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空虚老道
那老道瞪大了双眼,惊讶不已,“你···你是这如意楼的掌柜?”
张佑嘿嘿一笑,“你不是会算吗?怎么就没算出来呢?”
老道尴尬一笑,“这天地万物,神秘莫测,总难免有些遗漏的地方。哈哈,无妨无妨。”
随即又问道,“还未请教掌柜的高姓大名啊,咦,你是掌柜的?那刚刚那位小姑娘是谁啊,你的丫鬟?”
张佑一脸无语,还特意看了下四周,确定唐芸不在附近,才开口道:“她才是掌柜的,我是副掌柜,在下姓张,张佑。”
“副···副掌柜?”老道一脸迷茫,随即又道,“原来她才是掌柜道啊,难怪人家这么大方,刚刚还给了我几枚铜板。”
“······”
老道士又一副“久仰”的模样,大惊小怪道:“哎呀,原来是张掌柜·····贫道比你痴长几岁,卖个老,叫你一声老弟吧。”
“噗”张佑刚喝了一口茶,全给喷了出来。
张佑看了看老道士沧桑的模样,不由点头不已,这老道士岂止比自己年长“几岁”,这论年纪简直可以当自己的爷爷了,没想到现在自己还能如此荣幸长了两辈儿,恐怕还是自己这如意楼副掌柜的身份起了作用。
张佑苦笑,拱了拱手道,“还未请教道长道号。”
老道士摆出一副虚无缥缈的高深模样,捋须悠然道“贫道道号空虚……”
“噗”张佑又是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老道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张佑道,“你这青年怎么回事,喷一次也就算了,又喷一次。你这是故意的吧,不行,你得再给我上壶酒来,就当你赔罪吧。”
张佑闻言,抹了抹嘴,得,还搭一壶酒进去,“好好好,算我给你赔罪。”说完便对后院喊道,“王叔,再来壶酒。”
其实这也不能怪张佑,因为眼前这老道身材干瘦,褪了皮就剩一副骨头架子的模样,俨然一副却是很空虚的样子,张佑由衷的赞道:“道长人如其名,果然太空虚了……”
空虚干笑道:“出家之人修行清苦,确实是··虚了一点。”
“道长在终南山清修多少年了?”
空虚道:“贫道生于永乐十七年,六岁时拜入道门,随师父一同修行参道,算来也有八十余年了……”
张佑死死的盯着空虚,半晌,惊叹道,“永··永乐十七年?!那你今年岂不是八十二岁了!”
空虚笑道,“不错不错。”
八十二岁,这家伙若说的是真的,可比那些什么三朝元老强多了,这可是六朝元老啊,这年纪放在现代都可算是高寿,在这个平均寿命不过四五十岁的明代,妥妥的长寿啊!
张佑竖了个大拇指,“您可真是高寿!”
空虚笑道,“我们修道之人自有养生之法,我这还不算长寿的,我师父那才叫真正的人瑞,我拜入师门的时候他老人家可都一百七十多岁了,看外貌仍与六十多岁的男子无异……”
额···这老道又开始扯淡了。
见张佑满脸不信之色,空虚不由笑道,“看来你是不信了,我且问你,你听过‘全一真人’的名号吗?”
张佑摇头。
空虚愕然“全一真人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
“那三侔总听过吧?”
张佑摇头。
“那隐仙总知道了吧?”
张佑继续摇头。
空虚此刻都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玄玄子总听过了吧!!”
张佑还是摇头。
空虚此刻感觉都要暴走了,猛拍桌子,忍不住吼道“张君宝、张三丰你也没听说过!?”
张佑倒抽了口凉气,失声道“张三丰?你师父是··是张三丰!”
空虚松了口气,擦了擦汗,虚脱道:“总算不负我望,你若再继续摇头,贫道也许会忍不住犯了嗔戒,活活掐死你……罪过罪过,无量寿佛……”
这张三丰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道教武当派、三丰派开山祖师、三丰太极拳祖师,张无忌的师公啊,这多牛逼的人物!没想到眼前这老道竟是张三丰的徒弟!
这时,王叔端了酒菜上来,一荤三素,还有一壶汤好的花雕酒。
“张掌柜,你刚刚说又是与我说,什么事啊?”王叔问道。
张佑哦了一声,“是这样,您先去忙,我一会来找您。”此时张佑还处于极大的震惊之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见酒菜上来,空虚老道也不顾一旁的张佑,举起筷子大快朵颐,跟饿了好几天的狼似的,吃相颇为狰狞。
这要是能遇到张三丰,跟他学上几招九阳真经什么的,那自己岂不是无敌了啊。
张佑越想越兴奋,兴冲冲的转过头,激动道,“你师父什么时候……”
说到这里张佑突然住了嘴,因为他看见空虚像个叫花子似的两手直接伸进菜碟里抓菜吃,已经放弃了筷子,吃得是满嘴流油,形象特别难看,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这特么那是张仙人的弟子啊,这不明摆着是洪大爷的弟子吗?张佑像是被人当头浇了盆凉水,立马冷静了。
此刻他反应过来,这位空虚道长的人品实在很值得怀疑,不客气的说,他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他说他是张三丰的弟子,恐怕也是骗人的——张三丰若有这么一位吃相恶劣,比叫花子更像叫花子的师弟,恐怕他也该检讨一下自己这么多年来是不是太过虐待弟子了,他老人家可是神仙,极尽荣耀,他的弟子怎么会这么惨?
张佑自嘲般笑着摇了摇头,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话果然不假,江湖处处是陷阱,江湖处处是谎言,自己堂堂穿越人士,照样被古代人骗得一楞一楞的,江湖真特娘的险恶啊。
张佑轻轻敲了敲桌子,自动略过了张三丰的话题,皱眉道问“你刚才在街上说我妖孽附体,这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该告诉我了吧?”
空虚滋溜喝了口酒,满足的叹息一声,然后打了个嗝儿,这才悠悠的指了指上面道:“天机不可泄露……”
话音刚落用眼角余光瞧见张佑神色不善,空虚忙笑了笑,道“其实说你妖孽附体……这只是贫道的直觉……”
确定了,这老混蛋根本就是在骗人。
所谓“妖孽附体”的说辞,无非就是想蹭一餐饭而已,果然啊,江湖套路深。
张佑在桌底下握紧了拳头,怎么办,真的很想揍他。但转头一瞥,这空虚老道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张佑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这好歹也八十多岁的人了。
空虚见张佑叹气,他也很不好意思,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掏出个签筒,可怜巴巴的道,“要不……我给你批一八字儿?”
张佑“…………”
“算流年也行,婚姻前程寿数……”
张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您老就吃好喝好吧。”
这时,唐寅从后院走了出来,见张佑和一个邋遢老道坐在一起,不由好奇,走过去问道,“这老道是谁啊?”
“就一江湖老骗子,蹭个饭而已。”张佑随口说道,“唐兄这是上完课了?”
唐寅点头,自从唐寅被坑入如意楼后,在张佑的强烈要求下承担起来给如意楼这些新员工扫盲的重任,每天抽半个时辰给他们上课,最起码的得教会他们识字。
“诶诶诶,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谁是江湖骗子。”空虚一脸不爽,瞪着张佑,又看向唐寅,缓缓道,“这位兄台,你有凶兆,老道给你算上一卦可好?”
唐寅一脸懵逼,“我?你是说我?”
那老道左手拿鸡腿,右手拿个酒壶,嘴里塞满了食物,囫囵道:“对对,就是你。”
张佑微微一笑,对那老道说,“空虚,你知道此人是谁吗?”
空虚摇头,“瞧着模样,是个读书人吧。”
“不错。”张佑点头,“此人乃是江南才子唐寅。”
“唐寅?!就是那个逛青楼不用给钱的那个大才子?”空虚此时满脸激动,“哎呀,久仰久仰,来来来,老道给你破破凶兆~”
张佑一脸懵逼,同情地看了一眼唐寅后,便撒腿就跑。
第三十章 订制铁锅
从大厅逃离后,张佑径直来到后院,找到王叔。
王叔见张佑过来,问道,“掌柜的,您找我何事?”
张佑此刻脸色变得很是严肃,将中午与唐芸在天然居一事告知了王叔,王叔听后也不由皱了眉头,喃喃道:“这天然居的靠山竟然是宋县令。”
“王叔,你们之前难道就一直不知道吗?”张佑疑惑的看向王叔,照理来说这天然居与如意楼之前好歹也是并列为绍兴府最有名气的酒楼,应该相互知根知底。
王叔轻叹道,“我们确实不知,以前只听闻天然居与官府相交甚好,但并不知道这背后竟会是县令大人。”
“那这宋县令,为官如何?”
王叔冷哼一声,“这宋县令自两年前来到山阴,为民造福的事没瞧着办一件,欺压百姓倒是没少见,而且税收反倒是涨了不少,可真的算是‘爱民如子’啊。与之前的李县令相比,那可是差了太多了。”
看来这姓宋的确实不是什么好鸟,张佑心里嘀咕道。“咦,王叔,您刚刚说的李县令是?”
说到这李县令,王叔眼里不由泛出了钦佩的目光,缓缓道,“这李县令是我们山阴县的前任县令,自弘治元年出任至此一当便是整整十二年,他才略过人,兴利除弊,往年我们山阴境内的运河土塘,一遇下雨就会倾圮,尤其是到了汛期便水满为患,他便召集良匠,以甃为具,内灌石头,上覆沙土卵石。加固了自虹桥至钱清,连绵五十余里塘堤。从此之后沿岸万顷农田无内涝之患,行旅亦免涉水之苦。而且他也与我们老掌柜交好,时不时会照顾一下我们酒楼的生意。”
听王叔这么说,这李县令的确是位好官,但这县令一当便是十二年,这未免也有点太悲催了。“那现在这李县令升迁了?”
王叔摇摇头,“听说是致仕了。”
张佑沉默无语。
两人陷入了片刻沉默····
良久,王叔长叹一声,对张佑道,“现如今天然居都已经如此明显的警告我们了,你准备怎么办?”
张佑轻笑道,“无妨,他有他的底牌,我的底牌都还没亮呢。”
王叔此刻对张佑是愈发的倾佩了,别看小小年纪,但城府却极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见张佑此刻依旧淡定如常,王叔也放心了许多,看来有张佑在,胡常估计是要吃瘪的。
张佑从后院出来后,发现这老道嘴里叼着根鸡腿,正扯着小九给他算卦,而唐寅却不见了踪影。
“你怎么还在这啊!?”张佑惊讶道。
空虚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黄的发黑的牙齿,“这不白吃餐饭挺不好意思的嘛,就免费给这小兄弟算一卦。”
张佑径直朝小九屁股就是一脚,“没事做了是吧”
小九被这一踹,灰溜溜的跑了。
“诶诶诶,你欺负人家小孩做甚。”空虚出手阻止道。
张佑白了他一眼,“我没欺负老头就很不错了,你吃完没?”
空虚点头。
“那您就请好吧,恕不远送啊。”张佑朝他拱了拱手。
老道士显得很不舍,咂了几下嘴,絮絮叨叨,说什么最近他就在绍兴府扎根不走了,希望张佑能够每天出来与他把晤交谈,云云……
张佑没搭理他,他已一眼看穿了老道士的险恶用心,什么把晤交谈,不就是让我每天管你的饭么?冤大头当一次就足够了。
空虚出了如意楼,然后高举着“云游仙人”的幡子,转身骗别的冤大头去了。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不能坑爹的日子一晃而过。
翌日,张佑早早的就爬起来了,今天是他们乔迁新居的日子,经过两天的清扫,如今终于是可以搬进去,张佑可以彻底告别睡地铺的日子了,溜子他们也能彻底告别晚上睡大厅桌子的日子了。
为了搬家,今天如意楼特意关门一天,为了增添喜庆的气氛,张佑还特意吩咐小九在门口放了两串鞭炮,院子大门两边挂着大红灯笼,几人进进出出,忙活了一上午,终于是搬好了。
这是个典型的江南院落,一共是二进院,张佑、唐芸和唐寅三人住在后院,梦瑶、梦琦两人住西厢房,小九等人住东厢房,刚刚好。
张佑还特意嘱咐唐寅在门头提了个匾额,取名为“如意居”
待几人刚刚收拾好各自的屋子后,便听见贾宁从外面匆匆跑来,疾呼道,“不好了不好了。”
张佑愕然,“叫你去酒楼拿点过来,晚上好好庆祝一番,你怎么一进来就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贾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无奈道,“张掌柜,真不好了,我刚一回到酒楼,就发现秦叔在门口焦急的找你。”
“秦叔找我??什么事。”张佑疑惑道。
“他说自从昨日天然居也在卖臭豆腐后,今天一早,他们便将整个绍兴府所有市面上的豆腐都买了,秦叔说至少这几天是没办法向我们提供豆腐了。”贾宁焦急道。
“什么!”王叔听了大惊,“这···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
其余几人纷纷沉默不语,看向张佑。
半晌,张佑突然哈哈大笑,“好啊,全买了就好,你们瞧着吧,他买的越多,最后赔的就越大。”
王叔不解,“这是为何?”
张佑学着那空虚老道,指了指天,“天机不可泄露。”
······
下午时分,张佑便独自一人出门了,特意在城里转悠了一会,等确定没有人跟着后,才直奔西郭门而去。
出了西郭门,来到城东郊外,又步行数里,来到一个铁匠铺前,这是一间四十平米左右的木屋,屋前搭着一个简陋的棚子,棚下摆放着一个大火炉,火炉边上摆着一个大铁砧。
此时火炉前正站着三个男子拿着铁锤作业,是一个年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和两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壮汉。
三人的模样有些相像,显然是三父子。
“黄师傅!”张佑上前打着招呼道。
“哟,是张掌柜啊!”三父子见李奇来,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去。
黄铁匠把手在腰间那块麻布上搓了搓,躬身向张佑行了个礼,道:“张掌柜,您今日怎么来了?”
“我今日正巧没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张佑呵呵笑道。
黄铁匠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张掌柜,屋里请。”
张佑拱了拱手,笑着点头道:“有劳了。”
“你们自己先继续忙着,我进去和张掌柜谈点事情。”黄铁匠叮嘱了二个儿子一句,便把张佑请到屋内去了。
进到屋内,张佑只见里面随处都堆放着一些铁器和一些打铁用的工具,满地的铁屑,十分脏乱,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小木桌和三把木凳,看来是他们平时吃饭用的,左侧还有一扇关着的木门。
黄铁匠请李奇坐下后,然后拿出一个碗来,替张佑倒上一杯茶水,递了过去,道:“张公子请喝茶。”
张佑瞥了一眼黄铁匠那黢黑的大手,登时感到有些恶心,但瞧他十分热情,又不忍拂其好意,只得接过茶水来,轻轻抿了一小口,方道:“黄师傅,你们做了多少呢?”
黄铁匠忙道:“五十个,还差二十个。”
“五十个?”张佑心里暗想,想不到这纯手工制作,速度也挺快的。
张佑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那还需多少日子?”
刘铁匠心中算了会,才道:“恐怕还得两三天。”
张佑微微皱眉,摇头道,“黄师傅,可能得辛苦你们加会班了,我两日后便要,所以你们至少得提前一天给我送来。”
黄师傅想了会,点头道:“好,那我们赶会进度,加紧一些,应该没问题。”
张佑笑道:“那行!就有劳黄师傅了!对了,你们已经做好的那些,现在放在哪里?我想先看看,不知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张掌柜请跟我来。”
黄铁匠起身引着李奇来到那扇关着的木门前,将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白布。黄铁匠将白布一掀,白布下面竟然堆着数十个大小一致的铁锅。
锅身是圆形,直径约莫一尺左右,锅子中间还有一个十多公分来高的锥形铁管,锅子底座也是铁制的,高十公分,直径十五公分,也是圆锥形,上窄下款,里面是空心,还有一个圆形的孔,不大不小,刚好可以伸个拳头进去。
张佑随手拿起一个,仔细的瞧了瞧,还用手在上面轻轻敲了敲,只听见“当当当”的几声,十分清脆。张佑微微一笑,对黄铁匠道:“很好,我很满意。”
张佑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来,递给黄铁匠道:“这里是八两银子,你先收下,等到全部完成后,我再给你十两。”
黄铁匠忙接过银子来,裂开嘴笑了起来。这对黄铁匠来说,可是一笔大买卖啊,他怎么能不珍惜,点头保证道:“哎哎哎,张掌柜您放心就是了,我们父子一定会按时将锅给您送来。”
从铁匠铺出来后,张佑仰天长长出了一口气。显然,那些铁锅便是老式木炭火锅。
第三十一章 火锅与美酒
火锅!
这道极具中国特色的菜式,也将会成为如意楼配合鲜意醉上市的关键因素,也是张佑手中一张至关重要的牌。
若要说起火锅的历史,那是非常久远了,早在西汉的时候,就出现了铜火锅。虽然此时,冬天已有火锅应市,普及程度算是比较广泛了,但普遍都是口味单调,根本就没有理解火锅的精髓。
相较而言,张佑的理解就比较深刻了,单凭‘火锅’这两个字,就蕴藏了数百种的菜肴,而且变化灵活,能够同时满足大多数口味不一的客人。
但这并不是张佑选择火锅的主要原因。
如今的如意楼只有算得上合格的厨师只有两个,而面对庞大的客流往往是忙成了一锅粥。
张佑也不是没有想过从外面继续扩招厨师,但那些厨艺精湛的大厨,都早已经被其它酒楼或者是那些官员、豪绅给请走了,而且他对不熟悉的人也不放心,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别的酒楼派来的间谍。
加上配合鲜意醉的上市,所以,张佑才会选择火锅。火锅配美酒,妥妥的绝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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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切都如张佑所料,第二天中午,张佑在后厨摆弄鲜意醉的时候,就听到小九跑过来对他说天然居出事了。
今天上午,天然居刚一开门便突然来了二三十人,叫门前叫嚷着,原来他们是昨日在天然居吃了两三份臭豆腐,回去后就纷纷出现了拉肚子和上火的症状,最后还是天然居给每个人赔了点钱他们才肯离去,但经此这么一闹,天然居臭豆腐的生意直线下滑,听说整个上午都没卖出去一片。
“张大哥,你可真神了啊。”小九对张佑是赞叹不已。
张佑微微一笑,“收好你的彩虹屁,什么神不神的,有种东西叫脑子,得经常用一用,不然会坏。”说着张佑指了指自己的头。
小九想了想,依旧不解,“张大哥,你就告诉我嘛,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佑循循善诱,提示道,“那我问你,我们店为何要限制每个人购买臭豆腐的数量?”
小九脱口道,“记得你说主要是因为臭豆腐是油炸食品,吃多了怕对人的身体不好。”
随即小九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天然居没有限制客人的购买要求,他们只知道买的越多越好,忽视了人的身体因素,所以才会导致这样。”
张佑露出慈父般的笑容,摸了摸小九的脑袋,柔声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小九挠头傻笑着,随后指着眼前的酒坛,问道,“张大哥,我们这是准备买鲜意醉了吗?”
张佑点头,“不错,既然天然居自己作死,那下面这场大戏就该轮到我们上场了。”
对于买酒,张佑事先可是做了一番调研的。
此时大多数酒的酒精度一般在一二十度,跟现代啤酒差不多,而且这大明的酒客还就偏好口感香醇的低度酒。
酒精度低,自然就可以多喝,客人喝的多,他们自然也就赚的多,这钱不赚,实在是有伤天理。
“小九,按我们之前的做法,找人去城里宣传一波,一天之后,我们鲜意醉上市。”
对于酒的售卖,在明初由于粮食紧缺,老朱同志其实是采取禁酒禁种糯米的政策。但后来随着政局稳定,又开放酒禁。并且吸取元代课税较重导致覆灭的教训,采取低税收鼓励经济发展。对于酒政,不但取消榷酤和专卖,而且不专设管理机构。
明朝对于酒的征税也非常低,对酒成品征税税额为三十分之一,对酒曲征税大致为百分之二,每块酒曲大致征收才一百文。这样的酒政制度,极大地促进了酒业蓬勃发展,也使得酒令文化更为繁荣兴盛。
这一切的有利因素,张佑觉得很是受用。
如意楼在短暂沉寂了两三天之后,再次迎来火爆的场面。
“欢迎光临如意楼。”梦瑶、梦琦俩少女站在大门两旁,容貌秀丽,声音清脆。
待客人刚一落座,溜子等人便刚忙过来介绍。
“客官,我店里新出的鸳鸯锅和鲜意醉,鸳鸯锅有河鲜汤底、羊肉汤底、狗肉汤底,一锅只需一百文,还免费赠送一碟猪肉.....,鲜意醉三百文一壶。”
“哎呀,没想到如意楼又出菜式了,我可得要好好尝尝。
“咦,竟然是火锅啊。”
“鲜意醉?这名字倒是有趣,听说是唐大才子起的名,那我得来上两壶·····”
······
不一会,如意楼大厅就已经全部坐满了,热闹非凡。
厨房里,随着从外面传来一张张的单子,贾宁兴奋的手都在颤抖了,差点没切到手指,朝着张佑道:“张掌柜,你听听,外面好像比之前的客人更多了。”
张佑嘴角微笑,沉声道:“这不关你的事,你现在只要把你手中的活干好就是了,其它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随着一阵热腾腾的香气,一个个铁锅,从厨房里端了出来。一半红汤,一半白汤。一碟碟火锅配料,围绕着火锅放下,但是每个碟子,却只有脸庞一般大小。
众人见原来一份才这么点,心里都感到有些失望,但想到那价钱,心里才好过些。
随后又见小九等人,人手托着一个托盘从后院走了出来,托盘上面放着两个上好的陶瓷酒壶,精致、大方,贵气十足。
酒刚上,众人就迫不及待的一尝为快。
只见一道道红褐色水柱从酒壶里缓缓流出,光泽明亮,晶莹剔透,诱人至极。
顿时,阵阵浓浓的酒香弥漫了整个酒楼,就连外面的行人都为此停住了脚步,纷纷站在门外往里面瞅。
“哇!这酒好漂亮呀!”
客人们盯着面前那一小杯天下无双,人都傻了。
过了一会,众人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咂巴了几下,无不拍手叫好。
“醇美无瑕,余香萦绕舌尖而不散,好酒,好酒啊!”
热腾腾的火锅,极其自由的吃法,想吃,只管往锅里扔就是,经过那鲜美的汤底一煮,立刻变得美味可口起来,可谓是化腐朽为神奇,再配上光彩夺目的鲜意醉,绝对可以堪称无懈可击。
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张佑,此时却在厨房里看着贾宁他们做菜,无比的淡定,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一次,张佑没有像卖臭豆腐那样,限量购买。这次他可是准备了足够的材料,如意楼的火爆生意也延续的一整天,一直到临近宵禁时分,最后一座客人才离开。
来到柜台,王叔依然还是那副招牌动作,低着头,右手执笔,左手拨着算盘,连张佑靠近,都不知道。
“王叔,咱们每天都在做生意,你这天天算,也算不完啊,回去早点休息吧。”张佑苦口婆心奈的劝道。
王叔猛一抬头,呵呵笑了几声,道:“哎呀,张掌柜啊,你知道今天我们盈利多少吗?”
“多少?”张佑笑着问道。
“一百二十两!”王叔兴奋道。
张佑微微一笑,淡然道,“一百二十两?嗯,那还不错。但是王叔啊,你这也忙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王叔道:“就算完了,就算完了。”
“得,当我没说。张佑无奈的摇摇头。
第三十二章 焦虑的胡掌柜
一本《伯虎诗集》、一壶鲜意醉、一道鸳鸯锅,这些都已经成为了如意楼的代名词。
在整个绍兴府内,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继臭豆腐和《伯虎诗集》后,如意楼再一次成为了众人口中的热门话题。
如今的如意楼可谓是人满为患,一锅难求,门槛都快被人给踩烂了,为此,张佑还租用了旁边的一家茶点摊,在摊子上又摆下了八张桌子,以求能够接待更多的客人,但是这还远远不够,于是在如意楼里面又诞生新的一种吃法,那就是搭份吃,也不管认不认得,一人凑一份子钱,大家围在一起吃,反正吃火锅讲究的就是一个热闹,人越多约好,导致有时候一张桌子上挤了十来个人,还吃的不亦说乎。
每天可以说是日进斗金,但小九他们却天天忙得不可开交。
有人欢喜有人愁啊,如意楼的再次火爆,自然惹得天然居很不是滋味。
如意楼这突如其来的一套组合拳把胡常给打得是雾里看花,犹在梦中。
天然居再次悲催的成为了如意楼强势崛起的最大受害者,每天的营业额降低了三分之一还不说,最要命的是天然居以前的那些大客户,如今已经成为如意楼的忠实粉丝。
胡常坐在暖阁内的一张桌子旁,气得是咬牙切齿,他这好不容易从张佑哪里买来臭豆腐的配方,又垄断了整个绍兴府的豆腐,本想借此好好打压一番如意楼,可没想到刚买才三天,就出现了客人吃了之后身体不适上门来闹事。
好不容易花钱摆平了这事,如意楼又突然来了个鸳鸯锅和鲜意醉。
“好你个张佑,倒是蔡某小看你了!”胡常忽然猛地一拍桌子,怒道。
站在一旁的胡平,早已是满头大汗,犹豫了会,才道:“掌柜的,我看这事好像不简单啊。”
胡常斜眼一瞥,道:“此话怎说?”
胡常忽然压低声音道:“掌柜的,您说这一切会不会都是那姓张的小子在搞鬼?”
胡常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自从他到如意楼以后,怪事是一件接一件,而且我听人说,那鲜意醉便是他酿造的。”
“哦?”胡常疑惑道,“张佑还会酿酒?这不对啊,如意楼就这么点大地方,哪来的地方给他们酿酒?”
“掌柜的,我听说他们前两天租了个宅子,会不会是····”
胡平话还未说完便被胡常打断,“不会,你也说了是前两天才租的,不会这么快就酿出来,所以这酒肯定是酿了很久了,只不过今天才拿出来而已。”
胡常深吸一口气,眯眼想了一会,“你想想他们酿酒也好、做鸳鸯锅也好,这些投入的资金从哪里来?”
“应该是卖诗集和之前卖臭豆腐得来的吧。”胡平脱口道。
胡常摇了摇头,“有产出必然有所投入,别看他们卖诗集赚了不少,但他们的投入肯定也不少。所以我觉得···”
胡平一听,双眼猛睁,吃惊道:“掌柜的,您是说····他上次将臭豆腐的秘方卖于我们,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凑集资金?”
“很有可能。”胡常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说道:“若真是这样,那对我们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现在的如意楼很可能真正的话事人是张佑而不是唐芸。”
胡平如今也是感到后怕,忙问道:“掌柜的,那咱们现在该如何做?”
“刚刚说的无非是我们自己的推断而已,现如今必须确定两件事,一是我们必须先得弄清楚真正的敌人是谁;二是他们的鲜意醉到底是从哪来的!”
胡常思考了一会,忽然朝胡平招了招手,后者立刻低下身子,胡常在他耳边小声言语了一番,“知道了吗?”
胡平忙点头道“小人知道该怎么做了。”
··········
这一日,午时都还未到,如意楼里面就已经坐了不少客人了。
张佑趁着现在客人比较少,赶紧把手头上的活忙完,来到外面来喘口气,谁料刚一出门,便瞧见唐寅也跟着出来了。
“唐兄这是准备去哪?”张佑好奇道。
”听说你们在城外也有生意往来?”
张佑心里一阵纳闷,但还是点头,“没错。”
唐寅笑了笑,“我今天没什么事,所以打算出城走走,听说那边风景不错。”
“是这样啊,那我让小九陪您一块吧。”
唐寅愣了下,随后道,“不用,我一个人去逛逛就行。”
“无妨的,你这万一若是迷路可如何是好,还是叫小九陪您一块吧。”张佑继续道。
唐寅想了想,苦笑了一下,只好点头答应。
望着小九和唐寅离开道背影,张佑心想,你可是我们的大宝贝啊,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我可就亏了。
“如意楼,嗯,好名字。”
张佑刚进去一会,这时突然从外面进来两位客人,方才说话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公子,头戴软纱唐巾,身穿一袭青绣长袍,体态修长,面如冠玉,行走间健步如飞,身上都带着股不怒而威、傲气逼人的气质,一望便知此人绝非寻常百姓。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随从,唇红齿白,腰佩弯刀。
“客官,请问您几位?”梦瑶迎了上去,微笑道。
这公子斜眼朝后一瞥,“就两位,有雅间吗?”
梦瑶笑道,“二楼有雅间,请随我来。”
梦瑶引两人来到二楼雅间内,那随从进入雅间内先是巡视了一番后,便一股脑将佩刀直接扔到桌上,看起来很是粗鲁。
梦瑶见了脸上没有一丝的不满,走到公子身旁,轻声问道:“客官,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公子笑道,“我们从外地而来,一进这绍兴府就听闻你们如意楼最近名气很大啊,给我先来壶你们店里的鲜意醉润润喉咙。”
“您稍等。”梦瑶很快出去便给这公子上了一壶鲜意醉,又递过去一张菜谱,道:“客官,这是我们店的菜谱,您看看,您还需要些什么,我们店里的鸳鸯······”
“鸳鸯锅是吧。”公子打断了梦瑶的话,见她始终保持笑容,微微一笑,道:“一路来都说如意楼的人能说会道,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说到这里,他忽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最近赶路赶的比较急,有些上火,这鸳鸯锅就免了吧。”
梦瑶闻言,轻轻点头,“那您想吃些什么?”
那公子并未马上回答,反问道,“你们掌柜的会做菜吗?”
梦瑶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我们掌柜的不会做菜,但是副掌柜会。”
“副··副掌柜?”那公子愕然,随即又明白了,笑道,“这倒是挺有趣的,这样吧,劳烦你去跟你们这副掌柜说,我让他做几样拿手菜就行了。”
“啊?!”梦瑶惊讶,”要我们副掌柜做菜?这····”
那公子看出了她的难处,朝随从望了一眼,随即那随从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扔给梦瑶,梦瑶一看,更是惊讶,这足足有二两银子。
“你就按我的去说吧,钱不是问题。”那公子微笑道。
梦瑶点头,便退了出去。
“大人,这··二两银子吃个饭·····”
那公子笑道,“无妨,我倒要看看这如意楼是不是真有这绍兴府百姓所传扬的那么好。”
第三十三章 青袍公子
当梦瑶告诉他这个事情时,他也觉得好奇,竟有人愿出二两银子,要他下厨做几道菜。
这可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钱多的没处花了。对于这种送钱上门的大好事,张佑一向是来者不拒的。
不到片刻功夫,菜便做好了,张佑亲自托着托盘上了二楼。
进门后只见那青袍正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前,目光散漫的望着窗外,那随从则是恭敬的站在边上,俩主仆有说有笑,脸上丝毫没有露出那么一丝的不耐烦。
张佑把菜放好后,笑道:“客官,请慢用。”
青袍公子面露诧异的盯着桌上的这三道菜肴,一盘金灿灿的猪肉片,一盘连一滴汤都没有的鲤鱼,一盘晶莹剔透竹笋丝,还有一碗白米粥,顿时惊奇道:“咦?这些菜式着实有趣?”说着便朝着张佑问道:“这三道菜都是你做的?”
张佑点点头,道:“让您见笑了,本人正是这如意楼副掌柜张佑。”
“哦?”青袍公子仔细打量了一番张佑,随后笑道:“竟没想到这副掌柜如此年轻啊。”
随后又再看了看这三道菜,依然还是没有头绪,面色尴尬的向张佑问道:“敢问张掌柜,能否告知在下,这些菜都叫什么名字?”
张佑笑着点头,先是指着那盘猪头片,道:“这是回锅肉。”然后又指着那盘竹笋,“这是油焖笋。”最后指着那盘鲤鱼,道这是:“香煎鲤鱼。”
“回锅肉?油焖笋?香煎鲤鱼?”青袍公子小声念了一遍,笑道:“哈哈,有趣,有趣啊。”随后又指着眼前那碗白米粥,不解道,“那这碗白米粥又有什么讲究吗?”
张佑笑道,“适才听说您最近上火,所以特意盛了碗白米粥,可以去去火。”
青袍男子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拿起筷子,夹了一根竹笋丝放入嘴中,轻轻咀嚼后,眼中一亮,赞道:“香脆可口,味道甜美,不错。”说着又夹起一片回锅肉放入嘴中,一副陶醉的表情,道:“肥而不腻,烂而不散,爽滑可口,想不到如此不起眼的一片猪肉竟然能够做出如此美味来,了不起,了不起啊!”
对于这些赞美之词,张佑倒是显得很是淡定。
那青袍公子又从碗里夹起一小块鱼肉放入嘴中,咀嚼一番后,还来不及咽下,便已发出阵阵惊叹,赞道:“香煎鲤鱼,好!果真是菜如其名,鱼肉的香味和鲜味俱全,外焦里嫩,香甜甘醇,妙,实在是太妙了!”
一一尝过之后,那青袍男子站起身来,朝着张佑拱手,赞道:“这如意楼果然是名副其实啊。”
张佑拱手回礼,笑道:“我方才听阁下对每道菜的评价,真可谓是一语中的,想必阁下一定品尝过许多山珍海味,能为阁下做菜,实在是张某的荣幸。“
不得不说,张佑这一记马屁真是拍得恰到好处,而且不留痕迹。
那青袍公子颇为受用,哈哈大笑几声,道:“想不到张掌柜不仅厨艺了得,还如此的风趣,今日能够结识张掌柜,实乃不虚此行啊。”
张佑笑道:“多谢夸奖,我听阁下口音好像不是绍兴人吧?”
青袍公子舀了勺白粥,放入嘴里细细品味,“我们是从外地来的,没想到这看似极为普通的白粥,竟也能如何好喝,劳烦张掌柜再去给我盛两碗吧。”
“好嘞。”张佑愉快的回应道,正所谓顾客就是上帝,张佑充分的践行着这个宗旨。
张佑离开后,那随从开口道,“大人,这几道菜的味道不亚于京城的酒楼啊。”
青袍公子欣然点头,“是啊,难怪这如意楼名震绍兴。”
“大人,我们为何不直接去浙江巡抚衙门,而要先来这绍兴啊?那随从开口问道。
青袍公子沉声道,“近来沿海饱受倭寇袭扰,圣上特命我前来巡视一番,尤其是靠海诸卫,所以我要去的并不是杭州府,而是临山卫。”
“您要去临山卫?”那名随从疑惑道。
青袍公子点头,“记住沿途切不可声张,在未到临山卫之前,不可暴露身份。”
“是,大人!”
话音刚落,张佑便端了两碗白粥进来。
“来来来,二位快趁热喝。”张佑笑道。那随从将张佑手中的粥接过,递给青袍公子。
“哎呀,要你这堂堂掌柜亲自端粥,实在是过意不去啊。”青袍公子笑道。
“唉,无妨无妨,二位慢慢享,我就先去忙了。”张佑说着便准备离开。
怎料那青袍公子突然起身,对张佑道,“张掌柜且慢,若是不忙的话,不如坐下来陪我喝几杯如何?”
张佑微微一愣,然后瞧了眼桌上的鲜意醉,心想二两银子,就想要我陪喝?这太小瞧我了吧。随即开口道,“忙倒是不忙,只是我不喝酒。”
“不喝酒?”青袍公子比较诧异的看着张佑,“没想到酒楼掌柜不喝酒,真是怪哉啊。”
张佑呵呵一笑,转念一想,这两人一瞧就知不像寻常人,说不定还能弄俩小费,于是又道,“不过张某可以以茶代酒。”
说着到桌上倒了杯茶,敬向青袍公子。
两人一茶一酒,一饮而尽。
酒入肚,兴正起。
突然,那青袍公子对张佑问道,“张掌柜啊,近来沿海倭寇盛行,你们这酒楼生意是否会受到影响啊?”
“啊?!倭····倭寇盛行··”张佑愣了好半天,心想我才来不到一个月,我哪知道什么影响啊。
见张佑呆愣出神,青袍公子甚是好奇,“张掌柜?”
被这么一喊,张佑才回过神来,可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此时脑海中只有西汉陈汤的那句名言,“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那青袍公子听张佑没头没脑说出这么一句话,刚喝进去一口酒便喷了出来。
张佑顿觉那个尴尬啊。青袍公子抹了抹嘴,略带歉意道,“没想到张掌柜竟还有此等气魄啊。”
张佑脸色一沉,正色道,“这些小日本,若是不除,必将成为我大明沿海第一大患。”
青袍公子闻言,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之色,“张掌柜此话怎解?”
对于明朝的倭寇之乱,张佑还是比较清楚的。其实在明朝中期这些不断袭扰沿海的倭寇当中,真倭并不是很多,更多的往往则是一些沿海的渔民铤而走险,突破海禁,搞起了走私活动,面对搜捕的官军,便索性直接当起了海盗。
张佑正色道,“倭国和我大明朝相比,也不过是弹丸之地,可谁想到,这些年,倭寇逞凶,在东南沿海一带攻城略地,甚至出现过数十倭寇打下十几座县城烧杀抢掠之事,这若是再任其发展下去,难道不是一大患吗?”
青袍公子继续问道,“我大明朝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按说区区几个倭寇,怎么就将我大明东南半壁搅得不得安宁?”
张佑看了眼青袍公子,反问道,“这个公子,这东南沿海倭寇为祸多年,您到说说看,这倭寇为什么难以剿除?”
青袍公子愕然,没想到这张佑竟反过来问他。
第三十四章 治倭之法
青袍公子略做思索一番,试探道,“东南沿海倭寇之所以难以剿除,一来是因为我大明朝承平日久,卫所兵不堪重用,那些倭寇却是亡命之徒,人数虽少,却着实厉害。”
张佑轻轻一笑,“我也曾听闻这些倭寇,身材虽然短小,却身背五尺以上大刀,他们倭寇叫做太刀,可是厉害非常,一刀砍出,往往一刀两断,相比之下,我大明朝守军所用的都是用来对付鞑靼人马队的长枪,在东南水乡,实在是运转不灵。”
青袍公子微眯双眼,开口道,“那张掌柜觉得该如何治理这倭寇之患呢?”
“如何治理倭寇之患?”张佑苦笑一声,“这位公子,此事应该是朝堂大臣们该所思所虑的,实非我这一介小民敢妄言的。”
“无妨无妨。”青袍公子笑道,“这里就只有三人,有什么妄言不妄言的。”
张佑一脸好奇的看向青袍公子,见他面带微笑,看不出丝毫异样。
张佑沉思片刻,既然这话都到嘴边了,便索性开口道,“我记得宋朝岳武穆曾说过两句话。”
这岳武穆便是岳飞了。
青袍公子抢先道,“可是那句‘什么时候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便可以天下太平,战无不胜了!’”
张佑点头,但随即又发出一阵冷笑。
“怎么?张掌柜觉得此话说错了吗?”青袍公子诧异道。
“他说的没错,换成今日如果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要剿灭倭寇,自然是轻轻松松的了,可是我来问你!”张佑道。
张佑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青袍公子,一字一顿道:“如果你身为武将,会怕死吗?”
青袍公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难道被他发现了?但随即转念一想,应该不会啊,自己一身文人打扮,已经掩饰的很好了,自诩不会被发现的。
于是镇定回应道,“如果我是武将的话,若要为国捐躯,我定然不敢畏死!”
“好,不错,不错!”张佑嘻嘻一笑,道:“那我再问你,你觉得不怕死的人多吗?”
青袍公子又是一愣,闷闷摇头道:“那确实是不多!”
张佑继续笑道:“如果你换做文臣的话会贪财吗?”
“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爱财自然爱,但应该是不敢贪财吧!”青袍公子微笑道。
张佑却是摇了摇头,道:“谁不知道我大明朝的官俸低微,单靠这官俸,只怕要去讨饭了,我猜你可以去看看,满朝之中,有谁是仅靠着官俸活的?”
青袍公子闻言一愣,确实如此,这大明朝官俸之低,简直令人发指,所以在京为官者,都靠着地方官的孝敬,那外放的地方官,更是有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之说。
若以官俸来说,能不饿死已然不容易,更不要说有什么积蓄了。
张佑又是嘻嘻一笑,对青袍公子道:“若是阁下为官那便是好了,既不怕死,又不贪财的。可是,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够做到这般呢?”
他一句话说完,还不等青袍公子反应,又赶紧说道:“反正我这人是又胆小又怕事,又贪财又怕死!”
“额···这个”青袍公子顿觉无语。
张佑哈哈一笑道:“这世人里,十个里倒有九个贪财好色贪生怕死。阁下刚才说,咱们大明承平日久,这卫所兵不堪重用,所以才导致倭寇横行东南?”
青袍公子点头。
张佑笑道:“那可曾想过,当年太祖皇帝定鼎中原,靠的是什么?那些兵将之前不过是手拿锄头的农夫,可转眼之间,便成了精兵猛将,难道如今的农夫不如那时的农夫吗?”
青袍公子皱眉道:“这我倒是没曾想过这一节。”
张佑笑道:“哎呀,所以我时常对我们酒楼的员工说要多读书,读好书,眼下的八股坏人心术,可不是乱说的,当年汉朝时候曾有人说过一番话,那是很有见地的!”
青袍公子见张佑居然谈起了古人,不由好奇的竖起了耳朵听着。
张佑笑道:“那个什么人曾经曰过,天下之危,在土崩而不在瓦解!秦末天下大乱,那便是土崩了。至于汉朝开国后汉景帝时的七国之乱,那便是瓦解了!”
青袍公子闻言点头。
张佑又道:“可是对于皇上而言,不管土崩还是瓦解,总是莫大的危险,所以本朝自从这成祖皇帝那啥之后,我大明朝既无土崩,又无瓦解,却是为何?”!”
青袍公子沉思片刻,摇头不解。
张佑嘿嘿一笑,道:“其实说来简单,一个王朝初创之时,开创王朝者必是雄才大略之主,无论文治武功,那都是一等一的强者,可是等到后来,皇上虽怕毛贼造反,可更怕的却是手握军权的大将!”
张佑自顾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道:“朝廷之军制,乃是安民之军制,绝非天下争雄之军制!”
张佑很清楚,就整个大明而言,若论起抗倭名将当属嘉靖朝的戚继光和俞大猷,他俩之所以能够打败倭寇,不全在于他们二人有多大的本领,最主要的一点是当时嘉靖帝,在大明朝的军制上给他们开了个口子,允许他们自招自募自练精兵!
“你的意思是···”青袍公子闻言,双目圆睁。
“不错。”张佑点头,缓缓道:“若想解决倭寇之患,一是改革军制,练兵备战;二是改革武器装备。”
张佑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那青袍公子的随从拍桌而起,指着张佑道,“你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酒楼掌柜竟敢妄言我大明军制!”
张佑吓了一跳,随即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那人不爽道:“酒楼掌柜怎么了?瞧不起人吗?况且你以为我想说啊,这不是你们非要我说的嘛?”
青袍公子赶忙朝那随从狠狠瞪了一眼,那随从一见,立马闭了口。随后又对张佑抱歉道,“张掌柜还请莫要生气,他这人就是这样,不必管他。”说着还给张佑倒了杯茶。
两人又闲聊一番过后,青袍公子起身朝张佑拱了拱手,“今日与张掌柜闲聊,收获颇多啊。”随后朝着身边的随从,微微颔首示意。
那随从立刻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递给张佑。
张佑迟疑半晌,“这···饭钱不是已经结过了吗?”
那青袍公子面带微笑,“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张掌柜莫要拒绝。”
张佑笑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说着接过银子,在手里掂量了一番,有足足五两银子。
酒足饭饱后,好不惬意,青袍公子与张佑告辞,临走前,还说他日有机会一定会再来光顾。
张佑一直送他们到门口,才折回来。心里叹道,哎呀,这有钱人真是阔绰啊,一餐饭随手就是七两银子。这若是天天来个七个八个的,岂不美滋滋啊。
第三十五章 牛场奇闻(1)
从如意楼出来,青袍公子叹道,“没想到这小小酒楼掌柜看问题竟如此透彻,实属难得啊。”
那随从冷笑一声,“大人,这话要是落在李东阳那些酸腐文臣耳中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啊。”
青袍公子也哈哈大笑,“这话倒是不错。走吧,我们去临山卫。”
·········
直到傍晚时分,小九和唐寅才从南郊村回来。刚一进门,小九便来到后院找到张佑,一脸兴奋,神秘兮兮道,“张大哥,张大哥,你猜今天我跟唐大哥瞧着什么了?”
张佑瞧他满脸兴奋,打趣道,“你这是见到那个小姑娘洗澡了?”
小九小脸一红,“张大哥,你说什么呢!”
张佑见小九一脸窘迫,不由哈哈大笑。这刚笑没几声,只听“哎哟”一声惨叫,张佑被一脚踹了个趔趄。
在这如意楼中敢踹张佑的,自然只有唐芸一人而已。果不其然,一声暴怒从一旁传来,“小九,你以后离这登徒子远一点!”说完,转身就走。
张佑揉着自己的脚,刚准备回怼,结果一转背,却不见了唐芸的身影,“小九,她人呢!”
小九捂着嘴笑道,“已经走了。”
张佑无语,“她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刚跟你说话那会,掌柜的就已经来了~”
“嘿,那你怎么不提醒我,你这小子!”
“·····”小九一脸无语,喃喃道,“这··我也不知道啊。”
张佑无奈,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被这突然一踹,张佑脑子突然有点失忆。
“哦哦哦,我和唐大哥今天去南郊村,回来的时候在村的南边发现一个牛场。”小九兴奋道,“张大哥,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牛的。”
张佑一脸懵逼,“牛··牛场?这江南之地哪来的什么牛场啊。”
这时唐寅也走了进来,“小九说的没错,的确是一个牛场。”
张佑记得这正宗的奶牛应该是在18世纪末19世纪初才引入中国的,那这南郊村南边的牛场又是怎么回事。“这倒是奇怪了。”张佑纳闷道,“你们有瞧见是什么牛吗?”
“黄牛。”小九开口道。
”黄牛?”张佑嘀咕道,“这还真是挺有趣的,你们可知这牛场是谁的?”
小九和唐寅皆是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张佑心里思忖着,既然有有这么多牛嘛,嘿嘿,一个新的商机在他心中悄然形成。
“小九,明天带我去这牛场看看。”
小九不解,“去牛场做甚?”
“去牛场喂鸡~”
“啊?”
张佑回宅后,便唤来贾宁。
“张掌柜,听说您找我?”
张佑道,“来来来,到我屋里坐坐。”
两人进屋后,张佑给贾宁倒了杯茶,“我今天听小九说在你们南郊村南边有个牛场你知道吗?”
贾宁点头,“我知道,这牛场已经有好些年了。”
“哦?”张佑好奇道,“莫非这牛场是你们村的?”
贾宁摇了摇头,“这牛场是····”
见贾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张佑疑惑道,“怎么了?”
贾宁看了眼张佑,像是鼓起来很大的决心一样,开口道,“掌柜的,这牛场好像是··是天然居胡常的。”
“什么!”张佑惊呼道,“胡···胡常的?他没事开牛场做甚?”
贾宁轻声道:“我这也是听说的,张掌柜有所不知,本来这胡家好大的家业,那是吃穿不尽,奈何这人啊,便是有钱了还想更有钱!几年前这胡掌柜又看上了互市的买卖,花了大价钱打通了关节,到边境去互市,没想到第一次去互市就被人坑了,那些个鞑靼人欺负人,以次充好,强买强卖,这胡掌柜本来不想做这买卖,奈何朝廷在边关上吃了败仗,生怕那些鞑靼人闹了起来,不但不敢给他撑腰,倒是逼着他做成了这笔买卖!顾老爷大包的茶叶好米拿出去,只换回来几百头劣牛,奈何咱大明朝的耕牛本就不许随意宰杀,便是死了,也要上报朝廷剥了皮去做皮甲,这胡掌柜买了牛,却又不能卖,回来之后先是在京城养了一段时间,之后不知何故便迁到了这绍兴府,在我们村那边租了块地养了起来。”
张佑知道,这明朝和蒙古的关系一直就不咋地,蒙古想开互市,可皇帝在边关上吃了亏,觉得丢了面子,蒙古那边恃强凌弱,以次充好,强买强卖,大明朝这边多的是贪官污吏中饱私囊,因此这互市是开开关关,边关是和和打打,一直到后来的隆庆时代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过从总体上来说,这胡掌柜参与互市的想法还是很超前的,只可惜太超前了!
但又转念一想,几百头牛从京城迁到绍兴,这场面也太壮观了吧。
···········
江南的春天是个多雨的季节。
雨丝细密绵长,像情人的手,柔柔地游走在情郎的身上,缠绵悱恻。
天色阴沉,灰蒙蒙的雾色笼罩在郊外田野的上空,令人心底有一种陌生的惶然压抑。
一辆马车正缓缓行驶着,约莫一个时辰后。
小九喊道:“张大哥,我们到了。”
张佑第一个跳下马车,只见面前是很大一座青山,树林茂密,牧草却不很多,远处半山坡上,三五群牛或坐或卧,悠闲吃草。山脚下,一座土坯房子。
倒是好一派田园风光啊!
张佑和小九刚走没几步,突然听得土坯房后传来一阵吵闹之声,两人循着那声音往后院走去。
绕过房子,眼前豁然开朗,原来这房子背后是个偌大的场院,此时一群人正围在一处看着什么热闹,谁也没注意张佑二人的到来。
张佑挤进人群,只见在人群正中,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的厢上刻着偌大一个“胡”字,而奇怪的是,正对着马车的地上跪着一人,那人头顶光秃秃地,一身僧袍。
只见那和尚满脸淌汗,旁边拴着一头犍牛。
我这最近是怎么了?前几日遇到个道士,今天遇到个和尚?张佑这一愣神的工夫,便听到那和尚放声大哭道:“求胡掌柜大发慈悲,成全了贫僧吧!”
我去!这是个啥情况?难不成这和尚是偷牛贼吗?
张佑左右看看,只见左右人等也是神色怪异。
“要我说!”人群中挤出个老汉来,双手合十不断作揖,嘴里道:“眼见这和尚也是一片孝心,你们天然居家大业大,也不差这一头牛,干脆给了他算了,也算做一件好事!”
“是啊是啊!”
周围的众人眼看有人挑头,也都跟着附和。
张佑听的简直是一头雾水,和尚便和尚,偷牛便偷牛,怎么又和孝心扯上了关系?
那和尚听了,更是搂着那头牛放声大哭。
张佑一扯旁边的看客,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看客也是叹了口气,道:“要说这和尚也怪可怜的!他那死了的爹是个做了孽的,这辈子转生做了这头牛,又托梦给这和尚,让他来赎买回去供养,可怜这和尚穿的是百家衣,吃的是百家饭,张嘴先说自己是贫僧了,哪来的钱赎买他这牛爹?没奈何,只好在这胡掌柜面前哀哭!”
“胡··胡掌柜?胡常?”张佑惊讶道,“你··你是说那马车内是胡常?”
那看客点了点头。
张佑心里一阵嘀咕,看来这还真是与胡常杠上了啊。不过转念一想,不由一阵愕然,差点没笑出声来,心说这和尚倒也是个人才,连这种鬼话也说得出口!
正要再问,忽见那马车边上正站着一人,仔细一瞧,不正是天然居管事胡平吗?只见胡平神色恭谨,朝马车内说了几句。
片刻,一人掀开马车帘子走了出来,张佑一瞧,果真是胡常,胡常跳下马车,开口道,“这牛乃是我从边关上买了回来的,而且都养了好些年头了,如何你空口白牙说是你爹?”
第三十六章 牛场奇闻(2)
这时,人群中挤出一个光腿老汉,手里拎了条鞭子,道:“胡掌柜,小老儿便是这牛场里放牛的,今天我放牛的时候,便见了这僧人,初时只道他是个偷牛的贼,没想到看了一会儿,只见他在咱家牛群前磕头作揖,一个个的磕了过去,神情极是恭谨,到不多时,这牛便走了过来,在这僧人头上不断舔舐,过了片刻,更是眼睛里流出泪水来!”说完一指和尚身边那头牛。
张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是不禁一愣,只见那牛果然双目泪水涟涟。
旁边围观的众人听了,纷纷双手合十,礼拜不止。
那和尚伸手摩挲那头大牛,那大牛倒是极温顺,任他摩挲,不但如此,两只眼里不断流出眼泪来,一只大舌头,在那和尚一个光头上不停舔舐,神态极是亲热。
“哎!”那和尚伸手抹了两把眼泪,这才道:“贫僧也知道,这牛乃是胡掌柜的财产,贫僧又是个方外之人,哪里来的银两,只是我爹也来托梦给贫僧,贫僧虽是个出家人,也颇知道孝顺二字,因此只好求胡掌柜大发慈悲,将这牛施舍给贫僧,让贫僧回去供养!”
围观之人一时间也是议论纷纷,毕竟这事儿谁也不曾见过,若说这和尚撒谎,那牛分明对那和尚极是依恋,又是舔舐,又是流泪,分明一副舐犊情深的可怜模样,可要说信了他,这牛转世为人的事情,也未免太过离奇。
一旁的小九看得也是目瞪口呆,“张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佑眼珠一转,心里已然明了,上辈子作为一名接受了唯物论教育的好学生,这等转世托生之事,纯属扯淡。他想起曾经看过一则故事,那故事里的和尚便如同眼前这和尚一般,专门骗人家的牛羊来,一旦到手,便卖了出去。
张佑轻声笑道,“无非就是一些小把戏而已,说穿了倒也无他,只是这和尚在自己光头之上涂满了盐巴,然后对着那些牛一个个磕头磕了过去。有那闻到咸味的牛自然便来到他的身边,舔舐他头上的盐巴。再说这牛吃多了盐,无处排泄,便要狂流眼泪!这道理便如同鳄鱼的眼泪一般,说穿了全没半点神奇之处,可是那不知道的人,却是落入圈套而不自知。”
“原来是这样啊。”小九道,“那我们去揭发他吧。”
张佑瞥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呢,揭发什么,先看会再说。”
张佑此刻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何况这还是胡家的。
那围观的众人,眼见这等奇景,又见那和尚痛哭流涕,个个动了恻隐之心。
胡常缓缓来到那和尚面前,悠悠道:“大师一片孝心,感动日月,还请起来说话!”
那和尚双泪涟涟起身,合十大颂佛号。
胡常来到那大牛身边绕了一圈,道:“听管家说,大师你是个游方僧人?”
“阿弥陀佛!”那和尚鼻观口口观心,一副恭谨模样道:“胡施主说的是,贫僧自来游历四方!”
“哎!难为了大师了!”胡常微微摇头,也是合十还礼。
“这一头牛,倒也不值得什么,便是布施给了大师,也是功德一件!”胡常缓缓言道。
“那就多谢胡施主恩德!胡施主今日种此善因,日后必得善果!”和尚听得胡常欣然允诺,如何不喜?
“只是大师既是游历四方,带了令尊,便有许多不便,若是照顾不得,免不了害了令尊性命,那可反而不美了!”胡常继续说道。
“哎,可不是吗?带着一头牛又不能化缘,又要照看,可是一件苦差啊!”
“可恨人心不古啊,这世道,有多少逆子放着爹妈在世也不肯孝顺,倒是这和尚,虽然是个出家人,倒是一片孝心,动感天地啊!”
“·······”
吃瓜群众闻言,又是一阵议论。
和尚两眼一转,也是垂泪道:“贫僧半世漂泊,居无定所,只不过为人子者,又有什么办法?总之有贫僧一口饭吃,便要供养我爹颐养天年,不叫他刀下送死!”
眼前的事情再明白不过了,这胡常已然落入了这和尚的圈套,张佑此刻心里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出手帮这胡常一把呢?
一旁的吃瓜群众们,已然有人被感动了,从怀里掏出银子铜板来,恭敬放到和尚面前,道:“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小人情愿布施!”
那和尚忍不住,面露笑容,连声道谢,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看着胡常。
胡常也是轻轻叹了口气,道:“有道是救人须彻底,送佛须到西,胡某一直行善积德,自来不肯落人之后,只是还要请教大师,大师昨晚发梦,只是令尊一个托梦来吗?可还有旁人?”
那和尚眼珠一转,挠了挠光头道:“哎呀,昨夜睡的深沉,今早起的仓促,胡施主一提,贫僧似乎在梦里也见到了我娘,我大舅,我二伯,还有……”
胡常立刻摆手制止了这和尚再继续下去,“既是如此!”胡常招了招手,旁边胡平慌忙上前。
胡常耳语几句后,胡平便立马跑开了。不一会,从人群外进来了四五名壮汉。
胡常轻声道:“麻烦几位将咱家的牛都牵来,看看是不是还有这位大师的亲戚!”
“是!”那大汉奉命,一招手,叫了十几个放牛的,自去聚拢牛群。
几百头牛慢慢地聚拢到了一起。
“那个!”见这场面,和尚两腿有点发软,这牛舌本来就很粗糙,一头两头舔过去倒也问题不大,可这几百头牛舔完,自己这秃头不得秃噜皮吗?
这和尚心里不断打鼓,可也知道这富贵险中求,自己今日有多难,明天就有多爽,当下将心一横,扑通跪倒,对天大声道:“诸位叔叔伯伯在天有灵,若是想脱离这畜生道,便不妨在贫僧头上舔上一舔!”
说完将心一横,闭目伸出光头去。
转眼间,数百头牛排成一队,从那和尚身边经过。
张佑眼见那一头头牛大多是瘦骨嶙峋,病得不行,口水哩哩啦啦不住往下流淌。
那第一头牛走过去,伸出舌头在那和尚头顶舔了一口。
“二叔,这定是我二叔了!你怎么也托生成牛了!”和尚一声哀嚎!
第二头牛牵了过来,伸鼻子闻了闻,伸出舌头,舔在那和尚的面颊上。
“大舅,我来救你了!”和尚又是一声大哭,却将那牛吓了一跳,将头一顶,直接将和尚顶了个跟头。
“呜呜呜!外甥自知不孝来迟,请大舅原谅!”
张佑眼见十几头牛走过去,那和尚一个光头如同刚从汤锅里捞出来的一般,犹自哭喊不休,有一头牛受了惊,飞起一脚,踢在那和尚肚子上,那和尚抱着肚子爬起来,抱住那牛大哭道:“二弟,可是你吗?当年咱俩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不合我幼年顽劣,踢了你一脚,不想你今日还给我了!你放心,今日胡施主大发慈悲,贫僧一定救你脱离畜生道!”
张佑在一旁看得十分好笑,心想特么让你小子去演戏绝对能拿奖,再把眼睛去看向那胡常,只见那胡常嘴角露出一抹阴冷地笑意。
突然猛听那和尚一声大叫,哀嚎道:“胡施主饶命,贫僧道行浅薄,再也承受不起了!”
众人拿眼看去,只见那和尚满脑袋满脖子都是牛的口水,一个老大光头给舔的红彤彤的,只怕再舔下去就要见红了。
“哎,这如此一来,只怕遗漏了大师家的亲戚,到时难免怠慢!”胡常一副非常温和的样子。
“不妨不妨!大不了贫僧过几日再来!”那和尚在旁人的搀扶下颤悠悠地站起身来,回过头去,只见自己身后已然有七八头牛了,心里倒也忍不住高兴。
看着身后的这些牛,和尚心里盘算着,若是将这牛都拉去卖,起码有几百两银子啊!“哈哈!哈哈!”在和尚的心里,已经美出鼻涕泡来了。
和尚在旁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到胡常的面前。
“阿弥陀佛!胡施主!”那和尚双手合十,身子摇摇欲坠!
“我看大师这身体似乎也不太好!”胡常微笑道:“何况尊亲甚多,照料起来也太麻烦!再说这绍兴府里,哪来的那般大的草场!”
胡常使了个眼色,旁边的胡平将这和尚带到那几头牛身边。
“大师,你既有如此小心,道心坚定,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大师是否愿意屈尊!”
“胡施主请说,但全了贫僧一颗孝心,贫僧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和尚满脸的坚定,一脸痛苦地拍着自己的胸脯道。
第三十七章 风波平息
胡常依旧是一副微笑的模样,说道:“这依我说啊,牛儿本是一群,都是些沾亲带故的!若是大师将那几头尊亲牵走,虽是了却了你们父子前世的夙缘,可却断了他们今生的恩义,非是佛家慈悲为怀的道理!以胡某看来,不妨大师便在我这里住下,每日里晨昏暮醒,侍奉尊亲,全了大师一片孝心,岂不美哉?”
“这·····”和尚终于明白了,这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啊!
此时此刻,他只觉一股绝望笼罩住了自己,自己这一套把戏,走遍大江南北,从未失手,这许多年来,便是如此坑蒙拐骗,哪想到人在河边走,终究要湿鞋,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栽到了胡常的手里。
那些吃瓜群众,却是连连拍手叫好。
“这胡掌柜考虑真是周全!也省的这和尚流离失所,那些牛儿也得到了照管!”
“可不是吗!这些牛儿大多病的不轻,如今有这大师照料,加上本是他的亲眷,想必他会更加用心照料,这些牛儿可也算有福了!”
张佑在旁边看的明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看来这胡常一时并未看破这和尚的诡计,却顺水推舟,将这和尚套在其中不得脱身。
这一下,不但这和尚骗牛的企图不能得逞,更成了这胡常的免费劳动力。
“哇!”这一下,那和尚真的哭了。
“哎,真是孝子啊,你看看他这事喜极而泣啊,都高兴成什么样子了!”
“可不是,这世道,现世的爹娘有多少不得供养,这转世的牛却有如此福分,也算是积了阴德了!”
“此事得大圆满,便是咱们也要替这和尚高兴!”
“·······”
吃瓜群众一顶顶大帽子扣过来,将这和尚压得死死的,便是他再有何等花招,可也说不出来。
“胡平”张佑吩咐身边的胡管家,道:“我正愁着无闲钱购买草料豆粕来喂养这些牛儿!如今出了这等喜事,这位大师与他的尊亲两世相逢,若是传了出去,附近的善男信女,定有不少人会来布施观看,到时得了银钱,便多买些草料豆粕来,将这些牛儿养的肥肥胖胖的,也是一桩功德!”
“什么!”和尚心里那是又崩又溃啊!
合着我费尽心机,头顶抹盐,脚底下跪,居然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不但将自己搭进去给你免费喂牛,还要给你出草料钱!
这和尚脑海里浮现出一副画面,自己衣衫褴褛,每日里在山中辛苦劳作,日夜照顾这群该死的牛,路边不断有人赞叹随喜,自己却只好晨兴理牛圈,戴月放牛归!
这!这简直是地狱一般的生活啊!
胡常对管家道:“胡平,这位大师又不曾养过牛,只怕他虽有其心,而无其力,你便安排个牛倌跟着他,教他伺候牛吧!”
“是!”胡管家答应一声,一挥手,便有一位大汉来到这和尚身边,寸步不离。
“天哪,这绝对是监视,这是怕我跑了啊!”和尚简直是魂飞魄散,突然之间,看到在人群中有一个人,似乎看起来很是眼熟。
没错,好像是如意楼的掌柜。传言这天然居和如意楼一直以来都明争暗斗,这若是要这两人掐起来,我岂不是可以借此脱身。
于是乎,这和尚一声疾呼,“张掌柜,救命啊!”
张佑只见一脑袋牛口水的和尚朝他冲了过来,他毫不犹豫,飞起一脚,边将那和尚踢飞了出去。
随后整了整衣襟,看也不看一眼满地打滚的和尚,张佑径直走到胡常面前,拱手道,“哎呀,胡掌柜,没想到在此遇见了。”
胡常呆愣半晌,疑惑道:“张··张掌柜?!你怎么在这?”
张佑微微一笑,“今日闲来无事,便来着郊外转转,却没想到在这遇到了胡掌柜,哎呀真是有缘啊。”
胡常心想,出来转转?哼,鬼才信你这话。
此时被踹倒在地的和尚,爬了起来,对张佑喊道,“张掌柜,救我。”
此话一出,胡常脸色微变,狐疑地盯着张佑。
张佑此刻也是无语了,自己压根就不认识这秃驴啊,再看向胡常满脸疑惑的神情,只好无奈道:“胡掌柜,这和尚我可不认识,您且稍等一下。”
说完,张佑走到那和尚面前,问道:“你谁啊?我可不认识你。”
“张掌柜,我之前在你家酒楼买过臭豆腐呀。”那和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兴奋道。
“额···”张佑无语,“来我酒楼里的客人多了去了,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说完朝胡常道,“胡掌柜,想必您也听到了,此人无非就是来我酒楼买过臭豆腐,我与他并不认识。”
胡常闻言,脸色稍缓,点了点头。
随后对胡平道,“带这大师下去,好生歇息吧。”
胡平立马朝身旁大汉使了个眼色,那大汉上前一把架住那和尚,便准备朝外面走去。
和尚见状大骇,朝张佑喊道:“张掌柜,救我啊···哎哎哎,胡掌柜啊,你们不能这么对贫僧啊,我可是道衍大师嫡传第八代弟子啊~”
“道衍大师?”张佑闻言,思索了片刻,这名字怎么好生耳熟啊。道衍···张佑在心里默念着,突然他双眼圆睁,我去,道衍和尚不就是姚广孝嘛?号称“黑衣宰相”那位,当年为燕王起兵立下汗马功劳的。
张佑心里苦笑,这都什么鬼运气,前几天遇着个道士号称是张三丰的弟子,今天遇到个和尚,号称是道衍的再传弟子。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慢着!”张佑大喊道。
胡常再次疑惑的看向张佑,只见他走到那和尚面前,对那和尚问了一句话。
“这位大师,我问你个事。”张佑客气道。
那和尚见张佑出声制止,似乎有看到了希望,于是双手合十,道“张施主,有何事?”
“敢问大师,可认得一个叫空虚的老道士?”
“啊?!”那和尚疑惑道,“空···空虚?道士?阿弥陀佛,我乃佛门中人,这道士自然不认得。”
张佑哦了一声,随后对着那和尚又是一脚,“滚你丫的,别特么说认识我。”
胡常看得又是一愣,见张佑神态自若走了过来,便笑道,“张掌柜,咱们堂前喝茶。”
···········
草堂之前,胡管家奉了茶上来,胡掌柜上座,张佑坐客位,而小九则买的是站票。
张佑取过茶杯,咕嘟咕嘟了喝了下去。这一上午,真是要渴死他了。
“开轩面场圃,把茶话桑麻!”
张佑放下茶杯,想起当年中学背过的两句诗来。
悠然道,“没想到胡掌柜在这片山野郊外,竟还有如此大的一片牛场。”
胡常轻叹道,“这都很多年了,一直也没怎么打理,看着这群牛,真是闹心啊。”
要的就是你闹心,你若是不闹心,我这还真不好办了。张佑心里琢磨着。
“怎么?难道张掌柜对牛场有兴趣?”胡常疑惑道。
张佑笑了笑,“不瞒胡掌柜,在下确实有这想法。”
胡常凝视张佑半晌,一时之间竟没缓过神来,这张佑怎么又对牛场感兴趣了,实在是令人费解。
第三十八章 张佑认栽
这既然来都来了,便无需藏着掖着,索性开门见山比较好。
张佑直言道,“胡掌柜,我就跟您直说了吧,我正是听人说这里有个牛场,所以特地过来瞧瞧,却没想到竟是您的产业。”
胡常闻言,不解道,“不知张掌柜想要这牛场做甚?”
“非也非也。”张佑摇头,“我不是要牛场,我看中的是那群牛。”
“牛?!”胡常哈哈乐道,“就这牛?张掌柜,你没瞧见一头头瘦骨嶙峋,病得不行吗?”
“无妨无妨。”张佑道,“我瞧胡掌柜事务繁忙,估计也无心来管理这片牛场,每月还得投入一定的饲料和人力,这实属浪费啊,不如我出二百两收了这牛场和牛吧?”
“不知张掌柜要这些牛做甚?”胡常面露疑惑。
张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思虑再三后小声道,“这个··胡掌柜啊,其实吧,我要这牛·是想喝它的···奶。”
胡常整个人呆若木鸡,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张佑,而收获站票的小九,也一脸懵逼的看着张佑。
“哎呀,胡掌柜,你也真的是,这事你就别问了嘛。二百两可好?”张佑赶忙岔开话题。
“我听说你们如意楼,现在可热闹的很呢。”胡常微眯双眼,缓缓道。
张佑也暗暗叹了一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还不容易发现一个新商机,没想到这竟是胡常的地盘,真是无语了。
“正所谓世间事自有缘法,一切随缘罢了,都是运气,运气而已!”张佑打了个哈哈。
“胡管家,之前我们那臭豆腐损失了多少钱?”胡常并不接话,却转过头去问胡平。
“回掌柜的,之前咱们卖臭豆腐一共损失了六百多两!”胡管家恭恭敬敬回答道。
“原来如此!”胡常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双眼睛眼波流转,落在张佑身上。
张佑被他瞧得浑身不适,心里暗道不好。
“如今,这牛场和所有的牛,加在一起六百两!”胡常声音不大。可这声音落到张佑耳朵里,简直如同霹雳一般!
卧槽,这大叔,难不成之前上过山当过土匪?这特么也太黑了吧。
“胡掌柜,你这般要价,可有些过分了啊!”还没等张佑说话,一旁的小九先不干了。虽然他很不理解张佑为何突然要买这牛,但直觉告诉他张佑要做的,那一定是对的,必须要坚定支持,坚决拥护!
张佑回头瞪了小九一眼,轻声呵道,“你给我闭嘴。”
“张大哥·····”小九仍是一脸很不服气的样子。
“闭嘴,再说我揍你信不信。”张佑狠狠道。
胡常也不去理会小九的言论,自顾望了一眼张佑,道:“张掌柜,今天的价格,便是六百两!至于明天嘛,还真是不好说!”
胡常又继续微笑道,“听说张掌柜是个赚钱的行家,心里钦佩的紧呢,想必这区区六百两对于张掌柜来说问题不大吧!”
“啊?!”张佑瞪大了双眼。
此时的他内心是十分纠结,咬了半天牙,这决心不好下啊!钱只是一方面,对于他来说六百两确实不算什么,可让他郁闷的是,一向都是他去坑别人,可如今却栽到胡常手上,这六百两银子拿出去,自己的一世英名可怎么办?以后自己这坑人的道路还要不要快快乐乐的走下去?
这都是问题啊!
显然,胡常也是看出了张佑的犹豫,虽然他并不清楚张佑要这牛做什么,但对他来说肯定有很大的用处。于是微微一笑,露出两排黄澄澄的牙齿,道:“如果张掌柜不能下定决心的话,不妨明天来我们天然居再聊!”
张佑脸部一阵抽搐,咬牙切齿道,“不必了!”
“呼!”张佑也是深深出了一口气,心说这买卖让自己做的是赔到家了!
“好,六百两就六百两,明日我亲自送到天然居来。”
“那明日我便恭候张掌柜大驾。”胡常哈哈道。
张佑转身正要离去,胡常却开口叫住了他,“对了,张掌柜,胡某还有一事向请教。”
“何事?”张佑一脸不爽道。
“想必张掌柜刚刚也瞧见那和尚了吧,胡某不猜,什么转世为牛的鬼话是断然不信的,只是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使得那些牛作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举动?”
“无非就是在他秃头上抹了几斤咸盐而已。”
“咸盐?”胡常疑惑。
“诶诶诶,张掌柜,你把话说完啊”
张佑则是头也不回,径直远去。
望着张佑忿忿离去的背影,胡常仰天大笑,“哎呀,真是舒坦啊,张佑啊张佑,你终究还是会败在我的手上。”
这连日来一直被如意楼给坑的极惨,这回好不容易出了口气啊。
胡平也在一旁陪笑道,“掌柜的,您说他愿意花如此大的价钱买下这群牛,到底是为何啊?”
胡常摇头,“这确实令人费解啊,张佑此人甚是精明,定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可这几百头病牛,到底能给他带来什么呢?”
“这牛不能吃,也不能随意杀掉,难不成他买下后准备高价再卖出?”胡平思索道。
“那岂不是多此一举,而且这都是群病牛,瘦弱不堪,若是能卖我早就卖出去了。算了,不管他,这他买了也好,省的我们还要花费额外的人力物力一直供着这群牛。”胡常喃喃道。
“这六百两他都能接受,掌柜的,我们的出价会不会低了点?”胡平轻声道。
胡常点了点,“经你这么一说,这六百两确实低了点。”说完胡常脸上闪过一抹狡诈的微笑。
“对了,掌柜的,那和尚怎么处理?”胡平恭敬道。
“揍他一顿,明日送到县衙去。”
········
当唐芸和王叔听说张佑要花六百两买个牛场和几百头牛,无不震惊。
唐芸撅着嘴,一脸疑惑的看着张佑,“你莫不是又疯了?你买这么多牛干嘛?”
“什么叫··又疯了?”张佑一阵无奈,“我买牛自然有我的道理,这六百两投进去,换来的可是一片新的商机。”
“新商机?”王叔不解道。“张掌柜,这牛可不能随便杀啊,你可千万得想好,六百两可不是个小数。”
张佑很是自信的点了点头,“王叔,这我当然知道,牛买来我可不会杀的。熟话说的好,有奶便是娘,这百来头牛,可是足以喂饱一大群人啊。”
第二天一早,张佑要小九和溜子带着六百两银子跟他一起前往天然居。
三人刚到天然居就发现胡常早已在暖阁中恭候。相比而言,胡常是一脸喜色,而张佑则一脸寒霜。
“哎呀,张掌柜来的可真早啊,用过餐食没?要不一起用个餐?”胡常客气道。
张佑强颜欢笑摆摆手,“不必了,我们还是快些将事情办好吧,六百两我已经带过来了。”
说着小九和溜子便抬着一个箱子放在胡常面前,一旁的胡平上前打开一看,足足六百两雪花白银。
胡常瞥了眼地上的箱子,微微一笑,但似乎也不急着接手,缓缓道,“张掌柜,我昨夜想了想,这六百两我感觉还是有些不妥,这样吧,八百两,我们就签字画押。”
“什么!”张佑惊呼。
“不是说好的六百两吗?胡掌柜,你这临时加价似乎不太好吧?”张佑咬牙道。
“哈哈~”胡常笑道,“唉,张老弟这话说的,你可别忘了,现在我可是东家。”
张佑此时那个气啊,特么的胡常,竟敢又摆我一道,在张佑的心里已经将古往今来所以能够想起来的国粹在胡常身上骂了一遍,这狗一样的东西,不得好死!
但这骂归骂,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了。
“好,八百两就八百两,先签字画押,我再把钱拿过来!”张佑一字一句道。
“好,爽快!”胡常哈哈笑道。
一旁的小九和溜子目瞪口呆望着张佑,万万没想到这如此无理的要求张佑都能再次接受,这牛到底有何用处?他俩觉得愈发神秘。
签字、画押,一气呵成,此时的张佑心在滴血啊。
“这六百两胡掌柜先收着,剩下的二百两我回去就叫人送来。”张佑道。
“好!有劳张老弟了。”胡常笑道。
“胡掌柜,都说你手段非凡,我张佑今日算是见识了,只不过我还能提两个要求吗?”
“说来听听!”胡常忍不住笑意道。
“一个是那和尚,我看他是个无赖家伙,你留着也没啥用处,不如交给我带去,也有些用他处!”
胡常轻叹道,“哎呀,这怕是有点麻烦,我今日一早便叫胡平送去县衙了。”
“县···县衙?”
胡常点头。
张佑顿时怅然,但随即又想起这山阴县令与胡常的关系,试探,“胡掌柜啊,我想起这宋大人与您关系应该非同一般吧,这要个人问题不大吧?”
胡常闻言愣了一会,想来今天心情不错,这也不是个难事,道,“好,这事我允了。”
张佑又道:“另外,在下想跟掌柜讨一头母牛来,最好是正产奶的······”
·······
第三十九章 霉运多多
中午时分,一行人重新回到这牛场之中。
张佑身边站着那个和尚,和尚身边站着一头母牛,母牛伸出舌头在和尚的光头上过了一回瘾,那和尚满脸崇拜的看着张佑。
“敢问这位大师,如何称呼啊?”
那和尚双手合十,“贫僧广德”
“以后这头牛就归你照看了!”张佑踹了广德和尚一脚,道:“记住,把它当你娘那么伺候!”
“以后挤出奶来,就立马给我送过来,记住了吗?”张佑吩咐广德和尚。
“贫僧记得了!”广德和尚瞄了一眼包悟来,突然噗通跪倒。
“滚滚滚!少来这些虚的,先去喂牛!”张佑又是飞起一脚,赶跑了广德和尚。
随后又转头对小九道,“小九啊,你去一趟南郊村,这里离村子不远,雇佣四五个有经验的农户过来,好好照料这些牛,把这牛场打理好。”
“好咧。”说完小九便拉着溜子一块走了。
张佑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容易啊!想起不久前唐寅还嘟囔着上山结庐,没想到这不仅买了片牛场,还得了个草庐,看来唐大才子又要兴奋了。
张佑觉得很悲愤,穿越者被古代人玩了,这实在是一件令穿越界蒙羞的事,更可气的是,短短不足一个月的穿越日子,他已经被古代人玩了两次,第一次是被太虚老道骗,第二次被胡常坑······
张佑感慨着,独自一人晃悠悠地走回城中。
可谁曾想这人要是倒霉了,那一件件倒霉事就跟着来。
刚进城没多久,只听嗖的一声,一道黑色的人影飞快的从身边窜了出去。
我去,这是小飞棍吗?可随即张佑便发现不对劲了,与人影一道失踪的,还有他腰间的钱袋。
卧槽,小偷啊!
张佑一个激灵,撒腿就往前面追去。
“给老子站住!你这不要脸的毛贼!”
“你这人太无耻了!”
“抢钱啊!捕快,有捕快吗?有人抢钱啊——”
“…………”
毛贼在前面跑,张佑在后面追。
耳边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张佑撒丫子跑得比豹子还快,这一刻他很郁闷,那钱袋里足足还有二两银子啊。
那毛贼在前面飞奔,张佑脚下运力,加快了速度,在喧闹的大街上左突右闪,如鱼入水。
俗话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倒霉起来那是真倒霉。
忽然间,意外发生了。
奔跑中的张佑只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硬生生的拽住,一双苍劲有力的黑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胳膊,耳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的道“这位公子,你有凶兆……”
张佑眼泪都要下来了。
你追我赶的生死关头,却被人生生拽住,这种离天堂一步之遥又忽地掉进地狱的感觉,谁有幸尝试过?
不用回头看张佑都听得出声音。
空虚,那个八十多岁岁高龄,而且号称张三丰徒弟的老骗子。
张佑此刻真后悔啊,认识老骗子那天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捅死他?
前面那贼人越跑越远,张佑已经逐渐瞧不见那厮的身影了。
偏偏那老骗子还抓着他的胳膊死不放手,另一只手则捋着他那仙风道骨邋里邋遢的胡须,悠然道:“这位公子跑得好快,不过……你真的有凶兆!”
张佑转过头,将自己这张不停抽搐着的俊脸面向空虚。
“是的,我有凶兆,你若再不放手,我马上就有血光之灾。”
空虚眯了眯眼,然后大吃一惊:“张老弟,怎么是你?”
现在当然不是寒暄的好时机。
那贼越跑越远,张佑有点急了:“你是拉生意还是贼的同伙?”
“拉生意。”空虚毫不犹豫的道,他只对能产生利益的事物有兴趣。
“那就赶紧放手,这事儿完了我请你吃饭,白请!”
空虚立马松开手,张佑二话不说,像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站住!王八蛋……”
“没品的混帐东西!把银子还我!”
空虚楞了一下,想了想,立马将手里那块“铁口直断”的幡子打横夹在腋下,然后也追了上去。
令人奇怪的是,空虚跑得比年轻人快多了。不得不说空虚的速度很快,快得有点诡异。没过多久他便追上了张佑,然后他放慢了速度,二人并肩落跑。
张佑奔跑中不经意的侧头一看,见空虚跑在他身边,整张俊脸立马变得比苦瓜还苦,我去!
“你又追上来干嘛?”
空虚若无其事的跑着,跑得如同闲庭信步。
“贫道有一事不解,特来请教。”
“别闹!我这儿有事呢!”
“贫道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跑呢?”
“我钱被偷了,我当然要跑……你觉得这个时候适合聊天吗?”
张佑急了,他觉得若不赶紧摆脱这个老骗子,很快他就会有凶兆。莫看空虚年纪老,可他却有着比年轻人更加强烈的求知欲。
“谁偷了你的钱?”
张佑边跑边喘着粗气道:“前面那个人,我瞧见我正追着吗?!”
空虚一脸恍然,这个答案充分满足了他的求知欲。
三人一前一后不知跑了多久,张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贼跑不动了。
当然,张佑也快跑不动了,双方隔着三四米的距离,扶着腰使劲喘粗气,只有空虚若无其事,面不改色气不喘,仍旧捋着他那仙风道骨的胡须,一脸的高深莫测,虚无缥缈……
空虚缓步上前,一把从那贼人手里拿过钱袋交到张佑手上。
“哎呀,年轻人,要多运动啊!”
“·······”
如意楼内,空虚懒懒的倚在大厅内的一张桌子边,百无聊赖的掏着耳屎。
空虚满脸痛惜:“哎呀,张老弟你说你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堕落了呢!做什么不好,非要做商人!”
张佑忍不住揉鼻子,他想不通,明朝商人的地位难道低到这种程度了?被一个叫花子似的老道士指着鼻子骂堕落,这滋味·····
“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我堕落了?”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
“你还想干嘛?二两银子分你一两了!”
“你追那贼的时候说过请贫道吃饭的,忘了?”
“······”
菜还未上,老道士先喝起了鲜意醉。
老道士笑得满脸褶子,显得非常开心,一张黑乎乎的脏脸荣光焕发,俩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不知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酒是烫好的,晶莹透澈,泛着琥珀色的粼光,张佑也是最近甚是烦闷,索性也喝起酒来。二人端起小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滋溜儿”一声,一杯酒下肚,浑身暖洋洋,舒坦无比。
空虚搓着手侧头望向厨房,一副急不可待等着上菜的模样,不知饿了多少顿了。
“老道今日见你愁眉不展,似有烦心之事啊。”
张佑喝了口酒,便将被胡常坑的事情娓娓道了一遍。
空虚听得两眼发直,半晌才喃喃道:“真不知该说你运气好呢,还是本事大……”
张佑一本正经道:“当然是本事大,相信道长你一定看得出,我这人身上有很多闪光点……”
空虚嗤笑道:“你怎么比贫道还会吹?别的本事贫道没看到,不过你被偷钱后倒是跑得挺快的,狗都撵不上,这勉强也算是本事吧。”
张佑谦虚道:“也不能这么说,狗撵不上,可道长你不就撵上了吗?”
空虚张了张嘴,得,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闷闷的喝了口酒,空虚眼睛眯了起来,望着张凡道:“知道贫道为何后来又追上你吗?”
张佑可是太清楚了:“我欠你一顿饭,你怕我跑了不认帐。”
第四十章 宁死不习武
空虚黑黑的老脸浮现尴尬之色:“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贫道见你跑得飞快,简直可以说是风驰电掣,贫道发现你很有练武的潜质啊……”
“啥玩意?”张佑暗生了警惕之心,这老骗子又打算骗我了。
“跑得快就有练武的潜质?”
空虚眯着眼笑了,笑容怎么看都有种不怀好意的味道。
“张老弟,想学功夫吗?想一个打十个吗?想飞檐走壁,锄强扶弱吗?”空虚眨了眨眼。
张佑眼睛一亮,立马毫不犹豫的道:“不想!”
他已打定主意,老骗子不管说什么,只管拒绝就对了,反正这老骗子肯定没安好心,想在自己身上占什么便宜,不能让他得逞。
空虚秉持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决心,很有耐心的劝道:“贫道可以教你呀,我跟你说啊,贫道的功夫那可不是吹的,当今世上,只有寥寥数人堪与贫道为敌……”
张佑端着酒杯斜睨着他,吹,你接着吹,越吹越没边儿,混得都快要饭了,口气还那么独孤求败,老骗子忒不要脸了……
空虚还在孜孜不倦的劝道:“贫道可以教你轻功,你刚才追毛贼跑得那么快,贫道不由生了惜才之心,觉得你是个人才……”
你大爷全家都是人才~
张佑皱眉,这话听得真别扭……
不过落跑的时候老道士跑得挺快,确实有点诡异……
“你看啊,如果你会轻功,根本不用跑得那么费劲,身法几个腾挪,就完全可以追上那毛贼,何至于追得跑了五条街?贫道的轻功想必你也见识了,没费多少劲儿就追上了你,贫道八十多岁的人了,跑得比你这年轻小伙子还快,你不觉得心向往之吗?”
任你天花乱坠,我自岿然不动。
“……贫道的轻功不是一般人可以学的,这可是道门绝学‘梯云纵’,当年贫道的师父择徒之时,那是有着严格的遴选过程的,非一般的资质才能学,知道怎么遴选吗?当年师父把一群野狗放出来咬我们,让我们拼命跑,谁被狗咬到谁就落选,谁跑得比狗快,身上毫发无伤,谁就可以学轻功了……”
张佑忍不住问道:“当年道长被狗撵得挺惨的吧?”
想想漫山遍野的小道士被一群野狗追咬,那场景……啧啧。
空虚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从那以后,贫道开始钟爱吃狗肉火锅了……无量寿佛……”
张佑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气氛陷入低迷。
二人闷声喝了好几杯酒,空虚又问道:“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跟不跟我学功夫?”
张佑急忙摇头:“我不喜欢被狗追……”
“现在不需要遴选了,贫道现在立刻马上教你。”
“不用了,我现在活得挺好的,不需要学功夫。”张佑拒绝得很坚定。
其实张佑不是不想学功夫,事实上他对中华古老的武学很有兴趣,前世读书时看武侠书看得连学业都荒废了,怎么可能没兴趣?
他只是不相信空虚的人品而已,打死他都不相信,这老骗子会什么武功,多半是想骗他学费。
空虚见张佑拒绝,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表情变得萧然起来。
这时贾宁的菜做好端了上来,几道精致的小菜,看起来赏心悦目,令人食欲大增。
贾宁在一旁看着张佑,似乎要他评价一下眼前这些菜的口味。
张佑看了看满脸寂寥的空虚,吩咐贾宁道:“去,再做一道菜。”
“什么菜,您尽管吩咐。”
“……狗肉火锅。”
“掌柜您稍等,马上就好。”贾宁一溜烟下去了。
空虚感激的看了张佑一眼。
既然张佑拒绝学武,空虚也不好多劝,只是一味的埋头吃菜喝酒。
张佑挟了菜入口尝了尝,眉头轻展,点头不已,这贾宁的菜做的是越来越好了。
抬眼看了看空虚,张佑问道:“道长,你觉得味道如何?”
空虚点头赞道:“不错,很不错!”
张佑两眼一亮,饶有兴趣道:“如何不错法,道长详细说说。”
空虚捋了捋仙风道骨的胡须,想了一下,指着面前吃得干干净净的菜碟,打了个比方:“贫道以前吃一碟菜,需挟三筷,今日只挟了两筷就干净了……”
“额····道长的比喻打得很贴切……”张佑由衷赞道。
两人正聊着,王叔从外面跑了进来,“张掌柜,你要我打听的事我打听好了。”
山阴的县衙是前朝时修建的,如今已显得有些破败,虽历年来小规模的修缮多次,仍是一副陈旧的样子,洪武皇帝最恨贪官,打下江山之后,多年来一直提倡官员廉洁俭朴,不得铺张奢华,所以山阴县的历任知县谁也不敢冒着杀头的危险重建县衙,旧就旧点,能用就行。
衙门位于城东,正门口有一块影壁,壁上雕着一只狰狞如生的麒麟兽,大门的两侧是八字墙,这也是民间俗话说的“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出处。
大门的东侧摆放着一面硕大的鼓,这就是百姓俗称的“鸣冤鼓”,西侧则立着一块高五尺,宽二尺,厚约一尺的大石碑,碑上刻着两句警示,这两句警示是刻给打官司的百姓看的,其一曰:诬告加三等,其二曰:越诉笞五十。
这两条警示为的就是告诉百姓,打官司三思而后行,莫行诬告之事,更不能越级上告,否则知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大门往里走便是“仪门”,这仪门通常是不开的,除非当地一把手官员新任,才开一回,若百姓告状,或衙门里差役进出,则一般是走东边的侧门,东边的侧门民间亦称之为“生门”,与之相反的,便是西边的侧门,那道门则被称之为“死门”,也就是说,从死门出来的人,基本都是死刑犯,马上要推出去斩首的。
再往前走便是县衙大堂了,跟电视上不一样的是,其实古代官员审案,并非所有的案子都在大堂审理的,大堂真正审理的是重大的刑案,而一般的民事纠纷,或小案小事,则在二堂过审,知县以说服调解为主。
三堂是知县办公和居住的地方,西侧的花厅内,宋知县正挺直着身子,端着景德镇官窑瓷盏,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细细啜了口茶,宋知县眼睛微眯,仿佛在闭目养神。
花厅内的光线忽然一暗,宋兴文睁开眼,却见门口站着胡常,正静静的注视着他,
见宋兴文睁开眼,胡常拱手朗声道:“草民胡常,拜见县尊大人。”
宋兴文心中一动,忙站起身,微笑道:“哈哈,胡掌柜勿需多礼,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
胡常客气道:“宋大人客气了,这不马上就到大人到生辰了嘛,特意送点东西过来。”
寒暄了一阵,宋兴文客气的请胡常入座,“胡掌柜啊,近日你可得注意些啊,不可与我交往过甚。”
“哦?这是为何?”胡常不解道。
宋兴文轻叹一声,愁眉道,“我听说近日圣上秘派锦衣卫来浙江巡访,还是注意点为好。”
“锦衣卫?”胡常惊讶道。
宋兴文点头,“总之你近日注意点便是,另外你之前托付的事,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便是。”
一团和气的寒暄客套中,一股阴冷的气氛在花厅内盘旋,蔓延。
第四十一章 初见知府(求推荐)
“王叔,你打听到什么了?”张佑讪讪问道。
王叔瞧了眼空虚,张佑心知其意,“无妨,你说吧。”
王叔声音小了许多,压着嗓子道:“这天然居实际上有宋知县的一份并且这宋知县与胡常还带有亲戚关系。”
张佑眼睛都直了:“什么?亲··亲戚?”
王叔点头,“没错,胡掌柜与宋知县两人是出了五服的远亲,而且这胡掌柜每年都会给宋知县送几笔银子,至于送钱的方式据说非常隐蔽,就算是锦衣卫在,估计也很难发现。”
张佑面容有点苦涩:“看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实不一般啊。”
“掌柜的,这天然居有官府为靠山,而且这关系还不一般啊,我们今后该如何?”王叔道。
张佑坐在桌边,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画着圈圈,脑子飞快的运转。看来得是时候给如意楼找个比宋知县更牛的靠山了。
没过多久,张佑的嘴角忽然微微勾起,眼睛也渐渐露出了亮光。
········
这天晚上,张佑拎了一个四层的精美食盒走出了如意楼。
相对于山阴县衙来说,绍兴府衙建得有点奢华,也算是绍兴对外开放的一个形象工程,是要记入当地官吏为官政绩的。
绍兴府衙实际是一套四进的院落,它位于城南,大门用红漆涂刷得油光可鉴,门内一堵描刻着祥瑞吉兽的照壁,在阳光下散发出淡淡的威严气势。侧旁的门房外,一个身着淡青色皂衣的小卒正倚在朱红色的柱子上,冷冷的盯着张佑,张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此时府衙侧门前冷冷清清,两人就这样默然对视,颇有些“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意境。
气氛有点尴尬……
良久……
小卒忍不住抬手指了指张佑,懒洋洋的道:“哎哎,你……说你呢!干什么的?”
张佑松了口气,急忙咧开嘴,朝那小卒讨好的笑了笑:“这位差爷,相信以您老的聪明睿智,一定能看得出,我……其实是个送盒饭的……”说着还举了举手里的食盒。
以小卒的聪明睿智,当然不会相信张佑的鬼话。
不过张佑最后还是顺利的进了府衙。
这世上有一种语言很简单,也很有效,那就是——银子。当然还有他的好朋友童永清。
当张佑忍住心痛,面容抽搐的摸出五钱碎银塞到小卒手里后,小卒那张沧桑冷凝的老脸顿时变得如春风拂面般温柔明媚。
相比之下,张佑的表情却苦涩了许多。
想不到连区区一个看门的小卒也收门敬,据说朱祐樘同志最是痛恨贪官,贪几十两银子的都要剥皮实草示众,如此强大的打击力度,还是阻止不了朝廷上下贪墨之风,看来朱祐樘的反腐倡廉工作实在是收效甚微。
“张老弟,你说你要见知府大人?”童永清一脸诧异地看向张佑。
“没错。”张佑点头,“我还给知府大人送盒饭来了。”说着又举了举手里的食盒。
童永清一脸苦笑,“哎哟,我的张老弟啊,你开什么玩笑呢,这知府大人可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张佑笑了笑,“童大哥,您就放心吧,知府大人肯定会见我,不过得劳烦你去通禀一声。”
说着,张佑在童永清耳边耳语了几句,童永清听的是目瞪口呆,“这···这能行吗?”
张佑肯定的点了点头,“去吧,我在这等你的好消息哟。”
一刻钟后,童永清领着张佑径直来到府衙的官驿的第三进院子外,此时绍兴知府佟珍正在书房外的院子中品茶。
张佑远远的站定,仔细打量这位绍兴知府。
只见他穿着一身便服,年近六旬,身材中等,不时品着几口茶,冷硬的面容露出舒坦的表情。
他的一双眼睛黑亮如星,品茶时微微眯起,然后忽地睁开,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啸傲山林的猛虎盘踞在桌边,威风凛凛,却又神华内敛。
他的身旁站着一名微微有些驼背的老人,老人动也不动的垂手默然伫立,神态恭谨得像一条苍老却忠心无比的狗。显然这老人应是知府大人的家仆。
定了定神,张佑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挺直了腰,跟着童永清走到知府大人的桌前,然后不发一语的看着佟知府。
张佑刚一走近,伫立在佟知府身边的老仆忽然睁开了眼,眼中暴射出凌厉的精光,张佑顿时感到头皮发麻,那种感觉就像被一头饿狼盯上了一般。
这老仆不简单呐。
张佑强忍住心中的惧意,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装作一副很坦然的样子。
张佑拱手道:“草民张佑,见过知府大人。”
佟知府抬眼一瞧,眉头一拧,沉声道:“你有功名在身?”
张佑愕然,然后摇摇头。
佟知府冷哼道:“既无功名,那就是白丁了,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明朝若无秀才以上的功名,那就是白丁身份,见了官是要下跪的。
张佑自然知道这个规矩,所以那日见到宋县令便刚忙下跪,但此刻在这知府大人面前,他偏偏就是单纯不想跪。
张佑叹气道:“草民真的不想下跪,大人若觉得草民犯上,不如下令将草民关入监牢,草民听说监牢里管饭,还不用做事。”
张佑话音刚落,一旁的童永清吓得浑身一哆嗦,赶忙准备拉着张佑跪下。
而佟知府铜铃大眼忽然暴射出精光,那淡淡的杀伐之气忽然变得浓郁起来,凌厉的目光像把锋利的钢刀,在张佑身上刮来刮去,看得张佑心头发颤,浑身开始哆嗦。
张佑顿时有些摇摆不定了,这是古代啊,百姓性命贱如草芥,当官儿的说杀就杀了,他杀自己如杀一狗尔。
好吧,跪就跪吧,谁叫自己是个没原则的人,凡事要懂得变通。
就在张佑吃不住劲儿,打算屈膝下跪时,打量他良久的佟掌柜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都说这如意楼的张佑是个很有才的少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张佑松了口气,顺势也直起了腰。——幸好!这位知府大人似乎是个豪放派啊,今儿若碰着个婉约派的,这一跪肯定免不了。
笑完之后,佟知府忽然沉下脸,道:“张掌柜大晚上的来找本官有何事?”
张佑笑着将手上的食盒放到佟珍面前的桌上,然后一一打开,“给您送些吃的,这几道可是我们如意楼的招牌菜,还特意带了两壶鲜意醉。”
佟知府冷笑道,“哦?这就是名震我绍兴的鲜意醉?”
张佑点头。
“草民见大人,并不一定是找您有事的,也许……只是纯粹想跟大人喝杯酒而已……”
佟珍楞住了,连他身旁的老仆人也猛然睁开了眼,二人就这样楞楞的盯着张佑,良久无语。
突然佟珍目光一阵闪动,终于放声大笑道:“好,好,好!”
说完佟珍将头一扭,对老仆人道:“他要喝酒,老夫就陪他喝酒!”
老仆人恭谨的低头应了一声,转身进了房内,接着拿出两只大海碗,然后又将张佑带来的小酒杯扔到一旁。
“砰!”两只海碗重重的顿在石桌上。
张佑脸色变了,额头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张佑望向佟知府的目光带着几分求饶的意味。他是万万没想到啊,这尼玛文人喝酒什么时候用碗了?
张佑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位佟知府虽是文官,但却是军籍出生。
“……可以换个小点的酒杯吗?”张佑小心的朝佟知府笑了笑,心虚的用食指和拇指扣成一个小圈儿,可怜兮兮的朝佟知府比划:“草民觉得二钱的杯子挺不错……”
佟知府“呸”了一声,然后用鄙夷的目光瞧了他一眼,粗声道:“二钱的杯子?是爷们儿吗?用这个!”
“可··可草民只带了两壶酒过来。”
“无妨,老夫这还能缺酒吗?”
张佑两眼发直的看着石桌上那两只足够装两斤酒的大海碗,有种拔腿逃跑的冲动。
如果佟知府不笑话他的话,张佑很想狠狠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攀亲戚,拉关系,甚至溜须拍马都可以,只要能达到目的,用什么方法都不丢人。
张佑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他选了最愚蠢的一种方法——跟一个看似文官的佟珍拼酒。
第四十二章 莫装逼
俗话说,“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张佑再次败倒在这句话上。
老仆人二话不说,拎起酒坛就给两只大海碗斟满了酒。
上好花雕酒,在春日的月光下散发出粼粼波光。
一只碗估计能装二斤酒,如果一口气喝下去,不出意外的话,张佑可能会醉死当场。
张佑扭头望向官府的大门,满脸后悔之色,一句经典的古龙台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你不该来。”
“可是我已经来了……”
张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来了还能走吗?
佟知府狠狠拍了拍他的肩,张佑痛得嘴一咧,不由自主便坐了下来。
“小子,哈哈,不错不错,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敢在酒桌上跟老夫叫板的,你很有种!老夫看得起你!”
张佑快哭了。
听听人家这口气,多么的独孤求败啊……
“佟大人,您可不可以当我没来过……”张佑越说越没底气,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在张佑惊惧的目光下,佟珍哈哈一笑,端起桌上海碗,一饮而尽,毫不讲究的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然后用眼神示意张佑,该他喝酒了。
苍天呐,这特么那是个文臣该有的样子啊!
张佑叹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竟是他“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日子,人已逼到这份上了,怎么办?喝吧。
张佑也端起了海碗,用极其悲壮幽怨的目光瞧了佟知府一眼,然后一仰脖子,两斤酒很快入了肚。
这时代酒的度数并不高,大概只有二三十来度,可张佑也不是经常喝酒的,一口气喝两斤下去,只感觉肚里跟着了火似的,烧得五脏六腑都痛苦的纠结成一团。
难受,不是一般的难受……
佟珍见张佑如此爽快的喝干了一碗,愈发高兴,他开始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兴趣。
张佑却有苦难言,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两只眼珠子连转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样直楞楞的盯着佟知府,像一尊栩栩如生的蜡像,整个人僵住了一般。
佟珍丞哈哈大笑,边笑边示意身旁的老仆重新斟满两只大海碗,然后使劲拍着张佑的肩膀,朗声道:“你小子不错,哈哈,将来必是个有出息的,来,咱们再……”
话未说完,却见张佑像灾难片里的自由女神似的,挺直着身子,脑袋使劲往石桌上一栽,“砰”的一声狠狠撞在石桌上,像个皮球似的弹了几下,……彻底醉晕了。
真醉晕了吗?那还不至于,但是张佑知道再不醉可不行了,先不说这酒的度数,光是两斤两斤的喝肚子也受不了啊,三十六计,晕为上策。此时不晕,更待何时!
佟珍保持着端酒碗的姿势,爽朗的大笑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嘎然而止,欢快的神情仿佛被冰雪冻上了一般,瞬间凝固······
良久·····
这····怎么回事?”佟珍被人踹了一脚屁股似的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大怒。
“老爷,他醉倒了……”老仆人站在旁边半阖着眼,云淡风轻的道。
佟珍楞了楞,失笑道:“这小子,老夫还以为他是个真人不露相的酒中英豪呢,原来是个装腔作势的熊包……”
说着佟珍伸手拍了拍张佑的肩,张佑倒在桌上,妥妥的像条死鱼。
老仆人蹙着眉,忽然开口道:“老爷,小心有诈!”
佟珍愕然:“这···有什么诈?”
老仆人半阖的眼睛睁开,眼中射出两道慑人的精光。
“老爷,这经商之人多为狡诈之辈,此人摆出一身胆气的模样,孤身前来府衙与老爷喝酒,却一碗就倒,令人怀疑……”
“怀疑什么?”佟珍不解道。
“我也不知,只觉此人甚是奇怪,而且我听说这如意楼与天然居似有不和,而天然居似乎与宋兴文关系比较密切,保不准他是拉您做靠山的。”
佟珍大吃一惊,微眯着双眼:“你是说……这小子特意跑到本官面前是找我作为靠山?”
老仆人眼睑又微微垂下:“老奴只是猜测而已,这也··不好说。”
“不过是与不是,不如把人弄醒,老爷慢慢讯问便知。”
·······
这一倒便是整整一夜。
张佑醒来时已是下第二天早上了。
眼还没睁开,张佑便捂着脑袋呻吟了一声。
酒,真他娘的不是个好东西!
特别是那种被人逼着喝下去的酒。
张佑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视线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然后他便看见佟珍那张沧桑的大脸离他的脑袋不到一尺,正朝着他狰狞的冷笑。
“啊——你,你……要干什么?”张佑惊恐万状,双手护胸。
“说!”佟珍大喝道。
“说……说什么?”张佑大愕。
“快说!”
“说什么?”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即可叫人拿你下狱。”佟珍厉声道。
张佑快哭了:“佟大人,您要相信我,我真的想说,说什么都行,可是……您到底要我说什么啊?”
这几天绝对不是张佑幸运日。
张佑的心跳得老高,苍白的俊脸冷汗不停的淌,可他却不敢抬手擦。
当官的阴险啊!不论古今,当官的都是那么黑。前一刻还在一起亲亲热热的喝酒,下一刻立马翻脸不认人,张佑心中万分悲凉,数千头草泥马奔涌而过,同时亦悔恨无比。
佟珍那老脸愈发狰狞了。
“来人,将此人给我拿下!”
张佑大急,带着哭音说了一句。
“大人慢着!慢着……我们昨晚一起喝过酒的,你还记得吗?”
佟珍:“········”
费了好一番口舌之后······
“如此说来,你不是加害于我的?”佟珍瞪着张佑,眼中寒意未褪。
谋害??
我去,这老头有迫害妄想症吗?
这个时代当官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张佑长长叹息:“大人实在是目光如炬……事情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那你跟老夫才喝了一碗酒就趴下是什么意思?不是算计老子?”
张佑只觉得胸腔中有股悲愤的情绪在蔓延:“大人,酒量小是天生的……罪不至死啊!”
张佑终于是松了口气。
“刚才是老夫突兀来,还请张掌柜见谅!”佟珍又恢复了慈祥的一面。
张佑一脸无语,待平复会心神后,缓缓道,“草民此次冒昧来访实则是想给大人您带来一场富贵。”
佟珍闻言,双眼一挑,“哦?给我带来一场富贵?”
哈哈哈哈,一阵冷笑,“张掌柜啊,想必你也瞧见了,老夫都已是快六十的人了,你觉得我需要这富贵吗?”
张佑愕然,对啊,这老头估计过几年都快要致仕了,还能有什么富贵可追求的,哎呀,失算呐,这出门前忘了打听这知府大人的年龄了。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这老头总有子嗣吧,对,还有希望。
张佑微微一笑道,“大人您何出此言呐,您正是干劲十足的时候,再为我大明奉献一二十年那是不在话下,更何况您不还有子孙吗?这富贵若能延续后代,岂不美哉。”
“延续后代?”佟珍闻言,不由心头一动。不错,自己的确有一子,他也必定进入仕途。
第四十三章 送一场富贵
佟珍仔细打量着张佑,轻声道,“你且说说,什么富贵?”
张佑缓缓说道,“佟大人,据草民所知眼下我们大明优质食盐无非以两种为主,一是通过凿井汲取卤水,煎炼成盐,这便是井盐,二是沿着地层开采盐矿,制炼成盐,这便是矿盐。”
佟珍点头,“不错。”
张佑继续道,“盐井主要分布在川滇两省,甘肃地区亦有少量分布。矿盐多分布在西部边陲,以新疆、云南、西藏为盛。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则是海盐,分布在河北、山东、江浙、福建以及两广诸省沿海之滨。”
“不错。“佟珍点头,“但是你到底要说什么?”
“佟大人,不论何种盐,大多都是粗盐为主,细盐虽有,但量却很少。殊不知这粗盐吃多了对人的身体有害。”张佑起身微微拱手,“草民要送您的一场富贵便是,草民有更好更便捷的将粗盐提纯为细盐的方法,若能推广普及必定将大大提高细盐的产量。”
“什么!”佟珍闻言,不由大惊,“你··你说你会炼制细盐?”
张佑微笑点头,“若大人能将此方法献于朝廷,不知这是不是一场富贵呢?”
佟珍两眼大亮,因为他很清楚这细盐意味着什么,但随即两眼便又暗淡无光了,因为他觉得眼前这少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他是一点底都没有。
张佑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佟珍摸着发白的胡须沉吟许久,然后不时抬眼瞟了瞟张佑,目光中的含义很复杂,张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眼皮直跳,不知道这位知府大人到底又在想些什么,他只好强挤出笑脸,神态恭谨的站立一旁。
屋外,春日的微风不时吹拂而过,屋内一片沉默。
张佑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此刻他觉得很紧张。
权力是个好东西,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可最终还是不得不老老实实站在佟知府面前,等待着这位佟大人最后的决定,他的一句话,可以定自己这趟成功与否。
张佑忽然对权力有了一丝渴望,如果,自己也有这种一言定人成败的权力······
良久。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佟珍肃然道。
佟珍的眼神有点怪异,好象在试探着什么。
抬起眼,张佑注视着佟珍,缓缓道,“佟大人,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三日后我当众做给你看。”
佟珍笑道,“好,那就一言为定!”
但随后又想了想,佟珍忽然惊觉道:“咦?不对!你若是想赠予我这炼制细盐的法子,你大可把刚才那番话直接说出来便是,可你为何还跟老夫喝酒,而且一喝就醉,还足足睡了一晚,绕这么大个弯儿到底什么意思?”
张佑也楞了,是啊,我特么直接跟他说事儿不就完了么?干嘛跟他喝酒?而且一喝就醉……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干嘛绕这么大的弯子?
张佑糊涂了半天,这才一跺脚,悲愤道:“草民那不是随口一说么?谁叫您硬要我一口气儿喝两斤酒的,草民要换个二钱的杯子,大人您死活不让……”
佟珍一脸愕然:“…………”
···········
恭敬的施礼之后,张佑离开了府衙。
老仆人盯着张佑的背影,凑近佟珍的耳边,轻声道:“老爷,凭他这几句话,您确定他有这本事?”
佟珍眯着眼,轻轻笑了笑:“他自己不是说了吗?三日后他当众演示,若到时做不到,便将他送入狱中问罪。”
张佑回到如意楼,唐芸便怒冲冲从里面出来,问道,“你昨晚一夜未归,去哪了?”
张佑木然,心想我··我去哪跟你有关系吗?咱俩可是平起平坐的,你管我去哪。
但瞧见唐芸一脸怒色,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于是便将昨夜去绍兴府衙之事原原本本说给了唐芸。
唐芸听后,满脸惊讶,“你··你去找佟知府了?”
张佑点头。
“你还会提炼细盐?!”唐芸又是一脸惊讶。
张佑继续点头。
“掌柜的,我不仅会提炼细盐,我本事还多着呢,不必嫉妒我,我就是个天才!哈哈哈哈~”
··········
与此同时,天然居暖阁内。
陈进喜满脸漆黑,跪倒在地,哭的伤心不已!
“你给我起来,好歹你也是个掌柜的,如此不顾脸面成何体统,不就是一个鲜意醉吗?”胡常坐在椅子上怒骂道。
“胡掌柜,你是不知道啊,自从这如意楼弄出个什么鲜意醉来,那是名动绍兴啊,很多之前来我这买酒的客人瞬间少了一大半!”陈进喜欲哭无泪,自己前有厚脸皮,胸中有黑心,背后有大树,怎么就屡次在张佑那小子手里吃瘪呢!
“你先给我起来再说”胡常怒道。
陈进喜缓缓起身。
“一群没用的东西!你们真是一点事都办不好,之前我多次交待你去查明张佑的事情,你办成一件了吗?!还好意思来我这哭诉!”胡常气得直甩袖子。
“要我说!”一旁的胡平眼珠一转,轻声道:“掌柜的,我心想,要不借宋大人之手,叫他早死!”
“哼!”胡常面沉似水,憋了半天气道:“宋大人之前还特意嘱咐我,近日有锦衣卫来浙江巡查,万事小心,这个节骨眼上,岂能做这些勾当!”
“此事近日再也休言!”胡常怫然不悦,突然,胡常微睁双眼,对陈进喜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最近在调查这鲜意醉的来路?”
陈进喜点头,“不错,我已暗中命人调查这酒的来路。”
“可有结果?”胡常道。
陈进喜摇头,“目前暂时还并未有结果,但是据调查的人来报,如意楼的人近来颇往返于南郊村附近。”
“南郊村?!”胡常皱眉沉思。
“胡平,我们之前卖给张佑的那个牛场是不是就在南郊村附近?”
胡平立马道,“不错,掌柜的,这牛场就在南郊村附近。”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胡常大声道。
陈进喜一脸疑惑,“胡掌柜··您··明白什么了?”
“南郊村,是南郊村!”胡常肯定道。
“南郊村?”胡平也一脸迷茫。
“这南郊村肯定与如意楼有着某种联系。”胡常断言,“胡平,陈掌柜,你们盯好这南郊村。”
“另外!”胡常沉思片刻,道:“你平日间可留意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用的刺客之流!”
“是!”陈进喜躬身退出。
对于天然居所发生的这些事,张佑是一点都不知晓,因为此刻他正准备干一件事,准确来说是件大事。
他要开始准备提炼细盐,同时他也很清楚单凭一个制盐法搞定佟珍这绍兴知府还远远不够,他要放长线钓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