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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姝全文阅读

作者:弄雪天子     国姝txt下载     国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四章 开始

    有数就行了,许薇姝闭上眼睛。

    身后祝四斤盯着马车看了半天,忽然想到——他还是要去找娘娘给他介绍的师父。

    魏茂才念了好几句佛,一把握住祝四斤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回缩身子。

    “都是干爹的错,干爹的错,你老老实实待着,过几天我托关系给你消了籍,你回你老家去吧。”

    他还是不放心,万一太孙出点儿什么事儿,就是上面不在乎他们这等小人物,碰上要拍马屁的混蛋,就凭四斤这小子伺候过太孙还有太孙妃这一回,就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魏茂才不敢冒这个危险。

    祝四斤叹了口气,也没反驳,趁着夜深人静,就溜去娘娘说的地方,找一个叫高韩的人,又去找个叫毛鑫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做了,所谓士为知己者死,那是读书人想的东西!可他的一生中,也许永远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机会,帮助一个贵人,抓住它,也许就能改变人生,哪怕最后失败死了,那也能在这个世上留下痕迹。

    身为男人,还是年轻的男人,最会有些年长之人看来不合实际的念想。

    这个小年轻还在那儿做出艰难抉择,让他这么艰难的许薇姝和方容两口子,已经进了皇宫。

    许薇姝托他去传句话,也就是托付一句而已,没真想着刚刚见面的个陌生人能帮上多大的忙。

    在宫里她的人脉广得很,再说了,方容手底下的夜行人也不是吃素的。

    只要那位陛下不至于一见到他们,就先一杯毒酒给毒死,总归出不了大事儿。

    想来,对于一个当成半个未来接班人培养的太孙,便是犯了天大的罪,那也要给他申辩机会,何况,方容一不忤逆不孝,二没有犯上作乱,大约不至于立死。

    不过,身份存疑,一样是让人有嘴说不清的大事,除非有人主动跳出来做点事儿把万岁爷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许薇姝和方容成亲多年,算是心意相通,她隐隐约约能猜出自家男人应该有后招,只是眼下一踏入紫宸殿,还是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存在。

    这次皇帝没在御书房。

    方容和许薇姝被领到后面的玉泉阁,临水而建,环境优美。

    一上玉阶,许薇姝就看见地上跪着两个老妇人,瞧着也有五六十岁的模样,微微颤颤,都是粗布的衣裳,没有打补丁,也不算好,手脚并不粗大,也长得白胖,面有油光,应该偶尔能吃一两顿肉,大约在老百姓里,属于中等人家。

    视线在对方的鞋面上扫过,鞋子的手艺是京城手艺,绣花喜欢镶边,料子是荆州特产粗布,浆洗不易坏,手腕上的玉镯带了很多年,质地很不错,不是这人能买得起的东西,或许以前在大户人家当过差,那是主子赏赐。

    就是脸上有些擦伤,额头上有淤青,即便没受过大刑,想必也吃了苦头。

    皇帝端坐在软榻上,捧着紫砂壶喝茶,见了方容进门,也脸色不变,瞥了他一眼,就让他在一边站着,看见许薇姝,想了想,就没让人把姝娘带出去。

    旁边义王坐在下手位置。

    脸色有些难看,看见方容,到像是有些愧疚。

    静默了片刻,皇帝指了指那两个妇人,道:“容哥儿,这两个人你可认得?”

    方容皱眉,想了想才道:“确实觉得有些眼熟。”

    “你们说说,你们是什么人。”

    皇帝一开口,两个老妇人就瑟瑟发抖,脸上惨白,嘴唇发乌,沙哑着嗓子道:“回,回万岁爷,老奴以前曾经在内府当差,专为贵人接生,也当过教养嬷嬷。”

    方容低垂下眼眉,心中多少有数。

    许薇姝忍不住暗暗叹气。

    皇帝脸色铁青一片,咬了咬舌尖,才让声音保持一贯的清淡:“说吧,把你们该说的话都说清楚。”

    许薇姝叹息,根本不用听了。

    果然,那两个老妇人支支吾吾半天,猛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容哥儿,老奴对不起你,可是,可是老奴也有一家老小在,不能欺君,其实,其实当年燕来郡主和太子结为夫妻之前,就有了身孕,这事儿太子也知道,我们,我们是逼不得已,才为其隐瞒。”

    方容脸上瞬间苍白。

    皇帝的手也抖了抖。

    义王低下头,一言不发。

    整个紫宸殿寂静如黑夜。

    “宣太子……宣太子过来。”皇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一时间,他竟然有些不敢看方容的脸。

    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连皇帝都心烦意乱,太子才到。

    短短时日,太子看着竟是神志不清,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皇帝气得让人先给他洗漱,整个人洗刷下来一层皮,这才拎到眼前,怒叱:“你说实话,你和燕来是怎么回事儿?方容究竟,究竟是不是你的亲子?”

    太子呆了半晌,忽然仰头长笑,脸上布满泪痕,只一个劲呢喃:“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我的,太子不是我的,父皇不是我的,儿子女儿妻子都不是我的,哈哈哈哈,不是不是……”

    他声音粗噶,皇帝大吃一惊,连连追问,太子却整个人迷糊的不行。

    他简直不敢相信,不过是稍微疏忽了些,儿子就变成这副模样。

    方容也皱眉,走过去扶住太子,顺了顺他的后背,扭头高喊:“叫太医!”

    义王一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只是皇帝一脸难看,但并未阻止,他还是没说话。

    不一会儿太医到了,都说太子怕是阿芙蓉吃得太多,伤了脑子,只能慢慢用药,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好。

    皇帝心烦意乱,看方容的目光复杂,看义王也难受,这两个老妇人,都是义王带来的,她们也确实曾经在内府当差,当年都是好手,被派去太子那儿伺候过燕来郡主。

    可太子这样儿,也没办法追问。

    混淆皇室血统那是大罪,殷朝在这方面也管理严格,要是真出了差错,太子绝不可能不知情,若无太子涉入其中,任谁也不可能轻易混淆血脉。

    “方容,你有什么话说。”

    皇帝运了半天气,忽然抬头道。

    方容沉默半晌,只道:“陛下,眼下的情形,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无论何事,都有痕迹,陛下乃是圣明君主,一切请陛下查明吧,只是,姝娘嫁给我,不是她的错,我只希望陛下能允许她去往靖州,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

    皇帝看了他一眼,深吸了口气,终于一挥手,道:“先,先把……方容禁闭东宫,没朕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

    必须承认,他确实是老了,经不起折腾,如果换成年轻的时候,遇见这种事,他必然更杀伐决断,无论方容是不是亲孙子,都必死无疑。

    皇宫里风声鹤唳。

    许薇姝也在东宫,只是见不到方容。

    阿生和毛孩儿他们都传进来消息,想要许薇姝跟他们离开,但她觉得还不是时候,要再等等看。

    方容那家伙可不是个习惯坐以待毙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

    太孙没了消息,义王到是又蹦跶得很欢喜,忠王也再次出现。

    皇帝好像原谅了他。

    毕竟,忠王就是做了再多错事,但他也没真对皇帝怎么样,那也是皇帝的儿子,还是被宠了多年的儿子,没那么容易下去。

    当然,比以前低调得多。

    义王还看着意气风发,忠王却变得沉默低调。

    外人看来,义王是得利者,但他这会儿其实心中极为不安,皇帝好像把方容软禁在东宫,却是保护了起来,还派出人四下查探,并不是完全相信方容的事。

    而且,太子没废,太孙也没有废,甚至陛下对言论控制特别严格,决不允许外泄,外人并不知道太孙被软禁的真相,最多只是有点儿奇怪。

    再加上皇帝的身体也不像怎么健康的模样,万一要是哪儿出点儿岔子……

    “看来要再加一把火!”

    义王府

    大堂内,义王身前,站着一个细弱女子,竟然还是熟人——雯姑娘。

    她瞧着依旧是老样子,苍白纤细。

    义王看着她,柔声道:“陛下仁善,一定会善待你,只要你把事情办好,我就奏请陛下,册封你为郡主,恢复卢国公府的荣光。”

    雯姑娘一咬牙,狠狠地点头。

    方容,你不要恨我,我想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我要姓卢,我不想变成没有姓的女人,我不想永远躲躲藏藏!

    我不想在你的后院,整日让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压迫,明明同样都是国公府的贵女,都失去了家,为何命运会如此不同?

    一顶轿子,悄悄进了宫门。

    刚一进去,宫门守着的小太监,就一溜烟溜到宫外,卢玉衡就整理了下衣服,去往睿王府。

    也不知道他和睿王说了什么,睿王便换好朝服,去了几位老亲王的府里。

    这些老亲王,比皇帝还要高一个辈分,宗室硕果仅存的老人,真正的权力肯定没多少,可在宗室,那都是招牌门面,连皇帝也要敬重。

第二百八十五章 惊怒

    紫宸殿

    皇帝盯着跪在殿前,畏畏缩缩的女人。

    他以前也爱这类弱不禁风的美人,对于皇后那个类型,到是敬爱居多,年纪大了,却改了口味,碰上这样的便头痛。

    “你就是韩致远的孙女?兵符给了方容?”

    皇帝的声音明明也并不冷厉,雯姑娘却整个人吓得快要昏死过去,满肚子的话一句说不出,只能机械地一字一顿地道:“都是他逼我,他逼我,我也没办法!”

    忠王和义王都立在一旁,冷汗滚滚而落。

    义王的眼眶还有些发红。

    皇帝板着脸,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到是万宝泉心里头有点儿难受。

    他最了解自己的主子,别的事儿都好说,唯独兵权,那是不能碰的禁区。

    皇帝也的确如手底下的奴才所想,脑子忽然一空。

    他想起齐王!

    齐王比他小二十多岁,自幼就天资出众,不光是得先皇的喜爱,连他们这些做哥哥的,有时候都忍不住对他多出几分敬佩来。

    只是,那人和他们这些皇族子弟的性子大不一样,为人豪爽,心胸开阔,虽然有一点儿优柔寡断的小毛病,也不太习惯服软和让步,但总体来说,他都是个优秀的皇子。

    先皇爱重他,只是他年纪太小,所以皇帝才有机会踩着一群兄长,登上那个位置。

    也因为他给了先皇承诺,承诺以后会把皇位传给齐王,这对他来说是最大的耻辱!

    想他一生,也自诩为明君,但只要齐王存在,他就永远怀抱着心虚。

    一开始,皇帝待齐王极好,因为多少有些愧疚,也是真心觉得这个弟弟和其他兄弟不同,那毕竟是同母的亲兄弟,可谁让他竟然染指兵权?

    齐王在军中一呼百应,军神高文渊谁都不服,唯独对齐王俯首帖耳,很多西南西北一地的将军士兵,甚至百姓,只知道有齐王,不知道有陛下。

    当时镇南王算什么东西,齐王在时,镇南王可不敢对朝廷有半点儿不静,人质也是乖乖送来,从不出幺蛾子。

    可齐王一去……皇帝必须要承认,那一场屠杀,杀光了让他不安心的人,却也仿佛让他的大殷朝生了病,变得虚弱不堪,就连延国都敢自立,且还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延国甚至比羌国更让他头痛。

    皇帝脑海中再一次被无穷无尽的回忆充斥。

    “走,去东宫。”

    一时间心烦意乱,皇帝竟然没让人把方容带来紫宸殿,而是直接去了东宫。

    他走得不快不慢,脑子里始终转着各种念头。

    雯姑娘缩了缩身子,踉踉跄跄跟着走,这会儿可没人怜香惜玉,更不可能有人给她准备软轿,纵容她那诸般改不掉忘不了的小毛病。

    到了东宫,宫人们跪了一地,只道太孙在花园喝酒,皇帝点了点头,一群禁军将整个东宫围得水泄不通。

    皇宫里都多了三分风声鹤唳的气氛,可皇帝却没了控制舆论的力气。

    方容果然在喝酒。

    宫中的梨花白,绵长可口,后劲十足,方容喝起来如喝水,万岁爷一到,周围宫人都吓得跪下,方容也站起身行礼,看见雯姑娘,也只是挑了挑眉。

    皇帝看了他半晌,忽然道:“容哥儿,皇爷爷待你……”他说了半句,却戛然而止。

    他想问,他待这孩子好不好,但仔细一想,能说好吗?这孩子生下来身份就不怎么样,因为太后喜欢,他也偶尔逗弄逗弄,后来太子妃赶他走,他也放任自流,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儿子一大堆,孙子更是数不胜数,没精力去对一个小皇孙上心?

    后来这孩子长大,居然没有变得怨天尤人,也没有死去,反而一天比一天聪慧,一天比一天出色,一个人就在羌国和延国闯下偌大的名头,拐走人家的心腹大将,把父亲护得极好,半点儿没受折辱,即便他的身体病弱,只智慧就比所有皇孙加起来更讨他喜欢。

    这时候,他对这孩子好了些,但也是怀着这孩子能为他所用,而且有用的心思。

    皇帝沉默半晌,也只能道:“我以为你向来不重名利,没想到,我猜错了。”

    方容愣了愣,忽然伸手按了按眉心,笑了:“是啊,孙儿名利心太重,太想得陛下青眼,陛下交代的差事,一直想着要尽善尽美,这怎么好,总要给别的兄弟表现的机会……”

    皇帝被噎了下,偏偏他这个孙子说的特别真心实意。

    他以前到偶尔也被这小子噎过,这孩子生性促狭,尤其是对亲近的人,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文尔雅,他是知道的。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认为——容哥儿不就是拿了卢国公留下来的兵符?那有什么大不了,现在卢国公的旧部还能剩下几个?就是剩下的,又怎么肯为了个兵符就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家伙卖命!

    皇帝嘴唇动了动,却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问,若是容哥儿承认私自扣下兵符一事,那恐怕不能善了。

    他当真要失去这个孩子?

    皇帝把自家那些儿孙们数了一遍,也挑不出第二个像方容这样,又有能力,还很容易抓住弱点,适合控制的‘好’孙子……就算不看这些,人都有感情,他也不是不疼容哥儿!

    义王忽然咬牙,竟落下泪来:“原来,容哥儿你知道自己不是,不是……”

    这话没有说完,皇帝已经悚然。

    周围几个伺候的老太监也吓了一跳。

    方容先是不明所以,忽然一皱眉了然,抬头看着义王,良久才叹息:“王叔……义王殿下给我定了罪?我知道什么?我不是父王的亲子?若当真给我定了罪,一杯毒酒也就罢了,无需多言,反正我这身体,给我杯毒酒了结,反而是解脱。”

    义王深吸了口气:“你不用示弱,也不用狡辩,雯姑娘已经把你私自抢夺卢国公兵符的事情告诉父皇……容哥儿,你就算不是太子哥哥的亲子,好歹也是太子哥哥养大的,叫了我多年王叔,你今天就听王叔的话,和父皇坦白,看在你孝顺太子哥哥多年的份上,父皇一定会留你一命!”

    方容愣了下,半晌,忽然低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我就知道,雯表妹这性子改不了。”

    雯姑娘顿时低下头,跪着往义王身后缩了缩。

    义王护着她,目光闪了闪:“容哥儿,你别伤害这女孩儿,她没什么错,该有个好结果。”

    “我听我家娘子说过,一个人心里有佛,他看别的东西都是佛。一个人心里装着牛粪,什么东西在他眼中都是牛粪,以前我置之一笑,现在到觉得极有道理。”

    雯姑娘的脸上顿时涨红,连义王的面上都有些古怪。

    皇帝沉默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挥手,让侍卫将方容带下去:“审问清楚,看看有多少人涉入其中。”

    郑峰一个哆嗦,还是点头应是。

    他干这种脏活儿,都干了不知道多少,他就是万岁爷的一只狗,万岁爷让他咬谁,他就往死里咬,所以才能这么多年都伺候这位主子,可这一次,还真是有些瘆的慌。

    回头得找个菩萨拜一拜,做个道场!

    方容并没有反抗,只是看了那几个侍卫一眼,那几位顿时就退开两步,由着他整理衣衫,自己一步步走出东宫大门。

    阳光正好。

    几个侍卫觉得这位皇太孙的皮肤熠熠生辉,竟然泛着光亮。

    郑峰脸上肃然。

    等方容走得不见人,皇帝就在花园凉亭里坐下,桌上的酒还是温的,旁边铺着两张字。

    容哥儿的字,到越发显得仙气十足。

    义王的眼睛里,渐渐露出几分隐秘的笑意,只是一闪而逝,却是志得意满!

    忠王的腿脚忽然软了软,勉力才站稳。

    “父皇,风大天寒,不如儿子扶您回去?”

    义王上前一步,替万岁爷挡着风,一弯腰,正想着扶着皇帝起身,外面万宝泉就匆匆而来,满头大汗:“万岁,几个老亲王,还有睿王爷来了,说是有要事。”

    皇帝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他有点儿不想见人,但睿王爷是他看重的兄弟,那几个老亲王,个个都是宗室硕果仅存的长辈,哪个不见都不合适。

    干脆也就不动地方,让人请他们过来喝酒。

    几个老亲王来的都很快,别看八十几岁的年纪,一个个都半只脚踩到坟墓里,须发都白了,瞧着却是腰板挺直,颇有派头。

    别管是真的,还是只是面上的,皇帝待他们一向敬重,宗族里的事儿,从来全权托付。

    这会儿见到长辈,皇帝连忙亲自站起身迎接,又见这几个老人家面上有愁容,便斜了睿王爷一眼。

    睿王爷挤眉弄眼,也是愁容满面,凑到自家皇帝哥哥眼前咬耳朵:“这事儿,本来弟弟咬咬牙,就打算着不告诉皇兄,再给你添堵,没想到又闹出来,看样子非说不可了,卢国公那兵符的事儿,弟弟知道,容哥儿一早就和我商量过,那东西是个假的!”

    皇帝一惊。

    睿王爷苦着脸:“哎,其实吧,那东西就是个真的也没什么用,这么多年了,它冒出来只能给咱们大殷朝添乱,可它是个假的更麻烦人!”

    皇帝一瞬间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八十六章 变

    若它是真的,就算无用,皇帝也会忍不住再一次清剿卢国公的那些个家将。

    而它若是个假的,那麻烦事更多,所有经手的人都得被怀疑一下。

    就算皇帝相信方容,相信睿王爷,相信几位老亲王,丝毫不怀疑,说不定也会有人利用它做手脚。

    想到这个,老皇帝也不觉呆了一呆,良久,脸上才隐约泛起一丝苦笑。

    上位者本是最讨厌手下人欺瞒,但睿王爷和这几个长辈总是不同,睿王爷一切势力都是皇帝给的,他是亲信中的亲信,那些老亲王都八十几岁的人,一辈子忠心耿耿,到了眼下这个份上,真没必要冒险犯上作乱。

    睿王也露出愧疚之色。

    “当初京中混乱,容哥儿得了这东西,就来和我商量,想试试看能不能利用一下,也好解陛下之危难,没想到我一见便知,这东西不真,后来想了想,还是别在闹乱子了,咱们大殷朝都乱成这般,要是再出差错,皇兄也是危难,没想到臣弟一时欺瞒,到害得皇兄疑心容哥儿……”

    皇帝默默无语。

    本来一切都好,忽然起了变故,义王脸色骤变,眼珠子一转,轻声道:“父皇,睿王叔,兵符是先落到容哥儿手中,谁知那兵符是真还是假?或许他手中是真,王叔所得是假?”

    睿王猛地扭头,目光锐利如刀。

    几位老亲王的脸色也不太对,显然对义王的反应不满,他们年纪大了,还是希望大殷朝平平稳稳,再传承下去,眼下乱象毕露,要是自家人还不稳,谁知会闹出何等乱子?

    恭亲王便大怒道:“我们都是老头子了,你们之间闹就闹,我们可不敢管,自有你们亲爹来处置,但你们用阳谋,争夺万岁爷的信任便是,使阴谋诡计,祸害我大殷江山,那可不行!”

    这位老亲王年轻的时候就得先皇信任,却是个暴躁脾气,连皇帝小时候都被他打过,如今不掌权,也还是威仪犹在,他的话,皇帝能听得进去,义王也不敢不听。

    “这件事儿我本不想随便说出来,再闹出是非,却看不惯你们玩的把戏,就知道欺瞒你们父皇,陛下,我今天就实话实说,你别听这帮小子胡说八道,你是当局者迷,我们可是清清楚楚,就义王找来的,想诬陷容哥儿的两个婆子,一家子早就捏在义王手里,他以为自己不出面,让洪怀义出面给安排差事,就查不到他的脑袋上?小辈们不记得,我们几个老家伙可清楚得很,那小子二十年前就当过你的伴当,后来故意犯了个错儿,让你赶走了而已。”

    义王皱眉,却并不狡辩,只看着目光如电的陛下道:“父皇,孩儿的确看顾那二人的子孙,只是那是为了保护所做的举措,父皇明鉴!”

    恭亲王冷哼一声,不屑一顾。

    皇帝让他们说的头晕目眩,气血上涌,强忍着吃了两颗丹药才好些。

    万宝泉连忙过来扶着主子:“陛下,先回去休息吧,您今日操劳太过了。”

    这些事千头万绪,一时也理不清楚,皇帝还是最重视自己的身体,并不理会义王,只招呼几位老亲王和睿王一起回去。

    冷风萧瑟。

    义王呆站良久,才被宫人催着出了宫,只是心中却不像来时那般志得意满。

    雯姑娘却是已经没人理会,义王甚至连看她都没多看一眼,她也只好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好在宫中并未留客,要真把她留下,恐怕她自己也能吓死自己。

    皇帝回了紫宸殿,歇了半晌,又吃过药,渐渐觉得脑子清明,一点点回忆思索这几日之事。

    越是思索,越能品味出阴谋。

    “儿子,这就是我的好儿子!”

    他终究还是最信任方容,也信任那些老亲王和睿王爷,应该说,他信任他自己。

    一早他就对方容定了性,认为他因为身体缘故,清心寡欲,自然就不可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孙神医也说过,容哥儿能活到现在大不易,恐怕是天生心胸开阔,乐观豁达之人,若不是至情至性,若不是清心寡欲,恐怕早就夭折多年。

    他信任孙神医的本事,再说,还有一群太医附和,容哥儿自然比别的进取心强盛的儿子们要值得他信任爱重。

    “哎!好不容易过几天清净日子,这些逆子!”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也不免精神萎靡,传了话,让人去盯着忠王、义王,还有其他几个儿子,就躺下休息,闭上眼也睡不着,女官点的香不够清淡,屋子里热的不行,又叫了两个宫人进来打扇,还是心烦意乱。

    昏昏沉沉地,刚有一点儿睡意,郑峰就过来回禀,夜行人那边有了消息。

    皇帝坐起身,也不大焦虑,喝了两口茶水,平缓了下气息,按照孙神医以前教的,盘膝而坐,从上向下,轻轻揉按几处穴位,按完神清气爽,这才坐稳当听郑峰回禀。

    “万岁,我们的人发现有一女子偷偷摸摸去找赵稳婆的二儿子,两个人私下谈论……”郑峰停下,压低声音,“意图构陷太孙殿下。”

    皇帝手一抖,深吸了口气:“人呢?”

    “现已经拿下,秘密送进了宫,万岁可要亲自审问。”

    “带进来。”皇帝冷声道。

    一声令下,很快就有一个穿着打扮就和普通妇人差不多的女子被带进紫宸殿。

    皇帝一看见她,就皱起眉头,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睛道:“抬头!”

    那女子动也没动一下。

    皇帝冷笑:“薛晴,朕记得,朕的忠王曾经为你求一县主的封号,你自己到有自知之明,知道不配,不肯受,也幸好你没受,否则今天处置个县主,总比收拾个孤女要困难些!”

    薛晴抬头,双目含泪:“陛下,是我和太孙有仇,因他看不上我,心存怨念,这才找他麻烦,此事与忠王殿下无关。”

    皇帝深吸了口气。

    连郑峰都耷拉着脑袋,心中苦笑,这简直是火上浇油,谁会相信一个女孩子莫名其妙要害太孙?

    薛晴留在忠王府,迟迟不肯出嫁,连忠王亲自做媒,她都不乐意,那种心思,任何一个正常人都看得出来。

    一黑衣夜行人上前,低声和皇帝道:“陛下,十二月二十三日,辰时三刻,薛晴与义王密会于秋园,十二月二十九日,二人……”

    一连串的消息爆出来,皇帝脸上的阴云,已经让所有的宫人吓得浑身发抖。

    薛晴猛地挣开,趁人不备,一头撞在玉阶,鲜血横流,郑峰脸色骤变,连忙扑过去检查,见她还有一点儿气息,连忙叫人过来抬下去救治,自己跪下请罪。

    皇帝却没了心思,一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事情已经很明朗,不用再审问,也没必要再审问,他甚至不想见义王。

    虽然义王大约听到一点儿消息,跪在紫宸殿候见。

    呆了许久,皇帝才站起身,连声道:“快,去接太孙!”

    郑峰连滚带爬地滚出去,带着侍卫就冲去接人,连皇帝也坐不住,披上衣服,带着人就直奔刑房。

    太孙受审,还是秘密受审,总不能扔去大牢,只能在刑房。

    紫宸殿的刑房还和后宫的刑房不同,那地方但凡进去,只掉一层皮就被放出来,那都是绝对幸运儿。

    一路冲到刑房,皇帝一进去,心里就一咯噔。

    郑峰也恨不得死了算了。

    一群宫人跪了一地。

    方容看起来其实还好,他到底是太孙,尊位并不曾废除,这些宫人也不敢太作践他,让用刑,也只是在他身边人身上招呼,至于他,只是旁观罢了。

    但他的身子骨实在弱,刑房里阴冷,又是水牢,冰寒刺骨的水没过膝盖,没一会儿就冻得脸色发青,昏昏沉沉。

    皇帝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见太孙倒在水牢内,气息奄奄,衣衫单薄,脸色惨白,心疼的不行,连忙亲自过去把人抱出来,脱下外袍给他裹好,连声喊太医。

    郑峰也不傻,早早就让太医候着。

    一行人直接将方容送到紫宸殿安顿好,叫了好几个太医,开了御寒的药。

    皇帝根本顾不上别的,先给他看腿。

    那些太医让万岁爷一盯,根本就不敢说什么,一个劲儿保证尽心尽力,一定不让太孙留下后遗症。

    整个紫宸殿一乱,满宫廷都惊动。

    太医们出出入入,知道的都知是太孙病了,不知道的还当万岁有什么不好。

    一片杂乱中,东宫忽然失火,又传出有刺客意图刺杀太孙妃,还有人说,太子妃拿太孙妃当挡箭牌,差点儿害得太孙妃惨死。

    所有的乱子一瞬间爆出来,整个皇宫风声鹤唳。

    幸好很快有人来报,太孙妃平安无事,已经从东门出宫去了,宫门守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敢阻拦,只留下东宫所有的账册和库房钥匙,还有一张短笺。

    上面只写了寥寥四字——‘小受大走’

    皇帝青筋毕露,气得命人先关押义王和忠王,才怒道:“难道你媳妇还当是朕要杀她?”

    方容笑了:“就请父皇放她去吧,孙儿还羡慕她的自在。”

    他有一种预感,他的姝娘会让整个天下震惊。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叛乱

    皇帝这一次是真正大怒,对义王失望至极。

    这个他曾经钟爱,并且抱有大希望的儿子,竟然一手坑自己的侄子,还要借他兄长之手。

    当初给他这个‘义’字,算是彻底没有意义。

    “义王可不会善罢甘休!”

    皇帝当庭怒叱义王之事一传出去,就有几个老狐狸老大臣心里叹气,琢磨着赶紧乞骸骨,回家算了。

    朝廷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他们可不愿意再搀和。

    不过,在金銮殿上。

    皇帝虽然高高地坐在龙椅上面,存在感却已经明显衰弱,相反,真正让人看在眼里的,是那个病弱的太孙殿下。

    他的病体,苍白的容颜,只有没看见他的人才会在意,真正看到他,都不知不觉被他的气度影响,还有位三朝老臣言之凿凿,说他和当年的齐王很像。

    这话在外人听来,许是贬义的味道很浓厚,宫里夸人像个叛逆,不是好话。

    可真正在朝中几十年的重臣心中,齐王那就是天下英才之首,陨落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别说现在这个老皇帝,就是当年那个领兵出征过,威名赫赫的皇帝,也要矮他一头。

    拿方容和齐王比,那绝对是盛赞!

    “齐王那种人,不为君王,就只能死。”朝中好些老人,当年心里头就清楚,齐王越出色,越优秀,越让人敬佩,就越危险。

    他这种人,从不肯低头,若不幸没能生在乱世,自己为帝王,任何一个君主都容不下他。

    几位老大人,哪怕当年受齐王之累,因为当今陛下的凶残,失去亲人故友,他们也没想着恨齐王,恨陛下,只能怨老天无眼。

    五月二十六日,帝邀众位大臣与新科进士,同登西山之上,圣人塔楼,拜圣人,留下墨宝,欢宴畅饮。

    皇帝也难得是意气飞扬,这几个月来,积攒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连酒都多喝了两杯。

    正热闹,不远处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

    身着银色铠甲的禁军士兵浑身鲜血,满脸泥污,狼狈而来:“陛下,陛下……”

    “义王倒行逆施,以清君侧之名,带兵杀入西山!”

    还没登楼,他这一嗓子,整个塔林都乱起来,好些大臣脸色骤变,士子们或者呆愣,或者咒骂,或者暴怒,或者哀嚎。

    皇帝闭了闭眼,脸色涨红,隐约还能听到喧哗声,打斗声。

    那个禁军士兵浑身是伤,哭喊:“义王说太孙殿下乃是齐王孽子,欲报仇,挟持了陛下!”

    皇帝苦笑:“现在到不说他是高文渊的儿子了!”

    方容一皱眉,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不过,他也顾不上别的,长身而立,冷声道:“黄爷爷,请您下令,孙儿愿当盾牌!”

    他的声音并不算高昂,只一句话轻轻朗朗。

    那些原本是安王府的侍卫,如今是太孙亲军的一批侍卫,已经牢牢将塔楼保护起来,闻言高呼:“誓死奋战,护卫陛下!”

    一连串的高呼声绵延不绝,一下子就冲击得下面马蹄声,骚乱声没了声势!

    皇帝心中顿时松快。

    连那些士子大臣们都安静下来。

    方容领着人,骑马带着一排侍卫越众而出,旌旗招展,禁军紧随其后。

    还未出发,已经有禁军探子又来报信。

    “义王和延国勾结,延国的大将军胡志率领二十万大军连战连捷,杀到江南了!”

    皇帝一怔,心里咯噔一声。

    方容的脸色也变了变,却是纹丝不动,继续前行:“打回去就是!”

    “对,打回去!”

    “咱们大殷朝难道还怕一小小延国!”

    臣子鼓噪,皇帝低垂下眼眉,却没这些人的信心,他很清楚,可怕的不是延国,而是这一个乱字!

    只希望那些乱民们别像他想的一样,趁着大殷朝内忧外患之际,再起祸患。

    这时候,却顾不得以后了。

    说起来,今天万岁爷带着这些士子出游,自然是选的好天,碧空如洗,草木茂盛。

    圣人塔林附近,更是书香气弥漫,浸润着难以名状的气质。

    禁军人数不多,援军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来,形势并不理想,方容领着一群侍卫,一直站在最前面,遥遥能看到义王的战旗。

    手握战刀长枪的士兵,凶悍异常,直扑过来,狠狠地撞在防线上,要不是禁军装备精良,人人都是高手,承受压力的能力也强,恐怕只一下,就溃败而去。

    义王的这些兵将,都是精兵,都是强将。

    方容忽然有点儿酸楚。

    大好儿郎,没想到不能去真正的战场上杀敌,到要死在内斗上,也不知他们到了九泉之下,能不能心安!

    面对猛烈的冲击,方容的亲卫们靠着盔甲坚韧,挡在前面,第二排软甲的战士,自有极为管用的弩箭招呼。

    他们装备的弩箭,都是许薇姝特别设计,射速快得惊人,一个照面,进攻一方的士兵就像被镰刀割去的杂草,倒了一地,攻势顿时受阻。

    义王显然也不是庸人,知道气势一泄,就有可能麻烦,也知道不该拖延时间太长,连忙派人高喊——“他们的弩箭肯定不多,都不要怕!”

    弩箭的确很有限,方容他们人数也太少。

    只短短一个时辰,侍卫们的力气渐渐流失,战斗力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强横,偏偏援军迟迟不到。

    大家甚至怀疑京中出了问题。

    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时间一点点过去,只听一片欢呼声,叛军竟然撕裂开一道口子,冲了进去。

    方容连忙变阵,派出精锐狙杀。

    不远处高塔之上,皇帝脸色变了变,长身而起,随手抓住腰刀,长刀出鞘!

    周围的侍卫把他团团围住,但心中已然是有些绝望。

    眼看着那些叛军撕裂的口子越来越大,有一队一看就彪悍的士兵,冲上了塔楼。

    为首的禁军统领握紧了长刀:“保护陛下!”

    那些大臣们都喊得没了力气,神色麻木,皇帝脸色阴沉,闭了闭眼,心道:若是死在这里,不知大殷朝去往何方,只希望容哥儿能活的久一些!

    叛军杀入塔楼,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如狼似虎地扑向皇帝,完全不顾自己。

    侍卫人数太少,拼死抵抗,也渐渐不敌。

    一个侍卫,一刀砍中叛军士兵的胳膊,没想到对方断了一条胳膊,愣是冲过来,不要命地砍向皇帝。

    刀锋映得皇帝的眉毛都成了白色!

    “啊!”

    伴随着短促的惊呼,扑一声,一支箭飞来,正中叛军士兵的眉心,随即,又是很稳定地射箭声,一支接一支,很短的时间,塔楼内的叛军就被清理一空。

    所有的侍卫都松了口气,举目望去,皇帝也看过去,只见外面半山腰上站着的是个黑色骑装,红色披风的女子。

    “太孙妃!”

    有认识的禁军就忍不住低声叫了一声。

    皇帝也怔了怔,强按下嘴边的咳嗽,吞了颗药丸,就见容哥儿的媳妇遥遥拜了拜,高声道:“陛下放心,援军马上就至!”

    话音未落,她就飞身上马,向山下冲去。

    这一瞬间,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戏文里的花木兰,女英雄,他们大殷朝也不是没有。

    皇帝也松了口气,摇头苦笑:“比她爹爹到强些。”

    别看许静岚名满天下,论武功,到比不上当年的国公夫人施燕,连朝臣都经常嘲笑英国公哪里都好,就是夫纲不振。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一天,还是两天,外面的喊杀声终于一点点退下去,大臣们有的脚软,都跪坐于地,到是这些士子多年轻,还初生牛犊不怕虎,尚有些力气,听见没了动静,就探头探脑地看过去。

    这一仔细看,才有几个很不可思议地喊道:“咦?太孙妃带来的士兵……”

    “竟然都是宫人么?”

    所有人都愣了愣。

    等到方容一身血腥味,带着侍卫们赶到,重新把塔林的防务安排好,接了自家妻子进门,紧急护送万岁爷和各位大臣们回京,在路上,大家才确定,太孙妃许薇姝带来救驾的人,居然真是一群宫人,有太监,有宫女,还有几个女官,甚至连嫔妃都有几个。

    皇帝忍不住动容。

    这些人什么都没说,但所作所为,却比大丈夫更显勇气!

    “好,好,不愧是我大殷朝的人,连女子也不让须眉!”

    这会儿谁都不会计较,这些人私自离宫的事儿了,眼看着一群宫女出出入入,给那些受伤的士兵们包扎伤口,动作利索,又见宫人很快回到本职工作,给万岁爷端水净面,烹饪美味的食物,将破破烂烂的车辆收拾妥当,布置得极为舒适。

    皇帝心中略有些啼笑皆非,却更感叹。

    他该给他皇宫里这些宫人们提高点儿待遇,人家连侍卫的活儿都给包了,却连侍卫三分之一的工钱也拿不到,未免太苛刻。

    这一个念头还没转完,皇帝眼前发黑,一阵阵晕眩感涌上来,忍不住向前扑倒,吐了一口鲜血!

    万宝泉吓得腿脚发软,连忙喊御医,皇帝倒在软垫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神色间隐约闪过一抹恐惧,挣扎着让他去喊孙神医。

第二百八十八章 转折

    “娘娘,慢点儿!”

    皇后一脚踏空,差点摔下玉阶,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动作不如过去麻利。

    冲到内室,皇帝就躺在床上,这会儿睁着眼,只是眼神恍惚,瞧着不大清醒。

    皇后却松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一边,拿出帕子慢慢给他拭了拭额角的汗珠。

    紫宸殿内一群御医守着。

    方容是难得有机会充当一次孝子贤孙,伺候汤药,顺便还安抚他那些叔伯兄弟们。

    皇太孙这时候出现,也算名正言顺,且他和宫中不少人关系都还好,除了那些有意也有机会争夺皇位的兄弟们,其他人还是乐意太孙上位。

    也只有太子一系上位,他们这些皇家子弟才不至于受忌讳。

    万岁爷一直半清醒半迷糊的,竟然连句囫囵话都不大会说。

    那些御医们也只道这是急怒攻心,还在小心翼翼地斟酌药方,这是大事,整个宫里都乱得不可开交。

    大臣们和诸位皇子一直守在门口,没人敢离开。

    天气并不热,可所有人大汗淋漓,衣衫湿透,却也不敢妄动,内阁那边接到一连串的坏消息,每一份都必须递到御前,呈给万岁爷御览批示。

    眼下这位陛下可处理不了朝政,好在他还有点儿清醒时候。

    一醒过来,皇帝使劲抓住孙神医的衣袖,青筋毕露。

    方容看了孙神医一眼,道:“孙老为何长居宫中?”他声音不高,只有孙神医听得见。

    可这位却只当自己没听见,俯身过去,借着给万岁爷切脉的工夫,贴近万岁爷的耳朵:“万岁爷伤了心肺,损了根基,不过好在并不严重,以前保养的也好,还能挽救,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怕要卧床静养个半年,这还得说以后再不动气,否则更耽误病情,一两年好不了也是可能。”

    孙神医脸色难看,话语中带着火气,勉强压抑还是泄露出来。

    他一生气,皇帝反而安心。

    要是他好言哄骗,恐怕才更让人担忧,想了想,皇帝挣扎着问:“那个孽畜呢!”

    方容低下头:“王叔已经被孙儿擒获,暂时看押,等皇爷爷好了再处置吧。”

    “……你!”皇帝摇头,他这个孙子还是太过仁善,也不想想,要是自己出点儿事儿,义王活着,倒打一耙,他还能得了好?

    到时候内阁那些阁老,还有外面的大臣们,少说也得有七八成要对那个孽子妥协!

    喘了几口气,皇帝脑子里嗡嗡直响,又问:“你媳妇呢?”

    方容连忙让人请许薇姝进来。

    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许薇姝身上也很难不染上些血腥气,皇帝看了她半晌,轻轻叹息:“姝娘,你嫁给了皇太孙,就得学会容忍,也必须贤良大度。”

    许薇姝怔了下。

    皇帝让她坐在一边,也不看她,命万宝泉喊了重臣,还有儿子们进来。

    等到他那帮儿子在前,大臣在后,排排跪倒,才用手指了指方容,又拉着他的手,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道。

    “一应朝政,尽数交给太孙,若我不幸,皇太孙方容即刻登基,尔等尽心辅佐。”

    他连说了两遍,看着那些大臣们毕恭毕敬地应下。

    这才又道:“王卿爱女,温婉贤淑,容哥儿,你要善待之。”

    方容一怔,皇帝却不等他说什么,就闭上眼,昏睡过去。

    一群大臣一看就知道不好,皇帝的面上都是死灰色,难看的要命,气息奄奄,谁也不敢提什么太子还在,太孙登基之后,难道要太子直接成为太上皇的话?

    事实上,一个服用阿芙蓉成瘾的人,也做不了皇帝。

    这会儿正是内忧外患,人心惶惶,他们除了公心,也有私心,都心乱如麻,脑子里不知道转着什么,反而谁都不肯先表露什么心思。

    至于皇帝意图把兵部尚书王大人的爱女许给太孙,那是好事儿,皇太孙若登基,那怎么也能得一贵妃的位置,再说了,现在的太孙妃根本就是孤身一人,连个家世背景都无,想压制还不容易?

    他们可不会为许薇姝打算!

    虽然也有人想着就在不久之前,太孙妃还率众救驾,功劳很大,现在他们过河拆桥,给人家添堵,不大合适,但也只是想一想,谁都不会以为,太孙以后只能守着许薇姝一个妻子。

    事实上,许薇姝也没恼怒。

    方容拉着她的手,她也只是笑了笑:“我回靖州去,别忘了,你答应了我,让我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邬堡。”

    “……好。”

    方容苦笑,前途迷惘,天下大乱,皇帝不知,各地坏消息频传,大殷朝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连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力量力挽狂澜,这时候放姝娘去安全的地方,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终究还是舍不得!

    天南地北,相隔着万重山,再见之日,遥遥无期!

    许薇姝从紫宸殿出来,离开宫门,就看到三次八百里加急的急报,她回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几日,天下已经出现了三路很成气候,攻城略地的反贼,当然,人家叫义军!

    可惜,老百姓们是义军也怕,官军也怕,日子越发难过了。

    “娘娘,您是没看见,咱们京城竟然有人当街纵火,那些官兵赶过去,街面上让烧了二十多家店铺。”

    玉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唉声叹气。

    许薇姝把东宫的一应差事,都和紫宸殿的大嬷嬷交接一下,大嬷嬷没说话,脸上也露出几分忧虑。

    正说着话,宝琴抱了一叠书信,匆匆而来,围着自家娘娘转了几圈,许薇姝失笑,抓住自家丫鬟,从她手里抽出信来,打开看了看,这一看,她也傻眼。

    一共有三十几个宫女,女官,甚至还有冷宫里妃嫔和太监,希望能跟她一块儿走!

    “怎么可能?”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地方只能进不能出。

    宫女和女官便罢了,还有离开的希望,可是妃嫔?

    许薇姝叹了口气,不过,眼下纷乱,连宫里也遭了难,死了许多人,这事儿,到也不是不能办。

    连方容都用不着,许薇姝现在还握着皇宫大权,直接下了道嘉奖救驾有功的宫人们的旨意,赏赐宅院,愿意出宫的,允许出宫与父母团聚。

    至于妃嫔,混杂其中,改名换姓,就是内府的人也给了几分面子,没有追究。

    冷宫里每年不知死多少人,走几个也不是大事。

    太监不多,只有一个,毕竟太监和宫女不同,他们大部分都没有勇气离开宫廷。

    他是将作监大太监郭淮的干儿子,挺机灵的小太监,和许薇姝很熟悉,手艺也好,还会微雕。

    皇帝病着,一切琐事都不会拿过去让他劳神,要不然,堂堂太孙妃想离开京城,怎么可能?

    宫人们都来东宫谢恩,许薇姝皱眉:“你们若是只想离宫,不如留在京城,京城比外面安全繁华。”

    宜秋宫的陈妃穿戴得整整齐齐,半点儿也没有当初疯疯癫癫的样子,身边还领着两个小宫女,过来找许薇姝,一见面就道:“我想明白了,这么多年活得糊里糊涂,就没去外面见识过,要是能和你一样,走遍万水千山,死了也甘愿。”

    许薇姝哭笑不得,觉得这位娘娘大概是唱花木兰唱得魔怔,活了大半辈子,都是四十的女人,竟然看开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她一冲动,就答应下来。

    宫中这些女人们,既然不怕外面的风霜雨雪,她担心个什么。

    “丑话说到前头,你们在宫里再不好,总能吃得饱,穿得暖,哪怕受点儿欺负,也衣食无忧,至于留在京城,那就更好,有宅院住,置办个店面也行,做点儿别的营生都好,但跟我走,却可能会遇到各种危险,甚至死亡!”

    许薇姝说的严重,宫里这些女子,有的说自己是死过很多次的人,对她们来说,在宫里熬日子,死亡是解脱。

    还有年纪小的,只道自己能吃苦受累,什么都不怕,她们年轻,充满朝气,也对未来很向往,到是一个个盼着早点儿走,根本不知道前途艰难。

    一连半个月,皇帝半睡半醒,脑子时不时就犯一下迷糊,方容忙前忙后,就连自家妻子离开京城,也不能远送。

    许薇姝带着人浩浩汤汤地离了京城。

    方容面不改色,一切如常,袁琦却忍不住长吁短叹,少了姝娘,他这位主子更难伺候。

    京城中乱象频频,许薇姝也做好了战争的准备。

    她的邬堡已经建造得差不多,想完完整整地拥有自己的领地,想让领地成为真正的世外桃源,恐怕少不了要来几场杀戮。

    坐在车里,许薇姝伏案写作。

    她想把自己那些颇为高深的武功秘籍修改一下,改的简单点儿,哪怕威力不那么高,但容易习练,对身体有好处,这些武功秘籍,让所有的手下都修炼,匠人,书生,官员,农夫,人人习武,就算她的地盘上盗匪横行,估计也嚣张不了几年。

    还有课本,课本也要简化。

    她现在手里头的课本,宛如一张白纸的小孩子读起来到比较省心,但她总要让治下所有黎民,都知道些知识才好。

第二百八十九章 新开始

    一转眼,恍惚经年。

    靖州外的草木显得很齐整,并不像别处那般散乱,道路也平坦。

    两辆驴车沿着河边慢慢吞吞地走,河里面有几只乌篷船,还有两艘高大楼船顺流直下。

    车上坐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穿衣打扮都不像寻常百姓,虽然也没有绫罗绸缎,瞧气质到像是饱读诗书之辈。

    “爹爹,你看什么?”

    小男孩儿坐在车上也不老实,手脚乱动,玩玩这个,摆弄摆弄那个,始终闲不住。

    这会儿大约是累了,就缩在自家爹爹怀里,拉了拉衣角,叫他爹爹恍惚出神,这才问了句。

    “嗯,看这路。”

    中年男人脸上露出几分惊讶,“没想到靖州的路这么好,可别是地方官员为了政绩,劳民伤财。”

    修路大部分是算在百姓们的徭役里头,哪个县城的路要是很好,可不一定是县令尽职尽责,还有可能是对老百姓压迫太过。

    “不过,到没听说靖州这边有乱民,去年靖州商人还大出了一回风头来着,想必很太平。”

    这三年来,各地起义不断,朝廷的政令几乎最远只能到江南,再远的地方,已经是力所不能及。

    皇帝还在,可是卧病在床,早就不能理事,朝堂上由皇太孙执掌大局。

    皇太孙到有盛世明主的气象,不到一年时光,就把意图挑起战争的忠王和义王拿下,平定了内乱,还阻止了三次延国和羌国的进攻,也一力整治军备,鼓励农桑,惩处贪官……可惜天下之乱,已经不是一个明君能够简简单单就消弭的。

    老天爷不长眼,每一年都是旱涝灾害连连,流民众多,想不乱都难。

    羌国那边又是厉兵秣马,屡次犯边,朝廷几乎是分身乏术,他们这些还有点儿为国为民心思的儒生,看到眼下乱局,怎能不痛彻心扉?

    “爹爹,我是不是去了靖州,就能治好病,就不会死了。”

    小男孩儿见他爹又发呆,拽着长袖子问道。

    中年男子脸上露出几分苦涩,摸了摸儿子的头,低声道:“一定,我们小贤当然不会死。”

    他现在哪里还有力气关心别的,先救儿子要紧。

    这个男子姓孔,叫孔子风。

    叔祖父乃是当朝太子太师,孔大儒,他却没入过朝堂,不过靠着父兄庇荫,日子一向逍遥,可惜,去年儿子患了肺痨,这可是绝症,他年近才有这一个儿子,自然四处求医问药,后来还是孔大儒听他一个好友,齐世朝齐大儒说,靖州新开了两家大医馆,只收取极为廉价的成本费,给老百姓们看病,偏偏那里的医生各个医术高明,还有好些精通华佗神技,也治好过肺痨。

    他有点儿不相信。

    靖州那地方,自古以来就是贫困之地,盗匪横行,他这样的人,根本连去也不愿意去。

    可儿子的病耽误不起,他叔祖父也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再说了,太孙以前的封地就是靖州,听说现在发展的不错,靖州那边来的商人已经是大殷朝最好的商人,经营的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货物,没准儿真有灵丹妙药和神医,他就一咬牙,带着孩子来了。

    一路上艰难险阻无数,要不是他运气好,六次被抢劫,两次遇上好人给救了,另外四次,遇到的不是悍匪,只拿走了一部分银钱,还给他们留了路费,恐怕爷俩早死在路上。

    他也是书生意气,没有江湖经验,不知道雇个保镖什么的,好在没多久,他也回过神,知道自己犯傻,遇上一个商队,就跟了一段路,这才太太平平来到靖州附近。

    孔子风看着近在眼前的靖州,心里头扑通直跳。

    早年听说靖州盗匪横行,他实在有些不安,不过,离靖州越近,官道上到越显得热闹,人来人往的,他们半柱香的时间,就看见两队人马过去,总比在荒郊野外更让人安心。

    正走着,天上浓云密布。

    孔子风一惊。

    小贤也道:“爹,看样子是不是要下雨了。”

    说着,这小孩儿就打了个哆嗦,他最怕下雨打雷,从小就怕。

    孔子风连忙安慰:“没事儿,不是听刚才过路的乡亲说,前面就是驿站,咱们住一宿,等雨过天晴再走。”

    说着,孔子风就给儿子身上披了件儿破旧的棉衣。

    驴车上头也没个遮风挡雨的东西,他们离京时乘坐的马车早就进了盗匪的口袋。

    几句话的工夫,天上大雨倾盆,也隐隐约约看见驿站的模样。

    孔子风松了口气。

    他儿子这病,怕劳累,也怕寒冷,一路上他都小心翼翼,见到阴天下雨就心惊胆战的,能有个驿站歇歇脚,再好不过。

    驿站近了。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石碑,上面写着——靖州欢迎您几个大字,底下就是靖州驿站。

    孔子风顿时一笑。

    这到平铺直叙,直白的很,字也不算好,就是端端正正,不过,却很有力,想来写这字的人,腕力不错。

    孔子风也是自幼练字,一练几十年,即便在书法上就算没多大天分,品评也毫无问题。

    驿站附近已经停了好些车。

    有马车,有牛车,有驴车,还有独轮车,都停放得整整齐齐,他们的驴车一来,就有个穿着官服的衙役过来,客客气气地道:“客人远道而来?不知道在靖州是小住还是长住?”

    一看就知道,这并不是商人。

    孔子风愣了下,连忙道:“不知道靖州是不是有一间济民医馆?”

    那衙役恍然大悟:“原来客人是来治病的,那就是小住了,等下我帮你办个暂住证。”

    孔子风迷迷糊糊地抱着儿子下车,一进驿站,整个人就怔住。

    实在是这么个小驿站居然装饰非常华丽,地面光洁如新,居然形如瓷器,墙壁上也贴了特别漂亮的蓝色纸张,四壁上挂着油灯,上面则是琉璃制作的灯罩。

    还有前后两扇窗户,都是琉璃制作的,那么大块儿的琉璃,五颜六色,虽说不够通透,可绝对很昂贵。

    前前后后摆放了八张方桌,都挤满了人。

    四下里忙前忙后,端茶倒水的都是衙役,那些客人里面,有的衣着华贵,也有的只穿粗麻布的衣裳,竟然得到差不多的待遇。

    他顿时就觉得有点儿不妥,好像尊卑不分,不过他这人也是个洒脱的,要不然不会一辈子不入朝堂,以他的身份地位,哪怕过不了科举,想谋个官位,一样是轻而易举。

    这些客人们到是都挺热情的,看见孔子风,就有个老汉招呼他过去坐。

    “来,来,后生坐我这儿,还有个两个空座儿。”

    孔子风连忙道谢,就坐了过去,衙役没一会儿就上前,先给他拿了几个家常小菜,还有一小盆白米饭,米饭香甜,菜里面居然有几块儿猪肉。

    他在京城到少吃猪肉,一般只吃羊肉,只是一路颠簸,别说肉了,有时候连野菜都是好东西,此时饿得厉害,顾不得别的,连同儿子一块儿大口大口地开吃。

    一边吃,又过来一个衙役,拿着个小本子坐在他对面,笑道:“你慢慢吃,我给你画张素描,很快就好,一会儿做个登记,再领你去换些州票用。”

    孔子风全没听懂,好在他旁边的老汉是个喜欢说话的,嘀嘀咕咕给他解释半天。

    这是靖州这边的规矩,所有新来的人都要留下画像,登记资料,拿一个小小的硬皮本,等进了靖州,无论住店,看病,还是乘车,都需要出示这东西。

    在本地,可以说离了这玩意寸步难行。

    “我听说靖州城内开了一家叫什么照相馆的,有好些人都去那地方照一张照片贴在自己本子上,就用不着让人画了,而且画像保存的时间很短,有的技术不好,还画不像,经常因为这个闹误会。”

    老汉洋洋得意,与有荣焉,到是让孔子风感叹,看来这些人到是对靖州极有感情。

    虽然让人看着吃饭有点儿别扭,但他也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主要是确实饿了,孔子风顾不了那么多,先填饱肚子要紧,一碗饭没吃完,就听见哐当一声,大门被踹开,他抬头一看,就见外面进来一队人马。

    这些人不似善类,为首的是个瘦高个,一身绸子衫,尖嘴猴腮,冲进门四下看了看,脸色一变,就冲着孔子风的方向冲过来。

    孔子风吓了一跳,却见对方找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身边老汉。

    “你个老贼头,跑的到是快,怎么,管了爷爷的闲事儿就想一了百了,你个老小子放跑了爷爷的小妞,今天就先卸你一双手,不拿个三五十两银子来赎,连脚也别想要了!”

    他这么一吵吵,孔子风搂紧儿子,脸色大变,就想着要不要躲开,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不怕,他还有儿子呢。

    侧了侧头,到见驿站里吃吃喝喝的客人们都端着碗转脸看热闹,一个跑的都没有。

    连那老汉也没见到怎么害怕,反而咧开嘴笑了笑。

    显然瘦高个也没想到自己喊了半天,人家根本不当回事儿,气得一甩手,就从背后摸出一把大砍刀。

    刀刃上坑坑洼洼,显然砍过不少人,还残留血腥气。

第二百九十章 开眼界

    小贤一转身把头埋在自家爹爹怀里,孔子风也吓得脸色煞白,微微颤颤不敢动。

    结果那老汉乐了,站起身抬腿就是一脚,这一脚还正好踹人家胳膊上,愣是把那瘦高个儿踹飞一尺多,要不是刀先飞了,估计他要自己挨自己一刀。

    后面跟着的那些汉子都没反应过来。

    在外面,他们和这个老汉打过交道,虽然老贼奸诈狡猾,愣是连哄带骗的,从他们手里头救走两个黄花大姑娘,但为人还是挺谨慎老实,瞧着真没多大的武力,就是人精明了点儿而已。

    怎么这会儿竟然还敢动手?

    就算疑惑,他们也不可能受这份气,眼下虽然是驿站,但他们已经踩点了,里面统共有四个衙役,还多是喂马,喂驴,干点儿杂活儿的那种,身上连把刀都没带,显然不是什么能耐人物。

    一群人拿刀的拿刀,拎起棍子的拎棍子,眼见要一哄而上。

    才一扑过去,那老汉就缩了,出溜一下,溜到桌子后面,招呼道:“赶紧的,他们一伙儿都是外面来的悍匪,抓住一个可有两块钱呢!”

    用不着他招呼,那几个衙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锁链,扑过去拧脖子,拧胳膊,没两下就拿住三个,剩下的大吃一惊,还要反抗,本来都看热闹的客人们,全都高高兴兴举起板凳,桌子就开始连打带砸,别看武器杂乱,个个居然都不是一般人,起码有些身手。

    孔子风简直傻了眼。

    在场的可不只是年轻小伙子。

    旁边桌子上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少年正喝茶,动也没动,那少女一茶壶砸在一个面孔狰狞的大汉脸上,一巴掌又把人拍在地下,只见大汉挣扎了两下,一转眼就没有声息。

    再说左边须发都白,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拄着拐杖的老人家,一拐杖也打在对方腿上,一下那人就跪了。

    孔子风瞠目结舌:原来不是拐杖,是随身兵器啊!

    没用多长时间,也就片刻,那些个一开始趾高气昂的汉子都歇菜!

    一个衙役脸色严肃,手里拎着算盘,噼里啪啦计算,高声道:“行了,行了,悠着点儿,今天板凳坏了三条,要修好需要一块钱,这些人都不能残废,残废不值钱,等下送去审判,审完了直接进邬堡做工。”

    “我记得上个月贴了告示,说是石灰厂出了事故,有两个兄弟受伤,娘娘大怒,关门整顿,这个月该新开张了,肯定缺人手,这几个送过去使唤正好,省出一大笔工钱来,一个说不定不只能赚两块,还要多。”

    “真划算,老刘头,你能耐啊,这一回你拿大头。”

    一群客人哄笑。

    那衙役哭笑不得:“行了啊,都悠着点儿,别故意去外面招惹悍匪到咱们靖州,万一出点儿事儿,大家担待不起!”

    一瞬间,孔子风甚至觉得这些人把土匪当金条,看着就满眼都是金光。

    “爹爹!”

    孔子风抱着儿子叹气:“别怕!”天知道他们来的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又会遇见些什么!”

    一愣神的工夫,驿站里一切都收拾妥当。

    那些可能是土匪的壮汉们都被拎走捆好扔到后院去,客人们接着坐下来吃吃喝喝,连他手里也被塞了一大海碗面,

    吃饱喝足,孔子风见好些人准备进城,他干脆带着儿子一起,主要是这个靖州实在过于古怪了些,要没人带着,他有种自己会寸步难行的感觉。

    “身份凭证别忘了。”

    刚才的老汉果然是个热心肠,没一会儿工夫,就说了一堆值得注意的各种事情。

    事实上,不用他提醒,孔子风看见那幅和自己还有儿子,简直一模一样,像的不得了的画像,他也决定这东西要好好保存,以后带回京城显摆显摆,决不弄丢。

    老汉搭他们父子的顺风车一起走,坐在车上,就问道:“听说先生是来求医?”

    孔子风点头。

    “先生别见怪,若是可以,能不能告诉我令公子患的是什么病?我一直在靖州,咱们这地方医馆不少,要不是特别严重的病症,用不着去济民医馆的。”

    老人家看了这父子几眼,“我瞧着你们到不像贫困人家出身。”

    孔子风连忙道:“小儿罹患肺痨好些年,只要能治好小儿的病,诊费不是问题。”

    他也听说过,那个济民医馆因为医药费特别低廉,很多患者都愿意去,因此人满为患,后来还是太孙妃娘娘决定,靖州孤寡之人,还有五保户优先就诊,其他人想要廉价治病,必须开证明信,有三位以上德高望重的人证明确实没有能力求医。

    就这一点儿,他多少觉得那位太孙妃有点儿沽名钓誉的意思,当然,他也不敢做什么正人君子,只要对百姓有益处,沽名钓誉也无妨,不过,在驿站里呆了一会儿,他到知道,靖州还有好几家医馆,收费也并不高,大部分人看个病根本不当回事儿,有的是没病也去转转,买点儿成药回去。

    尤其是有一种小儿驱虫药,连大人偶尔也买来当糖豆吃,还劳动官府那边出面制止,实在是如今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缺少人手,许薇姝到是想整出机器,什么都来大批量的,可惜暂时很难做到,做出机器来,也没有足够优秀的人去使用。

    至少如今还弄不到傻瓜式的仪器。

    老汉一听说是肺痨,只能叹气:“那可真要去邬堡,别的医馆也不是不能治,可药物总有限,得排号,济民医馆娘娘最看重,药物一向是首先给。”

    一边说话,驴车就进了靖州城。

    那城墙高耸入云,巍峨壮观,到比京城还显得壮阔。

    以前城门并不在这儿,现在这一座城门,乃是今年才新建成,把太孙妃娘娘的邬堡囊括进去,修建速度之快,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孔子风一路上听到的新鲜事,这一样能排在前十。

    一入城,仿佛和城外不是同一个世界。

    哪怕是京城,现在也远算不上安定繁华,他们父子一路走来,不知见识了多少人吃人的惨剧,但靖州却不同,路上的行人面容上带着喜乐,人人穿着打扮都整齐漂亮,精神气十足。

    宽广的道路,道边的商户整齐干净,客人们斯文有礼,城中流淌着说不出的安定祥和。

    很多很多年以前,大殷朝最和平稳定繁盛的时候,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情形,但那是在京城,在天子脚下,而且还是在离皇宫最近的一段儿才有。

    “老刘头,你这是又出去转悠了?”

    耳边忽然传来个声音,孔子风一抬头,就见有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举着一扇朱红色巨大的大门,健步如飞地从东边来。

    “姓林的,你又瞎显摆,知道你不服老,可都快七十的人,还是小心点儿胳膊腿吧,腿断了还得娘娘花钱给你治!”

    那老人家顿时被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自己不好好学娘娘的基础内功,真当我和你一样白痴,别说一扇门,抗个三扇五扇,我都不用歇气!”

    周围几个客人哄笑。

    老刘头也笑了,摇摇头冲孔子风道:“这姓林的天分是好,祖祖辈辈习武,咱们不能比,娘娘新颁的规定,要求靖州所有正式居民,都要学习基础内功,老人可以不修外功,内功一定要修行,以后孩子们读书也不能落下这个,听说明年开始,还要考什么级,级别高的,才能去娘娘的护卫队应选。”

    孔子风没多想,眼下习武之人不少,但他们这些读书人,都看不起武人粗鄙,从不把他们当回事儿,而且天下习武人再多,有资质的终究有限。

    他很清楚,一百个人里头,不一定有两个能修习,至于能天姿出众,能修成高手的,更是连半个都不一定有,再说了,所谓穷文富武,碰上资质不差的,想练武也得看家世,就是真正的绝顶高手,也抵不过千军万马。

    但一路走过,他还是着意看了看,忽然就发现,那些贩夫走卒,连街边卖菜买菜的都脚步轻盈,有个独轮车坏了,一只手拎着大步如飞……

    他脑袋里嗡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问了句:“靖州很多人习武?”

    老刘头一听,就洋洋得意地道:“没看见七八十的老人也得练习,咱们娘娘定下来的规矩,谁敢不守?”

    “都学得会?”

    孔子风不敢置信!

    “娘娘说,她写的基础内功没有别的优点,就是好学,任何人只要扎扎实实地练习,都能练出气感来,修不成什么高手,至少延年益寿,有把子力气,碰上三五个悍匪能保住性命。”

    这就相当不得了,靖州人本就勇武,再个个习武,孔子风忽然有些恐惧,叹了口气,先安慰自己,幸亏这里的主人是那位太孙妃。

    在京城时,他也和别人一样腹诽,觉得太孙妃不呆在太孙身边,竟然要回到靖州,实在于理不合!

    还有太孙也是,不光不教训,甚至休弃这样不着调的妻子,反而纵容得很,任凭对方以一女儿身,得到整个靖州的控制权。

第二百九十一章

    “哎!”

    孔子风心里五味杂陈。

    真到了靖州,看到这座与众不同的靖州城,看到这里的老百姓,他才明白,那位太孙妃好像的确应该来这里,她在靖州,比她留在宫里,能做得更多,更好。

    不过,他……更不理解那位皇太孙了。

    这么一个妻子,怎么敢随便放出门,也不怕出事?

    估计像他这样的儒生到了靖州,都会有各种担忧。

    许薇姝到不介意那些儒生的想法,反正一座大型图书馆即将建成,到时候不怕收拢不了读书人的心。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玩一种游戏。

    应该算经营类的,虽然游戏技能她好像没点亮,可外挂着实给力,眼下来说,若真有玩家,她还是比较自信。

    玉荷领着一群最大十七八岁,最小只有十一二岁的侍女,个个头戴银冠,手里捧着托盘,盈盈而入。

    这些侍女们个个仪态万千,昂然自信,那种气质,外面就是贵女千金,也大部分都不会有。

    按照现在的说法,应该叫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些侍女们每日读书,个个都有绝技在身,一般的千金恐怕还真难相比。

    宝琴亲自捧着茶盏送到自家主子手里。

    等下主子要到济民医馆义诊,还要去广场召开一年一度的建成日庆祝会,忙得很,这会儿吃些茶点,省得到时候饿。

    许薇姝立在观景楼上,举目远眺,地下是一大片桃花林,按照五行八卦种植的,有一些迷踪作用,不过,主要是为了观景,到没特别在意,便是有人陷在里头,只要细心谨慎,大约花个一天半天的,还是能走出来。

    她在阵法这东西上,天资有限。

    整座庄园,应该说整个邬堡,都是许薇姝按照以前玩游戏的时候,看到的庄园样式建设的,十分壮阔豪华。

    反正她现在是不缺人手,连金银也不缺,到靖州之后又来了两次大规模的剿匪行动,这一片,连同周围的州郡,土匪都快给清干净了,抓到牢里根本塞不下的地步。

    全都杀了,未免一刀切,除了罪大恶极的之外,那些手上沾了血腥,却不至于丧心病狂的混蛋们,全让许薇姝整去做苦力。

    也省了靖州老百姓还得服徭役,一举多得。

    许薇姝上一次剿匪,好歹只主要剿灭飞云贼,周围其它的小股土匪都没搭理,这次是来了一回彻彻底底的清剿行动,那些土匪们多年来搜刮的东西,全进了她的腰包,再加上靖州这边商队堪称天下第一,赚钱赚到可着劲儿花,估计也花不完的程度。

    既然如此,她这些年来只能在纸面上玩的各种建筑,也能玩实物版本了。

    她这点儿爱好,整个靖州的老百姓不光不觉得不妥,反而十分与有荣焉,齐齐把邬堡里属于太孙妃娘娘的庄园称为仙境,传言愈演愈烈,最近侍女们出门采买,听到的都是她们娘娘会仙术,一点天水自来。

    园子里有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一年四季结满果子,只可惜,仙物有灵,凡人吃了没用,只能当水果。

    哪怕是水果,那种美味,也是天上有地上无。

    传言太多,许薇姝也懒得澄清。

    再说了,好像不是特别错,她上辈子的确让人称仙子,也确实掌管天下之水。

    稍微吃了些东西,许薇姝就坐着马车出发。

    先去济民医馆。

    邬堡很大,方容对自家娘子大方得很,划给她建邬堡的地,建一座小县城都足够了。

    所以出入必须得坐车,不过外来人不能乘坐自己的马车就是。

    出了庄园,外面的路大部分是石灰石的,如今石灰作坊已经不像以前那种规模,能称为工厂,支持整个靖州的建设没多大问题。

    那种厂子污染大,如今从飞云寨挪了出去,建在山后面,比较远,在里面工作又十分辛苦,靖州的老百姓们很少在里面做工,哪怕去,也是拿高薪。

    所以这阵子土匪特别受欢迎,好些老百姓都故意出去闲逛,好把土匪给引回来。

    许薇姝头一次听说的时候,一天过去还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坏了,否则怎么会发生这类奇葩事。

    玉荷也不可思议。

    后来一琢磨,大概是人人习武的缘故。

    此地本就民风彪悍,习武之人众多,许薇姝第一次来靖州,就组建各种民兵,堪称全民皆兵,这一次过来,更是推广基础内功,要求人人学习。

    基础内功别看有这基础两个字,却是许薇姝从她记忆中众多秘籍里头选的,最中正平和的武功,任何人练习都不会有坏处,哪怕资质不好,只要努力,至少也能练成个身轻如燕,一个打三五个悍匪的地步。

    老人家练习,同样延年益寿,只是不比年轻人学习速度快罢了。

    现在好些工厂缺少人手,许薇姝手下那一帮子胆大包天的,花钱买土匪,美其名曰悬赏,一个土匪两块钱,都是许薇姝她们内部用的积分票,本来只是自己人用的评级手段,结果因为拿积分换靖州商队的商品,特别便宜,人人都想要,干脆就整出一种货币雏形来,反正以如今靖州的技术,制作的票子比别的银票要安全得多,造假太难。

    马车轻轻盈盈地向前走,很快就到了济民医馆门前。

    外面一排长椅上,坐满了等待看病的人。

    马车一到,这些病人都自动自发地站起身,躬身行礼。

    孔子风也抱着儿子坐在椅子上,看到这些人的动作,只能跟着起身,心里多少有点儿别扭。

    一抬头,便看见那位太孙妃娘娘大大方方下了车,也不带侍卫,身边就跟着一群漂亮的侍女,对待那些病人,言语温柔,可温婉有余,威严不足,连小孩子都敢往她身上扑,他便忍不住腹诽人家没有正经太孙妃的气势。

    可不知怎么的,想起京城那个还没进宫,没嫁给太孙,就已经风头十足,早早压过正牌太孙妃的王家千金,他竟然觉得很不高兴!

    刚才这一路上进入邬堡,见到两边四五层高的楼房,沿街那些装修得大方整洁,同样美观的商铺,还有丰衣足食,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幸福感的老百姓,哪怕刚才他还有诸多担心,这会儿也觉得,太孙妃来到靖州,是靖州人的福气。

    那位京城里的贵女千金,怎么配和人家相提并论?

    孔子风眼看着太孙妃穿上雪白的,干净的袍子,摇身一变,就变成医生,又吓了一跳。

    但老百姓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很快,有个十七八岁,也是一身白袍,拿白色的帕子把头发包裹着的小姑娘就走过来,挨个问,病人们开始分流,有些直接走了,还有些去拿药,有的则接着等,没多时,这姑娘就走到他眼前。

    孔子风皱眉。

    说实话,济民医馆别的他都觉得不错,桌明几净,用着琉璃窗户,灯火通明,只有医生们穿的衣服,让他浑身别扭,哪有整日穿白袍子的!

    外面那些寒门子弟,没有功名的读书人,进京赴考,到是只能穿白衣,可他们又不在京城,又不是读书人,穿什么白袍,让人瞧见就别扭,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是孝服。

    只是他惦记着儿子的病,把人家当救命稻草了,也就不好说些不好听的话。

    “先生,请问是令公子看病吗?”

    孔子风回神,忙点了点头,就听那小姑娘干脆利落地问:“什么病,有病例没有?”

    他没听过病例,迷茫地眨了眨眼,还是道:“小儿不幸罹患肺痨,还请医生一定要救救小儿。”

    搂紧了孩子,孔子风的眼泪滚滚而落,为了儿子的病,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人家那女孩儿可能是见惯了,根本就不在意,只是点了点头:“肺痨,那你去西面排队,等下让娘娘看看开药。”

    这口气,好像肺痨和吃撑了没多大差别。

    孔子风就迷迷瞪瞪地让另外一个白袍女子领到西面隔离开的一排座位上坐下,人数到不多。

    等了有半盏茶的工夫,孔子风从头到脚都不在状态,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过,他儿子就被检查完,直接送进病房,据说因为是孩子,又拖延的时间长了点儿,不能只吃药,还得住院观察,打针输液什么的。

    孔子风傻愣愣地坐在床边,看着儿子沉睡的脸,半天不在状态,好半晌才一把抓住一个正给他儿子盖被子的小姑娘,高声道:“我,我,我……”

    “放心,应该没多大问题,比你儿子病得还严重的病人,也大部分都痊愈了,等下你去交个药费和住院费,我看你应该不符合我们减免医药费的标准。”

    “交,一定交。”

    他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噗嗤!”

    因着他儿子的肺痨属于不传染的那一种,也就没去高级隔离病房,只在普通隔离病房,对面隔离布后面就有另外一张病床,病人听着听着,就失笑出声。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声音粗粝,应该是个老人,老人探头过来:“宋姑娘,他这么有钱,你让他替我也把医药费给交了呗,要不老在你们这儿白吃白喝的,我也过意不去。”

    那白袍女子翻了个白眼,低头叮嘱孔子风:“他姓唐,你叫他老唐就行了,没别的毛病,就是一大把年纪了还喜欢贫嘴,他没儿没女,孤家寡人,又伤了腿脚,做不了工,在我们这儿治病不花钱,所以时不时就来一次,明天他就出院。”

第二百九十二章

    “哥们儿!”

    孔子风回头,皱了皱眉。

    他现在还是很不习惯靖州人时不时冒出来的新鲜用语,哥们儿是什么鬼!

    听说好像是从太孙妃那儿流传出来的各种叫法,他觉得多半儿为误传。

    实在是靖州人对那位娘娘过于推崇,但凡和娘娘有关的事儿流传的就非常快,他时常听见医馆里的病人,还有医生们私底下八卦,娘娘今天又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然后那个颜色的衣服就立马卖断货。

    似乎还有人专门就做这一门生意,仿造娘娘的服装样式。

    要他说,这简直是大不敬,娘娘的衣服,哪里是升斗小民们能穿的。

    那位太孙妃未免太平易近人了些,出入衣着打扮过于素淡,不合身份。

    腹诽了几句,孔子风还是很有礼貌地抬头,看向和他打招呼的年轻人。

    医馆的花园里有不少住在这里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在乘凉,神神秘秘凑过来和他说话的这位,看起来三四十岁,是个小商人,更确切一点儿的说法,他是个帮闲。

    “哥们儿,病号饭吃腻了吧,看看我的菜单,东区新开的饭馆,都是炒菜,菜单按照咱们娘娘经常吃的菜单拟定的,大厨的手艺一流,三块钱一份标准餐,想不想尝尝?”

    孔子风无语摇头。

    到是旁边有个病患家属财大气粗,当场掏了三块钱要吃。

    “哎!”

    在靖州之外,不知道多少人流离失所,各地都在打仗,官兵比土匪更吓人,朝廷根本管不过来。

    太孙到有魄力,把京城附近整治得还算安宁,江南那边也还好,虽然乱了好几次,但江南毕竟富庶,只要不是大灾年,总还过得去。

    但别的地方,无论哪里,简直是一片焦土。

    他这些日子带着小儿子求医问药,走了很多路,去的地方很多,见惯了人间惨剧,外面不知道多少人为了半口袋粮食,就能卖儿卖女,但在这里,白给的饭菜还有人不愿意吃。

    孔子风在医馆的那个什么食堂,吃饭吃了十多天,只觉得奢侈至极,怎么可能不好吃?

    如果顿顿有肉,有蛋,还有果味的牛奶和水果的伙食,也能叫不好吃,那天底下大部分人吃的都是猪食了。

    自从太孙妃离开京城,满打满算,也才短短三载时光,难道她真是仙女会仙术,居然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把一个穷苦的靖州,打造成如此富裕的所在?

    在靖州呆的时间越长,孔子风越不想走。

    一开始,他老想着赶紧回京城,把这地方的情报汇报出去,好商量对策,起码要遏制一下太孙妃的发展势头。

    可一天天过去,随着他的儿子身体逐渐健康,越发开朗,交到很多小朋友,甚至混在医馆的识字班里,学到很多很多知识,他越来越不想走!

    谁不愿意呆在神仙才呆的地方?

    这里好像就是传说中圣人治下的仙境,老有所依幼有所养,鳏寡孤独,都能很轻易地寻到可以谋生的手段。

    在靖州,人只有懒死的,没有饿死的。

    哪怕是寒门小户的人,只要想读书就能读下去,书院蒙学根本不要钱,还给管一日三餐。

    每一次上街,他肯定会受到震撼和冲击,如果整个天下都如靖州,那该有多好!

    他开始明白靖州人为什么对太孙妃娘娘视若神明了,如果不是神明,一个女儿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手段,怎么能做出这么伟大的事业!

    正沉思,铃声响起。

    一个女护士提着食盒给小贤送了饭菜过来,孔子风连忙过去接,转身回病房。

    他现在知道,医院里穿白袍子的,不只是医生,还有护士,女护士很多,照顾人特别细心。

    听说这些女护士,有不少是被拐卖来的,也有一部分是土匪抢上山去,还有青、楼女子。

    反正出身来历大部分不怎么样,当然,也有好人家的女孩儿,靖州人不在乎这个。

    护士们都很受尊重,病人和家属都对她们客客气气,也不敢不客气。

    孔子风就见过有个病人家属闹不清楚状况,大概是外面来的,和护士动手动脚,结果让一脚踩断大腿骨,也幸亏这里是医馆,医生们医术高明,要不然他那条腿保得住保不住,还得另说。

    就算保住了,也可能会变成高低脚。

    这么彪悍的女人,反正他是不敢欺负,一开始还犯点儿老毛病,爱把她们当家里的丫鬟对待,现在可不敢了,幸亏他在家里的时候,对自家丫鬟也没打骂过,要不然说不准真出事。

    把病号饭给小贤拿出来吃,孩子最近胃口特别好,尤其爱喝一道冬瓜排骨汤。

    每次有这道汤,他都能多吃下一碗饭去。

    那种香味,别说是孩子,连孔子风闻见都馋得慌,先儿子吃上热乎乎的饭菜,他才去食堂。

    医馆里住了十几天,对食堂的规矩,他也算是适应不少,没有招呼也没人伺候,自己拿盘子去打饭菜,大部分饭菜都免费,有几样,例如红烧肉,红烧鱼之类的荤菜,到是需要另外加一点儿钱买,不过也不贵就是了。

    孔子风拿着托盘,刚排队走过去,那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妇人一看是他,就多加了两勺子尖椒肉丝。

    “尝尝,这道菜最下饭。”

    孔子风也不觉一笑,轻声道谢。

    他到底是读书人,口才好,又和和气气,与人为善,长得还很不错,一身书香,女人们很难不喜欢。

    “对了,孔先生,您惦记的图书馆今天就开张,您要是想去就去看看,有黄姑娘照顾小贤,您是大可放心。”

    这个在食堂打工的妇人,居然也识文断字,一提起图书馆同样眼睛放光,“今天活儿干完了我也去,夜校的先生说了,图书馆里有一批新字典,可以借一本回家,我才得了一本商论大全,可里面生僻词一大堆,不拿字典读不懂。”

    孔子风听得迷迷糊糊,不太理解,越不理解,越觉得人家这妇人颇有才学,靖州藏龙卧虎,不可小觑。

    吃完了饭,他干脆和儿子说一声,真去看看。

    书籍,对于读书人来说,的确是有很大的吸引力,再不放心儿子,也受不了这种诱惑。

第二百九十三章

    图书馆的事儿,除了图纸是许薇姝提供的,其它的她一概没管。

    如今有了自己的邬堡,将近三十万常驻人口要靠着她帮忙找活路,甚至越来越多,如今统计都快统计不了,许薇姝最希望点亮的一个技能点,就是相人。

    要是能有个两三万出类拔萃的手下,那她才能玩‘垂拱而治’,且玩的痛快安全。

    图书馆就叫‘靖州图书馆’,也没请什么大儒雅士取多好的名字,刚开始筹办时,到是有人提议请齐世朝给取个名,结果那位一头扎进地里,都快变成正经老农民,根本不理会他们。

    后来忙着就给忘了,直接叫了‘靖州图书馆’。

    许薇姝到觉得还不错。

    “图书馆就是给老百姓们看书用的,哪怕是个农夫,也能进来找找关于农事的书籍,朴素些正好,何必取特别高深莫测的名字,到让人平白敬畏。”

    虽说太孙妃娘娘的这些手下认为图书馆本就该敬畏。

    所谓法不轻传,任何拥有知识的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绝不给别人知道,传道授业解惑,更是最值得尊重的,他们图书馆囊括了大殷朝有的或者没有的各色书籍,难道不该敬畏?

    当然,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娘娘说叫靖州图书馆,这个名字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不过,名字没取,图书馆的园艺工作,到都是这位齐世朝齐大儒给做的。

    一共五层楼,每一层都竖立着一直顶到天花板的木书架,书架间隔处摆放了些简单的盆栽,多是绿色植物,花到没见几朵。

    旁边还有书桌和椅子,四壁处则是布艺沙发,同样由高大的乔木盆栽阻断。

    除了五层楼,还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到没什么假山池沼,除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玻璃棚外,就是密密麻麻的树荫。

    林荫掩映下,石桌石凳无数,方便那些读书人过来看书。

    齐世朝假公济私,又霸占了一处暖房。

    其实他在靖州的待遇向来是最高的,许薇姝几处温泉庄子,还有好些新制作的玻璃暖棚,都是由着他用,想用哪里用哪里,连看中哪块儿良田,都有人替他‘夺’来。

    老百姓们也乐意让齐世朝相中自己的田地,一旦被相中了,能拿的补偿款足够翻倍置办良田的。

    和那些上好的试验田相比,图书馆这一片那就是最糟糕的土地,种花种草还不知能活多久,但有一样好处,人才够多,齐世朝呆在这儿,能随时抓一堆苦力给他干活,他年纪大,德高望重,包括许薇姝那帮得意弟子在内,谁让他抓住,敢不听吩咐?

    就是平日里大家都忙,齐世朝也找不着人,可图书馆一建起来,但凡爱书的谁会不去?

    他守株待兔,就能抓住一堆。

    最近齐世朝琢磨改良土地一类的事儿,图书馆这一块儿也正好合用。

    一切准备就绪,图书馆开门。

    “到了这里,才真正能感受到靖州文风昌盛。”

    孔子风来到高高的台阶前,颇为震撼。

    明明人群汹涌,起码有几千人来了,可整个图书馆前面安安静静的,不说鸦雀无声,却也并不嘈杂。

    他看了两眼,来的人里头除了一些读书人,还有好些短打打扮的,瞧着像农民。

    其他的工匠,商人,似乎也来者不拒。

    只是进门的时候需要出示靖州的身份凭证,像他现在拿的是临时凭证,只能进入一楼。

    随着人群进去,乍一眼看,满室书香。

    他本以为,既然一楼所有人都能进,那里面应该书籍不多,也许只有一些寻常训诂识字的书本,没想到一楼大厅一眼几乎望不到头,到处都是书。

    墙上贴的规则密密麻麻,却只是教导大家爱惜书籍,还有怎么找寻书籍罢了,并不严苛。

    孔子风却盯着规则看了半天。

    图书馆里的书籍似乎都有编号,分门别类,整整齐齐,这种法子怕是不只能用在图书上,用处很多。

    只从这一点儿细节处,就能看出靖州人的严谨谨慎聪慧,应该说,那位太孙妃娘娘实在是天纵奇才。

    孔子风在图书馆读了三天书,忽然就下定决心,要在靖州定居,一定要拿到那个什么永久居留证。

    光为了这座图书馆,才真是让他倾家荡产也高高兴兴。

    他虽然没有参加科举,但他爱书的心,一点儿都不比家里祖辈们少。

    这日,孔子风在图书馆看了两个时辰的书,惦记儿子,腹中又空空如也,便起身回去。

    图书馆里除了好些年轻学子,每天读书到夜晚,连闭馆之后也不肯走,大部分人都呆的时间不长。

    靖州正发展中,老百姓们也要日日操劳,真正有闲暇时光读书的人并不多。

    孔子风出了门,就买了一个菜包,一个肉包,打算带回去再去医院食堂打点儿汤吃。

    食堂的伙食在他眼里确实不错,可毕竟是病人吃的,过于清淡,外面的包子馅料十足,还有不知名香料,更是便宜,一角钱就能买一个。

    一个包子老大个儿,他这么大的人,最多吃上两个也就饱了。

    到是有一种小笼蒸包,包子小巧玲珑的很,味道比大包子更好,但贵了点儿,他是舍不得吃,只有一回给儿子买了一次。

    “救命!”

    孔子风拎着油纸包好的大包子,也没坐车,就溜溜达达地向前走,顺便欣赏一下风景。

    正走着,耳边忽然听见一声喊叫。

    “孔兄,是你吧?救命!”

    他一扭头,顿时愣住。

    扑过来喊救命的正是他在京中的好友,付岩,听说五年前就中了举人,后来没考中进士,却做了御史,之后又当了中书令,乃是当今天子身边一等一得信任的臣子,虽然资历还欠缺,却是以后有可能入阁拜相的人物,在京中颇有名望。

    可这会儿一看,他瞧着和叫花子也差不多,蓬头污面,要不是两个人从小就熟悉,他一时恐怕也认不出。

    孔子风愣了一下,连忙迎上去:“付兄,怎么回事儿?”

    付岩浑身大汗,脸色铁青:“陛下宾天了,有人追杀我!”

    孔子风一回头,就见后面果然跟来十几个画风不对的人,穿者打扮都和老百姓差不多,可看面孔,看神态步伐,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要是以前,他可能还看不出来,但在靖州呆了这些日子,他已经能一眼就分辨出哪些是本地人,哪些是外地来的。

    外地来的人不稀奇,靖州商业兴旺,税收很低,又没有土匪强盗,每年来经商的人络绎不绝,可一大堆假装不认识,又明明彼此认识的家伙凑到一处,就有点儿稀奇。

    孔子风也吓了一跳,他自己是个文弱书生,可没人家靖州的老百姓彪悍,一转眼。忽然看到一辆眼熟的马车,赶紧拉着付岩大踏步走到道边,进入一家酒楼。

    付岩脸色很难看,低声道:“我们快走,寻个地方躲起来是正经!”

    他是真怕了,一路上自己的家人死得一个不剩,下一个就是他。

    孔子风却松了口气:“放心,这间酒楼肯定安全。”

    付岩是刚进靖州,也是刚进入邬堡,虽然因为被追杀,来不及仔细观察,但已经看出靖州不同寻常。

    不只是他,那些杀手也看出来。

    这个靖州处处透着一股子古怪气息,太过和平,太过安详,老百姓们脸上都油光锃亮,实在反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没第一时间出手,想先观望一下。

    孔子风拉着付岩进了酒楼,付岩登时愣住:“……人,人好多!”

    确实很多,楼下所有的桌子都坐满了人,还有几个站着的,所有人都很兴奋,低声交流。

    哪怕是有御厨坐镇的京城酒楼,也绝对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尤其是有这么多寻常百姓用饭。

    老百姓们平日里能连吃都吃不饱,哪里有力气到酒楼消费!

    “难道这地方吃饭不要钱?”

    付岩也是个粗心肠,眼下看到新鲜事,竟连自己被追杀都给忘在脑后。

    孔子风失笑,低声道:“看见那辆车没有,上面挂着太孙妃娘娘的牌子。”

    付岩不明所以。

    “太孙妃娘娘在靖州威望甚高,好些老百姓想亲眼见见她,所以看见车上有她的牌子,就挤进来了。”

    付岩更是奇怪。

    按说,那样的贵人到来,酒楼该闭门谢客,只为贵人服务才对,太孙妃娘娘,也是寻常百姓能想看就看的么?

    不过,他到也没腹诽靖州人不知礼仪,付岩能和孔子风交朋友,当然也不是什么特别注重礼法的人物,就是有点儿担心惹恼了贵人,这些老百姓吃挂落。

    好在法不责众,付岩安慰了自己一下,缩着头见追杀他的人也进了酒楼。

    这些人显然也被热热闹闹的酒楼吓了一跳。

    为首的那个觉得有点儿不对,做了个手势:“我们动手,速战速决赶紧撤,我觉得这地方邪性!”

    其他人也点头,一群人就不着痕迹地分散开,包围过去。

    付岩脸色大变,头上汗水淋漓,苦笑道:“……连累你了,孔兄!”

    他话音未落,变故突生。

    酒楼里好些伙计,还有客人们,忽然分工合作,捂嘴的捂嘴,拧胳膊的拧胳膊,愣是把一口子把他追杀来靖州,杀了他所有家丁护卫的那群‘高手’给捆起来塞到了桌底下,真是迅若奔雷,也就一眨眼的工夫。

    主要是动手的人太多,配合的也太默契,且出其不意。

第二百九十四章

    付岩傻瓜似的瞪大了眼。

    孔子风也打了个哆嗦。

    他虽然预感到或许这群所谓的武功高超的杀手,也许在酒楼里讨不了好。

    但那是因为,他觉得既然太孙妃娘娘的车在这儿,哪怕娘娘不在,只是身边的丫鬟出行也不可能没有随行的侍卫保护。

    就是一时间侍卫可能打不过这些人,招呼一声,外面巡逻的官兵可不少,瞬间可至。

    谁能想到,根本就用不着惊动那些侍卫。

    店小二连手里的盘子都没扔下,轻轻松松把酒肉搁在桌子上,笑道:“附送一碗阳春面,大骨汤的汤底,也是咱们娘娘比较喜欢吃的面食,大家都尝尝看。”

    一边说,他一抬脚,就把一个五花大绑,并且点了穴道,根本除了眼睛哪儿也不能动的汉子踢到桌子底下去。

    “各位客官,娘娘今天到咱们酒楼吃饭兼听书,别让这些家伙败了兴致,若是哪位脚底下嫌挤,且凑合凑合,摆在外头太碍眼。”

    孔子风和付岩脚底下也踩了一个。

    付岩愣了半天一回神,下意识地使劲儿跺了两脚,感觉到脚下那坨肉好像变得僵硬无比,才恶狠狠地低下头去吃饭。

    是真的恶狠狠。

    他都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饱饭一般,饥肠辘辘,胃里面泛酸水,这一碗面下肚,才稍微有了点儿活气。

    孔子风只能说,他这个老朋友比自己适应力强,他还有些手脚不知往哪里搁。

    不过,酒足饭饱,那些个惊慌失措也就淡了。

    付岩吃饱喝足,才有时间打量周围,隔着窗户看到外面平平整整的路面,高大的楼房,啧啧称奇。

    “靖州真是大变样,比京城还繁华。”

    主要是他离开时,京城也一团乱,颇有些朝不保夕的感觉,老百姓都惶恐失措,自然比不上如此安宁的靖州。

    何况眼下的邬堡,乃是靖州门户,更是崭新的一座小县城。

    比现代的那县城可要漂亮得多。

    现代某些贫困一些的县城,也没办法想许薇姝一样,调动大批的人力物力,建造自己的城市。

    许薇姝当初规划邬堡的时候,是真打算把它变成世外桃源,整个邬堡,宛如一座巨大的花园,置身于山水之间,别看街市瞧着道路平坦,楼房颇高,但却是三步就有一景的感觉,有山有水,绿树成荫,到处是街心公园广场,公园里还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机关,非常神秘。

    任何一个正常人进入邬堡,都会一门心思想定居,再也不愿意离开。

    别说直此乱世,便是太平盛世,恐怕也很少有人能逃脱它的魅力。

    付岩沉醉了片刻,孔子风就一巴掌拍他肩膀上,让他回过神:“到底怎么回事儿?陛下宾天了?”

    “应该是。”付岩四下张望了张望,压低声音,“那日陛下让义王和忠王进宫,似乎是打算赐死义王,连毒酒都准备好了,可不知为什么,没见两位王爷从宫里出来,反而紫宸殿里的人,被找各种理由弄死了大半儿,后来我和几个翰林学士发现陛下可能已经……一时惊吓,便挂冠而去,没想到还没回家就受到追杀,要不是我身边还有几个能人,恐怕早就丢了性命。”

    他会来靖州,到不是故意的,逃着逃着就往这边来了,又因为靖州毕竟是太孙的老巢,总觉得此地可能还安全点儿。

    孔子风脸色骤变:“太孙呢?”

    要是换了以前,孔子风向来不喜欢搀和皇家的事儿,他连官都不当,谁当皇帝关他屁事,反正无论什么人上位,总不至于和天下读书人过不去。

    只要天底下还有读书人的位置,他们孔家就什么都不惧!

    但来了靖州后,他却不知不觉开始关心起这个地方的安危,靖州之所以如此安宁超然,恐怕大部分是因为它的主人是太孙妃的缘故,万一要是太孙出什么差错……

    “太孙的身体不好,我离京之前,还听说陛下赐给太孙丹药来着,好些人劝,认为丹药这种东西不能乱吃,不过后来太孙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几个阁老都上折子请求陛下为江山社稷,另立太孙,反正太子又不只是一个儿子。”

    孔子风能想象得到,那是什么样的情形。

    要说以前大臣们对方容满意,除了他确实能干之外,皇帝力挺很重要,但现在皇帝眼看就不行了,可能马上就有新帝登基,正经的忠心耿耿的臣子,还有投机取巧的臣子,都不会愿意他这样的人,真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何况,他如今有点儿着急,动作大了些,世家大族恐怕渐渐看他不满意。

    付岩叹气,摇了摇头:“换了以前,阁老反对,对太孙是治病伤,可现在哪里还有精力掰扯这些,说句难听话,这些年要不是太孙努力维持,大殷朝存在还是不存在,尚不好说。”

    三年来发生了多少次暴乱?太孙一个人,就凭借自己的手段,柔风细雨地化解了三次危机,兵不血刃。

    底下的谈话,楼上许薇姝也在听。

    他们声音虽然滴了点儿,但以许薇姝的听力,自然能听得清楚。

    听着听着,心中就不觉有点儿难过。

    那人从去年开始实行新政,勉强缓和了些许矛盾,总算给了老百姓一条活路,要不是他,京城也要民怨沸腾。

    但显然,这些作为,对老百姓有利,对大殷朝也无多大害处,可对那些人生赢家,社会得利者们来说,却是在搜刮他们的银钱,去贴补泥腿子,着实不能忍。

    方容有手段,勉力维持,但他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和全天下的世家大族,乡绅豪富对抗,那是找死呢。

    许薇姝去了好几封急信,给他掰开来一点点讲明白,但得到的只有嬉皮笑脸的肉麻话。

    后来,她就不怎么说这些了。

    方容那么聪明,他心里能没有数吗?有数,却还是要做,那也只能由着他。

    许薇姝有时候想,她如果是直接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现代姑娘,肯定不能明白方容那家伙的坚持。

    在曾经的她,生活的时代,信仰已经没了,好些老百姓,就是心存善念,可看见有老太太倒在地上,没人的时候,也不敢过去扶上一把。

    在那个时代,人们读书学习,理想要不然就是找个稳定的好工作,要不然就是多赚钱,安安稳稳一辈子,似乎奉献啊,牺牲啊之类的东西,大多数人都不想了,最多碰上别人奉献牺牲的时候,心里头敬佩感叹一下,让自己去牺牲,那不行!

    所谓多难兴邦,或许险恶的环境,最容易出英雄。

    不过,许薇姝到底还有一个前生。

    在她是九微仙子的时候,就见过不知道多少为了一点儿渺茫的希望,奋力拼搏的英雄,在那里,有信仰存在,她曾经的好友,和曾经的偶像,就都为了信仰献出过一切,不只是生命那么简单。

    方容也是这样的人。

    宝琴扫了一眼,看了看自家娘娘。

    见她家娘娘没反应,便使了个眼色,几个小子便下楼盯上付岩。

    就算暂时不把人控制起来,也要盯着才好。

    一会儿工夫,外面的衙役就到了,只是并不惊动酒楼的客人,只是很低调地进来,把那些人拖出去扔车上带走。

    许薇姝叹了口气,自己动手倒酒,冲玉荷她们道:“你们都坐!”

    玉荷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谁也不动。

    如果是在家里,娘娘嫌麻烦,让她们坐也就坐了,如今在外面,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错。

    许薇姝一伸手,拉着几个小丫头坐下。

    “唯美食与美酒不可辜负!共饮!”

    好吧,娘娘难得放肆一次。

    玉荷没办法,只好安慰自己,如今出门在外,主子又没穿正装,到也无大碍。

    付岩口中的情报,已经没什么必要探问了。

    不过数日时光,天河变色。

    皇帝宾天的消息,轰传天下,义王被刺身亡。

    皇太孙临危受命,祭天登基。

    但是变故突生,先皇的葬礼甚至还没有完成,江南张兰芝就打出为先皇复仇的旗号,起兵谋反,京城十三个世家附逆。

    靖州这边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翻了天。

    许薇姝一句话没说,底下人就吵吵着起兵勤王,要去支援太孙去了。

    她到也不是不想去,问题是她消息比别人灵通,这些传扬开的消息,都滞后了至少半个月。

    方容早有准备,张兰芝并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到是趁机把一帮子世家给清剿了一回,只是这么一乱,又多了几路反贼就是。

    许薇姝觉得眼下有点儿像明末的局势,各地都在造反,又有点儿像北宋末年,羌国和延国虎视眈眈的。

    外面大乱,靖州也很难永远置身事外,许薇姝召集学生们,还有从京城带来的幕僚下属开了个会,分工合作,大家就都动起来,征兵的征兵,整训的整训,夜校上课,也改上‘政治课’。

    孔子风和付岩这会儿是彻底走不成,靖州戒严,许进不许出,俩人在街上溜溜达达,看到那些民壮们换上军服就是正经的精兵,再看看那些捐钱捐粮的老百姓,真是老百姓,衣服上还打着补丁呢,就推着车子来捐粮了,付岩就忍不住叹道:“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

    这会儿,孔子风想起不久之前,他还担心太孙妃有什么别的想法,可现在,他却生怕太孙妃没别的想法。

第二百九十五章

    “娘娘,太孙的密信。”

    许薇姝脚步一顿,挥挥手,让玉荷过来带着人继续舞剑。

    她走过去拿了信,用钥匙开了锦盒。

    信里面一句私密话都没有,只写着,让姝娘想办法迟滞奔赴京城的张兰芝大军以及赶过去与他汇合的其他军队。

    许薇姝皱了皱眉,想起前阵子刚得到的信息。

    太子和太子妃,还有太子妃的嫡长子,现任福王已经南下和张兰芝汇合。

    “他什么时候和张兰芝走到一块儿去的?”

    许薇姝在京城布置的消息网,那绝对是第一流的,不说连某些大臣在自家屋里说的话都能查得一清二楚吧,至少大事绝对逃不过她的耳朵。

    但福王和张兰芝的交往,她却没得到信息,看来还是不能小看了天下英雄。

    “看来有点儿麻烦。”

    张兰芝身为天下有名的名臣忠臣,他口口声声说要为效忠的复仇,诛杀方容此乱臣贼子,更别说,太子嫡长子,曾经的福王世子,方容的亲兄弟,也到了他手里头,这事儿,确实麻烦。

    “江南,江南。”

    许薇姝在脑子里回放了下地图,会义无反顾支持张兰芝的,恐怕只有张兰芝一手提拔起来的便宜小舅子,鲁明,鲁明领着差不多三万人,目前在云州剿匪。

    还有他的亲信将领冷淼。

    冷淼替张兰芝看护他的老巢。

    许薇姝摇了摇头:“恐怕根本不用我们主动出手,张兰芝那种人,怎么可能放任靖州存在?”

    她一扭头,交代了几句,就回书房开会。

    身后一群手持兵刃的人,脚步都没停下。

    如今太孙妃规定,邬堡内上下所有人,必须保证每日一个时辰的习武时间。

    一般情况,都是早晨天不亮,她亲自带着练武。

    连厨房三个年过半百的老厨娘,宫女太监,都老老实实跟着,还有几个刚从外面采买回来的小孩子。

    以至于邬堡这边肉食消耗,向来超过整个靖州的平均水平。

    自从山上建了新型的饲养场之后,靖州可从来不缺肉,猪肉,羊肉管够,牛肉最近也开始饲养肉牛,不过舍得宰杀吃肉的,大概也只有许薇姝了。

    到是有不少老农买回家去耕地。

    虽说这种牛吃的特别的饲料,肉长得比较多,体力不大好,耕地用差了些,可那也是牛,是大牲口,比人不强得多?

    牛这种东西太得老百姓看重,一时间,市场上还是很难随时随地都有牛肉吃。

    没有牛肉,鸡鸭鱼兔子,也足够靖州老百姓吃的,不敢说每天都有,隔三差五地吃上一回,那绝对是没问题。

    这几年靖州才记事的孩子们,就是听见爹娘唠叨,过去一年到头尝不到油腥味,恐怕都没办法去理解。

    一帮子大家长都说现在的孩子们娇惯,还学会挑食,有些更是连肉都不爱吃,做不好哄着也不肯动嘴。

    由此可见,靖州的老百姓真是不缺肉。

    就是这般,邬堡里采买的肉食,分到每个人口里,也比寻常百姓多出不少,不是许薇姝奢侈,纯粹是自家手下习武练功,可不像百姓们那般,只是有备无患,学个基础内功就算完了,这当真是高强度训练,若是营养跟不上,身体说不得非要垮掉。

    玉荷带着舞剑,不多时,太阳便升到当空,宝琴招呼了声,所有人直奔食堂。

    今天食堂里到处是叽叽喳喳说话声。

    宝琴和玉荷才一坐下,周围就围了一圈人。

    “宝琴姑娘,我听说有乱臣贼子对太孙不利,咱们靖州是不是要打仗了?”

    “玉荷妹子,下个月的马草还是翻两倍收啊?我侄子说,好些牧场主都加班加点,就想着大赚一笔,要我说,哪里用得着,原价收也无妨,何必给那些外族人赚便宜。”

    别看大殷朝和羌国的关系僵硬,可靖州的集市上,羌国的马十分受欢迎,两边的商人交易做得好得很,羌国那边来的马商,就愿意和靖州人打交道。

    许薇姝也开始养马,不过,外面来的马匹,还是多多益善,不光是马,连马草都收。

    现在最怕羌国和大殷朝开战的,怕并不是内忧外患无数的殷朝,而是羌国自己。

    他们不少牧民,就指望从靖州运过去的粮食过日子。

    宝琴和玉荷让问得皱眉,斥了几句,就让他们快点儿吃完饭去做事,别胡思乱想。

    其实,两个丫头心里也不安稳。

    她们比底下人知道的多些,但又没有许薇姝那样镇定,明知战争也许无可避免,想到自己眼下如此安宁祥和的日子,快要过不下去,总是心中不安。

    哪怕是这些底层的小人物,也不是看不明白世事。

    许薇姝紧急把手底下的人都召集起来开会,一开就是连续不停,所有人都不能回去休息,她简直觉得自己快成了后世那些有关部门了,一有什么事就开会开会。

    可三个臭皮匠,确实能抵一个诸葛亮,许薇姝就算颇为自负,不怕打仗,也还是得把大家伙召集到一块儿,群策群力,才能安心。

    不过,第一件事,却是安排下去,把先皇宾天的消息传开,邬堡上下,也都要穿素服,禁婚嫁等等,总不能皇帝都死了,这边还笙歌燕舞的。

    许薇姝是孙媳妇,也得第一时间穿上孝服。

    老太君去的时候,孝服就做了不少,这会儿翻出来就能用。

    府里紧张的气氛,多少也影响到街面上。

    至少好些茶楼酒肆的客人们,聚在一起谈论的东西,从话本小说,生意买卖,变成了家国天下。

    付岩坐在茶楼上,一身衣服早换成白色,脸色凝重,他一路奔波,当初皇帝宾天的事儿又没传出来,他也不好在路上戴孝,如今自然该补一补。

    那位陛下别管对别人如何,对他们这些亲信,还是礼遇有加。

    远远眺望,不远处依山而建的,就是那位娘娘常住的宅院,极为阔朗,大宅院简直囊括山水,自成一体,瞧着能说一句违制,问题是整个邬堡都是人家的,此处天高皇帝远,到没人去计较。

    看了两眼,忽然毛骨悚然,好像有什么人正盯着他,付岩连忙缩头,叹了口气。

    一开始,他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找太孙妃,但现在全邬堡戒严,出入都必须登记审查,太孙妃也没和过去似的,三天两头上街,他就是想去找那位娘娘,都找不到门路。

    心气不顺,一扭头,就见孔子风盯着外面发呆。

    “……你说说,你又不是靖州人,怎么比人家靖州的老百姓们看着还惊慌失措的!”

    孔子风皱眉,“你看!”

    一匹骏马疾驰而至,随着风,奇怪的,略显尖刺的铃声特别响亮,听到动静,老百姓们尽皆躲避,推着车子给他让路。

    周围就有客人惊讶道:“天啊,这是驿站加急急报,难道要打仗了吗?”

    其他人也哗然。

    谁都知道,靖州这边驿站传递消息本来就很迅速,像什么八百里加急之类,在大殷朝来说,就是极快速了,但靖州寻常消息书信,只要肯出银子,也有这么快。

    毕竟,别的地方送信的人,肯定不会个顶个都是高手,像这种加急急报,肯定是大事。

    果然大事临头。

    张兰芝下令手下大将冷淼,带了五万精兵作为先头军队,正向靖州方向而来,看速度,最多半月,一定能抵达。

    这么兵士,总不会是接许薇姝去吃酒宴的。

    邬堡里人多,许薇姝也没特意隐瞒,此事一天之内,整个靖州就传遍了。

    听到消息,老百姓们脸上隐隐约约带着一点儿焦躁,并不是恐惧,而是亢奋,好像人人心里点了把火。

    此地不光是土生土长的靖州人,靖州穷山恶水的,本来才有多少人口,大部分都是外面逃难来的。

    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死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找到个好地方,过上安生日子,成家立业,眼看着有奔头了,居然又要打仗。

    老百姓们可没几个天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天下名臣,不在乎他有什么忠义名声,也不关心张兰芝那些冠冕堂皇的口号,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商铺,自己的田地,要是那个什么姓张的打过来,自家的农田要不要交税?自家的孩子还能不能上学读书?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孔子风扫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五十多岁,头发都白了的老汉冲进铁匠铺,非要订购一把最好的砍刀,还要三十斤重的。

    铁匠登时就乐了,“老人家,您别说能不能拿动,就是拿动了,也用不着您上战场,咱们靖州的好后生多得很呢。”

    连哄带劝地,好不容易才把老爷子给劝走。

    这下,连付岩的面上,也多出几分忧虑。

    “咱们要不要离开?”

    靖州要打仗,可冷淼手底下有五万精兵,不是一般的精兵,那是张兰芝赖以成名的精锐,碰上别的军队,以一当百绝对没多大问题。

    他相信,靖州这边拿出五万兵来,应该问题不大,可战斗力方面,他就不知道了。

    更何况,张兰芝能拿出来的,可不只是五万,哪怕他正主攻京城,也不缺少后援。

    付岩虽然看到过老百姓们抓刺客的彪悍,可个人勇武,和军队作战那是两码事,他对一个女流之辈领兵,可是半点儿不放心。

第二百九十六章

    孔子风愣了愣,半晌才苦笑:“我们还能去哪儿?”

    付岩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下乱世,天地虽大,却无一片净土。

    靖州已经算是人间天堂了。

    举目四顾,大部分老百姓都相信那位娘娘,至于另外一小部分惊慌失措,带着行李狼狈逃窜的,好像也没人理会,连城门都按时关闭,按时开启。

    粮食铺子照常营业,商人没做囤积居奇的事情,老百姓们抢购的多,可也不至于太过慌乱。

    主要是这些铺子大部分都是人家太孙妃娘娘的产业,这些年来,靖州高产粮食极多,听说有好几个大粮仓都堆积如山,整个靖州所有人加起来吃个三年五载,估计都吃不完。

    就算有战争,也不至于三年五载连点儿粮食都生产不出来吧。

    在整个靖州城的老百姓们,还处于慌乱状态的时候,许薇姝已经派出小股侦查部队去搜集各种情报,准备打上一场硬仗。

    目的不只是胜利,更要拖住军队,最好让他们把更多的人手投放过来。

    方容希望她能迟滞张兰芝的进攻速度,如今,对方主动往靖州跑,到是省事儿了,当然,靖州这边的大家伙,难免要受到一点儿惊吓。

    许薇姝叹了口气,长方形的会议桌后面,一群年纪都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人,正紧紧张张地对着地图小声说话。

    讨论了半天,负责后勤的老熊忽然站起身,猛地一拍桌子:“坏了,去年专门为了娘娘寿辰圈养的野山羊怎么办?张家军要进入靖州,绝对得过后山,到时候我家羊还不得遭祸祸!”

    “等你想起来,羊早没了。”

    旁边他的副手翻了个白眼,“不只是羊,还有咱们的养鸡场也得搬家,不过别担心,等正日子,咱们准备的东西都能用得上。”

    阿生一下子就笑起来,会议室里气氛顿时缓和,回头挑眉道:“娘娘,咱们绝对不会让那些人进入邬堡,您就安安心心地准备大寿,到时候举城欢庆,我为娘娘舞剑贺寿。”

    许薇姝摇了摇头,撑着下巴微笑:“好,看你们的本事。”

    御敌域外,总比在家园附近防守,更让人安心。

    不过,她还年轻呢,办什么大寿?

    许薇姝从不曾过过生日,她到了这个时代,父母故去,发生的事情也多,连生辰都不怎么记得。

    没想到今年方容忽然说要给她过生日,明明远在京城,连人都看不到,却把她手底下的那些人都给笼络了过去,要给她办一回盛大的寿宴。

    许薇姝的生辰是七月初十,真算起来,果真是近了。

    方容非要办,那就办吧。

    许薇姝就过一次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个生日。

    玉荷和宝琴,还有靖州上下,都为了这次寿辰做了大半年的准备,还要召开最盛大的庆祝活动,满城老百姓都要在自己的家门口大开筵席,准备自己最拿手的美味佳肴,邀请别人共享。

    到时候,全城轰动。

    她的学生们也准备了好多节目。

    许薇姝没看到计划书,不过,看宝琴和玉荷她们都特别兴奋,就觉得所谓自己的生辰,更多是手下人找个机会好好乐呵乐呵,和后世的国家纪念日一个性质。

    没想到,满城百姓高高兴兴地准备节目,让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搅合的不成样子。

    时间紧迫。

    许薇姝还在开会,底下的行动早就开始了,总不能等他们磨磨唧唧把会开完再干活,那样说不定冷淼都进了靖州。

    冷淼此人年纪很轻,只有三十五岁,是张兰芝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爱将,自幼熟读兵书,军事天分很高,十七岁就跟着张兰芝,为他立下过赫赫战功。

    年轻有才的人,多自傲,他这一次也没把许薇姝放在眼里。

    前些年许薇姝声名远播,都说她武功高强,一来靖州就率领为数不多的官军剿匪,还成功剿灭盘踞多年的马贼。

    可在冷淼看来,马贼算什么东西!

    换了他,或者说任何一个优秀将领,带着还算可以的士兵,就能把一帮子土匪打得屁滚尿流,端看愿意还是不愿意了。

    大殷朝再武备松弛,正经的官军也不可能打不过马贼,不过是地方上偶尔出现些官匪勾结的情形,那些官兵们懒得花力气去剿而已。

    土匪没了,他们不是少一条财路?

    冷淼是江南出生,江南长大,他终究还是不明白江南那边的水匪,和靖州这等穷山恶水出来的马贼有什么区别!

    那些马贼可也有好大一部分曾经就是正规军,只是和羌国作战溃败逃窜,入山为土匪。

    正正经经的边军,再差也不是太平军队能相提并论。

    许薇姝的人轻而易举地剿灭这些马贼,在真正懂行的人眼里,那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当然,冷淼还是很细心,他虽说没把许薇姝当回事儿吧,也知道自己这五万人马直奔靖州,对方不可能发现不了,早早就派出夜不收,前面五里探路。

    “咱们的粮草补给怎么样,跟得上吗?”

    这一次出来,冷淼带的粮草不少,随行的辎重就跟在后面不远处,士兵是五万人,可光辎重部队就有八千民壮加一千多士兵。

    “前面就是王家集,探子刚回报过,风平浪静,不如就驻扎一日,稍作休整。”

    冷淼的副将于亮看了一眼士兵,低声道,“大家三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饱饭,还是休整休整,也省得靖州兵以逸待劳,损失过大。”

    于亮也没觉得靖州那边是大问题,可现在他们带的都是精锐,可受不住损失,哪怕用一个换十个,那也是大吃亏!

    张大人积攒了几十年,也就这么点儿家底,真要给他败干净……那可绝对会死无全尸。

    冷淼想了想,就点了头。

    他先带一千先锋军过去看看,剩下的大部队就地扎营。

    王家集离靖州不远,是个很贫困的小山村,村子里多是猎户。

    大军一到,老百姓们都躲了起来,没几个露脸,到是村正领着几个村中族老来迎接。

    “军爷,房间都准备好了,您瞧瞧,全是咱村子里最好的房子,保准让您住得舒坦。”

    冷淼四下看了看,又见了早来做准备的探马,知道这里确实只是个乡村而已。

    王家集的老百姓说话带乡音,男女老少都在,不至于是什么陷阱。

    不过,和传说中的贫困,到有点儿区别,整个村子到处是石头建成的房屋。

    鸡鸭很随意地在院子里跑,一条小河里头有不少野鸭子,此时是傍晚,按说不是吃饭的点儿,但挨家挨户,都有炊烟,隐隐约约,甚至能闻见肉香。

    那帮子士兵肚子咕咕直叫,口水横流,连脚步都有些迈不动了。

    村正连忙笑道:“正好是饭点儿,各位军爷,不如就随意用些酒菜,让我们招待一番,尽尽心意。”

    冷淼点了点头,扭头吩咐于亮给钱。

    他可不是那些个和土匪没两样的乱兵,江南富庶,给的军费不少,如今虽然也许给不了村子多少钱,意思意思,还是应该的。

    村正也没推辞,大大方方就收了。

    于亮就觉得有些奇怪,坐下来等着吃饭,顺便张望了张望,看见有几个小孩子探头探脑,不觉更是惊讶:“你发现了没,这地方怪怪的,老百姓们见了咱们也不害怕!”

    冷淼和其他人也很诧异。

    以前他们别管去哪儿,老百姓肯定是躲得一点儿影子也找不到,就算有时候能抓住几个,那也是畏畏缩缩,吓得浑身发抖。

    就刚才他们进村的时候,那帮子放牛娃都没给吓跑了,还笑眯眯给他们指路来着。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就摆上来。

    有一大盆子鱼虾,还有一些蔬菜,大馒头,白面的,直接用盆子装。

    冷淼顿时给吓了一跳,愣了愣,连忙道:“破费了,太破费了,村正不必客气,只要送些杂粮的干粮过来,让我们饱腹即可。”

    村正大笑:“哎呀,那可对不住了,军爷,今年咱们这儿没种什么杂粮,到是有点儿红薯,不过那玩意是为荒年准备的,平时当零食吃吃还行,我家娃子就爱吃红薯干,要不一会儿给各位军爷弄点儿尝尝?”

    冷淼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听不太懂这人的话了。

    “看样子村里收成不错?”

    “托福,托福,还过得去。”

    这边正闲唠嗑,于亮从外面回来,额头上都是汗珠,凑过来低声在冷淼耳朵边道:“兄弟们吃的东西……跟咱们一个样。”

    一句话,冷淼差点儿没把自己噎死。

    如今是什么年景,各地都闹灾,连地主家也早没了余粮,一天能吃个半饱,那是条件好的,可这地方到好,随随便便就给他们一千先锋一大堆白面馒头,可着劲吃。

    早知道,他把自家那五万人马都拉过来算了,何苦放一多半兄弟在外面山地旁安营扎寨?

    一顿饭吃的所有人挺着肚子,连走都不愿意走。

    冷淼和于亮还好,到底是当官的,少不了他们吃喝,可那些士兵,吃着吃着都掉起了眼泪。

第二百九十七章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

    “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

    于亮吃饱喝足,溜出来,见自家那些弟兄们,个个都大着肚子坐在院子里说话。

    一路奔波,本来累得根本没了力气,但眼下这个王家集太让人惊喜,一时酒足饭饱,却睡不着觉了。

    “将军!”

    “将军!”

    于亮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抬头看过去,只见十几个孩子一边剥玉米,一边背书。

    于亮到不是不认字,不过,正经的兵书读过一些,四书五经也稍微会点儿,并不精通,这会儿就听不出来那些孩子们背的是什么书,心下啧啧称奇。

    “那孩子瞧着还不到五岁吧,居然就启蒙了,看来这村子里文风极盛。”

    尤其是这些小孩子见人都大大方方,十分有礼貌,比京城那些贵族人家的孩童也差不到哪里去。

    应该说,这些孩子更有特点!

    至少贵族家的小公子,肯定不会坐在石头上帮家里人干活。

    于亮坐了一会儿,那些小孩子已经干完活,嘴里背着书,凑过来围城一圈玩游戏。

    两个人手拉着手站着,另外一个从他们的手臂上跳过去,要不然就一个人双手撑地,另外的从他背上翻过去,还有人直接踩在梅花桩上面开始舞剑。

    于亮眼看着两个差不多六七岁的孩子,拿飞石去打旁边一颗树上挂着的各种大大小小的陶瓷罐子。

    噼里啪啦的,声音清亮,居然还有点儿音乐般的韵律,并不特别嘈杂难听。

    “不得了,这帮小孩子个顶个一心多用呢。”

    玩累了,孩子们才聚在一处拿着水壶喝水,于亮才有机会凑过去说话。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良,今年六岁,叔叔,你们是当兵的吗?”

    于亮一怔,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我们是官兵,放心吧,不祸害人,和土匪不一样,别怕!”

    王良有点儿奇怪,看了于亮一眼:“我当然不怕了,就是因为有军人保家卫国,我们老百姓才能过上安稳日子,要是没有军人,我们哪能安心吃饭,安心读书?等我读完了书,将来也要去当兵,做一个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大将军!”

    话里话外的自豪感,扑面而来。

    于亮吐出口气,心中也暖洋洋的。

    他以前从来没听过这种话,更不觉得当兵有什么了不起!

    当年他吃不上饭,老娘也快饿死了,这才被逼无奈去当兵,拿自己换了一两多银子,老娘最后也没救活,当兵对他来说,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不过得了冷将军的赏识,他虽然是粗人,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所以为他效命。

    至于什么尊重……他从来也没想过自己能得到。

    旁边的孩子们也叽叽喳喳说起话来,有一多半想当兵,还有想进靖州商会,要做生意的。

    有一个很雄心壮志。

    “我要努力吃饭,一天吃三个大馍馍,努力读书,努力长高,长大了要去邬堡,要给太孙妃娘娘做事,我娘说了,太孙妃娘娘救了我们一家,给我们地种,免费给娘和弟弟治病,我们得知恩图报。”

    于亮:“……”

    他甚至没有特意探问,就看得出来,老百姓们对靖州那位太孙妃,感恩戴德。

    如果知道自己是奉命擒获那位,押去威胁太孙,估计还没离开王家集,就已经让愤怒的老百姓给撕碎了。

    吃人家的嘴软,有那么片刻,于亮甚至觉得他们这么在人家这儿大吃大喝的,不大妥当,回过神不由失笑,他这是犯了哪门子毛病,虽说自己自认为不是那种祸害老百姓的兵痞,但也并没有把老百姓放在心里过。

    以前行军打仗,到地方上为了搜刮粮草,人头也不知砍了多少颗!

    就是自家那位颇有侠义心肠的将军冷淼,同样不怎么把老百姓看在眼里,这会儿矫情个屁!

    于亮吩咐下去,让布置好岗哨,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

    “趁着现在靖州那边还没有防备,兵贵神速,我们一举拿下靖州城,抓获许氏,带回京城!”

    这一次大功告成,他可要好好歇一歇,回家也娶个媳妇,于家只剩下他一根独苗,总得留下香火才是。

    房子很好,床铺柔软,被子也舒服。

    于亮虽然提着小心,但还是免不了困倦,没一会儿,就陷入梦乡。

    村正大大方方拎着灯笼,手里还牵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四下检查了下,看看这些当兵的有没有缺东西,碰见站岗放哨的士兵,还打声招呼,叮嘱两句。

    “小兄弟,咱们村子毒蛇多,蚊虫也多,你们可仔细些,真让咬了说不得得受罪呢,我家就在村东头,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派人过去找我就是,我年纪大了,觉少。”

    他这么客气,那些当兵的心里头舒坦得很。

    一离开这些人的视线,村正身边的孩子就乐了:“好家伙,这帮家伙可真自大,就那点儿岗哨,连个暗哨都那么明显,别说咱们娘娘的亲军了,就是咱们村里的几个团练,拿下他们也费不了多大工夫!”

    这小子真的是村正的孙子,只不过一早就去邬堡读书,如今跟着阿生,算是许薇姝正经的徒孙。

    他在村子里有一帮小伙伴,平日也跟着团练民兵进行一般的军事训练,偶尔还能充当一下教官,也是无法无天的主儿!

    “爷爷,你们惊醒点儿,我去通知我家先生,等摸清楚情况再说。”

    村正也不以为意。

    就村子里那点儿人,在他眼中就是瓮中之鳖,已经跑不了了,端看什么时候收网而已。

    这孩子动作快,阿生的动作也不慢。

    下半夜不到,阿生亲自带了百十个侦察兵进村,一千多人,连点儿声响都没闹出来,有个把岗哨机警,听见动静负隅顽抗的被杀了,其他人一网成擒。

    冷淼被捉的时候,正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往外逃跑,还想抓一个孩子为人质。

    可惜,那孩子才七八岁,一脸稚气,吓得一边哭,一边拿巴掌大的小匕首在他腰上捅了一刀。

    等他被抓过去见到阿生时,实在不敢相信,对方的头领,居然是年纪如此之小的一个孩子。

    他很清楚自家手下的势力。

    哪怕是被人有心算无心,哪怕是在敌人的地盘上,但要他手下这一千多精锐里的精锐,悄无声息的都栽了,那简直不可能。

    至少,他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

    如果敌人是个百战名将,那也就罢了,他技不如人,认栽也无奈,偏偏领队的只是个孩子!

    “这不可能,你,你使了什么妖法?”

    “你怎么不说是仙法,或许老天爷看不惯你们倒行逆施,就是帮我们呢!”

    反正阿生肯定没心思告诉他,这叫特种战术,除了自己这百十号人,邬堡里也拿不出第二支如此优秀的侦察兵了,这是娘娘亲口承认的。

    冷淼冷着脸,看到对方轻轻松松把他身上的印信搜刮走,又换上他们的衣服,兴高采烈去偷营。

    他一个劲儿地想,不可能会成功,不可能!

    对方显然不怎么把冷淼当回事儿,连捆他也没有,就是有两个小士兵在门口守着,还在一边嗑瓜子聊天。

    “我听阿生哥说,这人是个将军,还是主帅?”

    “真的假的?朝廷那些将军有那么蠢吗?我记得咱们研讨高军神战例的时候,他老人家用兵如神,时而走堂皇正道,时而奇峰迭起,便是咱们娘娘事后分析,还说不一定能把得准高军神的脉,怎么现在朝廷的主刷,傻到和先锋一起行动?”

    两个小战士百思不得其解。

    冷淼脸色涨红。

    他哪里是不懂,分明是疏忽大意,没把小小靖州放在心上。

    这一次他亲自来靖州,也是因为张兰芝张大人重视此事,要求底下务必‘请’太孙妃娘娘进京一趟,他总觉得自己是大材小用,现在看来,着实自大的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冷淼昏昏欲睡,心里总提着一口气。

    一直到天亮,没听见动静,他这才松了口气。

    李副将他们肯定是察觉有异,没让偷营成功,那就好,也许还有转机。

    结果,天一明,冷淼被带去食堂吃饭时,就看见外面居然变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

    到处都是帐篷,或走或站,好些个身上皮甲被扒走的士兵,近乎麻木的在干活。

    冷淼心中顿时凉了。

    他以为靖州人要是一战而胜,肯定要到他面前来耀武扬威,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什么动静也没有。

    就好像自己做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不在意,有时候更让人难以接受。

    冷淼咬牙切齿,怒道:“你们要干什么!”

    周围看管的士兵,瞥了他一眼,也没说话,还是阿生在附近,显然也知道冷淼其人,对他有几分好奇。

    “似乎问反了,好像应该是我们问一问,你们要做什么?惑乱天下?姓张的也想当皇帝?”

    阿生挠了挠头,“姓张的也太没自知之明,哪怕是几十年前,他的政务水平就一般,纯粹靠拍马屁上位,现在也没多大的长进,连给我们家太孙和太孙妃提鞋都不配,还是别打这种主意,省得遗臭万年。”

第二百九十八章

    “你,你……”

    冷淼顿时被气得差点儿吐血!

    这才是胡说八道,他家大人能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寒门进士,做到江南巡抚的位置上,当然不可能没有能力。

    天下人谁不知张大人的名号!

    “那我来算算你们那位大人的功绩?对了,他上过战场,不过,好像没和羌国和延国打过,当年高军神给了他八个字的评语,自高自大,纸上谈兵!所以陛下哪怕把他当亲信,也只肯让他去必胜的战场上镀镀金,像什么剿匪啦,镇压一下连把刀都没有的所谓义军,正经真和人家羌国铁骑对上,那还是算了。”

    “不过张大人是文臣,不会打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治理江南多年,江南还是年年凑不齐赋税,老百姓们过不下去,朝廷又拿不全税款,到是养肥了一大群蛀虫,怎么算,张大人不合格。”

    冷淼吭哧半天,脸色涨红,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闭上嘴,哑口无言。

    他可以说,自家大人不是不知兵,他自幼也是熟读兵书,江南乱民四起的时候,正是张大人坐镇江南,京畿要地,才稳若泰山。

    可他说不出口。

    作为亲信,他自然看得出来,大人多多少少有一点儿养贼自重的意思在,剿匪也不太尽心尽力,当然,遇上流民起义,遇上那些想称王称霸的,还是愿意镇压一二。

    这些人显然对所谓的天下名臣,文臣之首,毫无敬意,只有轻蔑和鄙夷。

    不知为何,冷淼想起他见到的那个小村子,那若不是许薇姝故意做的障眼法,眼前这个小小少年,似乎就变得的确有资格嘲讽自家大人了。

    沉默下来,冷淼不肯再和这些人对话。

    许薇姝似乎对他们不大在意,并没有杀了他们,或者严格看管。

    大部分士兵都被押送去山上干活去了,每日早出晚归,一开始冷淼和于亮一些将领还担心这些士兵的生命安全,后来看他们虽然累得不行,一回来便倒头就睡,不过个个精神气十足,听说每日都能吃肉,至少能吃七八成饱,到像是比他们这些军官们吃得好上很多,连一些小将领,也愿意去做工了。

    唯一的好消息,靖州这边的规矩,每天下午会有人去四下宣讲邸报。

    报纸上什么消息都有,哪怕是军国大事,也有人述说评论。

    作评论的也不知道是谁,还算有几把刷子,连他们兵败被俘之事,也占了一个版块儿,评论很公允,虽然说的他们不是很好听。

    再之后,许薇姝好像封锁了他们战败的消息,也不知怎么骗过大人,又骗来两次援军。

    那两个带队的同僚,没几日就和他相聚,几人以前在大人面前,还偶尔有些龃龉矛盾,如今同病相怜,到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时间一日日过去,冷淼的心越来越麻木,已经从天天想着大人来救他们,到只是挂念家中娇妻爱子。

    就在他以为,直到自家大人攻破京城,抓住太孙,逼迫许薇姝放人,自己才能回家的时候,靖州这边气氛忽然又变得凝重。

    邸报有三日没再泄露消息。

    他们那些被俘虏的士兵们,也有好几日没被派出去做活。

    于亮心中不安的很。

    以前看着弟兄们被逼着去做活,他心里不痛快,现在都老老实实被关在一块儿,他更不安。

    “将军……你说会不会要杀了我们?”

    冷淼皱眉:“应该不会,你见哪家要杀俘,还给俘虏好吃好喝地供着的?”

    在他看来,顿顿有白面,那就是供着,如今佛祖神仙,也不一定有这样的待遇。

    于亮一想也是,到底松了口气,只是还免不了辗转担忧。

    终于,外面来了两个年轻小伙子,所有俘虏都被集中,分批带走,冷淼和于亮也终于被带了出去,进了那座靖州城。

    冷淼反而松了口气。

    靖州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过,已经在外面受了这么长时间的教训,他也不至于觉得恨不能接受。

    似乎这样的靖州,反而让他松了口气。

    他败给的是一个能把穷困潦倒的地方,变成如此繁华所在的太孙妃,而不是区区一女流。

    邬堡就在眼前。

    所有人都在忙乱。

    一匹匹甚至只在传说中见过的宝马整整齐齐地立在门前,马车也多。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位娘娘,虽然她根本就没穿正装,也没有满头珠翠,甚至只穿了一袭旧衣,可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整个邬堡大门前鸦雀无声,除了她,其他人完全没有存在感。

    “六月二十五日,延国联合羌国犯边,太孙亲自领兵迎敌,前江南巡抚张兰芝不顾外敌,威逼京城,现在京畿要地,危若累卵,我不说废话,只说一句,若是朝廷大乱,羌国入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靖州大好儿郎,这一战,许胜不许败!”

    “是!许胜不许败!”

    无数士兵,轰然应是!

    冷淼只是过去让那位太孙妃看了一眼,就直接被扔过去帮着装粮草,处理各类后勤事务。

    他本来还想嘲讽几句,这位太孙妃到是心大,敢用俘虏做这种活儿,结果一扭头发现,他手底下那些精兵,至少有一多半儿都特别积极,不光是干活积极,还积极管束别人。

    反正他也不明白,怎么短短时日,自家兄弟就对人家俯首帖耳了。

    于亮到是能理解,他和底下士兵的关系更亲密些,听他们义愤填膺地说过老百姓过得有多苦,丰年也饿肚子,只是饿不死,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一条人命就没了,人命在这样的乱世,比什么都不值钱。

    “太孙妃不一样,太孙妃是真心把人命当人命,对老百姓们是真好,要不是我还拖家带口,家眷都在江南,说什么我也愿意做个靖州人。”

    于亮也只有无言,他不知不觉也开始觉得,自家大人败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应该说,张大人的失败,才是最正常的事情。

    江南兵,不能和靖州兵比素质。

    数量上再多,那也是滥竽充数。

    靖州这边出兵之前,地图早就准备好,情报消息详细至极,推演过无数次,做过无数的预案。

    具体预案,他们这些俘虏当然不会知道,不过平常吃饭,听那些人聊天,听了这么长时间,对各种新鲜名词早就耳熟能详,一听了之后,于亮就觉得,和人家靖州这边的将军比,自家那些同僚根本就不叫会打仗。

    于是,不过三个月之后,太孙妃入驻京城,代替太孙统摄大殷朝,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许薇姝进京之时,宫中早就一片混乱,整个皇宫都被烧毁了一大半,好多皇子,除了附逆的几个小皇子,其他的都死了,据说不是张兰芝下的手,有受惊过度,意外身亡,还有的是死在了大火中,各种原因,已经没办法考证。

    只是京城一片萧条,户户见哭声。

    太子的嫡长子,现任福王,人到是没死,只是变得疯疯傻傻,被擒获后,太孙妃连见都没见,直接把他们往东宫里一扔,封闭宫门,东宫是当监牢用了。

    许薇姝也确实没有心思管那些朝廷中大臣们的扯皮,讨好,谄媚,上赶着投诚。

    方容那边的战事吃紧,情况并不算太好。

    许薇姝三下五除二,用十分粗暴的手段一举压服朝廷,所有还有磨磨唧唧纠结谁是正统,不能杀了张兰芝,他是忠臣,还有什么附逆的皇子该怎么处罚之类事情的大臣,全都一概赶回家去。

    先看了看朝廷的国库。

    户部那边自然是不能不给看,只是国库里一堆欠条,银子完全不够用。

    那些个因为战乱损失很大的世家大族,还有好些官员,只好又让许薇姝剪了一回羊毛。

    许薇姝说的客气,没办法,朝廷战事吃紧,前方将士需要粮草,兵器。

    这一下子,许薇姝的名声就坏了大半。

    好些人叫她死要钱的商贾娘娘。

    许薇姝也不在意,所有尸位素餐,跟不上她工作进度的大臣都让年纪轻轻,从靖州带来的小孩子给顶替了去。

    一开始,那些大臣们各种阴奉阳违扯后腿,只想着看这帮小孩子的笑话,没成想,人家不吃他们那一套,人家管理事务的方法,自成体系,分工分得很细致,办了两次学习班,把下面的小官,小吏就给提拔起来,很快,好多大臣就觉得自己无立锥之地。

    其实不是那些年轻的孩子真的很能干,他们也犯错,犯过很多错,但所有的错误,似乎只犯一次,成熟的非常迅速。

    更多的官员,老老实实地听从命令,太孙妃说什么是什么,特别乖巧,到弄得其他人满头雾水,只好承认那位娘娘手段高明,不知怎么笼络了朝臣。

    许薇姝敢这么干,还得感谢夜行人的支持,她脑子里记录的各种信息太有用了,大臣们藏着掖着,不轻易示人的秘密,她很随意就能摆在明面上,不愁官员不听话。

    在大殷朝,能绝对清白无辜,身上没有隐秘的人或许有,官员一个也无。

    还得感谢羌国和延国的攻势严峻。

    有外敌入侵的时候,朝廷机器运作,就自然而然,要顺畅一些。

    许薇姝把京城的事儿理顺了,方容那儿顿时压力减轻,战局开始扭转。

    羌国和延国,说白了是两个国家,还是有深仇大恨的国家,他们之间的联合,又怎么可能顺顺利利?

    刚一入夏,捷报频传。

    随着天气转暖,乱象纷呈的大殷朝,似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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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仙穿越,积攒功德夺天下!
这个天下,有德者居之。国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