马上捂着那张发烫的狐狸脸逃了开。
平日里,青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普通的村夫一样上山砍柴下山卖,换取一点微薄的报酬,买米买面。青菜自己种,肉类来源全靠捕猎,自给自足的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初七则每日跑出去避开青年修炼,练那些她脑子里还记得的那些心法口诀,只盼着哪天能顺利将自己的魂魄从这狐妖体内剥离出来,然后再想办法回去。结果,她辛勤的修炼不仅没能帮她达成目标,那些个飞沙走石反倒是吓跑了几个路过这山里的村民。
甚至有一天,青年在山下卖柴的时候还收获了集市上众人的异样眼光,似乎带着点敬佩、欣赏,还有畏惧。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最近都传遍了,说山里有妖怪,经常在林子里面作法。据传闻,这妖怪三头六臂,随便吹一口气就能刮起黑色旋风,跺一跺脚就会地动山摇,十分可怕。
青年回来之后还当做笑谈跟她分享了,说自己天天住在这里居然没遇到过这所谓妖怪,真是不合理。听的时候她心虚不已,却没想到这为后来的意外埋下了祸端。
到了晚上,一人一狐就凑到一起开饭,当然,大厨是青年,食客是她。一开始,她还觉得自己天天蹭饭挺不好意思的,还想包揽下捕猎的工作,只是她身子娇小每次也只能叼回来一两只兔子或山鸡这种体型更加娇小的野味。青年说只能用烤肉来回报救命恩人他已经很羞愧了,于是她连捕猎都不需要了。
晚上的时候,青年总是一边烤肉一边跟她说话。他好像觉得她真的能听懂,也可能是长时间没人陪他说话太闷了。他会跟她说自己的事情,幼年父母双亡,命运颠沛流离,后来学了点功夫,又因缘际会下沦落成了杀手。她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以来被追杀的原因,只是因为不愿意昧着良心去刺杀一个国君。
她看他的眼神开始不大一样了,她想,这个人类还挺有义气的,是个有义气的好厨子。
第65章 火光
大约一个月后,山下的传言越发多了起来。
“听说了吗?山里出了个妖怪,可厉害了,还会吃小孩呢!”
“可不是嘛,我都好多天不敢进山了,家里婆娘天天埋怨说米缸要见底了,唉,这往后的日子可真难过了……”
“哎哟,我可是亲眼见到的,那天可是个大好的天气,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刚走进那林子,立马就乌云蔽日,那风沙刮得眼睛都睁不开,只模模糊糊看着一个影子,嗨呀,真是吓死个人……”
山下的几个中年村民一边唉声叹气地交谈,一边商量附近还有哪座山适合去砍柴捕猎的,又相约改日一起去探路云云。突然,身后有道兴奋中混杂了畏惧的男声响起。
“快看,就是他!那个大胡子,他就住在郏山里。都说现在郏山里有妖怪,如果有的话,他怎么没事?”
男人的同伴低低嘟囔了句什么,却被他驳斥:“怎么可能!他是妖怪?你莫不是失心疯了?不都说山里妖怪长着三头六臂两双眼睛四对手吗?你看人家哪里不像个正常人了。”他还没说出口的是,人家虽然胡子拉碴但眉目清秀长得比这一条街的人都好看,哪有这么好看的妖怪!
两个小伙子你争我辩地走了开去,却留下先前那几个村民面面相觑。
终于有个人忍不住第一个出声:“你说,该不会他真的是……”话未说完,又连忙将自己嘴给捂上了。
“这,没凭没据的,不能这样污人清白吧?”年纪最大的那个面带犹豫,“只是,他这个外乡人确实身份不明,不好说不好说。”
“我怎么记得,这个大胡子也是最近一两个月才出现的,跟那妖怪出现在山里的时间差不多!”
“诶你别说,好像还真是!”
众人纷纷附和,越说越觉得这大胡子嫌疑最大,最后还说要去找村长主持公道。
对此,青年和初七一无所知。
几日后夜里,初七正趴在树洞里发呆看星星,却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威压。或许是妖兽与生俱来对力量的臣服,让她浑身都开始战栗,因为她能感觉得到,来者不论是比她自己还是比这只小狐妖都强大的多。
她伏低身子,头几乎贴到了两只前爪上,害怕地不敢抬头。
“出来野了这么多天,该回去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平板,没有丝毫波澜起伏。这句话一丢下,她就觉得身子一轻,自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抓了起来。仿佛这会儿那股威压的震慑过了,初七终于想起来要挣扎,只是她根本挣不开那股力量的束缚,只是徒劳无功地在半空中胡乱蹬腿。
她愤愤地瞪向出手的人,只见对方穿着一身黑袍,脸上还罩得严严实实,看起来还挺像前阵子追杀无影的那些人。只是,那些都是普通的凡人,这个她却不敢断定到底是不是人。一副教导主任的模样,莫不是这小狐狸的爹来抓偷跑贪玩的小东西回家?
她既担心被对方发现自己这一抹孤魂附在了小狐狸身上,又担心自己被抓走之后可能要面临更多意外。
“不想回去?”来人声音里似乎多了丝火气。“你逃到人界已是错,还敢擅改凡人命格,更是错上加错。还不快随本君回去受罚?”
初七吱吱乱叫,心中极为冤枉。擅改凡人命格,这可是顶不小的帽子,扣下来会不会砸死她啊?还有,小狐狸什么时候干了这事来着,她可真是一点都不知情啊!
“你还喊冤?那个凡人本就是孤煞命格,生死簿上写明了,他该死于一个月前。你还敢说跟自己无关,恩?”
她立马怂了。敢情这小狐妖还真干出从九殿阎罗手里抢人这种事了!
看来,要是不能尽快脱身,替这小妖精受一番皮肉之苦是必不可免的了。只是……
初七被黑袍男抓到手里,目光仍投向远处的小木屋。她有些担心,这个黑袍男打起官腔来很是流畅,多半是跟地府有关的工作人员。照他说的,无影这帅小伙本该死于上个月那场刺杀,他这个工作人员该不会要拨乱反正,把人再弄死一遍吧?
黑袍男似乎精通读心术,冷冷一哼。
“本君不会出手干扰凡人的生老病死,他的命格被你弄乱,是祸非福。躲过了一劫,恐怕后头还会有更大的劫难。”
也不知他施了个什么法,初七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再挥一挥衣袖,黑袍男身影转淡,带着刚刚还在唧唧吱吱叫的小白狐便消失了,只余下那个犹带余温的树洞空空如也。
后来的事情,初七是被缚灵索捆得像只粽子似的,又吊在在冥君殿上那面大铜镜前看完的。
漫天的大火将整个夜空渲染成了红色,火舌渐渐将那低矮的小木屋吞没。比火焰更热烈的木屋前的群情激愤。
“他,他就是妖怪!”
“烧死他!烧死这个妖怪!”
火光中,青年颀长的身影稳如青松。面对这些谩骂,他好像丝毫不上心,就像他们骂的不是自己,想要烧死的不是自己一样。
门被从外间锁上了,但凭他的气力,完全可以轻易破开。但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上无悲无喜,目光淡淡,似乎在看着小木屋前拿着锄头、木棍在激动示威的人们,又似乎在看远处的什么地方。但,那里除了一颗光秃秃的老树之外,还有什么?
“原来是真的么?你真的是妖?”他低声呢喃,“既然如此,那上次必然是你救了我。我是个刀口舔血的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也只有这条命能还给你啦。你走了也好,走得远远的,如今的世道啊……”
熊熊火焰已将茅草铺就的房顶烧成一片黑灰,刺啦一声,房梁的横木落下,恰好砸到青年头上,那如青松般挺拔的身影终于倒下。随后,整个小木屋轰然倒塌。
火舌从衣角开始蔓延,很快,那个总会微微笑、为她烤鸡烤兔子的青年变成了一个火人。这一回,他自己也成为了被烤的猎物。只是,始作俑者并不是为了吃什么烤肉。此刻的他们竟在面面相觑,说着“真烧死了”或“到底是不是妖怪”这样的话,接着一哄而散。
多么可笑!
活活被火烧死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定然是极疼的,火辣辣的。每一寸皮肤都在高温下被灼热、炙烤,慢慢从柔软变得干脆、坚硬,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初七红着眼睛,死死扒着那面铜镜,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像是被什么掏了个大洞。
凭什么?
这TM是什么道理?
难道这就是“她”救了他的代价吗?
一股嗜血、暴虐的异样情绪在胸腔中涌动,既陌生又熟悉,让她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
那自称为冥君的黑袍男人还在冷冷道:“看到了吧?这就是擅改凡人命格的后果!你救了他,却也害了他……”他又低低说了句什么冤孽之类的话,便转身离开,独留她在那铜镜面前晃晃悠悠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