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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不动的世子妃全文阅读

作者:古巷听书人     请不动的世子妃txt下载     请不动的世子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洛河古村

    自从在南璟家的密道看到那幅壁画之后,祁子燚的心就从来没有安静过,关于她母亲的事迹,他查过起居注,问过宫里面的嬷嬷,可是得到的线索却寥寥无几,而且大多数是无效的。起居注上关于云芙蓉的不过是寥寥数字,无迹可寻。

    这一日得了空,南璟准备去问问黄佐的去处,她始终觉得黄佐隐瞒了什么。

    就在南璟刚踏出世子府的时候,祁子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去哪里?”

    “我想去查查黄佐的下落。”

    “我也正好有事,一起去吧。”祁子燚随后备了一辆马车,与南璟同乘,“去黄府。”

    南璟看了一眼祁子燚,“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我也想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为什么?”

    “证明我看人的眼光。”

    南璟还暗暗感动了一下,以为祁子燚要帮她,她转过头看着外面,此时已经入秋,天气逐渐凉了起来,被风一吹,她打了个喷嚏。

    祁子燚看了她一眼,“世子府的衣食住行没供应好吗?”

    南璟疑惑地“啊”了一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祁子燚也没做过多解释,往风口坐了坐。

    很快,马车来到黄府。

    还没下车,祁子燚就道:“怕是进不去了。”

    “为什么?”

    祁子燚指了指外面,南璟探头一看才发现,黄府已经不是黄府,已经改成了“王”字,牌匾也换了明晃晃的漆金牌匾,好不气派。

    但是南璟依旧不放弃,下了车来到门口,门口的家丁看到来人一把拦住道:“你是何人?”

    “我就是想问问以前这里的黄佐黄大人去哪里了?”

    “不知道,不知道,赶紧走。”家丁不耐烦地说道。

    南璟看了一眼,如今这府邸已经换了新人,怕是找不着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她有些气馁地回到车上,手不小心拂过祁子燚的手背,一阵凉在他手背上蔓延开来。

    祁子燚脱下披风递给南璟,“披着吧。”

    南璟有些意外,接过外套,外面的天气确实有点凉,披风上还留有他的温度,她迅速裹在身上,略显尴尬地笑笑说道:“想不到外面的天气这么凉,还好你穿的多!”

    临近中午,两人走入一家客栈,点了几个小菜。

    期间,有人提到了“梦浮生”这个地方。有人道:“不过梦浮生只是个江湖传言,可否有迹可循尚且不论,真假尚且是个问题。”

    有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空穴来风必有因。”

    怎么忘了这档子事情,或许他会知道。南璟站起身来顺手拿了几个包子匆匆往外走去,祁子燚不解丢下一串铜钱后跟着走了出去,只见她上了马车。

    祁子燚坐上马车后,满脸疑惑地望着她。

    “去城郊!”南璟对着车夫喊道。

    车夫回头看了一眼祁子燚,祁子燚点了点头,马车在路上快速跑了起来。

    南璟漫不经心地道:“你家车夫挺听你话的!”

    祁子燚略过她无聊的废话,问道:“去城郊做什么?”

    南璟道:“或许这世上真的有‘梦浮生’这个地方。”

    祁子燚看了南璟一眼,他也不知道这江湖传言的真假,不过这世上未知的东西太多,所知道的又太少,不过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增添了不少的可信度。

    “你这是哪听来的?”半晌,祁子燚问起。

    “记得上次我们在药王谷相遇吗,那个救我的重鸾公子,他说的!”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祁子燚拉长了脸,连声音都不自觉地低了几度。

    “不是,我又不是那种道听途说的人,你看他连绝迹的医书都找的来,或许也会知道‘梦浮生’这个地方,我总觉得他是一个很神秘的人。其实我在榷场也见过他一面,当时他是一个卖鸟的商贩,但是几天前我跟你一起去的时候,那家店却已经换成了卖衣服的。我想如果他离开的话肯定不舍得那些鸟,也会把鸟带走的,一路过来,我都有在特地观察,确实某些地方鸟粪特别多,这证明我的猜想没有错。可是到了这城郊一带,痕迹就突然消失了,他一定就在这附近歇脚。”

    祁子燚像是没听见似的干脆闭上眼依靠在马车里,等南璟讲完一看才发现他根本就没在听,也就安安静静地拉了拉衣服,不在说话。

    很快马车到了城郊,南璟下了车,只见祁子燚慢悠悠地道:“你去那边找,我去那边。”

    “原来你都听进去了啊。”

    一炷香的时间后,两人在原来的地方集合,“不可能啊,怎么会没人看见呢?”南璟现在太阳底下,在这初秋的天气里汗流浃背。

    祁子燚从城西走来,朝她摇了摇头。

    南璟自榷场一路走来,发现周围部分树木上远远望去有些白色,起初也并不在意,但是她发现每隔一段路程,树木上就会出现这些白色,后来她才发现这是鸟粪。

    这说明定是鸟群栖息再此栖息过,途中也有问人确认,鸟粪多的地方,多有人看见天空中有鸟群行经。

    只是临近北辰帝都时,忽然鸟群没了踪迹,也没人看见,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你在想什么?”祁子燚看南璟愣在原地,眉头紧锁。

    “这几天晚上是否下过雨?”南璟道。

    祁子燚道:“三天前晚上下过。”

    南璟仔细回想三天前地事情,三天前他们投宿在冀州的福来客栈,当日用完晚饭,她身体不适就休息了,一晚上睡得很沉,竟不知当天晚上竟下过了雨。

    两人本打算再去四周问问,这时身边路过一白袍道人,举着一面黑色的旗帜,旗帜上几处白色的点子引起了祁子燚的注意。

    他上前一把拦住道士的去路,道:“请问道长从何而来?”

    道长顿了顿,摸了摸胡子道:“吾皆凡胎肉身,你说从何而来?”

    南璟也注意到了黑色旗帜上那些白色的鸟粪,上前一步道:“他的意思是你刚刚从什么地方来?”

    “城外东南方三百米处的洛河古村。”他说完,看了他们俩一眼,觉得没什么事了,便向人群中走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察觉出此人的出现似乎有些蹊跷,为什么整个偌大的都城都没人看见,而他恰巧看见还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有旗帜上的鸟屎,真的是不小心被沾上的吗,为什么不落在衣服上或头发上呢,恰恰落在了小小的一块布上。

    两人再想找他问清楚时,那人却已消失在了人群之中,任凭两人望眼欲穿,此人都无迹可寻,可见其步子之快或者刻意回避。

    无论刚才那人的用意何为,两人打算先前往那人说的“洛河古村”。

    南璟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骑在马上的他,满心吃惊,车哪里去了,明明来的时候是一辆马车,难不成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她看了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车的踪迹,就连车夫也不见了。

    “马车呢?”

    “我让车夫回去了,马车太慢!”

    南璟觉得他似乎说的有点道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上不上来?”祁子燚居高临下地问道。

    南璟又看了看自己的双腿,伸出手眼巴巴地望着祁子燚让他伸手搭自己一把,祁子燚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故意矜持了一会儿,想不到下面的南璟闹起了小脾气,不愿意上来了。

    “那我走了!”祁子燚马鞭一挥,向前跑去。

    “喂!”南璟叫着,看着他慢慢走远,想不到他还真走了,这家伙的脾气怎么时好时坏的,还想到一出是一出,这时又要赶去城外三百米的村落,南璟骂了自己一遍后,无奈地徒步走着,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小气鬼!

    走了没几步,马蹄声渐响,南璟抬头一看,祁子燚骑着马出现在自己面前。南璟咧开嘴角,灵机一动,单脚借力往墙上踩去,一个飞身跃到祁子燚马背上,由于惯性向后倒去,她双手迅速扶住他的的腰,感受到他身体猛地一颤,心里笑道:原来他怕痒,哈哈。

    祁子燚道:“下去!”

    南璟道:“不下。”

    祁子燚道:“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南璟快速转移话题道:“那人为何故意引我们去?”

    祁子燚道:“有两种情况:一是致我们于死地;二是想让我们知晓一些事,至于用以何为,不得而知。”

    南璟看了一眼祁子燚的面色,倒显得一副从容的样子,不过这也不奇怪,自认是他起,从未见过他为谁动容,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别指望从他面上看出些什么其他表情来,偶尔淡淡的笑意那也是从毛孔里挤出来似的,脸皮动都不动的,似笑非笑。

    “喜怒哀乐”乃人之四感,难不成他是天生缺了四感,若是换做出生佛门道家,他定是那得道高僧,亦或是最先飞升的那个,不食人间烟火。

    南璟若有所思,觉得这不可告人之事一定或多或少一定跟前朝有着莫大的关系。

    两人骑着马往东南方向跑去........

洛河古村(酸)

    祁子燚和南璟走出门外,只见一黑衣人翻飞在水上,落至远处的屋顶上,三人形成对峙的局面。

    黑衣人开口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柔媚:“想知道前朝之事,我便可以告诉你们,何必要和一个千面生作交换。”

    看着身形,竟让人辨别不出究竟是男是女,不过“千面生”这个称呼祁子燚倒是略有耳闻,早年曾听人讲过一些江湖奇闻,千面生便在其中。据说千面生可以千变万化,没人见过他的真实面孔,有人说他已经垂垂老矣,却伪装成一副年轻人的样子;又有人说他童颜不老,练就了一身炉火纯青的驻颜术。

    不过站在眼前的千面生怎么也不像一个暮年之人,其是正是邪不好评说,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一个生意人,只做生意,不问人。

    重鸾道:“既然阁下知道此二人要问之事,何必又要引二人至此呢?”

    黑衣人道:“都说千面生绝顶聪明,今日见之,果然如此,连是我引他们至此都猜到了。”

    重鸾道:“既然阁下引二人至此,定是想让此二人在我这问出些什么或者趁我等不合之际,趁火打劫。阁下也是为了山河图而来吗?”

    “哈哈........”这时黑衣人狂笑起来。

    重鸾道:“那阁下怕是要失望了。”

    黑衣人道:“快把山河图的下落说出来,不然今天这村里之人一个也别想活。”

    重鸾道:“阁下这话怕是说得太早了了吧。”

    黑衣人抽出长刀,向重鸾袭去,重鸾反手一个移步,眨眼间便挪开了一丈远,黑衣人的长刀扑了个空。

    黑衣人看准重鸾后,估摸着他下一招的招式应当是左闪或是右闪,他往右边虚晃一招,左手从大刀下分出第二把长刀,实招向左滑去。

    结果重鸾一个后退,让黑衣人的两刀皆扫空。

    祁子燚早前便看出重鸾功夫极深,尤其是速度,与自己相比,绝不在自己之下,他还未出招,倒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何路数,不过这炉火纯青的“移步换影”倒是和他的有点相像。

    黑衣人与重鸾打了几个回合之后,刀尖竟蹭不到他半分,心想此人功夫定在他之上,再下去,把对方逼急了,等他出招,自己定要吃亏。他作势再要向重鸾进攻,跃到半空中时,却突然转身,钻空子逃走了。

    但是占得上风的重鸾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停下手来在一边看热闹。

    祁子燚分不清重鸾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只是道:“重鸾公子为何不出手,而要纵虎归山?”

    “我说了我是个生意人,讲究等价交换,何故白白要了别人一条命。你二人要不要做交易全在你们自己做决定,我从不强求他人。当然你们也可以去问刚才那人,他功夫不高,你们应是打得过。”

    南璟道:“问他人虽能得到答案,但是人心隔肚皮,实难辨别真假。”

    重鸾道:“哦?那你怎就信我的?”

    南璟道:“你救过我。”

    重鸾道:“璟姑娘就不怕我有所企图吗?”

    南璟道:“能知恩图报的想必不是如此居心叵测之人吧。”

    “这可说不定。”两人相视而笑。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记性不好,我不记得我对你有过什么恩?”南璟转而说道。

    “没事,我记得就行了,我重鸾从来不欠任何人,也不希望别人欠我的,反正现在两清了。咋倆尘归尘土归土,就权当做是今天刚认识。”

    南璟想这人还真是个铁石心肠,祁子燚是冰山人,他就是个石头人,都没什么感情。看向在一旁蹙着眉不说话的祁子燚道:“祁兄,你说呢,这交易你是做还是不做?”

    祁子燚转身离开道:“不做。”

    南璟没有料想道,这答案就明摆在眼前了,怎么突然就撒手了,难不成他是要把那黑衣人抓回来狠狠拷打一番,然后问出实情吗?这茫茫人海的,去哪找啊?

    望着走远的祁子燚南璟大声喊道:“喂,祁子燚,你可别后悔啊。”她心里嘀咕道:你不做我做。

    转而对着重鸾道:“好这交易我做,现在你告诉我这山河图现在何处?”

    重鸾爽快地道:“九阙。”

    南璟一听到这个答案,神色一惊,半晌愣在原地,心里叫苦不迭,她突然觉得祁子燚的路子才是正确的,要去偷自己主子家的东西,这不被打死才怪呢。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南璟还是硬着头皮答应道:“好,得空给你拿来。”

    重鸾微微一笑,这笑意竟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错觉,临走前,他递给南璟一只口哨,道:“若是下次想找我,就吹响这只哨子,到时我会告诉你我的所在。”

    南璟不解道:“你不在这里了吗?”

    重鸾道:“这里已经有人发现了,刚定居不久,怕是又要迁徙了,倒是浪费了这处的风景。”说完,他拿出一翠绿色的古铜哨子,在空中一晃。

    岸上的人看见或听见之后,立马停下手中的活,纷纷排成一列纵队向桥上走来,进到各处屋里。

    重鸾随即走上回到桥上,朝南璟挥了挥手。紧接着木桥“吱呀”作响,像千手观音一样,将伸向各处的房屋收缩到一起,竟神奇地拼凑出了一架船的模型,慢慢驶向河中心。

    南璟还从未见过这等奇门遁甲、机关锻造之术,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直到木船只缩小为一个圆点消失在长河尽头,才慢慢往回走,边走心中边感慨道: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啊。

    待她走到人去村空的洛河古村入口处他们栓马的地方时,她才发现祁子燚和马都不见了,她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这不是几年前,她故意放跑他俩的马的场景吗,如今报应不爽。

    祁子燚不会这么小气吧,这么多年前的小仇一直记到现在,这回终于找到机会报复了。

    南璟鼓着腮帮子走了许久,终于在天黑之前,看到树林尽头,晚霞深处,一人抱剑倚在树干上,待南璟走近,看到祁子燚下拉着嘴角,板着脸,略略扫了她一眼。

    南璟左顾右盼了一下,开心道:“马呢?”

    祁子燚:“不知道。”

    南璟收起笑容道:“什么叫不知道,刚不是拴在那吗?”

    祁子燚道:“可能自己跑了。”

    南璟道:“拴住的,怎么会跑的?”

    祁子燚道:“之前不是也跑过吗?”

    南璟知晓他指桑骂槐,说的十几年前自己把马放跑得事情,但她又不好意思反驳道他们的马其实是她给放跑的,便拐过他的话接道:“那我们怎么办?”

    祁子燚道:“你不有腿吗?”

    南璟:“........”心里嘀咕着:像吃了火药似的,不知哪里踩中他尾巴了,谁叫她跟了这么个阴晴不定的主子,只好一路默默跟在身后,像这么走下去,怕是要走到明天早上了,南璟欲哭无泪。

    走了许久,天空中已露出星子,南璟终于忍不住抱怨道:“世子,你今晚是打算在外面露宿吗,你可要知道你没有钱,只能以地位铺,以天为被......”

    “我知道。”

    “那你不觉得你堂堂一世子大半夜地躺在荒郊野外很不雅观吗?”南璟知道他其实并不介意,但是就是想用激将法让他想个办法结束这场折磨的旅程。

    祁子燚不说话,继续埋头往前走,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南璟身为保镖只好默默地跟在身后,迈出的步伐也越来越显得沉重不自然。

    终于在一处绿草皮上,祁子燚停下脚步,选择一个最佳位置背靠大树坐了下来,南璟环顾了下四周,向离这不远处的一个小水潭走去。

    祁子燚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里升起一丝疑惑。

    南璟坐在水潭边上,脱掉鞋袜,借着月光看了看已经磨起水泡红肿的脚底板,将脚伸进水潭里,一丝凉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让原本有些痛楚的地方被寒冷代替。

    突然背后一个声音响起,着实在这漆黑的夜里吓了她浑身冒汗,“过来生火。”

    南璟慌张地站起身来,赤着脚站在草坪上,被硬硬的草根扎得脚底板针刺般的疼。

    她连忙将袜子穿起来,单只脚因站在地上不稳,整个人晃得东倒西歪,不小心一个趔趄向一侧倒去,祁子燚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看到她白皙的脚后跟红红的一片,挪开眼睛道:“你在这泡会儿,我去捡柴。”

    南璟抖了抖脚尖的水花,将脚套进袜子里,穿上鞋子,刚一转身,就看见水里似有东西游过,她立马反应过来是鱼,眼疾手快地迅速转身一把捞起,双手捧着活蹦乱跳的鱼一瘸一瘸地蹦到了刚才祁子燚坐得地方。

    祁子燚也是动作迅速,这点功夫已经将火生得非常旺了,正在往火里添柴,看到南璟双手捧着鱼整个人因脚痛整个人歪歪扭扭过来,脸上因鱼蹦开来的水花溅得她半张着眼睛,嘴里还不停叫着:“祁子燚,我们今晚有吃的了,你看,我抓到什么了!”

    祁子燚走过来,递给她一个竹竿道:“我不吃。”

    “为什么,我明明听到你肚子叫了?”南璟道,将竹竿插进鱼肚子,“没事的,你别客气,这鱼这么肥,我就忍痛分你一些好了,不用不好意思。”

    祁子燚不理会他,坐在一边。

    初秋的夜还是有些凉意,冷风也一阵又一阵地袭来,吹得火焰忽高忽低,火光在两人的眸子里跃动着。

    南璟边烤鱼,边闻着烤熟的鱼去掉鱼腥味,传来阵阵香味,她撕了一片鱼肉,发现已经熟了,虽然味道较淡,但是肉却非常地嫩,她看了一眼祁子燚,看他正望着火堆发呆,便爬起来坐到他身边,将鱼放到他鼻尖。

    祁子燚别过头,用手将鱼推开了,道:“你自己吃吧!”

    南璟看到他突然变色的脸,心想:难道他不吃荤吗,不过她确实没见过他吃过荤,上次投诉客栈,自己虽叫了大鱼大肉,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鱼啊肉啊全是她吃掉的,他只挑了几个素菜吃,那日早上的馒头也是菜馅的,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就地坐下,开始吃起来。

    吃完后,她才慢慢道:“你是不是不吃荤啊?”

    祁子燚不置可否,像是回想起什么事,淡淡道:“怕杀戮太重,来生堕入阿鼻地狱。”

    南璟笑笑道:“要是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呢?”

    南璟无意之话像是戳中了祁子燚的痛楚,他仰起头,看着空中的星子,忆起那个一直微笑着唤他哥哥的少年的头颅落到他脚上,蹦出的血溅了他满脸,渐而他闭上了眼睛。

    南璟吃完一整条鱼后,将鱼骨头丢进火堆里,溅起一堆火星渣子,他望了望祁子燚,见他仍旧闭着眼睛,以为他睡着了,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刚迈出左脚,便听得背后沉声道:“去哪里?”

    南璟晃了晃手道:“我去那边洗洗手。”说完,径直向水潭那边走去,她在水中搓了搓手,放到鼻尖闻了闻,又放回水中搓了搓,直到没有鱼腥味才起身去摘旁边树上的野果。

    兴许是这里很少有人来,树上的野果长得有红又大,都没被人摘走,她挑了几个最大的,放在一边的草地上,将自己刚刚洗完手的水撩了撩,将野果洗了洗,揣进衣服里来到火堆旁。

    她将其中几个递给祁子燚道:“呶,给你的。”

    祁子燚睁开眼睛,接过果子,低眸看了一眼果子,南璟以为是自己手没洗干净,留下了鱼腥味,她低头嗅了嗅,并没有嗅出鱼腥味,抬头的时候已经看到祁子燚咬了一口。

    南璟也随即吃了一口,刚咬下去,那股酸味就渗透到了牙齿缝里,感觉满口牙都要酸出好歹来,她连吐几口,将果肉吐了出来,紧接着又吐了几口口水,然后眯起眼睛看着祁子燚平淡如水地吃着递给他的果子。

    南璟将那个酸果子丢掉,心道:真倒霉,吃到一个这么酸的果子,有了教训之后,在吃下一个的时候,南璟先咬了一小口,结果依旧酸掉牙,她把剩下的全啃了一小口,结果依旧一个字“酸”。

    南璟奇怪道:“你的果子不酸吗?”

    祁子燚道:“有听过《王戎评李》的故事吗?”

    南璟道:“没有。”

    祁子燚道:“这么好的果子长在有人经过的地方,怎么会没被人摘走呢?肯定是不好吃。”

    南璟道:“那这么难吃的果子你怎么吃得津津有味?”

    祁子燚道:“我尝不出味道。”

    南璟稍稍吃惊后,释然到,叹道:这可是人生在世一大憾事。

螳螂捕蝉

    回到世子府已是次日早上,匆匆吃了两顿饭后,南璟就一直心不在焉,她在算计着如何盗取山河图。

    傍晚,外面星辰点点,却透着丝丝凉意。晚风通过门缝溜进屋内,引得烛火左右摇曳,映着一张眉头紧锁的脸庞上忽明忽暗。

    一身夜行衣的南璟正坐于桌前冥思苦想,想着无量山之后,九阙一直未有人与她联系,说不定八层主以为她已经死在无量山了。

    她隔着窗户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只见纱窗已被墨色染尽,九阙此时应当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因而也是混进去的最好时刻。

    她摊上一张白纸,用笔画着九阙的格局图。心里默默计算着,九阙一共九层楼,一楼到四楼皆为声色场所,一至四楼皆无人看守,可自由出入;五楼,六楼皆为九阙之人的住房,五楼东南西北四个角楼梯口各有两名看守者。武功一般,若是硬拼胜算是有,但会惊扰众人。

    七楼乃是九阙层主所在,九阙层主拥有对九阙的经营权、九阙人士的生杀权,现在共有三个层主,经营权归卿晨管,生杀权归云歇管,还有一个七层主樱月,只匆匆见过一面,她应是常年在外有任务,不在阙中。

    卿晨有个习惯,每到戌时便会沐浴,南璟在九阙的日子,从未见他有一时落下。因而这时是上七楼的最佳时间。

    不过照道理来说,七层主有三个的话,八层主应有两个,然后九层主是老大。但是身在九阙的日子里,她从未知晓关于另一个八层主的传言,想来可能只有一位,九层主更是如同一个幻想出来的人一样,连有没有都是一个问题。

    七楼之下她都去过,虽然八楼也去过,但是当时是蒙着眼睛进的一间小屋,具体情况如何还不清楚,九楼一直是禁地,山河图最有可能就放在那儿。

    南璟长吁了一口气后,从窗户跃出,没入夜色中。

    世子府的小厮打着灯笼巡夜时,突然尿急,偷偷溜进假山后面小解,误打误撞看见一黑色人影从客房跃出,刚撒到一半的尿被吓了回去,立马提上裤子悄悄躲在隐蔽之处,发现那人翻出了墙,思量了一下是南璟的房间,仔细琢磨了一阵,一路小跑来到管家的房外。

    “方管家在吗,是我小四。”

    房管家将门打开,双手依旧搭在房门上,只是沉沉道:“何事?”

    小四在房管家旁边偷偷讲了几句话,方管家神色微变,从怀里掏出半吊铜钱道:“你先下去吧,我知道了。”

    小四接过铜钱,咧着嘴笑着跑开了,跑到一半,捂住小腹,才想起尿没撒完,端着裤子一瘸一拐地找茅房去了。

    房管家关上门,正欲回过头去对房里的人说些什么,转过头却发现房内已空无一人,而窗户开着,冷冷的夜风长驱直入,从窗口灌进来,吹得他更加浑身发凉。

    九阙外到处是紫骝雕毂,华裳锦袍公子哥,映着星辰下熠熠生辉。九阙内歌舞摇曳,香烟袅袅,恍如白昼。

    南璟将随身带来的衣服打开,在外面穿好,将上次那女子给的人皮面具戴上,装着一副世家公子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九阙,浑身上下被一路的纤纤玉手摸了个遍,当然巧妙地避开了重要的部位。

    她轻车熟路地上了四楼,观察了一路,没有看到卿晨和云歇的身影,她在四楼一角落坐了一会儿,往上望了望对面五楼的守卫,只见他们面无表情,尽心值守。

    这得多亏卿晨“慧眼识英雄”,挑的是有龙阳之好的人来做这五楼守卫,目的是不让这些人被楼下的莺莺燕燕所迷惑,而疏于职守。

    南璟看了看楼下,今晚的第一场歌舞已经结束,这意味着已经到了戌时。她快速离开座位,脱掉外衣,摘掉面具,来到五楼,朝其中东面角上的守卫走去,因为云歇的房间正好在西面,她摸不清云歇的动向,所以挑了远离云歇住所的角落。

    东角上的守卫自然是认得南璟的,南璟镇定道:“我有事禀报七层主晨公子,请速带我去。”

    那守卫看了南璟一眼,想着她是晨公子的护卫便没有怀疑,转过身带着南璟往晨公子的住所走去,在拐过一无人看到的死角时,南璟一招将毫无防备的守卫敲晕,拖进房间藏匿起来。然后借着东角的口子一口气上了八楼,这一路上,她几乎连气都不敢喘,生怕惊动了九阙里的幽魅。

    环顾一圈之后,终于看清了八楼大致的格局,八楼不像楼下几层,如团扇般围绕一个中心散开成一个个的小房间,它为一圈红色雕花木墙所围住,形成一个环状的大房间,而整个大房间只有一扇门。也就是只有通过这扇门进去才能知晓里面的情况,而通往九楼的密道也藏在这八楼的的红色木墙里面。

    南璟壮着胆子推门而入,首先装入眼帘的是一块有两个人高的大理石屏风,上面刻的是高耸入云的崇山峻岭,颇为气派。

    南璟仔细地盯着脚下和周边的一切,绕过屏风,眼前是烛火摇曳的长廊,尽头处是迷离的灯火,照到人的眸子里有一瞬间的失神。

    南璟一捂鼻子,不好烛火里有致幻药物,她抽出长剑,将其一扔,剑一路向前飞去,将烛火尽数打灭,旋即剑柄打到木屋上,发出一声巨响后又飞回手里,她一个翻转,逃出门外,因为蜡烛熄灭冒出的白烟更甚,这时呆在里面必然会被致幻药迷惑。

    就在她躲在八楼一转角处时,同样的一个黑影人溜进八楼的红木房间里,南璟疑惑到,这是谁?难不成也是来取山河图的?

    她偷偷地跟在后面,烛火被打灭后,里面漆黑一片。黑影人小心地在往前走,忽然一边的烛火又尽数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房间里的两个人停住前进的脚步,全身心戒备起来。

    南璟快速闪身进入黑影人的盲区,点上穴道,开始闭气,不知为何,从进这个房间起,就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你,上到八楼似乎有些太过容易了些。

    一个声音忽然想起,“阁下不请自来,似乎有些不地道?”

    这个声音着实让两人心头猛然一紧,黑影人忘了往四周,却不见一人。

    那个人能捕捉到房间里两人细微的动作,甚至表情,就在身边似的,道:“阁下是在找我吗?我就在你们身边?”

    黑影人再仔细瞧了瞧身边的事物,除了鬼魅的烛火,并无其他任何东西,不过很快墙上的东西让他毛骨悚然,也让南璟有些渗得慌。

    两人皆在墙上看到了了一个影子,只听得那个声音又道:“没错,你们找到我了。”

    黑影人道:“你出来,别装神弄鬼的!”

    那个影子摇晃了几下,张牙舞爪的,似乎有些得意,笑道:“真要我出来吗,见到我本体的一般都已经是死人了。”

    黑影人再次将烛火尽数打灭,屋内再度陷入黑暗。

    那人轻笑了一声,南璟只感受到了一阵凛冽的剑风,那黑影人后背已划出一道从脖颈道腰际的血痕。

    黑影人痛呼一声,闪到一边,将后背贴在墙上。

    南璟警戒起来,仍然是一阵剑风,她下意识地用剑挡了一下,整个人还是被这劲道打到了大理石屏风上。

    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易守不易攻。更何况速度不如他快,要是......南璟顾不上想这么多,专心提防着下一招的降落。

    “比那草包灵活多了!”

    敌人这么强,不管对方是谁,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南璟快速移至那人身边,小声道:“有火折子吗?将蜡烛点上。”

    那人心领神会,虽然武功不怎么样,到也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南璟的用意。在墨色里,根本看不到那个人的出招,但是点了蜡烛之后,便可以通过他的影子,见招拆招。但有个坏处就是这蜡烛有致幻作用,虽封了穴位,但顶多撑半柱香时间。

    南璟紧绷着神经,谨慎地提防着下一阵剑风的袭来。

    跃动的烛火如同那人的爪牙,它地每一分地跃动都触动着两人紧绷着的心弦,生怕下一刻就是两人断弦绝命之时。

    那人突然轻笑一声,墙上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紧随而来的是一阵比刚才更为狠辣的掌风,南璟一个闪身,跃至一边。

    掌风落在大理石屏风上,随即散成粉剂,若是刚刚那阵掌风,南璟没有躲开,此刻粉身碎骨的便是她,而不是这大理石屏风了。

    南璟心有余悸,刚点起的蜡烛又随即被吹灭,整个房间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厉声道:“继续点!”

    那人忽然将招式对准黑影人,发起了猛烈的攻击,黑影人左躲右闪,最终不幸被一掌击中,滚落在门沿上,口中直呕鲜血。

    南璟剑光一反,一张脸部以下的身躯倒映在剑刃上,看得出来是个男子,南璟不动声色地想将剑刃往上一转,便能够看到那人的脸,却被那人提前发现用意,一阵剑风袭来,割伤南璟的胳膊,她手中之剑也随即哐当落在地上。

    而门口的黑影人趁机逃出屋。

    南璟一看形势极为不利,没有机会捡剑,连连向后退去。

    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劲道,震得四周的红木雕花木板吱呀作响,随即南璟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杀气,她已避无可避,随着一声巨响,四周的木板炸裂开来,剑风齐齐向南璟打去,南璟躲开了几个,但身上被打得全是横七竖八的血痕。

    当命中心脏的那一剑刺来之时,南璟睁大了双眼,整个人几乎像是被死神牢牢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这时一个温暖的身躯从她眼前掠过,伸手揽住她,带着她掠向屋外。

    放下她后,用剑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剑风,等剑风气势殆尽之后,他站定道:“可是江湖上人称风过无痕的影子剑。”

    沉默了半晌,灰色的影子才在墙壁上再次跃动起来,似乎那人有些默认的意味,沉吟了一会儿,语气里带着讥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传说影子剑被鬼煞打败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看来是躲到这里来了。”祁子燚故意想用激将法拖延时间,希望找出影子的藏身之处。

    “你那是听谁说的,鬼煞当年根本就没有打赢影子剑。”

    “看来你真的是影子剑。”

    “哼,是又如何。”那人似乎有一瞬间的震怒,但很快平静下来,依旧带着技校的口吻说道。

    南璟认得那人手里的剑,正是自己送给祁子燚的那把,也知晓来人正是祁子燚,奇怪他什么时候跟上她的?

    很快墨色中响起剑刃交锋的声音,祁子燚在一片墨色之中再次与影子交锋起来。

    南璟见过祁子燚的武功,第一次是在青梅煮酒里面,第二次南屿客栈被苏远包围,第三次是在回北辰的路上被刺客袭击,然后就是现在的这一次,前三次南璟从未认真观察过祁子燚的武功,只觉得对付一些普通杀手绰绰有余的感觉,也没有到叹为观止的地步,只晓得他出剑速度极快。

    但是这次与影子打斗,却让她大开眼界,原来这人是深藏不露之人。

    祁子燚精准地接住了那人从暗处使来的利刃,不但没有处于下风,很快通过变幻莫测的招式使自己稳稳控制住了局面。

    忽然祁子燚停了下来,只听得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鬼煞是你什么人?”

    “这你没必要知道!”祁子燚冷冷道。

    而这时逃亡外面的黑影人正好被听到动静的云歇拦住了去路,云歇一脚就把黑影人踹下了楼去,黑影人从七楼掉下去后,奋力一搏抓住楼阙中央的平常舞姬用来表演的红色飘带,才幸得保住一命,落地之后,他立马向楼外跑了出去。

    云歇本打算要去追,却望见一楼门口大批人马涌了进来,带头的是吏部尚书冯材,立马意识到事情没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匆忙跃下楼去。

火烧九阙

    楼上乒里乓啷,楼下也是剑拔弩张。

    冯材旁边一小厮见云歇对朝廷命官如此无礼,正上前挥手甩他一大嘴巴子,却被一人捏住手腕,“咔嚓”一声,只见来人淡淡道:“不好意思,是在下太用力了。”

    来人正是卿晨。

    那小厮疼得缩到后面,不敢再说一句话,冯材也不计较,声色平静道:“本官奉皇上之命,听说此处有妖物作祟,使得官家男子都来此寻欢作乐,不过问家中妻儿,来此寻花问柳。”

    卿晨笑道:“食色,人之性也。我打开门做生意,不偷不抢,也不强迫他们来,这还倒是我的错了。”

    冯材道:“废话少说,百姓对你们九阙积怨已久,以前是有人罩着,但是如今这些人自身都已经难保,就别指望他们了。今天你这里我是搜定了。”他收起之前的温和,立马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

    卿晨也明白罩着九阙的朝中人定是被问责了,不然冯材怎么会如此嚣张。北辰那皇帝老儿怕是早已想要摧毁这座官商勾结的宝殿了,只是少一个借口罢了。

    随着冯材的一声“搜”,众官兵推开卿晨等人,径直往里走去,引得里面的舞姬尖叫声一片又一片,里面的客人也是不明所以,纷纷逃了出来。

    云歇将手慢慢搭在剑柄上,卿晨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往上看,云歇微微抬眸,看到楼阙的长廊上都挂上了白色流苏。

    这是九阙内部之人知晓的信号,红色意味进攻,白色意味“撤”。所以这座楼阙主人的意思是切不可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卿晨往外面看了看,长安街道上整齐划一地站满了北辰军队,看来这次是来势汹汹。

    官兵一层接一层地搜着,但也不知他们在搜什么。

    官兵“沓嗒”的脚步声响到了八楼,里面两人打斗的身影停了下来。

    只听得外面一个一个粗犷的声音道:“来人,给我把里面的蜡烛点上。”

    “别点蜡烛,蜡烛有毒,去让下面官兵的火把拿上来。”

    那带头官兵以为队伍里谁没大没小地竟敢如此命令式地跟长官说话,正欲发作,转头看到队伍里那说话人的脸后,瞬间慈眉善目,笑脸相迎,恭敬地道:“罗孚公公,你怎么也来了。”

    罗孚呵斥道:“赶紧的!”

    官兵立马道:“快去拿几个火把上来。”

    影子剑轻笑一声,随即没了声响。

    祁子燚停下来扶起一旁的南璟,往里面走去。跨过几个门槛之后,眼前的房间的西侧明显可以看到几个大箱子,因为是烁金的,所以隐隐闪着光。

    祁子燚拿出剑正欲挑起那几个箱子的盖子,南璟神色一紧拦住道:“别打开,那里面的东西会咬人。”

    祁子燚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听得她道:“官兵快赶上来了,山河图应该不在这,我们快走!”

    两人向前面的房间快速走去,祁子燚道:“是他告诉你山河图在这里的吗?”

    南璟道:“是。”

    走了没几步,只听得刚才那房间里,七零八落的声音,依稀可以辨出:“这下子发财了。”

    “不好,他们肯定打开箱子了。”

    南璟往回走了几步,只见阻止已经来不及,那些人打开箱子,看到里面五光十色的金银珠宝之后,眼睛都发绿了,争抢着将其全部捧在怀里。

    而从南璟那个角度看去,金箱子里哪是什么金银财宝,全是丑陋不堪的青黑色蛊虫。

    祁子燚道:“为什么他们会?”

    南璟道:“打开箱子那一刻,箱子里的致幻药边发挥了作用,使他们把这金箱子里的东西全部看成了他们心中所想的金银财宝。所以.........”

    那些官兵捧着蛊虫乐此不疲,知道蛊虫慢慢吸食他们的血液,由青黑色变成血红色,钻入皮肤里、眼睛里、嘴巴里,他们的身体有了疼痛之后才清醒过来,众人齐齐发出惨叫声,后面还未进到这房间里来的官兵们皆被这一幕吓得屁滚尿流、瞳孔放大,纷纷逃出屋外,中间还踩死了好几个倒地之人。

    只见那些蛊虫吸食完人体之后,逐渐蔓延开来,爬得满地都是。

    南璟将火折子往自己脚下的纱帐上一扔,道:“快跑。”

    官兵随手扔掉的火把使得火势一下子蔓延开来,九楼的红色雕花木板迅速被染得通红。

    九阙楼下之人望见楼上着火了,皆纷纷逃散开去,却被门外把守的官兵拦住了去路,全部挡在了九阙之内。楼上的火星子掉落下来,立马就引燃了各层楼上的纱幔。

    火势速起,迎风招摇,像极了在跳舞的妖姬,张扬而妖娆,却带着一股死亡的气息。火势越张扬,人们的脸上就越痛苦,充斥在九阙之内的早已不是温娇软语,婉转承欢之声,而是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咆哮声所代替。他们的双手拍打在官兵的脸上、身上,迎来的是他们冰冷的脸颊。武器不是她们的擅长,却被迫拿起刀剑相向,却听得有人在绝望中又添了一把火道:“敢有抵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只听得人群中几个清明的人喊道:“既然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拼一把,跟着我,一起冲出去。”

    底楼之人乱作一团,官兵们皆抽出长刀,砍向冲过来的人群........

    祁子燚和南璟一路狂奔,祁子燚道:“九阙究竟是什么地方?”

    南璟气喘吁吁道:“不知道。”

    祁子燚道:“你不是这儿的人吗?”

    南璟道:“你是北辰皇室之人,你知道你们皇帝老儿是怎么想的吗?”

    祁子燚:“.......”

    两人在一扇红棕色木门前停下来,木门关合得紧紧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南璟正伸手去推,祁子燚上前一步道:“我来。”他缓缓推开红棕色木门,木门松开仅有一根头发丝的时候,一股浓重的腐臭味飘了出来。两人皆捂住口鼻,臭味像许久未见到空气般顺着流动的空气粘附在外面的事物上,不愿散去。

    南璟身子一抖动,道:“是大量尸体腐烂的味道。”南璟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在那几个被黑暗充斥的晚上,她一直与这种味道呆在一起,它就像一个人的阴魂般附在你的身体表面,从这扇门里散发出来的腐臭味比她那几个晚上闻到的重一百倍。

    这说明里面堆积了大量的尸体。

    当门完全被推开之后,两人皆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驻足在原地。若在这九阙中最残忍的一种折磨人的方法是什么,那莫属于这屋子里这些人所经历的一切了。

    只见里面的人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头部只剩下一张发腐的皮,双眼不知被什么腐蚀掉了,只留着一个鼻骨撑起的鼻梁,在面皮上突兀地耸在那。

    皮下是一个不知被什么啃食得只剩下骨头的头盖骨;下身衣服确虽是完好无缺,但是几个敞开衣服的尸体的身体却是千疮百孔,在他们的身体表面有许多深浅不一、大小不一的小孔,小孔里面灌着血水与腐肉,部分浸在血水里碎肉屑已经发黑、发白。这股浓厚的臭味就是从这些小空里散发出来的。

    突然一句身体里面,突然滋溜一声,冒出一只手指甲大小的虫子,南璟认识那是蛊虫,它抖动着触角,所爬之处,皆被沾满了红色的液体。

    南璟一摸胸口,在一旁疯狂呕吐起来,原来他们是这么养殖蛊虫的,然后在把它种进人的身体里,用来控制人的行动。

    祁子燚以为她是因为这味道和景象而狂呕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只香囊,递给南璟。

    南璟接过香囊,想拒绝,但转声道:“谢谢。”便把它一把塞进怀里。

    “这些人穿的着装貌似更像是南屿人士。”

    祁子燚这句话提醒了南璟,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道:“他们是护送南屿公主的迎亲队伍,怎么会在这里?”她来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识地觉得父亲会不会也有可能在这里,上次在乱葬岗并没有亲眼见到父亲的尸体。

    南璟不顾腐臭味,跑进去翻找起来,祁子燚一把拉住她:“做什么?”

    南璟回过头,眼睛有些泛酸,“我父亲可能在里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一甩胳膊,却怎么也甩不开祁子燚握住她胳膊的手,她厉声:“放开。”

    祁子燚没见过她如此冰冷的眼神,依旧不肯放她进去,“里面有蛊虫,你这样进去太危险。”

    南璟轻笑一声,冷冷道:“早就在我身体里了。”

    祁子燚浑身冰冷道,握住南璟胳膊的手忽然没了力道,仍旧不敢不想去信这个事实,又问道:“你中蛊了?”怪不得她刚才不使用自己的香囊,怪不得有时候觉得她脸色发白,嘴唇发青,明明她脉象平稳,原来都是身体里的蛊在作祟,祁子燚望向挣脱他手的南璟在尸体里埋头翻找。

    走进去道:“我帮你。”

    南璟用冰冷的语气道:“不用。”转而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语气缓和道:“我还得靠你带我走出这片火海,你别进来了。”

    祁子燚还是一声不吭地走了进去,用剑不断地斩落想要靠近她一分一毫的蛊虫。

    半晌后,南璟直起身,颓丧道:“出去吧,我父亲不在这。”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没有见到父亲的尸体,他就可能还活着,也许他早已经消失在那一堆火里面了,她只是在欺骗自己而已。

    不过伤心归伤心,一个奇怪的问题随即出现在脑海中,为什么迎亲队伍的人会出现在这里?正低头沉思的时候。

    “快走。”

    祁子燚踏过尸体,一脚踹来另一扇红棕色木门,拉起南璟向外逃去,他们前脚刚迈出那个房间,后脚那火苗就爬进了那个屋里,蹭蹭地往那些尸体身上窜去。

    两人出来后,发现又回到了最初八楼上来的楼梯口,而在他们一路走来的路上,也并没有有上九楼的通道。

    南璟突然想起那火势燃烧的方向,一般火焰碰到房顶,则会向两边蔓延开来,而刚才那里的火焰明显是往上烧的,说明那里是没有障碍物的,通道应该在那里。

    趁着火苗还小,南璟道:“我知道通往九楼的通道,你别跟着来,就在这里等我,等我从九楼跳下来,你负责接应我就好。”她转身又扑进火海。

    祁子燚还未说完,就见她已经消失在火海里面了,默默道:“你就这么不心疼自己的命吗?”

    南璟迅速从那通道口往上一跃来到九楼,她拍了怕被燃着的衣摆,咳嗽了几声,捂住口鼻,九楼火势不大,烟却很重,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南璟弯着腰,迅速扫视了一遍,看见一个供奉台上放着一个枕头般大小的盒子。

    她迅速跑过去,打开匣子,里面飞出一支暗箭,南璟身体一转,躲过暗箭,发现里面躺着一副画轴,她盖上盒子正欲离开之际,发现旁边还有一个小盒子,她打开一看,竟发现是压制蛊毒的药,她立马把它揣进怀里,不小心将供奉台上的一蜡烛带倒,随即供奉台上一处小暗门挪了开来,里面是一个牌位。

    南璟眼睛正想看清楚时,烟却迷得眼睛泛酸,眼前一切被泪水瞬间模糊,但是她还是看清了排位上头的几个字:云芙........。

    当她擦了擦眼睛,再抬头看时,眼前的牌位却凭空消失了。

    这时火势渐渐蔓延到九楼,她顾不上牌位什么的,先逃命要紧,她抱着匣子跃出九楼的窗户,向下落去,视线落到楼下时祁子燚正张开双手,而这时的火苗已经窜上他的袖子、裤腿。

    他好像不知道疼似的,眼睛里只有从上面跃下来的南璟。

    南璟稳稳地落在了他怀里,笑着道:“拿到了。”

    抱起南璟后,祁子燚立即翻身一跃,落到三楼,转身拐进长廊,进入一间房屋。

    南璟道:“轻车熟路啊,看来不少来。”祁子燚看了怀里的人一眼,这是上次祁子凌带他来沐浴的浴室,水比较多,想着应该火势应该较小,但是进入里面之后,由于外面火势太大,里面被烤的像个蒸炉似的。

撞见沐浴

    祁子燚找到一处突破口,往下望去,九阙周围密密麻麻围了一圈士兵。

    这样直接跳下去,必然会惊动他们。

    他往远处瞧了瞧,墨色中隐隐现出一棵树的轮廓,他轻巧一跃,晚风吹起他锦袍,在空中翻滚,如同行云,他脚尖在在树尖轻轻一点,立刻飞出士兵把守的范围,然后轻轻落到地上。

    “我们再看一会儿再走,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祁子燚点了点头,抱她至一处居民房旁的巷子里,见她望着眼前这座曾经繁荣豪华的大楼已付诸一炬,眼神中充斥的火光有些涣散和迷离。

    眼前的九阙熊熊燃烧着,火光直冲向黑色的云层,几乎照亮了大半个天空,连空中的星星都看不到了。

    哭声、叫喊声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般,不绝于耳。他们的身上无一都沾着火星子,眼里定是充满了绝望。

    南璟眼前一片模糊,恨自己做不了这普天的救世主,难过道:“那里面的人都出不来了吗?”

    “我们只是普通人,并不是什么都做得到的!”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火楼,心里很是无奈。

    “但今天的祸是我们引起的。”

    “要是想救里面的人,就必须杀掉外面围着的官兵,横竖都是命,你说里面的人是无辜的,但外面的人也是无辜的,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南璟沉默,心里似乎是认可了祁子燚的说法,但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他的话理智得有些冰冷,但也似乎隐隐地透着温度。

    “所以我们要活得有选择的权利。”

    南璟撇头看了一眼祁子燚,看着火光冲着无尽的黑夜,眼里再一次犯酸。

    一官兵道:“大人,什么也没找到。”

    冯材道:“那里面的人逃出来了吗?”

    官兵振振有词得意道:“属下把九阙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

    冯材道:“按计划行事。”

    官兵道:“是,属下都安排好了。”

    祁子燚心里奇怪,为什么朝廷要斩杀九阙之人,冯材如此兴师动众,敢在天子脚下公然烧毁一座繁华闹市上的烟花场所,定然是受了皇帝的旨意,那皇上为何要如此做?

    祁子燚明显感觉在祁璋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哐当”一声,南璟手里的匣子掉到了地上,他望向怀中的南璟,只见她合着双眸,长长的睫毛并排齐齐地搭在下眼睑上,脸上是黑一块红一块,黑的是烟熏的,红的皮肤旁边的头发被火烧焦了,胸口缓缓地一起一伏,看样子应该是睡着了。

    他挪开眼睛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去,捡起木匣子,抱着她往巷子的另一头走去。

    南璟偏瘦,抱在手上倒也不是吃力,倒是他的心中在听到她中蛊的一刹那,却像是有一块千斤大石头般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

    蛊毒的医治方法只能找出母蛊,让母蛊将小蛊虫引出来,加以药石调理才能根治。如今九阙被烧毁,母蛊怕是不复存在。要是单靠药石调理,只能克制住一时,长此以往,蛊虫盘踞在人体内,只会慢慢消耗人体的精气,最后血竭而死。

    想到这,祁子燚的脚步愈发的沉重,抱着南璟的手也越发握得更紧,感觉这被夜色覆盖的巷子竟透不进一丝光,只有无尽的黑暗以及凉彻骨的冷风在肆意地叫嚣着。

    次日醒来是在一处小木屋内,南璟爬起身发现屋中空无一人,而桌旁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她正有些口渴,端起来喝了一口,差点就没给吐出来,这粥居然是咸的,这不会是他自己做的吧。

    南璟望向屋外,只见外面的火堆里还隐约透着火星,上面架了一个锅,锅里面已经没有东西了,只剩下一些淡淡地煮过粥的白色痕迹。

    这家伙是拿盐当糖放了吗,而且米也没有烧熟。不过他人去哪里了?

    南璟顺着落满黄叶的林荫小道来到一处水潭边,顺着水流方向望去,潭中之水是从山上的岩石缝里流出来的,不带泥沙,而水潭底部也是岩石铺就,所以里面的水清澈无比。

    南璟走近水潭蹲下身来,用水洗了洗全是黑灰的手,被一阵凉意打了个激灵,她撩起水在脸上擦了擦,却被一枚枯黄的树叶吸引了目光,快要深秋了吧,忽然心底升起一股伤春悲秋之感,直到被石头后面的景致打断,这股感觉才戛然而止,变成了一股羞臊感。

    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怎么会没看见他,肯定是被这破石块给挡住了。

    眼前之人健硕白皙的身体展露无遗,虽然下半身浸在水里,但是这儿的水如此清澈,不该看的也都全部清晰地看了个遍。

    南璟脸一红低下头道:“你.......你怎么在这?”

    祁子燚道:“你走过来的洗脸的时候我就在这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南璟随即起身想要离开这里,只听得祁子燚道:“你记住你是什么身份,去给我拿件衣服过来。”

    “哦。”南璟转过身顾不上思考,一路小跑向木屋跑去,翻箱倒柜地找了一件衣服出来,然后又匆匆赶往小潭旁边,别过脸,递给他衣服。

    祁子燚道:“你拿这么高,我怎么够得到,难道是想我光着身子走上来吗?”

    南璟闻言,脑海中浮现出他光着身子走上来的画面,更加羞愧不已,立马蹲下背对着他将衣服再次递给他。

    “放在旁边吧。不过,我昨天抱着你走了一宿,手臂都酸了,帮我捏一捏应当是不为过吧。”

    南璟想了想,应该不为过。眯着眼睛将他手臂搬到岸边,为了不看到不该看的,她整个身子离得一丈远,他的手臂肉很紧实,捏起来温润无比,窜到指尖的温度瞬间让南璟整个人有些热了起来。

    “好了,回去吧,旁边那屋里的水我已经烧好了,现在回去应该温度正好,衣服我放在旁边了,你先将就着穿我的衣服。”

    “好。”南璟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让她快要窒息的地方,一股脑钻进木屋里。

    祁子燚回过头看着她狼狈逃跑的模样,松了松脸部的肌肉,紧绷着的神经舒缓开来,原来一直冰冷的人想要换身热乎的行头去认真接近一个人,竟是如此的提心吊胆。她眼底浮起一抹温润的笑意,散在脸上。

    南璟奔回屋内,平复了下跌宕起伏的心情,冷静下来,哪有人洗澡自己不拿衣服的?还有祁子燚突然的流氓行径是什么鬼,昨天之前还是一个冰冷、端正之人,难不成是知晓自己命不久矣,突然善心大发吧,还煮粥,烧洗澡水,感觉像是临终前的断头酒。

    看着还在冒热气的澡桶,这么大一桶他用那个小锅烧,不会是烧了一整夜吧,不过无论如何等下出去还是给他道声谢。

    南璟脱下衣服,躺进浴桶,暖意顿时流遍全身,整个人酥酥麻麻的,很是舒服。闭着眼睛静静躺了一会儿,竟然又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祁子燚回来后坐在另一屋内,看着她喝了半口的白粥,他端起碗在她喝过的口子喝了一口,紧接着眉头紧皱,摇了摇头,将其扔在一边,自己也随即出了门。

    待他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只山鸡。他也没怎么干过杀鸡煮汤这种活,七弄八弄之后,终于将一只山鸡的毛全部拔了干净,扔进加满水的锅里。

    这时候刚梳洗完毕的他又是满身脏,想进去换身衣服,可是南璟洗了许久也未见她出来,他又等了一会儿,忍不住上去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动静。

    他怕出什么状况,推门而入,门推开的声音惊醒了不小心睡着的南璟,只见她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她怒道喊着他名字:“祁子燚。”

    他视线紧紧锁住南璟,一时间竟忘了挪开,解释道:“我看了你许久不出来,我.......敲门,你不应,我就想进来换件衣服。”

    南璟用手环住胸前的春光,刚开始怒气冲冲,不过看着他满身鸡毛的样子,想到他好像是不吃荤的,难道是为了给自己准备食物才弄成这个样子,怒气便渐渐消了下去。

    但是祁子燚紧接着道:“况且你刚刚不是也把我看了遍吗?”

    南璟又羞又恼道:“那不一样。”

    祁子燚道:“早前又不是没看过。”

    南璟道:“祁子燚,你能不说话吗?”以前就觉得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想不到在说话上也是如此,南璟气愤道,不去看他,本以为他会走,却没想到他反而上前了几步。

    南璟紧张道:“你干什么?”

    祁子燚道:“你身上的伤?”

    南璟道:“不用你管。”

    祁子燚道:“你哪次不用我管了?”为了不让南璟尴尬,他将一旁的大衣往浴桶上一盖,从一旁的柜上取来一个小瓶子,柔声道:“别动。后面我帮你上药。”

    祁子燚认真地盯着南璟的每一块肌肤,眼里充满了心疼,原本细腻如玉的肌肤上满是道道血痕,“你的旧伤是怎么来的?”

    “想要卑微地活着换来的,这些旧伤换了我一条命,要是命没了,这副身躯再好看也会葬进土里腐烂掉,所以还算值得。”南璟笑着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么摧残自己,他们会心疼的。”祁子燚道。

    “不会的,母亲早走了,父亲大概也不在了,没人在意。”

    “上好了。”祁子燚将瓶子放在一旁,闷声不响地转过身离开屋子,门被重重地关上。

    南璟转过头,看了门口一眼,随即站起来,上好药,穿上他有些宽大的衣服走出门外,只见祁子燚正在用竹竿拨弄着锅里的鸡,一阵香味扑面而来,祁子燚皱了皱眉,换了个垂直于风向的地方坐着。

    南璟走过去,拉起没到指尖的袖子,从他的手里拿过竹竿,道:“谢谢啊,不过这是我吃的,我自己来,我可不相信你的厨艺。”她指了指地上的那碗粥。

    祁子燚挪了挪身子,坐得更远。隔着薄薄的白烟,看到她垂直双眸认真地将鸡翻了个身,“上次顾大娘不是说,菜要烧得均匀才好吃,不能只烧一边,所以要翻个身。”

    “那你以后烧给我吃。”祁子燚轻声道。

    南璟抬起头,以为祁子燚又要使唤她烧饭,嘴角下拉道:“你真是物尽其用,不仅要做你贴身侍卫,负责你起居,现在还要当你厨娘,那你把你家全府上下的家丁当摆设吗?”想到这南璟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紧接着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荒郊野外的,而不是直接去世子府,这里吃个饭都这么麻烦?”

    祁子燚神色淡漠道:“那些都不是我的家丁,都是皇帝派来监视我的眼线。若是被他们发现我们拿了山河图,肯定得被夺走。”

    南璟恍然大悟,怪不得祁子燚重新回到世子府那天,那管家脸上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那你怎么跟上我的?”

    祁子燚道:“起初我跟的不是你,而是一个出现在世子府的黑影人,想不到会在那里遇见你。”

    南璟道:“所以黑影人跟踪了我,然后你跟踪了黑影人。我要取的是山河图,而那黑影人的目的显然不是南璟,甚至两人还在九阙里联手,所以他的目标也是山河图。”

    祁子燚接下去道:“那个黑影人既然知道你取的是山河图,很有可能是那天在洛河古村碰到的那个。”

    南璟想起他在九阙里的招式,就连逃跑都是同一个怂样,确信无疑道:“定是同一个人。而他又是从你府中出去的,所以......”

    “嗯,皇帝的人。”

    南璟感慨到,生在帝王家的人是多么的不容易,就连正常的亲情都极难享受的到,亲人之间都要相互猜忌,互相残杀。

    南璟一边想着,一边用竹子削成的筷子戳了戳肌肉,发现鸡肉已经熟透了,她闻了闻,夹起一块肉往嘴里送。

    祁子燚看她吃得正香,也不再说那些让人吃饭没了味道的话,端坐在一边,看着她慢悠悠地吃着鸡。

    南璟吃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抬起头道:“祁子燚,我吃鸡,那你吃什么?”她环顾周围,除了林间的一些野果子,也没什么可以实实在在裹腹的。

    祁子燚道:“不是你那碗粥没喝吗?”

    南璟本想说那么难吃,想到他是尽心尽力做的,便不忍说下去,只是小声道:“可是它好像没熟。”

    他淡淡道:“没事,吃什么都一样。”

    南璟忽然想起来他没味觉这件事,点了点头,看着他将端来的米粥吃成山珍海味的样子。

欲盖弥彰

    这一晚,皓月当空。落下的月辉洒到竹林上,透出幽蓝色的光。微风拍打在秀挺的竹竿上,挠的树干上的叶子唰唰作响,远远望去,如同一幅墨色画卷。

    “这儿的景致真好啊。”南璟双手往后一撑,仰坐于木屋前,“哎对了,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呀?”

    祁子燚并排坐在她身侧,望着月亮的视线收回,落到南璟脸上,答道:“这是我奶娘的住所。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是奶娘一手抚养我长大。”

    “哦。”南璟不想继续这个悲伤的话题,浪费这美丽且让人身心放松的景色,移开话题道:“对了,怎么把这个东西忘了。”南璟一轱辘爬起来,跑进屋子,一手拿着木匣子,一手拿着油灯。

    她在一旁坐下,将油灯放在两人中间,正要打开木匣子,却被一旁的祁子燚夺过盒子,将木盒子开口朝外,一把掀开。

    南璟道:“我早打开过了,暗箭也放过了。”

    祁子燚:“.......”

    祁子燚将画轴的一端放到南璟手里,自己缓缓拉开另一侧,一副气势宏伟的山水图展现在月色下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按照古画的六法三品,此画作神形俱佳,可算得上是“神品”。但是画技归画技,除却之外,这山河图也没有像江湖传言那般神乎其技,甚至说什么的山河图者的天下。

    南璟不懂得欣赏画作,将其颠来倒去,东西南北皆看了一遍,也没有看出个什么花样精来,倒抖得另一端观画的祁子燚没法认真看画,抬眸望向她,道:“你在找什么?”

    南璟在画作上又重新扫了一遍,疑惑道:“这么朦胧的山水画,水都画到天上去了,还能看出什么军事地理布局来?”

    祁子燚指了指画轴一角淡淡地有几行俊秀的字迹,道:“这不是什么军事地理图。”

    南璟离那角有些远,火光又有些暗,到她眼里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两行黑影,她眯着眼睛道:“这上面写了什么?”

    “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祁子燚凝眸注视着垂着双眸、左手托腮的南璟,顿了顿才低下头去看画上的题者,道:“阿客。”

    南璟道:“所以说,这其实就是慕容客画来送给她爱妾的一副纯粹的山水画。”

    祁子燚看她快要将脸贴到画上的身姿,不易察觉地勾起嘴角道:“这山河图本就是江湖传闻。如今一睹其全貌,倒是印证了某些假设。”

    听到这,南璟抬起头,“嗯?”

    祁子燚道:“可还记得无量山之行,我们进入洞中之后,发现其实洞中已有人来过。”

    “嗯。”

    祁子燚继续道:“后来等赵虎的军队进来之后,忽然无量山外有人炸山。这很明显是一个局,用山河图做诱饵,引诱某些人进来,然后一网打尽。”

    南璟道:“那天山洞里是西秦魏冲的军队,而之后西秦太子周晔发动政变歼灭魏冲,所以这山河图的传言是为了引魏冲亲信赵虎的军队上钩吗,若真是这样,现在山河图出现在九阙,说明那天炸山之人极有可能就是九阙的人,那么九阙是西秦人的组织吗?”

    祁子燚沉吟了一会儿道:“根据目前的线索来看,九阙跟西秦人定是脱不了干系。”不过他心里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画我也看不出来究竟有何玄机。”

    若真是像猜测的这般,八层主明知无量山中没有山河图,还派她去无量山夺去山河图,逼她做如此承诺,其实就是给她选了一条死路,看来九阙是回不去了。

    南璟摸了摸怀里的小盒子,从九楼盒子里拿来的药有三颗,顶多撑个一年半载,想到这,她不禁叹了口气,不过在死之前,一定要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不然死不瞑目。

    待她回过神来,画轴已经安静地躺在木匣子里了,似乎不曾被人打开过。

    祁子燚道:“更深露重,回屋吧。”

    回屋后,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彼此尴尬地挪开视线,随便瞟了几眼,最后不得不探讨一个问题——怎么睡?

    怎么每次都遇到这个问题,就不能有两张床吗,南璟心里默默道。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南璟若无其事、云淡风轻道:“我还是睡里面,你睡外面,你吹蜡烛,你关门。”说完,直接往床上一躺,侧着面朝里睡去。

    祁子燚轻轻关上门,然后吹灭蜡烛,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小心翼翼地躺上去,却发现这床远比想象中的要小,平躺着,他的半个身子几乎掉在床外,稍微动一动就要翻下去。

    他慢慢翻了个身,先是侧身向外,自己的臀部不小心碰到了南璟的某个部位,面色一热,又小心翼翼地扒住床沿平躺着,不过这姿势,还不如去睡地板,但心里某个声音极其不情愿地告诉他不要睡地板,所以他又慢慢地翻了个身,侧身向里,终于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搬到了床上。

    睡到一半,南璟感觉有些不舒服,翻了个身,转身之后,正好对上祁子燚合着的双眼,近距离下,发现祁子燚的眼睛其实很漂亮,长长的眼尾,朦胧中,浓密的睫毛结成长长的黑扇面,铺在上下两侧。

    南璟伸手拨了一下,那睫毛突然就不动了,刚才还合着的眼睛突然像扇贝一样张了开来,露出又圆又亮的黑珍珠,南璟抿嘴一笑,以为把他吵醒了有些不好意思,正欲翻身,被祁子燚用胳膊一把按住身体,顺势将手搭在她的背后,听得他低沉声音道:“别动,睡觉。”

    南璟觉得这姿势有些怪怪的,但是想到床这么小,也只能这样了,就应了声:“哦。”

    不一会儿,南璟的呼吸声轻缓,身子也安静了下来。

    祁子燚虽一动未动,却怎么也睡不着,眼前之人温热的呼吸吹在自己的脸上,让他有些心猿意马,黑夜衬托出她柔美的轮廓,却将她脸颊上唯一的一些肉隐去,显得有些异常的清瘦,她的脸色有些泛白,脖颈处还透着一条血痕,被夜色染成黑色。

    突然脸上有些冰凉的感觉,祁子燚才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雨,唰唰作响,雨点通过窗户被风吹进来,他伸手将南璟内侧的窗户支下,扬起袖子盖在她身上,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一股凉意传进掌心。

    怎么这么凉?可是这里没有被褥,祁子燚悄悄起身去拿了几件衣服来,盖在她身上,然后侧躺在一边。

    突然惊雷乍响,南璟猛地惊醒过来,紧紧地抓住祁子燚的手腕,身子下意识地往他那里缩了缩,用双手捂住头。

    祁子燚的手往上挪了挪,用袖子盖过她的头部,过了一会儿,雷声逐渐小了下来,缩在祁子燚手臂下的南璟动了动,从他袖子下慢慢探出头来,用手擦了一把脖颈处的汗,道:“谢谢啊。”

    祁子燚道:“你在怕打雷吗?”

    南璟道:“大概是怕黑吧。”

    祁子燚起身点了蜡烛,回来看到南璟满头大汗,身上的丝质衣服粘附在身上,她坐起身来,抖了抖衣服,擦了擦头上的汗,推开边上的窗户,感受带来的丝丝凉意。

    “你怕黑也是那时造成的吗?”祁子燚总觉得她的身上遭受的包括她怕黑都跟九阙脱不了干系,便试探性地问道。

    “可能是吧,不小心杀死了一个人,又跟他的尸体一起呆了暗无天日的几日,呵呵,之后总感觉有双眼睛在暗夜里盯着自己,所以老祖宗的古话说得真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南璟有些自嘲道。

    “睡吧,蜡烛多的是。”

    南璟跪坐着向祁子燚身边挪了挪,端详起他的脸来,又将手放在他的胸口。

    祁子燚身形未动,只是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道:“你做什么?”

    南璟松开手,摇摇头道:“祁子燚,你这个人不对劲!很不对劲!”

    祁子燚微微转过身子,面上带着烛光映照的些许暖色,道:“哪不对劲了?”

    南璟道:“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怎么就突然转性了?你不会是被大火烧傻了吧?”

    祁子燚不理她,双手交叠于脑后,向后倒在床上,望着屋顶出神。

    南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只见祁子燚转动眼珠子瞥向她,“祁子燚,我问你,你为什么突然对我变好了,是看我命不久矣吗?你以前可从不管我死活,今日还特意杀鸡煮食。”

    祁子燚冷冷道:“一只鸡就收买你了?”

    南璟道:“哈哈哈哈,可能是遇见的好人太少,相比之下,你的煮一只鸡就已经很突出了。”

    祁子燚看了看她,没再说话。

    南璟打了个哈欠,预备躺下,可是被祁子燚这么一躺,所留给她的位置就只够她一条胳膊放下了。

    “祁子燚,你是让我躺你身上吗?”

    祁子燚闭上眼睛,装作没听见,纹丝未动。

    南璟一咬牙,躺下去之后,侧身压住他半边身子,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也没什么反应。

    倒是他身上温温软软的,比躺在硬邦邦的床上舒服,想到他不好女色,南璟也就将就着睡下了。

    慢慢地,两人枕着一席秋意都进入了梦乡.......

进退维谷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木屋,照在还未起床的两人衣袂上,落下斑驳的光影。桌上的蜡烛依旧亮着,但蜡油却淌了满桌子。

    光影随着日头的升起,挪到两人头碰着头的眼睛位置,南璟眼睛微动,眯起眼睛用手遮挡刺眼的阳光,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升的老高,估摸着快接近晌午了,整了整衣服从祁子燚祁子燚身上跨出去,刚迈出腿,祁子燚一下就睁开了眼睛,而且还睁得很大,这要是放在晚上肯定要吓死人了。

    南璟将腿收了回去,看着他淡淡扫了自己一眼,然后坐起来,走出门外。

    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人准备前往洛河古村,拿着山河图去与重鸾交换他们想要知道的一段前朝秘史。

    两人到达洛河古村后,南璟拿出之前重鸾给她的哨子,吹了一声,惊得树上的群鸟乱飞。

    等了许久,洛河古村仍就空无一人。

    南璟心里嘀咕道:“不会是骗我的吧,说什么只要哨子吹响,就可以见到本人。”

    忽然周围树丛里响起一阵窸窣声,两人齐齐声音处望去,只见树丛里站起一群手拿弓箭官府之人,冯材挺着大肚子站在人群中间,尤为地突出,两边高,中间矮。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树后慢慢转出来,一张脸仿佛失去了往日的朝气,在树叶的掩映下,阴阴沉沉。

    南璟原本喜笑颜开的脸上一下子沉了下去。一个疑问浮现在脑海里,怎么会有人知道他们回来这里,并在这里守株待兔?

    祁子燚面色微变,皇帝为了夺取山河图,竟然打起了心理战,派祁子凌来拿山河图,他明明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很亲密,这使得祁子燚进退维谷。

    冯材道:“世子殿下,我们知道你手中有山河图,于国于家于你,你现在把它给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山河图关系国家命脉,若是自己拒绝上交,不免让人想入非非,也易让心机小人恶意搬弄是非,被说成是有不良意图。但是,祁子燚瞥了一眼南璟手里的山河图,这是她拼了命拿到的,他们还要去拿它跟梦浮生换想要的东西,不能就这么给他了。

    “山河图,不再我手里,问我要,没用。”

    南璟以为祁子燚非但没有将事情简单化,反而撇得一干二净,将锅甩给自己,便道:“这山河图是我拿命换的,要想拿走,除非你也用命来换。”

    祁子凌见两人并不配合,劝说道:“子燚,我不想伤你们。”

    “子凌,山河图只是个噱头,就是一副简单的山水画,并不是江湖传闻中的那般,所以,对你们来讲并没有什么用,但是对我们的意义就不一样,所以我不能给你。”

    祁子凌想起出门前父亲嘱咐他的话,子凌,你已经有了周沐的教训,父皇不想你再被骗第二次,贪痴嗔是人的本性,人活在世上,都有权力和金钱的欲念,祁子燚也一样,所以你今天去取山河图时,无论他怎么狡辩,都一定要把山河图拿回来,不能让它落在别人手里。

    于是他坚定道:“祁子燚,你不会也是个贪图皇位之人吧。”

    “在权力面前,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不堪一击的吗?”

    “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你现在的行为怎么让我相信你,你拿这山河图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说。”

    “那就别怪我枉顾兄弟情谊了!上!切忌不可伤二人性命。”

    周围埋伏的士兵一波又一波地涌了上去,又一波接着一波的倒下,虽然官兵的武功不精,但是连番的车轮战足以让两人疲惫不堪而败下阵来。

    两人将面前的士兵推开一波,又涌上来一波,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而这水是源源不断。

    打了一炷香的功夫后,祁子凌带来的人马所剩无,眼看就要摆脱他们了,这时一支暗箭从隐蔽之处射出,朝两人射去。

    两人看到从各自对面飞来的箭,正射向彼此的背后,默契地为对方挡掉,同时也意识到来截杀他们的除了祁子凌这明着一波,还有躲在暗处的一波人。

    祁子凌看到新的人马的出现,极为震惊,大声呵斥冯材道:“你还叫了杀手来?”

    冯材战战兢兢道:“老臣哪敢擅自做刺杀世子的事啊!”

    祁子凌道:“那是谁........”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明白这定是自己的父皇派来的另一波杀手,看来是父皇不相信自己能拿回山河图,所以明着派自己来,暗着又派了一批杀手来。

    父皇难道要除掉祁子燚,想到这,祁子凌面露难色,心中极为纠结。他不懂父皇为什么一定要除掉祁子燚,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祁子燚不愿将山河图交出来,难道亲情字利益面前如此无足轻重吗?

    他喊道:“子燚,只要你交出山河图,父皇不会为难你的,他们也不会杀你的。”

    祁子燚置若罔闻,这招招毙命的招式还要让他去相信祁璋不会伤他性命,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祁子凌不懂。

    那批隐藏在暗处的杀手跳了出来,与二人对峙着,为首的人戴着面纱,但看这身形与一双柔媚的凤眼,便可知那是早日在驿站以及无量山碰见的女子清欢。

    “既然已是旧相识,何必藏头藏尾。”祁子燚道。

    清欢拂下面罩,露出绝色容姿,笑道:“真是冤家路窄,又碰上了。没见着面,就一直朝思暮想与你再续前缘,然而一想到见了面就必要拼个你死我活,就又不敢见面了,而今又见着了面,小女子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清欢讲完,瞥了祁子燚身后的南璟一眼,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见南璟身着男装,又道:“看来已有佳人在侧,小女子这是一厢情愿了。”

    南璟道:“既是喜欢,又何必打打杀杀,假装没见过我们好了。这人情,他会还的。”她指了指祁子燚,只见他回头甩了自己一个冷眼。

    “放过你们,那谁来放过我,没了这条命,又何来情爱之说?”清欢笑着道。

    说完,清欢即刻出招,身形轻轻一跃,飞到空中,身上的飘带随风飞扬,犹如九天玄女,突然眼神狠厉,右手弯成鹰爪状向祁子燚左颈勾去,其余黑衣人则向南璟攻去。

    不见祁子燚出手,却见他整个人已经挪到一旁,从容挡住她出而复还的魔爪,他看出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

    照他这速度,那天应当是躲得开她的刀的,为何他却以身犯险,让自己刺下去,他到底在想什么?清欢再想探一探他的路数与招式,便使了几式虚招,却没料到他并未上当。

    大致是黑衣人看老大去打祁子燚了,所以剩下的十余人齐齐攻向南璟,连番车轮战让南璟咬紧了牙关,额头渗出一丝汗来。这被一时找不到敌人弱点的清欢看在眼里,虚招攻向祁子燚的同时,实招却攻向南璟,一条飘带如同毒蛇般蜿蜒穿过黑衣人中间,攻向南璟的腹部,祁子燚见状,抽出长剑,对着飘带重重一扔,将飘带斩落在地。

    清欢回过神,媚眼如丝,唇角微勾道:“祁子燚,原来那就是你的弱点。”清欢口哨一吹,隐蔽处又出现一排黑衣人,道:“都给我去攻那人。”

    南璟一听,心里有一万句想骂人的话,她回头看了一眼祁子燚,只见他已经被缠住,无法脱身,她趁机从嘴里掏出一粒药丸,往嘴里送了一颗,刚吞进去的药丸在身体里升起一股燥热感,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握紧手中染血的剑,虎口裂开的疼痛已经变得麻木,在人群之中再次厮杀起来,这一路上,她已经记不清杀了多少人,只记得剑换了好几把,而手中的这把锋刃上又满了密密麻麻的缺口。

    这些黑衣人不是酒囊饭袋,都是经过严格训练过的,尤其是刚上来的这一批,协作能力井然有序,以叠罗汉的方式将南璟团团包围,这明显是一个阵型,她谨慎地提防着四周那一群豺狼虎豹般发狠的眼睛以及一把把长短不一的各式武器。

    南璟找了一个手拿短剑之人攻去,还没碰到那人身体,就被旁边的之人的武器给拍了下来,她又想往上跳出重重包围,而这些结阵人却将顶部封得死死的,南璟此刻就像一只掉入猎户陷阱的小兽,周围插满了削尖的竹子,稍微一动,就会被刺得遍体鳞伤。不行,我一定得找一个突破口冲出去。

    祁子燚一半思绪都放在南璟那边的战况上,看到她被围之后,就决定想方设法摆脱清欢的纠缠,奈何她的飘带就像密密麻麻的雨丝般,剪不断理还乱。

    祁子燚看了站在不远处的祁子凌一眼,眼神有瞬间的狠厉,但很快柔和下来,当机立断,扯下一块长布,蒙住眼睛,拔起扔掉的长剑,将清欢飞来的飘带斩得如同蝴蝶般漫天飞舞。

    祁子凌的眼神一直落在祁子燚身上,眉头拧成一团,担心会伤到他,自然也看到了祁子燚投向他那冰冷狠厉的眼神,他向后退了几步,若是祁子燚这时候挟持他,他们定能逃脱出去,但祁子燚并没有如此做,他心里转瞬间有些内疚。

    祁子燚迅速腾起两步,飞起一脚,将清欢打落至一边,跃到黑衣人周围,一剑劈下,将围城圆形的阵型劈开一个缺口,南璟见此飞身出外,将脚边两个黑衣人,一剑封喉。

    两人打了一阵,黑衣人被尽数斩杀,冯材哆嗦着腿道:“太子殿下,走吧。”

    祁子凌被冯材拉走后,一边的清欢也随之逃脱了。

    南璟虚脱地支着剑跪倒在一旁,头发因汗水全部黏在额头上,大口喘着气,“这样再折腾几回,这条老命就没了。”

    祁子燚回头看着她,只见她脸色潮红,嘴唇有些泛白,正准备扶起她,触碰到她胳膊的时候,却发现她身体异常的烫,“你身子怎么这么烫,是发烧了吗?”

    南璟想起刚刚吞下的药丸,应当是药效的缘故,淡淡道:“没事,就是打的有些热。”她借着祁子燚的手,撑着剑爬起来。

    祁子燚将信将疑。

    两人刚想离开,却看见远方湖面上驶来一艘船,正是她那天看到的重鸾离开所乘坐的那艘。

前朝秘史

    当船慢慢靠岸后,毫无意外地重鸾慢悠悠地从船舱里走出来,笑意盈盈地站在船头,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南璟和祁子燚上了船,南璟道:“你可来得真是时候?”

    重鸾笑道:“生意人最重要的是不让自己亏本,使利益最大化。”

    南璟直截了当道:“说正事吧,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我要的东西呢?”

    重鸾道:“不知两位要看哪一朝的史册?”

    南璟道:“云川帝国慕容客在位时之秘事。”

    重鸾点了点头之后便引着两人进了船内,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内有乾坤,让人不禁感慨“麻雀虽小,但是五脏俱全”,船内布局不亚于宫殿,倒不是金砖玉瓦铺就,而是船内构造所用皆是一等一的好料,各种装饰品都乃百年一见的珍贵收藏。

    其间还淡淡充斥着一股墨香,船只内侧上挂的皆是各大名画与墨宝,桌上皆是上好砚台与纸笔,完全比得上皇宫收藏。

    挂在墙上的两幅画引起了南璟的好奇心,两幅画作一模一样,就连章也是一样,唯一的不同点便是前面一幅没有名字,后面一幅一角上刻了榕裳两个字,想来应该是作者的名字,她也不懂画里的门道,便问道:“这两幅画是不同的人画的吗?”

    重鸾笑着道:“是呀,前面一幅是前朝留下来的古迹,后面一幅则是一个名叫榕裳的人画的。”

    南璟道:“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重鸾看了南璟一眼笑道:“还差一点,就是墨色的新旧程度,懂画之人一看便知,若是在画作的颜料里添上一味土磷,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南璟道:“今日算是知新了。”

    祁子燚淡淡扫过一眼画作,将目光落在船里的构造上,半步一阁,这艘船的设计者真是将船内空间用到了极致,不知是请了哪位能工巧匠,看这主也不是干活的料。

    一眨眼功夫,几人来到一处隔间,不知重鸾启动了什么开关,原本船壁上的木材向两边移了开来,呈现出一排排叠放整齐的书册,传来扑鼻的香味,两人连连打了几个喷嚏,皆捂住口鼻。

    重鸾莞尔道:“别紧张,这是防潮防腐用的香料,对身体无害。如今你们也看到史册了,该把东西给我了吧。”

    南璟将木匣子交给重鸾,重鸾接过木匣子,脸上露出喜色,拿出画卷,像不舍得看完似的,只是简单地看了一下,又放回木匣子里面,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

    南璟看到他的神色后,也稍稍理解为什么他对山河图如此在意,原来是个古画嗜好者,她小心翼翼地道:“你这么快就看完了?”她有些担心这传闻中山河图的真假。

    重鸾道:“方才只是辨别真伪。珍贵之物应当慢慢秉烛欣赏,哪能如此暴殄天物。”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山河图定货真价实,但她还是试探道:“是真无疑吧?”

    重鸾道:“真真切切。”说完,他便迫不及待抱着木匣子出去了,临走前交代道:“两位请便,但请行君子之道,这里的东西切勿带走!”

    待重鸾走后,两人望着书架上的整整齐齐的一架书,开始一本一本的翻找起来。

    第一册上记载的是慕容客初登帝位时的盛况,那时正值云川兴盛之时,多个邦国前来帝都朝贡,一时间帝都人满为患,竟站不下脚跟。南璟看到后,不禁往后翻了翻,想看看这到底是哪个史官写的夸大其词、辞藻华丽的空话,竟用一堆空话填满了整本书,讲的还是一件事,这史官不会是为了凑字数吧!她快速浏览一遍后将其放回了原位。

    她又从书上拿下一册讲的是慕容客原配,也就是云川帝国皇后之事。她姓江,名玥,字鹿青,江陵人士。是当朝国师之女,十岁便嫁与慕容客做正妃,性情温婉、和气,直至慕容客登基,才被册封为皇后。后面讲的是慕容客与他的皇后相敬如宾,琴瑟和谐,每天早上皇后给皇帝请安,侍奉其生活起居,中午便去皇后那听曲下棋,到了晚上便去皇后房里休息以及皇后管理后宫等等的流水账,让观者都觉得索然无味,平淡如水。

    然而当书翻到中间的时候,书中记载之事引起了南璟的注意,也关系到她心中紧绷着的弦,她在书中看到了南槐之三个字。

    五月初九,慕容客与南槐之房中密谈,密谈内容尚不可知,那日后,廷芳阁便被圈为皇帝的私人之所,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皇后。

    廷芳阁?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南璟忽地忆起小的时候羽然殿还没修缮的时候便换作廷芳阁。

    再往下便又是皇帝和皇后的日常生活起居,但是却只有早晨和晚上的记载,不见白天的记录,而且其中还描绘到了腊月,皇后生了一场大病,自此后面容憔悴,很少再踏出自己的宫殿。

    南璟将之前在宋仁德那听到的与此联系起来,这书中的廷芳阁应该就是之前密道尽头的那个宫殿,而慕容客这次只会见了自己父亲一人,极大可能是为了私事,估计是修密道一事,因为皇帝登基后,不比从前,不能时刻出宫,因而为了会见心爱之人,才想出了此方法。深冬皇后生的那场大病,可能是知晓了此事,而心中郁结所致。

    断线的线索就像被先串起的珠子,都有了着落。云川的往事如同一幅画卷展现在眼前。

    南璟继续往下看。

    此册最后的记载是一年之后,皇后便香消玉殒了,因膝下无子,慕容客广扩后宫,这些佳人子中最得宠的一位便是云裳。

    南璟扯了扯祁子燚的衣袖,道“这里有云裳的记载。”

    祁子燚歪过头来,看着此册最后一页关于云裳的的寥寥数字:云裳,尚书大人义女,倾国之色,才貌俱佳,善歌舞,能骑射。

    南璟道:“之前宋仁德不是说云裳只是我父亲身边的一个侍女吗,又怎么变成尚书之义女了?”

    祁子燚思索片刻道:“这些被选进宫的佳人子们非富即贵,而云裳是一个侍女,身份卑下,极有可能是慕容客为了她能够顺理成章地进宫而安排的一个身份,但义女之名臣子们都心照不宣,即使皇帝再喜欢,她都只能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姬妾。”

    南璟将此书放回架上,道:“你那里可有何发现?”

    祁子燚道:“不曾,大多都是关于慕容客的一些政策。”他看着手中这一页的文字,是关于慕容客与当时他的一位大臣在御花园散步时的对话:

    “陛下道:‘爱卿,云川正值盛期,外表繁华,乃天朝上国,但是繁华表面下却隐藏着极大的危机啊!’

    臣子道:‘陛下何故此说?’

    陛下道:‘邦国年年都来朝贡,礼尚往来再正常不过,但是为彰显国威,震慑蛮夷小国,殊不知我云川送出去的财物远远胜于拿进来的,这撇开不说,各大藩王割据一方,虽护得地方一片安宁,但是他们拥兵自重,各自为大,这几年地方上收上来的财政是越来越少,国库已经快要空虚了。’

    臣子道:‘臣盛君衰乃国之大忌,非想个法子削藩不可。’

    陛下道:‘孤也正有此意,但不知何法可为,其都是财狼虎豹之心啊!’

    臣子道:‘臣倒有一计,不知陛下舍得不舍得?’”

    关于是何计策,文中并无详细记载,只是在这章的最后寥寥数笔带过,其中道臣子与陛下窃窃私语尔,陛下先是怒发冲冠,将臣子打翻在地,后又冷静下来,面露无奈之色,最后点头应允。”

    所以这个臣子的建议,对慕容客来说虽是无奈之举,但还是勉强答应了。

    这一册下半部分都是在讲皇宫各项开支缩减以及无量山停工消息。

    祁子燚再从书架上取下一册,册中记载的事情不禁让祁子燚这样冷若冰霜,不起风雨之色的面目瞬间乌云密布。

    那是一段太监的所见所闻:云川二年,慕容客宴请藩王于帝都,众藩王面色各异,心怀鬼胎。然当慕容客宠姬云裳出场时,众人脸上皆为迷惑,心思全无,直叫其美色吸引了去。尤其是她的一支舞曲,更是惊为天人,犹如天女下凡,身姿曼妙,姿容角色,衣带飘飘,在场众人皆如被勾了魂去。一支舞毕,众人皆意犹未尽,意兴阑珊。其间歌舞升平,余音绕梁,好不快意。宴毕,众人离去,藩王居于皇宫,计划明日便离去。

    本就一次家常小聚风波未起。直至午夜,一声从廷芳阁中传出尖叫声划破了皇宫的清静。

    三位藩王衣衫不整地从云裳居住的廷芳阁中惊慌失措地跑出,据一位服侍的宫婢讲,当她打完水回来,发现云裳正为三位藩王所欺侮,她躲在一旁不敢上前,也不敢动一分半毫,她看不见云裳是何模样,只见她赤身露体,三位藩王表情放荡,上下其手,云裳面色潮红,躺在床上,想着应是昏迷状态。这位宫婢足足蹲守一炷香时间,直至云裳转醒,尖叫声破出天际,三位藩王才慌忙逃脱开去。

    而慕容客听闻声音之后,马不停蹄地带着其他大臣以及藩王赶去廷芳阁,却见几个身影隐入夜色之中,进到廷芳阁内,见云裳正于床上哭泣,身上裹着一条单薄的衣服,未遮住处青一块紫一块,床单上污秽不堪,来者一看便已知发生了何事。

    慕容客怒气冲天,问道究竟是何人所为,婢女支支吾吾说出了三位藩王的名字,他一听立即命令禁军统领祁荣搜捕三位藩王,反抗者杀无赦。

    至寅时,两位藩王被就地革杀,还有一位藩王却是搜遍了整个皇宫都不曾发现其踪迹,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搜寻藩王的事情不曾停歇,宫里人心惶惶,两位最大的藩王被处死后,慕容客立即命人收回封地,将其贬回庶民,流放边远地区。

    但是在不久后的一个晚上,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禁军统领突然逼宫,连多日未见的藩王也一并出现在宫里。宫外的两支守军宋仁德和傅林本应前来救驾,却如同商量好一般共同站在了祁荣的一边。

    而最后一支带着大批人马冲进皇宫的正是慕容客的好友皆心腹臣子南槐之,慕容客大喜,曰救星来临,却不知是何原因,对反贼俯首称臣。

    陛下悲矣,不复挣扎,自知死期不远矣。

    第二日清早,慕容客宣布染疾,退位给这位藩王,而在藩王登基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连杀云川老臣,连增赋税和徭役,导致民怨沸腾。

    祁荣、宋仁德、傅林在各地发动起义,云川帝国就此灭亡,中原三分天下,纵观整个九州大陆,小邦林立,国与国之间纷争不断。

    祁子燚看到这里,不禁皱起眉,眼底升起一股悲色,“这应该就是弋阳一役这个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诛杀藩王引起的造反。”

    南璟看到他脸色微变之时,便凑近看他所拿之书。

    和祁子燚一样,看完后,内心徒生悲凉,事实还是如此。自己的父亲确实如宋仁德和林萧所说,为了苟且偷生,荣华富贵竟做了卖国贼。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引以为傲的父亲确确实实是个卖国求荣之人。

    她既无可奈何,也悲从心生,多年来的信仰似乎一下子分崩离析,她需要一些时间去破除思想的藩篱,重拾属于自己的信仰。

    祁子燚将书放上,他往书架上看了看,这已经是关于整个云川帝国纪事的最后一卷,他拍了拍旁边的木板,却丝毫未动。他想知道最后云裳和慕容客最后的结局。

    “你说这件事情会是慕容客为了削藩而故意牺牲自己的爱姬吗?”南璟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他们曾经那么相爱。”

    “不知道,如果是,那云裳实在是太可怜了。”

    南璟感慨道:“身在帝王家的女子,就必须沦为政治的牺牲品吗?”

    这时重鸾面带笑意地走进来,祁子燚道:“可有此书下文。”

    重鸾道:“云川既已灭亡,何来下文之说?”

    南璟道:“怎无慕容客生死记载?”

    重鸾道:“我又非慕容客,也非云川亲历者,怎会知?写此书者也只是比他人多知一些而已。”

    祁子燚道:“那可有北辰秘册?”

    重鸾道:“有是有,不过........”

重见天日

    南璟见他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接着他的话道:“还要什么条件,说吧,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给你取来!”

    重鸾道:“还是璟姑娘爽快,你看我桌上这些砚台虽是上好墨石所做,但却无一有一缺点,就是会干,干则影响墨汁的细腻程度,而西秦皇宫有一砚台,名叫年清,若你能帮我取来,我则允你之事!”他见祁子燚面色有些不悦,又道:“我已经足够优待你们了,本应允你们一人进来,而如今你们两人均可阅,岂不是买一送一的买卖吗?”

    祁子燚道:“重鸾公子可真是会精打细算!”

    重鸾对着话里满满是讽刺的话淡然一笑,“还有此处不与外人道也。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

    南璟道:“那要是我硬要说呢?”

    重鸾道:“这里也来过不少人,而此处之所以能留存至今,自有自己的一套运作在,还是奉劝两位,不要作飞蛾扑火之事。”说完,重鸾做了一个请客的姿势。

    正欲离开之际,南璟似想到什么似的,道:“此处可是梦浮生?”

    重鸾意味深长道:“浮生可是区区几页纸就能道尽的,送客。”他转瞬消失在隔间的转角处,只留下一股表面带着暖意,实则吸进去之后凉凉的幽香,留在船舱里徘徊不去。

    而重鸾大概就是这样的人,表面上温文尔雅,看着容易接近,实则骨子里透着极为疏离的寒冷,比起祁子燚,他更难接近。

    “祁子燚.......祁子燚......”南璟连连唤了两声,祁子燚都置若罔闻,她偏过头,看到他低着头,眉头拧成一股,祁荣是他的父亲但却做了不忠不义之事,想必他的内心定不好受,南璟颇能感同身受。

    她长吁一口气,面对不可争辩铁一般的事实,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引以为戒,不再重蹈覆辙,父亲叛国之事虽已查明,但是公主之死、父亲失踪之谜还未解开,而今唯一的线索就是在九阙楼阁中发现的那些尸身,那把大火将九阙烧得怎么样了?

    祁子燚满腹心事,不知道是在跟着谁的脚步走,只是双脚漫无目的性地往前踏着。

    这样两人一路来到了九阙,眼前的九阙恍如风花雪月一场梦,梦醒之后,只剩下一些残碎的记忆。

    昨日的雕栏画栋已经成了黑色的木炭,灰烬耷拉在木炭上,似乎在努力地留住最后的一点往日的姿态,风轻轻一吹,烟灰飞起,在空中化为尘埃。往日的红袖妖姬此刻真被横七竖八地从废墟里抬出来,哪还分的清谁是谁,全部都是焦炭样。

    一个大汉站在九阙前,双手插着腰,嘴里啃着大饼,看着手底下的一群人从废墟里进进出出地搬运着里面的尸体,这些手下不加以怜惜地将他们扔在九阙前面的停放的车子上,身体撞到上面碎成块状。

    然后那大汉骂骂咧咧道:“他娘的,下手利索点,身前本已凄苦,身后还不遭人待见,不怕人家晚上来找你呀!还有赶紧的,搬完清点下人数。”带头的大汉双手漆黑满是污渍,大声喊道,将掉落在车旁的半截手臂状的黑炭捡起,放在车上,随后又吃了一口大饼。

    看他们的手下差不多都出来了,他又大声吼道:“多少人啊?”

    一个手下道:“一共一百五十九人。”

    大汉道:“当时死在里面的官兵有多少?”

    手下道:“冯材带来的那支队伍里少了十三人。”

    大汉不耐烦道:“那九阙原来几人啊?”

    手下道:“据一些常客道九阙一共有一百四十四人。”

    大汉把饼往嘴里一塞,掰起了手指头,半晌后,他豁然开朗又满脸疑惑道:“多烧死了两个。”

    手下笑眯眯道:“冯大人说,多死几个没关系,少死几个问题就大了,这下可以回去领赏钱了。”

    大汉将饼往他头上一扔,骂道:“就知道钱,先去把他们给我埋了再说。”

    手下道:“这不是往乱葬岗上一扔的事情吗?”

    大汉又骂道:“我把你亲祖宗往乱葬岗上一扔行吗,赶紧的,埋了再来领赏钱。”他又加了句,“只会多不会少。”

    几个人推着车一路往郊外走去。

    照理说九阙死亡人数确实如此,但是八楼的房子里还有大概十来具尸体,所以如果九阙之人无一幸免,那烧死的应当不止一百五十九人。这个疑惑还需进一步查证之后才能解开。她转向一旁的祁子燚道:“我进去看看。”

    祁子燚道:“里面怨念太重,此时不宜进去。”

    南璟道:“看不出来,你还信这个!”说完便钻进废墟里,祁子燚也一路跟了进去。

    “你不是说怨念太重吗,那你还进来?”

    “我阳气盛。”

    南璟不打算和他理论这样玄而又玄的的东西,用随身携带的剑拨弄着地上一切有可能像人形或人体部位的黑色之物。

    祁子燚起先并不明白南璟意欲何为,只是觉得她这种对待剑的方式真是一种对剑小二一种侮辱,而后才明白道:“你是觉得九阙有人逃出去了?”

    南璟没有说话,这时候还不好说,当她把每个角落几乎找遍的时候,才慢悠悠地直起身来道:“是一定有人逃出去了。”她一直有种感觉,这里的有些人一定还活着,一定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死去。“我们既然能逃得出来,他们也定有办法逃出生天,或许一开始就料到了或者计划好了。”她不禁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可怕。

    祁子燚道:“若是这样,他们定是在计划什么?我们之前不是查到了他们很有可能是炸毁无量山和西秦人有联系的一群人吗,这次去西秦正好可以去探一探底。”他说到这,只见南璟心不在焉,视线被某一角落处的不知何物吸引了去,只见那黑色的灰烬里隐约露出一抹玉色。

    南璟拨开灰烬,捡起灰烬中的玉佩,将其往身上擦了擦,上面的灰烬掉落之后,留下一层黑色覆盖在玉石的表面,她抹了点口水在上面,又往身上使劲擦了擦,其表面隐约显露出流云纹的图案,因火烧表面有些黑色的裂纹,但依稀可以看出其原来的模样。

    祁子燚记得那跟当时南璟给他的那块玉佩一样,只是眼前的这一块上的穗已经被烧没了,只剩下一块玉石,是她的玉佩不小心掉在这里了吗?可是看她想哭又想笑的表情,肯定不是。

    南璟将手中的玉石翻转过来,指尖摩挲了一下玉石另一面刻着的字,那是一个珏字,她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来,而这块玉佩后面刻着的乃是一个璟字,她激动地哽咽着笑出了声,这一笑把眼里的努力噙着的液体给挤了出来,掉落在刻着珏字的玉佩上,顺着珏字的纹路晕染开来。

    祁子燚忆起那个在南屿口口声声要给她大哥留半坛梅花酿的她,怒气冲冲地因差点打翻她梅花酿而放跑他们的马的事,猜测应是她大哥的玉佩,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自己一贯的冷漠给生生压了回去,安慰的字眼从嘴里一个都蹦不出来。

    这时管家从外边匆匆跑来,露出非常急切的表情道:“我的世子殿下啊,老奴找了你好久了,可算找着你了!”

    这管家也算是个人精了,大家都心照不宣了,依旧装得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祁子燚也不以为意道:“何事?”

    管家道:“前日皇上派你去云丰县平流寇,圣旨都下下来好多天了,要再不寻着你,就要变成抗旨不遵,可要掉脑袋的。”

    祁子燚道:“知道了。”

    南璟收回眼泪,吸了吸鼻子,将两块玉佩放回兜里,揣回兜里,然后又隔着外手捂了捂放玉佩的地方,过了半晌才转过身,跟着祁子燚一起上了管家准备好的马车。

    车里,南璟将被烧得黑乎乎的玉佩往身上擦了又擦,还是脏兮兮的一片,表面留着许多黑色烧裂的纹路,极为丑陋,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大哥的玉佩会出现在异国九阙这样一个陌生的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环境里?

    “直接去皇宫!”

    南璟回过神来,凝眸望向祁子燚,“皇帝会放过你吗?”

    他明白南璟指的是拒给山河图之事,但听见南璟对他之事有一丝的询问,心中不甚欣喜面色却一如往常,道:“躲不是办法,兵来则将挡,水来则土掩,无碍。”他掀开帘子,转对着车外的管家道:“我自己进去即可,马车里的人原封不动地给我送回世子府。”声音不响,但足以慑人。

    风透过被掀起的车帘灌进来,却带着一股暖意,南璟本想要说“我和你一起去”,刚说了一个字就被祁子燚一声“停车”给打断,只见他快步下了车,对着管家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

    南璟掀起车帘,往后看去,不知为何,思绪里传来一种莫名的感受,竟觉得他离去的背影有几分清冷,不知何时起,这块眼里的冰山似乎成了一座巍峨的青山,竟有郁郁葱葱的一面。

    马车行了一会儿,南璟示意管家停下,见管家有些犹疑,她道:“我会在世子殿下回来之前回来。”便转身往闹市上走去。

转危为安

    祁子燚行走在皇宫内,身上的光线从身体左侧慢慢像右侧渐渐暗了下去,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转眼一半已经被乌云覆盖住,光明与黑暗似乎在作斗争,呈现一半亮一半暗。

    他从大殿迈进,远远地时候便不经意瞧了祁璋一眼,发现他面色铁黑,满脸怒意。祁子燚行了个跪礼,祁璋未说话,他也不起来,只是低着头,等待着祁璋发话。

    “你可知错?”

    “臣无错。”

    祁子燚一旦顺着皇帝的意,说知错,那关系国家运势之错可不是几句责骂便可了结的,这个节骨眼,唯一能做的便是据理力争,并且一定要说服皇帝,至少让他觉得自己是占一半理的。

    果然皇帝怒道,讲桌上一砚台怒摔在地上,溅起的玻璃片在祁子燚的剑眉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臣生是北辰的人,死也是北辰的人,绝不会做有损北辰以及皇上之事。”

    “一派胡言,朕问你为何不交出山河图?”

    “山河图只是慕容客送给宠姬的一幅山水画,并不是江湖上传言的军事地理图,那传言是某些有心之人故意引起无端纷争而坐收渔翁之利的一个噱头。”

    “哦?何出此言?”祁璋眉毛松了松道。

    “山河图之传言乃近期不知从哪传出,既然山河图如此重要,为何不秘密行事,占为己有,而要弄得满城皆知,让别人得了去。”

    “这只是你的一家之说,朕也可以认为是你居心叵测,编出如此一套来糊弄朕。”祁璋的眉毛又往上挑了上去。

    “若是皇上不信臣的忠心,臣唯有将山河图献上。”祁子燚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一副画作来。

    祁璋有些微微吃惊,命人将画作拿了上来,匆匆浏览过一便画作后,他用手擦了擦画上的颜料,放在指尖摩挲了一会儿,随后眼珠子由正中间滚到刻着作者名字和章的左上角,眯起眼睛,确实是慕容客的印章,颜料也是旧迹,表面也如祁子燚所说是一幅山水画,他盯了一眼祁子燚,只见祁子燚一脸谦卑跪在地上,也没什么异常之处,于是先将其放在桌上,然后语气肃杀道:“那之前为何不给?”

    “皇上,臣因有所顾虑因此才没有给。山河图乃各国所争,臣之前探访到有一支西秦的组织渗入北辰,秘密探访山河图,若是被其所知山河图落到了北辰皇帝手里,定会引起各邦国的恐慌,到时候北辰便会成为众矢之的,臣无半点欺瞒皇上和损害国体之心。”忽然他话锋一转道:“臣有罪!”

    祁璋道:“何罪?”

    祁子燚道:“臣为了摆脱西秦人的眼线,耽误了接皇上圣旨的时间,还请皇上责罚。”

    如今山河图也有了,祁子燚的话里也找不出任何的破绽,祁璋心里虽不快,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任何可以治罪的理由来,“减半年俸禄!起来退下吧。”

    祁子燚踉跄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大殿,直至走到宫门口,才大步快速行走起来,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祁璋将山河图颠来倒去看了几遍后,仍旧不死心,真的只是一幅简单的画作吗?还是内有玄机未被参透,“来人,去安嫔那。”

    南璟重新来到九阙,站在一片黑色的废墟面前,说不出的感慨,这里可以说是她重生的地方,如果没有云歇的相救,她恐怕此刻已经进入下一个轮回了;但是在这里的日子又是无尽的黑暗,如同溺水之人,在死亡和被杀戮的边缘徘徊,惶惶不可终日,因此说不上眷恋与情深,此刻有的更多是对纯粹生命逝去的惋惜。

    她又往里面巡视了一遍,想再找出些许蛛丝马迹,却毫无收获,她坐在九阙门口的残石上,想着九阙之人中谁更贴合她大哥的形象,她歪着头陷入沉思,手不自觉地将手中的刻着珏字的玉石摩挲一遍又一遍,那玉佩上泛着的黑色竟一点点地慢慢跑到她大拇指上去了,黑色的灰夹杂着尘埃被风吹得飞了起来,不自觉地粘在她头发上,像是无处落脚的灵魂。

    大哥比自己大五岁,要说九阙中与其大哥年龄相仿的倒有不少,不过自己熟悉的便只有卿晨、云歇二人,其他人除了一起练功外,也没什么交集,还有那八层主,也未见过其真面目。

    她忽然想起云歇的一句话:“你很像我一个故人”。南璟心中一动,难道?不对,她又想起他毫无怜惜地将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放在她胸口时的场景,若是她大哥,怎么会如此狠?可是他又屡次三番地救她。

    如果是卿晨,卿晨这个人,说不上好坏,总感觉有种疏离感。

    若果是八层主,想到这个人物,南璟就觉得有些可怕,不过若是大哥没有认出她来,那么在九阙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包括毫无交集的,也包括那个不明身份的八层主。

    风吹起的烟灰忽然落到眼睛里,将南璟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眨了眨眼睛,乌云已经慢慢散开,从云层中慢慢露出头来的太阳因为胜利地赶走乌云,有些肆无忌惮地将光线直射到地上,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不知道祁子燚那边怎么样了,于是她起身往回走去,走到世子府门口,刚欲踏进大门,迈到一半的脚又缩了回来,转身欲朝皇宫方向走去。

    她方一回头,便看见祁子燚身体笔直地站在一处,正望着她,看上去站了有一会儿了,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却已不似从前般冰冷,反倒给人一种柔和暖意的错觉,似在笑又似他平常的模样,看样子应该是从皇帝那里脱身了。

    两人相视一笑,慢慢靠近。

    南璟从未见他如此光明正大地对着某个人笑,他这一笑对南璟来说好像是一种莫大的荣幸一般,勾起唇角的弧度竟是如此地好看,她不忘调侃道:“我们的世子竟然还会笑,看来已经没什么事了喽!”

    祁子燚收回笑容,道:“如此不听话。”他觉得今天在大殿上说的话几乎比他前半生加起来的还要多,已经超出了他说话的负荷,不过他还是想对着眼前的人多说几句:“谁说没事。”

    听他前半句的话的意思是知晓自己没老实按照他的吩咐而偷跑出去,便回道:“我原封不动地回来了。”听到后半句话时,加之他那一本正经的严肃脸,心头一紧道:“何事?”

    “这半年不准乱花钱,还有过几日我们要去平流寇.......”他边说边大步迈进府内,留下一张苦瓜脸的南璟,口中喋喋不休道:“为何?又是一桩苦差事,祁子燚你还真那我当牛马使?”

    他脸上的浮现起一抹浓浓的笑意,道:“好的牛马都是辛勤为主人驱使,毫无怨言的!”

    南璟不满道:“它们急了也是会踢人的!”

入住蒋府

    得知京城里的大官要来,县太爷携当地的几大员外一起等候在县城门口,迎接其到来。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其到来。

    县太爷方宽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因为怕错过官轿,一大早就起来了,天蒙蒙亮等到了现在午时,肚子咕咕地叫个不停,就是不敢回去吃饭,嘴里念念有词道:“按照....时间早上就应该到了,怎么还......还不来,难不成路上有事.......耽搁了?”

    想到这他眼神里有几分恐慌,回过头去对其中一个员外道:“蒋员外,他们今日可有异动?”

    身着深蓝色长袍的男子挺胸而站,整个人精气神十足,全身上下收拾的十分干净利落,就连胡子也是根根旅顺,笔挺笔挺的,让人一看就是个深沉而干练的人。他慢条斯理道:“不曾。”

    远远从城外走来一个衣衫褴褛、身上带着异味的叫花子,他布满泥垢的脸上显露着焦急疲惫之色,看到城门口一旁站立的县太爷等人之后,面容一滞,脚步一顿,将原本直走的路线打了个弯,露出两只还带着些许光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一步一低头从城门一侧贴身而过。

    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依旧被县太爷吓止住,他捂住鼻子道:“喂喂喂,干....什么呢,不是叫你们.....今天都....躲好,别....别出来吗?”

    叫花子胆战心惊,浑身色色发抖,低着头半句话都说不出,县太爷本想摆摆手让他赶紧离开,只是手挥到一半,一双眼睛好像从背后发现了什么东西一般,浮现出一抹惊慌,挥到半空中的手变成了让人把他抓起来的意思。

    叫花子一看连忙跪下道:“大人行行好,俺老父亲生病了,俺没有钱,只能去城外山上采摘,俺父亲正等着这些草药救命呢!”叫花子的眼泪顺着凹凸不平的面留了下来,冲出道道沟壑一般地泪痕,他手中握着一些草药,一双皲裂的手上到处都是泥渍和已经凝结的血液,呈到县太爷面前,方宽有些不忍,余光往后瞟了瞟,别过头不去看他道:“拉.....拉....走拉走。”

    叫花子大声哭喊祈求道:“大人,求求你,行行好........大人.......”

    两个县衙官兵一路拖着叫花子,他的鞋被蹭落在地,四肢却拼命地攀住地面,因而他已无东西可抓住能够使自己不被拖走,希望眼前的这位地方父母官能够被他感动而放了他,他的双手双脚因为剧烈地摩擦,在地上拉出一道道血痕......但仍旧撕心裂肺地喊着大人行行好。

    就在这时一把剑不知从哪飞来,直直地掉落在两个官兵的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其中一个官兵唾骂道:“谁啊,找死。”刚说完,两个官兵的屁股便被人一踹,扑倒在地,摔得满口找牙,他俩爬起来一转身便看到两个男子站在一旁。

    正欲发怒,上去打那两个踹自己的人,结果被其中较高的男子一手握住一只手腕,痛得两人只喊“好汉饶命。”

    这时县太爷等人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穿着之后,县太爷正欲发怒,却被蒋员外抢先一步制止,立刻跪下来。

    县太爷一看这架势,踯躅了一下,立马明白过来,面前之人正是京城里来的大官,世子祁子燚,跪下来战战兢兢道:“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世子,还望世子.......恕罪。”大家看县太爷跪下了,也纷纷跪了下来,齐齐行礼。

    祁子燚看了趴在地上的那人一眼道:“他怎么回事?”

    县太爷头上的汗流的越发的急和快,他迅速看了蒋员外一眼,然后支支吾吾道:“那人父亲生.....生病了,属下.....属下........”

    这时那叫花子爬过来,匍匐在祁子燚脚下,言语中带着颤音道:“县太爷正想送我去救治老父亲。”

    方宽一听,来不及吃惊只得连连点头道:“对对对......”

    祁子燚扫视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双方,淡淡道:“都起来吧,就用这辆马车送他去。”

    官兵看了一下县太爷,正等着县太爷的示意,因为这辆马车本来是用来接送世子的,县太爷翘起身旁的一根手指摇了摇,示意他们赶紧将他送去,又吩咐其他人道:“赶....赶紧....去再找......一一辆。”

    祁子燚道:“不用了,看大人身宽体胖,连说话都不利索,养尊处优的生活不适合我,走吧。”

    南璟在一旁听了这话,差点笑出声来,倒是把方宽吓得刚擦完的额头又是满头的汗,就连衣袖都湿了一片。

    “大人,由于.....县衙简陋,属下.....府中又狭小,所以安排......你暂住.....蒋员外家。”看到祁子燚点了点头,方宽才松了一口气,又介绍到:“此人正是蒋员外。”

    蒋员外施礼道:“鄙人蒋藩,大人莅临寒舍不胜荣幸,蓬荜生辉,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海涵。”

    祁子燚道:“蒋员外客气了。”

    很快,几人来到蒋员外家门口,只见门口密密麻麻站着一群人,老的少的,大的小的,上到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下到尚在襁褓中哇哇啼哭的婴儿,一家老小全部集中在了大门口,将对出去的马路挤得满满当当。

    “娘,你小心点!”蒋员外一把扶住被两个人扶着都快要摇摇欲坠的母亲,有些心疼,目露凶光地瞧了瞧两边扶着老太太的两个大概三四十岁的妇女,被看了一眼之后,两人随即娇躯一颤,低下头去。

    蒋藩随即立刻介绍道:“这是世子。”众人皆齐齐下跪失礼。

    南璟见祁子燚的视线落在老太太如同朽木的身体上,便知晓,上前一把端住她将要沉下去的身体,听得祁子燚道:“老人家腿脚不便,以后见到我便不要行礼了,其余人都起来吧。”

    蒋藩道:“谢大人。”随后转头沉声对侍女道:“快扶老太太进屋去。”看着老太太一路进了屋,蒋藩才似乎松了一口气般,笑着像祁子燚简单介绍他的家人。

    “刚才那是我母亲,患有腿疾,行走行动多有不便。这是我的妻子王氏,还有这三位是我的妾室,赵氏,孙氏,吴氏,因为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她最大的愿望便是蒋家能够人丁兴旺,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王氏又微微施了一礼,动作得体大方,毫无做作趋炎附势之态。

    南璟看着妻子王氏相比于其他几位妾室,虽说不上有多好看,甚至略差于几位年轻的妾室,但整个人看上去就很端庄。对于南璟的打量,她回以一笑,反而叫南璟不好意思了。

    刚刚扶着老夫人的是蒋藩的其中两个妾室,赵氏浓妆艳抹,却依旧看出粉底下露出来的岁月的痕迹,这时她正时不时地往祁子燚身上瞥看,正欲看孙氏时,却不小心撞上她的目光,露出勾魂的一笑低下头去。南璟方才想起自己是男儿身装扮,感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吴氏年纪与自己相仿,刚开始还以为其是蒋藩的女儿,她站在一旁,正时不时逗弄着旁边妇人怀里的婴儿,露出小女儿家般的姿态。

    介绍完之后,蒋藩便领着众人引着祁子燚往里走,南璟看了看后面站着的几人,不知是他忘了还是没看见,竟没有介绍。她稍稍打量了众人中稍稍有些出挑的女子,她穿着光鲜亮丽,不像是个下人的样子,她的眼里似乎充满了光,怔怔地望着前面出神。

    蒋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基本富贵人家该有的设施都有,花园,走廊,假山,角楼,凉亭,祠堂。虽说不上富丽堂皇,但对一个员外家来讲,已经算是不错了。

    蒋藩一边引路一边道:“早年间经商,积攒了不少积蓄,才置办了了这间屋子,大人不要嫌弃才好。”他推开房屋中轴线后侧的一间屋子,“大人里边请。”

    方宽也干笑着道:“是呀是呀。”也许是为了缓和他尴尬的处境和气氛,来到一个县城,县太爷应当是这儿的主事,却要一个员外来接待到来的客人,真是无奈又羞愧。

    祁子燚环顾了一圈,看着房屋的木质,包括整座员外府的建筑材质,都是上了些年头的,偶尔有几处看得出来应该是前不久新建的或是翻新过的,比原来的旧建址又扩了三分之一的样子。他抬脚进入屋子,只见里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床上的被子包括家具都是新置的,只听得蒋藩道:“知道大人要来,便命人收拾了一遍,添置了新物,要是还有不足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

    “不用了。”

    蒋藩又看了看祁子燚身边的南璟,道:“这位小哥的住处在另一边,请随我来.......”

    祁子燚打断道:“她的住处就不用另外安排了,你再去搬一个床榻过来,放在我房间这里就行了,这些花草盆栽的摆设统统拿走,另外以后我的一切生活都由他照顾,你也不必再添人手过来。”

    蒋藩与放宽对视了一眼,意思好像是这里说,这大人怎么回事,一个人住难道不好吗,非要两个人挤一块,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的好?方宽也略有疑惑,但依旧顺着祁子燚的意思用力眨了两下眼睛点了点头。

    蒋藩命下人将花草盆栽等搬走后,原本的地方空出了一大块,房间顿时宽敞了许多。

    南璟瘪了瘪嘴,也不知道他用意何为,不过她现在是个男儿身,一起倒也没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只是在众人面前,她也不好直接问,只能顺从地当个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下人,乖巧地站在一边闭口不言。

    待下人将床榻搬来之后,祁子燚道:“再去多拿几件被子来。”

    一切都收拾好后,众人也散了去,蒋藩客套了几句话之后便也离开了,大致意思就是大人舟车劳顿,好好休息,吃饭的时候再来叫你。

    两人坐在屋内,细细分析起今天所经历的一切。

    “我觉得这个云丰县很是奇怪。”南璟率先说出了她的不解。

    “哦,哪些地方奇怪了?”祁子燚饶有兴致地看着南璟说道。

    “首先是那个乞丐,明明受人欺负却不愿声张。还有那个县太爷方宽和蒋员外,按道理说方宽应该是一县之主,但是我怎么感觉他在蒋员外面前唯唯诺诺的呢。还有这个蒋府,也说不出来的怪异。”

    祁子燚抬起头来,“一般人受到欺侮第一时间就是寻求他人的援助,但是叫花子没有寻求帮助反而帮着欺侮他的人,这说明什么?”

    南璟沉思半晌道:“显而易见的是在这里寻求他人的帮助是没用的,换句话说就是他长期遭受欺压。”

    “所以他定是受到了在场某个人或一群人的威慑。我们今天刚到云丰县,乞丐不信任我们是正常的。另外方宽和蒋员外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在各自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造成现在两人之间的这种关系,至于这个蒋府.................”

    南璟觉得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正听得津津有味,顺手倒了一杯茶,正端起喝。

    “等等。”祁子燚径直从她手里夺过茶杯,用银针分别试了一下,见银针没有变黑,才递给了南璟。

    南璟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你在怀疑什么?”

    他又话锋一转道:“记得我们来的时候半路截杀我们的那群人吗?皇帝派我来云丰县哪能是单单平流寇这么简单,怕是早早在这蒋府中安排好了眼线,不得不小心。”

    “你是怀疑........?”

    祁子燚谨慎道:“还不清楚,所以,先不要打草惊蛇。另外对面前的“这杯茶”也要小心!”他拿起杯子在指尖转了转。

    “嗯。”南璟端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就在南璟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祁子燚示意她噤声。

    紧接着便听到外面响起几声敲门声,随即蒋藩的声音响起:“大人。”

    南璟示意起身打开房门,只听得蒋藩微微弓着身子恭敬道:“大人,膳食已备好,请移步大堂。”

探访民情

    到了大堂,偌大的一个圆桌上摆满了食物,方宽站在一旁。

    祁子燚入座后,发出“坐吧”的命令后,他才坐上去,然后蒋藩缓缓入了座。

    “下次把饭菜端到我房间即可。”祁子燚看到他的家人都没有来,想必是都被自己挤倒厨房去了,这不厚道,另外一起吃有失体统,便吩咐南璟。

    “是。”南璟应道。

    祁子燚没有说话,从容地吃着饭,倒叫得一旁的方宽有些坐立难安,拿着一双筷子无从下手,只能往嘴里不停地送白饭,真是浪费了一桌美食。

    南璟站在一旁,闲着也是无聊,看着祁子燚在那唯一的两个素菜里吃来吃去,一个是萝卜,一个是白菜,其他不是荤就是半荤半素,心里不觉有些好笑。那方宽盯着那只鸭的两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筷子到碗边又转了个弯,祁子燚还未动手吃第一口,他哪敢先动,南璟想他心里大概在默默祈祷祁子燚赶紧动手,但是他这愿望到吃完也不会实现了。

    吃到最后,那几个荤菜竟一动未动,鸡还是整只鸡,鸭还是整只鸭,祁子燚放下筷子,便见方宽与蒋藩两人也齐齐放下了筷子,他望向两人,见两人未有再动筷之意,便道:“方大人可是吃完了?”

    “吃完了,吃完了。”

    “你吃吧!”祁子燚转身对南璟道,继而又道:“既然吃完了,我们便出去谈谈正事。”

    南璟端起一碗饭,边吃边听他们讲,望见对面方宽的眼神依旧落在面前的鸡鸭鱼肉上,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看着自己大快朵颐。

    祁子燚站起身来走至门外,方宽回头看了一眼,紧随其后。

    “听说这里流寇肆虐,你作为地方父母官是如何作为的?”祁子燚上来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言语里尽是责问,吓得方宽赶紧跪倒在地,刚吃进去的米饭几欲全部吐出来。

    “下.....官......下官......”

    “今天若是给不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这脑袋也别想要了!”

    方宽沉默了许久,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瞟到祁子燚拉长的冰霜之脸后,哆哆嗦嗦地道:“不是....下官不.....不作为,是流寇.....太.....太悍了!”

    “你,从你一个县太爷口中说出这种话来,要你为官何用?”祁子燚被他说得心里一团子气,又不知如何发作,“你给我跪在衙门口,天黑之前都不准起来。”

    “是.....是.......”方宽趔趄着爬起来,跑出蒋员外门外。

    祁子燚回了屋,南璟看他走后,赶紧扒了两口饭,对蒋员外道了声“谢谢招待”后,便跑出门外,跟在祁子燚身后。

    看到祁子燚一言不发,南璟道:“怎么,受气了呀?”见他仍一言不发,拧巴着脸,她便自顾自地道:“在官场中打交道呢,切忌直来直去,要有一副九曲肠子和一颗七窍玲珑心。”

    “哦?这又哪学来的大道理?”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这张脸啊,不说话就先把人吓死了,人家想说都不敢说了。”

    “我长得.....这么磕碜吗?”

    “哈哈哈哈.......我不是这个意思.......”看来祁子燚对自己的外貌还是有着极大的误解。

    祁子燚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这里的一群悍匪的情况还是得再去找方宽谈一谈,另外再去查访民情。

    “走,我们去镇上逛一逛。”

    南璟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提议要去“逛一逛”的男人,心里寻思着肯定不止如他字面所说的“逛一逛”而已。

    来到镇上,两边小摊云集,倒也颇为热闹。

    两人不小心撞倒了一乱跑的小男孩,南璟正欲扶起的时候,却见那小孩被一双手飞快拉起,拉至一边,她他起头,只见那双手的主人是一个中年妇女,她面无表情,眼神躲闪,偶尔对上的一刹那流露出恐惧的神色,简单道了声谢后很快就抱起小孩离开了,走得有些远了的时候,依稀可以看见她回头又快速看了一眼,然后呵斥着怀里的小孩。

    南璟打趣道:“肯定是你长得太磕碜,吓到人家了。”

    两人走得有些累了,便寻了一处茶馆坐下,茶馆里人还算多,两三人一桌,各自聊着天。

    “你呀,马上就要走了,兄弟今日以茶代酒,替你送行,来干了。”

    “谢兄弟,今日一别,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相见了!唉!”

    “是呀,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我也想迁走,谁都不想呆在这吸人血的鬼地方。”

    “不过听说帝都来了位大官,专门来整治这里的乱象的!”

    “这年头,天下乌鸦一般黑,你看我们的方大人就知道了。”

    “你也别说方大人了,他也是个可怜人啊。”

    祁子燚走过去道:“方大人怎么啦?”

    两人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双双抬起头看向说话之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忽然站起身来,匆匆付了钱,逃命似的逃出了茶馆。

    祁子燚又走到柜台前,问老板道:“老板,云丰县百姓是否常年遭受流寇侵扰?”

    当祁子燚此话一出,店内包括老板在内的人都纷纷抬起头来,眼神里竟有种恶意地盯着说话之人,只见老板断断续续道:“没....没有......我还还有事,先失陪了。”老板趁机溜走,店内其余人看到祁子燚的目光转而落在他们身上时,纷纷收回视线,喝着自己的茶,聊着自己的天。

    祁子燚道:“一个是巧合,两次是巧合,一而再再而三,那事出必有因,他们是在怕流寇!”

    南璟道:“而且已经到了谈虎色变的地步了,看来受其毒害颇深。”

    祁子燚又道:“走,去县衙。”

    两人走到县衙门口,方大人正跪在县衙门口,看到祁子燚到来之后,方宽抖了抖那一身掉在地上的肉,直了直身,只听得他道:“进来跪着,我有事问你。”

    “是.....是.....大人”过了半晌,祁子燚已经走得老远了,他未听见方宽跟上来的脚步声,回过头,看到方宽依旧在原地跪着,左顾右盼,此刻的方宽正纠结着要跪着进去还是起来走进去再跪着。

    “起来吧!”

    方宽一手撑着地,一手撑着腰,将自己肥胖的身体支了起来,踉跄着小跑上来,到了衙内,又扑通一声朝祁子燚跪了下来。

    “别朝我跪,朝天朝地朝百姓跪。”

    方宽琢磨了一会儿,转了个身,身子换了个方向,朝外跪着。

    “你现在将云丰县的流寇情况给我详细讲清楚了!”

    方宽抬头瞄了祁子燚一眼,道:“云丰县的贼寇......在我.....在我上....上任的时候......就.......就有,前......前”

    “给他纸笔,让他写下来。”祁子燚终于听不下去道。

    片刻之后,方宽便写完了,果然他写字的速度比他说话的速度快多了,祁子燚接过纸看了看上面写的内容:

    云丰县的贼寇在方宽上任的时候就有了,贼窝在云丰县西边的一处山林里,平日里方圆几里的几乎没人敢靠近,更确切地说,因为经常被抢劫杀掠,所以方圆几里的人家几乎都已经逃光了。

    前几任的县太爷曾想过许多方法但都无法根除,有的刚烈的直接给贼寇杀了,戮尸三天被戳成肉筛子后将头颅挂在城墙上,剩下的则给他们养的野狗吃了,所以后来新上任的县太爷都很怕,当了没几天,有权有势的就选择调任,没钱没势的就只能辞官回家种田了,好歹还能捡条命。而方宽就是云丰县这一任的县太爷,到今年已经满五年了。

    祁子燚道:“贼寇有多少人?”

    方宽摇了摇头,“不清楚,我刚来的时候有大概五十人的样子,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现在估计百来人。”

    祁子燚道:“那县衙有多少人手?”

    方宽道:“县衙大概有二三十人。”随后方宽低下头念念有词道:“以前他们人少的时候打不过,更何况现在,简直就是去送死。”话说得含糊不清,让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在回去的路上,南璟不禁问道:“为什么朝廷不直接派一支人马给你,直接灭了这匪窝不是更省事,何必要年年往这里派一个又一个的炮灰。”

    “哼,这就是他大概派我来的原因。”祁子燚轻笑一声。

    南璟当即明白,祁璋想尽办法要除去祁子燚,明着是来这里平流寇,理所当然,实则是想着借贼寇之手除去祁子燚,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先回去吧,我们从长计议。”

夜探贼窝

    黑夜中,山林如同一只匍匐在地的猛兽,发出阵阵嘶吼,震得整片山林树摇影动。其中若隐若现的火光犹如猛兽猩红的双眼,警戒地睥睨着闯入山林的一切猎物。

    即使是这样,依旧有一团不怕死的黑影飞快地跃进山林深处,小心翼翼地来到有火光的地方。

    只见那火光的火焰烧得老高,将附近周围的一片照的通亮,火焰旁边还站着两个人,手中拿着武器,木呆呆地望着周围的一切。而这样的配置并不少,每隔几丈远,就设有这样的火台,每个火台边都站着几个人。

    因为这山林是半面是悬崖,所以这样的火台设置在另一半面,因此也拦住了外人从山下入侵的路,形成了绝佳的防守姿势。

    而在火台上面一点点的山体位置,有一个放哨岗,那周围树木极少,这居高临下的位置若在白天,足以把山下的情形看得一览无余。

    祁子燚猜测这样的放哨岗应该不止一个,其他的虽然看不见,但一定隐藏在某些隐蔽位置进行放风,所以只要山下有一点点动静,立马就会像大火燎原般迅速传至贼窝深处,到时候各处警戒起来必定是难攻,果然棘手无比。

    祁子燚捡起旁边的小石子,朝着不远处的一个火台打去,将那火台上的火盆打翻,火台山体上方的放哨岗随即响起一阵铃铛声,紧接着山体各处都想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山上各处很快出现了明明灭灭的火光,应当是有人举着火把出来了。从那火光的移动路线和出现的速度来看,山体上应该是还埋伏着不少放哨的人,真是慎而又慎。

    很快,火光慢慢下移,离祁子燚越来越近,祁子燚往回撤去,却不小心触动了林子某处的机关,身边响起一阵密集的响铃声,不绝于耳。

    紧接着便听到身后有人喊到:“在那里。”

    祁子燚仔细看了看声源处,是绑在树尖上的一只响铃,而自己根本就没碰到那根竹竿,怎么会响?他又仔细辨别了脚下,发现脚底下面有一条细细的铁线,铁线的一端也是绕在树上的这只铁铃铛。

    祁子燚向前跑了几步,忽然四周射来密密麻麻的竹箭,他在空中左翻右翻,避开射来的竹箭,借力在竹子上连踩两步,跃出竹箭机关的范围,却不料前面突然翻起一层网向他罩来,他爬出长剑,将网劈开,在山上的人到来之前迅速逃离山林。

    到安全的地方后,他摘下面罩,心里道:“果然不简单。”

    从后墙跃入蒋府后,他已经在路上脱去了夜行衣,仿佛已经不见刚才那个疾风劲行的黑衣人,俨然是一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的样子,从月光下缓缓负手走出来,像是刚刚欣赏完美景的诗人。他偶然听得不知哪处的院子传来琴声,喑哑而凄厉,似乎在诉说心中的苦闷,他本想越过琴声,直接回房,却巧然遇见了那琴声的主人。

    只见她坐在月色下,身着一袭白衣,衣袂飘飘,似乎与月辉融为一体。看到来人,她的琴声戛然而止,有些惊慌地行礼道:“小女子惊扰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没事,起来吧。”祁子燚从她眼前走过伴随着清冷的声音一路飘过,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听见背后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回过头,看见那女子依旧跪在地上,低着头正掩面哭泣。

    他又走了回去,女子抬起梨花带雨的双目望向他,道:“大人可是来剿匪的?”

    “嗯。”

    女子眼里似乎有些惊喜,但是哭得却更厉害了:“大人不知,小女子再过几天便要嫁给那山上的土匪了?”

    祁子燚道:“怎么回事?”

    女子道:“我是蒋员外的女儿,名叫蒋霜儿,前几日外出的时候,不小心给那山上的土匪看中了,因家中还算殷实,因此匪寇才没有像抢劫别家女子那样直接将我抢了去,而是撂下了一句话,说是半月后便来迎娶,若是到时我不肯,便要血洗蒋府,眼看时间一日接一日的迫近,心里也是越来越着急,要我嫁给那杀人不眨眼的匪寇,还不如一死了之算了。”说完,蒋霜儿便站起来,猛地往那石头上撞去。

    祁子燚见状,长剑一横,将人拦了回来,女子似乎因被阻拦,有些幽怨地看着祁子燚,两行清泪簌簌地往下落去,让人看了不禁心生爱怜之意,祁子燚木木地站在一旁,道:“流寇之事我定会解决的......”还没等他说完,蒋霜儿一把闯进他怀里,双手抱住他,倚在他胸口嘤嘤地哭了起来。

    祁子燚这辈子还没遇见过女子抱着他哭,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双手僵在空中,这时他看到一个影子在地上动了动又缩回去,消失了,他将她推了推,半晌道:“先回去吧。”

    蒋霜儿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见祁子燚一溜烟地消失在转角处,她看了一会儿,便回去了,留下一架孤琴躺在流淌的月色里冷冷清清。

    祁子燚轻飘飘地回到房间内,只见南璟依旧躺在榻上,与他走的时候一样,似乎不曾醒过一样。

    但是当他瞥见桌上的蜡烛,却比走时少了一半,他走到榻边上,在原地驻足了一会儿,又离开,躺到自己的床上。

    她应该起来过,时间还有些长,这段时间她在干什么呢?担心自己出去吗?想到这里,祁子燚心中一动,他将手放在胸口。

    那拐角的影子是她吗,她是不是都看到了,要解释吗?

    可是直到入睡,南璟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未动。

    祁子燚也以为她睡着了,慢慢入睡。

    第二日清晨,祁子燚起床时,已经看不到榻上的南璟,这个时候平常她应该伺候在一旁,不情不愿地帮自己穿衣、打水、端饭,今天人怎么不见了?他正欲穿衣服的时候,却发现放在架子上的衣服不见了,他又重新找了一件穿上,匆匆打开房门,却迎面见着蒋霜儿端着早饭笑盈盈地走进来。

衙门操练

    见到祁子燚疑惑的眼神,蒋霜儿莞尔道:“哦,对了,霜儿昨日将大人的衣服哭脏了,所以大人的衣服霜儿拿去洗了,等干了便送回来。”

    “嗯。”祁子燚有些淡漠地回答道。此刻他只想赶紧去找南璟。

    蒋霜儿看向他,发现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自己的话上,而是盯着外面出神,她又答道:“大人是否在找您的身边的侍卫?”说道这句话的时候,她发现祁子燚的回过头来望着她,眼里似乎在说“她在哪?”

    “因为我发现大人的衣服破了,我身边又没有上好的丝线,所以让她出去买了,府里的人都说我的针线活是最好的.......”蒋霜儿还没说完,就看见祁子燚慢慢冷下去的眼神,立刻明白到他的不快。

    祁子燚道:“她是我的仆人,不是你的,她只能我差遣。”

    蒋霜儿被他这一怒,眼眶瞬间红了起来,泪眼汪汪,紧接着又听他道:“饭放这里,你可以走了,以后不用麻烦蒋姑娘亲自送来。”

    蒋霜儿哭着一路小跑出去,刚跑到门外,又听得他道:“衣服也不用缝了。”她身躯一颤,脸色更加难看,提着裙子跑起来,不小心撞到了拿着针线盒回来的南璟。

    南璟手中的针线被撞落了一地,抬眼看来人时,这不是刚才满面笑容地让她去买针线盒的姑娘嘛,怎么哭得如此厉害?

    蒋霜儿脚步滞了一滞,目光落在南璟的身上,眼里带着一种怨恨的神色,随即一路跑出了院子。

    南璟回头有些不快地看了她一眼,嘀咕道:“撞了人也不到声歉。”她蹲下身将被撞落的针线捡起来,忽然一双鞋子出现在她眼前,一看就知道是谁,她悠悠地抬起头,站起身来,吹了吹丝线上的灰尘,看到眼前的祁子燚似盯着猎物般看着自己。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长花了吗?”

    “别人的话这么听干什么?从未见你对我的话如此乖乖听过。”祁子燚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

    有吗,南璟心里嘀咕了一句,反正她是没想起来自己不听话的时候,忽然她想到什么似的,小跑上前来,与祁子燚并肩站着,“哦.....你把人家姑娘惹哭了,是不是?”怪不得那女子刚刚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儿不对劲,敢情是把气洒在自己身上了。

    真是锅从天上来,躺着也中枪。

    祁子燚别过头,不说话,南璟一看他那样子,十有八九就是默认了,她在一旁偷笑。

    回到房内,南璟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叹道:“人家姑娘还亲自给你送早饭过来,还亲自给你缝衣服,你到底干了什么,把人家姑娘弄哭了?”

    祁子燚的脸是越来越黑了,南璟知道大事有些不妙,他道:“这份早饭我不吃了,你去重新给我打一份早饭来。”

    “你不吃那我吃。”南璟欲夺过饭菜,却被祁子燚一把挪开,抢了个空。

    “你也不准吃。”

    这时蒋霜儿低着头站在门口,看着门内的两人在打闹似的争夺饭盒,握着衣服的指甲不自觉地扣进了衣服里。

    注意到门口有人,两人立马收敛起来,南璟也立马恭敬地站在一旁,“蒋姑娘。”

    蒋霜儿顿时换了张笑脸,娇羞地低声道:“大人,你的衣服我拿来了。”她飞快地将衣服放在凳子上,转身离开。

    “谢谢。”

    蒋霜儿听了祁子燚的谢意,顿了顿神色微变,再次快速向外走去。

    南璟看人走远后道:“这早饭还要再去重打吗?”

    祁子燚道:“不用了,不过这衣服你来缝。”

    “为什么呀,你是不是怕我太闲了,变着法儿给我找事做啊?”南璟有些不满。

    祁子燚扁了扁嘴,叹了口气,起身掠过南璟向外走去。

    县衙里的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手中拄着一根棒子,直抵在地上,而他们的头则要掉下来是的,皆靠在那棒子上,祁子燚长剑向前打去,将他们的棒子全打落在地,他们失去了棒子,重心一下子失衡,全部向前扑去,倒在地上。

    看到来人之后,衙卫纷纷捡起棒子,整理好着装,笔直地站立着,整张脸紧绷着不敢露出一丝的表情。

    “方宽呢?”祁子燚怒吼一声。

    底下鸦雀无声,衙卫们被吓得大声都不敢出。

    一个县太爷大白天的不知在何处,像什么话!

    祁子燚怒意凛然,一掌将一旁的桌椅劈开,又问了一声:“方宽呢?”

    一个胆子稍大的衙卫战战兢兢道:“出.......出去了。”

    “去哪了?”

    衙卫继续道:“买东西.........”他小心地抬头看了祁子燚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祁子燚有些无奈,只道“你们给我过来,还有把你们所有的人手都叫上。”他带着他们来到一片空地上,待人齐后发话道:“你们所有人现在给我原地跑,跑到我满意为止。”

    衙卫们虽心有埋怨,却敢怒不敢言,相互对视了一眼后,只能像一滩烂泥一样摇头晃脑地跑了起来。

    “以后每天卯时起,每个人必须跑完十圈,少一圈扣一天工钱。”听到这,衙卫们连基本的掩饰都不屑了,怒意,不情愿全部显露在脸上,无声地对新来的大官表达着不满的情绪。

    衙卫中其中一个人终于情绪崩溃,不听祁子燚的命令,自顾自地停了下来,其他衙卫们皆齐齐看向他,看热闹似的想知道祁子燚接下来会怎么对付他。

    “起来,接着跑!”

    那衙卫大概二十左右,比祁子燚小几岁,皮肤白皙,透着稚嫩,像个世家公子哥,似没听见似的,别过头,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这几年,衙门里的人习惯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生活,方宽也不管他们,对突如其来的管束他们不适应,也明着暗着往反方向走。

    “怎么,不情愿,还是觉得我不配?”

    那人依旧别着头,索性往地上一躺,明着跟祁子燚对着干。

    祁子燚像拎小鸡似的将他提了起来,那衙卫根本就没想到祁子燚力气这么大,他一直以为新来的年轻大官就是那种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像以往中央来的官员一样,在这里公干几天,折腾下百姓,就回去了,被他提在半空中,双脚不着地的感觉让他开始有些紧张,他大声道:“我就是看不起你们这种中央来的官员来这里瞎折腾,怎么样,有本事打过呀!”

    听到这句话,祁子燚将他放了下来,将手中剑丢给南璟,望向眼前这个年轻气盛的衙卫,只见他信心十足,嘴角微微勾起,一副赢定了的样子。他父亲原来是这里的镖头,走南闯北,自小跟着父亲学过几招。

    “看你帝都来的,怕是干不了打架这种粗活吧,算了,小爷我仁慈,让你几招。”

    “大言不惭。”

    祁子燚腿脚稍稍一勾,那衙卫几个翻飞,倒也躲过了,更是洋洋得意。

    “倒有几分三脚猫的功夫。”

    听祁子燚说自己三脚猫的功夫,那衙卫不满道,上来直取祁子燚面门,祁子燚左脚伸入衙卫两脚间,轻轻一踢,那衙卫便翻倒在地。

    衙卫有些不甘心,站起来左脚踢向祁子燚,脚还没抬起来,就被祁子燚踩住了鞋子,左脚动弹不得,祁子燚右脚一勾,朝他腿弯一脚,他整个人便被踢到了空中,掉落下来,祁子燚伸手撕开他上衣,道:“身无三两肉,手无缚鸡之力。”不过他身上长长的伤疤却格外的醒目,有些触目惊心。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那衙卫迅速捂上自己的衣服,红着眼眶道:“就算打不过你,你也不用这么欺侮人吧!”

    这时方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了,他走过来扶起那衙卫,道:“小松啊,快向.....大人.....赔不是。”

    “哼。”小松别过脸,自顾自地走向跑圈的队伍。

    “看看你们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拿什么保卫国家,拿什么保卫自己的家人,爱人。一旦流寇到来,你们就只有等死的份,你们这样不求上进之人,被欺侮是活该,做什么衙卫!”

    方宽望向祁子燚,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一幕,竟觉得有些熟悉,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想到这,不禁有些泪目,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慢慢地像自己的住处走去。

    连着两三日,祁子燚都早出晚归,在衙门一呆就是一整天,刚开始衙卫们都会偷懒,少跑几圈,被祁子燚发现后,免不了扣钱和加跑,渐渐地这种现象便少了起来。

    一日,祁子燚在衙门办公有些晚,外面天色已黑,忽然房中的烛火摇曳了一下,一个黑影掠过窗外,祁子燚假装不曾察觉,依旧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书册。

    紧接着,祁子燚察觉到房梁上隐隐有些动静,他不动声色,直到一个黑衣人跃进屋内,横冲直撞地向他砍来,到了近处,却被那凳脚绊了一下,整个人带着桌角上磕去,这一磕,免不了门牙要磕掉几颗,说不定眼珠子都要磕爆,黑衣人一闭眼,却感觉背后的衣服被人抓住,紧接着听到了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

    那人放开他后,他就躲在桌子后面,静观着打斗的几人。

    只见几个人齐齐攻向祁子燚,祁子燚拔剑相向,几招下来,打得黑衣人不敢近身,几个黑衣人相互看了一眼后,改变作战方式,再度分开攻向祁子燚的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祁子燚腾空飞起,一招脚踢四方,将四个黑衣人踢倒在地,两个黑衣人没被踢倒脉门,伤势不重,夺门而逃,两个趴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

    祁子燚扯掉他俩的面罩,道:“你们是什么人?”

    地上两个黑衣人不说话,这时,躲在桌子后的黑衣人手拿尖刀像发了疯般向地上的黑衣人刺去,祁子燚阻拦道:“你干什么,小松?”

    只见小松露出的那双眼睛里不满了血丝和泪花,他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这帮贼寇,为我爹报仇!”

    “你现在不可以杀他们!”

    “为什么?”小松近乎嘶吼道。

    “就算杀了他俩,贼窝依旧在,你们依旧还会深受其害,你难道不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吗?”

    小松想了想,虽心有不甘,但他心底觉得祁子燚说得有道理,便任由两个衙卫将其带走关进县衙的大牢,直恨得牙痒痒。

    他噙着泪水,一把跪下来道:“大人,您教我我武功吧,我想替父报仇,我想守护这里的百姓。”

    祁子燚扶着他起来,道:“可以讲讲怎么回事吗?”

    “我父亲是这里的镖头,是个很好的人。可是有一次运镖的时候,遭到了那些贼寇的抢掠,结果在抵抗过程中死了。镖也没了,为了赔偿损失,家里能赔的都赔光了。此后,我便下决心报仇,所以成了衙卫。”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次上山攻打贼寇的时候,被他们砍伤的,那次本来是能够一举歼灭他们的,但是不知是谁通风报信,才失败了,还害得方..........”

    讲到这里,方大人走进屋来,道:“大人......饭菜已经.....备...备好了,请过来吃吧........”

    几人来到一间小屋内,南璟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到桌上。

    祁子燚先落了座,其余三人迟迟不敢落座,祁子燚道:“都坐下吃吧,不吃要凉了!”

    三人这才敢缓缓坐下,祁子燚看了南璟一眼,尝了一口,又抬起头看向南璟,似乎在问“这是你做的?”

    他不说话南璟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刚刚让她去做饭,她左倒腾,右倒腾,也没烧一个菜,直到方大人来了,才有模有样地倒腾出来几个菜,自己还没帮上什么忙,于是她不好意思道:“都是方大人的功劳,我没帮上什么忙。”

    祁子燚道:“想想也是。”

    小松跑了一天的操,挖空心思想了一天计划,这时候体力脑力全都需要一顿饭来填补,于是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

    方宽道:“粗茶淡饭虽比不上锦衣玉食,但吃得踏实,安心。”

    小松停了停手中的筷子,看了一眼方大人,方才香甜可口的饭吃到口中变了滋味。

    方宽似想到什么似的,道:“再过.....几天就......中秋了,今天这一餐......就当是.......团圆饭了。”

    说到团圆,都像触及在座的四个人心里某处的弦一样,脸上都流露出一丝似有似无的惆怅,就这样,几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饭,便回到各自的住处。

疯癫女人

    夜色下,两人肩并肩地行走在路上。或许是方宽的一句话勾起了愁思,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走到蒋府外面的时候,尚有缺口的圆盘从黑云中挪出来,一下子将两人淡淡的愁容上漆上了一层月光。两人默契地抬头望向空中的月亮,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心照不宣地往里走去。

    进到屋里,因方宽的口味有点重,两人都觉得口中有些干,便拿起桌上的茶壶各自倒了一盏茶,祁子燚正欲喝的时候,门口出现一个影子,在地上左动右动,就是不见影子的主人进来,似乎在犹豫不决。

    “何人?”

    听到里面的声音后,那影子才落进门槛内,来者正是蒋霜儿。

    “大人。”她步子轻盈,身子婀娜,施礼道。

    “蒋姑娘,何事?”

    “剿匪一事怎么样了?”见到祁子燚脸上起了一丝丝变化,蒋霜儿又道:“毕竟这关系到小女子的终身大事,所以特来问问。”兴许想到这日子越来越近,蒋霜儿眼里又落满了泪花。

    南璟偷偷瞧了祁子燚一眼,一向不近女色的他究竟会如何对待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姑娘呢?没想到,祁子燚转过头来望向她,惊得她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瞬间吓了回去,道:“霜儿姑娘放心,我们大人绝对是个怜香惜玉之人,绝不会让姑娘您这样的良家女子被贼寇掳了去。”南璟感觉自己讲后半句话的时候简直在放屁,什么怜香惜玉,没有的事。

    蒋霜儿听到这才收了收眼泪,含情脉脉地看了祁子燚一眼,又看了南璟一眼,柔声细语道:“那我便不打扰大人休息了。”她向门外退去,在将要迈出门槛的时候顿了顿,头微微一偏,紧接着消失在门外。

    “玩笑归玩笑,言归正传,那两个匪寇你打算怎么处理?”南璟一本正经道。

    祁子燚望向南璟道:“当鱼饵。”

    南璟道:“这鱼饵你打算怎么用?”

    祁子燚沉吟了一会儿道:“还在想。”

    南璟点了点头,躺倒床上,对着头顶的屋梁发了一会儿呆,随即闭上眼睛,准备入睡。过了一会儿听得祁子燚道:“你明天再去集市上打听下关于匪寇的消息。如果不出意外,在蒋姑娘出嫁那天便是匪寇存在云丰县的最后一天。”

    南璟没有睁眼,只是淡淡道:“知道了。”本以为祁子燚不会再接话,却又听得他道:“可是累了?”

    南璟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不是很适应,犹犹豫豫地道了句“嗯”敷衍了事。

    “那便早点睡吧。”

    不知是否是他突如其来的两句话,或许是睡前喝了那杯茶,南璟辗转半夜,直到后半夜才睡了去。

    如往常般,祁子燚来到县衙督促官兵操练,经过几日的训练,官兵们已经训练有素,对祁子燚也不再向之前那般反感了,尤其是小松,恨不得天天粘在祁子燚身边,偷师学艺。这日早间训练完之后,他又来到祁子燚的身边,“大人,您教我的那几招,我这几天天天有在练,你看我练的如何?”

    祁子燚示意他展示一下,小松便在衙内的一处空旷处演示了起来,待其演示完。

    祁子燚道:“你的招式虽学全了,但是力道不足。”看到小松原本兴致勃勃的脸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那是他没日没夜操练的,本以为做的已经很好了,会得到大人的夸赞,想不到还是没达到大人心中的要求,祁子燚又道:“小松,练功是十年磨一剑,不可贪急,那容易流于形式.......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继续努力。”

    听到祁子燚后半句鼓励的话,小松像一个要到了糖的孩子般脸上顿时亮了起来,凑近到祁子燚身边道:“大人,你的这身功夫花了几年?”

    被小松这一问,倒勾起了祁子燚的陈年记忆,那是一个下雪天,忽然有一群人冲了进来,他们的目标明明是他,可是带头的那个人却诡笑着拎起她奶娘的儿子当着他的面,不知何缘由地杀死了他,他永远记得那个人对他说的话:“看啊,这就是杀人的快乐,而你是连一只苍蝇都不敢捏死的懦弱的人,那你就只配看着身边亲近之人眼睁睁地死去。”然后那人还递给他一把刀,更为诡异地笑着:“有本事拿着这把刀杀了我,来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知道他是为你而死的,是被你害死的,而你连报仇都不敢,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懦夫!”而他当时只是噙着满眼的泪水,连刀都不敢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不停地从奶娘的儿子也是他的儿时的朋友身上涌出来,淌了一地,粘在他的脚上,似乎是他在抓着自己的裤脚道:“为什么不救我.......”

    自那以后,奶娘虽嘴上没有怪他,但是肯定藏着满腔的痛苦,不久之后便郁郁而终了。那时候只有十岁的他一下子没了一个亲人朋友,他感觉到生活无望,便独自一人来到山崖之上,一跃而下,他第一次感到生命竟是如此的轻松和愉快,但是同时他又惧怕重重砸在地上摔个稀巴烂的痛楚,幸好上天似乎给了他黑暗人生一点点地光明,在落地之前,他被人救了,并且在那里学会了这一身功夫。

    “十年。”

    小松自顾自道:“那我这剑得好好磨磨了。”

    过了一会儿小松又道:“大人,你旁边那位贴身侍卫呢,今日怎没有跟来?”

    祁子燚道:“我让他去办其他事了。”

    小松道:“原来是这样啊,你们帝都的人都长得如此秀气吗?”

    祁子燚抬头看了小松一眼,笑了笑,道:“大概是吧。”

    到了中午,祁子燚不觉有些饿了,身边没了南璟倒也有些不太习惯,便独自绕到后院的厨房想去找些吃的。

    进到厨房后,大致扫视了一遍,却发现除了生的东西,几乎没有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这才想起来今日早上方大人跟他请了假说是中午才能回来,今日的午饭要自己解决了。

    衙内的人这个时候几乎也都走光了,万籁俱寂只能听见自己肚子叫的声音。

    忽然,一阵“咚咚”的敲门声从某处传来,祁子燚本想着可能是隔壁邻居家传来的声音,也没在意。

    走出厨房后,那个敲门声又传来,他好奇地望了望四周,看见衙门后面有扇小门,平常也不怎么在意,他慢慢向那扇小门靠近。

    敲门声又渐响起,并且祁子燚确认就是那扇小门后面发出来的,而且应该是有人敲这扇小门所发出来的声音。

    祁子燚走到小门跟前,这是一扇木门,门是用几条木条拼接而成,稀稀疏疏地钉在一起,因此可以通过木条之间的缝隙窥探里面的情况。

    他往里看了看,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一个普通人家的建筑。但是令他疑惑的是什么人家会和县衙连在一起。

    当他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那阵敲门声又忽地响起,他慢慢转过身,往里看去,发现里面又空无一人。他试着再转身,那阵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他笃定那个人应该是故意趁他转身之际敲的那扇门,似乎像一个小孩一样在跟他玩躲猫猫。

    于是他假装要转身离开,果然那人中计了,祁子燚迅速转身终于看清了门里的事物。着实把他吓了一跳,那是一个没有脸的长发人头,看到自己被祁子燚发现后,从头发里发出一阵阵傻笑。

    祁子燚定了定神道:“你是何人?”

    那人头没有说话,又是笑了一阵,之后才慢慢撩开垂在前面杂乱的头发,露出一张人脸来,朝着祁子燚傻笑。

    因门缝的局限性,祁子燚对门内之人看得不是很真切,他沿着门上的木条看到旁边其实有一个不怎么显眼的门栓,门栓用一条生锈的铁链缠绕着,为什么在衙门的后面会关着这么一个女人呢?而且又是谁将她关起来的呢?

    照着门栓安在衙门这一边来看,把她关起来的人一定是衙门里的人,那么方大人则最有可能。

    就在祁子燚思考之际,那女人开始嘀嘀咕咕起来,但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不知是何缘故,她突然发作起来,不知从哪找来一根木棍,疯狂地戳打着门,这时她口中的话祁子燚倒是听清楚了,也促使祁子燚伸手去打开门。

    “我要杀了你们这些贼寇,我要杀了你们.........”木头上的刺随着女子疯狂地敲击,深深地嵌入肉里,带出血来。

    听到贼寇两个字,祁子燚打开门,那女人一下子冲了出来,他拦都拦不住,紧接着她顿住脚步,悠悠地转过身来,朝着祁子燚左右摇着脑袋看着,然后露齿一笑,待祁子燚朝他微微示好时,她又立马凶神恶煞起来,咬牙切齿地朝着祁子燚将手中的木棍扔了过来,随后整个人朝祁子燚冲去,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女人没什么功夫,只有一身蛮力,祁子燚轻巧地躲过,女人见打不着,见着东西就朝他扔去,周围的东西能扔的都给她扔地上了。

    这时方大人不紧不慢、一脸神伤地从迈进衙门内,听到里面的声响,赶紧加快了脚步,走到后院看到院中的两个人时,大步跑上前去,扶住那个乱扔东西的女人,脸上的悲伤更加浓了。

    他看了看怀中的女人,将她头发上的杂草拨了下来,然后望向祁子燚道:“大....大人没......没事吧。”

    “没事。这是?”

    “这是内人。”

    “倩如啊,我们回去吧。”

    “佳成,佳成,我要找佳成.......”

    “好好,我带你去找佳成。”方大人扶着他的妻子往那扇小门里走去,祁子燚走到门口,待在门口观望。看到方宽回过头来,对他道:“大人,进来吧。”

    祁子燚才走了进去,方宽扶他妻子坐在床沿上,将一个稻草人放在他妻子面前,他妻子一看到那稻草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了,用手抚摸着稻草人,对着面前的稻草人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方宽看到他夫人情绪稳定之后,才招呼祁子燚道:“小屋.....实在...简陋,所以....只能安排.....大人.....住在蒋员外家。”

    祁子燚有些错愕,之前听方宽说家中简陋,今日见之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县太爷家竟简陋到如此地步,除了基本的床、桌子、椅子之外,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另外祁子燚也发现一个问题方宽说话口吃,但是对他夫人讲话却从来不口吃。

    “夫人为何成了这般模样?”祁子燚问道。

    方宽深情地望了他夫人一眼,随后苦笑道:“自从......儿子......死后,她就疯了,看了.......许多的大夫,钱也.....花光了,依旧.....不见好,都说是.......心病,她的心病就是她儿子,可是人.....已死了,我上哪去......再给她.......找一个呢?”

    “方大人儿子是怎么死的?”

    “说来.....话长,既是.....伤心事,不想......再提。”

    待祁子燚出来后,见到小松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这一切,一脸伤感,喃喃自语道:“她又跑出来了?”紧接着叹了口气道:“其实方大人也是个可怜人!”

    祁子燚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小松看了一眼祁子燚面上的神情,叹了一口气道:“方大人刚来的时候可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

    “好官吗?”祁子燚显然不信,一个好官能把云丰县治理成这样?

    小松继续说道:“方大人看到这云丰县常年为流寇所害,满腔热血地发动当地的百姓一起抵抗流寇,我们当时也是像现在一样,早晚操练,那时候人还要多,云丰县每家每户贡献一个青壮年,加起来就有一百多号人了。我们商量了一个计策,先派一个先锋队攻掉山上的暗哨,然后以篝火狐鸣为信号,当篝火燃、狐鸣起的时候,则是群攻的最佳时机。但是那一晚,我和方大人在山下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那个信号,而那个先锋队也再也没有从山上下来,应该是都死在里面了。人没有下来,我们也不敢再往上攻,决定回去商量好对策后再来!但是等到方大人回到家里,却发现.......”说到这里,小松不禁哽咽,眼泪几度要夺眶而出,都被他生生压了回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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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不动的世子妃介绍:
美丽坚强的女主vs冷峻温柔的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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