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逛花园
“长远侯夫人钟氏,正二品诰名,儿女双全、公婆尚在,妥当。母亲明日就备些厚礼登门。”陆大夫人思量几许笑着答应,“你的请帖可都誊写完了?别有什么错漏。”
“母亲放心,请帖早早的就备好了。”慕君雅从小就练得一手簪花小楷,这请帖她又是挑上等的宣纸配上松烟墨,还特意用了梨香熏纸。
临近及笄之礼,府内要办的不仅是慕君雅的生辰,也是丞相府为数不多的大宴,比起之前的春日宴只请一些亲戚族老,此次设宴则大了许多,上至丞相父亲的同僚,陆氏的同好之交,下至两个姐妹的手帕交,都会邀请。因此陆大夫人忙于府内事务,慕君雅在闺阁内筹备绣品打赏的玩意,于是三妹妹慕君婷就时常来找无所事事的君安。
“母亲和大姐姐都在忙,没空搭理我。”慕君婷委屈的伏在桌上,愁眉双锁,小嘴儿撅的半天高,“要是没有二姐姐陪着我,我就要闷死了。”
君安展颜一笑,配合的点点头打趣道:“三妹妹以后可以常来姐姐这儿。”
君安转头叫来琴画给慕君婷沏茶拿点心,慕君婷本来就近在君安身旁坐了下来,看到她白皙光洁的脖子,更是把身子挪近了许多,仔细端看惊奇的发现:“二姐姐你的脖子好了,都没留一点儿疤呢。”
“我本就皮糙肉厚,再说也没伤多深,养个半个月当然好了。”君安笑着把桃酥饼端到慕君婷面前,“来,尝尝琴画的手艺。”
到底是皇室的御药,不仅没留疤痕反而还让她的皮肤比原来细嫩许多,这点她还是很感谢冷月光的。
“还是二姐姐对我好!”慕君婷拿了块桃酥饼,边吃边央求着,“二姐姐,我们待会去逛逛花园吧~”
“嗯。”其实君安哪也不想去,只想呆在自己的房里琢磨怎么生财。不过她也不太好驳了三妹妹的面子。
“二姐姐最好了!”慕君婷快速把桃酥饼吃完,喝了小半杯茶,美目盼兮,“那我们快走吧!”
谷雨刚过,草木萌动,百草新生,大地草绿如茵,繁花似锦。一进花园就与微风撞个满怀,风中含着淡淡的花香。花园内植了不少海棠,各种颜色都在绽放,花团锦簇。两旁的海棠是精心培育的,枝条交疏,绿叶圆润,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犹如晓天明霞。
君安和慕君婷几人边谈笑边朝花园深处赏景亭走去。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小巧玲珑的海棠花瓣随着徐风旋落,粉粉嫩嫩铺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花香,浸染的人一身愉悦。
君安缓缓抬起手肘掌心半开朝上,随意接着被风吹落的海棠花瓣,盯着手心水红水红的海棠花许久。忽地想起了什么,吩咐着素霜挑些地上刚落不久的花瓣找个篮子收起来。
慕君婷和丫鬟嬉笑玩闹的折着树上的海棠枝子,不解的问道:“二姐姐,收集这些残花做什么?”
君安一边和素霜捡着花瓣,笑吟吟的卖着关子:“三妹妹过些日子便知了。”
第三十二章 海棠胭脂
生辰举行及笄之礼这天,最应接不暇的便是陆大夫人,最踌躇满志的便是她父亲慕丞相,最备受瞩目的是她的大姐姐慕君雅,最惹人开心的是三妹妹慕君婷,最悠然自得的就是她慕君安了。
除去花灯节和过继,慕君安便没再见过客。陆夫人也没有阻拦着不让她见客,只是君安自己性子懒,京城里也没个熟悉的,见不见客自己倒也无所谓。所以大多夫人小姐也只知其名未见其人,也并不在意。
琴画刚从厨房拿了吃食回来,清脆的碗碟声在君安身旁响起:“花厅里鼓乐喧天,听说请了有名的戏班子,小姐不去看看?”
“今日的主角是大姐姐,我也就不去凑热闹了。”君安她才不想去凑什么热闹,况且她也不懂戏,咿咿呀呀半天也看不出个名堂,还不如躲在她的院中悠闲自在。反正自己到不到场也没什么人会在意,而且贺礼也早早就送给慕君雅了,别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适逢天晴,纤云不染,春日的阳光不带一点暴戾,晒的人柔和温暖,很是舒坦。君安躺在院中的藤椅上,吃着琴画拿来的点心,她好久都没有这样自在过了。
“为了慕君雅及笄,怕是把半个京城的达官贵胄都请来了吧。。。。”花厅的嬉笑乐曲声总是沸腾。
待君安吃腻了点心,起身看看晒在她身旁竹篮上的海棠花瓣。伸出纤纤细手,修长细嫩的手指随意翻弄了两下,拍了拍沾在手上的花瓣。
“琴画,茶籽油你拿到了吗?”君安唤着琴画,挽起袖口露出一小截白如莲藕的手臂。虽说她在庄子上经常干农活,手心起了薄薄一层茧,但皮肤却很白皙,青青的脉纹隐约可见。
琴画从袖口里掏出一小瓶茶籽油,为了防止油漏出来还用手帕围着瓶口缠了几道,细细道来:“今个儿厨房忙,妈妈们都腾不开手,好在奴婢知道茶籽油在哪儿,拿了一小瓶。”
君安让素霜备好了石墨,取一小撮晒干的海棠花瓣碾碎了,往里加上茶籽油,小心研磨直到不再结块,再装到胭脂盒里,等晾晒干了,她的海棠胭脂就制成了。
“小姐,这个胭脂与平日里用的好像不太一样。小姐制的胭脂香味适宜,颜色水润。”素霜看着君安做出来的胭脂成品夸赞道。
京城里夫人小姐的胭脂大多以玫瑰、石榴作为材料,在其中加上价值不菲的壳麝、牛髓及蜡脂,虽说显色持久,但是颜色老气单一、气味也有些大。
而君安做的胭脂便是她自己在庄子上闲来无事与周清两人研究的,颜色不似玫瑰石榴红的那样艳丽,倒是清新脱俗的粉嫩,正适合正值妙龄的豆蔻少女。
君安带着素霜和琴画两人制起胭脂来,三人手巧伶俐一个中午便做成了七八盒。君安瞧着茶籽油还剩下大半瓶,应该还能再用许久。
“这两盒你们拿着~你们俩也知道我没什么银子,东西虽小,情谊不减,千万别嫌弃。”君安将把八盒海棠胭脂里的两盒分给了素霜和琴画,自己又留了一盒,再将剩下的待打包好在递给琴画正色道,“剩下的就等琴画带出府变卖,赚些银两还能再分给你们些。”
“有小姐给的胭脂已是赏赐,卖胭脂的钱还是小姐自己收好。”琴画手里握着胭脂盒感恩道。
君安真挚的看向素霜和琴画两人,一声娇笑:“那等有了钱,我再给你们做更好的胭脂。”
“谢小姐。”素霜琴画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开心的笑道。
主仆三人一边嬉戏逗闹一边打扫着桌子上做胭脂留下来的花瓣的细渣。
第三十三章 果子露
君安正耐心的打扫着桌面上的细渣,忽然一阵脚步夹着清脆的笑声。君安正感疑惑,紧接着就听见三妹妹的声音:“二姐姐!”
慕君婷看着君安一身素色广袖衣裙,如云的青丝上只缀了几个小巧的珠花,插了一只素银簪子,簪子上镶了一颗温润的珍珠做成了蝴蝶的模样,瞧上去不算惹眼,清爽宜人。
慕君婷瞅着未施粉黛的君安,微微皱眉,又笑着连问道:“二姐姐怎么不去花厅?二姐姐莫不是在偷懒?不如婷儿带二姐姐逛逛如何?”
看着人都找上门来了,也不能再躲着偷懒,君安摇了摇头无可奈何:“我们走吧。”
君安吩咐了素霜琴画继续打扫,就随着三妹妹前去花厅。
花厅果然热闹非凡,络绎不绝的道贺和戏曲声沸沸扬扬,好不热闹。慕君雅身着金丝如意织锦礼服,头戴红翡鎏金头面,娇艳的脸蛋上峨眉轻扫,一双美眸灵动似水,双唇朱红,整个人明艳动人,卓越多姿。现下她正跟在陆氏身边与各位夫人交谈。
“二姐姐,我想去和她们放纸鸢。”慕君婷看着与自己要好的姐妹正结伴拿着纸鸢,摇晃着君安的手臂撒娇道。
“你去吧。”君安被慕君婷弄得哭笑不得,揉揉眉心应了慕君婷。
看着慕君婷离开的背影,君安叹了口气,把自己带来她却偷乐去了。君安看了看眼前的景象,趁没人发现,转头往花园方向走去,打算顺道再拣点海棠花瓣,好回到院中在制胭脂。
“慕二小姐。”声音温润如玉。
君安听那声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冷月光那斯,暗叹一声立刻转身行礼:“君安,见过七皇子。”
“慕二小姐也是要去花园?”祁子湛神色温柔,白玉冠束高髻,手捏折扇长身玉立,一双汪水望过来纵使无情却也动人。
“回七皇子的话,原本是的。若是七皇子也要去花园,君安就不叨扰了。”君安微微低头恭敬道,现下见到祁子湛多少有些尴尬,能避则避吧。
“听闻府上的海棠种类繁多,若是坐在赏景亭看着海棠喝着果子露,倒也颇有情调。”祁子湛嘴角一勾微微一笑,手上缓缓地摇着折扇。
“七皇子好雅兴。”君安陪笑着,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踌躇半天吞吞吐吐,“君安那晚喝醉了酒,不知……”
“慕二小姐不记得了?还是说想不认账?”祁子湛挑着眉,意味深长地盯着君安。
君安咽了咽口水,温顺的讨巧卖乖:“君安给七皇子赔个不是,若是君安有逾矩之处还望七皇子海涵。”果然自己是对七皇子做了什么吧!
看着她又气又恼、窘迫极了的模样,祁子湛笑着一收折扇,不再打趣,摇头叹道:“二小姐喝醉后拉着本王的衣袖睡着了。”
君安眉毛抽了一抽,瞪了一眼祁子湛,没再说话。心里一股闷气:这个冷月光是存了心故意的!
“只是慕二小姐的酒品,往后在外可莫要再喝酒了。”祁子湛轻笑柔声下,脸上显得而越发春风和煦,目光里噙着些许亲昵。
君安干巴巴地笑着:“七皇子出来不久了,想必也该回花厅了,再不回去,只怕父亲要派人来寻了。君安就告退了。”
祁子湛低垂地眉眼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唇边挑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竟将满园的春色都比了下去,眼波微动似乎打算着什么,仔细一看,又不见了。
第三十四章 家宴
距慕君雅及笈已过半月,提亲得门槛都快被踏破。丞相府左等右等,刑部侍郎下聘的书信就是不来。这半个月,君安闲来便在院子里制胭脂,靠着海棠胭脂已有不少存款,将赚来的钱小半买了胭脂的材料,大半用于打点人际关系寻找娘亲的线索。
“公爷,这刑部侍郎家可是出了什么事?”陆大夫人帮刚下了早朝的慕丞相奉茶,心里隐隐不安询问着。
慕丞相脸色铁青,气的一掌拍向了茶案,震得茶杯摔落茶水溅了一地:“刑部侍郎那老头,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住!对外宣称次子离京云游,可我听闻那次子早已离府与人私奔了!”
“这!这算怎么回事!”陆大夫人手扶着额头很是头疼地坐了下来,胸口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本想着给慕君安抬了嫡女的身份,就是为了让她知道慕府是她唯一的靠山,日后在刑部侍郎家也能多听些话。眼下的婚事黄了,还占了个嫡女的名分,算是个什么事儿!陆夫人咬碎一口银牙,在心里把刑部侍郎家的骂了千万遍。
“还有一事要告知于你,圣上近日在准备春猎。”慕丞相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平息怒火,“你让雅儿早些准备。”
春猎是圣上不忘先祖们艰难的从马背上夺下江山,也是为数不多与大臣们亲近的机会,特地准许三品以上在京的官员及其妻子和子女,一同前往。只不过办了几次后,就渐渐发展成了除去元宵、花灯、七夕又一个相亲节。
“妾身知道了。”陆夫人闻言,略加思索询问道,“只是安姐儿可要一同带去?”
慕丞相想起慕老夫人的话:‘如今刑部侍郎的亲事已然不成,我瞧着二丫头也颇有姿色,多带她露露脸,不还有别家呢。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慕丞相长叹一口气:“让安姐儿和雅儿一起去,正好也有个伴。”
“是。”陆夫人识趣的应道。实际上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也不知慕君安这丫头走了什么好运道。
君安自从来了慕府大多都是自己在小院子用着吃食,很少与慕丞相等人坐在一起吃饭。她此时正坐在下座,面前一只玉碗盛了龙井竹荪膳汤,竹荪十分鲜美。她默默地舀了好几勺,慕丞相这儿的吃食比自己那儿好太多了,趁机会儿得多吃几口。
待大家吃得都差不多了,慕丞相郑重其事开口:“过几日圣上将举办春猎,此次除了你们祖母行动不便、婷姐儿风寒和晟哥儿太小留于家中,其他人都随我一同前去。安姐儿也去。”
“是。”君安放下了汤勺,站起身微微低头,平静道。三妹妹昨日还与自己在院子里踢毽子,怎么就风寒了?
陆大夫人夹了点凤尾鱼翅放入慕君雅碗里,笑吟吟道:“雅儿你最近可要勤多练习,可莫要丢了你父亲的脸面。”
“是,父亲母亲。”慕君雅小口的吃着菜,乖巧的回道。
“雅儿聪慧乖巧、知书达理,为父甚是欣慰。”慕丞相拿过仆人递来的手帕抹了嘴,净了手。
当今圣上年迈,三皇子和四皇子夺嫡之势已相持不下数年。慕丞相想要趁春猎在朝堂上站队无可厚非,就不知是想让她的大姐姐嫁入谁的门下?三皇子还是四皇子?或者是从不插手朝堂之事,闲云野鹤的七皇子?
第三十五章 山匪
丞相府到底是有些家底,这不,君安她们乘坐的马车也算是豪华。慕丞相与陆夫人和大哥慕启良的马车先行一步,君安在马车旁等慕君雅准备妥当再启程。
木质的马车前头是四匹马,马车上的帷帐布料皆是雪纺缎子,马车里面宽敞明亮,香味弥散,舒适的软塌,一应俱全的物品。
在平地上行驶还感觉不出,到了些崎岖坎坷的小路,马车颠簸不停,好在有车上的软垫,君安甚感欣慰。只是此去的路途遥远,长久坐着让她倍感煎熬。
马车内,慕君雅手撑着头背靠软垫,淡定的休息着,气若神闲道:“二妹妹以后常坐马车出来,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君安浅笑道:“妹妹不比大姐姐,这种出门的机会少之甚少,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撩起车帘,马车外的景物飞速的后退,四匹马的速度果然就是快。
正在感慨之时,她似乎听到了哄哄闹闹的叫喊声,声音越来越近。。。
一个发愣的时间,突然,车夫突然猛勒缰绳,君安身体猛烈前倾,还好她反应机敏,以至于没有飞出车门外,就算如此,也让她受了不少惊吓。
“大小姐、二小姐,前面有山匪挡道。”车夫急忙解释道。山高道远难免有山匪劫车。
“拿些钱财给他们。”慕君雅懒懒睁开眼睛,说完,又继续闭目养神。
“……”呵呵,君安无语道。看来慕君雅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了,果然丞相府家底不菲,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不过这些山匪竟然如此好说话?正当君安疑惑不解时,又一辆马车被他们劫停。
“好大的胆子!车里坐着的可是平武侯之女,静茹郡主。现在让开,我们还留你一条狗命!”负责保护的车夫喊道。
“平武侯的女儿?就算天王老子的女儿来了,我们照样打劫!实相的赶紧把财物留下来。”山贼马上哄笑起来。
山贼们似乎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其中一个刀疤脸好像是山贼首领的家伙,神气的把手中的大刀插在了地上,狂放不羁的说道:“你爷爷我在这儿许久,打劫无数,不管是官宦之家,还是平明百姓,没一个逃得过的。不论哪家有钱没钱的人路过,都要留下买路财来。赶紧把财物留下来!”
“我看是谁这么放肆!打劫打到本郡主头上来了!”马车里冲出一女子,一身红衣素罗纱,手拿柳叶剑,威风凌凌,犹如上场杀敌的将军一般。
女子手中剑一挥,负责保护的车夫侍卫也一并跟上。一瞬间刀光剑影,刀枪碰撞和惨叫声传来。
不多时,远处的尘土已经散去,地上躺着十几名山匪一个个都被绑了起来,君安撩开车帘,看着一个衣不沾血的人,长身亭立在马车附近。
慕君雅和君安下了马车,慕君雅一脸惶恐的向着静茹郡主致谢:“多谢郡主出手相救。”
“慕小姐言重了,解救百姓本就是郡主应尽的责任。”静茹郡主礼貌的回道。
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刺着君安的眼,随着反光寻去,两个飞镖讯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朝静茹郡主射来,直奔后脑。
“郡主小心!”君安惊呼,电光火石之间君安将静茹郡主扑倒在地,躲过飞镖。
第三十六章 交友
慕君雅见静茹郡主马车已被山匪损坏,提出和郡主同行。闻言,静茹郡主倒也不推脱。慕君雅此举一则是因为静茹郡主的身份,二则是和郡主同行,起码还可以保证她们安全。
好在丞相府的马车足够宽敞,一应物品都是齐全。静茹郡主洗漱了一番,肤色洁白,唇色是浅浅的红,剔透的黑眸像是耀眼的黑曜石,淡淡的微笑,看起来还有几分柔弱的味道,丝毫不像方才那般英姿飒爽。
“郡主贵安。”慕君雅扯了扯君安的衣袖,示意要君安向郡主问安,满怀歉意道,“这是我家二妹妹,慕君安。”
君安礼貌地向静茹郡主鞠躬,恭敬道:“郡主贵安。有损郡主玉体,是君安的不是。”
“不必多礼。”静茹郡主听闻眼前的女子竟是丞相府名不见经传的二女儿,先是一愣,而后才道,“若不是君安妹妹相救,本郡主怕是要命丧当场了。”
“郡主过奖。”君安从容回道。
静茹郡主温和的目光落在君安身上,微微一笑:“你既救过我性命,便是我平武侯府的恩人。”
“君安,承蒙郡主厚爱。”
一行人总算安然无恙的到达春猎兽场。现下圣上正训着话,君安他们悄摸摸的溜进席位,陆大夫人相面色难看的看向慕君雅,示意在问‘怎么来的这样晚’。
虽然大臣子女的座位是另起一排,可君安他们身为相府嫡女,除去郡主县主,位置也是十分前列的,正巧身边的位置就是静茹郡主,一连空着三个位置,想不让人注意也难。
“静茹啊,怎么方才才来?”圣上的声音深沉稳重。
霎时,大家的眼睛都朝着君安的方向看来,虽知道大家看的不是她,但莫名的视线让她紧张的把腰直了起来端坐着一身大家闺秀的风范。
静茹郡主一丝不苟的回道:“回圣上,来时发生了点事,为处理妥当方才晚到。”
“嗯,下次可不要来迟了。”圣上的训话就到此结束。
面前的小金碟里摆着手工精巧的玫瑰酥,细细闻还散着玫瑰香味,宛如正在绽放的花朵,馋人的紧。早晨为了乘机会多吃点御菜,便没吃什么,现下早已食不果腹,但还要等皇后娘娘训完话才能上菜,君安只好咽了咽口水。
皇后娘娘还在上位讲话,因隔着上位有些距离,席面上已经有不少小姐开始窃窃私语。
“君安妹妹,肚子饿了吧?”轻而动听的声音带着些同情,“其实我也有些饿了,早在刚才打架那会儿就饥肠辘辘了。”
君安闻言把脸转了过去:“静茹郡主,你说皇后娘娘这会儿渴吗?”
“说的是呢,皇后身边的丫鬟也不知道给皇后递杯佳酿。”静茹郡主撑着下巴,经验老道的猜测,“君安妹妹耐心等等,只要皇帝和皇后娘娘一同站起,就可以开席了。”
这位静茹郡主也是个可人,性格直爽,不拘小节。君安便很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坦率自然、讲话耿直。
君安偷偷往上看了一眼,果然皇帝携着皇后娘娘的手一同站起举杯,紧接着说道:“众卿家随意。”
她扑哧一笑,回过头:“郡主料事如神。”
君安头次参加宴会就与投缘的静茹郡主坐在一起,让她原本感受的压力消散殆尽,放下心来好好品尝美食。
“哈哈哈哈,君安妹妹你真的太有趣了,不似深闺女儿那般娇滴滴地惯会扭捏作态,太对我胃口了。”静茹郡主举起酒杯,往君安面前一举。
君安照着样子不慌不忙的拿起酒杯,两人酒杯一碰,静茹郡主一饮而尽,君安不敢丝毫怠慢也灌下一杯:“多谢郡主厚爱。”
第三十七章 简玉瑶
如说猎场是他们男子明面上的战场,那这席间的歌舞才艺,便是女子们暗地里的较量。
只见青烟徐徐升起,整个宴席好似在腾云驾雾恍如梦境一般。待云雾散去,一名婀娜多姿的女子坐于中间,身前放着一把古琴,女子深吸一口气,玉指轻轻抚过琴弦,琴声婉转悠扬,音色犹如一汪清泉,荡起层层涟漪,让人浑身轻松惬意舒坦自如。
一曲终,女子缓缓起身,声音娇滴滴软绵绵道:“玉瑶献丑了。”
“原来是玉瑶。快到本宫这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皇后招着手让台下的简玉瑶上去。
君安瞧见那女子大约十五六岁,眸若秋水,唇如红樱,肌肤甚雪,还有那杨柳细腰的身段,即使背影也窈窕动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大概金枝玉叶都应是这般摸样吧。
玉瑶言笑间走向上位,亲昵的坐在皇后身边。
“她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她父亲是镇国大将军。”静茹郡主亲切地解释道,顺手夹了道五香酱鸡极力推荐,“来尝尝这个,酥烂入味火候正好。”
君安吃了一点静茹郡主夹到碗里的,十分知趣点头道:“好吃。”
她埋头吃的正尽兴,两名男子缓缓走来,远远就听闻一声笑声:“静茹,现下吃得太饱,等下骑马可别颠出来。”
静茹郡主一闻其声,立马就站起没好气的回嘴:“听说世子前段日子被永昌国公罚禁闭半个月,今日倒把你这厮放出来了?”
来人是七皇子祁子湛和永昌国公家的世子傅昀,祁子湛平日里总是春风似的脸上带着笑,现在也是,黑曜的眼睛比往日亮了几分。
君安连忙站起来行礼:“慕君安拜见七皇子、世子。”
“不用多礼。”温和的声音含笑。
“谢七皇子。”君安不动声色地坐下。
静茹郡主与世子傅昀一见面就掐起架,谁也不饶谁顾不得旁人。祁子湛就大方地坐在君安身边,给自己倒了杯酒,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酒杯,目光落在杯壁的玉兰上,眼里流光:“慕二小姐,多日不见,酒量倒是涨了不少?”
君安吃着糕点,猛地一噎眼泪都呛了出来,直咳嗽说不出半句话来。从什么时候他就看着她了?她不过才喝了两三杯。。。
一杯清茶及时递过来,君安端着茶水往嘴里灌,缓了半天才道:“多谢七皇子。”君安小猫似的静坐在一旁,感受着冷月光的深沉的目光放在她身上,汗毛直竖又不好发作。
祁子湛轻笑一声,温润低沉的声音:“过来。”
君安不情不愿地挪到祁子湛身边,祁子湛递给她一颗黑色的小药丸,君安好奇的眨着眼眸问道:“这是什么?”
“解酒丸,含在嘴里莫吞了。”闻起来就很苦。
君安把药丸放进嘴里,苦味在嘴里肆意扩散,她着实不喜苦味,偷偷的把药丸咽了下去:“谢七皇子。”
“慕二小姐近来可好?”
“谢七皇子关心,君安一切尚好。”
祁子湛幽幽地看着君安,盯得她好不自在,结结巴巴:“怎、怎么了?”
“张嘴。”祁子湛挑着眉,眉眼虽含着笑意,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从怀里掏出两颗解酒丸递给君安,语气温柔,“慕二小姐放心,你咽一颗,就再含两颗,解酒丸我这儿还有。”
上位的皇后娘娘慈祥的摸着简玉瑶的头,问着:“什么时候回来的?身子可养好了?”
“劳姨母挂心,玉瑶身子好多了,此次回京也是父亲的意思。”简玉瑶挽着皇后的手臂,依偎在皇后身边。
简玉瑶人虽在上位,心却随着眼睛来到祁子湛这儿。眼看着祁子湛给身旁的女子递水,眼神温柔似水,简玉瑶不禁打量起那女子。
简玉瑶拧着眉,手指微微蜷起,紧咬下唇,眼神里带着一丝狠毒。这次她回来,不论是谁都休想强走她的子湛哥哥。
第三十八章 刁难
君安正为着嘴里的解酒丸发愁之际,席间鼓乐奏起。
慕君雅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段柔若无骨,步步生莲般地舞姿,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一双秋水明眸欲语还休,整个人犹如临凡仙子,朦胧飘渺。
一曲舞完,四皇子略略沉吟,眼里精光一轮。
“看赏。”皇后娘娘笑吟吟地差遣身边人给慕君雅送去赏赐。
“慕大小姐一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使众人如饮佳酿,如痴如醉。”简玉瑶柔柔开口,随后笑眼看向君安,声音明明很温柔,听在耳里却有几分挑衅的意味,“想来慕家女儿才华横溢,不知慕二小姐可有准备?”
君安起身行礼,落落大方不骄不躁回道:“大姐身为慕家长女能在此献艺获得赏赐已是皇恩浩荡,君安就不献丑了。”
“二妹妹初见圣上龙颜和皇后娘娘凤体,难免有些紧张,还请简小姐不要为难我家二妹妹。”慕君雅面色难看地看向简玉瑶出声圆场。慕君雅在大事面前还是分得清是非的。君安到底是慕丞相府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简玉瑶依旧保持着微笑,不依不饶的声音不大却也清楚可闻:“慕大小姐这话可就不对了,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就算慕二小姐不善这些,坦然说出来大家也不会嘲笑于她。”
大家闺秀谁不是一技傍身,何况她还是丞相府的小姐,若是她说出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伤的不只是她的闺誉名声,还有整个丞相府女眷的闺范。
君安心里明白这简玉瑶就是非要她露一手才罢休,也不再退让:“烦请皇后娘娘,请人帮臣女准备纸笔和颜料。”
祁子湛原有心想替君安推脱,但见君安表情平静如水,心中已有想法,就安静呆在一旁未曾开口。
皇后点头答应,不久后侍从们抬上来一张长桌,上面备好了纸笔但颜料就只有一种。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只是君安不解:她何时惹了这位简小姐?
不出片刻功夫,君安就画好了一副《山水锦绣图》,画中万壑千岩气势开阔,林木飞禽笔墨工致,山间白云飘浮风景秀丽,湖江水面广阔无边烟波浩渺,群鸿戏海。好在准备的颜料是青色,用来画山水已是足够。
“臣女雕虫小技还望不要浊了圣上和皇后娘娘的眼,臣女借此画恭祝大祁盛世太平、繁华似锦。”君安十分从容地说着祥瑞的话,心里暗自镇定自若。
“好好好!来人看赏!”圣上龙心大悦,一连称赞,“慕家女儿各个出挑,慕丞相当真好福气。”
“臣女谢圣上赏赐。”“老臣谢过陛下。”
“慕二小姐的画技令玉瑶倾佩。是玉瑶误会慕二小姐了。”简玉瑶紧抿双唇,柔弱娇滴的声音,委屈的望向祁子湛,“还望慕二小姐不要生玉瑶的气~”
祁子湛面色如常,只不过那眸色转深,一抹笑意展开在他唇边。
君安从善如流微微笑道:“简小姐客气。”君安当即明白简玉瑶为何刁难于她,左不过是为了她身旁的这位人物。可偏偏这位人物不闻不问视而不见。
回到座位上,祁子湛深邃的眼神幽幽地泛着波光,挑眉一笑:“慕二小姐着实让人惊喜。”
第三十九章 修罗场
待各家小姐的才艺较量告一段落,显然接下来便是他们男子的战场。
圣上虽已年迈却神采奕奕手拿弓箭,面前排列三个箭靶,圣上弯弓射箭,箭头飞出,群臣齐声呼喊,就在大家拍手祝贺的功夫,箭已经射中靶心,就此春猎正式开始。
“子湛哥哥。”简玉瑶从上位下来亲昵地喊道,随后坐到祁子湛身旁,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眸娇羞的看向祁子湛问道,“多年不见,子湛哥哥可还记得玉瑶?”
君安身旁的慕君雅冷哼一声。她跳完舞蹈回来发现祁子湛坐在君安身边,向来矜持的她没坐到祁子湛身边,但也不想离得太远,索性靠着君安特别近。
祁子湛依旧坐在君安身边,自顾自地把玩酒杯,未曾言语。君安瞧着慕君雅的脸色和简玉瑶的举动,沉默的气氛宛如冬日的冰雪,一时冷的无法呼吸。
“七皇子不去狩猎吗?”君安只好没话找话,赶紧打发走这尊大佛。
祁子湛漫不经心道:“猎场多纷杂,在下身子不好,多以静养为主,也好让父皇母后放心。”
君安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倒是忘了眼前这个不是武功深不可测的冷月光,而是外人眼中身体孱弱的七皇子,既是病弱又怎会骑马狩猎呢?
听着祁子湛只回了君安的话,简玉瑶看向君安,正巧与君安对视了一瞬就别开了。
简玉瑶眼底划过一抹愤恨之色。
君安只觉得好笑,虽然只有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君安捕捉到简玉瑶眼里的敌意和厌恶。
简玉瑶端起手边的水果盘走向君安,玉臂一伸将果盘递给君安:“慕二小姐尝尝,这荔枝鲜甜可口,还可以开胃益脾。”
谁料君安的手刚碰到果盘,简玉瑶手上一滑,颗颗拨好了的荔枝犹如珍珠滚玉盘,掉落在君安的衣裙上,从上滚到下留了一串果渍。
“慕二小姐真是对不住,玉瑶真的不是有意的。果盘太重,玉瑶的手没拿稳。”简玉瑶掏出手帕在君安的衣裙上胡乱擦拭,本来不大的污渍,却被带得到处都是。
君安倒也不气恼,笑着回道:“没事,简小姐不必自责。”
“二妹妹,快些去更衣吧,莫在七皇子面前失了仪态。”慕君雅见简玉瑶之举,脸色阴沉说道。
简玉瑶对祁子湛的心思,君安并非看不出来。不过这种弄脏人衣服不痛不痒的低劣手段,倒不像简玉瑶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所为,难道简玉瑶内心嫉恨的情绪让她难以自控?
本来君安看着遣不走祁子湛,就想找个借口起身离开。现下好了,只是可惜了这好端端的衣裳。君安心里腹诽:这种修罗场的气氛还是让他们三人去享受吧!
君安回到马车停放处,带着在马车旁等候的素霜一起进了马车。素霜见君安衣裙上皆是污渍,立即询问发生了何事。
马车内预备了一身竹青色云锦春衫和同色的月华裙,伺候君安的素霜小脸气呼呼道:“小姐,素霜看那简小姐就是故意的。”
“看看你那生气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泼了一身呢。”君安扣着盘扣,笑着打趣道,“好了,既然知道人家不怀好意,我们就躲开着点。等下我带你去花园逛逛。”
“谢小姐!”素霜到底是小姑娘玩性大。
第四十章 偷听
虽然是春猎,但也有供夫人小姐闲时可以观赏的园子。若说丞相府上的花园是细腻精美的苏州做派,这皇家别院的花园才是真正的富丽堂皇、明媚秀丽。
君安带着素霜离开马车,往皇家别苑方向走去,两人过了漫水桥来到一片假山石中。假山石风景如画,不过里面岔路极多地形复杂,和迷宫似得。
君安摇着团扇散着步,细细的欣赏景致,轻声笑道:“素霜你可要跟紧我。”话音刚落,君安一转头就发现素霜已不在身旁。
就在她叹了口气,无奈摇头打算回头寻素霜时,她听到另一侧的假山石有细微的交谈声。
本无心窥探他人秘密的君安,听到‘花灯节、刺客’这样的字眼,她怎能不留下来?为了自保君安不敢发出声响屏住呼吸悄悄跟上,不多时,两人对话声越加清晰。
“四皇子好计谋,花灯节派手下伪装成三皇子的人故意制造混乱,使御史中丞之女掉落护城河中,再被恶棍毁了清白,那样人多口杂的日子,御史中丞之女名声自然不保,御史中丞极其爱女必会彻查,顺藤摸瓜就会查到三皇子身上,就算三皇子失口否认,御史中丞也未必信他。这样一来,御史中丞就不会站队于三皇子。”
“倒是有几分聪明,不过你看得还是不够透彻。”
“不知四皇子还有何见解?”
“你可知御史中丞与谁交好?”
“吏部尚书...卑职知道了,吏部主管官吏任免、升降和调动之事,如此一来,三皇子想要在朝堂之上再安插人手定会受到阻挠。是卑职愚钝。”
君安不敢靠太近,但对话听的一清二楚,虽然之前的对话并未听全,倒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四皇子和手下的人怕是为了避开人才来此处密谈,毕竟这儿可是专供女眷赏玩的地方。
正想着吏部尚书好似在哪听过,突然焦急的呼喊声传来:“二小姐!二小姐你在哪呢!”
君安心猛地一紧,是素霜!
为避免素霜打草惊蛇,君安偷偷摸摸的朝着素霜的方向跑去。
素霜原本是跟在君安后面的,看见天上的花花绿绿的纸鸢便起了好奇心随着纸鸢走去,一回头就发现小姐不在身旁,自己还迷了路。
“二小姐!你在哪啊!”素霜略带哭腔的呼唤着。就在一个石头洞后,君安发现了素霜拉着她的手,对她‘嘘’了一声。
“别出声,我们先离开这里。”君安压低轻声说道。
君安带着素霜急忙从假山石另一侧出来,离开了皇家别院往宴会场上走去。
“二小姐。。。”素霜依旧带着哭腔,吸着鼻子抽噎。
君安拿着团扇轻敲素霜的头,敲完掩面笑道:“不过是迷了路,哭什么。”
素霜一时红了脸,支支吾吾:“那、那素霜不是担心小姐嘛~”
就在君安离开不久,假山石后身着紫色圆领长袍官服的男子连忙找来,却还是慢了一步,假山石后早已没了人影。
他心里忐忑不安双眉紧锁抿着嘴,若是方才的谈话传了出去,四皇子这儿他可就没有出路了!
“慌什么?”四皇子祁子辰一袭深色锦缎骑装缓缓从假山石后走来,眯着笑眼不自觉的给人一种压迫感深沉道,“今日宴会虽说女眷不少,既是叫的二小姐方才又离了席,统共也没几人,稍后一查便知是谁。”
“四皇子英明。”那紫色官服男子顿时茅塞顿开,谄媚奉承道,“若是查出此人,四皇子要如何处置。”
“做的干净点。”祁子辰清澈锐利的目光暗藏着杀意。
“卑职遵命。”
第四十一章 猎物
回到席间,祁子湛与简玉瑶已经不在席位上,慕君雅还端坐在位置上与沈玹嬉笑着。君安微微蹙眉,坐回自己的位置。拿着团扇的拇指微微摩擦着团扇玉柄细细回忆着,吏部...吏部尚书不正是她娘亲的娘家——谢家!在半月前的朝会上原先的吏部尚书告老还乡,按照礼制圣上将谢家外祖父升职为吏部尚书。
娘亲在世时便很少提起谢家,即使娘亲怀孕时吏部尚书也少有派人前来探望,逝世后丞相府与吏部尚书家的来往更是少之又少。看来她是时候要去拜访一下她的这位外公了。
“启禀圣上,四皇子在此次春猎中独占鳌头。”圣上身边得力的太监听到手下人传来的消息,谄媚的在圣上面前为四皇子说着好话,“四皇子如今在猎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像极了圣上。”
圣上硬朗的面容依旧精神奕奕,眉梢眼角多添了几分赞叹之色,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哈,辰儿不愧是朕的儿子!来人,把朕的宝龙弓拿来赐给辰儿。”
“四皇子说,今个猎的动物极多,各位夫人小姐此趟来的也是辛苦,就预备着挑些好的皮毛送给各位夫人小姐,请身边的随侍婢女去领便是。”圣上身边的太监殷勤的说道。
各位夫人小姐面露喜色,只交代着身旁的婢女挑着好的拿。君安心没由来的直跳,淡淡的不安缭绕于心底。
从刚才的谈话中就可知,四皇子此人城府极深。莫不是借着送猎物的由头,想将刚才在假山石中偷听之人引出来?
君安朝素霜使了个眼色,素霜立马低下头凑到君安身边。
“等下千万别说话。若是提问,便问什么答什么,切不可多言。也莫要提假山石一事。”君安为保安全,小心翼翼的在素霜耳边小声嘱咐。
素霜听后机灵的点点头,便和其他婢女一同跟随太监去了。
不多久,素霜等一众婢女捧着盒子就回来了。女眷们眉宇间流露出喜悦的表情,各个都夸赞着四皇子不仅身手不凡、弓马娴熟,心思也细腻得紧。
君安摇着团扇,神色从容的温和问道:“四皇子可问什么了?”
“四皇子问了各个婢女,今日小姐们玩的可尽兴,还问了婢女们家里人的情况。四皇子当真是平易近人,不仅关心各家小姐,还赏赐了每个婢女五两银子。”素霜将盒子放下,从广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里面沉甸甸的。
“既是赏赐给你的,你就好生拿着。”君安摇着团扇的小手顿了顿,微蹙柳眉略带愁容又问道:“每家小姐四皇子都过问了?”
素霜把荷包收回袖中,点点头笑道:“是的小姐,四皇子耐心极了,都是一一过问后再赏的银子。”
君安面色如常的摇着团扇,心里却是思绪满满,看来她是想对了。
祁子辰就算现下还没找出是她,但也缩小了范围,今日来的小姐又有几个家中排行第二呢?像他这种“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性格,若是知道是她,将会如何对她?
君安将素霜拿来的盒子打开瞧了瞧,微眯了眯双眼,面色略带沉疑,盒子里是一团雪白的羊毛,蓬松柔软。这算什么?羊落虎口、待宰羔羊?是素霜碰巧随手拿到,还是四皇子已经知道是她刻意试探?此举有心还是无意,倒让她好好琢磨一番。
第四十二章 谢府
京城御街内有一桥,桥柱青石所建,桥的石壁上刻着水兽飞云等图案,之所以如此设计,是因为这是圣上春猎回京的必经之路,这桥就是架于汴河之上的州桥。
而这汴河是东南粮食漕运的重要渠道,可以说是,京城里无论是平明百姓,还是官员朝臣,一切生活所需,都得仰仗着汴河漕运。
天降暮色,桥上各类摊子夹道而设,人车熙攘;汴河之上货船水泄不通,众人忙着卸货装货;河道两旁的街上大串灯笼早已高高挂起,商铺小店传来阵阵飘香,人生喧腾,热闹非凡。
慕丞相回了府就吩咐道:“今日都已舟车劳累,早些回去歇息吧。”
众人纷纷带着随从回到自己院中,君安吩咐了素霜拿着东西回去,自己却未离开。
“安姐儿还有什么事?”慕丞相面露倦色,语气中隐有几分严厉问道。
“回父亲,女儿从庄子回来已久,至今还未拜访过外祖父。”君安迈着细碎的步子跟在慕丞相身后,垂首恭谨道,“君安想着父亲也不愿见两家的关系日后视同陌路,所以恳求父亲准许女儿去看望外祖父。”
慕丞相转念一想,若是能借着君安拉近与吏部尚书的关系也是个不错的法子。默然片刻,抿嘴一笑欣慰道:“你是个有孝心的,挑个时候再备些厚礼去吧。若缺些什么就告诉你母亲。”
“多谢父亲,父亲好生休息,女儿告退。”君安见慕丞相同意,行了礼退下了。
有了慕丞相的准许,陆大夫人也是识趣次日便让人下了拜帖。没过几日,君安带着陆大夫人准备的厚礼驱车前往她的外祖父刑部侍郎家。
外祖父家离丞相府不过两三条街的距离,马车很快就到了。门口的匾额上赫赫然写着‘谢府’两个大字,与慕丞相府烫金的字截然不同,虽然只有简洁两个字却是苍劲有力。
君安由素霜搀扶下了马车,还未走几步就看见一个钗横鬓乱、素衣打扮的女子双膝跪在谢府门前。女子面容憔悴,梨花带雨的哭着。
君安眉头微蹙,但也不想多管闲事就当做没看见,让素霜去叩门,谢府的门刚一打开,那名女子哭得更是悲伤便开始大声嚷嚷:“我可怜的夫君啊~呜呜~”
谢府里出来一位娘子,面上微有勃然大怒之色,有些不快道:“我知道夫人你失去至亲适逢苦楚,但这毕竟是谢府!今日还有客人登门,你不如先回去等明日再来府中一叙。”
“谢家门前车马熙来攘往,可我谭家门庭冷落。”女子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双肩一抖一抖的哀哭不停,“连襟落难,谢家人却如此狠毒,连帮衬都不愿!大伙都来瞧瞧啊!这就是谢家家风啊!”
“不是我们谢府不帮你,仅凭你一面之词,如何能让父亲去向御史台请奏?”娘子强忍着火气条理分明的说道,“你若执意如此,你便跪着吧。”
娘子不再理她,转头瞧着君安脸上微露喜色,倍感歉意:“这就是安姐儿吧,我是你二舅母。倒是让你看了笑话,先随我进来吧。”
第四十三章 打发
“安姐儿仔细着脚下,这些个石子上青苔滑得很。过了这长廊,后面就是正厅了。”
君安随着二舅母进入谢府,宅子虽没丞相府大,倒也简练雅致、布局舒适。通过曲折游廊一路欣赏绿柳周垂便到了正厅。
“眼下你外祖父和你舅舅刚下了朝,正在回府的路上。安姐儿便先吃口茶等等吧。”二舅母吩咐着身边的侍女去拿些果子糕点。
“不急的,二舅母。倒是门口的事。。。”君安端着茶杯低柔的声音带着些安抚,瞧着二舅母心事重重,不急不缓正色道,“虽说这是谢府的家事,但谢府也是君安的外祖家,也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往谢府泼脏水的。”
君安是谢家的外孙女,即使两家不常走动到底也算是半个谢家人。方才不理是不知缘由,如今事关御史台再结合春猎四皇子所说之事,她还是放心不下。
“唉~门口那人是母亲姐姐家的女儿李氏。”二舅母面色愁容长叹一口气,不知从何说起,半响方将事情娓娓道来。
李氏的夫君是礼部尚书的小儿子谭亮,谭亮此人是个纨绔子弟,平日里作恶多端。前日在花街柳巷因一个妓子,与孟伯爵的儿子孟胜动手,失手将孟胜打死。眼下正关在京兆府尹的牢狱里等着发落。
君安闻言垂眸手指不自觉地在杯口摩挲着,随后眉目肃然猜测:“律法有言,过失杀人者处以鞭刑三十,再流放边关苦寒之地。谭亮与孟胜皆是官员之子,此事必会由御史台复核。李氏来这是因为外祖父与御史台交好,请御史台从轻发落?”
“正是呢!礼部尚书向来管不住这小儿子,此次又是与孟伯爵家结仇,礼部尚书巴不得与谭亮断绝关系呢。”二舅母面色涨红愤愤不平,把那谭亮骂了个千遍万遍,“原先谭亮恶贯满盈,那些个市井小民畏惧着他家势力不敢报官,李氏也多以钱财打发了事。如今将这恶人关在牢狱里也是件幸事。就是那李氏。。。明日还不知道怎么闹呢。。。”
泄完恨后,二舅母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内心百味陈杂。谢府有三房,大房在外地任职,她和三房都是庶子。这谢府现在是她二房在管事,李氏在门口闹这一出,自己万一处理不好,还不知道外人怎么嚼舌根呢!
恐怕是那位有意先从礼部开刀,御史台复核此案,李氏知道谢府与御史台交好,为保全自己的夫君定会来求助于谢府。李氏如今这样闹腾只怕是想让谢府骑虎难下不得不答应她的要求,若是真的从轻发落了,那位定会咬着此事不放,不仅礼部尚书,谢家与御史台也必会受牵连,外祖父与御史中丞两人日后也会有芥蒂。
君安想明白了其中利害,松了口气,秀眸中是十分的坚定,展颜一笑凑到二舅母耳边低声说道:“二舅母,与其让她这么闹着,不如抽薪止沸。君安有一法子可叫李氏不敢再来谢府门前跪着。”
听完君安的法子,二舅母面上忧愁消散,心下豁然敞亮。立刻吩咐了侍从按照君安所述去办。
不多一时,门口便热闹起来。几个布衣百姓有男有女,对着李氏就是一阵推推搡搡,嘴里还说着谭亮过去的种种罪行以及腌臜话。
“我那弟弟才十四,不过是在街上不小心碰脏了点谭亮那个畜生的衣角,他竟命人将其活活打死。”
“还我女儿命来!谭亮他害的我女儿好苦啊!你是他夫人,你必须给我死去的女儿一个交代。”
“还有我的妹妹!。。。。”
李氏此时面色一窒,遭不住众人又打又骂,蓬头垢面落荒的逃走,身后还跟着几个追喊打骂的人。
第四十四章 往事
“安姐儿的法子真是妙。两三下便打发了李氏。”二舅母拉着君安的手,十分温和对着她笑道,“放消息给那些怨恨谭亮和与他有仇之人,那些人来了见不着谭亮,便会来找李氏寻仇。”
“舅母也莫要大意了,近日再向京兆府尹遣些捕役。就说有人在谢府门前闹事多来巡逻几趟,想来那李氏就不敢再来了。”君安梨涡轻陷真挚道。
“看着安姐儿是个有主意的。”二舅母颔首心下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想来父亲和娩儿小妹也就放心了。”
“不知舅母可知,娘亲与外祖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君安声音柔婉询问,杏眸含着疑惑和不解的光。
二舅母对上君安那杏眼,略一迟疑,喝了口茶回忆道:“那时我才嫁入谢府不过三月。。。”
慕展还是青年未踏入朝局时,在谢府借读过一段时日。那时候父亲和娘亲倒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父亲高中进士后又入了殿试获得圣上青睐,没过多久工部尚书便上门提亲。父亲迫于情势放弃了原来的山盟海誓,选择了工部尚书。
父亲娶了那尚书嫡女为妻,凭借着尚书的势力和自己的努力,坐上了丞相的位置。娘亲却依然还信着父亲的承诺,长跪在外祖父书房门前,恳求外祖父让她嫁于慕展,哪怕是为妾,外祖父气的脸色铁青一口回绝。当时外祖父已经看好一家清流文臣,娘亲虽是庶女,由外祖父作保,到普通官宦家里当个正妻主母也是足够的。
娘亲性子执拗,外祖父犟不过她,一气之下便说‘出了他谢家的门,谢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后来娘亲如愿的嫁给了如今的慕丞相,也与谢家断了来往,最后却。。。
君安眉心微动,眉梢暗蕴一丝冷意,稍纵即逝无人察觉。沉吟片刻,羽睫垂下心底浮现一层欣然。看来她的外祖父不是全然不顾娘亲的,至少在娘亲的婚事上他是认真考虑过的。
前头传来门房小厮的通报:“老太爷、二爷回来了。”
闻言君安和二舅母起身便往外头去。
不多时,一阵人群错杂的脚步声临近,先行进门而入的是身着紫色暗纹朝服浩气凛然的外祖父谢傲,后头跟着四十出头儒雅稳重面目和善的二舅舅谢恒。
谢老太爷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透露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凌厉,经历世故的双眼里平淡如水,却又冷若冰霜,行走间气宇轩昂。
他方一进门,就察觉府里有陌生人,锐利的目光看向君安,眼中精光一轮,随后在首位坐下深沉严肃的语气开口:“都坐吧。”
君安不自觉地抿紧薄唇,二舅母则垂首恭谨行礼。
婢女们重新上了几杯茶和几碟点心,二舅舅、二舅母和君安按着身份坐下。
“父亲刚下朝回来,定是乏了吧?儿媳特地备了参汤,您尝尝。”二舅母双手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参汤端到谢老太爷面前。
谢老太爷接过参汤喝了一口,闲适的靠在椅背上,单手撑椅,面上瞧不出喜怒。
二舅舅眯着笑眼,缓和气氛揶揄问道:“你倒是会讨好父亲,怎么不见我的那份?”
“就你嘴馋。还能忘得了你吗?”二舅母扑哧一笑,又端了一碗给二舅舅笑着打趣道。
几人话语间,气氛也不算太尴尬,比之前活络许多。
二舅母见时机成熟,拉着君安的手笑道:“父亲你瞧,安姐儿出落得如此漂亮,面相与娩儿小妹简直一模一样啊,眉眼还有几分像父亲您呢!”
君安端庄沉静垂眸屈膝,规矩的行礼:“君安见过外祖父、二舅舅。”礼数周全总不坏事。
第四十五章 谈话
谢老太爷细细打量着君安。打从他第一眼起就知道她是娩儿的孩子,生的的确貌美。那双眼睛就和娩儿丝毫不差,目光流转犹如明珠生晕,看人时虽有些闪躲,但眼底却是清澈明亮。
“你来做什么?你娘已经和我谢家断绝关系了。”谢老太爷语气听不出丝毫怒气,这样难辨的情绪再加上不经意间的气势叫人敬畏。
顷刻间鸦雀无声,一旁说笑的二舅舅和舅母也垂下了头,紧抿双唇不敢多言。
君安虽感受到了压迫,神色却是若无其事,大大方方道:“君安是外祖父的孙女,理应前来看望。再者说是娘亲与外祖父闹变扭,与孙女又有什么关系?”好在她脸皮够厚,不算恭敬且带着几分调皮可爱的语气,让人无处还嘴,有劲也使不上。
谢老太爷冷哼一声:“慕展旁的没教会你,倒是将着死皮赖脸学的十足。”
君安闻言,忽而展颜一笑附和着谢老太爷的话:“可不是,若是外祖父来教导孙女,定会比父亲好不少!”
“你好似一点都不怕我?”谢老太爷语气依旧声如洪钟,却少了几分严肃的压迫感。
君安紧张的心情一下放松,轻声细语的打趣道:“您是君安的外祖父,又不坏人,君安为何要怕您?”
谢老太爷看着君安一番言语表现,眉目中流露出一闪而逝的赞许。这个脾气性情与谢娩一般无二,想到这儿谢老太爷眸色转深沉吟片刻。
君安一双杏眼眸光闪烁,声音平静语气平缓问道:“外祖父,孙女听说府上有许多古籍孤本,不知可否借孙女一观?”
谢老太爷立刻会意她是有话要避开旁人,颔首:“随我去书房吧。”
祖孙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谢老太爷的书房,君安将房门窗户掩好。
君安低柔的语气带着些焦急:“外祖父,现下谭家那趟浑水您可千万不能搅进去。”
谢老太爷神色坚毅,开口反问:“你如何知晓此事?”
君安便将李氏在门前哭闹和春猎时假山石旁偷听的话一字不差的说给谢老太爷听。谢老太爷毕竟久居官场,略微想想便知道其中关联和后果。
谢老太爷剑眉星目,竭力控制不满和惋惜的情绪:“圣上身体每况愈下,三皇子四皇子夺嫡之态越发激烈,朝中纷纷站队,我谢家恐难独善其身。”
君安抿唇颔首,柳眉皱得更深:“即便不能独善其身,也千万不能愧对于圣上和百姓,更不能愧对于自己。”
“此次也未必不是个机会,若是能让纯臣上位,对我大祁也是有益。”谢老太爷满意的颔首,听着君安的说辞眼中光彩熠熠,十分欣慰。
君安面色凝重,抬眸望着谢老太爷道:“外祖父当真觉得有机会?”她心里明镜似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必会举荐自己的人争夺尚书之位,无论是谁绝不能是对方的人。
“只要两位皇子对礼部上心,就还有一丝生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谢老太爷背着手凛然道。
说到此,君安低垂螓首,淡淡道:“外祖父再好生细细琢磨吧,孙女也该回慕府去了。”
两人回到了正厅,就见二舅舅和舅母面色沉凝的看过来。
“有空就常来吧。”谢老太爷毫无预兆的来了一句。
见谢老太爷的口风,二舅舅和舅母神色一缓,松了口气,君安笑着与他们道了别。
如今话已带到,外祖父也知晓此事皆有四皇子一手策划,这官场朝廷上的事只能交给外祖父处理。而娘亲的事还是找到线索以后再告诉外祖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