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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弄雪天子     国姝txt下载     国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四章 孩儿

    车队走得特别顺畅,和以前狼狈的逃命相比,如今是真正像一家子出门旅行。

    还是那种不差钱,一应事务有人打理,只要尽情玩就可以的豪华旅行。

    除了坐车有点儿颠簸,坐船也晃荡的不舒服,略有些晕船之外,到没别的坏处了。

    许薇姝闲来无事就爱把球球和小白拢到身边逗弄,两只小家伙也愿意陪她玩耍。

    连球球都显少有特别傲娇的时候。

    主要是许薇姝秘制小鱼干实在美味可口,别说球球了,小白都爱得不行,比肉骨头还喜欢。

    连家里的下人们都觉得这东西是最好的零食,只是实在不好意思去抢主子家宠物的口粮,只能凑合凑合闻闻味儿。

    许薇姝坐在车上,也懒得看书,这会儿方容在前面的马车里,他那儿总是人来人往,事情繁杂,她也不想过去自己给自己找事,一时无聊,便拿了针线篓子给球球和小白做衣服玩。

    从江南回来,买了好些布料丝绸,拿回京去送人都富余的很,这会儿扯几匹,给小宠物做点儿衣服也挺合适的,以前球球和小白的衣裳,都是针线房的人用碎布头拼接而成,还是许薇姝指点过,上面绣了两只小宠物萌萌的头像,颇为可爱。

    如今正正经经拿好布料制作,却是显得十分奢华。

    许薇姝刺绣一般,手工活却是一流,给球球缝制了一顶黑皮子配棉布拼接的小帽儿,有点儿像民国学生佩戴的那种学生帽,戴在球球的脑袋上,它那副傲娇的小模样着实讨人喜欢的紧。

    玉荷和宝琴见了都说好,还想给阿生和毛孩儿他们一人做几个,出门戴着挡风又遮阳。

    没一会儿,前面车马停下。

    道边搭起帐篷来,这一套流程大家都熟练的很,许薇姝他们一下来,就直奔最大最好的帐篷里去。

    才坐下,方容也过来了。

    袁琦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抱着个大木桶,木桶有半人高,上面冒着热气,显然盛着热水。

    许薇姝扫了一眼,第一个感觉就是会武功就是好啊,至少出门在外,在这个很有可能找不到旅店住宿的年代,想洗澡就得有一把子力气。

    方容懒洋洋趴在软垫上,一动不动。

    许薇姝摸了下他的头发,一头灰黑,衣服也脏的不行了。

    这家伙最近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毛病,喜欢穿白衣服,一会儿就得换一套。

    不过也好,更有动力努力赚钱。至少许薇姝以前赚钱的动力,除了养活自己,就是为了散出去积攒功德,现在还添了一样,要养美男子。

    只有富婆才能养特别喜欢的小白脸,如今她也过上这种日子了,别说,想想就带感的很。

    许薇姝忍不住笑了笑,然后让玉荷她们出去,袁琦也摸着鼻子向外走,清空了帐篷里的人,她就伸手把自家男人扒干净,扔到木桶里去。

    方容的皮肤看着比较娇嫩,可拿刷子刷半天,也只是稍稍有些红而已。

    许薇姝顺手就摸了两把,滑不留手,触感极佳。

    只可惜在外面,除了洗个澡也不能做什么,给他洗干净就又弄出来,塞到软绵绵的被子里拿毛巾给他擦头发。

    稍微擦干一点儿,袁琦就回来又把方容给抓走了,男人那边的事情貌似挺多的,许薇姝不肯跟去,好不容易能偷闲,还是别老自找麻烦,只将玉荷她们叫来,让一群漂亮的小姑娘陪她玩游戏。

    扑克玩的多了没意思,还是玩天黑请睁眼。

    在座的都不是笨人,能混到许薇姝身边伺候的丫头,哪个不是冰雪聪明,许薇姝和她们玩,又不肯用内力作弊,想赢一样要费好大的力气,当然,大体还是赢多输少。

    一群丫鬟们主要目的就是哄自家主子开心。

    主仆几人正玩的高兴,后面就有个侍卫骑马上前通报:“娘娘,蒋妈妈派人来道,说是小娘子哭个不休,哄都哄不住,她们担心嗓子再给哭坏了……”

    许薇姝皱了皱眉:“雯姑娘没去看看?”

    “听说雯姑娘去看了两回,只是这会儿头疼的厉害,刚用过药,如今睡了。”

    许薇姝想了想,就让人把孩子抱过来,一看就知道这是衣服穿的不舒服。

    小娃娃如今穿的是一身红绸的小衣裳,绣工绝佳,上面是大片大片精致的花纹,很是漂亮。

    就这么一身衣服,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必然是价值高昂的工艺品。

    问题是,给孩子穿衣服,不能只看漂亮不漂亮。

    当初许薇姝是拿棉布给她做的小衣裳,并没有绣什么针线,只在衣服角上绣了囡囡两个字,做好了还曝晒,浆洗,揉搓的极为柔软,不刺激皮肤了才拿给孩子去穿。

    现在换成这样的衣服,孩子不哭才有鬼。

    许薇姝直接让人把她用旧睡袍改的小肚兜拿过来,给孩子换上,再把新衣服小心地穿好,虽然热了一点儿,小娃娃还是瘪着小嘴伸胳膊踢腿,好歹不哭了。

    奶娘顿时也松了口气。

    没等雯姑娘来接孩子,哄了一会儿,许薇姝便让人把孩子又送过去。

    人刚走,就听下面丫鬟说,雯姑娘醒了,想见见女儿,玉荷和宝琴都不由翻了个白眼:“什么东西!”

    “娘娘,您未免对那个雯姑娘过于纵容,还是要立立规矩,要不然回去后怎么管家理事。”

    那雯姑娘算什么,每次在自家主子面前说话,头都抬得高高的,只能看见个下巴,说话也是自称‘我’,前阵子对孩子不管不顾,现在却摆出一副特别怕主子和她抢孩子的模样,也不想想,要不是她自己不肯照顾,自家主子怎么会这会儿就操这份心?

    真想要那个孩子,还不是太孙殿下一句话的事!

    就算主子不爱和人计较,可她那副德性,也太讨人厌。

    许薇姝失笑:“人家是客人,当然得客客气气的,哪有主人家跟客人计较的道理。”

    这么一说,宝琴和玉荷都没了声音。

    她们义愤不平,纯碎是把雯姑娘当成方容的妾看待,才会觉得对方居然敢对主母不敬,是个不守规矩的,可要是人家是客人,是别人家的妾,就算有些不守规矩,自己又哪来的精力去帮别人调、教!

    如今看娘娘的意思,好像那就不是自家人!

    玉荷想了想,还是叹道:“婢子瞧着娘娘也挺喜欢女孩儿,不如跟王爷说一声,咱们养着行了。”

    一个女娃娃而已,将来有了小主子也无妨,再说,娘娘养着孩子,还能让那个女人没借口哄太孙去看她。

    昨日就听底下人说,那女人口口声声她女儿不大好,把太孙叫了过去,虽说太孙是领着医生去的,也没在她那儿多呆,不过片刻而已,但有一就有二,只怕没完没了了。

    她们自然相信太孙待主子是真心实意,两个主子的感情也是极好,可男人大多重视子嗣,那雯姑娘长得……也算是娇滴滴的美女子一个,男人在美人面前的抵抗力,身为也算见多识广的丫鬟,真是不怎么信任。

    再说,还有个孩子在。

    宝琴大约也想到这一节,忍不住默默祈祷:“希望娘娘早日生下小世子。”

    关心许薇姝肚子的,不只是她的丫鬟,京城里也有不少人在盯着这事儿。

    …………

    一转眼就到了秋日。

    京城的秋日显得有几分萧索。

    前一段时日,京城乱局纷扰,边疆战况堪忧,就连那些个沉浸在和平中醉生梦死的勋贵子弟们,都少了上街游乐的兴趣,茶楼酒肆的生日也败坏许多,连教坊司都有点儿人迹罕至。

    不过现在好了,万岁爷回京,太子复立,甚至连太孙都有了。

    历朝历代,废太子的多,可一旦连太孙都立下,那废太孙的可真不见几个。

    要知道,皇上也是当爹的,当爹的人,有可能不疼儿子,不疼的孙子的却少见。

    许家显然也没想到,许薇姝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太阳西下,石榴点上灯,就坐下来慢慢缝制一件灰色的大氅,这是夫人去年的旧衣,今年夫人瘦了好些,穿起来显得空荡,稍微改一下才合身。

    石榴有些年头没做过这种针线活了,好在以前也不是不会,如今慢慢拣起来,手艺不算差。

    “我怎么听人说,万岁爷下令,要百官亲去迎太孙进京……”

    肖氏本来歪在榻上,忽然就坐直了身子。

    “那岂不是也要迎……许薇姝?”太孙和太孙妃一块儿进京之事,早就传扬开来。

    石榴愣了下才道:“街头巷尾都传开了,礼部从上个月开始,就安排仪式。”

    因为不只是迎一迎,还有正式册封的礼仪,她是不知道具体情况,许家早算不上消息灵通,可因为她们也算是太孙妃的娘家人,一个月前宫里就派来教导嬷嬷,教导他们觐见的规矩,想来到时候也要去给太孙妃见礼。

    这些个话,石榴却没和肖氏说,她知道,夫人明面上提太孙,其实还是为了太孙妃。

    明明也算是亲人,偏偏闹得和仇敌似的,这可如何是好!

    肖氏呆坐了半晌,又缓缓躺下去——许薇姝一看就不是个有福气的,不当太孙妃还好,真当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要不然怎么太孙膝下第一个孩子,没出在她的肚子里?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多宝斋

    紫宸殿

    两个双十年华的宫女子,洗漱干净,只着一透明的薄纱,被卷在柔滑的被卷里送了进去。

    万宝泉默默计算时间。

    大约一刻钟多一点儿,他就低下头,轻声咳嗽了声:“陛下,差不多了。”

    里面的动静渐渐停下。

    一群宫女端着水盆进门,早早备好的热水也被两个太监送了进去,不多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大门洞开,那两个包裹得严严实实,连脸都不露的女子出了寝宫的门。

    万宝泉也不和她们搭话,只吩咐下去,准备好汤药。

    夜御数女,那表明万岁爷龙马精神,其实挺好的,只是,万宝泉还是忍不住叹气,万岁爷也不容易,以前还算放纵,最近一段儿时日却又特别注重起养生,就是宠幸个女人,也要掐算着时间。

    这阵子,可能正因为要求苛刻,他老人家到很少去后宫嫔妃那儿,毕竟嫔妃们都要脸面,万岁爷待她们也得慎重,所以只让个把宫女子过来伺候。

    大多数也就是一两回,扭头就不记得了。

    万宝泉瞧着可能还做什么美梦的宫女子们缓步离去,心下惋惜,这般如花似玉的年纪,花骨朵一般的佳人,若是没有意外,怕要在宫里终老一生。

    别的宫女还有升任女官,或者出宫嫁人的一天,她们这辈子算是交代在这里,若是有能耐的,让主子觉得新鲜,再多来两次,说不定能被封个美人,将来还有点儿奔头,若是不行,她们也就只能盼着万岁爷的寿数长长久久,否则到了那一天,她们大约便只有挤在拥挤的破旧的宫室里,再无自由。

    能活下来还算好的,真像先帝那般,着令宫女殉葬,到地下还要做皇帝,还要有人侍候,那她们绝对是第一批中选。

    被宠幸过,岂不是算合了万岁爷的心意?

    没一会儿,紫宸殿的灯光亮起来。

    皇帝叫了一盏燕窝吃。

    神医交代他清心寡欲,好好调养身体,他也确实是如此做,当然,所谓清心寡欲,并不是就当真让他不近女色,阴阳调和,其实对身体无害,只要适度就好。

    他这几个月,到还觉得身体越发不错,今夜连幸了两人,结果不光不累,还精神极好。

    神医果然不愧是神医,虽然还炼制不了长春丹,只用普通的丹药,就比以前吃的那些都有效果。

    见到了好处,他是越发相信神医的判断,可这么一来,怕是真要好好休养个十来年,朝政是无论如何不能碰了。

    大殷朝正处于内忧外患的时候,延国和羌国都不好相与,内部更是麻烦,今日南方闹水灾,明日北方闹旱灾,再加上乱民无数,即便他自信心极强,也体会到治理这个国家,越发艰难,继任者绝不能马虎。

    忠王和义王一开始是他相中的,现在看来,他们的心太大,彼此又不能容,最要紧的是,两个人的手都太长,真要坐上那个位置十来年,一定无法控制。

    太子已经被磋磨废了,就算没有,他也不大乐意让太子继位,虽说曾经是自己选择的继承人,但那时本就不是自己的本心,而是迫不得已。

    皇帝的目光略带了几分负责,当年他选择太子,多少是因为顾忌齐王。

    齐王当年最钟爱的便是太子,要不是有太子在,恐怕更难辖制,就因为这个,他对自己的太子总是心思复杂,见他一天天成长,变得出类拔萃,既是骄傲,又是忧心,把他送去羌国为人质,既有些怜惜,又松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太子已经不复当年,他反而又对这个儿子同情怜爱起来。

    想来想去,他只能选择方容这孩子。

    既然没办法让太子坐这把龙椅,让他的儿子坐,也算是成全了这一场父子情谊。

    “太孙什么时候回京?”

    “回万岁爷,郑公公已经去接了,怕是下午就能到。”

    万宝泉低声应了一句。

    皇帝半晌没吱声,就在万宝泉还当主子又睡下,想着进去熄了灯时,里面又传出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叫礼部抓紧赶制太孙的朝服,还有太孙妃的,对了,我看过太孙妃的医案,不是说那孩子身子骨结实的很,必能有益于子嗣,怎么还没动静?且让太医再去看看,务必把身体调养好。”

    万宝泉连忙答应。

    以往万岁爷不着急安王的子嗣,可如今安王成了太孙,嫡子就相当重要了。

    不说别的,有嫡子出生,朝廷也安定,那些个大臣们就不会胡思乱想。

    别说万岁爷,他这个阉人都跟着着急。

    又候了一会儿,屋里没了动静,万宝泉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先叫了几个人,去东宫那边看看情况。

    给太孙住的院子早就准备好了,是明居,位于东宫中轴线上,院子里还有一小门,直通紫宸殿,这是万岁爷吩咐下来的,因为东宫到底久不住人,且前阵子还出了点儿乱子,烧了两间屋,这会儿显得有些破旧,将作监那边正紧急翻新。

    吩咐完,万宝泉就使了个眼色让小太监送了一壶茶水。

    他是想喝点儿酒,可在主子面前伺候,那些个东西都不能沾,有点儿异味儿再熏到了万岁爷,他可吃罪不起。

    此时,许薇姝已经晕晕乎乎地入了京城。

    仪仗还在外面,方容还在和去迎接的京城官员们说话,许薇姝却先坐着车进了城门。

    方容以前玩这个把戏不是一回两回。

    反正那些都是外臣,也不能见许薇姝,就是迎接一下而已,接了仪仗就算完成任务。

    至于里面有人还是没人,那些个大臣们可管不了。

    太孙回京,城门口一下子拥堵非常,除了一些六部,内府,还有东宫牌子的车马,老百姓们早就被禁止出入,许薇姝进门时,还看见一对娶媳妇的被堵在门口,照样没办法。

    面对皇权,老百姓们也只有忍耐。

    “娘娘,可要回王府等太孙?”

    玉荷看了看天色,琢磨着太孙也耽误不了多一会儿,天黑之前肯定能应酬完,就问了句。

    “……反正没事儿,就去多宝斋看看,我可有些年头没盘过账。”

    许薇姝想了想,来之前给阿生和毛孩儿他们通过信,毛孩儿说多宝斋账房的大儿子,好像欠了赌资,经常拿铺子里的银钱周转。

    像这种消息,虽然不多见,可偶尔还是能听见几次。

    虽然她定下的规矩肯定很合理,也很严谨,但所有的规矩的执行人都是人,是人就会出现漏洞。

    多宝斋听着像珠宝店,可其实是个类似超市的地方,里面卖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而且都是高质量的。

    这店面还是当初她当女官的时候,吩咐下去开的铺子,和内府都有合作关系,将作监那边也没少帮忙,如今越开,规模越大,货物也越来越齐全,到算得上在京城赫赫有名,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她当年在京城,能够看顾得过来,奖惩制度也安排的比较合理,可多年不在,养出来的掌柜胆子大了,到也不是不可能。

    多宝斋是个三层的小楼,占地面积不大,地理位置却极好,周围都是权贵人家,那些人也是多宝斋的常客。

    太阳即将下山。

    整个多宝斋上都是灯火通明。

    店伙计们也打起精神。

    这个时候,是一天里生意最兴隆的时候,以前的多宝斋还在东街那边,位置偏僻些,他们这些伙计们也底气不足,可现在不一样,现在谁不知道他们主子那是堂堂皇太孙正妃,整个京城地面就没人敢不开眼和他们过不去!

    乔掌柜这几日却多少有些紧张,一抬头,看见几个伙计跟个大公鸡似的,趾高气昂,看见客人们进来也爱答不理,登时恼怒,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那几个伙计才一个激灵,老老实实开始干活。

    马车很快行驶到多宝斋门前,玉荷一早把外面的牌子摘了,侍卫们也都做了伪装,跟在一边,宝琴就给自家主子把帷帽戴好,又换了一身寻常衣服。

    许薇姝立在车外,先打量了两眼。

    多宝斋乍看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全是按照她定下的规矩在做,所有伙计要身穿统一的青色长袍制服,戴手套和帽子,干干净净,仪容整齐,脸上的微笑要亲切,恰到好处,还要不卑不亢。

    许薇姝一过去,一见是女客,立时就有身着襦裙的小侍女过来领路,哪怕她现在穿的是从宁县带回来的旧衣,在此显得寒碜的很,小侍女也没半点儿异样。

    宝琴和玉荷先松了口气。

    她们就是担心多宝斋有哪儿不好,再惹娘娘生气,而且这时候娘娘烦心的事儿多得很,也没精力关心一个多宝斋。

    现在一切都好,掌柜的和伙计看着认真负责,哪怕在细节上出现点儿问题,到不算大事。

    许薇姝也挺满意,转了转,看见今天的招牌货是玫瑰精油,从靖州那边进的货,用特制的玻璃瓶装好,大红的颜色十分夺目。

    现代人总觉得红色俗气,可古人都爱这种色泽,尤其是女子。

    拿在手里把玩了下,许薇姝就示意玉荷去付账,这东西她还真缺少,从靖州带回来的不多。

    玉荷刚把钱掏出来,旁边就伸过一只手,一把将许薇姝手里的精油夺了去。

    宝琴吓得差点儿出刀。

    玉荷显然也没想到,世上还有人能轻而易举地从自家主子手里夺走东西!

第二百五十六章 跋扈

    宝琴和玉荷俩丫头同时扭头,不可思议地看过去,连许薇姝都讪笑了声:“呃,一时不注意!”

    抢夺东西的是个婢女打扮的人,二十一二岁左右,到不算趾高气昂,但气质偏于冰冷,瞧着就让人心底发寒。

    “多少钱?”

    “什么钱不钱的,你这人怎么回事儿!”

    宝琴一时间恼羞成怒,随意一步就挡在自己主子面前,伸手将精油给夺了回去。

    对方也没想到宝琴的动作这么快,脸上一下子就变了色。

    而那些侍卫们更是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扔下手里的杯子,烧饼,糖葫芦,一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往这边狂奔。

    好不容易飞奔到门口,才松了口气,头领扫了一眼,按捺性子立在一边警戒。

    许薇姝如今不比以前,她虽然不像袁琦那般一直在江湖上享有盛名,可袁琦见了两次她练武的情况,也要承认自家王妃是高手里的高手,就是拼尽全力,都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取胜。

    也正因为如此,玉荷她们跟着王妃出入,从来不担心安全问题。

    侍卫也都很听话,愿意躲远一点儿。

    以主子的身手,别管碰上什么情况,至少不可能让人秒杀,只要有片刻时间缓冲,他们自然能应对一切危机,何必跟得太紧,到影响主子的兴致。

    今天更是如此,到了京城,大家的精神都放松下来,互相使眼色,琢磨着等送主子回去,要不要换班去喝一杯。

    薛娘子才捎信过来,她那儿新来两个妹妹,不光容貌一流,而且歌喉美如黄莺鸟,京城贵公子们为了她们一掷千金的不在少数,正好有空,就让这俩姑娘给他们唱个曲子,跳两支舞,也是个消遣。

    结果这么一疏忽……竟然闹出乱子,幸好看起来不像专业杀手之流,自家主子能应付过去。

    即便如此,回去怕也免不了吃挂落。

    一群各种各样打扮的侍卫都忍不住头痛。

    这边闹起来,整个店里的客人都被惊动,齐齐抱着肩膀围观。

    如今多宝斋名扬千里,尤其是眼下这一间,卖的都是昂贵物品,来的客人也大部分不是普通人。

    此地又是京城,客人们见多识广,到不至于因为女儿家斗嘴就惊慌失措。

    东北角,三个年轻男子之前正在看刀具。

    柜台上摆放的,和墙上挂着的刀具都是还没有开锋的,但外观极为华丽,又是用精钢锻造而成,且造型奇特,刀鞘上个个都镶嵌宝石。

    期中一个生得白净俊气的,到不关心那些宝石,只看这些刀很喜欢,忍不住咕哝了几句:“我就想要刀,不想要刀鞘。”

    “你又不缺钱,至于这么抠门?”这位的一个同伴忍不住摇头。

    想了想,他还是忍痛拿出荷包。

    刚拿出钱来,就听到对面不远处的争吵,一抬头不觉愣住,随即脸色登时一红。

    他的同伴也怔了怔:“哟,这不是……不对啊,她这会儿怎么就进城了?”

    这两个人正是忠王府的侍卫统领飞将军高伤,另外一个则是君家那位风流满京城的二公子,至于另外一位作陪的,在京城来说还很陌生,他是萧贵妃的外甥,姓赵,名为赵兰,是赴京赶考的,准备参加明年大比。

    萧贵妃如今正得宠,连带着他也颇为受人瞩目。

    三个人一起到多宝斋,却不是约好了一块儿行动,纯粹是在门口正好碰见。

    赵兰小时候就与高伤认识,既然碰到一起,便一块儿行动。

    因着都没穿以前常穿的衣服,看起来和过去大不一样。

    高伤猛地一低头,躲了躲,君海皱眉:“躲什么,你又不是见不得人!”

    这会儿高伤却完全听不见同伴的话了,目光迷离,脸颊绯红。

    君海对他这副德性却是见怪不怪,自家基友没别的毛病,只一点儿,一见那位许国公家的千金便浑身发热,只可惜胆子太小,始终没有表明心迹,然后佳人就落入旁人的怀抱。

    “哎,可惜,可惜!”

    希望这位早点儿想明白了,要是不肯娶妻生子那可不得了。

    赵兰左看看,右看看,他不认得许薇姝,多少猜测高伤对那美人有心。

    可美人虽然生得一笑动人心,却已经是妇人打扮。

    赵兰看了一眼,见高伤十分紧张地瞪着对面,也转过头去,忽然道:“原来是她们,这位夫人怕要吃亏!”

    别的什么客人,许薇姝可没注意到,眼看着宝琴和玉荷全神戒备,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不由按了按眉心,心下哭笑不得。

    像这种老套到连小说里出现,都要让读者吐槽一下的情节,原来当真会发生。

    以后再读小说,一定不吐槽人家作者不切合实际了,她这会儿明白,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这句话十分有道理。

    刚才她只是不想和人为了瓶精油争夺,有人抢她就松手了,毕竟是自家的店铺,对客人客气些没有坏处。

    许薇姝却没想到,自己与人为善的举动这般不讨好,不光是自家侍卫们让她吓得浑身冒冷汗,连丫头都炸了。

    碰上这事儿,她不介意,可她的身份摆在那儿,宝琴和玉荷忠心耿耿,却不能不介意,所谓主辱臣死,不是一句闲话,要是让自家主子在这儿吃亏,丢了颜面……

    宝琴把精油拿在手里看了看,玉荷就直接掏出钱来,扔到柜台上去。

    “上等的玫瑰精油,五两金一瓶,收钱。”

    玉荷说话时面无表情,看也不看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气呼呼的婢女。

    许薇姝觉得挺有意思的,她家玉荷丫头最近几年都习惯与人为善,轻易不肯树敌,哪怕在宫里碰上寻常的粗使宫女,也向来不会有这种趾高气昂的表情,今天一回京,居然炸毛了。

    她觉得自己的丫鬟傲娇的很可爱,人家可被气得脸色发青。

    那个婢女并没有和玉荷争吵,也就是怒了一瞬间,紧接着又变得面无表情,冷冷淡淡地喊了一声:“来人!”

    外面立时便涌入四个大汉。

    真是大汉。

    四个人都比许薇姝高出两个头去,皮肤黝黑,五官深邃,一看就不是中原人,也不像羌奴。

    这样的奴隶在大殷朝恐怕一般的大户人家都养不起。

    好几个客人都吓得不轻,连忙往边上躲去,就怕被波及到。

    高伤手背青筋毕露,身体前倾。

    这边君海一把捞住自家基友的胳膊,死死抓紧:“别啊,旁人不知道就算了,那是方容的老婆,怎么可能吃亏!”

    高伤一下子就蔫吧下来,耷拉着脑袋,眼眶隐隐约约有点儿发红,君海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誓死不相信这是他家那位‘冷艳高贵’的飞将军,肯定是让家里那个动不动就哭的妹子附身了。

    旁边的那些伙计生怕双方真闹起来,忙派人去看货仓,说不定还有精油在。

    这东西保质期不大长,所以货物稀少,不过,一般都要藏起几瓶来备用。

    此时气氛剑拔弩张,四个大汉摩拳擦掌。

    周围有的客人胆小躲避,有的跃跃欲试。

    话说,英雄救美也是扬名的好方法。

    许薇姝失笑道:“乱什么,铺子里肯定还有,再拿一瓶给这位客人不就得了。”

    她一开口,旁边那些伙计才松了口气。

    他们在京城开店,其实真不容易,京中最不缺的就是纨绔子弟,有一阵子,铺子里的货物一个月被打烂了三回,还要不到赔偿。折腾的所有伙计一见有人起争端,心里便发慌。

    伙计连忙就道:“马上,两位客人别急,我们铺子里还有货。”

    片刻,就有伙计飞奔而来。

    手里还捧着精油。

    许薇姝挑眉道:“走吧,一人一瓶!”

    宝琴和玉荷也就没说什么,扭头便想护着主人离开。

    没想到,那四个大汉连动也不肯动一下。

    婢女也冷笑:“你们这儿所有的精油,我全包了。”

    许薇姝:“……”

    掌柜显然听见动静,连忙过来道:“这位客人,我们这里的精油保存时间有限,您最好买一瓶先用着,若是用完了,再来买就是,过几个月,咱们这儿的货物更齐全。”

    婢女一挑眉:“我说过,我全包。”

    那四个大汉齐齐上前一步,威势十足,许薇姝一下子也恼了,再顾不得自己的铺子怎么样,皱眉道:“也罢,宝琴玉荷,你们留下盘账,我有点儿累。”

    说完,她便举步向前,仿佛对那四个身体如小山一样的壮汉视而不见。

    站在最前面的壮汉神色僵硬,身体也僵硬,和木头一样,僵硬得一扬手,冲着许薇姝的肩膀拍下去。

    周围客人们顿时惊呼。

    这一下要是拍到实处,如此纤细柔弱的佳人怕得伤筋动骨。

    婢女目中闪过一抹嘲讽。

    高伤忍耐不住,一伸手就握住腰间的长剑,只是不等长剑出鞘,眼前一花,那个大汉扑通一声就扑倒在地,还正好压在那婢女的身上。

    哐当一声两人倒地,婢女的眼睛凸出,张开嘴倒抽了口冷气,拼命挣扎,嗓子里发出一阵沙哑的嘶吼。

第二百五十七章 情趣

    玉荷一脸抽搐地拿出手帕来给自家主子擦了擦手,那几个海外来的奴隶看起来脏兮兮,一点儿不讲卫生,个个满身油腻,碰了之后非得消毒不可。

    “咳咳咳……你,你们……”

    婢女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恶狠狠地踹了压到她的那个汉子一脚,脸色铁青。

    许薇姝也没理会,看了看天色笑道:“你们上二楼,把活做完,我先离开,再不走天都黑了。”

    虽然逃离了应酬,可接下来怕是还得进宫,还得见一见宫里的娘娘们,她总不能一直不露脸。

    不远处见到这一幕的几个人,包括高伤在内,都目瞪口呆。

    “老天爷,高手啊!”君海吐出口气,忽然激灵一下,打了个哆嗦。

    “我记得她以前没这么猛,最多算是箭术出众。”

    高伤显然也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许薇姝居然学会了这般精妙的功夫。

    他武功不错,眼光更好,外行看不出来,他却看得出,就许姑娘那一下,没个二十年左右的功力,怕是绝对做不到的,可许姑娘才能练武几年?

    赵兰却皱眉:“……她打的是赵一菲的婢女,你们应该知道,赵一菲生性跋扈,连皇后的面子有时候都不给,得罪了她,你们这位高手朋友恐怕有麻烦了。”

    说着,扭头一看,赵兰顿时无语。

    他说半天,人家高伤一脸花痴地盯着许薇姝。

    至于君海,更是连听都没听见,不知道做哪门子白日梦呢,一脸慌张。

    许薇姝已经踩着地上的肉盾,缓步出门。

    那婢女刚才还十分跋扈,可这会儿却没再阻拦,只是目光略有些阴郁。

    她往日仗着主子的宠爱,无法无天惯了,可也不是傻子,刚才许薇姝一出手,她就知道自己身边的护卫们根本不是对手,她又没毛病,怎么可能上赶着找虐?

    先记下这笔账,以后有的是机会找回来。

    婢女捂着胸口,轻声咳嗽,手里的玫瑰精油也不要了,连那四个大汉都不管,自顾自地出门,登上马车。

    这时,掌柜和店伙计们才松了口气。

    宝琴和玉荷就拎着令牌走过去,大大方方笑道:“乔悟乔掌柜吧,主子交代,把这两年的账目都检查一遍。”

    乔掌柜看了令牌,登时吓了一跳,连忙点头作揖,毕恭毕敬地迎了两个丫鬟上二楼。

    整个多宝斋再一次恢复平静。

    高伤扭头看向赵兰:“赵一菲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天前到的京城。”

    想了想,高伤还是决定去叮嘱许薇姝一声,赵一菲是一字并肩王赵元的孙女,也是这一代唯一一个赵家人。

    赵家先祖当年和高祖一起起兵,共谋江山,后来却不肯入朝堂,只在东海之畔,谋得一座城池隐居不出,高祖便亲自封其为一字并肩王,特意写下诏书,要求后世子孙厚待赵家,方氏子孙只要身居王位一日,赵家就有入朝不拜的特权。

    事实上,大部分的异姓王无不谋求权势,或者贪图兵权,就像镇南王,或者贪图名利,多年下来,早就被皇帝记在心里,恨不得找借口都清理干净,不过,赵家却属于特别知情识趣的一家子。

    赵家世代都是只娶一位妻子,一脉单传,且子孙后代干什么的都有,不忌讳经商,也不忌讳做些别的,可以说孩子喜欢什么,长辈们都支持。

    偏偏这一家子全都不喜欢在朝堂上混,也就赵元在时,因为痴迷于破案,当过一阵子大理寺卿,破案无数,得罪了一大堆权贵,也就他身份地位极高,皇帝也不好和他扯破脸,这才能顶住压力,让大理寺在那些年可以说是人人谈之色变。

    赵元也知道自己得罪了人,他的儿子们就没一个再入朝堂,两个儿子一个整日坐船在海外游荡,结果遇上海难,不幸逝世。

    另外一个,生了个女儿之后就忽然迷上……盗墓。

    这混球带着一帮下人组成个什么盗墓队,天天偷偷摸摸去挖坟。

    上面其实也知道他这毛病,可那毕竟是赵元的宝贝儿子,大家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结果这个儿子运气也不好,十年前死在了古墓里头,人没了。

    如今赵家只剩下一条血脉,就是赵一菲。

    赵一菲虽然是女孩儿,但身份却不低,在东海那边号称海公主,整日也是天南海北地乱走,如今二十四岁,死活不肯成亲,她那些管家下人都纵着她,也不肯管。

    连宫里皇帝,皇后,都对这个孤女颇为纵容。

    用不着高伤给许薇姝报信。

    她如今不是刚来大殷朝,做事无所顾忌,今日在多宝斋,看了那婢女的表现,就知道大约不是个一般人,离开马上便派人打听过。

    赵一菲虽然才来京城,只是她的声势浩大,一来就被人盯上,消息不难打听。

    许薇姝等了片刻,就拿到了一纸厚厚的消息。

    “咦?赵一菲和萧贵妃在闺阁中时是莫逆之交?”

    她看了看赵一菲的关系网,顿时觉得人家才是人生赢家,正正经经的女猪脚!

    这位的朋友里面,有卖馄饨的老大娘,有教坊司的头牌,同样有那位京城扬名的李郡主。

    不过,关系最好的,还是现任贵妃萧氏。

    这到不稀奇,萧家早年是赵家的家奴出身,如今虽然也算显贵,可当年赵一菲出生,遴选玩伴,萧家几个嫡女都送过去参选了。

    萧贵妃便是她幼年的玩伴之一。

    许薇姝叹了口气,情报里说,赵一菲这人不怎么守规矩,还很护短。

    当年福王世子,不小心被赵一菲的婢女烫伤了手,他手下就忍不住教训了那婢女十个板子。

    这不算过分,也没补给赵一菲脸面,偏偏她就火了,当场就找借口说那个下人对她无礼,愣是让人拿鞭子活生生把那下人给勒死了事。

    福王那会可还是太子,而且还在羌国为人质,赵一菲这样打脸的行为,把皇帝都给气得不轻。

    许薇姝把情报收好,总觉得自己还不如回靖州当土皇帝来得痛快,京城的事儿真是复杂。

    不过这会儿,她也没时间关注赵一菲什么的,方容应酬完,接上自家媳妇,一起浩浩汤汤进宫去。

    这次进宫,到和以前不同,都是正装,方容穿的是明黄色的四爪龙袍。

    许薇姝则是墨色的朝服,样式和太子妃的差不多,只有些细微改变。

    这东西按说应该量身定做的,可此时来不及,都是礼部送来暂用,内府针线房那边正加班加点。

    穿戴整齐,真是压得脖子几乎要崩断,许薇姝就被方容牵着手,先去拜见皇帝。

    这一次见,皇帝可比以前和蔼许多,破例说了好些话,还打趣了许薇姝几句。

    反正别管皇帝说什么,许薇姝只要做一个羞涩的表情,然后微笑,微笑就够了。

    去蓬莱宫见皇后她到乐意得多,萧贵妃也在,正好一块儿见了,两个人给出的礼物都是以前她连碰都不能碰一下的珍品。

    那些个东西,换成她是王妃的时候佩戴,也有些逾矩,如今却能随手赏给姐妹们玩了。

    “陛下最为疼爱容哥儿,这几日都催着礼部安排大典,内府那边过几日会派下个教导嬷嬷,跟你们说说礼仪方面的事儿,典礼盛大,又是头一回册立太孙和太孙妃,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心里没底,你们也警醒些。”

    许薇姝大大方方地应了。

    皇后留他们用过饭,两个人才去东宫。

    太子照例没见方容,太子妃到是客客气气地接见了他们两个,给的礼物也很厚。

    不过,许薇姝总觉得太子妃的气色十分憔悴,整个人都处于焦虑状态,看他们夫妻的目光,复杂的要命,她甚至连喝个茶水都有点儿束手束脚,差点儿觉得这位要不顾一切,在茶叶里下毒了。

    方容那家伙到不知是真心宽,还是会装模作样,人家给上点心,上茶水,他那么挑嘴的人,居然毫不客气地吃了大半盘子,在太子妃面前,半点儿都不局促,听着对方阴阳怪气嘲讽,也当没听见。

    反正从太子妃那儿离开的时候,许薇姝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婆婆已经离爆发只有一线之隔。

    若是再让方容呆在那儿,说不定她还能欣赏到太子妃成为泼妇的一面。

    “呼。”

    被引路的小太监领到明居,许薇姝松了口气。

    明居虽然也是在东宫,但离方容其他几个兄弟住的地方甚远,地方很大,装饰的豪华却不影响舒适度,所有的布置,都是照着安王府的布置来的,想来内府那边应该花了心思。

    一进屋,两个人都把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拆除,一块儿倒在床上,你给我捏捏,我给你捏捏,揉搓半天,浑身舒坦,当然了,软玉温香在怀,方容很是动了点儿色心,可惜美人累得裹着被子一转眼就睡过去,他就是动心也只能洗个澡忍了。

    第二日一大早,方容什么也没做,就是戳在床头支着下巴看美人。

    许薇姝一张眼瞧见一张俊脸,别说,还挺养眼的,伸手让男人亲自服侍她洗漱,又简简单单梳了头,享受了一回给美人化妆的情趣,还想着抱着美人去洗个澡什么的,然后本来很有眼力,这会儿只装看不见他的宝琴和玉荷就毕恭毕敬地立在了门前。

    “娘娘,账看得差不多,您要不要过目?”

    于是,男人踹一边,许薇姝先审查自家的钱袋子。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大典

    账目绝对是没什么问题。

    在整个大殷朝来说,许薇姝名下的铺子在账目上都属于特别严谨的那类。

    虽然现下也有做假账的,可在现代管理制度之下,眼前这一票账房还没有进化到,能制作出让玉荷她们审核不出来的假账的地步。

    不过,好些银钱在账面上有,属于店内的流动资金,可实际上却被挪用了去。

    乔掌柜的儿子不知道从哪儿染上赌博的毛病,竟然越演越烈,胆子也越来越大,都敢挪动账上的资金了。

    像多宝斋这类铺子,总需要为数不少的流动资金存在账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现钱。

    可这会儿账上都是空的,不出事到没什么,一出事就影响甚大,说不定连多宝斋的声誉都保不住。

    对于商户来说,失去信誉就等于失去一切。

    要知道,乔掌柜是真不在乎这些钱,不只是职业道德的问题,这笔钱虽然不是小数目,可他做好了工作,能拿到的好处,哪里是这么点儿钱能比的。

    每个掌柜都有百分之十的份子,只要铺子的生意兴隆,那是长长久久的营生。

    再加上老了主子给养老,病了主人家给看病,儿孙辈读书识字,也有主人家操心,他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主家,恨不得挖心掏肝,给主人卖命呢!

    玉荷叹气:“掌柜也是太疏忽大意。”

    这会儿那个倒霉的乔掌柜就跪在多宝斋的院子里反省,别人喊也喊不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许薇姝手底下的人,想要升为掌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乔掌柜既不是她培养的手下,也不是正经的家学出身,更不是洞箫山那一批的嫡系。

    这位多年来全凭自己在算账方面还有些天赋,且吃苦耐劳,做事认真,比别人更努力,这才成功成了多宝斋的掌柜,深得主子们信任,考评优等,眼看就是马上退休,也能拿到最上等的退休金和各项奖励了,他正一门心思要报答主人家的提携扶住,结果就出了这种差错,多年努力付诸流水。

    这会儿,乔掌柜简直恨不得把自己儿子给吃了了事!

    许薇姝看了看账目。

    账目清晰,那位掌柜显然挺尽职尽责,只不过要说她制定的规则一点漏洞都没有也不大可能。

    比如说掌柜他大儿子就是铺子里的账房先生。

    另外一个账房,本来要担负起监督职责,结果却是他大儿子的发小,两个人的关系好的不行。

    再好的规矩也要人来执行,用人出了问题,那就什么都不必多说了。

    好在也不是多么严重。

    许薇姝就随手写了张条子,掌柜监管不严,扣三十个积分,再两个月工资。

    不过他那个大儿子嘛,许薇姝处置起来,到有点儿犹豫。

    玉荷也苦笑:“乔掌柜非要剁了他大小子的手,让店里伙计们拦了,我看他是动了真格的,不是故意玩苦肉计。”

    乔掌柜是个老实人,和他儿子完全不同。

    可他那个儿子,固然有一大堆的坏毛病,坏习惯,许薇姝看了阿生他们亲自送来的调查信息之后,居然还是觉得这个人渣勉强还能拯救一下。

    首先,这是个孝子。虽然不是那种亲爹说什么就听什么,绝不敢有半分违逆的,可他是真心心疼他爹。

    当初他们家穷困潦倒的时候,他爹也病重,他去街上靠坑蒙拐骗赚钱给他爹治病,为此没少受苦。

    第二点嘛,他当然不是什么好人,好赌,在街上也没少做坏事,可还是挺有善心,挺重情义。

    街上偷东西挑选的对象都属于富贵人家,也不会让对方伤筋动骨,得的钱偶尔看见可怜人,也会充充大方。

    再说赌博,他自己赌了,却不许他的亲朋好友赌,有一回他发小跟去长见识,正好让他碰上,结果他就把他发小拎过去,好好展示了一回出千绝技,吓得他那发小从此远离赌场。

    许薇姝看过资料,不觉笑道:“挺有意思一个人,就是没走了正路。”

    他的所作所为,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属于应该扔进牢里劳动改造,改造完了,还有机会重新塑造成人形,不至于无药可救。

    “高韩和袁琦不是正闲着,打算把家里的侍卫重新训练一遍?正好,让他也去。”

    高韩是真心训练侍卫,袁琦想从侍卫里面挑选夜行人的人选,早来报备过,目前还真有点儿缺人手。

    许薇姝想了想,直接开了一张罚单,罚款三万两白银,什么时候付完,什么时候消除档案污点,不想消除也行,将来退休待遇就要下降。

    “告诉他,如果他能在袁琦和高韩手下受训三年,就能抵这笔罚款,当然,他也可以做别的来还,或者不还,他不还,就是他爹的事儿,看看他爹肯不肯还。”

    玉荷:“……”

    哪来的这种三万两白银的规矩!

    看来回到京城,她家娘娘学会调皮啦!

    话虽如此,玉荷还是让人把东西送了过去。

    乔掌柜的儿子乔玉亮是真心吓了一跳,恨不得带着他爹逃走,问题是他爹恨不得为了主家肝脑涂地,根本就是个木头脑子,说什么都要还……

    乔玉亮没办法,只好认下。

    家里现在就他和他爹相依为命,他还能扔了他亲爹不成?

    第二天,乔掌柜连东西都没让收拾,直接把他儿子的衣服都给扒了,只剩下一身粗布袍子,便将人轰出大门去。

    不说乔玉亮进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可一看就相当高大上的训练营地的时候,是怎么崩溃,又是怎么担心,许薇姝一时兴起完了,便把这事儿给忘记。

    她不想忘也不行。

    入主东宫的第二日,内府就派来教养嬷嬷给她讲解册封大典时的各种规矩。

    许薇姝的记忆肯定没什么问题,本身的仪态那也是从小到大融入骨子里去,用不着特别强调。

    可这次不同。

    大殷朝以前都没进行过太孙还有太孙妃的册封仪式,一般情况下,太子去了,皇帝不乐意立其他儿子为太子,才会想着册封太孙。

    想他们殷朝,还没有哪个太子能平平稳稳坐稳了位置,连带着儿孙受益。

    所以这个就没了前例,礼部一帮官员们,还有宗室那边,都为了这套礼仪规范折腾了大半个月,皇帝这阵子又龟毛的厉害,心情阴阳不定的,大家干活更是战战兢兢,务求尽善尽美,不让万岁爷挑出毛病来。

    以至于四个教导嬷嬷教导她礼仪的时候,总有点儿游移不定,今天这样,明天就有细微调整。

    也就是许薇姝耐性十足,换了别人早气爆了。

    方容比较早一点儿解脱,又折腾了十几日,一切就绪。

    大典之日,终于到来。

    到了正日子,太阳极好,钦天监早早就预测了万里无云的好时日。

    听着前面传来的礼乐声,许薇姝也一身正装,按照规矩在东宫行礼。

    从太阳初升,一直到太阳落下,大典终于结束,方容再次出现在东宫,已经一审威仪。

    他当然还是老样子,但上上下下的宫人们面对他,却比以前的恭敬,更多了一种绝对的服从。

    也只有亲身体会过,才能察觉出这里面的不一样。

    许薇姝自己过去,帮方容把沉重的冠冕摘下来,小心放好,看了看他的脸色,除了疲惫之外,居然没有多少兴奋,反而显得有些麻木。

    “累了?”

    方容恍惚了一下,握住许薇姝的手,笑道:“有一点儿。”

    不过,他明明累了,今夜却变得有点儿疯狂,纠缠着自家媳妇纠缠到天明,还是不肯睡,最后姝娘的身子骨再好,也有点儿承受不住,一巴掌把人打走,捂着被子迷迷糊糊睡过去。

    大典之后又过了半月,就是许薇姝的册封典礼。

    当年册封太子妃,其实准备时间更长,从下旨到举行大典,足足等了一年,

    许薇姝现在算是加班加点,奈何时间紧凑,该准备的东西却一样都不能少。

    太孙妃的大礼服不能只有一套吧?

    还有当日佩戴的首饰,必须多备用几套,以供挑选,各种乱七八糟的杂事都涌过来。

    这还算好的,再忙,许姑娘就是动动嘴,在所有差不多的礼服中选个自己中意的,闭着眼睛挑,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可真到了大典当日,一套流程走完,许薇姝缓缓走上大殿,身心俱疲……走着走着,忽然脚下一滑,太和殿内竟然会有米粒大小的珍珠!

    但许薇姝的脚步连停也没停一下,外人眼睛最尖的,恐怕也最多只觉得太孙妃的脚步有些轻盈。

    终于,走到方容面前,由他亲自颁下金册宝典,双双携手坐在高位上,接受朝拜。

    吐出口气,许薇姝一瞬间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是木的,小腿僵硬,手臂完全不会动了。

    只是,坐在这里,看底下的人都像蚂蚁一样渺小,这种感觉很奇妙。

    “坐得太久,恐怕很容易生出俯瞰天下,一切都为我所有的感觉。”

    许薇姝忍不住嘴角动了动,低声道。

    方容面上端庄,低垂了眼角,轻声笑道:“还是姝娘适合这个位置,我……只觉得有些恐惧。”

    恐惧?

    许薇姝没太明白,也没有问。

第二百五十九章 狡黠

    接受完内外命妇朝拜,又去拜见过太子和太子妃,顺便见一见那些兄弟妯娌们。

    一套流程就算走完了。

    别看太子现在不管事,但他生育的子女却不少,连嫡出的,加上庶出的,一共活下来的有八个,五男三女。

    其中有两个,一男一女,尚在襁褓中,都是万岁爷新送来的美人所生。

    光是太子妃,就生了两子一女,可惜长子长女早逝,只剩下现在的儿子。

    她儿子方宴,本为世子,太子既然复立,太孙本该是他的囊中之物,方容仅仅是个侧妃所生,且早早离开京城,按说就算方宴做不成太孙,也轮不着方容。

    可万岁爷便是这么偏心。

    太子妃听到消息,心里难受的要命,盼着朝中大臣把这事儿说道说道,废长立幼,那于理不合!

    奈何,现在太子可不是皇帝,还是个被废了一次,养得再也立不起来的太子,万岁定下谁是太孙,别人又怎么会置喙?

    太子妃自然不敢怨恨皇帝,至少不敢明面上去怨恨,但作为一个母亲,她不恨方容才有鬼。

    许薇姝去见太子妃的时候,这人的脸色阴冷的简直连她都有点儿受不住。

    出了门,玉荷和宝琴俩丫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宝琴,她多少有点儿心理阴影,特别担心自家娘娘被太子妃为难。

    两个丫头私底下碰头,都决定加强防护,哪怕在东宫,自家娘娘出门也不能落单,身边必须跟随四个以上,武功不错的宫女随行。

    虽然娘娘的身手好,也不能太大意,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一不小心中招,她们想哭都没地方哭。

    方容和许薇姝也不太喜欢和太子妃碰面,太子不见踪影,太子妃阴气沉沉,东宫的环境真是不大好。

    当然,在眼下这样的大喜日子里,肯定不会有人主动找许薇姝他们的麻烦。

    就连原福王世子和世子妃,见了许薇姝也是和和气气。

    尤其是世子妃,特别会办事,自己带着妯娌们来给许薇姝见礼,把大嫂的架势拿捏的恰到好处。

    只是许薇姝多少能感觉到那点儿别扭,就像人家才是这里的主人,她只不过是个客人。

    哪怕这个客人再身份贵重,那也还是客人。

    许薇姝到不介意,这位原世子妃本就是八面玲珑的厉害人物,当年嫁的是太子嫡子,后来沦落到一介闲王世子妃的地步,也没有自怨自艾,反而还越发厉害,撑起偌大的家业,家里里里外外都操持得不错,很得弟弟妹妹们的敬重,能做到这一步,不光是她要厉害,恐怕还没少花费精力,如今许薇姝一来就摘下人家细心栽培的果实,岂能心情平顺?

    “……听说陛下有意让大哥继承福王爵位,只不知道嫂嫂可想好了要在哪儿建新的福王府?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姝娘在将作监还认识些人。”

    闲聊了几句,许薇姝就笑眯眯地点了点。

    世子妃也笑着应了。

    要是换了以前,能提前得到亲王之位,那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儿,连世子都该特别高兴,但这会儿他本来有机会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可美梦还没开始,就直接让人掐断,滋味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不多时,方容那边也完了事儿,许薇姝就没多说,散了些赏赐便随着方容回去。

    皇帝这次总算是没糊涂,他自己为了争夺王位,杀得血流成河,他的儿子们也为了王位,手足相残,欺君罔上,他自己任性,选了方容为太孙,要是还不知道提前将世子安排好,等着他们兄弟再闹一出夺嫡大戏,那这个皇帝还是早点儿被塞进皇陵为妙。

    自从他登基,他的皇陵就开始修了,修了这些年,连打仗的时候都没停下,想必修建得堪比天宫,早能住人。

    天色渐晚,明居这边却灯火辉煌。

    一群宫人脸上都带着笑。

    方容和许薇姝一回到自家的地盘,就把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都给弄下来压箱底。

    也幸亏这类正正经经的礼服不到大典不会轻易穿,真让人一天到晚穿着这些个衣裳,恐怕所有的皇室子孙都是早死的命,累也累死了。

    宝琴又领着宫人们过来给主子贺喜。

    不是她没有眼力劲,主要是规矩如此,再说了,这般大喜事,若是下人们没第一时间给道贺讨赏,那兆头也不算好。

    许薇姝又勉强应付过去。

    才打造的两箱子小金元宝算是一下子消耗了个干净。

    许薇姝让宝琴把空箱子扔回库房,累了一日,连忙就躺下睡了。

    偏偏这一觉睡得不是很踏实。

    第二天睁开眼,神色就略带了几分疲惫,方容也一样,宝琴进来伺候,一看便道:“娘娘,不如点些沉香。”

    许薇姝点了头。

    下面很快就给送了上来。

    只扫了一眼,她就怔了下。

    这可不是一般的沉香,而是极品,在赤水也只有寥寥几棵沉香树,而这几棵树,也不是产出的都是极品沉香。

    就这东西,外面的人恐怕是千金去求,也不一定求得着,现在她家的丫鬟随手就给她点上烧。

    许薇姝心下苦笑,皇家还真是能培养一个人的奢侈**,金银不当回事,一箱子一箱子的随便打赏,千金难得的绫罗绸缎,随便裁剪挂在树上当花看,主子一句话,别说山珍海味,就是天上的月亮,也有人愿意冲上去给你摘下来。

    权势腐蚀人心……

    许薇姝忽然想起那日大典之时,方容的‘恐惧’二字,不觉失笑,她知道,方容恐惧的应该不是怕被权势腐蚀了自己的心,应该是更复杂的东西。

    “王爷……太孙呢?”

    “殿下在书房,交代我们别扰了娘娘的睡眠。”

    玉荷低声笑道。

    许薇姝点点头,想起早晨半睡半醒,的确听见身边有动静。

    她如今和方容相处的久了,便对他的气息有很高的接受度,警惕心大为降低。

    换了别人在身边走动,怕是早就被惊醒,换上方容,到仿佛做梦,梦醒还是无知无觉。

    稍坐了一会儿,宝琴就领着宫女进门,服侍她洗漱,用牙粉刷过牙,热透了的毛巾在脸上捂了好一会儿,精神爽利,身子骨顿时也轻了三分。

    玉荷已经带着人摆了饭。

    身在东宫第一日,太子妃不管事,打理这些琐碎事务的还是前任世子妃。

    这桌子饭菜就极为丰盛,都是以前安王府常用的菜色,尤其是那一盘子煎的又香又脆的小薄饼,还有一小碗甜酱,更是许薇姝往日早晨必要进口的东西。

    宝琴一看脸色就变了变。

    许薇姝到不介意,饭菜样子在这儿,不过口味稍差了些,到底勉强还能用。

    她的嘴巴没方容那么挑剔,即便差了三分,还是高高兴兴吃了八成饱,吃饱喝足,就拎了本书,顺便让人准备了些水果,端着直接去书房。

    当年在靖州,许薇姝就是方容书房的常客,里面除非是有什么要紧事儿,门口有侍卫看守,否则她向来是来去自如。

    现在在东宫,她也没太顾忌。

    结果进了书房大门,就见方容笑眯眯坐在书桌前,他不远处放置三套案几。

    三个身着黑色紧身服饰的年轻人跪坐在前面,正悬腕写作。

    许薇姝扫了一眼,每个人手上都挂着一排铜牌,那铜牌不算大,可应该是比较重,这三个人全都脸色涨红,衣服也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紧贴着鬓角。

    “怎么了?”

    她进来,方容便起身携着她坐下,又招呼杨木送来一扇屏风。

    那三个年轻人拼命朝着杨木使眼色,杨木却始终面无表情。

    “这不是杨三他们几个?”

    许薇姝失笑,“咱们才回京城,又没有大事发生,他们能犯什么错儿?”

    这三个都姓杨,一直跟着袁琦习武,许薇姝隐约猜到,这几个是夜行人头领一流的人物,是方容亲信中的亲信。

    “怎么没有出错?那日大典,地上居然会出现滚动的珍珠,他们之前半点儿消息也没探出来,我看是太过惫懒,早忘了夜行人的规矩。”

    方容从自家媳妇手里接过水果,抓了只苹果,拿起书桌上的刀子,慢慢削皮,脸上却带了几分宽容平和,“虽然他们犯了大错,但我实在不忍心重罚,只好委屈我娘子,就略施薄惩,让他们抄一千遍夜行人守则吧。”

    这三只脸上顿时绿了。

    尤其是最小的那个杨小五,忍不住带着点儿哭腔喊道:“爷,求您严惩啊,您打我军棍吧……”

    方容故作欣慰地叹了口气:“真是好孩子,看来是知道错了。”

    杨小五连连点头,一脸的惊喜:“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爷,您打我一百军棍,我愿意受重罚。”

    方容脸上就浮现出几分笑意:“你既然这么诚心诚意低要求了……”

    杨小五心头顿时松快,他是真宁愿挨军棍,也不愿意坐在这儿写字,丫的自己坐的垫子里头,那是真有钢针,稍微一不注意就被扎得‘血流成河’,还不如打一顿来得痛快,反正练功时没少做过抗打击训练,军棍都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

    “那你就多抄写五百遍!”

    方容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杨木,你盯紧了,抄完之前,谁也不许动。”

    杨小五:“……”

第二百六十章 选秀

    许薇姝不由暗笑,那些个夜行人的守则,她不光看过,还参与过修改,现在是越来越多,加起来有一百多条,补充条款更是文字多的让人崩溃,换了那些一天不临摹十篇大字就浑身痒痒的读书人抄写,也要精疲力竭,更别说他们这帮子武夫。

    其实,他们初来乍到,打探不到宫里的消息再正常不过了,这种时候敢弄鬼的,肯定是在宫中根深蒂固的势力,甚至说不定是潜伏了几十年的前朝旧人捣乱,换了以前的夜行人,说不得还能在短时间内查出端倪,现在夜行人分崩离析,只剩下寥寥这么几个人手,在京城沉寂良久,办不好差事,也不能全怪他们。

    显然是看出娘娘目中略带怜悯,杨家这几个兄弟齐刷刷拿星亮的目光盯着自家娘娘看。

    尤其是杨小五,那模样简直要把他家娘娘当救命稻草了。

    许薇姝很轻易地就从这孩子话语中听到求救信号,想了想,略微一点头,漫步走出屏风,四下看了看,在他们仨期待的目光里,随口交代玉荷:“让厨房一直生着火,骨头汤多煮些,备上点面条,我怕这几个晚上抄不完,熬夜熬太久,总要吃些东西。”

    一句话,这三只的眼睛又变得暗淡。

    不过好歹能用食物填饱肚子,加上娘娘做的汤是出了名的好,总算不至于太过糟糕。

    “还是娘子想得周到。”

    方容面上顿时露出几分笑意,揽住许薇姝的腰身,两个人大大方方地去隔了一条游廊的另外一个休闲用书房。

    稳稳当当坐下,就把娘子揣在怀里了。

    这一连好些时日,方容大约是心里头有点儿愧疚,简直把全副精神都用在自家娘子身上,整日腻腻乎乎,腻腻歪歪。

    许薇姝也不是不愿意,就是太黏糊了也烦人,有时候她想干点儿自己的事儿,处理些连男人也不该知道的秘密事务,甚或是只读几本女人私底下才好看的闲书,都想一脚把方容踹出去了事。

    好在这位也忙,清闲个个把月就是极限。

    方容搂着娘子,这会儿是大白日,太阳底下做一点儿羞羞的事儿好像不大好,不过真是挺刺激。

    姝娘也爱熏香,只是熏的香与旁的女子不同,清幽恬淡,别有韵味,这种香味,遮盖不住她本身的体香,却更能升华,也更迷人,从很早以前,第一次相见,他恐怕已经为美人香所迷惑,不能自已,只是当时顾忌重重,到是没想过还能有今日。

    深吸了口气,方容胸口里升起一股子麻嗖嗖的热力,浑身舒畅,刚刚有些不满足,想更亲近些,就感觉到自己的大长腿让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来蹭去。

    方容顿时吓了一跳,心虚地松开手。

    许薇姝也吃了一惊,低头就见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进书房,正四肢摊开,瘫平在地面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瞪着方容。

    “……”

    许薇姝大笑,轻轻挣脱开自家男人的怀抱,随手就把小白捞起来,坐在另外一边,拉了拉铃铛,让玉荷她们送些肉骨头和小鱼干,她准备喂自家宠物。

    球球和小白最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很快估计也会赶到。

    玉荷她们连忙送了各种小零食,除了肉骨头,小鱼干,还有煎好的肥肉条。

    没准儿一会儿还有一只海东青等着被投喂,总不能太过于厚此薄彼。

    虽然那只小青从来不争宠,三五天不喂,人家照样高高兴兴,而且除了自家有数的几个人,别人喂的东西是丝毫不肯沾的,这点儿它就比小白要强些,小白训练的时候,也教过不许吃陌生人的食物,不过,后来到养的有点儿傻,谁喂都会吃。

    宝琴和玉荷她们老担心有人使坏,恨自家娘娘不敢对娘娘下手,对付家里的宠物好让娘娘难受,为此没少教训小白,只可惜这俩都是心软的,说教训也下不了狠心,到如今把狗养的是越来越蠢。

    许薇姝心下好笑,这种狗就是宠物狗,蠢萌蠢萌,哄人开心而已,越养越蠢才正常。

    那些个野狗到是警惕性够高,可估计小白宁愿自己被养笨,也不乐意去过野狗的日子。

    一连数日,许薇姝和方容虽然身在东宫,却什么都不理会,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方容最多就是隔三差五地让万岁爷拎过去训导几次,顺便留饭。

    宫中上下都看出来了,万岁爷和太孙正处于蜜月状态,关系好的羡煞旁人。

    许薇姝的日子也过得相当潇洒,宫中那些个女眷,见了她都笑眯眯,听奉承话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子。

    她几乎要怀疑,这样养尊处优的生活继续过下去,她会真把当年自己建造属于自己的邬堡城池,拥有属于自己的世界的雄心壮志给忘到一边。

    劳心劳力的工作,固然会给人带来成就感,可真正一生享受,被男人变成掌心里的珍宝疼爱,估计对女人也充满了诱惑。

    至少许薇姝自己觉得这种生活诱惑力也不小。

    她也变得懒了,每日不在汲汲营营,也不在辛辛苦苦地培训手底下的人,不再过多的关心生意,关心金钱,最多就是在慈善方面费些心思,做慈善既让人高兴,又能积累功德,无论修今生还是求来世,功德都少不了,别的名利富贵,不说如浮云吧,她唾手可得,也就没什么好珍惜的。

    奈何悠闲生活只是寥寥半月。

    很快,圣上就下了旨意,明年大比之年,开始准备科举,明年的这一场是开的恩科,从年前万岁爷就下了旨,这会儿也渐渐开始筹备,各地士子准备进京。

    科举取士不容易,尤其是远在外地的士子,想要来一趟京城,花个一年半载的也不是没有可能,肯定要提前准备。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儿,万岁要选秀了。

    大殷朝选秀并非定制,选秀也有好几种。

    一般情况下,皇帝想要选美人,大部分就是在京城附近选一选,另外更多的是从宫女中挑。

    至于女官,反而很难成为皇帝嫔妃,女官还是嫁给皇子皇孙,或者勋贵公子,再不然有才能的官员也是消耗女官的大户。

    往年的大比之年,状元榜眼探花,若是没能娶到公主,大部分就是女官的囊中之物。

    因为京城附近的百姓,受皇恩最重,等到皇上要选美人进宫服侍,自然也是他们出力更多。

    还有的就是万岁的长辈,或者亲近的家人选送美人给他。

    眼下在位的这个,不是个好美色的,他有威仪很重,在位多年,除了偶尔有附属国进贡的美女,别的美人到少收。

    还有一种选秀就是大选了。

    大殷朝的官员们,要是有适龄的女儿都要送到京城应选,还会派出选秀使臣,搜刮各地的美女,要求家世清白,模样上乘。

    这一类,则是皇帝想给儿孙,皇族子弟选妻妾。

    一般这个和选宫女一样,绝不可能逃避,你就是想要免选,那也得在万岁爷或者太后,皇后那里特别有脸面,这才能上折子恳求免选。

    当然,要是你上了折子,万岁爷因此不愉快,那你也必须承受后果。

    这类选秀,大部分发生在皇帝继位之初,再有就是皇帝登基多年,后宫女子年岁偏大,可以放出去颐养天年,而皇子皇孙们也都积攒了一批,该集中给他们选媳妇的时候。

    如今万岁下旨大选,京中和各地都有点儿混乱。

    京城还好,大家隔上三年两年的,总能碰上一次,这回不过规模稍大,规矩差不多。

    外地人就不能不乱。

    光是把秀女送到京城去参选,就需要花费巨大的财力物力,更别说有些野心的人家,还得赶紧抓紧时间教导自己的女儿,好让自家宝贝姑娘脱颖而出。

    这些年来,选秀不多,宫里好几个皇子,还有很多皇孙都到了年纪,要挑选正妻。

    而且现在宫中多了个太孙,这是个大热门,太子的几个儿子,那也是热门。

    许薇姝接到请见的牌子,顿时翻倍,还一下子冒出好些个年长的长辈来。

    往日她接到请见的折子,多数和她是同辈分的人物,要不然就是相熟的女官,要不然就是当姑娘时的闺蜜手帕交,毕竟她自己就很年轻,上了年纪的夫人过来,估计也没法和娘娘说到一块儿去,反而不如派出儿媳妇,孙媳妇,同辈的人更容易说话。

    这次却不同,来求见的添了一批关心女儿孙女婚事的长辈。

    许薇姝没辙,这些人里,还有那么几个不好很随意回绝,就说张家,徐家,陶家几家的老太太亲自出面,说要给太孙妃磕头,她难道还能给打发回去?

    折腾了许久,她一开始还觉得选秀有点儿麻烦,现在恨不得赶紧开始选,赶紧把事儿都弄完了算了。

    “我就奇怪,她们不去找太子妃,找我做什么?而且还个个都带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孙女,一个劲儿地在我面前夸奖,难不成因为那些女孩儿好,我就一个不剩,全拢到身边?”

    许薇姝自己也爱美人,每天欣赏不同的花容月貌到不是个辛苦活儿,可天天被逼迫欣赏,那就是人参果,吃起来也没味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管事

    “果然要选秀?”

    赵一菲捧着桌上的烈酒,慢慢品尝,眉头轻蹙,脸色也不大好看,气色显得有些暗沉。

    她身边的四个侍女,长得五官不算一模一样,可是举止气质居然极为类似,都是那种冷如冰霜的模样。

    “那么说,菁娘是非要参加了。”

    她心下叹气,想起毛家先时和她商量好的事儿,便有些不悦,她不是不乐意帮菁娘进宫参选,她甚至很愿意给那个天真的女孩子选一个合心意的夫婿,奈何看毛家的意思,显然是不想寻个寻常人家,可那些个高门大户,又怎么会愿意让菁娘当正妻?

    只做个小妾,未免委屈菁娘的人品相貌。

    一个贵妇人打扮,三十余岁的女子,低眉顺眼地坐在下首位置,低声道:“公主,我们也是没办法,如今毛家的实力大损,各处生意都受了影响,我们家菁娘又是个性子倔强的,非说自己享受了毛家十几年的娇宠,必要回报一二,嫁人只愿意嫁个能给毛家支持的人家……”

    赵一菲怔了怔,缓缓点头:“既然如此,我答应便是。”

    她在东海之滨与菁娘结识,多年来早就成了挚友良朋,既然是朋友所托,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自然要出手相助。

    只是,哪怕菁娘是打着联姻,给毛家找一臂助的主意,这人选也不能太差了,总要配得上菁娘才是。

    看来得好好考虑考虑,这一回选秀,到是好事儿。

    那妇人也不多言,显见十分相信这位,站起身来,行礼告辞而去。

    毛家现在不比以前,生意不好做,粮食生意让靖州那边的商队一下子给抢去大半,海货方面也赔了一大笔钱,加上内部纷乱,偌大的毛家,已经有了倾颓的征兆。

    她是毛五郎的夫人,只是个小户人家出身,因着自己有些能耐,被明媒正娶回来,本指望着将来分家出去,逍遥自在,没想到前面几位哥哥接连出了事故,到是自家男人爬到上面,她也临危受命,当家做主。

    这些日子,五夫人接手烂摊子,整日发愁,如今知道还有赵王府这么一半盟友,总算稍微松了口气。

    赵王府可真有气象。

    五夫人出了门,整个人就放松下来,忍不住四下打量了打量,心下感叹,这座王府占地面积极广,距离皇宫相当近,地段极好,是难得的好宅院,绝对属于京城人们最想要的宅子之一。

    往年也不是没人打过这座王府的主意,只是一字并肩王赵元在世时就说过,他夫人在此地过世,便是将来宅子空置,也不肯让与旁人。

    以他的身份地位,这点儿要求,皇帝还是愿意答应的。

    当然,那些个世家大族,王公子弟,也不可能为了一处宅子得罪号称疯狗的赵元。

    要知道眼下京城地价高昂,离皇宫越近,地价越高,就这片地方,寻常王爷能得个两三进的大宅子,就算是相当不错,赵家却把一座面积甚至比万岁爷的紫宸殿和皇后娘娘的蓬莱殿加起来,都大出个两三倍的大宅子空闲,着实是阔气的很。

    从这也看得出,赵家还是极有底蕴,哪怕赵家已经只剩下个年轻女子,无人在朝,只要这份名声还在,京城那些个王公贵族们就不敢明目张胆地朝着他家下手。

    五夫人以前总觉得菁娘这个小姑子是个大麻烦。那孩子在外面仗着家里有钱,没少大把大把地散财,这也就罢了,毛家再困难,也不缺孩子的零花钱,可外表虽然天真不知世事,私底下却轻而易举地就把家里男人们都拢在掌心,连自己哥哥们房里的事儿也要管一管,整个毛家,她简直能做大半个主。

    她早就听说,菁娘六岁那年,她大嫂子进门,本来很得婆婆喜爱,公公看重,丈夫疼爱,就是有一回,不知怎么回事儿,就把菁娘最喜欢的猫给踩了一脚,那猫当场吐血而亡,菁娘哭得差点儿晕死过去,她大嫂子也被大公子打了一巴掌。

    菁娘事后还给嫂子求了情,好像没做任何一件不该做的事,可五夫人心里明白,从那之后没几日,大嫂便失宠,再也没见到过自家男人,毛向还娶了一位平妻回去。

    即便没有证据证明,一切都是菁娘故意所为,五夫人也有一种直觉,这个菁娘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真心来说,她是不愿意小姑子参加选秀,落选便罢,万一要是一不小心选进宫里,或者进了哪家龙子凤孙的后院,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安分守己。

    她进门的时日不久,到是知道毛家以前在江南替忠王办过差,算是忠王的半个钱袋子,多少算走错了路,如今忠王倒下,虽说他们也没被太过牵连,可影响却不可能没有。

    五夫人和家里那些力图上进的男人不同,她只是小女子,只希望能有安稳平静的生活。

    “哎,只希望是我多虑了,她就是太天真,不懂人情世故,这才总喜欢做点儿让人不痛快的举动。”

    东宫

    此时临近冬日。

    还未曾下雪,不过,宫中已经开始准备木炭和棉衣服,底下人都忙忙碌碌。

    玉荷捧着托盘,放轻了脚步慢慢进了门,就见自家娘娘歪在软榻上,拿着两根长长的竹针,正织手套。

    “娘娘,这是针线局送来的料子,您过过目吧。”

    许薇姝皱了皱眉,扫了一眼,托盘上除了放着一本折子外,还有订成一排的每一块儿只有拇指粗细的绸布条。

    她随意选了两块儿柔软吸汗的,玉荷便盖了红章,又把折子拿过来看了看,见都是些安排发放冬衣,木炭时间的琐事,便取了印章盖了个戳。

    许薇姝本在东宫安安分分地管着自家的小院明居,其它的事儿都有太子妃做主,她可没越俎代庖的意思,后宫有皇后,东宫有太子妃,她虽然是宫中排名第三的女BOSS,可其实就是个打酱油的,奈何皇后一直抱病,那位陛下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那日下面汇报选秀之事,他忽然下令要许薇姝和太子妃协办宫务。

    言外之意,选秀的事儿就全权交给太孙妃和太子妃,连带着其它宫务也照此办理,不用再让他操心。

    她这个太孙妃的名字,还排在太子妃之上。

    这个口谕一下,太子妃当面没说什么,还客客气气邀请许薇姝每天去她那儿‘办公’,实际上那眼刀简直冻死人。

    许薇姝也是无语。

    方容对此到是一副全在意料中的表情,只笑着说:“随我们家姝娘高兴就好!”

    高兴个头!

    许薇姝才不愿意多和太子妃打交道,更不愿意提前收拾宫里这一堆烂摊子,她在靖州干活,那是为了自己,节省的银钱,赚回来的银钱,那都是自己的。

    现在她男人说是太孙,可她一点儿代入感都没有。

    居住多时的皇宫,于她来说,就是个陌生的地方,她一点儿都没把这里当成家。

    能被称为家庭的,只有能让自己安心的所在,只有外人不能随意进出的地方,可她身在东宫,处于那位陛下的眼皮子之下,她又怎么可能安心?

    谁愿意为了别人的地盘操心劳力。

    于是许薇姝就变懒了,很少到太子妃那儿去找存在感,什么事儿太子妃只要定下来,哪怕找她商量,她大多数也就是唯唯诺诺,随了太子妃的意。

    问题是,宫里的人都不这么想。

    许薇姝在宫中的人脉很多,她当过女官,人缘好,名声大,又和内府合作,大家对她当家做主很是期待,才一在东宫立足,就有不少人来投。

    她就是不收容,那些人也自动自发当自己是太孙妃的人。

    太子妃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为了这个,好几回都给许薇姝找别扭,许姑娘本身也是个肆意妄为,不可能委屈自己,一看这个,既然人都得罪了,她索性也就放开,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寻常不管事,要管事的时候,她开口就比太子妃管用,她做事就比太子妃利索。

    麻烦是麻烦了点儿,好处却不少。

    至少许薇姝和她底下的人,在宫里生活更舒服快活,想吃个什么新鲜东西,用不着劳动别人,吩咐一句马上就能在桌子上见到,想办点事也方便得很。

    许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就懒懒洋洋,半管半不管,可短短数月而已,宫中无论是女官还是宫人,在许薇姝面前是服服帖帖,驯服的不行。

    太子妃为此更是难受,总觉得不光是东宫,整个皇宫里的宫人们,在自己面前老阴奉阳违,和在许薇姝面前,就不像是同一拨奴婢。

    这也正常,许薇姝很了解宫里那一套规矩,她也比较适应,很容易能让这些人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太子妃却尚在摸索中,离找到窍门还远得很。

    太子妃以前也住过东宫,可那时候皇后还年轻,上面有皇宫顶着,她丈夫又早早离宫去了羌国,她年纪小,根本没接触过宫务,再说,她被关了这些年,早就被关得不太会和人打交道,宫里那一群油滑宫人,可不是随便就能折服。

第二百六十二章 旧事

    今年万岁爷下旨要选秀,他老人家可不会管大冬天的各地秀女齐聚京城会闹出什么乱子,也不管宫中刚刚经历过一场乱局,能不能应付得了如此复杂的场面。

    底下人只好勉强支应。

    一般用来安排秀女的储秀宫去岁失火,虽然只是烧毁了两间偏殿,可其它的宫殿也被熏的不轻,显得破败不堪,现在要住人怕是不合适。

    下面报到许薇姝这儿来,她想了想,就把太液池边上的长佩殿拿出来暂用了,这里早年也是用来安顿考女官的闺秀们的,只是后来女官选拔的人数越发少,此处就一直空着。

    不过,因为位于太液池附近,常有娘娘们,主子们游玩,宫人不敢怠慢,里面摆设布置,到是年年更新换代,如今虽说少了几分人气,里头的家具也多是为了好看,并不算舒服,不过,瞧着到还光鲜,用来安置些秀女完全合用。

    “秀女们的来回旅费加三成。”

    这话一说,内府的宦官脸上就露出笑意来,多少带了点儿谄媚地道:“娘娘仁善!”

    许薇姝摇了摇头,就在下面递上来的条子上盖了章,就把人打发走。

    多拨出去的这笔银子,能有七成当真用在那些秀女身上,就算不错的。

    她以前在宫里当差,规矩再严,下面该贪还是贪,层层盘剥下来,说是花在主子们身上的钱,其实有一多半都是便宜了那些有头有脸的宫人。

    当然,真正底层办差的那些个,反而不光得不着好处,说不得连自己的份例也在被克扣之列。

    那时候,许薇姝自己都多多少少分润些,她可是正正经经的女官,这事儿连皇帝都知道,也不介意,只在自家办差时,绝不肯克扣下面便是。

    后来还是她帮着内府赚了大钱,关系越来越近,她身边的一切用度,才有了规矩。

    内府的老人们赚的杯满盆满,到有些看不上宫里那点儿小钱儿了。

    许薇姝出宫之前,宫里的风气还算好,不少粗使宫女都说,日子过得比之前强上许多倍。

    至于现在嘛,这帮宫人的贪墨之心,又有抬头的趋势,不过,到还不至于惊动万岁爷,也没贪得太厉害。

    眼下上面拨下来给秀女的银钱不算多,可算起来大约也应该够了,只是她要不发话多拨些,最后肯定有那么几个路途遥远的秀女,得在道上吃尽苦头。

    不是她好心,实在是冬日出行与夏日出行,花费的银钱可不一样,冬日里在外,不光衣服要准备的比较厚,比较多,住店还得花炭火钱,也不可能做出露宿荒野的举动。

    再加上钦天监那边确定,马上就要下雪,路上再耽搁几日,开销更大。

    许薇姝既然担了差事,总希望能办得尽善尽美才好。

    明台殿是东宫的正殿,太子的寝宫,太子妃便住在明台殿之后的岳冉楼。

    楼前梅树成瘾,早梅成片成片的盛放,瞧着粉嫩可爱。

    今天天气转凉,窗户半开着,一股子冷意扑面而来,太子妃本来有些疲惫的精神,顿时好转。

    “娘娘,将作监的大太监刘公公去那边了。”

    一个宫女打扮,年龄却有近三十的女子,小心走到太子妃身边,压低声音道。

    半晌,太子妃才点点头:“……告诉下面,不用去盯着。”

    刚才她去给皇后请安,皇后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她多照顾太子,那些个杂事,就交给小辈们做,她不可能听不懂,更不可能违背上面的旨意。

    太子妃秦氏闭了闭眼,忽然觉得很累。

    原来,她在这个皇宫里,还是什么都不是!

    长长地吐出口气,举目四顾,不知怎么的,她竟然觉得岳冉楼很是陌生。

    当年出嫁,嫁给当朝太子时,她就是正大光明地被抬进了皇宫,入主东宫岳冉楼。

    这里的每一样家具,都是她精挑细选了,让将作监的人打造好,细细布置,那会儿太子还年轻,尚不是现在这般贪花好色,反而温文尔雅,才学武功都佳。

    皇上请当朝大儒为太子太师,手把手地教导他,教导出一个出类拔萃的太子来。

    当时红盖头一掀开,看见眼前的人,她当时一颗心就砰砰跳,浑身发热。

    她以后可是太子妃了,将来还会成为这个大殷朝最尊贵的女人,眼前的男人就是她所有的希望。

    想到那会儿天真的自己,太子妃秦氏也不免苦笑。

    可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好,太子对她一直只是平平而已,虽然也算尊重,但永远没有热情。

    时间一日日过去,她渐渐不再妄想了,和大部分的女人一样,安安分分地当个正妻,男人永远靠不住,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的骨肉。

    她这么做,反而得了太子的心,于是太子就赏了儿女给她,一儿一女,儿子虽然不很聪明,却憨厚可爱,深得太子的喜欢,女儿也娇弱可人,只要看见她,心情就不自觉转好。

    秦氏想,太子要是永远是老样子,两个孩子若是平平安安长大,也许她一直都还是那个温婉的太子妃。

    可惜,那一年,太子忽然变了。

    他那样一个人,竟然会跪在紫宸殿外,一跪三日,求娶卢国公的燕来郡主。

    那是位国公千金,还是嫡出的女儿,怎么可能嫁给别人做妾,哪怕是太子也不行。

    数个月的光景,外面不敢传扬,私底下有好多小道消息流传,都说太子怕是要拼尽全力,谋求废弃太子妃,甚至可能让太子妃被病死,好给心上人腾出位置来。

    秦氏到现在想起这事儿,依旧心痛如刀绞,那会儿她抱着孩子不知所措,连眼泪都流干了。

    后来,却是燕来郡主‘病逝’,太子悄没声地多了一位侧妃,那一刻,秦氏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她该不该庆幸,她在皇家的眼里,还是有些地位,至少太子没狠心到为了心上人就灭绝人性地杀死发妻。

    现在想来,多正常的事儿,皇帝怎么可能让太子为了一个女人做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再说了,秦家即便不算什么世家大族,也有些地位,不是那种可以随随便便柔软捏扁的人家,皇家再怎样,都不可能闹出丑闻,让臣子看笑话。

    只是,太子喜欢的女人,还是进了东宫,太子也确实宠爱她,虽然并没有为了她把别的女子都视若无物,但那位侧妃韩氏,确实与众不同。

    她住在离太子最近的香轩,,轻易不出门,也很少和别的女人结交,永远都是落落寡合,好像对太子的宠爱,不屑一顾。

    “也许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够不到摸不着的女人。”

    秦氏冷笑了声。

    她恨毒了那个女人,要不是她忽生重病,让太子把最好的太医都请过去,自己的一双儿女,又怎么会因为小小的风寒,就丢了性命,虽然那个女人也死了,只是留下了个病弱不堪的孩子,可她还是恨,恨不得将那个女人剁碎了喂狗。

    可偏偏她不行,她得看着太子把那个女人生下来的病儿子当成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她还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对方压了一头。

    秦氏拼命地忍耐,一直到齐王谋反,卢国公附逆,她才逮住机会,把那个小子赶出家门。

    可惜,太子好像也被毁了,先是沦落羌国,后来又招了万岁爷的忌讳。

    她从这座东宫搬了出去,成了福王妃,看着自己的男人一个又一个的往家里接女人,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生。

    没什么,反正她的儿子是世子,她的儿子会继承自己父亲的一切,而且比他的父亲要成功。

    他父亲的一切弱点,她的儿子不会有。

    “为什么呢?为什么……”

    秦氏轻轻坐下,坐在窗前,凝思苦想,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让方容做太孙。

    他的身体很差,他也许不会生下子嗣,就算他有点儿微末功劳,酬以亲王之位也足够了,怎么会选他为太孙?

    秦氏也是读过史的,很清楚这个世上,太子废弃的多,太孙却是很少被废。

    难道有一天,她的儿子要对那个小崽子俯首?

    秦氏忽然有点儿佩服自己,原来她这么能忍耐,都出了这种事情,她竟然还没有发疯,也没有激动,依旧冷静的很,可真是相当难得了。

    “娘娘,赵一菲递了帖子请见,说是从东海带回来几样宝贝,想献给娘娘。”

    宫女推门而入,轻声禀报,声音略带了几分迟疑。

    秦氏不觉失笑,她身边的宫女们也就这几个是从福王府带出来的,都很贴心,知道她不喜欢那个赵一菲,所以也就跟着不待见。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下午没事儿,便让她下午来吧。”

    做了太子妃,总还是有些好处,比如说当初用下巴看你的人,现在你能高高在上地等着对方来缓和关系。

    虽然赵一菲这人还是不好对付,不可能随便折辱,但现在她总算不怕见一见就是了。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难不成,也是为了选秀?”

    选秀这事儿是当前第一的大事,不只是许薇姝那儿接到一群托关系,求人情的,太子妃这边同样不例外。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召见

    东宫岳冉楼多种寒梅和榕树,瞧着浩然大气,因为最近宫女放出去的比较多,小选还未曾开始,人手到比以前少了些许,整个东宫在外面清理园子的,也就寥寥数人,乍眼看去,到显得有些空旷。

    赵一菲进门时,便挑了挑眉,低声笑道:“没成想东宫是这么个模样!”

    瞧着远比不上他们赵王府好。

    前面领路的小太监也不多言,到是那位从皇后娘娘的蓬莱宫跟到此处的老嬷嬷,闻言笑道:“皇后娘娘刚下了令,说是外面多灾,百姓艰苦,宫中该节省用度,太子和太孙都以身作则,率先减少了日用摆设,裁减人手,这会儿刚初见成效。”

    赵一菲怔了下,衣袖就让她身边的侍女拉了拉,随即住了口。

    按照规矩,她进宫肯定要先拜访皇后。

    不过皇后娘娘卧病的事儿,满宫廷都知道,连朝中大臣都有耳闻,那些个正经的皇子嫡孙,也多见不到她的人,赵一菲也只是在偏殿坐了坐,便让娘娘派人领来东宫了。

    很快,人就到了岳冉楼。

    太子妃穿着普通的正装,脸上带笑,客客气气地招待赵一菲坐下,就让下面上了好茶。

    赵一菲也不客气,和其他来拜见的贵妇人完全不同,架势拿捏得十足。

    让她这气势一刺激,东宫的宫人们,不知不觉就待她十分的小心。

    秦氏面上不显,心下忽然觉得有那么点儿别扭,暗地里不觉皱眉,往年她也不是没见过赵家人,当年她还不是太子妃时,就见过赵一菲的姑姑。

    那姑娘温婉爽利,一举手一投足,贵气逼人,与人相处时,却很容易让人如沐春风。

    对方也不怎么拘礼,可人家的不拘礼,只让人感到洒脱大气。

    赵一菲就不同了,坐在那儿,腰板笔挺,目光凛冽,全身都绷紧,宫女奉上的香茶也算不错,她到是连沾一沾嘴唇都不肯,显见是很不喜欢。

    她这个样子,这股子莫名其妙的傲气,真让人不舒坦。

    秦氏叹了口气,却不好表现出什么。

    赵家和皇家的关系复杂,面君尚且不跪拜,至于别的主子,那是连让对方行礼都显得不合适,难不成这世上还有哪个主子能比当今天子更加金贵?

    所以这人傲一点儿,秦氏也只能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娘娘,小女此次过来,确实有事相求,在娘娘面前,我也就不卖关子。”

    说了几句闲话,秦氏一套社交用语还没问完,至少还没问到东海那边儿的风土人情,赵一菲就已经不耐烦。

    她甚至把这股子不耐烦在脸上表现出来。

    “如今万岁爷下旨选秀,毛家菁娘本不在参选之列,只是她为了家族计,还是希望能应选,就请娘娘通融一二……要说我家菁娘妹妹,生就一副玲珑心肠,为人善良,自小主持中馈,得父兄欣赏,堪称女中丈夫……”

    秦氏晕乎乎地听赵一菲跟念唱词一样说了一通话。

    她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竟然敢找到太子妃的头上,明目张胆地说这种事。

    选秀是什么?

    无论是小选还是大选,都相当重要,小选出来的宫女,很有可能成为皇妃。

    万岁爷和诸位皇家子弟房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宫女。

    至于大选更加不得了,大选正经选出来的,多为皇子皇孙的正妻,还有正正经经有品级的皇妃。

    秦氏哭笑不得。

    她到是知道,偶尔有些有脸面的人家,求到上面来,多是要免选的,也有人暗地里送银子托关系,把人插到应选名单中去。

    求免选的到无所谓,想应选送礼托关系,在宫中属于潜规则,绝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赵一菲哪里来的底气?

    秦氏脑子转了转,忽然想到,她莫不是和毛家叫菁娘的小娘子有仇,故意给对方使绊子来着?再一想,应该不太可能,眼前这位赵姑娘和毛菁娘的身份天差地别,真要有仇,随便就能捏死对方。

    毛家再富贵,再有能耐,说白了就是一皇商。

    也许上面要用他们,他们家就还算得上风光,可便是最风光无限的时候,赵一菲这样的女人,要对付她们家一个小女孩儿,想来都用不上使什么上不台面的阴暗手段。

    秦氏失笑,这也不算大事,听赵一菲说了半天,便给了她个准信。

    “赵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毛家虽无惨叫大选的资格,不过小选中也会出现特例,不是什么大事。”

    往年小选中特别出挑的,也有好些直接被送到皇子那儿去,身为太子妃,要照顾个把秀女,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皇后娘娘前一阵子还说,太孙身边伺候的人年纪都老大不小,是该寻一个端庄稳重的去照顾他。”

    赵一菲一怔,嘴唇动了动,也没说什么。

    她心里有数,以毛菁娘的身份,怕是当不了正妻,最多谋一侧妃,一出宫,她就给毛家去了信。

    毛家这边接到消息,大家长毛正清的脸色有点儿不好看。

    当年他们毛家和方容在江南可是好一场争锋,只是当时他们有单子对付方容,如今却是也得俯首帖耳。

    人家乃是当朝皇孙。

    毛正清是个有能力的人,江南乱,京城乱,他们毛家卷进去也不只一回,可他们家如今虽然损兵折将,失了靠山,本身却还是保全了下来。

    “……皇孙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可得想办法给菁娘谋一侧妃的位置。”

    毛正清叹气。

    以菁娘的性子,其实嫁入清贵人家,一辈子平平安安才好,只是家里不争气,居然还要拿菁娘去联姻。

    可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靖州那边的靖州商会越来越厉害,卖出去的货物众人哄抢,他们也会来事,并不全吞全占,到是和各地的大商人合作,上下都分润一二。

    且靖州新出的精盐,高产的粮食,还有比海外的琉璃器具尚要好得多的各种琉璃器皿,精美首饰,一拿出来样样供不应求。

    毛家还有皇商的名头,但最近内府那边也开始向几个小皇商靠拢,毛家能进上去的东西越来越少。

    那些小商户,多是和靖州商会合作。

    那地方可是原来安王,现在的太孙的地盘,靖州商会,说白了那是太孙的私产。

    要是再拿不到靖州那边出来的高档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内府就要毛家摘下皇商的帽子。

    其实皇商这种名头,也就是个名头,并赚不了多少钱,可却至关重要,有这个名头在,各地做生意都便宜,官府不至于盘剥,也更容易取得客人的信任。

    “……你们多打探打探,看看太孙妃如今是个什么性情。”

    “还有,看看太孙后院都有些什么人,有没有值得注意的。”

    毛正清交代完,沉默片刻,又道,“让菁娘过来,我有些话要跟她说。”

    毛家父女都商量些什么,许薇姝不知道,她这会儿也在接见那些个来求见的人。

    这次递牌子求见的便是许家的人,当初她册封大典之上,许家人自然也到了,只是那时候没法说几句话,事后也轮不到她们面见太孙妃。

    老太君年纪大了,而且身体早就不怎么好,从几年前开始,大夫就暗示,最好赶紧准备后事。

    从那之后,新的棺木,寿衣,一样样就给备齐。

    因为这个,许薇姝本来没想惊动她老人家,不过,这回例外,她老人家自己说精神头不错,想要进宫看看娘娘。

    方容还为了这个,特意和万岁爷提了两句,陛下就特意下了道旨意,允许老太君坐轿子入宫。

    老太君一到,先去皇后娘娘那儿稍坐,便又转向东宫,许薇姝自己就出去迎接,一路把老太太扶着到了明居。

    肖氏也来了,不过许薇姝没搭理她,只顾着老太君。

    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许薇姝一看就知道,老人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心里不觉也有那么一点点儿不舒服,她其实和这位老人并不相熟,接触也不算多,却知道许家论睿智,她老人家当数第一。

    这就是一根定海神针。

    老太君也有点儿伤感,到宫里来,其实很多话都不能说,她就是拉着许薇姝说了好些个旧事,特别说起许静岚来。

    “我家那个老头子是个笨人,为人迂腐,脑子也木,我也不算聪明,没想到,歹竹出好笋,生出你爹这么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你爹当年读书,别管多难的文章,只过一遍,就再也不忘,而且见微知著,总有新鲜的想法,他那些个先生们,见到他是又爱又怕,你祖父高兴,每次说起那孩子,胡子就一翘一翘的,可他不知道,我担心啊,尤其是他长大一点儿,开始老琢磨些乱七八糟,和世人的认知不一样的东西,偏偏他琢磨的那些,我听着心惊肉跳的,却还特别愿意听,我当时就想,也不知道这小子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许薇姝都听得入了迷。

    原主记忆中的父亲,就是疼她而已,没有别的,她知道的那个许静岚,却是个外表忠义,私底下胆大妄为的家伙。

    现在到从老太君口中,听到另外一个版本,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第二百六十四章 画像

    “那年,你爹奉命到江南赈灾,顺便剿灭当地的一伙乱匪,江南是好地方,才子云集,风清水秀,他差事办得漂亮,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很快就把周围所有的贼人都给一网打尽,一时间,众人吹捧,圣上嘉许,他也意气风发,可那天他闲来无聊,就脱开侍卫们自己出门,却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发现一个万人坑,累累白骨,连掩藏都掩藏不住。”

    “那地方的村民都不当一回事儿,只说死得都是贼人……可你爹太聪明,他的眼睛里也揉不进沙子。”

    老太君的脸色平缓,哪怕说这种惊悚话题,也没有一丝半点儿的焦躁,“从那之后,他总能发现不对的地方,他发现,原来大殷朝的武将们杀良冒功那是常事儿,原来所谓的贼人里还有十一二岁,皮包骨头的小孩子,原来天下太平的盛世之下,大部分老百姓吃不饱饭,原来他学的一肚子圣贤书,拿来治国根本没用!”

    随着老太君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许薇姝也入了迷。

    闹了半天,曾经赫赫有名的许静岚,那位被称为天下才气,许占三分的状元郎,也有对这个世界充满迷惘的时候,他目中所见的一切,都让他无法理解。

    在老太君的口中,许静岚自幼读圣贤书,学君臣之道,受的是忠君爱国的教育,成长过程中,却变得越来越古怪。

    “自己古怪也就罢了,结果娶了个媳妇,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两个人凑在一处,那就是天作姻缘。”

    老太君话里的意思,听不出是褒还是贬,只是脸上到露出几分笑意来。

    此时身在东宫,按说不该说些有的没的东西,但她居然很信任许薇姝的样子,半点儿也不忌讳。

    要不是许薇姝一开始就不耐烦和肖氏那几个拉扯,让玉荷她们送她到外面喝杯茶歇歇脚,恐怕老太君说出口的话,早把肖氏这人给吓个半死。

    “等你出生之后,性子不像你爹娘,娇蛮天真,别人都说你是可惜了,我却松了口气,老天爷,要是咱们家再出一个许静岚,我这把老骨头哪里撑得住!”

    老太君笑眯眯地摇摇头,“却不曾想,我放心得太早,你这个孩子一样不省心,幸亏你比你爹豁达得多,看得开,眼睛没他那么不染尘埃,看你现在这样,我老太太今生也没什么遗憾了。”

    许薇姝扬了扬眉,心情也大好,居然有了点儿开玩笑的心思:“老太君说的很是,姝娘也觉得,我比我爹强,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肯定活得太太平平。”

    “哈哈哈。”

    老太君顿时大笑。

    笑了半晌,才停下,眉眼间重新恢复肃穆,轻声道:“行了,玩笑开过,咱们祖孙难得一会,说点儿正事儿吧……你二叔人找不见了,我和你婶娘自然是不愿意相信他的人不在了,可我老太太心里明白,他能生还的可能几乎没有,就是活回来,上面也容不下他。”

    许薇姝抿了抿嘴唇。

    这位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不是第一次。

    她只有两个儿子,如今两个儿子都早逝。

    “你二叔天资有限,要是一辈子太太平平当国公府的小儿子,大约能平安无事,偏偏他心大,还娶了个眼高手低的媳妇,闹到如今这地步,你婶娘有点儿对不住你,不过,事儿都过去了,现下他们也掀不起风浪,你是个好孩子,想来不至于和他们一般见识,用不着我来叮咛。”

    许薇姝眨了眨眼。

    这到是事实,可她也懒得怎么照拂许家,老人们还在的时候,年节走走礼也应当,老人家一去,差不多也该远了。

    老太君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我这回厚着脸皮进宫,是想托姝娘你帮衬一把,给竹哥儿相一个能顶门立户的媳妇。”

    许薇姝愕然,哭笑不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堂哥的事儿,该二婶做主才是。”

    她要动这个心眼儿,真让万岁爷下旨给竹哥儿做媒,那位婶娘没能耐咬死她,估计也得对那个嫁给竹哥儿的可怜人百般戒备。

    “老身不是要求万岁爷的恩典,咱们许家现在可受不起,只是你婶娘糊涂了,非要找那些勋贵们,咱们家的老亲们说这事儿,趁着我在,可不能让她胡来,你就帮着相看个好姑娘,只求门当户对,女孩儿能担得起事儿来便行,竹哥儿的妻子,得要会吃苦,有本事,不能是娇养出来的小娘子……我把竹哥儿的婚事定下,将来走了,也能安心。”

    一听这话,许薇姝心里便有数。

    肖氏犯糊涂,不想想自家的情况,还想着攀富贵。

    老太君的头发已经雪白,许薇姝心里头一软,笑着应了,这点儿事儿,也没什么不能答应,便是让肖氏飞她几个白眼,也不疼不痒,肖氏只要不傻,总不会还跟她硬顶着过不去。

    “至于阿蛮,这孩子我到不怎么担心,也是心思清明的,她做过女官,想来不愁嫁,看你婶娘的意思吧。”

    许薇姝也觉得,要是儿女的婚事都不如肖氏的意,那位非要闹腾不可。

    肖氏挺疼爱自家女儿,应该不会给阿蛮找个不靠谱的婆家。

    陪着老太君说了一大堆的话,除了说了几句竹哥儿和阿蛮的婚事,老太太唠叨得最多的还是自家大儿子,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到似是把挤压在心里几十年的话都给一股脑地倒出来。

    “当年你爹去之前,还跟我说,想给咱们一家子画一幅画像,全家老少都画上去,就挂在国公府的正堂。我还琢磨着这可好,让他再单独给我画一幅,他是状元郎,又名满天下,书画更是一绝,他画的画说不得就能名传千古,到了后世,那些后世人也知道我这么个人,就是不知道他画不画得出我年轻时候的样子,要是画得出来,给我和老头子画一幅才好。”

    许薇姝:“……”

    老太太居然这么时髦。

    这个要求可以……必须满足。

    宫里其实有画师,技术挺不错,有专精水墨画的,也有擅长工笔画的,不过,许薇姝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那些个画师要画出她满意的画来,说不得要稍微培训一下,许薇姝画画的手艺,却在画了无数张图纸之后,变得相当娴熟,哪怕此时的大家见到她画出来的东西,也要评一句难得高妙。

    想了想,许薇姝就先取来炭笔,打了个底稿,这时候画像,第一幅她也没打算弄新鲜的,怕老太太接受不了,只画了一幅老太君端端正正坐在上首,旁边坐着老太爷,身后是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再旁边留出空儿,简单描了几笔,代表那一群小辈。

    草稿而已,很是粗陋,老太君一看到点了头:“好好,画得真像,没想到咱们姝娘画你祖父,居然还画得这么像!”

    其实连五官都没有,只是她看过自家亲爹收藏的祖父的东西,把那些配饰,腰刀,还有手指头上经常戴的玉扳指着重描绘一番,自然就像了。

    许薇姝琢磨着,等回去好好翻看一下祖父其它的画像,再找找他的旧物,争取画得更好些,稍微一走神,回过神就看见老太太噗嗒噗嗒地掉眼泪。

    “……”

    “高兴的,我是高兴的。”

    许薇姝连忙哄了半晌,又跟她说了好些自己在靖州那边的趣事,老太太早年也是个喜欢东奔西跑的主儿,安定不下来,一听这个心情就好。

    哄好了人,稳稳当当地送走,许薇姝就当真仔仔细细地琢磨起构图来。

    还抓着方容探讨,老太太年轻时候的模样,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什么样子。

    方容也没有不耐烦,哪怕很忙,晚上累得不行,还是愿意跟她说说这些,甚至帮她找当年伺候二老的老人来询问,算是极好的放松。

    白日里许薇姝没空,秀女们都到齐了,她除了安排秀女的起居,吩咐宫里的嬷嬷去教导,还要应付为儿孙打算的娘娘。

    她是太孙妃,是晚辈,那些个娘娘随便哪个都能支使她,也就晚上抽出时间玩一玩。

    许薇姝搜集信息的速度快,画画的速度更快,也就有了小半个月,画就完稿。

    第一幅是最正经的,所有的人物都很严肃,只有眼睛里,隐隐约约带着些不同的光彩。

    老太君的目中有亮,显得特别满足开心,老太爷也给人一种深深的满足感。

    方容看了目光闪闪,极为喜欢。

    许薇姝也没特意找个良辰吉时,画好了就把画给老太君送过去,送得比较着急。

    老太君果然特别高兴,去送画的宫人都说,当天她老人家就抱着画在书房里呆了一整天,晚上还多吃了两碗饭,不过,老人家最喜欢的,不是许薇姝花费最大精力的那一幅全家图,而是一幅比较玩闹的图画。

    许薇姝是听那些伺候老人家的旧人开玩笑,说当年老太爷出去打猎,结果老太君扑过去抢他的猎物,居然一巴掌拍红了老太爷的胳膊。

    她觉得有意思,就画了一幅漂亮的村姑抱着狐狸在前面跑,英俊不凡的青年捂着胳膊瞠目结舌的画。

    这幅画画的两个人的表情活灵活现,就是有点儿傻……呃,呆萌?

    本是玩笑之作,没想到,老太君居然最是喜爱。

第二百六十五章 葬礼

    老太君不光是喜欢,还把画挂在自己卧房里,每日把玩,爱不释手。

    许薇姝不得不佩服,在大殷朝来说,许家这位老太君真是个了不得的女人,聪明睿智,性情豁达,那些弯弯绕绕的束缚,她都不看在眼里。

    方容听自家娘子有一句每一句地提起老太太的那些事儿,心里也挺感慨。“老太君活到这把年纪,世上的事儿都经历过,确实比年轻人更放得开。”

    可惜,冬日还没有过,许家就传来消息,这位老太君的生命,就走到终点。

    许薇姝也没怎么伤心和意外。

    其实不是现在,从一开始许家被抄家,老太君把自己的家产分了开始,她就看出来这位老人命不久矣,能再活这么长时间,她都觉得很意外。

    大殷朝的人平均寿命估计也就三十多,老太君怎么算也是喜丧。

    葬礼很盛大。

    往日都和许家没了联系的老亲们,这次全到齐了,连宫里都下了旨意。

    许薇姝和方容也亲至,她自己制作了好些件华贵漂亮的衣服,拿去烧给老太君。

    许家的儿孙们放声大哭,是真正痛哭流涕,连肖氏也强颜欢笑,并没有一点儿高兴。

    虽然以后她在许家算是真正当家做主,可家里少了一个定海神针就更困难,以前老太君在,上面好歹还有些面子情,下面那些小家族要踩他们许家,总要顾忌一二。

    肖氏看着越发热闹的葬礼,心里更是忐忑,又有点儿怨恨。

    老太君临去之前,也不知道为自家儿孙求个恩典,她老人家和宫里的关系好,不光是和太后是手帕交,也和皇后娘娘有旧,算是长辈,真要去求,万岁爷肯定会看在太后她老人家的面子上,给竹哥儿一官半职。

    就算不好惊动万岁也,她去了宫里,也该和许薇姝那个丫头片子提一提……

    虽说葬礼盛大,肖氏找来天教的道士给做了道场,不过,开销不大,她老人家留下遗嘱,说陪葬的只要她整理出来的一个小箱子,其它的珍宝全都不要。

    “放那么多宝贝做什么,难道等着后世的人挖的坟茔不行?”

    老太君还在时,就说了好几回这个事儿,她想得开,家里现在不宽裕,为了她的丧事大操大办,估计开销会很大,不值当的。

    那小箱子里装的东西都是些她年轻时候的玩物,有些陈旧首饰,还有当年老太爷企图教导她识字时用的字帖,旧毛笔书本,剩下的便是小辈们孝敬的小玩意。

    最显眼的,估计还要数许薇姝给老人家画的八幅画,全都装裱好,卷在竹子制作的画筒内。

    就是剩下一幅全家福的画,老太君从许薇姝那儿得到的灵感,非要让儿孙们找个巧匠,给想办法贴到她的墓碑上面,说是将来和老太爷在下面见到,也能让老太爷提前见一见儿孙。

    这事儿,许家那些孩子们头疼的要命。

    画作是纸质的,难不成还贴在坟头不成?风吹雨淋,肯定用不了多久就得风化。

    还是许薇姝手底下的匠人比较有能耐,愣是给做了个玻璃相框,把画镶了进去,就是现在的玻璃质量不高,透明度一般不说,也比较脆弱,大约支撑个一年半载的就算不错,要是风吹日晒,说不定个把月都受不住。

    可老太君难得任性一次,而且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总不能不顺她的心意。

    大不了辛苦些,多做几个替换。

    老太君一去,许薇姝心里头也有点儿难受,在宫里生活,不大适合戴孝,可私底下尽尽心意,穿些素淡的衣裳,不吃荤腥,还是做得到的。

    “姝娘画的画真好。”

    方容是陪许薇姝一块儿去的许家,也看到了那些画作,他往日就知道自家娘子琴棋书画种,除了琴之外,其它都还可以,书法现在越越来越好,不曾想,还是画作最佳。

    到不是说许薇姝的画技能和精于此道的大家相比,而是她的想法,她画笔中灵动的思想,更让人惊艳。

    “不如也给我画几幅?就画我和姝娘。”

    方容是真心喜欢,大半夜缠磨半天,缠得许薇姝无可奈何,只能答应。

    可惜,两个人都忙。

    方容现在让那位万岁爷拎在眼前,如今折子什么的,都是他在批,各种国家大事,他也没少插手。

    至于许薇姝,光一个选秀,就让她忙得连喂养小白和球球都没工夫。

    面对这般黑暗的现实,方容实在没辙,不甘不愿地叹气:“好,那等忙过这一阵,我带娘子四处走走,到时候慢慢画,画多少张都好。”

    许薇姝耸耸肩,失笑道:“要真能抽出时间才好。”

    以前读小说,总能看到有主角施展绘画技能,素描技能,随便画点儿画当礼物送,便能把收礼物的人哄得高高兴兴,她老觉得有点儿夸张。

    眼下这样的时代,那些贵族送礼,奇珍异宝无数,就说方容算是比较穷的,可他偶尔出手也是大手笔,大块儿的翡翠,羊脂白玉,手艺精湛到极点的工匠做出来的首饰,一箱子一箱子地送到她面前由着她挑挑拣拣。

    别的大户人家,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收到画像之类,新鲜或许新鲜,但也不至于有多高兴。

    等许薇姝真到了这个时代,才能明白大家的心思。

    眼下没有照相机,在她没做出玻璃镜之前,连铜镜都模模糊糊,一点儿也不清楚,女孩子从出生到死亡,说不定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具体长什么模样。

    那种感觉,没经历过的女人肯定很难理解,这时候冒出个精通素描,能画出和人一模一样的肖像画画师,肯定受人追捧。

    别说女人,便是方容,见了许薇姝画的东西,也瞬间心动。

    人生在世数十载,若到死亡那一刻,也留不下影像,后世子孙不认得自己的容貌,纵然不至于怎么伤心,总是有点儿遗憾。

    许家一位老人故去,生活却还继续。

    许薇姝想起老太君提过的事儿,就比较关注起这些来京城的秀女们。

    两个月过去,初选已经过了,如今秀女都被安置在储秀宫,也就是剩下一百多人。

    真正操办这件事儿,许薇姝才发现,原来容貌什么的,真不怎么重要。

    当然,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这类硬件标准肯定是有的,那些不达标的,一开始就没有参选的资格。

    不过,过了初选之后,容貌就不算大事儿了。

    许薇姝去扫了一眼,反正这批秀女里真正容貌出类拔萃的也就那几个,数目不大。

    像书本里,电视里演的那样,某个秀女在选秀的时候藏拙,或者故意打扮得很低调的情况,同样没有。

    至少大殷朝的规矩,秀女们的衣着打扮都是宫里负责,穿戴一样,全都素面朝天,而且这不是考女官,她们也不能随随便便去逛御花园,只能呆在储秀宫,放风的时候周围也有大批宫人守着,不可能让她们冲撞了外面的主子。

    事实上,宫里的娘娘们很少去看秀女的人,除了皇子皇孙的正室是万岁爷下了旨意,其他的都是下面的宫人,教导嬷嬷看一看就差不多。

    而且皇子皇孙的正妻,也不是这会儿选秀才定,那是几年前就看好准备着,一开始就透露了口风,那边也按照皇子妃的标准开始调教,没有选秀,人就直接嫁了,有选秀的,到多来打个转儿,算是提一提身价。

    其他的美人,上面不会指派,都是扔给现在管事的许薇姝负责。

    选的时候,她就直接拿着笔,左手边摊放着秀女们的身家背景,右手边是上面陛下和娘娘们给出的要求。

    比如说,萧妃指示,十五皇子该给个美人,要求能生养,不能太妖妖艳艳。

    许薇姝就从五品官以下的闺秀里挑一个,出张条子,下面嬷嬷领了人,直接送十五皇子那儿就算完事儿。

    像小说里面,几个主子争夺一个美人之类的情况,实在不大可能出现。

    不过,这帮小子确实有对秀女好奇的时候,偷偷摸摸跑去偷看,说是偷看,还是隔着围墙,站得老远,远远看个影子就算完了,估计连五官都看不清楚,更别说喜欢上什么人。

    前阵子选秀,许薇姝都没怎么注意,把上面给出的任务完成便是,纯粹当自己是个盖戳的机器,这回因为想着老太君的事儿,就把玉荷叫过来,问了问秀女们的情况。

    别看她以前不问不看,但玉荷还是第一时间把所有秀女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现在见自家娘娘问,玉荷也不奇怪,轻轻松松就把每个院子里住的最有特色,最出挑的秀女讲了讲。

    哪个秀女家世好,哪个秀女人生得漂亮,哪个秀女女官出身,考女官时名次如何,反正各种优缺点清清楚楚。

    也就是像玉荷这样的亲信,能随便说秀女们哪方面有问题了。

    “咦,毛家的菁娘也来应选?”

    许薇姝听玉荷说了一通,也翻出册子仔细看了看,见最出挑的那几个里面,居然有皇商毛家的女儿,不觉惊讶。

    毛家说起来到底是商家,就算大殷朝对商户的打压不算特别厉害,可像这样的选秀,他们家也不该送女儿进宫门。

    玉荷皱眉:“回娘娘,这个菁娘得的评价极好,好几个内府出来的教养嬷嬷,都把她评为优等。”

    按照以往的惯例,优等不能乱评,大部分优等的秀女,都要给皇子皇孙们。

第二百六十六章 气质

    许薇姝对毛家这位千金的印象还是挺深刻。

    虽然只是见过寥寥几面而已,说话都不多,也不大喜欢这人的性子,可因为那是毛家和她身边的人牵扯比较深,她总是时不时地就能见到关于他们家的情报。

    当然,最近大部分是靖州这边的商队侵吞他们家生意的情报,明的少,暗中的多。

    阿生和毛孩儿带队阴了毛家的商队几次,他们在暗,对方在明,且方容也没少帮忙,许薇姝事后看过结果,这些孩子们做得可真够可以,折腾的对方疲于奔命,丢了半壁江山,尤其是他们家主营的粮食生意,受到极大的冲击。

    毛正清那个老头子为此处置了好几个毛家有出息的晚辈,要不是眼下乱世,靖州那边高产粮还少,粮食永远供不应求,毛家受到的就不是冲击,而是要破产的节奏。

    许薇姝旁观始末,做出的结论就是毛孩儿会做生意,靖州的商队交给他一支,完全没问题。

    方容还掏了一笔私房钱入股,打算让毛孩儿练练手,顺便给他攒钱。

    许薇姝到是叮嘱了阿生几句,做生意归做生意,手上别沾血。

    眼下做生意,正经的生意讲究个诚信,但同样有不少杀人不见血的见不得光的买卖。

    一个商队走遍千山万水,把生意做到全国,一路回家,不死伤几条人命,那肯定做得不是大买卖。

    粮食,食盐,铁器……这几样都是国之重器,想要触碰,就要有触碰的本事,也要做好流血的准备。

    毛家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赚得钱几乎能说是富可敌国,那是踩踏了累累白骨才成功的。

    靖州商队同样要成功,固然靠着超出别人无数的技术和商品,不用像他们一样肮脏,可靖州这边不耍阴暗手段,不代表别人不使手段,不刻意去主动攻击,保护自己总是要的。

    在大殷朝,尤其是现在的大殷朝,想保护什么,就要付出代价。

    这孩子终究是毛家出来的人,流着那个家族的血液,他不肯认,不肯接近,提起来就满腔怒火和恨意,可他也还是毛家的人,偶尔做生意涉及到了,使绊子无所谓,真要动真格的,还是别人出手比较妥当。

    弑杀亲人这种事儿,无论如何不合适。

    “其实这个菁娘挺不错的,把她给竹哥儿一定有意思。”

    许薇姝抿了抿嘴唇,有点儿想笑。

    她当然不喜欢菁娘,却不能不承认,那是个比较聪明的女子,会对付男人,也会经营自己的生活,她要嫁给竹哥儿,肯定会努力让许家越变越好,改变局面。

    可惜啊,竹哥儿现在不是英国公的公子哥了。

    要是英国公府还在,这心思能动一动,如今就不大合适。

    毛家再落败不堪,再是商人,他们家的女儿也宁愿做妾,不可能和一个落魄家族的公子哥联姻。

    许茂竹就是马上考上进士,外出做官,进翰林院也好,外放做个知县也罢,都娶不了菁娘。

    许薇姝也就说说笑话。

    她和许茂竹没仇怨也没恩义,顺了老太君的意思,挑个平平常常,门当户对的女子便是,不会随便作妖。

    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许薇姝没看中那些个正正经经大选的大家闺秀,就是看中了也不好拿下,到觉得孔大儒的外孙女挺合适。

    孔大儒身份超然,在宫里做皇子皇孙的先生,却绝没有搀和进那一摊子乱事儿里。

    将来别管皇帝这些子孙怎么争斗,总不会连累到他老人家。

    这位老先生自己的孙女什么的,许茂竹不用想,不过,他还有个外孙女。

    说起来,那孩子很可怜。

    她的爹爹早年看着还好,挺上进,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儿,就喜欢上一个妓、女,而且是疯狂痴迷,家也不要了,爹娘不要了,妻子儿女也不要了。

    孔大儒自己读圣贤书,教导儿女也用心,可人家能被选为帝师,后来一直教皇子皇孙,怎么可能是个读圣贤书读傻了的?人家教女儿,可没教什么三从四德,人家的闺女,也是幼读史记,正正经经读书读出来的才女。

    碰上这么个白痴丈夫,孔家千金二话不说,直接收拾收拾,带着嫁妆回了娘家。

    孔大儒听完了始末,先安排女儿住下,就让他的儿子们带着下人冲到女婿家门口,逼着对方写了放妻书,还给外孙女安排好教养嬷嬷,顺便逼着对方分出大半儿家财给外孙女。

    那一家子气得够呛,可孔大儒要仗势欺人,就这么做了,对方难道还能告御状?

    真告御状,那位万岁爷向着谁那是肯定的。

    他们这个陛下,对武人是多方防备,各种不好,对那些朝中的大臣,也不敢怎样信任,可对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对只教书育人,从来不干涉朝政的大儒,绝对是一百个,一千个放心,时时刻刻惦记着笼络。

    孔大儒便是这样的人物。

    他家的白痴女婿姓向,外孙女叫向一茹,这孩子在向家长大,虽然有个外祖父撑腰,可日子却过得很不好。

    孔大儒的女儿命不怎么样,回了家没活几年,就早早去世,家里人伤心,渐渐的也就和向家老死不得往来,向一茹从小到大,在向家就和外人一样,尤其是她父亲娶了继室,生了儿女,她的日子就更加悲惨,后来还差点儿让她那个爹卖给个糟老头子当继室,幸好孔家多少还是肯维护她,总算没有太凄惨。

    这一回选秀,孔大儒就动了人脉,也让她去,只有借这种机会,她才好光明正大地管外孙女的婚事。

    向一茹的父亲不怎么样,可看情报,这孩子到是个不错的,性情坚韧,面对苦难不怨天尤人,会过日子。

    许薇姝想了想,便把向一茹叫过来看。

    她管着选秀,又是太孙,想看个女孩子到不是大事儿。

    结果一见这女孩儿,许薇姝就忍不住感叹,闹了半天京城绝色的胚子这么多!

    她再也不说参加选秀的女子们容貌寻常。

    向一茹生得特别特别的好看,那种美丽,也许不是男人通常意义上认定的美丽。

    她的皮肤不够雪白细腻,她的嘴唇不够小巧粉嫩,她的眼睛不够明亮,她的眉毛不够柔细,连她的身体,也不能说是婀娜多姿。

    可她高挑,她身体的线条优美,她的身材符合最完美的黄金分割,她的皮肤健康有光泽。

    许薇姝最喜欢的,还是她的气质。

    那是一种春日里蓬勃向上的青草才有的气质,柔韧,坚定,一抬头看着你,眼睛里就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略显悲伤,却并没有多少愁苦。

    也许大殷朝的男人们不喜欢,可许薇姝看见这个女孩子,就觉得那些个受人追捧的娇花一般的美人,从此缺少三分颜色。

    “来,坐。”

    许薇姝让玉荷上茶,和她说了几句话,“怎么样,在宫里住得还习惯不习惯?”

    “还好,就是总不给肉吃,老吃青菜。”

    许薇姝顿时笑了。

    宫里的秀女们都担心吃得油腻了,口气不够清新,再说,吃多了肉,不小心伤了胃也麻烦。

    御膳房的人都是人精,肯定不给自己找事儿,寻常给她们吃的都比较清淡,少油少盐,也没多少肉食。

    这和当年许薇姝考女官时不同,女官到底就是入宫当差,又不是嫁给皇家当媳妇。

    “行,回头我交代底下,天天得给你们来一点儿荤腥。”

    向一茹也笑了。

    许薇姝也难免问一些大众都会问的问题,例如说读过什么书之类。

    向一茹就随口说了几本书,有经书典籍,也有话本游记,还说了一个列女传。

    不过,女四书之类到不怎么读。

    许薇姝又忍不住笑。

    她以前也问其它秀女类似的问题,那些个秀女的答案大同小异,有显摆学问的,也有谦虚谨慎的,反正离不开什么女德之类,听得都快背会了固定答案。

    她觉得要是哪一天她再次穿越成某个大家千金,碰上长辈问问题,标注答案能一口气给她背出三五个版本来。

    像向一茹这般大方的女孩子,却前所未有。

    “哎,配给许茂竹,有点儿可惜。”

    但向一茹的命不好,父母双亡,父亲更是和她不亲,虽然她那个爹,最后老老实实娶了继室,也没能把他看中的女人收入房中,却恨上了前妻,连带着不喜欢向一茹。

    向家那些人深恨孔大儒冷血无情,打压他们家,又怕孔家的势力,对这孩子只能敬而远之,不搭理就是。

    因为这个,向一茹的婚事就不容易确定了,高门大户绝对去不了,就是嫁进去,也当不成正室夫人,可太一般的人家,孔大儒又担心再出来一个和这孩子她爹一样的混蛋。

    门不当户不对,就是麻烦。

    许薇姝见这孩子性子不俗,也就不顾规矩,直接给她透了话儿。

    “现在没外人,我这东宫也传不出乱七八糟的消息出去,我想问问你,我要是给你说一门亲事,前英国公的嫡子许茂竹,你觉得如何?”

    她本来以为,这孩子得大大方方说回去考虑一下,没成想,她当场就摇了摇头。

    “我到想求太孙妃娘娘替我做媒……我要嫁给小猴子。”

    许薇姝:“……”

    小猴子是什么鬼?她好像记得,毛孩儿还有一个小名叫小猴子来着?

第二百六十七章 乱始

    小猴子确实就是许薇姝家的毛孩儿,大名毛鑫,乃是方容给起的名字,因为他擅长商贾之事,所以就给他取了个多金的名儿。

    如今这孩子可不比往常,不光自己手底下有好几间铺子,组建了商队,还是许薇姝手下大将,缺了他,她手头的生意说不得就要大受影响。

    许薇姝眨了眨眼,实在弄不明白,眼前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和毛孩儿那小子牵扯上的。

    不过,向一茹一张嘴,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话。

    大意便是她前些日子出门,不小心碰到街上有拐子出没,她差点儿被拐了去,要不是毛孩儿出手相救,她的下场一定悲惨。

    不止如此,后来她又和毛孩儿打过几次交道,一次看见他和智芳斋的老板谈香料生意,还有一次看见他一个人教训街边几个玩碰瓷的小混混,展现了一下他赌博的手艺和眼力。

    “小猴子有勇有谋,更难得性子好,尊重女子,是难得的好人,我就是中意他。”

    这姑娘到大大方方,丝毫不肯藏着掖着,半点儿也无南方女孩儿的娇气。

    向家祖籍江南,家里其他女孩儿,却养得个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不和外男接触。

    许薇姝忍不住一笑:“好,回头我去帮你说这个媒。”

    不管这件事成不成,许薇姝都打算把这丫头刷下去,她这样的性子,嫁给小户人家还好,要不然嫁给靖州那地方豪放汉子,肯定一生无忧。

    但要许给京城这些龙子凤孙,当个侧室甚至侍妾,那日子就当真是没办法过了。

    送走向一茹,许薇姝忽然叹息。

    原来,这几个孩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在她心里,还把那几个当成娃娃,可他们却有已经开始有美人倾慕。

    岁月倥偬,她怕是要老了。

    向一茹走了许久,许薇姝没心思再看那些个‘花名册’,到对着铜镜看了许久。

    镜子里的人影模模糊糊,瞧着还是很年轻,很美,很迷人。

    她这具身体,似乎在一日日地趋于完美,但时光这种东西,永远不可能丝毫不留痕迹。

    许薇姝握住一缕青丝,就从里面看见一抹银色。

    方容今日听说自家娘子找他有事儿,推辞了几个结交的清流书生的邀约,早早回来,一进门,就见自家娘子对着镜子拔自己的头发,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几步,凑过去握住媳妇的纤纤玉手:“可别,养一养就成了。”

    许薇姝失笑摇头,她其实就是矫情一下,没太在意。

    头发便是全成了白色又有何妨!

    像她这样的人,容貌皮相也就那么回事儿,难道还指望用一张脸留住自己男人的心?

    这念头,想想就觉得别扭。

    方容却沉默下来,脸上居然流露出几分愧疚。

    “要是……”

    要是当年姝娘嫁的不是他,换了别人,一定会让她舒舒服服地过富家太太的悠闲日子,哪里会东奔西跑,哪里会日夜操劳,以至于华发早生!

    姝娘是佳人,本是得天独厚,容颜不改。

    “我听说万岁爷的身体大好了?”

    许薇姝推着他坐下,让玉荷给上了一盏茶,多少有点儿羞赧,就不想说自己因为一缕白发别扭的事儿。

    方容闻言点头,目光却有些古怪。

    “说是好得多,在朝上也显得精神十足……”

    事实上,万岁爷自己觉得自己身体大好,还觉得他年轻了好些,最近几日,特别注重养生,挑了好几个据说有大福气的年轻女子进去伺候。

    这些许薇姝最清楚,赶上选秀,那边万岁爷选了宫女,也要到她这儿来回一声。

    紫宸殿大嬷嬷的意思,让她看主子的想法,在秀女里留几个好的给万岁爷。

    许薇姝不能不答应,可心中只觉得讽刺。

    那些女孩儿,最大的才十八岁,最小的不过十四,鲜花一般的年纪,就去伺候万岁爷这么个老人。

    这把年岁的陛下,哪里真有心思和小姑娘发展感情,宫里能得他几分敬重的,只有皇后,连包括萧贵妃在内的高位嫔妃,在他看来,恐怕也只是玩物而已。

    方容慢慢喝了口茶,低声呢喃:“……孙神医想做什么?”

    所谓久病成良医,方容自己病了这些年,哪怕现在也不大好,他直觉地觉得,皇帝的身体其实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健康,外表越是红光满面,内里说不定越不好。

    孙神医给他治病治了半辈子,方容很清楚这位用药的规则,他用药极为稳重,不是像御医们开药那种四平八稳,而是慎重。

    永远用最好的方法治疗病人,能治根,绝不肯只治表,同样的药效,一种对身体损害小,哪怕只小一点儿,他也要选这一种的。

    可看看万岁爷的情况,几乎是骤然间就精神抖擞,明显用的是偏向虎狼之药的东西。

    像方容这类久治不愈的病人,从来不信有什么大病能在最短的时间好转。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是至理名言。

    但凡标榜你吃我一剂药,马上就能从一个卧床日久的病患,变成能上山打虎的壮汉的所谓神医,必然是骗子。

    “他要从皇帝那儿骗些什么?”

    方容一口一口喝茶,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他自己也有自己的盘算,哪怕知道孙神医有鬼,却很难去戳穿。

    这点儿疑惑就这么过去,如春风过水,了无痕迹。

    可方容在大殷朝,却是渐渐红了,谁都看得出万岁爷爱重他。

    在政事堂,太孙当着几个丞相的面,向陛下献上平戎十策,深得陛下嘉许,几个丞相也都说,太孙有旷世之才。

    别管底下有没有人说这是吹捧,反正万岁爷大笔大笔的赏赐赏给方容,大朝会上夸他夸个没完。

    直接就说,哎呀,我这个好孙子文武全才,特别像我,有他在,是我大殷朝之福。

    他这么一夸,夸来夸去,满朝文武对看出来,万岁爷是确定了,让太子这一脉,继承皇位。

    只不过,他是想先让太子继位,再传给太孙,还是直接就让太孙继位,那可不好说。

    但无所谓,儿子或者孙子,反正都是一家子,陛下还在的时候,相差不大。

    即便太子其他几个儿子不满意,照样掀不起风浪。

    也不是没人鼓动现任福王和他的弟弟争上一争。

    福王却始终没有表态,也没给方容使绊子。

    这日。

    福王一进花园,耳边就传来两个清脆的声音。

    “听说万岁爷赏了太孙一个园子,太孙妃要去赏花,京城闺秀名媛都到了,也不知热闹不热闹。”

    “哎,万岁爷心里只有太孙一个皇孙了,怕是连咱们王爷叫什么都不记得……”

    福王停了停脚步,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此时春日正好。

    福王府里一派歌舞升平。

    教坊司排了新的歌舞,福王闲来无事,便请了些人到家里给自家王妃解解闷。

    喝了点儿酒,他干脆就去花园散散酒气,没想到刚一过来,就听见俩婢女私下里嘀咕。

    福王不觉挑眉,只是不知道是谁的手笔,他这福王府可真不太平。

    他不相信这是巧合,当然,就是巧合也无所谓,他还不至于傻到轻易就被挑拨成功的地步。

    大家都是聪明人,皇家就没蠢货,太子都被废弃了一次,作为太子的儿子,他以前只希望能平平安安,有个爵位传给儿孙,不至于什么都捞不着,如今就算想争,也不是现在。

    忠王不行了,进过大狱,就是被放出来,也只是遭软禁的命,恐怕不会如太子一般,还有翻身的希望。

    可义王还在那儿摆着,他面上安分守己,呆在自己的王府不出门,但那也是万岁爷的儿子,还是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不可能真的对那把椅子没心。

    忠王、义王斗了这么多年,忠王终于不行了,最后却是便宜了太子一脉,义王怎么可能甘心?

    在满朝文武眼中,义王的名声,其实比忠王好,他比忠王聪明。

    “就让他做这个太孙吧,戳在前面当靶子,也不知有没有那个命!”

    即便没打算去争,福王也确实心里泛酸。

    正如这位想的,义王府邸此时并不如人们看到的那么太平。

    当今义王,正在和身边的谋士下棋。

    黑白棋子胶着,一时间还看不出胜负,义王的气色还好,不像外面传言中那样,闭门不出,心中不快。

    到是和他对弈的谋士有些坐不住。

    “王爷,您就当真这么看着太孙在朝中出尽风头?”

    本来他家王爷的对手只有忠王,现在可好,忠王倒了,前太子到又蹦了出来。

    义王笑了笑:“别盯着太孙!”

    太孙之所以为太孙,正是因着太子的缘故,太孙是小辈儿,万岁爷更爱护,可只要太子真真正正地倒下,失去正统名分,不说皇上,就是文武大臣也不会再允许太子的血脉继承皇位。

    方容的弱点不容易抓,可太子的小辫子,那是一抓一大堆,而且,哪个太子经历了废立,还能不和皇帝离心?

    谋士一听便恍然,眯着眼睛笑了:“王爷放下,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百六十八章 棋子

    许薇姝喜欢的小姑娘,相中的是自家的毛孩儿,虽说许茂竹才是原主正正经经有血缘关系的堂哥,但在她心里,显然还是自家的小孩儿更亲近。

    那帮孩子懂得恩义,把许薇姝当师父般尊重。

    什么叫师父,可不是后世那种略显浅薄的师生关系,那是比父母儿女还要根深蒂固的情感。

    世上不孝子女数不胜数,欺师灭祖的却没几个。

    一个人教养弟子,传下去的是自己的理念,自己存在于世寻求的道。

    真正钟爱的弟子,那绝对比儿女更亲密,也比儿女更能代表自己。

    哪怕许薇姝来自后世,可在这样的环境下沉浸多年,在她心里,弟子的重要性也同样不比儿女差到哪儿去。

    洞箫山出身的一帮孩子,如今也差不多算是她嫡传的弟子,其中毛孩儿和阿生就是重要紧的两个!

    和毛孩儿比,许茂竹算什么。

    向一茹既然不行,那就再找其他的。

    许薇姝进来也想给自己找点儿事儿,省得午夜梦回,总胡思乱想睡不踏实。

    只是秀女太多,看起来还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反正许薇姝看了半天,觉得秀女大部分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虽然有些容貌不怎么样,但表现得也是往端庄贤淑方面凑。

    她甚至觉得,也许秀女们在家的时候,也和科举的书生一样,手里拿着通关秘籍,遇见什么情况,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万一碰见哪个娘娘,就该怎么回话!

    许薇姝私下里跟玉荷抱怨:“我记得当年考女官也没这样!”

    就昨天一天,许薇姝见的女孩子们,连说话的口气都只是分成几类。

    玉荷也笑:“哪次选秀不都是如此?那些皇爷们,也不想要特别有个性的妻妾。”

    许薇姝吐出口气不说话。

    其实,不能怪女孩儿们没个性,她们生在大殷朝,身上缠着一重又一重的束缚,她们从出生到长大,受到的都是同一种教育。

    说白了,她们想攀高枝,想进了皇爷们的后院,那是本能的反应,为了家族,为了荣华富贵,为了能有好日子过,皇爷们要什么,她们就得变成样子。

    可以是解语花,也可以是才女,别管什么样,总要放低了身段,先矮一头才是。

    女儿生来就矮了一头,柔顺惯了,大部分都没力气脱开桎梏,去想一想自己想要的东西。

    许薇姝见到这些千篇一律,至少表现出来千篇一律的女孩子,简直再正常不过。

    对此,她忽然觉得无能为力,一时间也少了几分兴致,看了看,挑了个七品知县的女儿。

    姓郭,叫郭彩梅。

    这女孩子别的不说,至少敢说话,面对贵人也能不卑不亢,教养嬷嬷们道她性子有些硬,怕是得不了贵人的青睐。

    许茂竹现下还真就缺少一个能够担得起事的妻子,许家到了如今的地步,养不起豪门贵女,也不会有贵女下嫁。

    仔细一打听,郭彩梅跟着父亲读书识字,自幼管家,是长姐,下面有一弟,一妹。

    两个弟妹的教养都很好,尤其是弟弟,读书读得不错,小小年纪就颇有才名,难得回家也乐意帮着家里干活,一点儿都不娇贵。

    郭彩梅在一双弟妹面前也颇有威仪。

    许薇姝不大应该管人家竹哥儿的事儿,自然不好光明正大地去提。

    她还想着,要不要让两个人见一面,若是彼此印象不错自然最好,要是感觉不行,她也不会强求。

    和方容一商量,方容根本没当回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郭彩梅就被刷下去了,然后许茂竹自己找了官媒,登门求亲,也就数日的工夫,两个人的婚事定下。

    许薇姝:“……”

    方容失笑:“这点儿事儿有什么好愁的,不就是一门婚事,两个人凑在一处,自然能相处好。”

    许薇姝叹了口气。

    这家伙当初也是先看中了自己,才来求亲,还是大手笔地求亲,如今对待别人的终身大事,却如此轻忽。

    不过人家许茂竹半点儿都不介意,她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春日到了,御花园里百花盛开。

    宫里的娘娘们照例开始办起赏花宴。

    作为每年都有的节目,许薇姝到还是头一回作为主子正正经经地参加。

    往年她可是幕后工作者,赏花宴用的酒水吃食,还有名贵的鲜花,那才是她的任务。

    如今不理会杂事,享受下太孙妃的奢侈生活,感觉到也还行,不是想象中那么难熬。

    许薇姝在赏花宴上比较受欢迎,皇后不到,萧贵妃总把她叫到身边说话。

    今年正好是选秀的日子,还时不时喊两个秀女过来展示一下才艺。

    许薇姝一连好几日,欣赏到不同流俗的歌舞,琴艺,甚至连电视里曾经出现过的一边跳舞一边作画,也有两个秀女秀一秀。

    可惜,即便秀女们随意抓住一个,也颇有才气,但她还是不喜欢,也没改变看法。

    她们歌舞,弹琴,就算本身是真有能力,依旧带着一种功利的心态,弹出来的曲子,大部分都是为了迎合上位者的喜好,许薇姝也就看个热闹,可一对比,就会发现看这个的感觉,和当初考女官时,看到那些秀女们展示才艺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寻常人大约也分辨不出,可她就是不想体会,也阻止不了那种扑面而来的压抑。

    “瞧,你看看那边的毛家嫡女如何?”萧贵妃面上带着一丝无奈,低声道,“姝娘也知道,太孙现在身份不同,身边没几个伺候的人可不行,要我说,你不如主动些,选个能拿捏得住的,省得万岁爷回过神,再给他指一个身份高贵的侧妃。”

    萧贵妃显得不太乐意说这些,但皇后病着,她管后宫,这些话总要说一说。

    “咱们这一届秀女,论家世,毛家算是不上不下,毕竟是商户之家,上不得台面。”

    许薇姝也不恼,视线落在正给宫妃们抚琴助兴的身上,笑道:“娘娘哪的话,我到巴不得万岁爷想着太孙,再给他挑个好的,东宫这么多事儿,我到真有些忙不过来。”

    却没接话茬,也没提愿不愿意让毛菁娘进门。

    她前几日就发现了,毛家在造势,给菁娘身上添加了不少光彩,说她贤惠大方,温柔善良,更重要的是,毛家的当家毛正清透露出一点儿口风,他给出的嫁妆里,竟然有遍及全大殷朝的三十家粮食铺子,五十家绸缎庄,还有其它零零碎碎的生意,那是毛家的商铺,可不是一般的小铺子,如此大的手笔,怕是无论哪家的正室嫡妻也比不上。

    连东宫这边,也到处传扬毛菁娘的好处。

    许薇姝只是有些奇怪,这事儿查出来是太子妃做的,只是太子妃如此又能有什么好处?

    毛家的女儿给了方容,对方容来说,不算坏事儿吧。

    她不知道始末,也就无从插手,只是和方容一商量,他就笑得很是奇怪。

    “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太子妃的手段还有些稚嫩,毛家到是还像一样心大。”方容摇头,拉着自家媳妇的手,让她一块儿倒在床上,小声道,“放心,我可不想要一个和毛家有牵扯的女人进家门。”

    他一提起毛家,就不自觉带出几分厌恶。

    说起来,天底下会跟丈夫谈论一个,好像要当自家丈夫小妾的妻子的,恐怕寥寥无几。

    在外人看来,许薇姝大约也是一朵奇葩。

    结果没两日。

    毛菁娘果然进了东宫。

    可惜,不是给方容,而是太子把人给要走了,还是亲自去和万岁爷要的人。

    她是小选出身,进了东宫伺候太子,一开始也就一个侍妾的位份。

    毛菁娘悄没声地就进了东宫的门。

    许薇姝作为晚辈,不能管公爹房里的事儿,但她这会儿管家,到是吩咐下面给收拾屋子摆设,又让厨房做了一桌酒席。

    给毛菁娘住的房子,和寻常侍妾也没什么不同,很狭小的两居室,她住一间,再分配一个宫女进去。

    许薇姝多少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位非珍馐不用的千金,在这种房子里,住得惯住不惯!

    一晃眼的工夫,春日过去,选秀的结果总算是出来,许薇姝把这一群秀女送出宫门,算是功德圆满。

    皇室子孙们家家户户添美人,可许薇姝实在没想到,最出风头的,竟然真是毛菁娘。

    她一到东宫,就得了太子的独宠,东宫那些各具特色的美人们,一时间都成了透明人。

    而且毛菁娘会做人,在宫里的名声居然还挺好,宫人都说她为人端庄大方。

    许薇姝听了眨了眨眼,也没说什么,玉荷却觉得别扭的很,私底下不免唠叨:“端庄大方?一个侍妾要那么端方干什么?”

    她就是觉得,毛菁娘一来,东宫那些白痴宫人竟然拿她和自家主子比,实在不像话,她只是个侍妾之流,太子的侍妾,那也是侍妾,自家娘娘那可是太孙妃。

    许薇姝到不会生气,只是奇怪而已。

    晚上抓住方容便不免探问:“毛菁娘进咱们东宫是做什么的?美人计?”

    方容皱眉:“我也很意外,总觉得不妥。”

    想了半天,他苦笑道:“没有人真能无所不知,掌控所有的局面。”

    他的确不知道毛菁娘这一枚棋子为什么下到了太子身边,不过也没担心,毕竟,他从来没有把区区一个女子放在眼里过。

    许薇姝想不出来,也就不去操心,作为晚辈,再怎么样也管不到父亲的房里去,何况那个父亲还是太子。

    就是这么一点儿疏忽……

    “娘娘,娘娘,太子御前失仪,万岁爷大怒,太孙已经赶过去了,皇后也在,您快点儿去看看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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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姝介绍:

女仙穿越,积攒功德夺天下!
这个天下,有德者居之。国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