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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个兔头     灵魂招待所txt下载     灵魂招待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章 骨笛(4)

    凡人有种类型话本叫武侠小说,故事中的人物多半都会飞檐走壁,主角就不用说了,就连稍微有点存在感的配角都有那么几招听起来很能唬人的酷炫招式。比如说,什么白虹贯日伏魔剑啦,孤山印月绝影刀啦,五罗轻烟掌啦,霹雳火神弹啦,诸如此类。最要命的是,每当他们打起架来,总要先自报个家门,然后大吼一声增加自身气势,再然后喊出自己的武功招式,最后再开始PK。而在PK过程中,他们往往还要大喝一声道出自己所用的剑法刀法掌法出到了第几招第几式……

    初七一直都觉得,这种战斗方式挺搞笑的。就跟玩游戏似的,放个技能还要提前告诉对方,就不怕人家先来一个大招把你切死?

    所以,在那个“捉鬼师”桀桀笑着吼了一声什么“血魔神功”,她就觉得,恩,看来今天天不亡我。靠着对姬老鬼的绝不跳票保证,“借”了他不少灵力,直接趁那“捉鬼师”准备来个酷炫的全场法术特效前,那面古老铜镜身量暴涨,不知何时偷偷摸摸飞到了“捉鬼师”后方,一个趁其不备就直接朝着他砸了下去,啪地一声,成功晕眩定身。

    初七大口喘着气,以最快动作将“捉鬼师”头上溢出的一缕残魂摄入铜镜中,只是,镜中的残魂颇为镇定,很快化作了一团黑雾,而且还在慢慢地消散。随着黑雾身形越来越淡,还口吐人言道:“小毛丫头,你还嫩着呢,这镜子确实是个宝贝,不过,想用它来困住本座,未免想得太美啦。今天就先放你一马……”

    霎时间,狂风大作,地上飞沙走石,似乎又陷入了方才那种困阵中。

    初七心道不好,那阵眼不是已经被破了么?

    “小小脱身阵法,不成敬意。待本座他日找到合适肉身,再去叨扰丫头你啦!”镜中黑雾化作一缕青烟消失,那沙哑男音却越来越远了。

    还是被他给跑了!

    四周恢复平静后,初七气得踹了一脚躺在地上无知无觉的男人,却因为灵力耗尽几乎难以保持魂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脚从男人的身体中穿过,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她更气了,要不是这个凡人跟着那个什么血魔瞎搞,也不会整出这么多幺蛾子,害得她白白费了一番气力,半点没在那血魔身上讨着好。

    姬老鬼也学着血魔倚老卖老的样子,叫了声“丫头你来看”,便一脸激动地蹲了下来,开始看她先前混乱中落在地上的罗盘。

    “我的罗盘怎么了?”初七一脸虚弱地飘了过去,咦了一声。怎么又恢复正常了?

    大约一小时前,这罗盘开始瞎转的时候,他们就落入了这阵法之中。照理来说,那血魔跑了,如果还在附近百里内,应该指着的方向还是他。不过,这罗盘一动不动指着地上躺尸的男人是几个意思?

    上下打量了一番,初七的目光落到了他手中的骨笛上。只见此笛通体洁白,细长的笛身上不像寻常笛子只有七个孔,而有着九孔,打磨得十分光滑,不仔细看的话,可能还会被误以为是白玉雕的。不过,一入手就能感受到一股阴寒之意。

    极为浓郁的阴气从骨笛中溢出,随之而来的还有刺耳的嚎叫声、鬼哭声。也就是她这个正牌鬼使,换个鬼都不敢碰这东西,更别提普通凡人了。瞧,地上躺着的那位刚刚不就被莫名寒气冻得瑟瑟发抖,直到初七将骨笛从他手中取走,这才慢慢恢复了点血色。

    初七和姬老鬼对视一眼,看来之前被摄走的鬼魂都在这里面了。虽说被罪魁祸首跑了,好歹也算是有点成果。不对,这上千只鬼也不能算是小成果,想想自己修补“归去来”镜的进度条可以往前跨出一大步,初七就是再虚软也不再抱怨了。

    “丫头,这些鬼魂可不能独吞,别的吾不管,博物馆内的鬼友们必须全须全尾地放回来。”

    初七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下来,毕竟她现在手握“巨资”,自然不在意这点九牛一毛的破费。

    条件谈妥,男人也悠悠转醒。不过,此时的他失去了所有依仗,又见一男一女两只鬼凶神恶煞地瞪着他,先是吓得一个哆嗦。看到骨笛被夺走,却还是扑上来要抢。

    “还给我!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他的东西?亏她本来还以为是个修士,没想到这家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不知道在哪里捡到了这东西,还受到那血魔的蛊惑。初七呵呵冷笑,毫不犹豫地顺手用手中骨笛将其再次砸晕。

    动作间,骨笛内的鬼泣声再起,听得初七大为皱眉。这怨气可真够重的,不能再耽搁了。只是,她现在魂体虚弱,这儿又不是她的地盘,这么多鬼一下子全放出来,只怕要上演暴力袭鬼、阻碍地府公务员办差的冥界头条了。要回去吧,这个大活人也不能放着不管。

    想了想,她先是掏出个不知什么铃铛摇了摇,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然后干脆盘腿而坐,又随手抽了一缕男人的神识,丢进铜镜内,开始看故事。

    姬老鬼目瞪口呆:“你你你,如今连活人都不放过了么?”却被白了一眼,初七道:“你就不奇怪他为什么会被那魔头蛊惑吗?搞这些鬼阵法,肯定不会事出无由。再者,我看他印堂发黑,气运衰败,只怕阳寿不久,这叫提前锁定潜力客户,懂?”

    十分钟后,她将铜镜收起,脸色古怪地盯着昏迷的男人看了几眼,口中喃喃道:“也没多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啊,怎么那个女人跟吃了迷魂药似的……”

    姬老鬼还是第一次通过这“归去来”镜看一个人的经历往事,还是快进版的,倒是十分新鲜。看完之后,还兴致大发点评道:“如今这世道真是变了,男婚女嫁如此自由奔放,亦不需门当户对一说。此人家境清贫,居然能博得什么首富之女青眼,真是令鬼叹为观止啊!”

    初七撇撇嘴,一看这老鬼就没看过穷小子逆袭追校花追女生的套路,这明明都是写烂了的剧情。不过这家伙的故事还真是狗血,富家千金爱上穷小子也就算了,这穷小子居然还是N年前被富家千金她爹害得家破人亡的那家遗孤,跟富家千金相识相恋结婚全是套路,就是为了报复。经过五年的隐忍,男人终于掌握了岳父兼仇人的公司命脉,然后设计害得他岳父入狱吃几十年牢饭,岳母一气之下爆血管死了。这时候,他居然还想走霸总路线,表示自己只是针对岳父本人,他还是希望可以跟富家千金老婆继续和谐美满地生活下去。

    简直是初七听了想打人,谁TM还要跟你过啊!很明显,富家千金三观还是正常的,没有答应跟这个渣男继续玩霸总囚禁虐恋的游戏,转身就从三十五层高的公寓上跳了下去。死状极惨……

第24章 泡学练习生(2)

    徐蓓蓓是个很平凡的鬼,或者说,很平淡的鬼。

    她从小就是个乖乖女,她个子不高,小学时候经常受到男生欺负。那时候她还没有读过各种鸡汤文、情感博主的分析文章,不知道幼稚的男生欺负女生是为了引起对方注意。她只是觉得委屈,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要遭受那样的不公待遇。

    有一阵子特别流行划三八线,班里很多同桌之间都划了起来,有的势均力敌就划在了正中央,更多的就像她这样,面临着“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她的男同桌特别过分,居然把三八线划成二八分,她二他八。本来就不大的桌子,只剩下了一个角是属于她的,差不多只能放得下一本课本,凳子更是被挤到了边缘,她委委屈屈地承受着这种幼稚的欺凌,却不敢告诉老师或父母。反正,他又没有“真正”地欺负她,譬如说打她骂她,所以,她心里觉得,自己就算去投诉也无济于事。

    这种不敢争抢、得过且过的被动心态影响了她短暂的一生。

    上初中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可能喜欢上一个男生。他不是很帅,戴着一副厚厚眼睛,瘦巴巴的,爱打篮球但技术也很一般,成绩也不怎么样。如果是后来的徐蓓蓓,她可以确定自己不会看上这样的男生,但那会儿正是少年少女怀春的荷尔蒙激荡期。来自母亲的严厉家教让她牢牢记住,不能早恋。所以,她看着男生晚自修的时候和女同桌低声讲话,跟坐在其他排的女生传纸条,暧昧情愫像网一般蔓延,却始终传染不到她身上。初中毕业,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中学的重点班。

    到了高中,她又对一个同班的男生萌发了好感。这个男生个子不高,也不帅,还有点微胖,但是她觉得他很可爱,特别幽默。只是,她也不敢跟他讲话,她不会和异性相处,她生怕自己表现出什么异样被对方察觉自己的心思,或者是被其他同学嘲笑。所以,即便是毕了业之后,她和那个男生也没有超越普通同学的来往。她只依稀记得,那个男生当年用的水壶跟她是同一款,他的是蓝的,她的是绿的,也许,这是他们在那段青春岁月里唯一的共同点和交集了。

    高二分班后,她几乎没再见过那个男生,后来,她听说高中的那个男生跟他们班某个女生在一起了,她既失望、又好像松了一口气。她想,也许不是因为我没有主动,而是因为人家根本就有喜欢的人啊,所以,不是自己的问题。甚至,她还能跟其他同学开着男生的玩笑,说他们俩这对情侣是传说中的革命伙伴,因为他们的成绩都又一样得好。果然,后来他们一起考上了全国数一数二的重点高校。

    到了大学,没有了课业的压力,她开始谈恋爱。但是,每一段恋情都是由对方开启,只要有不错的对象出现、追求她,刚好她又是单身状态,她多半都会接受。只是在一起没多久,她就会开始厌倦,觉得自己并不想要这样的关系、这样的生活。然后很快分手,没有任何一段恋情能坚持得过一年。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是个极度被动的人,却不想去改变。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坚信,女孩子就是要矜持,太过主动会显得放浪,会被男生看低。她不想被看低,也不想承受主动过后被拒绝的失望、痛苦和丢脸,所以她决定继续被动,也只能在那些主动上门的对象里挑个最好的,并非最合心意的。

    直到那个人结婚的消息传来,她的世界仿佛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她的矜持信念的坚守,一半是崩塌。

    她认识他的时间不短了,从刚开始工作就结识了他,最初只是觉得他为人有趣、比较聊得来,后来却慢慢陷了进去。她想,如果他对自己有意思,肯定会主动的吧。所以,她等啊等,希望能等得他先主动走过来,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结果却只等来他新女朋友的消息。

    她是个极其理智的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出撬墙角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厚着脸皮去质问对方,毕竟,他们只是比较聊得来的普通朋友罢了。

    为了维持这样的“朋友”假象,她不动声色,让自己表现出最精湛的表演。

    他跟女友吵架时,她耐心开解。

    他婚前恐惧症时,她安慰他只是人之常情。

    他闹离婚时,她还要劝他离婚并不是一句气话了事。

    她扮演着最佳好友的角色,却觉得自己虚伪荒谬得可怕。有多少次,她想吼出那句“盛捷我TM一点都不想只跟你做朋友”,但没有勇气。

    想必大多数人,她虽然没有优渥的家境,没有金手指到处开挂,但她的人生总体来说算是顺遂的。因为脑子聪明,学生时代每逢考试都能发挥得好,一路升上重点中学、重点大学。大学毕业后,没有读研,而是找了个普通的工作,因为行业属性的关系待遇还过得去,起码在毕业后三年工资就翻了两番,在这个南方小城里已经可以一个人过得很舒服了。

    但是,为什么她还是不开心?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活得好压抑,天天都像戴着假面具,说的一字一句都是规划好了的、符合世俗标准的,但是没有一样是她想要的。她想挣开这一切,想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却又太过软弱、缺乏勇气。看到村上春树写得那句“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她就莫名想落泪。

    直到她意外身死的那一刻,她终于松了口气。真好啊,这一生就这么结束了。父母亲有哥哥姐姐照顾,应该不会晚景凄凉,她欠他们的养育之恩,也许只能来世再报答了。

    但走上黄泉路后,她心中的悔意愈来越浓。

    为什么她不曾试图改变自己软弱而被动的性格?

    为什么她明知道心之所向却不敢去追?

    为什么她活得不开心却不敢对着命运之神喊出一个不字?

    她不愿带着这些悔意和疑虑喝下孟婆汤,再浑浑噩噩地开始新的一生。她害怕自己新的一世也会是这样,重蹈覆辙!

    她想要改变现状,改变自己!

    她想要重新活一世,改变自己这一生可悲又无趣的命运!

    只是,她还有机会吗?

第27章 泡学练习生(5)

    初七掐着点进去接徐蓓蓓,一个定位却定到了医院,心里有点奇怪。难不成又玩出了装病的新套路?

    她刚想穿门而过时,病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涂悠走了出来,她小心地关上门,没走,顺势在旁边的座椅上坐下,发着呆。

    “鬼使大人您终于来啦~~”

    徐蓓蓓欣喜万分地扑了过来,自然而然就要脱离涂悠的身体,却因为技术不熟练被卡住了。如果是有阴阳眼的人,就能看到一个长着两个头、四只手、下半身连在一起的畸形女人,这幅场景看在初七眼中极为滑稽。她无奈走过去,手指点在徐蓓蓓眉间,就要将其拖出来。

    这时,却听到耳边有人惊讶地问:“你,你是那个程星?你不是死了吗?”

    什么星?

    初七愣了愣,她回头看了看身后,这条长廊上就涂悠一个大活人,和两只鬼。她这句话总不会是对着自己说的吧?她手下动作一滞,徐蓓蓓就还保持着那副诡异而滑稽的连体状态,连声求救。

    她犹豫地问了句:“你能看到我?”涂悠居然点点头,随后张了张口,转头看向病房里面,又转回来提问,声音中带着莫名的激动。“你是来带他走的吗?”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讲道理,重活一世的涂悠应该根本不记得自己,也看不到这个状态的自己才对。她盯着手下那只一脸天真无辜的鬼,不由皱了皱眉头,估计是这家伙在她和她之间当了回导体。不过……

    “你让她知道你的存在了?”她横眉冷对徐蓓蓓。后者可怜巴巴表示,并没有。“那她怎么知道我要来带你走?”小女鬼继续摇头表示母鸡。

    初七叹了口气,一把将其扯了出来,再一点银光飞入涂悠眉间,方才那几分钟的记忆便如烟消云散。

    两鬼转身离开,只留下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的涂悠独坐在座椅上,她此刻还保留着扭身转向病房的动作,好像想再次进去对男人说什么似的,可是,这会儿她彻底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真是奇怪的感觉,难不成自己还真对这个男人有感觉?

    涂悠拍拍自己额头,不禁失笑。她和他注定是两路人,在各个方面都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哪里可能呢?她现在的生活过得很轻松、很愉快,这就够了。

    揪着小女鬼回了真实世界,后者还一路哭哭啼啼,问了才知道,原来她觉得自己错过中元节回地府的日子了。

    初七挑挑眉,今天也才七月十三啊,这个时空的时间流速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乱七八糟的,每一回进去都不一样。幸好她这次算是提早进去了,不然还真可能出什么变故。譬如说,小女鬼因为出不来心中抑郁,最后变成真正的厉鬼在空间里大开杀戒,然后该空间很可能会崩溃,然后涂悠就要来找自己投诉抗议了……

    “你说你在她身上体验了整整七天的坏女人是吧?”初七颇有兴致地采访,“学到什么不可描述的技能了吗?”

    徐蓓蓓羞红了脸,瞪了一眼并不威严的鬼使大人,又瞥了一旁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姬老鬼。微微低头道:“哎呀,左右就是那些套路啦,虽然不敢说都学会了,起码是受益匪浅。”顿了顿,却说了句让初七有点意外的话。“其实啊,我觉得她那样的人生,虽然爽快,但是可能还是不适合我。”

    萌系小女鬼挠挠头,郑重道:“我觉得我还是适合1V1,太多了hold不住。”

    “善哉善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姬老鬼点头表示赞赏。

    半小时后,徐蓓蓓身旁场景一换,已经不是方才那间小小的灵魂招待所了,而是一间比那店里也大不到哪里去的小型公寓。客厅茶几上放了一本翻开的杂志,沙发上放着叠好的几件衣服,厨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一股浓郁的烘焙甜香隔着一道玻璃门隐约传来。

    徐蓓蓓目不斜视走过厨房,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里面正忙着烤蛋糕的女主人,脚步也没有丝毫停顿,直直飘进了里头的卧室。门半合着,窗也半开着,午后的凉风吹动那层米白色的竹节纱窗帘,显得格外宁静而美好。

    男人闭着眼睛,半靠在床头,似乎在睡觉。时而有微风吹过他的额前,凌乱的头发更多了几分不羁,他皱着眉头,似乎不大高兴被这风惊扰了周末难得的惬意小睡。

    徐蓓蓓想了想,坐到了床前,然后趴在床边静静地看他。

    “盛捷,我们好像有两三年没见了吧?诶,你好像老了耶,皱纹都比以前多了,眉毛是不是没以前浓了。恩,没有以前好看了,不过在我心里还是很帅。也没办法啦,毕竟你比我老五六岁嘛……”

    “我们这么久不联系,是不是你连我死了都不知道呀?好了好了,我不怪你啦,是我自己主动断了联系的,还找新男朋友希望我和其他异性朋友保持距离的蹩脚借口,都是我不好……”

    “其实我很好奇,你知道了会怎么样呢,会不会回忆起曾经的这个好朋友的点点滴滴呢,还是说,这么久了你已经忘了我啦?这样说起来,有点伤人喔……”

    “在你心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有没有一点点符合你的择偶模型啊?我是说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

    “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其实我有点喜欢你,恩,其实是超喜欢你的,特别特别喜欢。你说怎么开始的啊?我也不记得了耶,太久之前了……恩,但是很快我就要不记得你啦,也没办法继续偷偷喜欢你啦,虽然你不知道,但是还是有点抱歉呢……”

    “好像你们还没要小孩诶,最近应该不会生对吧?那就好了,我可不希望下辈子做你女儿啊~什么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这个梗太虐了,我不喜欢。”

    “我听其他鬼说,也有人会在黄泉路上等另一个人,等上几十年只为了和对方一起投胎。但是我胆子很小啊,又怕黑,虽然自己是个鬼,看到凶凶的鬼还是会怕呢。所以,我还是不等你啦~开玩笑的,其实我现在胆子比以前大多了……我只是怕,等上几十年,发现那时候的你要选择等另一个人罢了。”

    “我走啦,我不想那么大度,所以,我只祝你幸福吧。”

    “再见。”

    一个轻如蝉翼的吻落在男人光洁的下巴,就像风吹过的感觉一样温柔,带着一点点的痒。那是她想了好多年,却不敢做的事。

    窗外的风小了,屋外的唧唧蝉鸣声更响了。

    男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好像刚刚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脑海中溜了过去,像一条神秘而狡猾的鱼,怎么都抓不住,就这么了无痕迹。

第28章 望乡台(1)

    奈河桥下,望乡台。

    氤氲的雾气在大锅的上方弥漫开来,带着一丝腥咸的古怪气息。

    据说,孟婆熬的忘尘汤味道成谜,有的鬼说是苦的,有的鬼却尝出了酸和涩,更有甚者说是五味杂陈,众说纷纭,反正没有一只鬼给的评价是好喝的。这可气坏了孟婆,于是,每年的鬼节就成了她大展身手证明自己高超厨艺的时候。

    到了七月十五这日,人间百鬼夜行,地府中却几乎是空的,只剩下平日里兢兢业业办差可能一年最多休一天的地府公务员们。

    虽说,大家都做了鬼这么多年,早已养成了不吃东西的环保习惯。但很多鬼还是对美食有一定需求的,就比如这些经常要去人间勾魂的鬼差,对于凡人的各种美食是只能看、闻,却碰不到、吃不了,十分惋惜。因为,对鬼魂来说,只有在阴间才能真真正正吃到食物。于是,冥都唯一的一间幽冥酒楼就成了他们的好去处。而孟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跑来这里,凶巴巴地把老板和厨师都赶出去,自己霸占着厨房鼓捣出一大桌子的美食。

    今年也不例外,只是今年的厨房里多了个帮忙的身影。

    “我说小七七,你今年怎么回得这么早?”一身深蓝襦裙的孟婆将手中的黑尾冥鱼往油锅中一丢,滋滋声和鱼油混杂的香气立马笼罩了整个灶台。“我记得,往年你可是都踩着点回来吃东西的,话都说不了几句,吃完又跑了。”话语间居然带着丝埋怨。

    初七手下搓着面团,打着哈哈笑道:“怎么说得我像是个死馋鬼一样,那不是忙于收魂嘛~难得最近冥君给了假,我回来看看你们不行啊~”

    “九筒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它啊,最近懒得很,基本上一天里有二十三个小时都在睡觉。之前问了它,它就说不来。今儿我出门的时候,它还在呼呼大睡,推都推不醒,我就自己回了。”

    “啧,说不好是要进阶了,也可能是要化形了。”

    “哈哈哈,它天天说自己尾巴痒要长新尾巴了,这个相同的理由骗了我快五年了,我才不相信呢~”

    孟婆看上去像是个三十左右的女人,但真实年龄跟她的汤一样成谜,甚至有小道消息传说,她可能比冥君还要老。对于这种言论,孟婆是向来嗤之以鼻的,她才不跟那老古板臭黑脸比。

    饭菜上了桌,在酒楼一楼大堂摆了满满一个长桌,什么奶油冥鱼片啦、清蒸无毛鸡啦、芫爆鬼鸽啦、生烤妖兽肉啦,一应具有,颇有种凡人口口相传的满汉全席既视感。不过,这冥界的食材相比人间来少得多,也粗糙的多,也只能是凑个热闹、吃个开心。

    这样的场合,为了能让属下们过个轻松愉快的节,冥君基本上是不会参与的。因此,只有鬼差、鬼吏、鬼使们全都齐聚一堂,平时再一板一眼的,今天也都能放下架子觥筹交错起来。尤其是近十年来,由于冥君新增设了专属于女鬼的接魂使这个职位,地府中的公务员性别比例得到了明显的改善,虽然平时不怎么见得着面,但每年今日的聚餐已经成了地府众多孤单寂寞冷的男鬼公务员的最大慰藉。

    由于初七在地府BBS上开了坑,追着看的鬼差们可不少,甚至连部分常年在地府游荡的孤魂老鬼都略知一二。可以说,她那个“七月七日夜”的ID确实挺受欢迎的,不过,真正见过她、知道她长什么样子的鬼差倒是算不得多。

    她照例找了个角落,默默地吃菜,安抚下自己空了一整年的胃,见到面前的“桃花渡”酒,心中一动,便摸了上去。结果,没想到这酒入口甚甜,最是符合初七心意,她趁着身旁其他鬼忙于交际聊天,自己悄摸摸地喝完了一整壶,这才后知后觉感到一丝酒意上头。

    “这,这酒是杜老鬼新酿的么?怎么后劲这么大?”初七自言自语着,已经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刚刚她觉得自己面红心跳的过分,怕自己在席间耍酒疯,便悄悄退了出来。刚好外面就是冥河,平时阴森森的鬼气淡了不少,这会儿吹过来的风很是清爽凉快。她慢慢地沿着河岸走,期间还不小心踩到了一株开了灵智的曼殊沙华,被娇滴滴的声音埋怨了好一通,各种道歉后才放了她走。

    身后是幽冥酒楼,灯火辉煌;身前是流淌了不知多少个万年的古老冥河,河水幽深,一眼看下去宛如无底深渊。

    初七发烫的脸被风吹得凉了些,但心里还是藏着一团火,似乎还在慢慢变旺。不知不觉间,她发现自己竟走到了奈河桥下,前些年日日搅动着半人高的木头汤勺做苦役的那段时光,正是在这里度过的。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她笑了笑,转身似乎想走,却莫名又折了回来,歪着头想了想,飘上了望乡台。

    常言道,一天不吃人间饭,两天就过阴阳界,三天到达望乡台,望见亲人哭哀哀。这望乡台原本是没有的,据说是很早的一任冥君,被那些不肯投胎转世、没事就偷逃出地府跑去人间看望亲人的鬼魂闹得头疼,某天灵机一动想出了个法子,在这奈何桥后设了个小土台。凡是登上这个土台的鬼,都能看到自己生前的亲人如今模样,即便相隔着阴阳两界。此举在一定程度上圆了大多数鬼魂再见亲人的梦,也大大提高了投胎转世的鬼魂自愿率,算是早些年的创新之举了。初七觉着,自己做的这个接魂使也是差不多性质的事情,不过现在地府科技比之前更发达了,自然可以做得更加人性化。

    她下意识摸了摸那面铜镜,又不由自主地摸上了颈间挂着的定魂珠。

    自己前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好人,还是坏人?有没有经历过什么有趣的、惊心动魄的事情?有没有遇到过心动的人?又是怎么个死法呢?

    望乡台上,初七踮着脚尖,瞪了半晌,除了冥河依旧缓缓流淌外,却什么都没看到。跟过去的情形一模一样,她自从知道望乡台的作用,便会趁着鬼魂不多、孟婆和其他鬼差刚好都不在的时候溜过去,想看一眼自己生前的亲人,结果总是什么都看不到。要不是看到下一个上去的鬼呜呜咽咽个不停,她都要怀疑这台子是不是假冒伪劣产品了。

    估计还是之前的忘尘汤喝多了?

    因为不记得前尘往事,所以也看不到前世的亲人了。肯定是这样。

    初七有些郁郁,发了会呆才下来。可能是喝了酒的关系,本来就虚浮的脚步更加发飘,她几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不知道踢到了石头还是别的什么花啊草的,她整个鬼身子一歪,直直摔进冥河里去。

    她马上被吓清醒了。

    冥河可不是她这种法力低微的小鬼敢掉进去的,里头积了数千万年的神魔血煞之气,再加上三界初分以来这里的累累鬼气,河中孕育出了不少魑魅魍魉,比如说,头比一辆汽车还大、身子却又细又短、头上还顶着个小灯泡的灯鬼鱼,一口能吞掉数十个她这么大的鬼魂。即便运气好,没碰上这些怪东西出没,这冥河中的煞气也会对普通鬼的三魂七魄造成严重的侵蚀损害。有些鬼魂很不愿意走过这奈何桥去喝忘尘汤投胎,试图逃走的大多都在挣扎中落下了冥河,即便鬼差及时勾了上来,也多半是个魂魄不全的鬼了。

    初七一只脚已经浸入冰凉的河水,不过短短一瞬,就有一股阴寒之气自脚踝缓缓蔓延上来。她想挣脱,却挣不开这河水的束缚。是了,这水并不是寻常的水,就是落下一片叶子一根羽毛也会马上沉下去。她感觉自己正被河水,或者说是河水中的煞气,慢慢拖入这个浓黑的深渊。

    她依稀看到眼角余光处有块大石头,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她拼尽全力抱住了那块大石头。奇怪的是,这石头并不像其他冥界之物一般冰凉彻骨,反而带着点温润,感觉有点像玉石,抱着感觉特别舒服,她只用了三秒就彻底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失去意识前一秒,她想,睡就睡吧,千万可不能放手啊,乖初七!

第29章 望乡台(2)

    鬼魂和人不一样,人有生老病死,需要吃喝拉撒,但鬼没有这些困扰,不需要睡觉也不会累,除非是闲着无聊非要睡一觉假装自己还活着。但是,鬼是不会做梦的。

    初七就从来没做过梦。

    不是有个凡人说了嘛,电影就是一场梦。初七看过电影,所以,在她的理解里,梦大概就像看一场电影,就像她手指点点看的铜镜内那些跌宕起伏的故事。完全的上帝视角,还能开启黑客模式,随意脱离转换他人视角。

    她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也不像是上次“附身”到大橘猫的主人身上,这种感觉很真实,就像她投胎转世换了个身份活着一样。不过,她看不到自己的脸,也不知道“附身”的这个壳子跟自己长得是否有两分相像。

    她只看到自己行走在山林间,就像做鬼时飘来飘去那样。她突然想起,有个还带着生前记忆的鬼友跟她提起来过,说他当人时经常梦到自己会飘,就像武侠小说里的轻功那样,当时还羡慕的很现在做了鬼,倒是除了飘也没别的选择了。

    哦,看来是在做梦。

    “她”飞得很快,而且挺开心的,没事儿路上还会停下来,逗逗树上的鸟儿,或者是恶作剧一下萌萌的松鼠,天真烂漫的像个小孩子出门踏春。很快,“她”看到前方有凡人的城镇,竟然入乡随俗地下了地,开始用两条腿走路。

    迎面走来的人大多都会看她几眼,初七猜测,可能是“自己”长得太美导致回头率过高。

    后来,“她”遇上了个少年,最多不超过十六七岁。面容稚嫩,却要装得老气横秋,穿了一身灰色长衫,背着把大剑,活像个学艺归来下山行侠仗义的少年剑客。

    “她”好像认识他,扑上去就是一通又蹭又抱,惊得路过的人嘴巴都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吓得少年脸色由红转青再到紫。也对,毕竟看衣着还是比较久远的朝代,普通劳动人民还是淳朴而保守的。

    “姑娘家家的,当众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他一把推开她,又皱着眉头训斥道:“还有,你这穿得都是什么奇装异服,简直是,简直是伤风败俗!”

    被指着鼻子骂的“她”不为所动,笑嘻嘻地又捉住了少年胳膊,撒娇似的摇了摇:“我饿了,带我去吃鲅鱼饺子嘛~”

    “你你你,你这个毫无廉耻之心的女人!简直不可救药!”少年气急败坏地背着剑跑了。

    可是他怎么跑也跑不过“她”,无论他去到哪,总能发现“她”神出鬼没地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活生生的背后灵。说她是个偷窥狂跟踪狂吧,又不像,有着一双这么清澈眸子的人怎么可能是呢?少年一脸苦恼。

    直到几天后,少年在树林里遇上了一只野猪妖。应该是刚开灵智不久,连话都还不会说,碰上少年的时候它正在啃一只不知什么动物,场面一度十分血腥。少年脸色一肃,马上拔剑指向那猪妖道:“你这妖怪,吃我一剑!”

    野猪妖被打扰了进食,心情也不太美好。于是一人一妖开始了菜鸡互啄般的战斗,起码在初七看来是这样的。

    “她”悄悄躲在一棵树上观战,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后来看到少年差点要被野猪妖的獠牙掀起,连忙闪身过去帮忙。不过,说是帮忙,也只是把他拎走了而已。

    少年愤愤不平道:“要你多管闲事!我那只是卖个空子骗他,假动作而已。要是你不插手,我现在都能杀掉那只妖怪取出其内丹了。”

    “她”歪了歪头,反问他:“可是你为什么要杀那只妖怪呢?”

    少年理直气壮道:“我是除妖师啊,师父说了,妖怪都是要害人的,不能让它们为祸人间,我们除妖师的职责就是降妖除魔……”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宏亮了起来。

    “它又没做坏事。”

    少年第一次对上“她”的眸子,竟无语凝噎,良久才低声说:“可是我还是个除妖师啊……”

    至于他们对视出了什么,初七看不懂,她只在少年的眸子里看到了一张很美的脸,可惜跟自己一点都不像。

    “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危险诶,你师父一定是个老古董。”少女夸张地摇头叹气,又试图改变其想法:“你看啊,你们除妖师降妖伏魔是为了维持人世的和平,对吧?那肯定是去抓那些滥杀无辜凡人的妖怪啦,其他没有威胁的为什么一定要杀呢?”

    “可是那猪妖一看就是个凶残的家伙,我的衣衫都被它划破了,还有这伤……”

    “那不是因为你先攻击它么?”

    “那,那它也先攻击了那个,那个……”

    “那是一头鹿,兽族里弱肉强食你不知道么?鹰捉兔子你怎么不去打鹰?”

    “可是猪本来不是吃素的么,肯定是因为成了精,妖性难以自抑,才……”

    “诶,你不知道吗,猪是杂食的啊!”

    “我……”

    两人就这么辩论个没完,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结伴同行的关系。少年还是没搞懂“她”对自己无缘无故的亲近,心底却已经慢慢默许了她的靠近。

    到达下一个城镇前,少女总算是把这个老古板少年捉妖师的固执想法扭转回来了一点点,他勉强同意了“不是每只妖都该杀”这个观点,但也坚持,对人类有威胁的必须动手。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修士吗?”

    “她”眼睛弯弯笑道:“想知道吗?”少年呆呆点头,她却扮了个鬼脸:“不告诉你。”

    少年不禁气结,趁着她提气纵身上树摘果子的空档,他偷偷摸摸从背囊里掏了个铃铛出来,盯着看了好半天,又松了口气,将其塞了回去。

    “喂,我说,你这衣服还是换一身吧,太难看了!”

    这回气结的换成少女了,一捧果子劈头盖脸地朝少年砸去。幸亏他躲得及时,不然铁定要乌青着眼眶进城。

    “我这衣服哪里难看了,明明是我们,我们家那边最时兴的款式!你眼光太差了,我不要跟你玩了!哼!”

    “喂喂,你别跑啊,你怎么跑那么快?你等等我,哎,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帮你买总行了吧?还有那个饺子……”

    听着少年在身后的絮絮叨叨,初七简直有种在看青春校园剧的错觉。这两个家伙实在是太可爱了。

    灵识随着梦中的“她”浮浮沉沉,之所以意识到这真的是梦境,是因为,这里的场景变幻得实在太快了。一会还是少年少女互相拌嘴追逐,一会又变成了两人合力大战老树妖,一会又变成了两人在河岸边烤鸡。

    少年一边撒上随身带的简易调料,一边翻转鸡身,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似乎心情有些不虞。

    “她”鬼鬼祟祟地挪了挪屁股,往少年靠近了一点点,再一点点。

    四周很安静,只有干燥的落叶被挤压发出的沙沙声,还有油脂在火中爆裂的滋滋声。

    一声轻咳,“她”立马停下方才的动作,先是仰头望天,然后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将手里的树枝往火堆里添。

    见少年又拧了眉头,“她”连忙表示:“火小了,我……”一没留神,几枚火星炸开,蹦到了她手背上,烫得她龇牙咧嘴的,却还偷偷低头瞧对方。

    少年一脸无奈,转身就走。

    “诶,你去哪?”

    少年不答,不过很快又折返回来,手里捏着两根湿漉漉的草。很快,野草就在他手里变成了黏糊糊的草汁和泥,又敷在了“她”的手上。

    “诶,你不生气啦?”

    少年白了她一眼,闷闷地嗯了一声,又去抢救火上那只肥鸡。

    “以后不要随便拿人家的东西,不问自取是为偷。”他淡淡训斥。“吃吧,银钱我放到那家人门口了。”

    “她”低低嘟囔了声小古板,又很快扬起笑脸,嗷呜咬了一口递过来的鸡腿。

    不知为何,初七觉得这鸡腿居然好像真的吃到了自己的嘴里,香喷喷的,有点烫,味道有点寡,皮还有点焦,但吃到肚子里带来的满足感竟然更甚孟姐的那顿大餐。哦对了,中元节,她回了趟地府,还帮孟姐打下手,做了个片儿汤……那她怎么会在这里?如果是做梦的话,怎么还不醒呢?

    她心念一动,想挣脱开来,却又进入了另一个场景。

    只是此刻的“她”的姿势有点古怪,非要描述的话,大约像是趴着或者半蹲着,面前是一地狼藉的血迹。“她”舔了舔嘴角,有点腥,看了看对面站着的人,好像不认识般的,又将目光转回了地上的尸体上来。一种难言的蛊惑涌上心头,似乎面前摆着的不是血肉模糊的濒死野兽,而是香气诱人的饕餮盛宴。

    耳边是扰人的嗡嗡声,旁人在说什么“她”听不清,就像被一层透明的屏障隔开,只能看到他们的嘴一张一合,依稀听到好像有“妖怪”“杀”“作孽”这样的字眼。那个少年脸色灰败,呆呆地跪在老人面前,久久不发一言。往日里背在身后的大剑此刻在手里,那双手却无力垂下,握剑的手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一老一少的背后,高高的山门似乎可以矗立入云,上头书写的三个大字“朗月门”锐利非常,带着隐隐威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再往后,初七就陷入了一片光和影的混沌中,很多张脸从她眼前快速滑过,快到根本看不清任何一张脸,只能看到很多种颜色的光。她听到很多个声音在她耳边唧唧诉说,他们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她开始喘不过气来,这些景象和声音似乎交织成了一张大网,将她的灵识死死锁在里面,网缩得越来越紧……

第30章 望乡台(3)

    初七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房间里有点暗,只点着一盏油灯。

    “可算是醒了。”担忧中带着一丝欣慰的女音传来,有点耳熟。

    她再次勉力睁开眼,但还是模糊着看不清楚,仿佛眼前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昏黄的纱。是谁在那里?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一把按了下去。

    “我,我是怎么了?”她记得自己掉下了冥河,想问是谁救了她,但嗓子干得厉害,只能憋出这么几个字。

    女人一身惯常的灰蓝襦裙打扮,袖子挽到小臂位置,正方便她干活,可不正是孟婆。她双眼微红,看着初七的眼神就像在老鹰爪下丢了小鸡的老母鸡,既悲伤又瘆人。

    她埋怨道:“你这孩子也太胆大妄为了,居然趁着中元节鬼门关大开偷跑出去,还落得这样一身伤痕回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初七心中古怪,正要解释自己并没有偷跑贪玩,伤痕多半是受冥河的煞气侵蚀灼伤,却哑了声。好像有哪里不对,感觉很诡异,她却说不上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头脑又是一阵发胀。

    “别逞强了,再睡会吧。”

    这轻柔的安抚就像母亲的摇篮曲,初七很快再次沉睡下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黑甜,可能是初七做鬼以来睡得第一场大觉,也是最美的一场觉。脑海中一片放空,就像初生的婴儿般干净。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没梦到,难得的静谧。

    再次醒来时,她只觉得身上格外的凉。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摸被子,却什么都没摸到。她一边心里抱怨,孟姐这个死抠门的,虽然是个鬼不需要睡觉,但既然有床怎么能不配张被子,实在是不科学;又一边缩成一团,努力回忆可有什么合宜的法术可以给自己取取暖又不至于一把火把自己给烧成青烟的。

    仔细环顾四周后,初七傻了。她怎么还是在这里?

    她明明记得,自己下了望乡台,又沿着河边走了一段,才不小心跌进河水里。要不是抓住了块石头还是花草的,她此刻肯定是三魂七魄都被河中的魑魅魍魉分食干净了。只是,现在她居然又回到了望乡台上?

    脚下不及三尺之处,正是差点把她给吞了个一干二净的冥河,正安安静静地流淌着,一丝鬼哭鬼嚎之声都无。她下意识就要缩回脚来,却没控制好力度,便像个粽子似的毫无形象地打了个滚。

    她狼狈地要爬起身来,却见眼角余光处有个高大的身影,身着黑袍、黑靴,戴着个黑色面具,身上还散发出浓浓的威压,可不正是她的顶顶顶头上司冥君!

    初七习惯性地瑟瑟发抖,干脆没起身,改趴为跪,战战兢兢地看了眼神色莫辩的boss,小声行礼道:“参见冥君。”见其不说话,她福如心至,大着胆子问:“敢问,方才可是冥君大人顺手救了小人?”不知为何,她感觉boss听了这话,神色更加复杂不辩了。但是,按照她对这位大人的些许了解,他既然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你魂体太弱,这冥河边上还是少走的好,免得被河中怨鬼拖下去吃了。这些怨鬼困于此处千万年,呆的久了,会被这些鬼的七情六欲所侵扰。”果然,冥君大人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鬼。看来刚刚她梦到的应该是某个怨鬼的经历了。

    初七更加谨小慎微地将身子躬得更低,“承蒙大人援手,小的实在感激不尽……”说了两句,突然开始词穷,一般人要感谢救命之恩都会说什么来世结草衔环再报,或者是直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但这些明显很不适用。作为一个小可怜下属,她能报恩的方式估计也只有更加卖力地干活了。唔,她还欠着这位几百年的卖身契呢。

    “本君的镜子,你修补得如何了?”男人的声音有些瓮瓮,可能是隔着面具传出来的效果。

    初七张口欲答,想了想,干脆将那巴掌大的小铜镜掏了出来,双手奉上。

    “唔,动作还算快。”boss给了个轻飘飘的评价,也不知算不算得上夸奖,就又随手将镜子丢回给了初七。后者心里先是一松,被吓了一跳又暗骂,不是说这是什么宝贝吗,怎么一点都不珍惜,万一跌到地上再摔碎了她可不负责继续补!

    据小道消息所传,这一任冥君已经上任了有七八千年了,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八卦的鬼差们经常私底下打赌,说冥君八成是个丑八怪,更老一点的鬼更是大胆猜测,说不好是在近万年前的三界大战中受的伤。但也有花痴女鬼不同意这看法,她们坚信冥君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之所以要遮住面容,只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对此,初七觉得她们生前的霸总文看太多了,她个人觉得,很可能是冥君是个娃娃脸,自己生得不够霸气,又担着这么重要的高管职位,为了增加自己的气势,需要在外貌打扮上下一番功夫。反正,她觉得那个黑漆漆的面具很吓人就对了,每次对上面具唯一露出来的黑洞洞的双眼,她都会忍不住身上发寒。

    所以,她很不爱跟冥君共处,幸好现在的工作汇报都可以通过邮件进行。像这样的单独相处,更是拘谨得很。

    见对方没有离开的打算,初七呆了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找点话题,譬如说口头报告下最近的工作动态,或者跟boss讨论下今夜月色真美?她打了个哆嗦,正想狗腿地请示下自己能否先爬起来,却听boss突然问她:“这十年在人间游历,可有什么长进?”

    哈?初七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应该算是上司关心下属的能力成长吧?她定了定神,迅速打了个腹稿,便开始了磕磕绊绊的即兴演讲。

    她这十年来收了不少鬼,没有上千只也有八百了,在镜中见过的悲欢离合更是不少。她先是感慨了一番凡人的八苦,总结了下自己在工作中的主要困难(部分厉鬼太固执)和解决方法(哄骗鬼魂之三十六计),又庆幸自己能身为地府公务员是多么的幸运,最后表示今后也要努力为阴阳二界的和谐继续做出更大贡献,云云。

    初七自觉做了个堪为范本的口头汇报,静静地等着夸奖,却只等到了一阵熟悉的安静和尴尬。良久,冥君大人才幽幽道:“上次骨笛之事,你表现尚可。那魔头……如有动静,你可直接汇报于我。”丢下这句,冥君大人便飘然远去,还留下了当时那根骨笛,只是上头干干净净,并没有多余的煞气鬼气,可见是里面的鬼魂都被处理好了。

    望乡台上,只留下初七孤零零地跪伏着,额间一滴冷汗流下。心内大叹,思维跳跃的大boss真是难打交道……

    她默默爬起来,看了眼幽深的冥河,一步不敢停地跑了。一直到看见灯火依旧辉煌的幽冥酒楼,这才松了口气。

    大堂内仍是鬼声鼎沸,看起来似是已经酒过三巡,原本还彬彬有礼的鬼差鬼使们,这会儿多半都勾肩搭背哥俩好起来,个别男鬼女鬼也飘到了偏僻的角落里谈情说爱去了。初七的目光在席间逡巡,却不见自己想要找的那位,心下不禁狐疑起来。

    她随手扯了只鬼,问道:“孟姐哪去了?”那男鬼喝得醉醺醺的,又发现自己跟个好看的女鬼靠得极近,更是满脸红晕,结结巴巴地指着里面道:“孟,孟姐,她,去加,加菜了……”

    果不其然,还是在厨房这个老地方,灰蓝的熟悉身影正在案板前忙活,也不知要做什么菜,灶上倒是已经散发出一股醉人的清香。

    她轻轻唤了声孟姐,后者抬头,微微一笑。

    “小初七你回来啦,是不是约会去啦?别害羞嘛,我不会告诉其他鬼的……”

    初七面上带着笑,心中却沉甸甸的。

    救了自己的是冥君,不是孟姐,她也完全不知道方才自己的遭遇,那,那副画面又是怎么回事?自己做了个梦中梦?

    原本因姬老鬼勾出的疑惑,此刻就像被无形放大了似的,在她心底迅速蔓延开来。

第33章 炎浮山(3)

    作为西陵岛岛主的独生爱女,柳素真自小被看作掌上明珠一般娇生惯养着,后来拜了现在的师父,因为她天资聪颖,自是十分重视。她从小到大,修炼速度都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可以说,她几乎未曾尝到什么挫折。

    只是,师门的重视和层层保护却让她有些不得劲,总是觉得被束缚了,因此,才会想到离家出走偷偷跑出来历练这一招。一路上,她遇到的都是些小妖,有着师父给她的宝贝炼妖壶,自然是手到擒来。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栽了跟头。

    柳素真悠悠转醒时,迷迷糊糊地看到,似乎有乌泱泱的一群人正围着自己。她第一反应是,太好了,得救了。再一看,妈耶,这些“人”哪里是人啊,个个都脸色青白目光呆滞的,有的还断了手脚或者是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的,明明就是一群死得颇有怨气的孤魂野鬼啊。

    正当她想再次晕过去的时候,她听见一个女声不耐烦道:“快点把我放出来,不然我就让这些鬼吸尽你的阳气。”

    哈?

    “你你你你怎么还没被化成血水?”柳素真瑟瑟发抖,生怕自己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妖怪。“你居然能操纵鬼物,实在是居心叵测,我,我一定要把你……”

    她结结巴巴还未想到什么有气势的说辞,只见围着自己的鬼们都缓缓俯下了身子,一张张鬼脸都快贴到她身上来了,有一只男鬼的长舌头还掉到了她头上,虽然没有实质性的接触,但视觉效果十分瘆人!她倒是想跑,但是周围这么多的厉鬼,早就被这股寒意冻得手脚僵硬,压根想不起来能动用什么法术或法宝来自救。

    “我说了我不是妖类!”壶中传来的女音有些气急败坏,“你要是再不放,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

    柳素真转头一看,妈耶,里三圈外三圈怎么全是鬼,自己到底是抓了个什么厉害家伙,居然能召唤这么多的鬼过来!她看到一个身着红衣的女鬼,正长发飘飘地朝自己飘来,长长的衣袖下似乎是一双沾满鲜血的白骨利爪。还有一对双胞胎小鬼,正手牵手蹦蹦跳跳地朝自己的方向前来,见到她在看他们,还笑了一下,露出两只尖尖的犬齿。

    她捂着脸认怂:“我错了大神,不对,这位鬼前辈。炼妖壶的禁制已解,您快出来吧。”

    “鬼前辈”从壶口飘出的一瞬间,柳素真不禁有点后悔。她太实诚了,应该骗对方自己需要活动一下筋骨才能打开禁制,让她把众鬼驱散开来,然后趁其不备偷溜的。只是,如今后悔也没用了。

    初七刚脱身就赶紧查看九筒的情况,方才耽搁了太长时间,要不是她灵机一动,用铜镜勉强弄了个简易罩子,只怕这只小猫妖就要折在那炼妖壶里了。此刻虽然得救,但九筒的情况仍不大好,不再发狂乱抓,却又陷入了昏睡,这回更是气息都转为微弱了。

    她气得不行,压根不理会面前这道士打扮的女子求饶,冷眼看着她被众鬼吓得快晕了过去,这才将落在地上的炼妖壶收了,重新吹动骨笛示意部分鬼魂离开。

    说起来,她之前还未想过骨笛这个功效如此显著,她还以为冥王丢给她只是当个纪念什么的,或是作为对她上次立了个小功的奖赏。这次危急关头一试,才发现,这只笛子简直就是接魂使的出行必备神器,随便吹一吹就能召来这么多鬼,以后还用什么罗盘定位啊,直接守株待鬼得了。

    “那个,鬼前辈~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放了我啊?”柳素真哭唧唧地看着自己的宝贝炼妖壶到了对方手中,却丝毫不敢有异议。

    因着这里还有个外人,而且是个不太讨她喜欢的家伙,初七懒得在这时候跟这些鬼聚众谈心讲故事,几点银光甩过去,直接通过神识沟通,倒也留下了几个心甘情愿的鬼。只是这会儿抽不出空子来,只能先将他们摄入镜中稍后处理,这才转过脸来仔细打量那女道士。

    “你是何门派出身?”初七皱着眉头质问:“为何随意捉……捉妖?”

    众鬼慢慢离开,柳素真终于感到身上恢复了一点暖意,一边僵硬地爬起身来,一边解释:“我师承青茗山朗月门下三有真人,乃是第七十六代捉妖师。降妖伏魔乃是我们的天职,故而……方才是察觉你身上有妖气,才动的手,我真的不知道您不是妖怪……”

    这理直气壮的话居然听着有几分耳熟?

    初七不由自主就反驳道:“人有好坏之分,妖亦有善恶之别,怎么能一概而论之,见妖就杀?你自以为行侠仗义,实际上不过是滥杀无辜、制造杀孽!”

    看着地上少女懵懵懂懂的模样,她也懒得再说,直接转身就走。毕竟九筒的情形越发不好,她必须尽快去到妖界,找到传说中擅医的腓腓一族,或者是找到它的同族才行。没想到,她却被那少女缠上了。

    “鬼前辈,你把炼妖壶还给我行吗?”

    “不行。”

    开玩笑!要是再被她捉进去一回怎么办,说不好她到时有了防范,就连召来众鬼都不管用了。初七看了眼背后蔫巴巴的九筒,心中微痛。都怪自己贪恋几颗果子,不然也不会被这小捉妖师发现异常,小猫妖也就不会遭罪了。

    柳素真却不死心。私自下山已是违了师门禁令,要是把法宝给丢了,只怕回得去以后百八十年再也出不来了,还可能被关押到什么思罪崖下反省。于是,仍锲而不舍地跟着,指望着哪天“鬼前辈”心软了或者趁其不备可以偷走法宝。

    “鬼前辈,你为什么白天也可以在外行走啊?你不怕阳光的吗?”

    “鬼前辈,你背着的这个小猫妖是生病了吗?”

    “鬼前辈,你到底要去哪啊?”

    “……”

    初七莫名回忆起之前那个梦境,估计那少年被缠上的时候也是这般无奈吧。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走,简直是跟块赖皮膏药似的。她心中一动,突然停住了脚步。

    “我要去炎浮山,你还要跟着吗?”

第34章 炎浮山(4)

    在琅琊界诸多宗门的典籍记载中,炎浮山这个地名出现频率并不高,但在一千八百年前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据传,当年琅琊界出了个疫魔,所到之处瘟疫横生,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一时间,整个琅琊界灵消煞长,平日里蛰伏不出的邪修也在蠢蠢欲动。修真门派曾纠集起来,想合力击杀那疫魔却屡屡落败,最后变得人人自危、龟缩不出,甚至有个别门派生出了举派迁往他界的心思。

    这样的乱世,注定要有英雄出现。

    “我那位曾曾曾叔祖就是那个惊才绝艳的英雄啦,听说他是什么九天战神转世,神力无穷,一把剑能横挑数百邪修。正是他,在炎浮山将疫魔击杀,还整个琅琊界一片朗朗晴空。”柳素真说起这段历史,心中格外自豪。“只可惜……”

    本来以为炎浮山是界门所在之处,必定危险重重,初七想以此吓退这女道士,结果没想到,自从她听说了自己要去炎浮山后,便更加兴奋了,死活赖着不肯走。以至于初七已经逐渐习惯旁边有个话痨了,时不时还能回她两句。毕竟有这位正牌捉妖师在旁,她也可以施展真正的实力赶路,不必再束手束脚的。

    “可惜什么?”

    柳素真声音转低,“可惜他击败疫魔后,已经灵力衰竭。听说,他勉强将疫魔封印后,便在那里陨落了。”

    倒是挺符合英雄的悲剧结局,初七不以为意地点点头。“不是说他是九天战神转世么?真要是下凡历劫的,他死了不就相当于回去当神仙了?有什么好忧郁的?”

    “喔,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只是,宗门里都不让提这位曾曾曾叔祖呢,还是之前我跟着师兄师姐下山时听其他人说的。听说当年他……”

    又是一段修真门派的狗血剧,初七不听也能猜得到,不是权力争斗,就是感情纠葛。

    “对了,前辈你去炎浮山做什么呀?”

    初七看了眼远处那块被染上了红霞的天空,摸了把九筒微湿的毛发,慢吞吞道:“带它去看病啊。”

    她倒是难得对柳素真说了句真话,可惜后者却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一只鬼带一只妖去昔年人魔两族的战场看大夫,怎么听起来这么魔幻呢?她也没听说有什么医道传人在炎浮山附近住着呀……

    虽然暗地里猜测这位“鬼前辈”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但柳素真一来舍不得自己的法宝,二来也想顺便去炎浮山“朝圣”一次,三来嘛,确实看着这位“鬼前辈”不像是个坏鬼,虽然一开始召来一群鬼吓了自己一通,但到底没伤着自己半根毫毛。

    于是,柳素真就放心大胆地黏上初七,期间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人一鬼携手收了只专门掳掠凡人女子采阴补阳的男妖。初七还顺带拐了几个在男妖洞府里愤而自尽的女鬼,心里美滋滋,没想到出来一趟收获倒是不少,不必担心绩效问题了。

    只是柳素真拿不回她的炼妖壶,只能摸了个她师兄仿着炼妖壶造的一个捕妖壶出来,将男妖囚禁起来。虽然听着名字差不多,但这捕妖壶只是个单纯的捕捉妖物工具,没有炼化的功能。也只能安慰自己等回了宗门再一并处理,或是他日有了闲暇,刻几张符咒辅以外力再将这丧尽天良的男妖炼成丹药。

    没想到,她大大高估了这捕妖壶的牢固程度。换句话说,她也低估了这个男妖的真正实力。

    这日,她们终于接近了炎浮山。还距离山脚下十里地,就能看到整座山的轮廓了。遥遥望过去,只见山体暗红,并不见一点绿色,估计没有寻常草木生长其间。由于离得远,还看不出山上有无活物走动。只是这麽远远看着,初七心里总觉得憋得慌,这座红山就像一柄巨大的烧红的剑矗立在天地之间,散发着浓郁的生人勿近气息。

    “山高九仞,其土如血……果然没错,书里就是这么写的,我们来到炎浮山啦!”

    柳素真兴奋地加快了速度,她终于有机会来亲眼见一下这个传说中的地方了,还自来熟地招呼初七:“走走,一会我带你去瞻仰下我曾叔祖的陨身之地。说不好还能看到当年他的疫魔战斗时留下的剑痕呢!”

    初七对所谓的瞻仰剑痕并不感兴趣,她在想那界门到底在山上的哪个地方。山顶?某个山洞?还是就在山脚下?反正不可能直接肉眼得见的,不然这小丫头一派天真,知道的话早就说出来了。而且听她的话音,这一带似乎平时人烟稀少的很。

    “哎呀这样太慢了,鬼前辈你带我飞上去吧!”柳素真眼巴巴地瞅着初七,毕竟她才刚筑基,还没学会御剑飞行呢。“我听说,当年那个战场就在山顶上,喏,就那里。”

    初七摇摇头,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干脆先把这尊大神送走,她再去找界门好了。据说界门之处危险重重,她还不想让这个好奇心无穷的姑娘也跟着她去冒险。直接一手提着她飘上了山顶,选了个视野广阔之处便将她丢了下来,也不管她嘟囔埋怨,只努力感受着此处是否有异常灵气波动。

    作为接魂使,她穿过的界门算是多的了,但都仅限于时空夹缝和各个小世界的连接点,这种小世界和小世界中连接的界门她好像还真是第一次过。听白无常说,这种界门不一定是双向的,也就是说,她从这炎浮山的界门过了去到妖界,到时候再回来的时候又不一定是这里了。

    似乎有一股奇怪的能量波动,唔,是这里吗?

    初七不由自主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不知什么破碎的声音,以及一声尖叫。

    “啊——”是柳素真那小丫头,手里捏着半个破了的壶抓狂道:“你这坏妖精!还我的捕妖壶!”

    先前瑟瑟缩缩的男妖正桀桀大笑,面上不无嘲讽之意。“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宝贝,不过如此。想要我赔,也不是不可以……”他涂着脂粉的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若是你肯嫁给本座当第五十六房妾室,本座的宝贝都给你,如何?哈哈哈~~”

    柳素真明显没遇过这般无耻而狡猾的妖怪,居然佯装不敌又趁她不备逃了出来。最气的是,师兄炼的什么破法宝,连个妖怪都关不住,真是丢死人了。

    “既然到了我妖族的地盘,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一身脂粉气的男妖翘着兰花指道,也不知何来的胜券在握、气定神闲。

第35章 炎浮山(5)

    “什么妖族地盘?”柳素真一边嘲笑,一边偷偷从背后摸出了一把降妖符纸。“此处上千年来只有瘴疠之气,一个活物都没有,你怕不是在做梦?”

    初七警惕之心顿起,看来这男妖知道些什么。是了,他说不定就是从妖界过来的,自然可能知道这里有个界门。难不成他想将她们顺手拖过去妖界?唔,讲道理,她倒是很乐意暂时充当一下他的第五十七房小妾,只是……

    咻咻破空之声传来,原来柳素真已经开始动手了,几道金色符纸往男妖身上飞去,却被他灵活闪过。只是还未来得及窃笑,那方才躲过了的两枚符纸像长了眼似的,竟掉了头回来紧盯着男妖追,后者终于变了脸色,开始四处逃窜。他是见过点世面的,人类修士的符纸分为上中下三品,最低级的下品不过是普通的黄色符纸,中品则是银色符纸,这种金色符纸则是最上品。心里暗骂一声这小丫头多管闲事又败家,他不再恋战,以最快速度直直冲向了一个山洞。

    全程观战的初七动作最快紧跟其后,如果她猜得没错,这家伙肯定会通过界门逃走,跟着他八成能顺利到妖界,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那小丫头,唔,一会穿过界门前将炼妖壶丢回去给她好了。

    “鬼前辈,快,快把他抓住!你不是有我那个炼妖壶嘛,我告诉你口诀呀~”小丫头气喘吁吁地在后头喊,可以说对这只男妖十分执着了。

    初七暗道一声抱歉,加快了速度,将其甩在身后。

    山洞十分狭窄,暗得很,很快外头透进来的一点微光也消失了。幸好一只鬼不用担心磕磕碰碰,也生就了一双适合黑暗中行走的鬼眼。初七始终紧紧地跟在那男妖身后,还特地隐了身。终于,男妖停在了一个水帘洞前。她一边感慨这座看起来寸土不生的山居然里面藏着个水帘洞的不科学,一边跟着飘了进去。

    只见里面别有洞天,竟然广阔得很,还有个大池子,看起来颇为幽深。

    初七心一提,界门总不会是在水下吧,这对一只轻飘飘的鬼可不太友好啊。她正皱着眉头盯着那男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却见他突然停了下来,愣愣地走到一面石壁前,伸出手去摩挲了几下,似乎想从那里看出朵花儿来。难道她猜错了?

    一阵轰隆声响起,颇有点地动山摇之感,震得初七都忍不住扶了扶墙。只是那男妖却恍若未闻,仍痴痴地面着壁。

    初七正想凑过去看,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女声。

    “哼!你以为你跑的了吗?我可是早就在你身上打下寻影咒了,任你上天入地都……”小丫头得意洋洋地从另一面石壁走出来,很明显,来路是被她强力炸开的,也不知用了多少张霹雳神弹符。“咦,鬼前辈呢?”

    见男妖不理自己,柳素真自然不肯放过这机会,抓出一把符纸就要往那边丢。看得初七十分心焦,但她又不好阻拦。

    就在此时,变故突起。

    男妖不知按下了什么开关,池水开始冒出巨大的气泡,像一大锅煮沸的热汤。初七瞧着,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浮上来。兴许是找到界门的关键?她决定按兵不动。

    柳素真动作停滞了一下,却还是很执着地要把这只该死的男妖拿下。这回男妖倒是没反抗,顺顺利利就被一张定身符定住了。她春风得意地过去准备用出压箱底的一张镇妖符,却见本该被定身的男妖身上爆发出一股骇人的气息,以极快的动作飞扑出去,却没扑向她做什么,而是往翻滚的池水中扑去。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青铜基座,兽面花纹十分古朴,上面还插了把锈迹斑斑的大剑,一看就是历史感十足的遗物。此时,原本像是被煮沸的池水停止了翻滚,却还有能量的余波迸溅出水花来,一地狼藉。

    “你!”柳素真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眼瞪大,飞身想要拦下男妖。“你疯了!这是疫魔的封印之地,你居然……”话音未落,一阵哈哈大笑响起,那柄剑已被握在了男妖手中。他的双眼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原本阴柔的气质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煞气。

    这,似乎跟解决骨笛一事时的场景颇为相似。

    初七可以肯定,这个男妖是被什么邪物或者魔头给操控住了。只是,他要那剑做什么?封印?疫魔?难道……

    她也不管什么界门不界门了,直接掏出铜镜就要故技重施,希望能定住那“男妖”,拖延一二,又将炼妖壶丢向柳素真。

    “快点,把他给收进你的法宝里。”

    不管猜测是否成真,都不能让他拔出那柄剑!这是她们的共识。

    柳素真口中喃喃,那炼妖壶自她手中飞出,升到半空中,壶嘴处生成了个剧烈的漩涡,正对着那男妖,要将其吸入壶中。

    “男妖”张口道:“蝼蚁之辈,也想阻我?”其声沙哑粗嘎,就像指甲尖在玻璃上划过般难听,还带着明显的不屑之意。明明整个人都被炼妖壶的大力所迫,手却还紧抓着剑柄不放,面上神情丝毫不乱。

    初七隐约觉得不对,慌乱中掏出了一把据说凡人常用来当暗器的锋利飞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就咻咻咻往“男妖”握剑的手上飞。结果,“男妖”的手岿然不动。他还看了她一眼,好像有点莫名其妙,又或是觉得她螳臂当车的行为有些好笑。

    她有些气自己太不中用,毕竟她只会几手对付鬼物的法术,对上这不知是妖还是魔的东西确实束手无策。只得转向专业人士求助:“喂,你不是厉害的捉妖师吗,之前用炼妖壶抓我抓得这么顺手,怎么今天老半天还不行啊?”

    柳素真小脸憋得通红,她明明已经使出吃奶的劲了,这妖怪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抓!她气得牙痒痒,干脆摸出一张灵力符,金光一闪入眉间,她浑身灵力突然暴涨,仿佛有着无穷力量。炼妖壶的漩涡也越来越大,那股巨大的吸力之下,初七根本不敢靠近,只怕敌人没抓到,自己又得进去故地重游一番。

    双方僵持了片刻,“男妖”突然笑了一声:“本来这柄剑还没这么容易拔出的,如今倒是得多谢你啦,小姑娘。等本尊重现于世,必定给你送上一份大礼。”说罢,那柄剑应声而出,随后从他手中脱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落入池水中,溅起一道水花。紧接着,“男妖”毫不反抗地被吸入壶中。

    剑被拔出后,她们都能感受到似乎有什么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从那道裂缝处溢了出来。

    青铜基座以那剑形空缺为中心正缓缓绽裂开来,再次开始翻涌的池水开始变色,原本绿幽幽的一池此刻正往上蒸腾着白雾,真要变成一大锅热汤了。

    柳素真有点懵逼。她缓缓转头,问初七:“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那东西的意思是,要是我不用这炼妖壶收他,他的力气还拔不出那把剑?”

    初七深吸一口气,感受到那股煞气和魔气混杂的熟悉味道逐渐变浓,心中哀叹。她最近是不是体质发生了变异啊,怎么走到哪都能碰到这些事唷!

    一阵地动山摇之声,整个山体似乎都在摇晃,她们头顶的山洞石壁也在开裂,细碎的石子纷纷落下,似乎下一刻这里就要坍塌了。

    “先离开这里再说!”

    “不行!”

第37章 炎浮山(7)

    凡人有个词叫魔鬼,常常用来夸张形容某个恶毒无比的人,又或者,作为他们恐惧的黑暗生物的统称。但其实,魔和鬼本就是两种不同的东西,一个是活物,一个是死物,不能相提并论。魔以煞气为食,鬼以阴气滋养,他们修炼的法门也大不相同。但总体来说,这两族之间大半时候还是和平共处的,他们并没有太多利益上的争执。如果要选择一个合适的盟友,尤其是跟人类修士相比,魔族自然更愿意和鬼族或妖族打交道。不过妖族之中也分派系,有些派系就比较倾向人类修士那一套,跟魔族非常合不来。数万年前,正是那些妖族和人类修士联手,导致魔族几乎灭绝。

    这也是初七一开始就没上女魔头黑名单的原因。

    她算盘打得好好的,修士虽然没有轮回,但只要元神不灭就能活下来,那小丫头听着师门挺大的,肯定有不少灵丹妙药。等她偷偷从女魔头身边逃走,她就想办法把小丫头的肉身给偷回来带上,实在不行再找个刚死的女尸,又或者让她师门想办法造一个偶人身体暂用着。总而言之,活下来的办法多得很,非常不必和这实力强大的魔头死磕。

    万万没想到,她这一番计划只完成了第一步,就出了岔子。

    被女魔头折腾得几乎快没命的初七思绪一片混乱,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死死盯着眼前的那枚小铜镜。说来奇怪,她既不担心自己今天会神魂俱灭在此,也忘了去想柳素真那丫头的元神和还沉睡着的九筒怎么办,反而思考起“该死的女魔头这一摔该不会把自己先前辛辛苦苦补上的裂纹又摔出来了吧”这样的问题,并且心痛的无以复加。

    “满口谎言的小骗子!居然差点被你骗了!”女魔捡起那面镜子,阴阳怪气道:“你说你不认得景云小儿,那你倒是解释下,为何你这法宝上有着他的气息?嗯?”尾音拖得极长,颇有点撒娇的妩媚意味。但初七知道,并不是,如果她答得一个不好,下一秒她就会马上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她喘着气想说话,却只能勉强发出气音。脑子转得飞快,倒是真让她想了个借口出来搪塞。“你说的那人,他的魂魄在我这法宝里面。我的确和他没关系,见都没见过。”

    女魔却不信:“你说谎,景云什么时候死的?他的魂魄怎么会落到你手里?就你这修为……”话中藐视不言而喻。

    初七只得继续半真半假地编故事:“他确实早就死了,当年,他将魔尊大人您封印之后,就灵力衰竭而死了。我那师祖肯定也是恰逢机缘,才用这法宝将其摄入镜中,当了个镜灵。不信,您可以亲自查验。”她努力装得一脸无辜傻白甜,试图博取女魔头信任。

    “不可能啊,明明那之后还有再次加强了封印,难道不是他?”女魔将信将疑地翻看那法宝,想了想却又丢给她,发号施令道:“既然你说他的魂魄在这法宝里,你召他出来吧。哼哼,本以为我被他所害,受了这千百来年的镇压之苦,没想到他运气也忒差,居然堕落到做了镜灵的地步,哈哈哈~~~”

    这TM就尴尬了……

    她要去哪里弄一个曾曾曾叔祖的魂魄出来给她嘛!

    初七还想垂死挣扎,却见镜面掠过一道反光,心中一动。讲道理,她可以躲进去藏身的,但是,这女魔发起狂来万一把镜子毁了怎么办?说不好自己跑不掉,还要害了那千八百只鬼,不可不可。

    “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点!”

    女魔不耐烦地又甩了她一道无形的鞭子,抽得她神魂涣散,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绑在铜柱冰刺上受地狱之苦一般。眼看下一鞭又要落下,初七浑身都在发抖,不行了,她支撑不住了。勉力抬头看了眼滚到一旁的小竹篮,以及里面那团白色的毛球,初七刚想伸出手去,意识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她身前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女魔的打神鞭拦了下来。紧接着,一道青色的光影飞来,横在了女魔和地上奄奄一息的魂修之间。

    女魔奋力想将鞭子抽回,却被一股力量死死绞住。是青冥剑的剑气!

    “一把破剑而已,在本尊面前还敢逞威风!”她大喝一声,红色衣袍翻飞。“既然主人都死了,你也随他一并去吧!”

    红影翩翩和这道青光很快战到了一处,如果此时有人得见,必然会惊叹不已。那剑虽然没有主人所持,却像有着神志般的,十分灵活地在红衣女魔的重重攻击下自由穿梭,时不时带起的锋利剑气还能划伤女魔。

    “疫魔,你一出世便是生灵涂炭,还是老实回地下待着吧。若是能服满这万年刑期,此地瘴疠之气全消,你便可以全新身份行走世间,岂不两全其美?”

    “还真是什么剑配什么人!一个小小剑灵,都跟你主人一样爱说教!”女魔怒极反笑:“两全其美?那是你们的两全其美?凭什么我要为了这些蝼蚁般的凡人受镇压之苦?”

    残剑微微一叹,像个沧桑的老者。

    “既然你冥顽不灵,我只能替主人将你再次镇压了。”

    说罢,青色光影突然暴涨,巨大的剑气将整个山洞形成了个天然的漩涡,将红衣女魔死死摁在了漩涡中央,而那柄虚实不辩的巨大光剑正缓缓扬起,下一秒就要落在女魔头上。

    那一瞬间,女魔仿佛看见了千年前那个青年的影子,他面容刚毅而隐忍,持剑缓缓走来的模样,竟然有些让她神思恍惚。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盼着能挣开封印、重聚元神,回到这世间和他再较量一番。魔族的寿命极长,像她这样天地戾气中滋生的天魔更是堪称与天同寿,但人类的寿命太短了,凡人只有几十年光阴,修士大多也就千八百年,除非能修到分神期以上。但无法渡劫飞升,最多也就是二三千年的寿数。

    她曾经幻想过,或许她重见他的时候,对方已经垂垂老矣,甚至连那把青冥剑都拿不动了。到时候,她就要让他跪伏在自己脚下痛哭流涕,为自己当年的无情镇压悔过。

    但她没想到,他早就死啦。还是死在她的手下。

    这算什么呢?

    剑气越来越强,处于风暴中央的女魔闭了闭眼。可是他终究是死了,这一剑也不是他的剑。

    记忆中熟悉的元神撕裂之感再度降临,力度却最多只有当时的十分之一。女魔微微一笑,虽说刚解除封印的她也只恢复了二成修为,也足够了。

    “哼!朗月门,还有你,这把破剑!都给本尊等着!他日本尊重现世间之日,就是你们悉数灭亡之时。”

    撂下狠话的女魔放弃了一半的元神,另一半化作了黑烟逃之夭夭。

    只余下那青色光影在原地发呆,良久后,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过后,光影消失,那柄锈迹斑斑还断了剑尖的残剑自半空中跌下,静静地躺在那里,再无声息。

第38章 妖灵界(1)

    观澜山。

    虽然已经夜幕降临,但山中仍是热闹非凡。各式小摊小贩挤满了街道,行走在其间的妖族数不胜数。

    “这就是妖族最大的集市吗?”

    发出这声惊叹的正是初七,此时她披着一身灰斗篷,还把风帽拉得低低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也不怪她如此作态,毕竟妖族比较排外,听说观澜山山主就是个不喜欢人类的复古派,这一带的妖精也不愿意跟误入的人类修士做生意。她虽是个鬼魂,但还是小心些为妙。为了做伪装,她特地卖掉在琅琊界采的部分灵药灵果,买了一副狐狸耳朵带上,又买了个据说用妖狐皮毛还是血制成的什么香囊,佩戴在身上可以散发出狐族的气味,借此伪装成妖族,方便行走。

    只是假货到底心虚,又弄了一身斗篷来将那假狐狸耳朵遮上,免得走着走着掉了,那可就尴尬了。

    她肩上站着一只木头小鸟,正啄了她两下,用一副古怪的声音低低道:“别大惊小怪的,免得暴露我们身份。”静了片刻后又道:“你什么时候给我换一副身体啊?这鸟儿也太小了吧,而且还是个死物,我的元神都施展不开……”

    原来,初七以为自己必然要“死”于那女魔头手下了,没想到,迷迷糊糊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还糊里糊涂过了界门到了妖灵界,最不可思议的是,九筒没丢,小竹篮也没丢,就连铜镜都好端端地跟着过来了。她有理由怀疑,可能是她昏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事,譬如说,山体滑坡之类的,女魔头跑了,刚好坍塌的山体把界门给露了出来,她们才能这么完好无损地过了来。

    只是,发出去给boss大人报告疫魔出世的传讯玉却一直没收到回复,也不知有没有看到。毕竟,他们冥界主管三千小世界的生死,这个琅琊界若是出了个疫魔,死人的速度必定会曾指数级别增长,若是任其发展只怕全地府的鬼差鬼吏接下来很长时间都没有休沐假了。

    此外,柳素真的身体不见了踪影。得知自己没了身体,而且很可能回去时肉身已经衰亡了时,柳素真气得要死。但发现自己跟着来到了传说中的妖灵界,她才勉强打起精神来,又逼着初七这个“罪魁祸首”帮她找合适的肉身。

    这谈何容易,且不说这一界几乎都是妖族,人类寥寥无几,哪来的刚好死了没多久的肉身给她用!即便有也是境界颇高的修士跨界门前来游历,那可不是她们能觊觎的。于是,初七只能打起死物的主意。这木头鸟儿就是她花了五块下品妖灵石在地摊上买的,据说是只能唱歌跳舞的机关鸟儿,跟她这一身伪装行头比起来也不算便宜了,毕竟她出手的那些灵药灵果也只卖了几十下品妖灵石,穷得很。

    “你还要在这里逛多久?闲的没事还不如出去给我捉只真正的鸟儿做肉身。”

    “稍安勿躁。”

    这样的市集上可不只有各种商品的买卖,更重要的是讯息的交换。根据初七为数不多的人间生活技能,这种乱糟糟、鱼龙混杂的地方最容易打听消息了。就比如说,这个穿得邋邋遢遢的大耳朵妖精。

    初七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外形古怪的妖精,总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一只长相特别滑稽,皮肤是灰蓝色的,头大身子小。长着一双极大的招风耳,左边那只还戴着硕大的金耳环。身材十分矮小,站着时跟普通人类蹲坐的高度差不多。穿了一身露出胳膊的短袍子,有点像凡人做的那些个什么游戏里面的精灵。

    他的摊子上东西多得很,只是鲜少有人光顾。初七看了几眼,都是些草根树皮什么的,甚至还有各种晒干了的虫子。最吸引人的大约是他头顶那个招牌,只写了一个大字——药。

    “老板,你卖的这些,都是药?”

    难得见有顾客,大耳朵妖精十分殷勤地搓着手开始介绍。

    “那是自然!这是蛇灵根,可以治眩晕之症。那个蘨草吃了可以延缓衰老。哦,这个是火参果,最适合年老畏寒的症状……”

    听他絮絮叨叨介绍了一通,初七有点无语。这些所谓症状,难道不是凡人们应该操心的问题吗?这些妖族法术可能没有人类修士丰富,但也不至于连这点小毛病都治不好需要求医问药吧?

    她和木头小鸟对视一眼,总算明白这小摊为何乏人问津了。

    “咳,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药,适合昏睡不醒的妖吃的?”她特意加重了那个妖字,生怕对方觉得自己长得不像妖族。

    “昏睡不醒啊?”大耳朵妖精又搓了搓手,似乎有点为难。想了想,突然一拍脑袋。“有了,这个!”他转头往后,俯下身去那堆箱子里翻找,再加上这里位于集市的一角,灯光偏暗淡,本就矮小的身子现在更显得迷你,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摊主走了呢。

    只见那大耳朵妖精东摸摸西掏掏,最后直起身子,十分不好意思地从身上的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一打开初七就大皱眉头,赶紧把自己的嗅觉给封了,柳素真在木鸟里倒是一无所觉,只见里面装着三粒黑漆漆的丸药,个个都有人类手指头大小。

    “这个可是我独家秘制的,堪称居家出行必备良药,只要闻一闻,立马神清气爽……只卖二十下品妖灵石一颗,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

    初七狐疑地问:“闻一闻就能见效?”她瞟了眼毫无反应的九筒,不假思索转身就走。

    “诶,姑娘你先别走啊,不是,这个要吃进去的……”

    经过一番友好的磋商和讨价还价,初七以五块妖灵石买了半颗丹药,准备回头试试。不过她并不怎么信得过这个大耳朵妖精,买东西只是其次,刷个脸熟打听点消息才是真的。

    “老板,你既然是个专业卖药的,肯定知道哪里有好的医,额,好的大夫吧?”

    “那是自然。你随便去问都知道,咱们妖族里头有一支最是擅医,不过他们住的地方有些难找。”说到这里就住了嘴,笑眯眯地看着初七,哦不,是看着她手里装妖灵石的袋子。

    初七翻了个白眼,掏出刚刚砍价砍的那五颗妖灵石丢给他,见他还不大满意,便凶巴巴地瞪他。

    “赶紧说,再多的也没有了,再卖关子我就,我就……”

    “砸你的摊子。”肩上的木鸟一板一眼的机械音补刀,虽然并不是很吓人。

    也可能是摊主比较怂,她们没怎么费工夫就连哄带吓地套出了消息。那擅医一族名为腓腓,居住在观澜山之东约三千里处的霍山深处,但是霍山极为广阔,迷雾重重,据说是腓腓一族很久很久之前就布下的幻阵,毕竟他们精通医道却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靠这种手段自保。

    不过,坏消息总是伴着好消息一同传来。

    初七她们正准备离开这市集,前往霍山,便听到有两只小妖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没?城里的金山阁又要开始一年一度的拍卖会了。”

    “年年如此,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我买不起门票进去。”

    “这次有拍卖主准备出售一具人类的身体,听说还是女性修士,也不知会被哪个炼丹大妖拍走……”

第39章 妖灵界(2)

    观澜城,金山阁。

    阿乙是一只兔妖,生着一对大大的白板牙,不管开不开心眼圈总是红的。按道理,这样的形象并不适合从商,毕竟商家都讲究个和气生财,一只大写的丧兔子和满面笑容的老狐狸,哪个更能得顾客欢心自不必说。不过好在小乙是狐兔混种,他母亲出身狐族,虽然不是大名鼎鼎的九尾天狐一族,却也人脉颇广,拖了个在这里工作的表舅关系,这才成了金山阁看门人之一。

    他的日常工作就是守株待“妖”,站在门口招徕有意愿拍卖商品的妖们,或是每到各大小型拍卖会开启前发发传单喊喊广告。参加拍卖会是需要门票的,不过他不管门票销售,只管推广。也曾碰过有妖精试图贿赂他以获得内部购票折扣的,只是小乙胆子太小,这种灰色收入半点不敢沾。

    所以,他一听这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女客来意就吓得跳了开去。

    “什么?你你你……”阿乙你了半天才把舌头捋直,“你要找阁主讨债?”

    戴着兜帽的女妖点点头:“是的,我有件宝贝不小心被你们的人捡了去,听说明天还要放在拍卖会上卖,自然要前来讨要。”

    “可,可丢了的东西应该是无主之物吧?”阿乙结结巴巴地辩解,眼角余光看到表舅正好经过,急忙用眼神求救。

    初七还在据理力争:“怎么能算无主之物呢,这是不当得利!不法侵占!”虽然她觉得跟一群妖精讲法律希望渺茫,但耐不住柳素真的死缠烂打。她威胁她,要是她的肉身落到什么妖精手里被吃了或者炼了,她就把那只小猫妖给夺舍了。哼~

    正感觉自己的演讲毫无效果,便见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妖走了过来,偏偏他还长了双桃花眼,只是,在一走路就开始颤抖的满脸肥肉衬托下显得一点都不勾人。他笑眯眯问道:“阿乙,这位客人可是想参加明日的拍卖会?”虽是问的小兔子,眼神却是一直看着初七。

    兔妖阿乙总算松了口气,连忙附耳如此这般解释。

    桃花眼胖男妖闻言皱起了眉头:“这位客人,我们金山阁做生意向来不问来龙去脉,只要拍卖主交了东西给我们,我们就负责拍卖,如此而已。你既是丢了东西,自该找捡了东西的人去讨要才是。”

    “可是我们不知道是谁捡了呀~”柳素真急吼吼发话,只是透过这一副娇小的身躯,听起来倒不像生气,反而像是撒娇。

    “正是如此。不知可否告知明日即将拍卖的那个……人类修士的拍卖主,是哪位呢?”初七摸了一把肩上的木鸟,好声好气问道。

    没想到胖男妖眼睛一眯,皮笑肉不笑道:“咱们金山阁的规矩,所有拍卖主的身份信息都必须保密。”气了初七个仰倒,话都让你说尽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跺跺脚,揪着试图飞上前去啄胖男妖胡子的柳素真就要走,却被虚虚一拦。

    “咳,我看这位姑娘面善,估计还是咱们同族,也给你透个话。”初七由垂头丧气立马转为精神百倍,可惜对方接下来的建议也都不怎么合适。“行行都有各自的规矩,保密这一条我们是必须做到的。所以,姑娘你可以选择花钱消灾,唔,就是去拍卖会上把你的宝贝给买回去。”端详了下初七神色,又道:“或者等拍卖会结束,你再找买主商量下,私下买卖这个我们也不管。”

    初七一脸悲愤:“可是我没有钱啊!”想了想,又将装着最后那二十来颗下品妖灵石的袋子逃掏了出来,递到了胖男妖面前,生无可恋道:“这是我的全副身家了。”

    胖男妖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轻轻将那袋子推回,还是给了个最不靠谱又省钱的建议,不过特地压低了声音,又将她拉到了一旁角落里,连阿乙都没让听。

    “实话告诉你,那个人类修士还没送过来我们金山阁,你要是能在明天拍卖会开始前找到并且……你懂的。你要真想打听拍卖主,可以到天音茶楼那些地方走动走动。再多的,我是真的不能说了。”

    临走之前,初七在额前搭了个凉棚,认真打量了一番这一栋金碧辉煌的塔型建筑物,不禁感慨,这金山阁长得还真挺像一座金山,也不知是什么样品味清奇的阁主才能打造出这么一栋丑瞎了的楼,还有嘴这么紧的员工……

    如胖男妖所言,初七跑去那个茶楼转了两圈,只是运气不怎么好,没听到有意义的八卦。

    围绕着这个人类修士拍卖品的传言也大多是“据说冰肌玉骨栩栩如生”“肉质鲜嫩只适合入某某丹方”这种,有一个男妖倒是问了一句是否美貌,却被无情忽视,毕竟妖族和人族的审美还是差得比较远。譬如说,他们觉得人族身上光溜溜的,就像猴子屁股一样丑,虽然他们修炼到一定程度后化形,但为了保持自己的骄傲,一般都会在身上保留一点原貌特征,譬如说毛茸茸的小耳朵、大尾巴,又或是竖瞳,诸如此类。

    “啊啊啊怎么办我的身体要被吃掉了!”柳素真崩溃大喊。

    初七基本放弃了在拍卖会前找到卖主再打他一个闷棍把柳素真的身体抢走这个方案,她正对着那半颗丸药犹豫,要不要给九筒试试呢?

    “喂喂你倒是想点办法呀!”柳素真跳过去啄她的手。

    她手一抖,那颗价值十个下品妖灵石的丸药差点掉在地上。没好气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这跟大海捞针一样,时间还那么紧迫。你还不如想想怎么赚多点妖灵石,明天混进去把你自己给买回来。”

    这个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但关键就在于,去哪里赚钱?

    “我觉得,我身上这些能卖的,就算全卖了也不超过一百妖灵石,还是下品的。”

    柳素真很怨念:“我的储物空间里倒是还有些小法宝和符纸,然而……啊啊啊,还有我的炼妖壶啊,也不知还在不在我身上……”

    到了次日,在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下,初七还是忍着肉痛买了张最低等的席位门票进了拍卖会。

    由于对妖灵界的各种天材地宝了解不够,拍卖会的前半场初七都昏昏欲睡,因为根本就听不懂那些奇怪的名字,只能通过中气十足的虎妖拍卖师的简短介绍大概了解是个什么东西。倒是有一种据说很神奇的灵丹妙药,可惜起价就不低,要十块中品妖灵石,初七只得放弃。

    很快,拍卖师兴致高涨地喊出了一句“成交!那么,下面一件拍卖品是,来自异界的人类女修士身体一具,长约四尺八寸,宽约一尺,灵气充沛,保存完好,无腐烂迹象……”

    随着拍卖品缓缓从展台下方浮现出来,柳素真气得快晕过去了。

    “别让我知道是哪个混蛋把我的身体捡了又拿来卖的,呵呵……”居然还给她换了一身衣服啊啊啊啊她被混蛋看光了吗嗷嗷嗷啊!

    初七幽幽来了句传音入耳:“别愣着了,你的身体虽然有个罩子,但应该拦不住你的元神。只可惜这山顶位实在太远,稳妥起见,你还是先接近……然后再……为了不引人注意,你……”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柳素真这才有了精神,缩在那只小小木头鸟儿的身体里,跳到在地上,然后一蹦一蹦地往前挪动。

    看得初七惊心动魄,就怕哪个妖精一不小心把她给踩扁了,又或是被现场工作人员发现她在乱跑又揪回来。以至于连有哪些个妖精举牌竞拍她都没留意,最后拍卖师一锤定音“五十颗中品妖灵石,成交!”的时候,她依稀看到柳素真还在距离展台二十米位置,而拍卖出去的展品都会通过装置沉下去,回到后台人员手里,负责打包和一系列后续服务。如果抓不住这个机会,她们今天算是白来了。

    “下一件拍卖品,青铜古剑一把,剑身残破,但灵气内敛,约有二千余年历史,为人族铸造。起拍价十块中品妖灵石……”

    初七:???

第40章 妖灵界(3)

    金碧辉煌的金山阁前,大批入场观众纷纷离场。

    这些妖里面,有的穿着打扮和人类别无二致,有的则是牛头马面猪嘴豹尾打扮浑不在意他人眼光,各自好像划分了阵营一般,连走路都走得泾渭分明。

    在做人类打扮的那群妖里面,两个老者正谈笑风生。

    “这一次金山阁的拍卖会可真够‘热闹’的,哈哈哈~”

    “齐老,幸灾乐祸非君子啊~当年你们家的麒麟阁虽然落败于金山阁之手,后来不也重振旗鼓把界西之地的城池都囊括了去嘛,这些陈年旧怨……”

    “哼,难得能见那位丢脸吃瘪一次,如何叫我心情不好?”

    还有些等候在外的妖族从人不知出了什么事,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原来是刚刚会场中出了点乱子,拍卖师刚刚把一件拍卖品一锤定音,那个本该是死物的拍卖品却突然活了起来,又不知仗着什么法宝大闹会场,据说连拍卖师都差点被她抓走了。一时间鸡飞狗跳、一片混乱,又有宵小之徒试图趁乱盗取后面的拍卖品,连存放的玻璃匣子都被打碎了。

    “天,那后来怎么样了?炎虎君可有出事?”说话的是个女妖,脸上担忧神情不似作伪,看来是身材魁梧、颇有男子气概的炎虎君众多女粉之一。

    “有宋阁主出马,自然没问题啦~不过到底是混乱一片,好多人嚷嚷着要退票,宋阁主也镇不住场子,只能先行结束。后面原本计划要拍卖的什么古剑啊青金葫芦的,据说要推迟到下个月的秋季拍卖会再展出了,不过说,今天的来宾都可以享受下月那场的五折门票优惠……”

    “啊呀呀宋阁主今天出场了吗?好可惜,今天主人没带我进去嘤嘤嘤~下个月也不知主人还会不会来参加……”这是风流倜傥又神秘多金的宋阁主的海量女粉之一。

    “宋铭算什么?不还是照样能在眼皮子底下丢东西,不然怎么会这么匆促就赶我们走?怕是要急着找内鬼咯~”

    “天,真是不可思议!”

    一传十十传百,这次的金山阁拍卖会终于不圆满地落了幕。

    随着众妖一并退出会场的初七觉得自己有点不大仗义,不过,当时那样的场景,她真心是怂。尤其是那个阁主一出来,也不知动用了什么法术,原本拿着炼妖壶耀武扬威的柳素真就萎了,那种上位者独有的威压也直接死死地把初七摁在了座位上无法动弹,待一切结束之后,她才发现其余观众中大汗淋漓的不少,由此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这位阁主的修为高深。按照人类修士的算法,应该至少在元婴级别。

    直到现在,她现在还在瑟瑟发抖。因为,最可怕的是,她就是众妖口中讨论的那个“宋阁主眼皮底下偷东西的贼”……

    一直跑到无人角落,她才面容扭曲地打开储物袋,对着里面那柄断剑咬牙切齿道:“喂,不要装死,快点说话!说,干嘛无端端赖上我?”

    某断剑静悄悄的,毫无动静,任她如何威胁要丢掉它都不为所动。初七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只当在路边捡了块破铜烂铁。这玩意要是柳素真那小姑娘的曾曾曾叔祖的遗物,倒是可以下次送给她做个留念。

    她对着毫无意识的九筒碎碎念了半天,表示自己还没从女魔头那几鞭子的伤害中完全恢复,实在无能为力从元婴大能手中救下这位小姑娘,而且自己也帮她找到了她的身体,就连她的法宝炼妖壶都没丢,已经是难得完美的结局了。咳,至于她要怎么从那位阁主大人和这些妖族手中脱身,应该就不属于她需要操心的范畴了吧?最重要的是,有了这“贼赃”在手,她哪里敢去找阁主说理讨要柳素真啊!

    “要不,咱们先去霍山?给你看完病,时间来得及的话,再来买一张秋季拍卖会的门票混进去看看?”初七摸了摸下巴,决定这一路上要努力挖挖药草什么的赚钱。

    结果,也不知是这趟出远门没看黄历,还是她跟这妖灵界八字不合。她刚打听清楚霍山的方向,开始赶路没两天,就遇上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抢亲。

    凡人的抢亲她见得多了,主要是在铜镜里看的。一般是娇娇弱弱的官家小姐或秀外慧中的小家碧玉走山路,突然跳出一伙彪形大汉,嘿嘿嘿淫笑着把姑娘抱起就走,直接带回山寨当个或小妾。又或者是性别反转,妖艳尤物女山大王甩着小皮鞭把上京赶考的文弱书生一绑,带回了山寨当压寨夫君。当然,前者一般会有多情剑客或少年刀客跳出来行侠仗义,而后者一般会以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的欢喜冤家天作之合HE。

    但她没想过,原来妖界也流行这么玩。

    青天白日之下,一行身形魁梧的男妖堵住了她的去路,就差没喊出“此树是我栽,此山是我开”的经典台词了。她一开始以为是抢劫,还有点心痛身上最后那点妖灵石,结果为首的男妖嘿嘿一笑上前,挑起了她的下巴,深情款款道:“姑娘花容月貌、仙姿玉色,我对姑娘一见钟情,不知姑娘可愿意做我第八房小妾?”

    初七手一抖,差点没把准备掏出来的妖灵石砸到对方脸上。

    当然,她更想说的是,这位大叔你相貌如此憨厚、身材如此健美,真的一点都不适合拿着把折扇说出这么诗情画意的台词啊!尤其是你还穿的一身无比豪放的袒胸装,整个胸口的毛茸茸都显露无疑了!还有,示爱就示爱,第八房小妾是什么鬼啊!哪家姑娘听到这句话会愿意啊!

    虽然这群妖精看起来都是乌合之众,但加起来怎么也能完虐一只本就法力低微又受伤未愈的鬼。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初七就被五花大绑一路打包回了憨厚狼妖的领土,后者在路上还一直试图和她搭话,美其名曰增进彼此感情。

    狼妖大叔:“姑娘是狐族么?怪不得我一见姑娘就走不动路,都说狐族最擅魅惑之法,隔着这厚厚的斗篷和兜帽我都能想象姑娘的……”

    初七:“……”呵,鬼才要魅惑你!闭嘴!

    狼妖大叔:“这是姑娘的弟弟么?怎么长得不大像狐狸?莫非狐狸崽子就是长得这副模样?”

    初七:“……”对对对,这还是我儿子呢,求求你别娶我这个已婚妇女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如在金山阁当场跟柳素真一起反抗被抓了去呢,好歹还能在一处讨论下对策。这会只剩下魂体受伤未愈的她自己,还有一只除了睡觉就没有其他贡献的九筒,真真是愁死个鬼。

    进了山中腹地,倒是没见到什么山寨,远远看过去更像一个小村落,小白房子稀稀落落地长在青山绿水之间,而最大的那个庄园就是狼妖大叔的老巢了。

    “来来来,快把八夫人送到,送到,诶,送到哪儿好呢?”

    “这便是新妹妹了?”一个身着鸦青襦裙的女妖袅袅娜娜地上前,轻声笑语道:“不如先安置到归雪楼里头?新房可以布置到后头的院子里,不过今日时辰晚了,只怕今晚大王来不及做新郎官了~~”

    “还是二姨最乖,可比你那个死古板姐姐好多了~来香一个~~”

    “讨厌啦~~”

    咯咯娇笑听得初七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想不到,这妖界居然也逃不过万恶的封建余孽……

第42章 妖灵界(5)

    妖族多情,也没有人族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只要看对眼了就能以天为席大地为被,因此,混血的妖族数量并不算少。在继承者选择方面,各族都会更倾向于本族的纯种血统。而某些特别守旧的古老族群更是不允许和外族通婚,腓腓一族就是这样认死理的老古板。

    腓腓一族子嗣艰难,难产是家常便饭,生出畸形死胎的更是数不胜数。偏偏他们有着妖族最擅医的名称,却无法自救,也是可笑得很。对他们来说,繁衍后代是头等大事。能够生育后代的青年腓腓,就是族里最珍贵的资源。故而,族规向来禁止对外通婚,如有违背,则会被除名赶出族里。

    芳菲曾经恨过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跟外族生下自己,让自己从小就在指指点点中长大。她也恨她,既然选择冲破世俗的枷锁,为何不能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母亲死于难产,弟弟刚生出来也没了气。当时的她还是个灵智未开的小毛崽子,看不懂为什么那个温柔的女人突然不见了,而那个温和的男人也变得浑浑噩噩起来,每日和一些气味熏人的瓶瓶罐罐为伍。

    后来,父亲将自己送回了族里,说是按照母亲的遗愿,希望她能得到更好的照顾。芳菲却是不信的,嘴上说得好听,在她看来就是让她自生自灭罢了。外祖一系虽然接纳了自己,但始终有着一层厚厚的隔阂,可能是当年母亲决意出走伤了他们的,或是他们的颜面。而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孤儿。

    对于母亲来说,这可能只是出于爱情的小小意外,但对她来说却是难以负荷的一生。她不敢承认的是,也许她更恨的是母亲不选择那些更为强大的妖族,而是选了个弱小的鹿妖。

    一般来说,混血的妖族一般会继承父母双方的强大之处,但也有少数。

    腓腓一族天生擅医,却是有代价的,他们这一族在法术上修炼极为困难,即便是终其一生苦修也难有寸进,唯有医术这门天赋始终伴随着他们,犹如造物神的恩赐,又或者说是魔咒。而混血的腓腓继承的却只有魔咒,没有恩赐。同样的修炼困难,而过人的医术天赋只有一半,甚至不到一半。

    在族规和长老们的掌控下,混血腓腓很难在族里选择可以成亲的道侣,至于一夜风流他们倒是不管。芳菲生得美,比她母亲更美得多。但因为她混血的身份,从来没有好小伙儿敢正式追求她,主动找上门来的都是那些肖想着和美人春风一度的猥琐草包。

    自立难,择偶更难。这叫心高气傲的芳菲如何甘心!

    她既恨自己的弱小,又恨这该死的族规。

    终于有一天,她像她的母亲一样,离开了爻谷,离开了霍山,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上百年的地方。

    遇上那只狼妖的时候,他痴迷的眼神让她想起了年少时在她住的山洞前流连的猥琐草包们,但他比他们好的一点是,他很真诚,而且他不在乎什么混血、纯种的身份。

    她想,嫁给谁不是嫁呢,爱情又有什么意义?像她的母亲那样,用自己的命去追求如此短暂的所谓幸福,真的值得吗?

    自从回了族里,她没有打听过父亲的去向,就连生死都不知。不过,她觉得,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肯定已经娶了新的妻子,娇妻爱子环绕膝下了吧。族里就是这样的,因为子嗣艰难,前一个夫人难产死了,新夫人很快就会被娶进来,继续肩负着繁衍后代的命运。

    她在狼妖这里不过是个排行第五的小妾,但她至少不需要承担这些。狼妖喜爱美色,只图眼前欢愉,只需要偶尔敷衍他几下即可,争宠之事自有那几个去做。

    种种药草,配几剂药方,捉几只可怜的鸟儿来试药,再写写医书,偶尔给争风吃醋的“姐妹们”把把脉开个方子,看她们吵闹争论个不休……

    这样的生活虽然平静,却让她十分安心。

    直到那位本来应该排行第八但死于婚礼前的“女妖”半夜偷溜进了她的房间,她如死水一般的生活似乎生出了一丝波澜。

    “你,你不是死了吗?”芳菲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相信自己诊脉出了错。

    离奇复生的“女妖”摸了摸头,有点不好意思。确实,白天里那几个夫人们还没争出个三长两短,她的“尸身”也没人管。此刻,她确实应该还躺在归雪楼。

    芳菲似乎想到了什么,激动得问:“莫不是你吃了什么假死丹?”却见对方赧然摇头。

    初七一手捞起无知无觉的白毛团,摸了两把,觉得它似乎睡得安稳平和了许多,不像先前被炼妖壶折腾了一番后那般焦躁不安、

    “这几天承你照顾它,辛苦了。听说夫人妙手仁心,不知他的病情现在如何?”

    说到病症,芳菲也忘了继续追问死后复生这一茬,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说起来,她虽然只有一半的腓腓血统,医术水平比不上族人,但足以应付大多数疑难杂症了。离开族里这么长时间,她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棘手的病例。

    “我,我只能探到它神魂不稳,至于原因,我才疏学浅,找不出来。”她神色一黯,还是继续说道:“也没办法对症下药,你只能另请高明了。”

    “喔,没事。我本来就打算去一趟霍山的,找那个传说中的擅医种族。”初七端详着这位清清冷冷的夫人神色,心中一动。“不知夫人可是师承腓腓一族?”心中又道,不是说腓腓们都避世不出,除非有缘人前去求医么?这么“闭关守国”的族群,应该不会愿意把自家的看门手艺外传才是吧?

    果不其然,对方冷冷一笑。

    “确是有些渊源,不过……”顿了顿又道:“你若能将先前假死之法告诉我,我倒可以帮你一个忙。”

    初七挑眉,对方继续娓娓道来:“想必你也听说过,霍山之中迷雾重重,幻阵颇多,非本族人或是有缘之人皆不得其法而入,只能被困其中。我恰好知道那么条路,可以直入爻谷,就是他们族居之地。他们,他们虽然避世不出,但能进到谷中的客人都会好好招待,届时,你道清来意、奉上些许诊金即可。此外,腓腓一族之中医术最高超的莫过于族长,只是他闭关多年、久不见人,你可以去找凌长老……”

    芳菲觉得自己已经够有诚意了,除了最关键的路线没告诉对方,她已经提前免费赠送了许多情报。这下,她总该告诉自己那法子了吧?

    看着这位清冷夫人难得冒着小火苗的灼灼双眼,初七不禁脸一红。要是她告诉她真相,她会不会气得揭发自己,通知她的狼妖夫君来将她抓回去拜堂洞房呢?

第44章 妖灵界(7)

    在武侠话本里,大凡名医都有点怪脾气,上门求医问药的自然要抱着十二分的诚意。故而,初七觉得这点等待不算什么。

    她一路问过去,倒是找到了凌长老的住处。主人不在家,她也不好意思先上门,于是就在门外等着。没想到就遭遇了来自腓腓一族的“热烈欢迎”。

    一捧坚硬的毛果子,劈头盖脸地差点没把她砸晕,也让她对自己修炼出的这个半吊子魂体很是不满。明明没有脉搏、心跳也没有体温,但寻常人的五感倒是一应俱全。

    抬头一看,树上两只探头探脑的小毛团正躲在树叶浓密处看她。至于她怎么看出来的?只怪这两只毛团的颜色太过耀眼,两坨白色夹杂在棕绿两色之间,而且其中一只还忘了把自己长长的三条大尾巴收起来,挂在树枝上一晃一晃的,别提多明显了。

    见来者并没发怒,只是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手下还在努力地择着那些毛果子在衣服上留下的短刺,两只毛崽子顿时胆气壮了。

    其中一只大着胆子把头探出来,娇滴滴地问道:“喂,你是从外面来的吗?”听起来像是个母崽子。

    初七初见这传说中的腓腓本体,倒是被吓了一跳。因为,如果不是它们只有一只眼睛,尾巴却有三条,整个看起来简直就跟纯白的长毛波斯猫没啥区别嘛,对,就是九筒这种的。她甚至开始怀疑九筒是不是这个族的妖精在外面生的,因为族里不怎么接受混血腓腓,所以把它丢在了外面,刚好被鬼差捡了回去?

    她正胡思乱想着,头上又掉了只毛果子下来,刚好砸上了她的额头。原来是另一只毛崽子见她不回答,十分“亲切友好”地提醒了她一下。“喂,问你话呢,干嘛不理人啊?”这是个没什么耐心的公崽子。

    这是谁家的毛孩子啊?欠打是不?

    初七摸着额前的红痕,气得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背上的解下放地上,就直接飘上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只小毛团一把捉住,又顺势坐在树枝上,将两小只按在膝盖上啪啪啪打了几下。管你是腓腓崽子还是熊孩子,干了坏事就得打!

    小公崽子色厉内荏地威胁道:“呜哇~~你打我!我要告诉长老!啊啊啊痛别打了……”

    另一只娇小些的的母崽子秒认怂,还娇娇地用两只前爪扒住了初七的衣裙:“嘤嘤嘤~我知道错了,姐姐你放了我吧~”

    初七愤愤又把小公崽子的屁股打了两下,顺手撸了一把乖巧的母崽子的三条毛茸茸大尾巴,感觉自己被毛果子砸伤的痕迹都得到了极大的治愈和平复。

    两只崽子从她的膝头挣扎着落了地,没有忙不迭离开,却纷纷化成了人形。这让看不惯它们独目的初七更顺眼了些,两人正好一对金童玉女,小姑娘脸上还挂着大大的两滴泪珠,苹果似的小脸圆得可爱,只是那小男孩就显得有些桀骜不驯了。

    “哼!一看就是外族人,既然是来找长老求医的,还敢对我不敬!你等着,我一定让长老不给你看病!”小男孩气哼哼撂下狠话,又扯着小姑娘往回走。“走了走了,别跟那个大婶讲话。”一扯却没扯动,原来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抹干眼泪,此时正扒着小竹篮往里看。

    “姐姐,你们是灵猫族的吗?”她天真无邪地问。

    初七摸了摸头上的假狐狸耳朵,唏嘘着应了下来。又在小姑娘的娇声娇气提问中,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来意道了个全。全然不理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小男孩,呵,大婶?谁给你的勇气?后者则打定主意要给这个女妖一顿好看的,叫她知道自己这个看门童子绝不好欺负!

    得知九筒已经睡了大半月了还不醒,小姑娘也皱了皱眉,笨拙地用肉肉的手掌在九筒身上划圈圈,却被小男孩制止。

    “你又不知道它是得了什么病,还是少浪费灵力了!”

    小姑娘死活不肯走,愣是陪着初七端坐树下等长老回来,期间偷偷摸了两把九筒,又一个劲地向初七打听外界的生活。小男孩虽然面上嫌弃冷淡,但初七说的时候他听得可认真了,还被树上自然熟透了掉下来的毛果子砸了一发,可算是替初七出了口气。

    一般来说,凡人生产短则几小时,长的可能生两三天都有。因此,初七已经做好了等个两三天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这天还没黑,凌长老就回来了。

    “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凌长老一脸疲惫之色,还带着丝丝怅然。“咦,你是?”

    小姑娘阿芙抢着回话:“长老长老,这个是灵猫族的初七姐姐,她带她弟弟来看病,你看它,长得是不是跟我们有点像诶……”

    初七只得用最短的句子道清来意,又表示今日天色已晚,她可以等明天一早再来拜访。

    “啊?那姐姐你今晚住哪里?”阿芙扯着她就想拉她回自己家。

    凌长老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子,沉吟片刻。

    “既然如此,你们先住进来吧。现在老朽确实有些力有不逮,明早再行诊治,对这位小友也好。”他看了两眼竹篮中的白猫团,脸上又多了几分凝重。

    这夜,有着高度自觉的接魂使初七自然没有睡,前阵子在狼妖那儿浪费了不少时间,落下的工作得补补了,于是选择和诸鬼秉烛夜谈、畅聊理想人生。

    这些鬼自然是先前在琅琊界那个采阴补阳的男妖手里“拐”来的鬼,基本上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女子,有的是独自出门去溪边洗个衣服就被掳了,有的是大中午的出去给种地的父兄送饭路上被抓,有的甚至是在家里睡觉半夜就被卷走。可以说,那个男妖是非常的荤素不忌又饥不择食了。

    因为当时仓促得很,初七也来不及给她们一鬼一个小黑屋,都放在了一处。过了这么些天,几个女鬼倒是相处得颇为融洽,平日里偶尔还会拌个嘴,但每每谈论到那该死的男妖之时,大家都是同仇敌忾,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得知她们苦苦等待的鬼使大人终于有空给她们提供重生服务之后,众女鬼既是开心又是抹泪不舍。

    上吊死的女鬼甲幽幽道:“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来得及跟隔壁村大牛哥表白,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鬼使大人让我去了了这个心愿吧。”想了想,又摸了摸脖子,咬牙切齿道:“还有,就只要凡人的生活,一个妖精都不能有!”

    初七点点头,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

    女鬼乙捂着脸道:“我,我的死因实在太过羞耻……我只希望,重来的一世能给我安排个夫君,那个……”说到这里却支支吾吾不肯往下说了,偷偷摸摸跑到初七耳边说了两句,又红着脸跑到一旁坐下,坚决不肯和其他鬼姐妹们对视。

    初七面上神情有点扭曲,还是勉强点头答应。

    女鬼丙是一头撞在墙上死的,当时把她捡回来时鬼样凄惨,满头满脸的鲜血,过了这些日子倒是正常些了,起码恢复了些许神志,也知道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她轻轻一叹,道:“我被那妖精掳走前,是定了亲的。那妖精威逼利诱不成,便要霸王硬上弓,我抵死不从,一头撞死了,以为可以为自己证得一个清白。没想到……呵,我回到家中,想再看一眼父母亲人,还有我那未婚夫,却听到他们说,我被贼人掳走,即便救了回来也失了清白,传出去不好听,还是不要派人去救了,就当没生这个女儿,省得搞出动静惹得人人非议。那时候,才是我被掳走的第一天啊,他们甚至都没有努力过,就这么两句话就判了我的死刑……”

    女鬼丁给她擦了擦眼泪,啐了一口:“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记着做什么,咱们都死了这么些年了,一直不去投胎不也是为了看那妖精最终的下场么?如今倒是好了,那东西被炼化了,咱们大仇得报,也能重活一回,还有什么好伤心的!”

    女鬼甲幽幽来了一句:“她是气不过她那未婚夫当月就娶了她的妹妹,家里对外告人都说她急病死了……哎,所以我说荣华富贵也没什么好,像我这样的庄户人家女儿,嫁个汉子生一群娃娃,喂喂鸡种种菜,倒是自在。”

    初七郑重其事点点头,这小村姑看得倒是挺透彻。

    “既然如此,你想重活成个什么样呢?”

    女鬼丙呆了一会,才慢慢转过头来,认真道:“想好了,我要做个男人。做女人太难了~”

    初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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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招待所介绍:
兢兢业业多年后,鬼使初七发现,原来自己是个有故事的鬼,还是个拖家带口的鬼……
那啥,可以把我的记忆还给我吗?灵魂招待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灵魂招待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灵魂招待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