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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墨天岚     翻滚吧,大明txt下载     翻滚吧,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三章 千年野山参

    张佑也有点慌了,赶忙道:“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说话好使!

    张佑一句话说完,两条长长的队伍已经排好。

    溜子现场派发糖果零食,那些孩子们都是命苦的,身为流民能保一条命在已然不易,平时若是见到旁的孩子吃一粒糖果也要流半天口水,如今居然每人能分到一大把。

    孩子们的小脸激动的通红,在他们的眼里,张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站在大人队伍最前面的是个少妇,虽然是个流民,面有菜色,可是五官端正,身材苗条。

    张佑看了一眼这少妇,只见她一身衣服虽然破旧,倒也算整齐干净。

    那少妇却是个正经人家的媳妇,见张佑的眼睛肆无忌惮的望过来,忍不住红了脸低下了头,可是家里还有小娃娃,生活所迫,她不得不伸出手去。

    “大嫂,你想要衣服吗?”张佑想尽量表现的和善一些。

    “呸,人渣!”

    “恶心,色狼!”

    后面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见了张佑这副嘴脸,都在心里骂了一句。

    “嗯!谢谢张掌柜了!”那少妇的头更低了。

    “来来来,把你的衣服脱了!”张佑道。

    “什么!这厮居然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良家妇女!”

    “见过无耻的,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居然要人家在这么多人面前脱衣服?”

    “简直是个无赖!”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

    “诶诶诶!”张佑此时也有点慌了,忙道:“大家不要误会,我张佑岂是那种坏蛋脓包?我既然来做好事,便是要好事做彻底,你们身上的衣服穿的太久太旧了,我是怕你们继续穿这旧衣服难免对生跳蚤虱子,到时候反为不美。因此我这衣服,你们若是想要,便要用旧衣服来换!”

    话一出口,那些流民们都是面露不信的神色。

    这些流民往往便是这一身衣衫,根本没有替换浆洗的衣服,大半年的时间穿下来,每一件都是破破烂烂,不是露着膝盖,就是露着胳膊肘,这等衣服扔在大街上,便是要饭的也不会来看一眼。

    可这大庭广众的,根本也没个换衣服的地方啊!

    张佑四处一看,便看到自己的那辆马车了,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打开车门,张佑将那少妇让进马车,又将新衣服丢了进去。

    众人只听里面淅淅索索一阵声响,想是那妇人正在换衣服,所有流民的眼睛都紧紧盯着张佑,生怕他去偷看。

    张佑这个郁闷啊,我张佑是大好人,怎么到你们这了就是大色狼了呢?好像在每个人眼里,我都是见个人就会扑过去非礼的吗?

    不一会,那妇人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一脸的羞涩。

    张佑一眼看过去,也是眼前一亮,正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妇人换了这身衣服,果然好看了许多。

    那妇人将身上换下的旧衣折好,递给张佑,又是一脸的娇羞。

    张佑暗自叹气,看来人设真是相当重要啊!

    他一边感叹,一边招呼后面的人来换衣服。

    不一会,一大包衣服已然发完,而张佑的脚边则是堆着一大堆的破衣烂衫。

    那些破衣烂衫里的跳蚤蹦蹦跳跳来到张佑身上,张嘴就咬,张佑的身子扭来扭去,却还是痒的不行。

    这些流民身上穿的衣服不但破烂,而且发出一阵阵臭味。他们穿着这件衣服出门、种地、捡牛粪,还给奶牛挤奶。

    时间一久,当真是五味杂陈啊!

    溜子在一旁看着张佑拿出一件一件旧衣服,换来了一件又一件的破烂衣衫,有些人身上生了痘疹,衣服上都是些脓液,张佑居然也丝毫不嫌弃。

    没用半个时辰,张佑带来的东西已然分发一光,张佑抬起头来,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芒。

    扔在自己脚下的可不是破衣烂衫,而是自己发财的关键!

    张佑招呼溜子,两个人将那些破衣烂衫全部装到了车上。

    “上车!”张佑招呼一声,和溜子两个钻进了车厢。

    “哇!”两人刚一上车面色齐变,张嘴呕吐起来,这车厢里的味道实在是太恶心了!

    车外,那些流民们脸上表情复杂,有感激,也有同情。

    作为男人,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傻,傻的透腔的那种。

    现在,在所有牛场这些流民的心目中,张佑除了是钱多人傻的带名词之外,又多了一个标签——弱智儿童。

    第二天一早,张佑梳洗完毕,高高兴兴地用了早饭,外面小九来报,昨天一下午的工夫,小九已然是准备了个七七八八差不多了。

    张佑点点头,又使人去叫起唐芸,唐芸白了不少,也嫩了不少,不知道是牛奶浴的功劳还是涂脂抹粉过了。

    如意居门前的街上人山人海,人们都听说了如意楼发生的事情。

    大家都很奇怪,这如意楼本身就是个酒楼,可偏偏净出幺蛾子,按说身为酒楼,买些酒水吃食还好,兜卖符水也倒还说的过去,可没想到后来居然要卖牛奶,现在居然又要开买卖了!

    有人说这张佑不务正业,也有的说这张佑神通广大。不过一样的是,大家都很好奇,这位张佑又要卖什么货色?

    不管如何,热闹是要看的,不过大家都自动躲得远远的,张佑家门前百余人一起撅起屁股撒粪已然成为传说,可谁都不想成为传说中新的一员。

    山阴县衙也老早得到了消息,派了衙役混在人群中。

    县令宋兴文有令,只要发现如意楼敢违反命令出售牛奶,就立马抓人!

    三日后。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唐芸带头鼓掌,现在的她完全相信了张佑的话,这牛奶不但可以滋阴补阳,使得皮肤白嫩,还能赚大钱。

    张佑往前走了几步,仰头看去,只见门楣之上,大红的绸缎盖着招牌,连两边的对联也盖着。

    “不错不错!”张佑看了一眼小九,这厮办事很靠谱。

    张佑咳了两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诸位知道,我如意楼的神水治病那是一绝,之前的符水治疗大脖子病那是水到病除,只是区区一杯如何及得上满满一池?……”张佑一挥手,从身后小九背后接过来一根裹满了泥巴的细长萝卜。

    “这是关东千年的老山参!”张佑手拿萝卜来回挥舞,信誓旦旦。

    围观的众人都惊呆了!

    这可是关外的千年老人参啊,据说关外的人参那是仙药,不要说吃上一根,便是嚼一根参须,也能延年益寿,命过百岁。

    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张佑手里的那根东西,想亲眼看看这千年山参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只是张佑双手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狂挥,谁也看不清楚啊,只见一根沾满了泥土的东西在眼前乱晃。

    “难怪如意楼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发展迅猛,我早就说这事不寻常啊,现在一看,全明白了,那定是这老山参的缘故了!一定是他们在饭菜之中加了这千年老参,不然为何味道会是如此美味!”人群之中窃窃私语,心生艳羡。

    “我看不见得吧!”也有人撇嘴道:“那哪是什么山参啊,老汉我种了一辈子地,一眼就看出来那不过是根萝卜罢了!”

    也有那一门心思专营之人如同发现了宝藏!

    这可是千年老山参啊,若是一口吞了,只怕可以白日飞升,如意楼居然藏有这等至宝而不上报朝廷,若是我去向朝廷举报,那还不是荣华富贵大大的。

    一千个人便有一千个想法,每个人的心思都在那株“老山参”上,却是各不相同。

    唐芸却是眯缝着眼睛想看清楚点,今早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便见张佑鬼鬼祟祟,从青菜堆里抽出一根萝卜来塞进了怀里。

    “诸位,你们有福了!”突然之间,张佑伸手从腰间抽出刀来,以一种旁人根本看不清的速度挥刀狂剁。

    片刻之后,那“老山参”已然是被碎尸万段,便是他萝卜地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再也认不出来了!

    “诸位请看!”张佑双手将那一堆“老山参碎”捧了起来,这回他的动作很慢很温柔。

    反正是死无对证。

    一瞬间,那些看客全都呆了,那可是千年“老山参”啊!居然就这么惨死刀下?

    那觉得是萝卜的也愣住了,自己的话如今已经如同放屁。

    你削尖了脑袋想钻营的眼见错过了万年一遇的发财良机,更是悔恨无比。

    张佑一转身,将手里的“老山参碎”扔进了身旁的大桶里。

第七十四章 清华池开业

    这一瞬间,围观的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

    在这一刻,花心大萝卜终于完成了生命中的升华,从田间地头一棵不值一文的大萝卜变作了万年不朽的传说。

    小九快步上前,点燃大桶下面的柴禾,不多时,袅袅白雾升腾而起。

    一股浓厚醇香的气味飘散全场。

    所有人都忍不住伸长了鼻子,想多呼吸两口千年老山参的仙气。

    在所有人惊诧的眼神中,这雾气昭昭,朦朦胧胧,看不清楚的情况下。

    张佑左一把右一把,什么成型何首乌,什么百年灵芝万年肉太岁,全都一股脑的扔进了大桶之中。

    “天呐,这么多珍贵的药材,这是要做什么呀?”

    “难道,难道空虚道长要沐浴更衣,白日飞升之日?叫咱们大家做个见证?”

    “听说仙人升天那是仙及鸡犬的!”

    虽然议论声多了起来,人群中不时会传出几声鸡叫和犬吠。

    张佑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心说这到底是古代啊,民心淳朴啊!这简直就是骗子的天堂好不好?我张佑不过略施小计,居然把你们骗得团团转,这!这叫我的良心……好开心啊!

    旁边小九都傻了!

    他自诩跟着王叔这么多年来,什么无赖手段没见过,什么坏人没见过,可是那些坏人和自家这位张大哥相比,简直就是小白兔了!

    那些个什么成型何首乌,什么百年灵芝万年肉太岁,都是他采买而来,一共才花了不到三百文钱,可到了张大哥嘴里,身价顿时就上升了一万倍不止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吗?

    张佑看差不多了,将手一挥,两名大汉上前来,将那大桶举起,倾倒在旁边一个水槽中。

    白色的牛奶夹杂着诸多灵丹妙药散发着奇怪的浓郁香气,沿着水槽咕咕而下,流进了一间房间。

    所有人的喉头都忍不住上下滚动!

    这等神汤若是喝上一口,只怕是可以多活一千年啊!

    数量有限,先到先得!有些豪阔的已经准备好了银子。

    山阴县衙的衙役们,则是暗中互相交换了下眼神,那大桶里熬煮的铁定是牛奶了,只要张佑说一句“卖牛奶”!就马上动手抓人。

    只要动手抓人,那浸泡了无数灵丹妙药的牛奶就是赃物!

    衙役们心情大好,这么多年,什么赃物没吃过?可越吃便越是肥壮,没想到啊,今天居然能靠吃赃物有成仙的机会!

    而且据说张佑的银子多了去了,这张掌柜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乃是最好的肉票,若是抓到大牢里,一定可以勒索不少银子。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张佑伸出手来,一扯身旁的大红绸缎,头顶的匾额顿时露了出来。

    清华池!

    旁边两块巨大对联上也写着两行字:引下当年玉环奶,洗出人间太白来!

    什么!众人全都震惊了,这,这张佑用了无数珍贵药物,配以牛奶,难道是用来给大家洗澡的?

    而且这副对联也太恶了吧?

    当年贵妃杨玉环乃是唐玄宗最宠爱的贵妃,而李白则是唐玄宗大唐最才华横溢的诗人,所谓郎才女貌。据说当年杨贵妃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便去给醉酒的李太白磨墨去了。

    这两人,一个是当世第一的美女,一是纵横风流的谪仙人,当时长安城里便传出了两人借着写诗磨墨眉目传情的故事。

    也正是为此,唐玄宗一纸诏书将李白贬出来长安,更有好事者将这段风流公案安在那胡人安禄山身上,逼得安禄山起兵反唐!

    所有人看着这副对联都露出了会心一笑。

    据说当年杨贵妃就是以牛奶为香汤沐浴,才洗得浑身如粉团一般的雪白,将个唐玄宗迷的从此君王不早朝。

    而据说正是贵妃沐浴后的一碗香汤,使得李太白诗兴大发,成为一代诗仙。

    这是何等美丽的传说!

    “诸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两银子一位,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转眼之间,张佑手持他的大喇叭,大声叫卖了起来:“这是我们如意楼新开的香汤沐浴,不但延年益寿,更是治病去疾,男的洗出泼天富贵与才气,女的洗出绝世容颜与美貌!兄弟们,你们还在为科场上写不出文章来而苦恼吗?姐妹们,你们还在为家里男人流连烟花柳巷而夜不能眠吗?快来我清华池,洗掉一切烦恼!”这一套词张佑都不用现学,那是张嘴就来。

    “我要,我也要!”人群顿时沸腾了,用牛奶洗澡诶!那可是传说中杨贵妃才能享受的待遇,而现在,居然只要一两银子!更不要说牛奶里面有那么多名贵的灵药了。

    瞬间,长长的大队出现在清华池的面前。

    从这一天起,每一个来到如意楼的人都会得到一个忠告,空虚座堂:这位朋友,你有凶兆!正好,我这有一张门口清华池牛奶浴的优惠券,送给你吧!

    这生意想不好都不行啊!

    …………

    “哼!岂有此理!”

    天然居暖阁之中,胡常跳着脚叫骂。

    “张佑实在是欺人太甚了!”胡常的脸都白了。

    胡平在一旁垂头不语。

    你一个好好的酒楼不弄,非得去卖什么治疗大脖子病的药水,买药水也就算了,又去折腾什么牛奶,现在倒好,居然又开了个什么清华池,还号称在清华池里洗个澡就可以不得天花?

    “简直荒谬!”胡常大怒。

    “来人啊,备轿,我要去县衙见宋县令!”胡常叫了半天,却没人动弹。

    “掌柜的,上次的事情,咱们便搞得灰头土脸,至今还抬不起头来!我看这事,还要想个其他的法子!”一旁,胡平缓缓说道。

    “哼,你有什么法子?”胡常愤愤不平道。

    “可惜我要找的江湖奇侠还不见踪影!”胡平皱眉道:“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借刀杀人的计划!”

    ·······················

    唐芸的眼睛瞪的老大!

    这也行!

    唐芸实在是没想到,张佑的计策居然奏效了!而且看起来是赚大钱的模样啊!

    唐芸见此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本来她对这主意十分的不看好,只不过那么多牛奶在家里扔着,始终是不个好事情。

    如今,那浴池中散发出浓厚的牛奶味怎么闻怎么是一股钱的味道。

    一时间,清华池门前的人们纷纷撸起袖子来看自己的胳膊。

    忒黑了有没有?

    “如果我可以变得白嫩一点,家里的是不是就不出去花天酒地了!”所有的妇人们都这么想。

    “这可是只有杨贵妃才能享受得起的待遇啊,没想到我也有这个机会体验一下!”诸多男子抬头看看清华池两边悬挂着的对联,摸了摸腰间的钱包,一个个兴高采烈地便去交钱。

    “走走走!咱们在这溜溜地站了一天了,不如也去洗一洗!”那几个衙役也是交头接耳,喜形于色!

    现在可是清华池开业大酬宾,虽然要一两银子洗一次,但还可以赠送如意楼的优惠券一张!

    再说谁不想试试杨贵妃当年享受过的牛奶浴!

    大家乱哄哄挤进了清华池,交过钱领了木屐后,纷纷跳进了奶池里。

    “哇,好光滑啊!”白色的牛奶化作浪花,将每一个人包裹在其中。

    “这可是纯牛奶啊,之前卖的很贵的呢!”平素里连喝牛奶都不舍得的人,此时居然可以在牛奶的海洋里洗澡,于大多数人来说,简直就是在做梦!

    甚至有些人趁人不备低下头喝了两口。

第七十五章 天下第一浴

    然而更多的人则是在浴池底下狂摸。

    如果能摸到一片千年老山参,回去的路上再买一只老母鸡,晚上就有鲜美的人参炖鸡汤喝了!

    至于成型何首乌,千年野生大灵芝也是不错啊!

    “哇!我摸到了参须!”有人高喊道,从牛奶池里举起了手。

    “奇怪,参须应该是黄色的吧!”这人呆呆发愣,却听见旁边传出一声惨嚎:“混蛋,是谁,是谁薅老子的毛。”

    更多的人则是在池底捞到了很多不知名的草药。这些草药经过了牛奶的浸泡,已然还是很硬。

    按照进来之前墙上告示的指点,众人手握药草,开始在身上擦拭。

    “你们都听说了吧!张掌柜说了,认真洗,就可以不得天花呢!”

    有人一边搓洗,一边欣喜的说道。

    天花可是令人谈之色变的病症,一旦得了就万分凶险,这一两银子洗一次牛奶浴已然是赚了,若是还能不得天花,那简直是赚飞了!

    虽然大部分人对这句话半信半疑,但本着钱已经花了不用白不用的心里,所有人都捞起了药草,开始在身体上用力擦拭起来。

    干硬的药草划过身体,微微有一些痛感,可是所有人都不觉得痛苦,只觉得自己多搓一下,就相当于少花了一文洗澡的钱。

    不多一会,所有人身上都是红彤彤的,身体表面出现了一道道的红血丝。

    “真过瘾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几个人感觉值回了票价,缓缓站起身来,爬出了浴池。这几个人刚一出来,门口顿时又放了人进来替补。

    整个浴室里一个萝卜一个坑,塞得满满当当。

    那几个人爬出浴池,便见出口处老大一个招牌,上面写的明明白白:你知道为什么唐朝享国日久,国势昌隆吗?他们是太上老君的子孙啊!你知道为什么李太白奇才天纵吗?因为他姓李啊!读到这里,你还不想沾沾仙气吗?

    下面画着一个老大箭头。

    有的人脚趾中间夹着两片萝卜碎,一脸不在乎的回家熬鸡汤去了,剩下的倒是满脸好奇,待小二说了免费上香之后,这几位兴致大涨,顺着箭头来到一座香堂。

    排位早就是供好的,左边是太上老君的排位,右面却赫然是当今皇上弘治帝的牌位。

    几个人正光着屁股一脸懵逼,旁边小二早就拿了衣服过来。

    这几人不看还好,一看忍不住眉头一皱,只见小二拿来的都是破衣烂衫,还散发出阵阵异味。

    “敬天不忘民!爱富不嫌贫!”旁边一个小二一本正经地道:“请诸位穿上这百结衣,以示敬天爱民,不忘困苦,敬爱君父之意!”

    几人一脸尴尬!

    本来吧,太上老君是谁的祖宗可以不管,可如今这澡堂子里居然供上了当今皇上的牌位,如果不规规矩矩下拜,如果被锦衣卫得知了,打上一个不敬皇上的罪名!

    几个人都怕了,赶紧穿上百结衣,然后一板一眼地下跪磕头。

    折腾了半晌,几个人都是又出了一身汗,倒是觉得神清气爽,那边小二先叫他们剥了衣服,然后拿出本子来,将这几人的名字住址全都记在簿子上。

    有个人眼尖,一眼看到那簿子上写着“天花娘娘法外开恩簿”,正想问。

    那小二笑道:“不瞒各位说,这牛奶浴之中有空虚道长的符纸,那是极为灵验的,但所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几位如此虔诚跪拜,因此可以上这天花娘娘法外施恩簿,诸位日后那是再也不会得天花的了!”

    几个人半信半疑,却也不敢说什么,赶紧穿了衣服离开。

    这一日之中,这一幕在清华池内无数遍的上演。

    张佑他们的钱袋迅速鼓了起来,唐芸的眼睛高兴的眯成了一条缝。

    清华池的生意很好,毕竟这牛奶浴除了张佑这等人,旁人也想不出来,更加重要的是,如意楼如今已经垄断了整个绍兴地区的牛奶的产运销!

    当初牛奶产量虽然少,但是绍兴附近也有养牛的,虽然奶牛的数量有限,牛奶的产量也不高,但牛奶本身就是高端食品,不愁没人买,可自从如意楼牛奶开始出现在市面上,整个绍兴市场上售卖的,百分之六十就是如意楼的牛奶了,到了后来山阴县令宋兴文一纸禁令,禁绝了张佑的牛奶之路的同时,更是堵死了所有奶牛养殖户的生路。

    直到如意楼清华池的出现,这些奶牛养殖户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线生机,整个江南的养牛户都跑到了如意楼,围在张佑的身边,齐声说着好话,希望张佑高抬贵手,好歹也收一点自家产的牛奶。

    张佑先是沉痛的表示,自己如此做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后来,在大家的不断哀求下,张佑小刀一挥,砍价砍了个对折,这才与大家签订了为期一年的契约。

    那些养牛户各个脸上痛心疾首,实际上却是心里窃喜。若不是张佑伸出援手,这些散养牛户一个个都要玩完,现在好了,张佑出价虽低,可也在成本之上,还稍稍有得赚,另外的好处就是,张佑提供的是长期的供货契约,之前虽然也赚钱,奈何有时赚有时赔,相比之下,还是有稳定收益的好啊!

    这牛奶来的便宜,去的便容易。

    旁的浴池,那一天到头也不过是那一池水,不到晚上打烊绝不换水。

    这清华池的牛奶浴却是一天换两次!

    当着所有客人的面,用过的牛奶被排空,新的牛奶一桶接一桶的倒进来。

    所有来沐浴的都觉得这钱花得实在是值。

    至于那些用过的牛奶,也不浪费,张佑叫牛场的人来,将牛奶装回去用来浇花种菜。

    用水浇出来的青菜大家都吃过,可是用奶喂大的青菜!

    现在,南郊村周边的流民们一提起张佑,个个都树大拇哥,连声称赞,都认为张佑与唐芸简直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唐芸听了,腮帮子气的鼓鼓的,她很想找张佑来骂一顿,可是张佑偏偏这几日忙的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唐芸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有奶便是娘了!

    月儿弯弯照九州,这边照着如意楼,那边照着清华池。

    却说这日张佑半夜睡不着,又放心不下小九和溜子两个给十几锅牛奶消毒,便爬了起来查看,自从清华池的牛奶浴爆火之后,张佑就认定了白色乃是自己的幸运色,所以晚上睡觉那是白床单白被子白衣服。

    张佑从床上爬起来,便是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

    他这几日唯恐出了什么纰漏,待自己看过了,总算放心,一阵困意袭来,张佑一眼瞧见旁边一张摆置东西的桌案,打了两个哈欠,爬了上去。不一会便睡着了。

    他这边刚刚睡着,自家的门口却出现了一个身影。

    唐寅抬头,只见大门玄关处,张佑自制的商业版图上,又多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清华池!”忍不住面露诧异之色,才去江南游历了不到半个月,张佑又开了利国利民的新买卖了?

    只是这颜色有些不太吉利啊!

    唐寅上前敲门,过了半晌,自有人出来开门,那溜子见了唐寅不由大惊失色,最近如意楼所有的艰难困苦全是由他而起。张佑早就吩咐下来,若是门房见了这人,必须马上通禀,不得有片刻耽误!溜子唯恐张佑发飙,连滚带爬地通禀去了。

    唐寅呆立片刻,也是满脸惊诧,他在这住了很久,上上下下都很熟悉,为何溜子见了自己,居然如此慌张?

    难道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这一路进门都是白色的。

    “这这这!难道是张兄弟!”唐寅顿时手软脚软,如果张佑没事,这如意居为什么到处都是白的?难道张佑这年纪轻轻真的驾牛西去了吗?

    回想起自己在江南时,小九也曾十万紧急地来说,说张佑要招他回去,只可惜当时他一致认定,这不过是一套说辞而已,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悔恨啊!

    难过的泪水从唐寅的眼睛里哗啦啦地流出来!

第七十六章 悲乎痛哉!

    唐寅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幅画面,面容枯槁的张佑卧倒在病床之上,口中喃喃念叨着:“唐兄啊!老弟想你啊!”

    眼泪夺眶而出,唐寅擦了擦眼泪,一篇感人至深的祭文已经出现了他的脑海里。

    唐寅,叹道:“我亏负张老弟太多,如今来的晚了,说什么也要到他灵前守孝!”他也不声张,直接闯了进去,只见家里里外外静悄悄的,并无一个人影。

    突然,一阵浓郁香气传来,唐寅提鼻子一闻,乃是一股奶香。

    这如意楼经营牛奶生意,本来就是唐寅离开如意楼之后的事情,他自然不知道这是小九他们连夜在给牛奶消毒产生的雾气。

    唐寅不明所以,顺着味道摸了过去,只见如意居后院的火炉旁,阴风阵阵,雾气昭昭,火炉里木柴噼啪作响,旁边杆子上挂满了破破烂烂的旧衣服,实在是诡异异常。

    便在这时,唐寅一个转身,突然看到一张桌案之上,张佑身穿一袭白衣横卧其上。

    唐寅两股战战,语不连声:“这……这……这……张贤弟啊!”眼泪滚滚而下。

    “张贤弟啊!”

    唐寅万万想不到啊,张佑年纪轻轻,居然英年早逝!

    苍天啊!如意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离开的时候,如意楼还是风生水起,可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居然已经沦落至此了吗?眼见张佑病逝,居然连一副棺椁都没有吗?

    想起之前张佑对自己的种种关照,唐寅膝行上前,抱着张佑的身体痛哭。

    张佑睡的正香,梦到自己靠着牛奶浴发了大财,梦里那唐芸仍旧是一副娇羞模样,待张佑摆开浴盆,倒满牛奶,那娇滴滴的小女子突然画风一变,风情万种,一双手直接摸了上来。

    梦里的张佑爽的不行,可是迷迷糊糊却也觉得不妥,哪来的一双手?

    迷迷糊糊之间,张佑只觉汗毛倒竖,抬头一看,只见唐芸瞬间变了模样,宛如蜘蛛怪一般,七手八脚将自己按住,口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一对对獠牙亮了出来。

    “啊!”张佑大喊一声,坐了起来。

    “啊啊啊!”几声更加响亮惨烈的吼声在如意居大院里响起。

    唐寅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退后。

    “诈!诈尸了!”唐寅嘶吼着,所发出的声音已经不是人动静了!

    “做梦,一定是做梦!”张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那人,这不可能啊,唐寅明明还在江南游历啊,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大喊“诈尸!”

    张佑跳下来,一步一步朝着唐寅走去。

    是梦境总会醒的吧?

    唐寅则是差点吓尿了。

    各式各样的故事里面关于诈尸的桥段多了,可是亲眼目睹还是头一遭啊。

    传说中僵尸走路都是一跳一跳的,看来不准,只不过眼神倒是直勾勾的。

    唐寅心里都想跑,奈何腿脚并无半分力气。

    张佑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原来真的是唐寅!

    唐寅慢慢平静了下来。

    “不必怕!”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张佑,唐寅想站起来,却是试了几次也站不起来,只好勉强自顾道:“张贤弟是个大才之人,岂会死?以我看来,分明这是对尘世念念不忘,还魂而已!”

    却见张佑回首抄起一根木棒来。

    “呜呜呜,想是贤弟惦记我,因此见了我来此,神魂自起镇之了!”唐寅泪眼模糊独自呢喃道。

    张佑嘿嘿一笑,上前两步,一脚踹在了唐寅的屁股上。

    “哇!”

    熟悉的感觉,可是这脚虽在,却是物是人非,那个天天跟自己喝酒,为自己印书的贤弟终归是不在了!

    随着棍棒和脚如同雨点落下,唐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段日子以来,游历江南三地,精神都是紧紧绷着的,整个人也累的不行,但是这棍棒和脚带来的痛楚,便如同暴风骤雨,过去了便是平静的海面和漫天的红霞!

    在痛楚和放松之中,唐寅终于沉沉的睡去。

    “妈的,这个家伙,居然打睡着了!”张佑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最近差点也被牛奶的事情逼死,唐寅这个坑爹玩意,居然是叫也叫不来,气死我也!

    此时天色已然蒙蒙亮了,家里的众人纷纷起床,开始新的一天忙碌。

    张佑叫过小九,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这个·····张大哥,这有点过分了吧!”对于张佑的吩咐,小九从来都不多问一句,都是不折不扣的执行,可今天,张佑的吩咐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有辱斯文啊!

    张佑一瞪眼睛,小九瞬间屈服。

    ·············

    新的一天开始了,清华池牛奶浴又开始营业了,凡是那真心喜欢泡澡的,都赶早,因为水干净!

    如意楼的清华池一开,外面顿时涌进来五六十号人。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交了钱,领了木屐,脱好了衣衫,走进浴池。

    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块高高的牌子树在一座小浴池的旁边,上面歪七扭八写了三个大字“才子池”!

    乳白色的牛奶池中,正泡着一个人,看样子那人似乎是睡着了,也有可能晕过去了。

    众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便见那个人白白净净的模样,年纪却也不小了。

    “咦,这人····不是那个江南大才子唐寅,唐伯虎吗!”有人低声道。

    “什么!”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些来洗澡的人里自然也有读书人。

    没想到啊,居然能和偶像坦诚相见!

    几个人围着唐寅来来回回的看。

    “看,还挺白的!”

    “是啊,那唐寅屁股上有一颗疙瘩!”

    浴池里来来去去,不管谁经过都要站下点评一番。

    “呼!”唐寅长长出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感觉真是舒服啊!

    一抬眼,先看到了一大堆脸,一转眼,看到了一大片白花花的屁股。

    唐寅再看了一眼自己所处之处,身边白花花的,这也不是水啊!

    “唐公子,张大哥有话让我讲给你听!”小九早就等着,见他醒了,忙上前道:“张大哥说了,他身体很好,你不用担心,你先好好在这休息,休息完了再去找他!”

    “这个!风格不太对啊!”唐寅脑袋不够用了,这一晚上所见所闻实在是太魔幻了!

    唐寅愣了片刻,随即从浴池里跳了出来,狂奔到柜台,抢了套衣服,胡乱套上,狂奔去了。

    ················

    张佑刚从如意楼出来,便被童大哥叫住了,原来一连几日,张佑都不见人影,而佟珍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便派童永清过来蹲点,守着张佑。

    “咦,童大哥,您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张佑还一脸好奇道。

    童永清苦笑,“张掌柜啊,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难道忘了佟知府的交代了?”

    “交代?什么交代?”张佑闻言,一脸懵逼。

    良久,他才猛然想起,那日佟知府特意嘱咐他,让他过几日去趟府衙,好好商讨一下细盐试点的事情。张佑本来已经想好规划的,只是后面发生了牛奶事件,导致这事完全被他遗忘了,今日童大哥一说,才猛然想起。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童大哥,我这就随你去见佟知府!”

    童永清笑了笑,便带着张佑朝府衙走去···········

第七十七章 好一条毒计

    张佑跟着童永清再次来到绍兴府衙,这回倒是很方便,有童永清在,根本无需通禀,佟珍在书房接见了张佑。

    刚一进门就听见到了佟珍爽朗的笑声,见张佑到来,佟珍笑道,“张掌柜,听闻你最近挺忙啊,又是卖牛奶,又是开浴池的。”

    张佑一听这牛奶,就满脸郁闷,拱手苦笑道,“佟大人说笑了,这牛奶倒是把我弄惨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张佑实在是不想在这话题上继续下去,于是开门见山道。

    “之前您跟我提的那个细盐的事,我回去认真想了想,已经把我的想法都写了下来,不足之处,还望佟大人见谅!”说着张佑便将之前写好的几张信纸交给佟珍。

    佟珍满脸惊喜的接过张佑递过来的信纸,打开认真读了一番,良久,静静不语。

    见佟珍半天没反应,张佑不由眉头微皱,轻声道,“佟大人?”

    听张佑的呼喊,佟珍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缓缓道,“依你的意思是准备在绍兴府建一个制盐工坊?”

    张佑点头,“正是!只有这样,才能快速、有效的大面积提高细盐的产量。”

    佟珍面露难色,“这制盐工坊可不是小事啊,历来盐铁都由朝廷掌控,这······怕是很难啊。”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嘛,不如佟大人先将此法报给王大人?”

    佟珍思索一番后,点头道,“好,老夫过两日便差人送给王大人,看他的意见如何。”

    随后又长叹一声,盯着张佑打量许久,才开口道,“只不过眼下另有一件麻烦事,不知张掌柜可有办法?”

    张佑拱手道,“佟大人请讲!”

    “如今我绍兴府下三县都出现了天花,老夫昨日召集几名医官居然束手无策,徒唤奈何。”

    张佑闻言,开口道,“这····我也听说了,尤其是城外好像聚集了挺多的流民。”

    “正是,老夫已上报朝廷,请求派太医院的医官前来,只是这远水解不了近渴啊。”佟珍叹道。

    张佑想了想,开口道,“您要说医官,其实我之前遇到一位,那人名叫李言闻,只不过后面此人不见了。若是能寻得此人,想来治疗天花,应该问题不大。”

    佟珍两眼一亮,“此话当真?!”

    张佑点头。

    “听说你的浴池,能治疗天花,此话当真?!”佟珍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张佑愕然不语。

    ······················

    杭州府一家客栈内。

    “听说了吗?绍兴府最近闹天花闹的特别厉害。”

    另一人也叹道:“可不是吗?我家一亲友的娃儿,冰雪聪明的孩子,真是人见人爱,便是得了天花,没熬过去,家里是哭天抢地,哭的我好不心酸!”

    又一人嘻嘻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吗?这天花老早便有人可以治了!”

    那几名食客闻言一惊,便是坐在一旁的李言闻也忍不住抬起了头来。

    他自从那日在如意楼不辞而别,近来一直在周边山里寻找草药,刚刚回到城里。正准备云游天下去,却不料听到了这件事。

    “你们不知道吗?”那人笑道:“便是绍兴府山阴县的清华池啊,那张佑打了包票了,只要去他清华池洗澡,便不再得天花了!”

    “哎!人命关天,老兄岂可胡说,我读了数十年书,从来没听过说洗澡可以治天花的!”

    “这年头,治不治病不好说,赚钱倒是真的!”那个人又道:“你们之前不知的吗?那如意楼之前靠这兜卖符水,便大发了横财!”

    “哼!又是这张佑,真是岂有此理!”听到此处,李言闻再也忍耐不住,拍案而起。

    他这一动静,引得许多人都朝他看去。

    “诶诶诶,这位兄台,不要生气!”那人使一个眼色,身边几位食客一齐劝道:“那如意楼如今在绍兴府之中好大的名声,咱们不过是随便说说,你可别往心里去!”

    “哼!”李言闻一甩袍袖,怒道:“我乃是医者,所谓医者父母心,难不成眼看着那张佑信口胡言,坑害病人而不理吗?我李言闻身为医者,今天这事,我管定了!”

    说罢,李言闻起身便走。

    当初张佑卖那个什么药水,虽然真能预防大脖子病,但他却始终不肯直言相告,李言闻便憋着一口气,没想到,现在你居然敢妖言惑众?

    不打你个七窍流血,你就不知道砒霜是有毒的!

    李言闻心里很气。

    身为医者,李言闻岂不知道气大伤身的道理。

    可这世道,想起来就不由得人不生气。

    李言闻年幼时,也是进过学读过书的,只是古人有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李言闻对八股文着实提不起兴趣来,偏偏对医术最是喜爱不过。

    在李言闻看来,要治国平天下,必须先修身齐家,医家所言:一脉不和,周身不安。又说通则不痛,痛则不通!

    这哪里是说为医,分明就是治国平天下的至理!

    医术一道,有阴阳,有五行,有君臣佐伍,起沉疴,愈痼疾,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若是不对症而下药,便是人参灵芝还阳草,也不过是催命的毒药,可若是看准了病候,一针一石,便是救命的良方。

    治病与治国乃是殊途而同归。

    因此,身为医者,虽然往往为他人所轻贱,李言闻却是自有一股傲气!

    也正是为此,满朝朱紫,衮衮诸公,却没几个人入得了他的眼。

    胸怀黎庶,却整日在大腹便便的宦官巨贪面前点头哈腰,纵然是医者,又能如何?

    李言闻仰天长叹,不觉泪已沾衣。

    苟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为了心中的理想和信念,想到了便一往无前的去做!

    非上上智,无了了心!

    李言闻终于明白,自己必须要有一番作为,才能对得起自己所学的这身医术。

    张佑叹了口气。

    日子不好过啊!

    本来以为自己的主意相当不错,奈何形势比人强,如意楼清华池的生意,经过了十几天之后,居然是越来越差了。

    不是如意楼的牛奶浴不好,眼下牛奶供应充足,那一池子白花花的,没掺过一滴水,可这到底是牛奶,价格再低,也低不过水去。

    旁的浴池,洗一次不过十文八文钱的,可包家的牛奶浴,洗一次也要一两银子。

    来浴池洗澡,牛奶虽然好,但也太烦,刚刚洗的干干净净的身子,又要穿上脏不拉吉的百结衣,平白无故弄脏了身体,回家还要再洗一遍,而且张佑的花样太多,又是跪拜,又是上香。

    因此,清华池的生意越来越差了。

    张佑手握账单,愁的不行,利润从先前的一天三四百两,到现如今的只有七八十两。

    似这般下去,撑不了多久啊!

    “张大哥,外面有人求见!”小九前来通禀,背后跟着个缩头缩脑的家伙。

    “张掌柜,童班头有一封信给你!”那人将信交到张佑手中,头也不回的去了。

    “童大哥?”张佑不解道,这童大哥有什么事自己不来,干啥送信给自己。

    怀着满腹疑窦打开信笺,张佑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笑了。

    我就说嘛,胡常等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居然又出幺蛾子。

    张佑叫小九拿过蜡烛来,将信一把火烧了,心里却是来来回回不停思索。

    这些胡常的花样还真多啊!居然想借刀杀人。

    童大哥的信里说的明明白白,经过调查,胡常买通了许多医馆的大夫,要找张佑的麻烦。

    你张佑不是说在你清华池洗澡能防天花吗?

    在这事上,谁最权威?自然是这些大夫、郎中了!

    只要这些大夫、郎中来张佑门前闹上一闹,揭穿了张佑的把戏,清华池的买卖就再也干不下去了。

    这一条计策好毒辣啊!

    张佑闭目思忖良久,然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七十八章 李言闻踢馆

    童永清自然是一片好心,只不过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张佑如今已被逼到了绝境,不使出点真本领来,这一关便不好过。

    张佑仔细思考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天花病毒乃是这世上最古老的病毒之一,一旦发病,便无药可救,只能凭借个人的抵抗力与之抗争,算得上是听天由命了。

    也就是说,天花只能预防,而不能彻底治疗,至少眼下是不行。

    正所谓不治已病治未病!

    然而自己的困境难便难在此处,天花如此凶猛,从古至今,谁也没听说过靠洗澡就能防天花的,不要说在普通百姓眼里,便是在所有郎中、大夫眼里,自己这种行为根本就是在妖言惑众,谋财害命。

    更要命的是,这天花只能防却又不能治,那些在清华池里洗过澡的,自然是不得天花了,可是这世上不得天花的人多了,谁会承认这是你如意楼清华池的功劳啊!

    这简直是“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的负面典型啊!

    可是如今,胡常居然买通了医馆的郎中来寻衅,这可叫我如何自证清白?

    张佑叹了口气,若说自己真是骗子,给人揪住痛殴一番也就算了,可如今自己明明掌握了核心科技,还要给人当骗子痛殴,那可太冤枉了。

    没吃贼的肉,贼的打倒是一点没落下!

    张佑想了半天,居然是没半点办法。

    这里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自己明明知道是对的,却偏偏不能说,只要自己漏出去一个字,不出三天,这法子就会传遍天下。

    正在这时,小九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

    “张大哥,清华池那有人闹事!”小九一脸的欲哭无泪。

    张佑叹了口气,心说来的好快,没奈何,这事不是当缩头乌龟就能解决的,他整了整衣服,跟着小九出了如意楼,来到了清华池门前。

    清华池门前,一人昂然站立,身背药袋,见了张佑,肃然道:“张掌柜,多日不见,今日我特意前来问道!”

    “李·····李言闻!怎么是你?!”张佑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李言闻冷笑,“怎么?我在杭州听闻你这清华池的事,今日特意前来!”

    张佑呆愣片刻,试探道,“你···从杭州来的?”

    “正是!”李言闻点头道。

    “那这么说,你不是胡常派来的?”张佑继续问道。

    李言闻眉头一皱,纳闷道,“什么胡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听李言闻这么一说,张佑的苦瓜脸顿时变成了西瓜脸,上前笑着拱手道:“哎呀,李兄啊,你那日不辞而别,今日重逢,幸何如之?”

    李言闻便是一愣,没想到多日不见,张佑一反常态,居然还挺客气。

    “哼!口腹蜜剑,真正的小人!”李言闻不为所动,四处看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已然无数。

    如今张佑已然是绍兴府全城的著名人物,那些个酒楼茶肆里的说书瞎子,无事时便在如意楼门前溜达,寻找新故事的素材。

    毕竟这两个多月以来,如意楼前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从古至今,只见有武师上门踢馆,这郎中上门踢馆的,倒是头一遭见。

    所有的瞎子们都支愣着耳朵仔细听,其余看热闹的也都睁大了眼睛。

    这李言闻虽然还并未入职太医院,但多少还是有点小名气的,尤其是经过之前治疗大脖子病一事。

    另一边,张佑乃是绍兴府青年的翘楚,风头正劲,前些日子如意楼兜买治疗大脖子病药水一事老早已经传遍整个江南,之前唐寅买诗集也是传的沸沸扬扬。

    大家都很好奇,今天这一场关公战秦琼的好戏,到底是张佑再次获胜,还是这个李言闻占优!

    李言闻也不顾其他,昂然道:“我听说你四处宣扬,说你这清华池里洗澡,可以治天花!”

    “不错!”张佑胸有成竹地笑眯眯应了。

    李言闻正想说话,只见张佑嘿嘿一笑,道:“我自有此本事,干你何事?”

    李言闻气得直翻白眼。

    身为郎中,又是医术高超的那种,李言闻在湖北的时候,那个病患见了不是客客气气奉为上宾?

    而且李言闻也并非普通的医者,他是读过书明理的。

    所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虽然身不得为良相,可之前在湖北的时候,任何人见了李言闻,都要喊上一声李神医。

    在来之前,李言闻已然设想过各种情况,这张佑说不定会动粗,说不定会拿出银子来求自己放他一马!

    笑话!

    什么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虽然你张佑是有点小本事,能够预防大脖子病。但是你说什么洗个澡能治天花,简直是荒谬至极!我李言闻是要给所有百姓做主的!

    可是,李言闻说什么也没想到,这张佑居然一上来就用最怂的语气说出来了最狠的话!

    “哼!我李某人身为云游郎中,岂能眼睁睁看着你妖言惑众,谋财害命!”李言闻转过身来,从自己背的袋子中拿出一本书来,道:“我李某人自幼熟读医书,遍览古今典籍,从未见过用牛奶沐浴便可以治疗天花的!这清华池若只是普通浴池,用牛奶噱头招揽客人,那也罢了!可这天花,是何等凶险的病症,岂是区区一池牛奶可以治好的?你这么做,便是妖言惑众,贻害众生!我李言闻身为医者,所谓医者父母心,岂能眼睁睁看着你敛财,却害了旁人的性命!”

    他这一番话出自赤诚,说的是铿锵有力,落地有声,围观的人多有受过他恩惠的,听李言闻说完,都是拍手叫好!

    那些个说书的瞎子却是赶紧将李言闻的话一字不漏的记在心里。

    所有人都朝着张佑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而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一下子突然冒出十来个郎中,纷纷站在李言闻身后给他打call,声援李言闻!

    更有甚者,还叫嚣着,“这张佑妖言惑众,简直是一派胡言,大家别信了他的鬼话!”

    “我去,这厮居然很会发动群众啊!还有这群郎中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是胡常派来的?”张佑叹了口气,这李言闻在历史上虽然名气不大,但却有个鼎鼎大名的儿子,正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那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等事,若不是有大决心大毅力之人是万万难以完成的。

    比较悲催的是,这头犟牛咋就都盯上我了呢?

    张佑很想将李言闻请进家里好好来个把酒话桑麻,可张佑心里明白的很,今日之事,那是有进无退,只要自己稍稍流露出一丝退意,自家清华池的买卖和名声,便一起玩完了。

    现在是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硬着头皮上啊!

    张佑冷冷一笑,道:“李兄,咱俩也不是第一天相识了,你也是读书人出身,须知万事需有凭据,如今你空口白牙,污人清白,我张佑倒要和你们这些郎中讨个说法!”

    李言闻一愣,万万想不到张佑居然会反咬一口,怒道:“汗牛充栋,无数医书,难道算不得凭据吗?”

    张佑嘿嘿一笑道:“李兄既然是读书人,当知有一句话……”

    他看了一眼李言闻,慢悠悠地道:“尽信书,不如无书!”

    “你!”

    李言闻差点没背过气去,这话乃是亚圣孟子的话,他李言闻胆子再大,也不敢说孟老夫子说错了!

    不过李言闻到底是聪明人,念头一转,已然明白,自己这是上了张佑这厮的恶当了!

    他张佑夸下海口说用他家牛奶洗澡可以治疗天花,要拿证据,也自然是该他张佑拿证据才对。

    李言闻冷冷笑道:“何况说用牛奶洗澡可以治疗天花,乃是你张佑夸下的海口,要说拿证据,也应该是你拿!”

    他转过身来,朝着众多看热闹的人大声道:“诸位,如意楼的清华池开了已然有一段时间了,这每天来清华池牛奶浴的人可也不少了,你们可曾见过哪个天花病人是在他们家治好的吗?”

第七十九章 与你何干?

    “没有,这位兄台,咱们一个也没看见过!”

    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人多了去了。

    李言闻转过头来,冷冷笑道:“若是你还执迷不悟,倒也简单,听闻这几日城郊多的是身染天花的叫花子,我这就去叫几个来你的浴池中洗澡,看你治不治的好!”

    只要他坐实了张佑所谓洗牛奶浴治天花是无凭无据的鬼话,便可以一纸诉状,将他们告到衙门里去。

    张佑却是叹了口气,道:“我一早就知道这世上多的是欺世盗名之人,有道是举孝廉父别居,举秀才不识书啊!只是没想到,李兄也是个浪得虚名之辈!”

    “什么!”李言闻不由大怒,他一直勤勤恳恳,脚踏实地,最不喜欢做些无用之事,图什么无用之名。

    张佑一指旁边的牌子,道:“李兄也是个识字的,不妨看上一眼!”

    李言闻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顿时一脑袋黑线。

    张佑冷笑道:“我这牌子上写的明白,在我清华池洗过牛奶浴之人,可以不得天花!我想请教李兄,不得天花,和治好天花,是一回事吗?”

    李言闻翻了半天白眼,说不出话来。

    失误啊!

    自己一腔怒火急匆匆而来,居然没有仔细看过这牌子上的内容。唉,真不能人云亦云啊!

    但随即,在李言闻的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那牌子上的字不过是张佑玩的花招而已。

    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这等小花招,李言闻岂有不知。

    那些个庸医往往拼命夸大病人的病情,然后把病人恢复健康当做自己的功劳!

    张佑的所作所为简直与此如出一辙啊!

    那天花再厉害,得了天花的人也毕竟是少数,可这清华池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肯定大部分不会生天花啊!

    便是自己将所有在这牛奶浴过的人都找到,只怕也很难证明自己的正确啊!

    李言闻的额头见汗了。

    唉,自己这回还是大意了,这张佑果真不好对付啊!

    “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张佑摇头叹息,道:“这都是你们医家的花招,我张佑是什么人,岂能和你们这些庸医一样!”说完,张佑还满脸怜悯地摇了摇头。

    “你你你……”李言闻只觉喉头发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没想到这厮居然抢我的台词倒打一耙!

    李言闻这个气啊!

    他走遍大江南北,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万万没想到,今天又一次栽倒在张佑这人身上。

    无赖不可怕,就怕无赖有文化啊!

    这厮居然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把自己噎的直翻白眼。

    李言闻定了定神,道:“你这厮狡猾擅辩,满口胡言,我李言闻身为医者,治好的病人也有千百人,你号称牛奶浴便可预防天花,我倒问你,你有哪个防住了的,叫出来给我看一眼,我便认输!”

    这个·······

    张佑挠挠头,心说这李言闻可真不是白给的,说话有劲啊,赶趟啊,可是算你倒霉,居然遇到了我天才张佑。

    张佑嘿嘿一笑,道:“李兄说的有理,正所谓不目见而臆测其有无,绝对不可啊!”

    李言闻微微一愣,倒是很意外,本来他心里清楚这是一笔糊涂账,根本就很难说清楚,只要张佑一口咬定他家的牛奶浴就是有效,自己一时三刻之内,还真是没招,毕竟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在清华池洗过牛奶浴的人得了天花的。

    可是没想到张佑居然十分赞同自己的想法。

    张佑嘿嘿一笑,道:“只是我对于医理,只不过是一知半解,倒有个问题想请教李兄。”

    李言闻眉头微皱,当下只好点头道:“你说来便是,我若知道,必定不隐瞒。”

    张佑嘿嘿笑道:“我听说朱砂这东西,两百年后便化为铅,再过两百年便化为白银,再过两百年便要化作黄金了,不知可有此事!”

    李言闻一愣,没想到张佑会提这种问题,他是个坦荡之人,当下点头道:“不错,九转回丹,银铅互化,这是书里写的,自然不会有错!”

    张佑眼珠子一转,道:“既然如此,这玩意从朱砂到金子,便需要六百年了!”他嘿嘿一笑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李兄,不知人生于天地之间,为寿几何啊?”

    李言闻道:“人之禀赋不同,受天地阴阳之气,父精母血而成,在世间辛苦劳累,养生不得其法,饮食不得其要,有数年而夭折,有壮年而猝死,得养天年者,十中无一,古语有云,人生七十古来稀,虽然传说中有八百岁之彭祖与各路神仙,但一般来说,百岁已然是绝高之寿了!”

    张佑哈哈一笑,道:“好好好,既然李兄说的明白,我便要问了,既然那朱砂化作金子,要耗时六百年之久,人之寿命不过百年,我倒想请教,这朱砂化金,到底有谁见来?”

    李言闻便是一愣,这朱砂化金的说法,乃是他从古籍中看来,那些炼丹的道士言之凿凿,可要说有谁见来,可从未见于典籍。

    张佑眼见李言闻一脸的愕然,忍不住好笑。

    他看着李言闻一脸茫然,笑道:“刚才李兄口口声声要我拿出证据来给你看,却不知道这朱砂化金,李兄如何拿给我看!”

    李言闻愣了半晌,叹了口气,道:“这古人所修的药籍里便是如此记载的,想是古人见过也未可知!”

    张佑摇摇手,道:“我只是想告诉李兄,这世上稀奇古怪之事所在多有,要知道梨子的味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尝一尝!”

    说完,张佑侧身往旁边一闪,让出大路,道:“李兄既然不信我的牛奶浴能够预防天花,不妨亲自来试一试!当然诸位郎中不信,也不妨来试一试!”

    “啊?啊?”

    李言闻和一众郎中都特么愣住了,你张佑到底脑袋是咋想的?

    我李言闻特地赶来可是来打假的,你巧言令色,满口胡言,我说不过你也就算了,居然还想让我也买你的假货上你的恶当!

    李言闻简直就是哭笑不得。

    张佑看了看李言闻的模样,心里自然明白,忍不住仰天大笑,道:“我只道李兄与旁的医者不同,谁知道,也不过如此!”

    “你这厮胡说八道!”李言闻急了,他为医一世,所最重者,便是这名声。

    普天之下,不管是他的病人还是他的朋友,甚至是他的对头,不喜欢归不喜欢,可从来就没人可以在道德上指责他。

    可没想到,这欲想万年不破的金身今日不但破了,还破在一个无赖奸商的手里。

    “李兄的心思我明白!”张佑转了一圈,朝着四周那些看热闹的人大声道:“李兄心里对我的话,那是一分也不信的,只可惜却说不过的,在他心里,只不过觉得我巧言善辩而已,如今见我邀请他亲身来我这洗牛奶浴,更觉得以他医者的身份,若是进了我这门,便辱没了他!”

    他微微冷笑,继续道:“只是,我希望,李兄此去,不要再来找我张佑的麻烦,那些来我这洗牛奶浴的,都是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出了钱来的,不是我生拉硬拽的,正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吹皱一池春水,干卿甚事?他们要死要活,也自是他们的事情,李兄好好做你的医者也就是了,不必费心了!更何况那些得了天花的患者比这里更需要你!”

    说完,张佑很潇洒的转过身一抱拳,道:“李兄慢走,恕不远送!”

第八十章 李言闻入坑

    张佑说完之后,也不待李言闻的反应,转身便走。

    正所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啊!

    这一次赢得漂亮!

    针锋相对,退避三舍,诱敌深入,包围全歼,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人生就是这么的潇洒!

    简直是行云流水,不给李言闻和那些郎中一点反击的机会。

    那些看热闹的见李言闻和那些郎中盛气凌人而来,却是闹了个灰头土脸,都觉得今天这场大戏实在过瘾。

    古往今来,看热闹的人都是一个德行,不问对错,只问好看不好看。

    今天的这场大战实在是太精彩了,结局实在是太出乎大家的预料了。

    本来,所有人都觉得胜利的必定是李言闻和那些郎中,他们都是数一数二有名气的人,而且还代表着权威。

    可结局就是这么出乎大家的预料。

    后面那些瞎眼说书人也一个个十分的兴奋。

    今天这故事如果说了出去,效果肯定很好啊!

    李言闻和那些冒出来的郎中,却是个个呆立当场,冷汗涔涔而下。

    张佑这话说的厉害啊,表面上说了是绝不勉强,实际上将话已经说绝了,李言闻眼下已是进退不得!

    如果进了这清华池吧?

    自己本来是来打假的,结果抱着假货高高兴兴回去了,以后自己这张脸可还往哪放?

    可是如果不进呢?

    张佑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从此以后,自己哪还有脸提什么医者仁心?

    张佑的话语,一字一句,全都打在李言闻的心坎上。

    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今天,自己若是不进清华池的大门,大不了退了回去,重新收集证据,还可卷土重来,找回场子,可是归根到底,还是说明我李言闻将个人的名声看得太重了,甚至重于我一直所说的病人!

    李言闻抬起头,太阳白花花的耀眼,张佑远去的步伐坚定。

    “哼!”

    李言闻一跺脚,朝着清华池的大门走去。那些郎中见李言闻朝大门走去,一个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一阵叹息,也纷纷朝大门走去。

    “呼!”

    张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长长出了一口气。

    李言闻是谁,自从那日在如意楼门前亮相后,在绍兴府内也有些许名气了!更何况,他身后还跟着一众郎中。

    虽然说今天两人的这一番较量因为缺少证据变成了和稀泥,可这些人的身份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如果这消息传出去,清华池本来就不咋样的生意只怕是更完蛋了!

    这一步的创业实在是太难了!

    张佑心里苦笑,嘴角却是忍不住扬了起来

    转过身,张佑露出一个最甜蜜的微笑,笑的李言闻和那些郎中是后背发毛,心里发慌,脑门发汗!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李言闻是心怀天下之人,岂能如此!

    在这一刻,李言闻的心里透亮,世间所有的财富、名声在他心里都不重要了,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查个清楚,给百姓一个交代!

    当年,为了天下苍生,神农遍尝百草,中毒无数,终于写出了神农百草经!

    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清华池,岂能挡得住我?

    为了天下苍生,我李言闻的名誉又值得什么?

    李言闻的脚步越来越坚定。

    身后,那些看热闹的人都张大了嘴,再也合不上。

    太夸张了!

    居然将来打假的人忽悠进去买假货了!

    所有人看着张佑都是忍不住退了几步,生怕离得近了万一这人起了坏心,将自己忽悠去卖了。

    大门里面,小九也是长大了嘴巴。

    “啧啧啧!张掌柜,实在是厉害啊!”王叔在一旁连连赞叹摇头。

    李言闻大步进了清华池,张佑在后面跟着,使了个眼色,叫过小九来,嘱咐了两句。

    小九瞠目结舌,一脸震惊地看着张佑,自家这位掌柜,居然总是会有些坏的出奇的点子,每每叫小九震惊不已。

    张佑挥挥手,遣退了小九,自己一步三蹦地跟着李言闻和那些郎中进了浴池。

    开心啊!

    实在是太开心了!

    等候在一旁的员工们带着那些郎中各自来到新开辟出来的单间,不大的浴池之中老早已经放满了牛奶。

    而张佑则带着李言闻进入单间之中。

    “请!”张佑一挥手,一副江湖豪客的模样,慨然道:“我先脱为敬!”

    一挥手的工夫,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见了。

    “你……你这厮到底要做什么!”眼见着狭小的单间和只剩了片缕的张佑,李言闻终于忍不住发飙了。

    “呃!”张佑也是一脸的尴尬,心说大家都是大老爷们,你以为我有啥不良企图不成?

    只好苦笑道:“李兄既然来我清华池中沐浴,自然要守我清华池的规矩,我也是好心,怕李兄不晓得怎么弄!”当下嘿嘿一笑,穿好了衣服,坐在一旁。

    “你……你要看我洗澡?”李言闻一脑袋黑线,心里也觉得奇怪,按说在绍兴府之中,甭管那个浴池,男人们进去了,总归是要赤诚相见的。

    这本不足奇,可为啥到了这清华浴池里,看着这贼眉鼠眼的张佑,就觉得万分的别扭呢!

    “那个,你·····你还是出去吧!”李言闻居然红了脸。

    “哎!”张佑叹了口气,郁闷道:“我脱了衣服吧,你说不行,我穿上吧,还是不行,你可真叫人难办!”

    张佑说完,嘿嘿一笑,道:“非是我一定要与你一起沐浴,实在是在我家清华池里洗澡,有几个规矩你得知道!不然你糊里糊涂洗完了,到时候出去了,到处说我乃是欺世盗名之辈,那我可有多冤!”

    “快说,我照做便是!”李言闻觉得自己几乎是在哀求了。

    张佑啰里啰嗦半天,总算把洗澡的规矩说完了。

    李言闻也听明白了,浴池里的规矩只有一个,就是要一边洗,一边用着池子里浸泡着的灵药使劲在身上揉搓,揉搓的越用力,那就越好。

    根据张佑的说法,这一池子牛奶里放了关东千年老山参,万年灵芝,成型何首乌和肉太岁。

    “啊呸!”李言闻在心里痛骂了一顿张佑。

    张佑说的这一堆里,但凡有那么一丁点是真的,这池子牛奶就该进献给皇上用了。

    李言闻挥挥手,赶走了张佑。

    小心翼翼从里面锁上了门,李言闻这才回到浴池边。

    不得不小心啊!

    李言闻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位张佑不但是个无赖,而且还无底线,啥事都干得出来,张嘴就是歪理。

    若不小心一点,那不好这厮就要找来画家画一幅李言闻出浴图挂在他清华池里当招牌,到时候自己可真是有嘴说不清啊!

    李言闻脱了衣裳,挂在旁边的架子上,坐到了浴池边上!

    白花花的牛奶,满满一池子。

    李言闻是医者不假,是正人君子不假,可他从来没有洗过牛奶浴也不假!

    人非圣贤,谁都有好奇心啊!

    李言闻慢慢下到浴池中间。

    水温刚刚好,舒服啊!

    最近这几个月,李言闻一直在各处游历,一路上车马劳顿,没有片刻休息,一直到了此时,才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牛奶的香气涌了上来,将李言闻包裹在其中。

    “以后,我便要走遍穷乡僻壤,历遍名山大川,再想好好洗个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咦!屁股好像坐到了什么东西?”李言闻顺手从牛奶池里捞出一把所谓的灵药来。

    “这个,是······是萝卜!”李言闻微微皱眉,他乃是医者,每日里见的摸的碰的都是药。

    再说药食同源,食亦药也!

    不要说这些平时最常见的东西,便是世间最稀奇古怪的药物也逃不过李言闻的法眼。

    职业病发作,李言闻左一把右一把,将这浴池下面沉着的草药全部捞了出来。

    “千年老山参?成型何首乌?肉太岁?”李言闻是一样没捞到,便是碎萝卜,也不过是几片而已,而且剁得细碎。

第八十一章 郎中出浴图

    “你以为换了马甲了我就不认识你了!”李言闻微微冷笑。

    至于什么万年灵芝,更是忽悠人的。

    这世间的药物,还有谁比他李言闻更熟?

    这灵芝,不过是木耳一类的菌类罢了,第一年生长,若不采摘,第二年便会枯萎腐烂。

    因此这灵芝连两年的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万年灵芝了。

    “可见张佑这厮满嘴胡话,根本没半句可以听信!”李言闻咬牙切齿,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可是别说,泡在牛奶之中还真是舒服!

    也多亏了这厮能够想出这等好主意来!

    李言闻信手将那些草药一把一把拿过来仔细看。

    “哼!”

    李言闻简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啊!

    就算是骗人,你张佑能不能敬业一些,若是骗骗旁人也还罢了,居然拿出这些东西来骗我李言闻!

    如果说浴池中的药有什么特别的话,就一样!

    这些药都特么特别的便宜。

    这药要治病救人,讲究个君臣佐伍,药性搭配。

    可这浴池中的药物,根本就是胡扔乱配的,根本没半点道理好讲!

    “明白了!”

    伴随着一阵对人性的失望,李言闻终于明白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张佑那厮拿着钱袋走进了药铺,举目四望,在众多草药里寻觅着,寻觅着。

    终于,张佑按照价格从低到高的顺序选定了几位药,然后胡乱买了来,扔进这浴池之中。

    虽说这些药用来泡泡身子也不会有什么损害,可要说可以治病,还可以防治天花!

    就算现在出现一百条大汉将李言闻活活打死,他也不会信半个字。

    “李兄,不要忘了拿着灵药在身上到处搓呦,越用力越好哦!”房间外面,传来了张佑贱兮兮的声音。

    “这厮!着实可恨!”

    李言闻简直是咬牙切齿地骂道。

    这世上坏人多了,仗势欺人的,趁火打劫的,贪赃枉法的,李言闻一路行来见的也不少。

    可偏偏,李言闻从未见过一个人敢在医术上对自己不敬。

    虽然他今年不过二十岁,可在行医路上,那也是有许多积累的。

    可是如今,我的行医大路还没开始,英明就要毁于此了吗?

    李言闻万念俱灰,没错,自己真的掉进了大坑里。

    如今自己不但跳进了张佑的这清华池,还要用这一堆不值半文钱所谓的“灵药”在自己身上使劲揉搓。

    这简直是对自己医者身份的侮辱!

    此刻的李言闻很想马上站起来,冲出去,揪住张佑将他痛打一顿,让他亲自找找那些万年老山参到底在何处!

    “呼呼呼!”可是,这一切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李言闻静静的坐在牛奶池中,长长出了几口气。

    大医治国!

    如果沉不住气,岂能做好医者!

    越是到了这般不利的境地,便越要稳得住。

    这就好像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必须诚信敬意,凝心聚气,才能慢慢想出办法。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李言闻一脸厌恶地伸手拿起一把药草,往自己身上擦去。

    “我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居然遇到这样一个无赖!”内心之中,李言闻也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我就照着你的法子做,从头做到尾,让你张佑再无话说!

    李言闻已经打定主意,既来之,则安之,一定要逆来顺受,隐忍到底。

    一把又一把的药草被捞了出来,被李言闻用力的按在身体上用力揉搓。

    过了不久,李言闻的皮肤开始慢慢变红,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了血丝。

    李言闻站起身来,随手将手中的药草扔进浴池。

    “我就不信,靠这些无用的药物洗澡就可以不得天花!”李言闻站起身来,朗声道:“我洗好了!这回总可以了吧!”

    “李兄,你可千万不要穿衣服哦!”外面张佑赶紧叫道。

    “你……哎!”李言闻长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好么样的为什么要进了这浴池?

    简直是上了贼船嘛!这还有完没完啊!

    “李兄,在你身旁的柜子里,有一件浴袍,你可以穿上出来!”外面张佑又说道。

    李言闻打开柜子,顿时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这!这叫浴袍?

    柜子里,赫然放着一件破衣服,看那样子,分明有几年没洗了,衣服上散发出阵阵臭味,便是扔给叫花子穿也没人要,更恶心的是,那衣服上面居然还有块块斑点,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李言闻。

    这分明是生了满身恶疮之人身上疮口中流出的脓液干结而成。

    李言闻既为医者,平生最好洁净,便是饮食用度,也都讲究个器皿干净,食物清洁。穿的虽然是布衣,却也时时浆洗,可眼前这一件……

    “你这厮,分明是因为我来找你张佑的麻烦,所以故意折辱于我!”李言闻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叫骂道。

    “哼!”外面传来张佑不屑的声音道:“李兄不想穿,只管走便是!”

    李言闻大怒,胡乱穿上自己的衣服,推门而出。

    “你你你!”

    这不出来还好,一出得门来,李言闻只觉天旋地转,差点没当场晕倒。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张佑根本没理李言闻这茬,正和小九两个招呼其他员工们搬梯子钉钉子。

    墙上挂着好几副新画好的画。

    画面里,一人身背药囊,面目清瘦,分明便是李言闻的样子。

    李言闻不看还好,一看更是义愤填膺。

    我靠,尼玛这特么居然还是连环画!

    第一幅画着的是在张佑家门前,李言闻对着张佑破口大骂。

    第二幅是清华池内,张佑将一大包银子交给了李言闻,画中的李言闻已然是笑逐颜开的模样。

    更夸张的是第三幅,一大池子牛奶里,一个面目猥琐之人与李言闻一起泡在牛奶里,两人坦诚相见,把酒言欢,旁边居然还站着几个妖艳的美女。

    “不错不错!”张佑拍着旁边小九的肩膀道:“我觉得这一幅你与李兄一起沐浴的画画的最好!”

    李言闻强忍住气愤,怒道:“你这厮干什么要凭空污人清白!”

    张佑脸色肃然,道:“李兄,咱们有言在先,进了我这里,便要按我的规矩来,可你呢?不但不守规矩,还倒打一耙,说我张佑故意难为你,你说说看,我张佑可是个至诚君子,岂能做那等不要脸之事!”

    李言闻心里这个气啊,看了一眼张佑,再看看墙上挂着的连环画。

    这厮说什么也没半分赤诚君子的模样啊!

    张佑理直气壮地道:“要说不守信用,那也是你李兄不守信用!你们说是不是!”

    小九带着几名员工轰然答应。

    张佑又道:“李兄身为医者,当知道这天花是何等凶险的病症,如今我一不要你吃药针灸,二不要你倾家荡产,不过是请你穿一件那个,那个浴袍,难道就很过分吗?”

    “诶?!这么一说,倒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啊!”李言闻心里说道。

    “而且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在我清华池里洗澡,那是不过是防治天花的第一步,后面还有好几步呢,但凡少了一步,那也是无效的,所以你要走只管走!可既然如此,还是那句话,出了我这大门,却不可说我的法子不灵!”张佑说的简直是理直气壮。

    而这时那几名郎中也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出来了,因为他们也看到在墙上画满了他们一个个的出浴图。

    “哼,难不成你叫我做猫做狗,我也要答应不成!”李言闻气哼哼地说道。

    路是自己走的,坑是自己跳的,没奈何,只好硬着头皮挺下去了。

    “不会不会!”张佑哈哈一笑,道:“只要李兄穿上那件浴袍,到后院的祠堂之中烧几炷香,然后在神灵排位前诚心敬意地磕几个头,这事就算差不多了!”

    “当然,你们几个也是如此!”张佑指着其余几名郎中说道。

    “当真?”李言闻对张佑的话,再也不敢完全相信。

    “当然!”张佑一挥手,小九跳上梯子,将那几幅画取了下来。

    李言闻心里稍稍安定。

    张佑心里暗笑,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现在我是取了下来,可你李言闻万一又起幺蛾子,我不会再叫人挂出来吗?

    李言闻思忖片刻,点了点头道:“反正今日事已至此,我便看你还有什么招数!”说罢转身回了单间内,将那件脏衣服换了穿在身上。

    那几名郎中见李言闻如此,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互相对视一眼后,灰溜溜进了各自的房间,将脏衣服穿在了身上。

    “妥了!”

第八十二章 心中懊悔

    张佑心里暗笑,这些旧衣裳都是从城郊那些流民身上换下来的,张佑当时还特意让小九拿了去那些生了天花的母牛身上乱蹭了一回。

    这牛奶洗澡防治天花,根本就是假的,至于里面加进去的所谓灵药,更是屁用没有,真正有作用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用力使用那些药草在身上揉搓,使得皮肤出现细微的损伤。

    第二,就是要穿上这些破衣烂衫,好使得牛天花病毒有机会进入人体。

    至于其他的烧香跪拜,不过是为了保守技术秘密而避人耳目的法子罢了!

    如今李言闻确定已然中招,也就是说,此刻的李言闻已经相当于在不知不觉之间接受了牛痘的接种,只要十余天时间过去,李时珍便可以获得对于天花的终身免疫。

    张佑嘿嘿一笑,带着身着乞丐装的李言闻他们直奔后院,一路上,李言闻不是捂着胸前的破洞,就是按着屁股后面的窟窿。

    他满心惊疑,不知道张佑最后还要出什么损招。

    没想到到了最后,还真如同张佑所说,不过是在香堂之内给三清上了几炷香,给弘治皇帝的牌位磕了几个头。

    虽然据张佑说,这一套程序里面最重要的便是磕着几个头,可李言闻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虽说医巫同源,可李言闻打心眼里看不起那些和尚道士。

    因此,这几个头,李言闻磕的是不情不愿。

    好在张佑也不计较。

    一套走完,张佑叫小九伺候李言闻更衣,然后将他送出大门,微微笑道:“李兄,我还有最后一句话你记住!十五天之后,你便是与那些天花病人同吃同住,也绝不会染病了!”

    “我信你个鬼!”李言闻脸上抽搐,心里更是半分也不信。

    他这一番,完全是为了天下苍生,目的也很简单,那便是要将这满嘴胡说八道的张佑赶出山阴县,免得他胡言乱语的害人。

    “好!”李言闻咬牙切齿道:“十五天之后,你我再见。”

    离开清华池,李言闻如同梦游般回到了客栈的住处。

    而其余那些郎中也一个个垂头丧气,不发一语的离开了。

    今天这事实在是太魔幻了!

    在出发之前,李言闻说什么也想不到,这一天下来,这事居然是如此一个结局!

    “难不成张佑那厮真的会什么法术,迷惑了我的心智?”李言闻痛苦的摇摇头,仰头望向窗外。

    一轮明月照九州!

    一束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了房间,照在了李言闻的身上,也仿佛照进了李言闻的心里。

    突然之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一般在李言闻的心头划过,随后化作无边惊雷,咔嚓作响。

    上当了!上了恶当了!

    直到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李言闻才想起一个重要问题来。

    自己去清华池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揭穿张佑所谓牛奶浴防天花不过是骗人的鬼话吗?

    可现在倒好,自己倒被张佑那厮忽悠进了清华池洗了一回澡,按照张佑那无赖的做派,只怕现在整个山阴县城之中关于“李言闻和一众郎中亲临清华池考察并充分肯定了清华池在防治天花方面的巨大作用”的谣言已经流传的到处都是了吧!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自己如何去找揭穿张佑的骗人把戏!

    李言闻顺着自己的思路想下去,越想就越觉得心惊,越想就越觉得这心拔凉拔凉的。

    如果张佑的法子有用,那么自己自然不会得天花,可是一辈子没得天花的人多了,我怎么知道到底是自己运气好,还是你张佑的法子管用呢?

    换句话说,自从自己跨进了如意楼的清华池那一刻起,自己就成了他们的活广告,活一天就义务宣传的一天。

    旁人都会看着自己说,你看,李言闻在张佑的清华池洗过澡了,所以才能健健康康的活到现在!

    崩溃啊!

    李言闻强自稳了稳心神,继续思考。

    如果说张佑的法子不准,在他清华池里洗牛奶浴,并不能防治天花,自己该如何证明呢?

    恐怕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染上天花。

    如果染上了天花,又会出现两种情况。

    第一,病而痊愈。

    可如此一来,一定会有人说,你看,正因为李言闻在清华池里洗过了牛奶浴,所以得了天花都安然无恙。

    剩下的路就只有一条了,那就是不但要得病,而且要病死。

    李言闻自觉得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的窝囊啊!

    自己如果得了天花死了,谁来揭露张佑的诡计呢?

    自己如果死了,那也太不值了!

    陷阱啊!

    深坑啊!

    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掉了进去呢!

    李言闻郁闷了。

    没想到啊,自己枉顾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却也掉入了张佑的陷阱里。

    掉进去了就爬不出来。

    而且更可怕的是,这张佑明明什么都没做,坑都是自己挖的,也是自己跳的。

    李言闻闭目思忖良久,如今自己也必须以大智大勇来对付张佑这厮!

    李言闻在书桌旁坐下,拿过笔墨纸砚来,摊开了纸,开始奋笔疾书。

    我要将自己的所遇所想全部写下来,我要将张佑所用的所谓“灵药”的种类、用量、疗效全部留存下来,这都是身为医者的我留下的第一手资料,若是有一天自己真的得了天花不治而亡,这一篇文字便是最有利的证据。

    一股悲壮的情绪充满了李言闻的胸膛。

    自己如今面对的是一种自古以来要了无数人性命的恶疾。

    虽然自己的牺牲并不能换来日后千万人的生命,可是,即便是拆穿了张佑的恶劣把戏,那也是身为医者的分内之事。

    江山代有才人出,后人便未必不及我李言闻了!

    李言闻奋笔疾书,一盏孤灯,在漫漫长夜之中,如萤如豆!

    …………

    清华池里,张佑背负着双手,来来回回的溜达,还不住的点头。

    如今,清华池内,除了唐寅洗过澡的才子池,现在又多了一个郎中池。

    张佑看着小九等人在郎中池边竖起了木牌。

    “张大哥,要么还是烦请您写两句?”小九捧着笔,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

    历朝历代,领导都是喜欢题字的,正好像他们都以为这墨宝与自己的高官厚禄一般,永无断绝之日,可还是经不过现实的一阵小风。

    张佑皱皱眉,教训惨痛啊!

    自从上次唐寅洗过澡后,张佑一时兴起,便在那木牌上写了“才子池”三个字,结果可好,慕名而来者很多。

    大家听说唐寅在这池子里洗过澡,纷纷表示要来沾点文曲星的仙气。可是每当这些读书人看到了池子旁边牌子上那三个歪歪扭扭的毛笔字,都要忍不住骂上几句。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啊!

    虽然说张佑脸皮绝对够厚,可天天给人骂倒是不爽。

    张佑思考了一番决定这事还得回去交给唐寅来做。

    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回到家里后,张佑径直来到唐寅的房间,当然手里还提着一壶鲜意醉。

    “来来来,唐兄,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张佑笑嘻嘻地喊道。

    听见张佑的声音,唐寅连忙起身迎来,但一见张佑手里提着的鲜意醉,顿觉头大,苦笑道,“张贤弟啊,你怎么又带酒来了。”

    “唐兄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这一出去就大半个月的,我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喝酒了。”张佑笑道。

第八十三章 大不敬之问

    “来来来,唐兄,愚弟有一事相求!”张佑突然客气道。

    唐寅闻言,呆愣片刻,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贤弟有何事?”

    “我这清华池里里外外的牌匾碑文,都交给你了,要好好写!”张佑拍了拍唐寅的肩膀,唐寅一脸苦笑!

    唐寅三杯两盏下肚,一时间,文思如同泉涌,像牛奶一般冒着白泡咕嘟咕嘟地往上直冲!

    《才子池记》《郎中池记》《清华池记》,一篇一片精妙绝伦的短文在唐寅的脑海里渐渐成文。

    《才子池记》深情回顾了自己在如意楼度过的这段快乐岁月,从初识张佑,到帮他出诗集,再到开签售会,桩桩件件都记忆尤深。

    另外的《郎中池记》却是用了另外一种手法,先在前面将李言闻一顿夸,夸的连神农见了李言闻也要道一声惭愧,最后的结局却是李言闻满脸惭愧的向张佑道歉。在这一篇文里,唐寅在结尾处看似不经意地写明,这事是听小九他们说的,可能未必完全准确,但是大差不差!总之一个意思,文章是我写的,责任我是没有的。

    唐寅还是很能干的。

    在张佑的一顿忽悠下,不过三四日工夫,清华池已然是大变样了。

    浴池内外,到处挂满了名人字画,署名当然都是唐寅。

    唐寅在如意居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隔三差五,张佑便叫唐寅穿着打扮起来,大搞文会,搞完了文会,不用说,大家自然也想尝试一下名满山阴的牛奶浴。

    待客人一走,不用张佑发话,唐寅立马换了衣服,提起水桶,拿了毛巾,和小九他们四处打扫。这番场景,看得唐芸是啧啧称奇。

    有了唐寅尽心尽力的打理,张佑一连几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然后起来数钱玩。

    这一日,张佑将唐寅叫到近前,道:“唐兄,你好歹也是天下闻名的才子,好么样的呆在家里读读书,做个画啥的,不是挺美的吗?干嘛弄的和仆役一般,若是传了出去,旁人又要说我张佑迫害读书人了!”

    唐寅放下手里的水桶抹布,微微一笑,道:“贤弟,正所谓功夫在诗外,以前愚兄拼命读书,拼命作诗,只以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除了读书作诗之外,无非是飞鹰走狗,饮酒欢乐,心中却觉得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不得见用,因此存了放浪形骸的念头。”

    张佑摸了摸脑袋,心说这读书人掉书袋就是有水平,把自己说的都是一愣一愣的。

    唐寅继续道:“本来愚兄以为,这世上的学问俱在书中,所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古往今来的典籍浩如烟海,只因不能尽读,愚兄心里甚是惭愧。因此往日居家时,夜以继日,焚膏继晷,发奋苦读,一场科举,内心里只觉天下之苦,莫过于怀才不遇了。可是这些天,愚兄在这里,与小九他们混在一处,才晓得了很多道理。”

    他神采奕奕,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继续道:“近些日子来,愚兄走遍江南,才知道,那些升斗小民,若想立足混一口饱饭吃,需要做多大的努力!”

    唐寅叹了口气,道:“要说太祖爷那是天纵奇才,开国以来,这祖宗法制俱是好的,只可惜这些年来,行的坏了!”

    唐寅喝了杯酒继续道道:“想当年太祖爷出身穷苦,知道这天下百姓的难处在于赋税,而这赋税之所以多,一来是为官的人多了,这官俸便多了起来,另外那些无良的贪官污吏横征暴敛,自然苦了百姓,二来是要养着天下无数的军汉,也是不小的开支,所以太祖爷才设立军户,为的就是不耗费民财,以军屯养军兵,达到不加赋而国用足的目的!因此立国以来,诛杀贪官污吏,轻徭薄赋,百官俸禄也是极低的了!”

    张佑嘿嘿一阵冷笑,却是不说话。

    唐寅突然见张佑冷笑,心里也是十分惊疑。

    自从自己认识张佑以来,深感他有深不可测的本事,可这么久以来,却多行的是不言之教,也从未真正说过什么。

    唐寅整衣敛容,突然起身拱手,对张佑道,“贤弟有何说辞?”

    张佑也叹了口气,万事都是有因有果,生在大明朝,远远不是美好不美好那么简单,而根本就是很悲催。

    这大明朝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注定了走向了属于自己的那条死路。

    大明朝的开国皇帝太祖朱元璋,那是个奇才天纵的人物,虽然没受过良好的教育,不过是个要饭和尚加叫花子二合一的角色,却偏偏如得神授,无师自通,精通帝王之术。

    张佑清了清嗓子,见张佑这是要说话了,唐寅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张佑心里也叹了口气,俗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百样人走千条路。

    这历史上的王朝也是一样,每一个王朝灭亡的原因,往往在王朝定鼎之初便已经确定了。

    这句话用在明朝身上特别合适。

    张佑微微一笑,道:“唐兄是读书人,咱们大明朝的国史,自然是一清二楚,当年太祖爷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如何定鼎中原,又是如何平定天下的,那都不必说了,可是我倒想问问你,唐兄你说,这大明朝,到底会怎么亡?”

    “什么?”唐寅顿时都呆了,赶紧左右看看。

    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言语,不要说这天下之中锦衣卫东西厂的探子多如牛毛,万一这般言语传了出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无妨!”张佑微微一笑,这间屋子里除了他们俩根本再无旁人,说话倒也无妨。不过看了一眼唐寅的担心,张佑微微一笑,道:“要么我换个问法吧,你觉得,如今举国内外,对我大明朝来说,最大的威胁是什么?”

    唐寅略一思索,道:“愚兄以为,我大明朝的问题主要存在于内部,以我的判断,会亡于宦官!”

    “哦?何解呢?”张佑看了一眼唐寅。

    “自从我大明朝定鼎以来,国朝初年,不许宦官干政,可后来不但锦衣卫归了宦官统领,更是接连设置了东西厂,司礼监更是被称作内廷,皇上旨意不经司礼监便无法发出,不要说当年王振蛊惑英宗皇帝御驾亲征,以至于有土木堡之变,瓦剌也先挥师入关,当时我大明朝危于累卵,便是现在,司礼监太监们的权势也着实很大,宫里的内监四处扰民,当真是民不聊生啊!”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张佑点点头。

    唐寅分析的不错,有理有据,更不要说再过些年,大明王朝又一显赫的大太监刘瑾还要跳出来祸乱朝纲呢。

    大明朝两百多年,宦官乱政的确始终是一个大问题。

    “还有吗?”张佑继续道。

    “还有就是自汉唐以来,中原无不亡于北方胡人,汉高祖困于白登,宋亡于金人、蒙古,唐败于安禄山!”

    唐寅叹了口气,继续道:“北方胡人骑马牧羊,来去如风,实为劲敌!我大明朝虽然击败了蒙古人,将元朝皇帝驱逐到漠北去,可并未根除蒙古人的势力,当年土木堡之变,便是因了瓦剌人,这些年鞑靼势力也颇大,”唐寅看了看张佑,道:“而且,我深深觉得,自来中原边患不在蒙古,便在辽东,这两个地方都需要十分注意,但是……”唐寅沉默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道:“愚兄却觉得,对我大明朝威胁最大的,并非北方的胡人。”

    “哦?”张佑闻言觉得有些意外。

    唐寅道:“我常年在江浙,也曾亲眼见了那些倭寇来去如飞,神出鬼没,据说这些人乃是倭国的浪人,放在我们大明朝来说,便是破落军户,可即便是这样一盘散沙,居然可以在我大明朝边境为祸数十年,直入无人之境!”

    “我还听说那倭国如今因为内乱,便如我国历史上的春秋战国一般混战不休,所以很多武士衣食无着,因此成了倭寇,请贤弟想想看,这破落军户们便将我大明朝的海防打豆豆千疮百孔,若是他们那倭国出了个英明神武之主,统一了全国,若是他偏安一隅,那也罢了,若是有志于中原,那可当真是我大明朝的心腹之患了。”

    这一番话在大明朝中,能说出来的当真不多!

    张佑点了点头以示赞许。

    没想到,这这唐寅虽然平时看起来是读书读傻了的,可到底是有学问的人,居然很有些眼光。

    唐寅说完了自己的看法,然后紧紧地盯着张佑,想看看张佑到底有何高见。

    张佑微微一笑,道:“其实你说的很有道理,远见及此,愚弟心里很是欣慰啊!”

    他看了一眼唐寅,微微笑道:“可是,在愚弟看来,你还没有说到点子上,要我说,这大明朝,要亡便是亡在你们这些读书人的手上!”

    “啊?!”这话一说,唐寅顿时傻眼了。

第八十四章 满嘴仁义道德

    旁的不说,大明朝开国以来,自从太祖皇帝朱元璋大肆诛杀功臣之后,大明王朝有权阉,有外患,有民变,可偏偏没有出过权臣。

    要说内阁的权势自然是大的,如如今的李东阳等人,那样算得上的权势滔天了,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从未达到过功高震主的地步。

    李东阳他们虽然贵为阁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还是要每天不停揣摩上意,唯恐出了纰漏。

    内阁大臣都没这个本事,唐寅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张佑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贤弟,以愚兄看,读书人当真虽然也有败类,可到底是读了圣贤书的,晓得些是非,大多数还是好人,贤弟所言,是不是有些过了?”唐寅不解地问道。

    张佑一阵冷笑,道:“读书人,最不济。烂诗文,烂如泥。国家本为求才计,谁知道变作了欺人技。三句承题,两句破题,摇头摆尾,便道是圣门高第。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汉祖唐宗,是哪一朝皇帝?案头放高头讲章,店里买新科利器。读得来肩背高低,口角唏嘘,甘蔗渣儿嚼了又嚼,有何滋味!辜负光阴,白白昏迷一世,就教他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

    这几句非诗非词,非歌非谣。唐寅听了,不由得愣在当场。

    细想之下,这几句话说的简直是太贴切了。

    唐寅本就不是读死书之人,否则以他的聪明才智,岂会如此,归根到底,便是他心慕古人,不肯做那些让人干呕的八股文章罢了。

    张佑微微一笑,道:“这八股文章,本来便是怀心术,滋游手,有百害而无一利,你看,小九和溜子他们,都是些升斗小民,可又碍着谁来?为什么一个个沦落至此,可这如意楼和浴池里里外外,哪一样少得了小九他们?”

    唐寅点头道:“贤弟说的是,这浴池和如意楼的事虽然不大却极是细碎繁琐,不论采买物件,打发那些刺头客人,我远远都不如小九兄弟。”

    张佑哈哈一笑,道:“如今满朝朱紫,衮衮诸公,哪一个不是两榜进士出身?哪一个不是饱读了圣贤之书。”

    唐寅听张佑一杆子打翻了一船人,本来还想分辩两句,听到张佑这句话,顿时没了声音。

    张佑微微一笑,道:“那我再问问你,当今皇上,又是何样人?”

    唐寅一听,顿时又吓得一哆嗦。这张佑今天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啊,这一句句大逆不道的话从他口中说出,自己却跟个没事人似的。

    见唐寅这副神情,张佑笑道,“唐兄怕什么,这里就你我二人,无需害怕。”

    唐寅想了想,才缓缓开口道:“当今圣上入继大统,数十年来,乾纲独断,那自然是聪明睿智之主。按说我们这些读书人,下要读书修身,拯救黎庶,上要报君父之恩,可惜啊,愚兄今生是无法进入朝堂了。”

    “你刚才也说了,当今圣上乃是聪明睿智之主,不要说当今皇上,自大明朝开国以来,忠臣是有,方孝孺便是,可又如何?古人说刑不上大夫,那是说读书人自有尊严,可大明朝的庭仗难道是摆设吗?读书人的颜面又在何处?”

    张佑眼珠子转转,觉得自己扯的有些远了,继续道:“之前我说,大明朝就是要毁在你们这些读书人手里。你不服,可是大明朝上上下下,读书人有那么多,又有几个是为了济世救民而读书?嘴里说着仁义道德,心里想的都是银子。你们倒去看看,这很多读书人一旦中举,便有了无数的特权?家里的田地无需交税,因此投托之人甚众,大家都投托进了官宦门下为奴为婢,那田税便再也不交了,可你不交,自然有旁人交,所以最后所有的人都会投托到你们这些读书人的门下,长此以往,天下的土地都是你们读书人的土地了,却让那些平民百姓如何过活?这世上万般为下品,唯有读书高,可你们也要知道,史记里曾记载了几句话,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张佑这一席话,将唐寅说的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唐寅瞠目结舌,半晌不能说话。

    这张佑所言,实在是亘古未有,人世间从未存在过的道理。

    纵使唐寅是能言善辩之辈,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居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贤弟!”

    突然,唐寅噗通一声跪倒,朝着张佑磕了三个响头。

    “唐兄,你这是干啥!”张佑吓得弹了起来,皱眉道。

    世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张佑自然也喜欢被人拍马屁,可是在张佑心里,却是十分警惕。

    历史上多的是虎头蛇尾,前贤后愚的君主,不是这些人脑袋不够用,而是旁人鸟生鱼汤的马屁拍多了,难免便要飘飘然起来。

    唐寅满眼都是泪水,道:“愚兄愚钝啊,直到今日才知道贤弟的学问,当真是渊博如斯。愚兄便是一辈子,只怕也学不到贤弟的皮毛!”

    如今张佑一席话,当真是拨云见日,让他茅塞顿开。

    唐寅道:“贤弟,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张佑无限谦虚慈爱的拍了拍唐寅的肩膀,道:“唐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唐寅鼓足勇气,道:“贤弟,我自然知道贤弟是大隐隐于市,那是游戏人间的神仙,不屑于为天下人累心,可如今世人皆苦,贤弟有如此大才,上比孔孟,下比诸葛孔明,只要贤弟出世,必是改天换地,起沉疴,治痼疾,造福天下苍生!”

    “噗!”张佑心里喷饭,心说唐寅这书呆子拍起马屁来还是挺溜的,什么上比孔孟,下比诸葛孔明也说出来了。可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张佑微微一笑道:“君子之道是什么呢?所谓君子罕言利。你们这些读书人满嘴的仁义道德,可是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利字当头!”

    张佑叹了口气,道:“唐兄,你想想看,皇上想的是将这天下传之千世万世,只有这样,才能永享齐天之福。心里何曾想过百姓会如何?读书人满口念的是仁义道德,心里想的却是金榜题名,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和尚道士,劝人向善,也不过张口有福报,伸手拿银子,不过是利诱之,祸逼之,无非是要天下人将手里的银子都放进自己的口袋。便是天下悠悠众生,进了庙里烧香拜佛,又是水陆道场,又是罗天大醮,为的不是升官便是发财,或求长生,或求美人。不过是花了银子,贿赂了仙佛菩萨,好叫那些仙佛菩萨暗中多给自己点好处罢了!若是天下有一种教派,专叫大家出钱,却没半分好处许诺,你们倒看看,不到十天,保管饿死他狗日的。”

    张佑嘿嘿冷笑了两声,又道:“你难道不曾听说,老子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虽为商贾之人,无奈只得等一个时机。”

    唐寅一愣,这话他自然是知道的,乃是出自道德经的言语,只是他是儒生,儒家讲究的是圣者仁心,眼见黎庶受苦,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唐寅又愣了半晌,道:“贤弟,如今大明朝内忧外患,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吗?”

    张佑欢快地晃着脑袋,哈哈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上人唯利是图,为了一个利字,不惜撒下弥天大谎,你骗我,我骗你,咱们要想改变这世道,只怕需要一个时机啊!”

    唐寅又都愣住了,他是志诚君子,这要等一个时机?他甚是不解!

    而张佑则是微微一笑。

第八十五章 李言闻的坚持

    李言闻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不由一惊。

    他向来按时睡觉,按时起床,没想到如今已是日上三竿,居然起的这般晚了。

    这十余日实在是太累了。

    自从从张佑清华池回来,李言闻便每日在客栈里穷尽心力,著述文章。

    主题自然便是张佑的骗局。

    经过十余日的打磨,一篇万余字的大论终于成型。

    李言闻兴奋的站起来搓搓手。

    这一篇论中,不但论述了天花的由来,以及民间的验方,更将自己在张佑清华池中的所遇所想原原本本写了下来,他本来就是心思细密之人,那日在洗浴之时,连沉在牛奶里的所谓灵药也统统捞上来辨别过了。

    那根本就是一堆不值钱的药物,药理药性与天花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李言闻看着看着,便是越来越气。

    似这等谋财害命之人,真是该遭天谴!

    这世间事,便是这般的不公。

    不说旁人,便是他李言闻,虽是懵懂少年,但医术高妙,宅心仁厚,可似他这等人,偏偏处处碰壁,若不是那些人念着日后弄不好还要求他来救命,多少给了几分薄面,只怕早已是碰的头破血流了。

    自己与张佑的赌局乃是个死局,不死不休,死了也不能休!

    自己若是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便死的太没有价值了。

    一定要有人在自己身后,将张佑所为的龌龊勾当公之于众,那样自己才不算白死。

    再说那张佑在整个绍兴府之中,现在也是人脉颇广,若不是个有分量之人,只怕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李言闻双眉紧锁,苦苦思索,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作为正人君子,居然是如此的孤独!

    李言闻想了半晌,还是一无所得,没奈何,将写好的稿子放入药袋之中,打水洗漱,看到自己的胳膊,不由皱起了眉头,红色是丘疹已然退去,出现了几个小小的水泡。

    “这症状很像是天花啊!”李言闻皱了皱眉,作为郎中,李言闻对于天花的症状了如指掌,可他心里也明白,天花来势凶猛,若自己真的感染上了天花,此刻只怕早已卧床不起了。

    可这几天,自己不过是有些许不适罢了。

    山阴县城外,已经有天花开始流传,张佑的法子到底管用不管用,只有自己去接触了天花病人才知道。

    李言闻叹了口气,学医数年年,最大的心愿就是悬壶济世。

    要揭穿张佑的把戏,唯有自己以身犯险,可自己的身后事要交给谁呢?

    李时珍略微洗漱后,出门去了城西的一家医馆,李言闻自回来后,便在这家医馆坐诊。

    “李郎中,你来了!”

    刚进这医馆,几个郎中便挤了上来,一脸的谄笑。

    “嗯!”李言闻应了一声,却不多说话。

    “有十余日不见李郎中了,听说你去了清华池?”

    “嗯!”

    “那清华池号称洗澡就可以治天花,可真是无良,也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你说是不是。”一名姓张的郎中笑嘻嘻地说道。

    “不是治,是防治!”李言闻又是忍不住一阵皱眉,这些人医术不好,心术不正,每天光想着如何攀附权贵,在李言闻眼里,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做医者。

    这这等人,何时在意过百姓疾苦?今天有些奇怪啊!

    那张郎中故意叹了口气,道:“似这等妖言惑众之徒,我辈医者,那自然是不能饶了他的,只恨在下才疏学浅,奈何不得他,有李郎中出手,肯定叫他关门大吉!”

    旁边另一位郎中笑道:“我倒听说,李郎中不但没有找那张佑的茬,而且还进去洗了一回澡呢!”

    “哦?是真的吗?”张郎中一脸的惊讶之状。

    这些人本来就是混日子的,本来大家混的很和谐,可自从来了个李言闻,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县城里的显贵名流,往往指名要李言闻出诊,搞的他们很没面子,因此每个人都盼着李言闻出丑,再加上他是外乡人,所以一致达成对外的目的。

    李言闻进了清华池洗澡的事情,他们早就知道,况且李言闻之所以会去找清华池的麻烦,本来就是这张郎中收了胡常的银子,故意用言语挑逗李言闻去当出头鸟。

    没想到李言闻虽然去了,却没能砸破清华池的招牌,还进去洗了牛奶浴。

    听说李言闻一走,清华池里马上就多了一个“郎中池!”

    难不成李言闻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收了银子被收买了?

    消息传来,这张郎中是又气又恨。

    他收了胡常的银子,本来想着三言两语,挑动山阴县城最有名的李言闻出马,以李言闻的本事和嫉恶如仇的脾气,必定是马到成功,除此之外还联合了县城其余四五家医馆的郎中一起,如此一来,事情办了,银子收了,说不定张佑一怒之下,还要当街殴打李言闻一顿。

    当时李言闻一出发,他派出的小厮就远远地跟在李言闻身后打探消息。

    李言闻气势汹汹而去,当着满大街所有人的面发飙,看起来一切都是按照张郎中的设想发展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啊,李言闻发飙才没多一会,就被张佑拉着去体验牛奶浴了。

    消息传回来,这张郎中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毫无疑问啊,按照张郎中充满了智慧的人生经验来看,李言闻这是毫无疑问被收买了啊。

    你李言闻平时不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吗?

    没想到啊,你李言闻这样浓眉大眼的家伙也被收买了啊!

    在张郎中的人生中,从未如此盼望一个人是正人君子,可如今,现实狠狠的给了他们两个耳光。

    “哎,没想到啊,连李郎中也……”张郎中故作惋惜道。

    “那张佑赚了很多钱呢,看李郎中来,吓也吓死了!”旁边的另一位郎中跟着帮腔。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看似啥也没说,其实每句话,每个字都在说李言闻收了张佑的银子。

    李言闻叹了口气,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与这等人置气,讨不到便宜,又荒废了自己的事情。

    那两人见李言闻叹气,只道李言闻便是默认了,更加嚣张起来。

    张郎中冷笑道,“我们这小小医馆怕是容不下李郎中了吧。”

    正在这时,门外脚步声响。

    “诸位,我有事要说!”门外,这医馆的掌柜眉头紧锁,快步走了进来。

    “近日以来,城郊出现了天花流行的趋势!县衙有令,让城中所有医馆派人去治疗!”那掌柜叹了口气道。

    天花!

    那可是要人命的病症!

    前些年被派去的郎中多有染病身亡的,可医馆职责所在,在朝廷没派医官到来时,那是推脱不掉的。

    “呃,掌柜的,我家里老母这几日病重,我是去不了的!”张郎中抢先说道。

    “我,我这两天也不舒服,我要请病假!”另一位郎中也毫不犹豫的说道。

    按照往年的经验,谁请假早,请假快,谁不去的可能性就会大上很多。

    “你们都不用请假了!”李言闻站起身来,缓缓道:“我去!”

    李言闻站起身来,在张郎中复杂的眼神中向外走去。

    “李郎中!”

    那掌柜的叹了口气,这天花的凶险,哪有人比他更清楚?

    虽说几千年下来,治疗天花的药方也有很多,可是他深知,这些药方基本上都没什么大用。

    一旦得了天花,便只能听天由命,而这还不是天花最要命的所在。

    天花的传染性极强,以至于以往不论是医馆还是京师的太医院派人去,都是要挑选那些已经得过天花,满脸大麻子的人去完成这件任务。

    说是完成任务,也不过是聊尽人事罢了!

第八十六章 君子与小人

    李言闻这个年轻人,从未出过天花,虽说为人骄傲是骄傲了一点,但是医术人品都没的说。

    万一李言闻染上了天花……

    “掌柜的,你不必说了,我意已决!”李言闻镇定说道。

    “哎,好吧!城郊,西子庙!”医馆掌柜摇头说道。

    西子庙啊!

    张郎中暗自伸了伸舌头。

    那西子庙乃是山阴县城之中的贫民区所在,最是拥挤嘈杂不过。

    去那等地方治病,便是江湖游医也不敢去,平素里他们这些郎中,根本不会踏足此地。

    而这次听说府衙已将此事奏报朝廷,请求太医院派医官前来,但眼下还未至,便动员了整个绍兴府中所有医馆的郎中,可见这西山庙的疫情十分严重啊!

    “这段时间,多谢掌柜的照顾!”李言闻对于这掌柜的,还是很尊敬的。

    只是此次他去意已决,若是此去不幸染上天花,那便证明张佑的法子不管用。

    若是得了天花之后居然侥幸活命,李言闻也已经下定决心,今后要走自己的路。

    李言闻再也不管旁人,站起身来,朝着掌柜深深施了一礼,昂然而去。

    掌柜也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张郎中他们,眼神中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转身而去。

    “哼!装什么大瓣蒜!”张郎中望着李言闻远去的背影,冷冷说道:“还不是想要一个好名声,以后好赚大钱!”

    “没错,张兄所见极是!”另一郎中也赶紧跟着说道。

    “咦?这个!”

    忽然,那郎中一眼看到,在李言闻的椅子上,躺着一只药袋。

    “张兄你看,李言闻留下的药袋!”那郎中捅了捅张郎中。

    “别说,还真是!”张郎中一把将那药袋抓在手里,看了一眼那郎中,慢悠悠道:“刘兄,这李言闻为人太过骄傲,那是将谁也看不在眼里,不过咱们拍着胸脯说,他的医术真是没得说,尤其是他有几个治病的方子,那真是药到病除啊!”

    “可不是吗?”那刘姓郎中也很赞同,这世上谁也不是天生的小人,他二人只不过吃不得苦,又没那天赋,只好动些歪心思来补。

    每次看到李言闻信手拈来,如有神助,那些疑难杂症迎刃而解,要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再加上他年纪轻轻,就有此等医术,更是羡慕不已!

    现在,李言闻的药袋就摆在二人面前。

    而且李言闻去了西子庙,看来一时三刻是回不来了。

    “张兄,要么咱们两个打开看看?”刘郎中左右看看无人,贼眉鼠眼地道。

    “咳咳咳!刘兄说哪里话来!”张郎中咳嗽了两声,也周围仔细观察了下,道:“这是李言闻的药袋,你我怎好随意打开!”

    他看了一眼刘郎中,又道:“只不过我觉得李言闻这小子最近这段时间有些可疑,那清华池明明是在忽悠人,他身为郎中,去了不但没有与张佑为难,而且还进去洗了个澡,我看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错没错!”刘郎中使劲地点头。

    还是张郎中厉害,这脑瓜子转的是真快啊!

    “所以我们要打开这药袋,看看里面有没有相关的证据!”张郎中使了个眼色,和刘郎中两人钻进了一间无人的房间。

    药袋打开,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白银,却有一沓纸张。

    “难道,难道这便是李言闻的秘方?”张郎中和刘郎中两人都是心里忍不住一阵惊喜。

    两人各自伸手抓了一沓子来看。

    刘郎中看了半晌,忍不住骂道:“我道是什么秘方?却原来是写他去洗澡的事情!这等东西,浑没半点用处。”

    张郎中却是目光闪烁,一张张慢慢看了过去。

    终于,他拿出了一张纸,上面详细写明了清华浴池之中所投入的药物,无论是名称还是用量,甚至是药理,都写的明明白白。

    张郎中的手开始微微的颤抖。

    “发财了,兄弟,你我两个走狗屎运了!”张郎中兴奋之下,一把抱住了刘郎中。

    那刘郎中都蒙了,这么一堆废纸,一个不着调的谎言,也就李言闻那等傻子才会当回事。

    “张兄,你没事吧!”刘郎中伸手去摸张郎中的脑袋。

    “你这呆子,难道看不出来你我要发大财了!”张郎中强自压抑住激动的心情,低声道:“你看,这是张佑那牛奶浴池中的草药配方!也多亏了李言闻医道精专,不过去池子里跑了个把时辰,居然将个配方摸的一清二楚。”

    那刘郎中挠了挠脑袋,一脸懵道:“你没看李言闻的结论吗?他认定这配方根本没任何用处!他既然这般说了,想必是真的!”

    张郎中嘿嘿一笑,道:“我的傻兄弟,你倒想一想,这李言闻从来没出过天花,咱们都是知道的,现在他去了西子庙,那西子庙是何等脏乱差的所在,住的人又多又穷,那简直是天花蔓延的最好场所。如今李言闻自己要求去诊治天花病人,如此说来,要染病那是十有八九的事情了!”

    “所以啊,李言闻这一去,只会产生两种结果!”张郎中简直很佩服自己的推理能力,忍不住颤抖着声音继续道:“第一种,李言闻没有得天花!而第二种,就是李言闻得了天花,不管他最后是死还是不死,这件事对你我来说,都是绝大的好处。”

    “张兄,你在说啥呢!”刘郎中胖脸上一脸懵,张郎中说的话,他根本一个字也没整明白。

    张郎中满脸同情地看了一眼刘郎中。

    “兄弟,你想啊!李言闻从来没得过天花,这次去西子庙,他染上天花那是十有八九的事情,如果他没染上,就说明这清华池里的配方真的有用!”

    “不会吧!”那刘郎中拿过那方子看了两眼,皱眉道:“张兄,不是我说啊,我老刘虽然自知医术不精,可这药方还是看得懂的。就这几味药,根本是驴唇不对马嘴,要是这方子有用,我就吃了他!”

    “嘿嘿嘿,如果刘兄这般说,那就当我没说过!”张郎中一把将方子抢了过来,塞入怀中。

    “别别别!”刘郎中也有点后悔了,毕竟这诊脉看病,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啊。

    有些稀奇古怪的小药方,看起来不起眼,往往就能治大病。

    何况这方子是李言闻药袋里翻出来的,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再说万一有用呢!

    张郎中微微一笑,道:“现在这方子咱们有了,只要看李言闻能不能活着回来,他若是活着回来,这方子便值了大钱了!到时候你我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便靠这方子了!”

    刘郎中似懂非懂,挠挠脑袋道:“我看够呛,李言闻自己都说了,这方子根本没用!”

    张郎中一阵冷笑,道:“你晓得什么,咱们之前为什么要忽悠李言闻去张佑的清华池?如果李言闻有个三长两短,你我只要将这一封绝命的书信交给胡掌柜!”

    到了这时候,刘郎中终于明白了。

    自己和张郎中之所以要忽悠李言闻去清华池闹事,为的便是要搞倒张佑,可是没想到,李言闻雷声大雨点小,居然还进去洗了个澡。

    可是现在,自己手里握着的这封书信,那是李言闻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做出的揭穿张佑骗局的最后努力。

    这简直是爆炸性的消息。

    如果李言闻在西子庙染病而亡,就说明张佑的牛奶浴对于治疗天花来说,根本没半分用处。

    到时候只要自己将这封信往外一扔,不要说张佑的浴池生意肯定玩完,便是张佑的人头,弄不好也要落地。

    他二人虽然不过是小人物,却是城中的老油条,张佑与胡常恶斗的事情,他二人心里比谁都明白,到时候自己手握这封书信,不怕卖不了好价钱。

    两个人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八十七章 西子庙

    张佑如往常一样来到如意楼巡视工作,刚到如意楼就见王叔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

    张佑见状,走了过去,对王叔道,“王叔,您这是怎么了?”

    王叔见是张佑来了,缓缓道,“张掌柜,您有所不知,这几日店里的客人少了许多。”

    张佑闻言,笑道,“您就为这事发愁啊?”

    “唉,你有所不知,这几日城外的流民越来越多,听说还闹起天花来了,这眼下若是蔓延到城里来,这可如何是好啊?”王叔一脸苦涩。

    “这事我知道,不过您忘了我们清华池,那可是可以预防天花的。”张佑无所谓地看着王叔。

    王叔闻言,突然怔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道,“唉,张掌柜,你又说笑了,这清华池若是真能治得了天花,那可着实不一般了。”

    见王叔都不相信,张佑顿时觉得很无奈,这怎么连自己人都不相信自己呢?

    就在这时,小九突然跑了进来,对张佑喊道,“张大哥,不好了,出大事了!”

    张佑转头一瞧小九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由眉头一皱,不满道,“小九,我说了多少次了,遇事要淡定,要淡定,不要这么慌张,不然唐掌柜见着,又要说你了!”

    小九喘了口气,也不理会张佑的说教,直接道,“张大哥,今日一早,西子庙被一群官兵给围住了,任何人不得进出。”

    “什么?!”张佑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小九只好又说了一遍。

    张佑这会是听明白了,可又沉思半晌,“西子庙被官兵围住了?这········这跟我们又何关系?再说,这西子庙又是个什么地方?”

    “这西子庙原先是座供奉土地爷的小庙,只是后来无人打理,日子久了便荒废了,后来成为了那些叫花子所聚集之所。”一旁的王叔开口解释道。

    “原来如此。”张佑喃喃道,可随后一想还是觉得一头雾水,“可我还是不知道这西子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一个叫花子聚集的地方为何又会被官兵给围住?”

    小九随手拿起个杯子,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然后继续道,“张大哥,你有所不知,这西子庙离南郊村不过五里路,这西子庙被围,就直接切断了牛场的路,所以这牛场的牛奶,恐怕一时难以运送过来了。”

    “这确实又是个麻烦事。”张佑听了半天这会才听明白,“可这官兵无缘无故将这庙给围了又是为何?”

    “听说是官府统一将那些外来的流民和感染了天花的人全部都集中在这庙中,所以不准任何人出入。”小九将一早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张佑。

    “什么?!将流民和染了天花之人都集中在一起?这不是扯淡吗?这谁下的令?”张佑不满道。

    这天花的传染性极强,这一围看似将病人都隔离了,可那些流民,尤其是未染病的这一进去不直接是送死吗?说这官府是草菅人命都不为过了。

    小九呆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道,“这·····听说是佟知府下的令。”

    “佟····佟知府?”张佑顿觉无语,这佟珍是脑子进水吗?活了半个世纪了,怎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举。

    “对了,童大哥呢?”张佑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小九摇了摇头,“不知道,有好几日没见着他了,说不定在西子庙那边吧。”

    “小九,随我去趟府衙,我要见佟大人。”说完,张佑就准备出门。

    “张····张大哥,您先慢着,我还有一事没说。”小九急忙道。

    张佑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头不耐烦道,“你小子怎么婆婆妈妈的,还有什么事,快说啊!”

    小九挠了挠头,讪讪道,“张大哥,我还听说那李言闻独自一人去了那西子庙。”

    “什么?!”张佑惊呼。“你····再说一遍!”

    小九小声道,“日前佟知府下令调集整个绍兴府所有医馆,要求每家医馆派出得力的郎中前往西子庙去进行诊治,这李言闻今日一早便独自前往了西子庙。”

    “他这是疯了吗?!”张佑无奈道。

    “不管了,先去府衙!”张佑对小九喊道。

    ··················

    李言闻抬头举目,忍不住心里难过。

    大明朝号称天朝上国,物华天宝,他身为郎中,达官贵人也过不少,时间越久,便越明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凄惨。

    往常里,这西子庙虽然是穷人、叫花子的居所,却最是热闹不过,可如今,通往西子庙的路上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西子庙的四周均有军兵把守,不许进出。

    军士们张弓搭箭,只要有人敢于靠近,便瞄准了射过去。

    “这西子庙里住的都是贫民百姓,要靠四处乞讨过活,你们这般把守,可不是饿死了他们?”李言闻叹了口气,对带队的军官道。

    那军官摇头道:“小将奉了军令,那也是无可奈何!现在只求这天花不要蔓延开来,不然整个绍兴府之中,只怕是……”说着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哎!”李言闻长长叹了一口气,心知也怪不得这军官,这天花之烈,便是他李言闻,心里也是惴惴不安,若是一旦蔓延开来,整个绍兴府之中,只怕是要尸横遍地了。

    可这西子庙里,也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或许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这不过是些无足轻重之人,可是在医者的眼里,人命关天!

    “现在整个西子庙里,得了天花的有多少?”李言闻问道。

    “不知道,咱们得到了命令之后,便守住这西子庙的来往通道,断绝了西子庙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上头的命令是守一个月,至于里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岂有此理!”李言闻拂袖而怒,回手到身后去取药袋,不想却拿了个空。

    “咦?”李言闻一愣,顿时想起,那药袋是落在医馆了,有心回去取,可一眼望过去,那西子庙里一片死寂。

    “罢了!”李言闻一跺脚,心中暗道:“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唯凭心中一点正气,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叫一声:“放我进去!”

    那军士打量了李言闻一眼,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李言闻拿出掌柜给他的凭证,这是府衙统一配发的,由此凭证才可进入这西子庙之中。

    武将挥手,军士搬开路障,让出一条路来。

    不料那车夫却是一声叫,跳下车头也不回的跑了。

    李言闻叹了口气,道:“你们这军中有没有生过天花的,随我进去!”

    无人答话!

    “哎,更无一个是男儿!”李言闻慨然长叹。

    “你是郎中吗?我跟你进去!”人群之中,一个少年军士挤开人群,走了上来。

    “不错,我正是郎中,你生过天花?”李言闻左右看看,只见这少年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白净面皮,脸上一脸的麻子。

    “嗯,我小时生过天花!”少年军士答道。

    “好,就你了!”李言闻跳上马车,那少年从地上捡起马鞭,跃上车头,朝着那带兵的武将拱手为礼,挥动马鞭,载着李言闻和满车的草药进了西子庙。

    两人驾着马车一路向前,只见道路两边的低矮草房里,人们隔着门缝往外看,却没人敢出门。

    如今整个西子庙已然是一块死地,凡是在这块死地之中的人,一个月之内都不能出去。

    这也就是说,整个西子庙的人,就算不死在天花恶疾之下,也会死于饥饿之中。

    毕竟在这西子庙,家里有过夜粮的人也为数不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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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孝宗开创“弘治中兴”,儿子正德却是“帝级玩咖”。大明中期风雨飘摇,厂卫之争愈演愈烈,朝争不断,倭寇也虎视眈眈,此刻却有一个名叫张佑的家伙,来到这即将摇摇欲坠的大明,开酒楼、建工坊、练新军、闹东厂,平倭寇,凭一己之力诠释了什么叫臭不脸的“君子”,凭一己之力,搅翻整个大明······翻滚吧,大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翻滚吧,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翻滚吧,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