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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姝全文阅读

作者:弄雪天子     国姝txt下载     国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太子

    “啊!!”

    春杏儿脸色煞白,紧紧抓着床单,满身都是冷汗,小丫头给她上药,一碰她,她就忍不住惨呼。

    吓得雯姑娘也打了个哆嗦。

    夏嬷嬷站在床前,冷冷地瞪着她,半晌才冲雯姑娘道:“姑娘,当初从江南来京城时,你怎么答应我的?”

    雯姑娘一缩脑袋,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她长得很瘦,五官清秀,尤其是一双大眼睛,总是带着水光,显得楚楚可怜。

    无论谁看,这也是弱柳扶风一美人,很容易就能得到男人的怜爱。

    “这个孩子,你死活要留下,老奴琢磨着这辈子你也再难嫁个什么好人家,有个孩子承欢膝下,无论是男是女,总算有个盼头,也就应了你,但你自己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这是安王府,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夏嬷嬷的语气平缓,并不急促,但像针刺一般,每说一句,雯姑娘就抖一下身子,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贝齿轻咬,泪痕点点。

    春杏儿听得似懂非懂,却是恨恨抬头:“嬷嬷,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让姑娘在府里被人欺负死不成?我去求世子妃,那也是为了咱们姑娘!”

    夏嬷嬷瞥了她一眼,那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下人奴婢,还敢去说王妃的不是?”

    “……姑娘有了身子,让你死了再污了姑娘的眼,才容你到现在,否则,不用王妃动手,我先除了你这个祸害,也省得给姑娘惹下大祸!”

    这个嬷嬷的目光太冷,本来愤愤不平的春杏儿让她一看,满肚子的委屈一下子都说不出口,伤口疼得她死去活来,喘息了几声,到也没力气争辩,只是把头埋进枕头里,小声呜咽道:“姑娘,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奴婢一切都是为了您。”

    良久,雯姑娘才叹了口气,伸手接了小丫鬟手中的药膏,亲自过去给她涂抹,动作又轻又柔,十分优美。

    夏嬷嬷张了张嘴,看到姑娘的眼神,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叹气,当时就不该顺了姑娘的意,非买这么个娇养到大的犯官女儿当丫头。

    这种不懂规矩的丫头,真是麻烦人!

    那会儿她们在江南,得王爷援手,被救了下来,姑娘整日以泪洗面,需要人照顾,王爷就让她找人牙子选些能干的丫鬟买下,一群丫鬟里面,就这个春杏儿长得好,听说她爹还是个官儿,只江南太乱,她爹让翁山郡王给顺手宰了,他们一家子男丁都死无葬身之地,女人全被卖了出去,这丫头口舌伶俐,一见姑娘就大声哭喊,姑娘许是想到了自身,就非要买人。

    要夏嬷嬷说,这种小姐身子丫鬟命的女子,一点儿下人该做的差事都办不好,只会闯祸。

    即便当着姑娘的面,夏嬷嬷还是盯着春杏儿,再一次叮嘱:“我说最后一次,我们姑娘姓夏,被安王所救,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更没有什么兵符!”

    说到兵符,雯姑娘的脸色也大变,猛地抬头:“爹爹说……”

    “姑娘!”夏嬷嬷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想说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卢国公一脉,没留下任何一个男丁,难道还能用上那东西?”

    且过了这么多年,这兵符恐怕已经不能起什么作用,若是韩家尚有男丁,且有本事,能在军中发展,有兵符在手,说不定能收服些卢国公以前的士兵。

    可她家姑娘一个弱女子,所谓兵符,就是麻烦,给了王爷反而是好事儿。

    雯姑娘的身份,确实不简单,她算是靖州卢国公最近的血脉了,她父亲是卢国公的庶子。

    当年因为齐王谋逆之事,卢国公被牵连,合家一口不剩,成年男丁死绝,后来未成年的男丁也没活多久,到是有一些女孩子苟延残喘,有的逃了,又的被官卖,好歹活了下来。

    雯姑娘的母亲是江南夏家的人,当时一看要出事,她母亲带着她和她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匆忙出逃,投奔了娘家。

    大约也是因为,卢国公挺冤枉,人人皆知,且一个庶子的家眷,并没有多少人太注意,情况又很乱,这才让人逃了。

    她弟弟年幼,路上就得了重病,没到江南人就病逝,她到活了下来。

    一转眼过去这么多年,雯姑娘平平安安地长大,嫁给个普通的书生,那书生也比较出息,后来给天下名臣张兰芝做幕僚,身份不高,位置很重要。

    如果不出意外,怕是一生就这么很顺遂地过去,不曾想,那书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附逆,暗中投了翁山郡王。

    雯姑娘自己就是吃过这种苦的人,一提起谋反,就先吓得六神无主,拼命苦劝,她丈夫不光不听她的,还怕她走漏消息,再加上那个男人并不宠爱她,反而更爱家里一泼辣小妾,很有宠妾灭妻的意思。

    那小妾一煽动,这男人便对结发妻子动了杀心。

    幸亏夏嬷嬷是个精明认,那是跟着雯姑娘的母亲,在国公府里历练过的,一察觉不对,立时就带着姑娘连夜奔逃,一路不敢停,拼命逃跑,这一路上,他们是吃尽了苦头,幸亏正好撞见安王爷的马车,夏嬷嬷认识安王府的牌子,便用雯姑娘始终随身携带的兵符为证据,恳求王爷搭救。

    可能老天爷还没想让主仆二人死去,她们稀里糊涂地就让方容救下,调养了一阵子身体,便被送往京城。

    雯姑娘会有了身孕,这到是谁也不曾想到,她出嫁三年,一直没消息,吃了好些调理的药材都不管用,往日也殷切盼着能有个孩子,这会儿孩子才来,就不知该让人说什么才好。

    许薇姝现在是不知道雯姑娘的身份,如果知道,肯定觉得这女人不靠谱。

    她是卢国公血脉的事儿,本应该尽力隐瞒,隐瞒不住也不该自己乱说,春杏儿一个从外面买来,根本不知可信不可信的丫鬟,就随便能知主人家的私事,未免太疏忽大意。

    许薇姝这会儿也没力气关注家里的小麻烦。

    皇帝又抽风了。

    他要复立太子。

    大臣:靠,早猜到万岁爷最近动作频频,有让太子起复的迹象。

    另外的大臣:不是吧,储君废立乃大事啊,怎么能如此儿戏!

    还有那些个和义王,忠王串联的大臣:那绝对不行!

    自从太子下台,他们没少落井下石,废太子的罪状,就有不知多少是他们罗列的,要是太子真当了皇帝,哪儿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一时间,雪片般的折子飞入紫宸殿。

    皇帝到躲进了蓬莱宫,拉着皇后一边说笑,一边让人收拾东宫,打算让太子再搬到东宫来。

    那些折子他连看也不看,直接就让女官们弄到焚烧炉里烧了。

    皇帝瞧着女官们辛辛苦苦搬奏折,不觉一笑,他当年刚刚为帝时,做事无不战战兢兢,每一份奏折都认认真真批改,就怕哪里不对,再让臣子们寒心。

    做了几十年皇帝之后的现在,他是很难对那些奏折有什么敬畏之心了。

    尤其是这会儿的奏折,大臣们送上来的东西,有多少是他们自己写的,犹未可知,恐怕大部分都是幕僚写完,自己誊抄,上奏折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个国家,百分之八十是他们的私心。

    人人都有私心,皇帝自己也有,他没办法让自己的臣子们没有私心,就只能让自己学着操控他们的私心了。

    “梓潼,你收拾好东宫,把那几个偏殿也清理出来,这不要过年了,就让太子带着容哥儿,密哥儿,实哥儿,宜哥儿进宫住几天。”

    皇后怔了下,应了:“那忠王和义王两家呢?”

    皇帝想了想,点点头:“一并叫上。”

    看了看万岁爷的脸色,皇后心里便明白,虽然是一并叫上,但太子一家子才是重点。

    虽然太子还没有复立,可皇后只当他还是太子。

    其实,太子继承皇位,对皇后来说,不是件好事儿,无论哪个儿子上位,她都是皇太后,既然没自己的孩子,她就宁愿上来的是个不那么名正言顺的,可能还要靠她这个太后扶持,那她说不定有机会享受下权力的滋味。

    他们大殷朝也出过两位有实权的太后呢。

    但皇后能在这位皇帝身边这么久,年老色衰,也没有被忘在脑后,那就是聪明人,聪明人都不会跟这个皇帝对着来,既然他决定了复立太子,自己也只能顺着他的心表现自己的想法。

    帝后两个说完了正题,皇帝就回了紫宸殿,皇后吩咐下去,收拾东宫。

    东宫虽说空了,可下人们并不敢怠慢,到保养得还好,用不着大规模整修,只是换一遍家居摆设,还有些树枯死了,看着不吉利,换上新的。

    宫里真要做主子吩咐的差事,动作都快,还没进腊月,一切就准备就绪,皇帝就下了旨意,大体就说,过年了,他一年比一年老,不知道还能见儿子们几面,趁着儿孙们回京过年,便想着聚在一处亲近亲近。

    一群龙子凤孙受宠若惊,忙把年纪同样一大把的儿子打包带进去彩衣娱亲。

    这时候方容还没回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寂寥

    入了腊月,马上就是年节,京城一片热闹景象,王公贵族们也免不了参加各种聚会。

    一年到头,能这么毫无顾忌地,放开了热闹的节日,本也不多见。

    圣上今年兴致特别高,各地的藩王都要进京,连好些有脸面的大臣们,也被宣召入京,恐怕新年大宴这一日,宫中女官和宫人们要辛苦些了。

    因为前一阵皇帝说了要复立太子的话,前太子现福王,如今就是大家的关注对象。

    当然,因着皇帝只是提了提,后面又没声息,甚至给义王的赏赐也很多,忠王同样被叫进宫里,安抚了几次,这次下旨,也是把所有儿孙都给叫进宫。

    一时间,大臣们到摸不准万岁爷的脉。

    如今似乎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看看万岁爷出什么牌再说。

    忠王和义王两家子先进了宫,福王一家子没等两日,也进了宫。就是没有一个人想起,还在宫外的许薇姝来,这到正常,安王又不在。

    许薇姝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女人还是依附于男人的存在,安王在,她才是安王妃,安王不在,人家就当你不存在,你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这会儿就不知道福王和福王妃想什么,他们一家谁都没想起要问一问,是不是应该带许薇姝一块儿回宫去。

    近乎漠视的做法,连外人也察觉到不妥,许家老太君,还有许爱丽和阿蛮,都忍不住上安王府来打探消息。

    就连肖氏也有些坐不住。

    肖氏不是个精明人,向来看不得许薇姝好,可她也尝过人情冷暖,自然知道安王府现在就是他们家最大的靠山,靠山倒了,对她的儿女们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许薇姝都觉得这位快要精神分裂。

    这日又是大雪纷飞。

    阿蛮进来时,脸颊通红,许薇姝忙给她找了个手炉,又给她灌了一杯热茶。

    “怎么这会儿出宫?”

    眼下肯定是宫里正忙的时候,阿蛮现在在蓬莱宫,虽然不算多么得用,到底是正经的女官,不会没事做。

    “就是太累,这才溜出来偷懒。”

    阿蛮叹了口气,像她这样家里落败的女官,在宫里可捞不着好差事,都是些累人又麻烦的活儿,但凡其他女官不乐意做,全会扔到她们的头上。

    “别说我了,说说你,今天回家,我娘亲一大早就唠叨,人家福王府一家子都入了宫,听说还入主东宫来着,咱们安王虽然不在,可你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混日子,总要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才是。”

    许薇姝顿时失笑:“我可宁愿在宫外偷懒一阵子。”

    阿蛮怔了下,暗自摇了摇头。

    都说姝娘变了,她看还是一样,永远不低头,也学不会低头弯腰。

    陛下这时候下旨,让龙子凤孙们进宫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谁都能看得出来。

    他老人家在朝堂上也不是头一次提要立太子的事儿,这次一看便是真心实意,能进宫奉承,才能得皇上欢心。

    别人挤破了头都想进去,许薇姝还是这般不急不躁。

    其实想想,她这个安王妃进了宫又能怎么样?去和那些人勾心斗角一番,最后难道就能让安王当这个太子?

    所有人都明白,当太子不容易,这时候进宫就是去当靶子,遇见的坏事肯定比好事多,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

    高高在上的那把椅子太耀眼了,已经闪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姝娘,要不然让老太君动动以前宫里的关系……”好歹在皇后面前提一提安王府,说不定皇后自己想起安王妃没在眼前,就主动宣她进宫。

    随着方家那些人,大张旗鼓地进宫住,流言越来越多。

    什么前太子复立说,忠王太子说,义王太子说,连小不点儿的二十皇子也可能成为太子人选。

    除此之外,那些个皇孙们,好像也不是没有希望。

    整个京城今年的一大盛事,就是猜测太子人选,毕竟从前些日子,许薇姝他们还在靖州时,宫里就传出立太子的想法,这事儿可不是第一天被提起。

    那些女官和宫人,恐怕也在猜测,只是他们不好诉诸于口罢了。

    “传说五花八门,皇上透露出要太子复立,可也没个准话,大臣们也不知都是什么心思!”

    阿蛮掰着手指窃窃私语,一本正经地揣摩储君人选。

    许薇姝失笑:“要不开个赌局?”

    这当然是玩笑话,谁敢拿国储大事随便开涮,真要有这种赌局,皇帝先气得灭了庄家。

    阿蛮愣了下神,坐在那儿发呆,许薇姝干脆就拿了针线,给球球和小宝继续缝衣服穿。

    原来小白就爱穿新衣服,现在不知是不是让这只傻狗给影响到,连球球也不再嫌弃衣服碍事儿,活动不便。

    她给球球做了一身燕尾服一样的小衣裳,还有一个黑色的蝴蝶结,穿戴整齐之后,特别的酷帅!

    至于小白,整一身层层叠叠的小裙子,也很漂亮可爱,剩下的什么老虎的,狐狸的,兔子的之类的动物装,那都是宝琴她们动手制作,保证在年下这些日子,一天换一套,次次不重样。

    阿蛮回过神,看着她做,也觉得好玩,就是忍不住叹道:“等什么时候有了小世子,你给他做衣服,可比给这些猫猫狗狗的做要好。”

    “这个急不来。”

    许薇姝留下阿蛮吃饭,才把人送走,就像她说的,孩子的事儿急不来,立储大事,就是大家心里再着急,也要慎重,不好随便就给出意见。

    过年封印,大臣们也都回家,皇帝优哉游哉地一边养病,一边漫不经心地每日召见儿孙们一块儿玩,因为皇后过于劳累,略染风寒,临到年节到病了,他老人家出入都是带着萧妃,且萧妃的份例,早就提到贵妃一档,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萧妃怕是马上要做贵妃。

    萧家正正经经是义王一党,当年一字并肩王赵元的左膀右臂,就是萧家的家主。

    按理说,萧家是赵家正经的家臣,还是忠心耿耿的那种。

    陛下对义王似乎也有所偏爱,就说这次,义王擅自回京,置西北战局于不顾,算得上是大罪,但皇帝连公开训斥都没有,私底下的说法,皇帝叫义王过去骂了几句。

    骂几句又不疼不痒的,再说,让皇帝骂,总比被皇帝无视好,私底下骂完,后面还不是又给了赏赐。

    西北大胜的功劳,也没少义王一份儿,都说义王回京,那是一早安排好的,就是要迷惑延国。

    一时间,义王成了热灶。

    大臣们到宁愿是义王是未来太子,把先前皇帝要复立太子的话当耳旁风。

    一日接一日,时间过得飞快,眼瞅着就到了腊月二十三。

    王府里的一众下人们,也早早地提前操办起年货,虽说不知道王爷和王妃过年在不在王府,可该准备的,一样要准备。

    只是准备得再充分,家里也没有过年的气氛,王府一众下人,都没他们王妃那样的气度,安王迟迟不归,皇帝也想不起来,整个安王府简直像是被众人遗忘,阖府上下,举目四顾,茫然一片,就如陷入大海风浪的独木舟,于这风雨飘摇中提心吊胆,只能独行。

    这日又下了雪,许薇姝在府里也待得烦闷,干脆就带人出去逛街听戏。

    到没去那知名的戏园子,就随意走了走,正好碰上一家酒楼请了几个教坊司的来演舞台剧。

    “……一朝得遂平生愿,扫荡中原入帝都……”

    听了一句词,许薇姝就驻足,抬头正看见羌王扮相的中年男子倚楼高唱。

    因为正经出名的那个反串女角的主角没出场,楼下的客人们到吆五喝六,热热闹闹。

    来到京城,尤其是这些王公大臣聚居的内城,她越发感觉到那种醉生梦死的氛围,这种感觉让她心里不安。

    朝廷里的各种消息,常常是本朝人还不知道,延国和羌国就清清楚楚,说没有内贼谁信?

    许薇姝在靖州的日子,可不是关在闺阁中的少女,朝廷里的那些门道,也是清楚得很,越接触,越觉得这个朝廷腐朽至今,真到了倾颓的时候。

    她脑子一乱,忽然冷笑——罢了,如今的山河再好,也只是寥寥一小部分人的。

    坐下喝了杯茶,一口茶水才进肚子,就听戏台子的上的花木兰居然唱:“高字旗,迎风飘……自别后,满城百姓空泪流……国土自沦丧,锦绣山河染血……”

    许薇姝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只是那反串女角的化了浓妆,也看不出容貌。

    他唱的是军神高将军的事儿,别说在京城,就是在外面,这也是禁忌。

    可周围的人大部分都默默听,看着到没有鼓噪的。

    许薇姝叹了口气,稍微感觉到一点儿大殷朝的不得力,心下叹息,拿稳了茶杯没动,却听咯嘣一声,后面有人的杯子碎了。

    她回过头看了眼,只看见个浑身发抖,脸色铁青的中年男人,这人还很眼熟,看眉眼像忠王,不过,稍微化了妆,胡子有点儿浓密。

    这人蹙眉,直起腰身,猛地把茶壶一砸,厉声大喝:“唱的什么!”

    他一声喝骂,楼里就静了静,随即一支长箭飞射而至。

第二百二十六章 功夫

    随着这支长箭破空而来,细细密密的箭雨飞驰而下,整个酒楼顿时炸锅,所有的客人慌忙奔逃,还有不少人中箭,血流成河,乱作一团。

    宝琴和玉荷还有那些侍卫们都吓了一跳。

    幸亏许薇姝坐的位置比较隐蔽,一时间还没被波及太过,但明显光是踩踏,就很让人受不了。

    “别乱动。”

    许薇姝带着人避了避,就立在墙角,并不去和四处奔走的客人们拥挤。

    一群侍卫也都连忙护着,还有几个身上中箭,不过因为甲胄质量很高,那些箭枝也不是军用的,质量有限,问题到不算特别严重。

    就在第一波箭雨过去,外面忽然扑进来十几个黑衣人,冲着忠王而去。

    忠王身边只有三个护卫,但只这三个护卫,也差不多和黑衣刺客战成平手。

    “娘娘?”

    “别管。”许薇姝摇摇头,“禁军那边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不用担心。”

    在京城玩刺杀可不是件小事,这么一闹,马上就会有禁军赶过来,巡逻的衙役们估计不敢上前,也只能等禁军。

    戏台子上那个演舞台剧的主角,竟也是个高手,手里的道具长枪一抖,银光片片,显然是那种开锋的好兵器,他枪法也极好,招式很简洁,只是刺,挑,撩,扫的简单变形,却每一招都是杀招,颇有横扫千军之力。

    玉荷和宝琴跟着许薇姝多年,也算是有眼力。

    “娘娘,这有点儿像咱们侍卫练习的基础枪法。”

    旁边的侍卫也道:“像是军中的枪法,只有战场上才能训练出来,这人上过沙场。”

    许薇姝也点头。

    大部分客人都蜂拥下楼,楼上除了这几个正打得乱七八糟的刺客和被刺之人,还有许薇姝她们一伙儿,酒楼的掌柜也钻进柜台底下,浑身冒汗。

    另外就是傻了眼的戏子们,他们都是教坊司出来的,哪里见过眼下的情形,恨不得晕死过去。

    台上依旧全副武装的几个戏子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忽然打起来,都傻了眼呆立当场,要不是他们的位置够高,一时间也没人注意,早就被波及到死无全尸。

    那擅长使用长枪的戏子虽然厉害,那些黑衣人也个个骁勇善战,可忠王身边的三个护卫,同样都是高手,而且现在是在酒楼里,地方狭小,有些施展不开,对方人再多,打起来也占不到便宜,一时间僵持不下,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工夫,楼下就来了一队禁军。

    禁军差不多有百十人,人人纵马,行动如一,都是精锐。

    其中一个黑衣人见状,呼哨一声,大吼:“来不及了,先留这贼子一命,扯呼!”

    一声招呼,那些黑衣人通通退去,直接从二楼的窗户里跳下,一眨眼就消失在曲折的小巷内。

    这地方巷子多,不熟悉地形很难追赶,想来是特别安排的刺杀地点。

    一场刺杀来得突然,结束地也够迅速。

    忠王连动都没动一下,坐在椅子上发呆,连目光都略微显得有些呆滞死板,身体更是半晌不动。

    他身边的侍卫一直护在他左右,仔细看了看,见主子也就是被第一箭擦破了额角,似乎没有什么别的伤,这才放心。

    这时,禁军才冲上楼来。

    “呜呜,孙师傅!”

    许薇姝回神,就看见有个一身农妇打扮的年轻女子,从戏台子上狂奔而下,搂住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嚎啕大哭。

    那老头让她抱得直翻白眼。

    满地都是哀嚎的伤者,许薇姝扫了一眼,除了一开始中箭的外,还有很多人都是被踩踏受伤,能走的恐怕就是伤了也跑得远了,留下来的,除了恐怕已经死去的,大部分昏迷不醒,寥寥几个醒着的,也是哭喊不止。

    “去看看。”

    许薇姝的医术不错,她身边这些人就是不懂医术,好歹是习武的,对付外伤也有一手,很快,大家就过去救人,但凡能救活的先把伤口处理好。

    正忙碌,禁军已经把酒楼团团包围。

    为首的应该地位不低,身着银色铠甲,在大殷朝,大部分将军的铠甲都是青色,能穿银色的,必须要立下过战功,或者是皇帝应允。

    来人神色倨傲,见到忠王也仅仅是拱手行礼,连一句话都不多说,目光冷淡地扫视这会儿还在酒楼内的人。

    他很随意走动,直接踩着那些个伤了的客人过去,对痛呼声听而不闻,简直是毫不顾忌。

    玉荷她们气得脸都绿了。

    “这人什么来头?”

    许薇姝没说话,到是有个侍卫认识这人,低声道:“是君家旁支的少爷,叫君昊,近年来才崛起,一直在西南从军,本是镇南王手下大将,战功无数,今年被宣回京城,在禁军任职,深得陛下信任,听说,君家下一任的族长,有可能不是君卓,而是他。”

    玉荷吓了一跳:“一个旁支的?”

    宝琴根本不信。

    许薇姝也不信,先不说君卓本身能力不俗,又不是担不起君家的担子,有嫡出的子孙在,哪里有旁支什么事儿,就是这人的性情,目中无人的德性,也不可能担当一族族长的重任。

    这边都在讨论君家这位小将军,没想到,那人在酒楼里四下张望,忽然一挥手,喝道:“所有人都带走!”

    许薇姝:“……”

    受了伤的客人们吓得脸色发白。

    掌柜的欲哭无泪:“军爷,军爷,您手下留情啊,这事儿咱们真不知情!”

    如果在他的酒楼里,上下都被禁军抓走,那他这酒楼,也该关门大吉。

    掌柜的连忙暗地里搬出银箱子,往前推,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军爷,我们家主子和君家连着亲,是一家人,一家人,您就高抬贵手,放了小的们吧。”

    君昊扫了他一眼,打开银箱看了一眼,见里面密密麻麻的银锭,就笑了笑:“那就谢谢掌柜的请兄弟们喝酒。”话音落下,那掌柜刚松了口气,就又见他一挥手。

    一群禁军士兵三下两下,就把客人们提留起来,捆好押出门,一时间哭声阵阵。

    掌柜急得汗流浃背,正好有个士兵过去拽戏台子上农妇打扮,刚饰演过花木兰姐姐的女子,那女人显然神志不清,恶狠狠地冲着士兵的胳膊咬下去。

    “嗷!”

    一下就见血!

    “啪!”君昊一皱眉,走过去甩了一巴掌,哐当一声,就把人扇了个跟头。

    玉荷本能地扑过去,一伸手搂住那个女人,后退三步卸去力量,这才抬头,怒目而视。

    君昊一挑眉:“好功夫!”

    他的声音暗哑,刚才声音低,到没多显现,这会声音一高,却像是被烟给熏坏了一般,嗓音沙哑,听起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玉荷浑身一哆嗦,搂住那女子,皱眉回头去看自家娘娘。

    君昊的视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乍一见许薇姝,身体也不由站得更直了些。

    美人这种生物,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足够引人注目。

    刚才许薇姝站在角落里,又刻意收敛,周围混乱,君昊才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她,此时再看,只那张脸,那身段儿,就不是寻常人家能藏得住的宝贝。

    再看她周围的侍卫,个顶个都是高手,而且这么多高手偏偏纪律性高得惊人。

    主人家没有发话,所有的侍卫都维持护卫阵型,没有一个人擅离职守。

    就是禁军,身为隶属于皇帝,京城最精锐的战士,也许士兵们本身能力够高,可要让他们规规矩矩地遵守纪律,却也是天大的难事。

    君昊笑起来,目光一转,就微笑道:“对不住了,忠王遇刺是大事,无论和你们有关无关,你们一帮高手出现在这儿,就得让我带回去审一审。”

    说着,他就很自然地一步踏出,手也伸出,去抓玉荷的脖子。

    要是换了一年前,玉荷肯定逃不过人家这一抓,就是现在,她也吓得双腿发软,却本能地侧身避过,随即欺身上前,右肘用力一戳对方。

    君昊本来还不当回事儿,可等小腹像针刺一样剧痛,脸色骤然大变,身体里的力气竟然一下子消失了一瞬。

    也就一瞬间,便足够玉荷脱身而出,倒退着退回自家王妃的护卫范围内。

    君昊运气运了半天,总算忍住没有叫出声,估计他这种要面子的人,宁愿重伤,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出丑。

    “……好快的速度,姑娘,请问师承何方高人?”

    他不是外行,虽说大殷朝高手不少,但真正的内家功夫高人,也不是街面上的大白菜,像玉荷这般年纪,还是个女子,动作又快,出手又利落,庸手可调教不出来。

    玉荷没说话,还心有余悸,警惕地瞪着对方。

    她自己总以为,她就是和王妃学了几手强身健体的功夫,许薇姝教导她们,也是说用来锻炼身体的,估计在玉荷心中,打坐练气,就和现代人练习瑜伽一样,为了美容养颜,为了体型好看。

    其实,归墟为许薇姝搜集的功法,就是最普通的,也属于足以开山立派的上等功法,玉荷又不笨,还遇上名师教导,如今真打,大概不是人家正经练武十几年那类高手的对手,可骤然偷袭,一露功夫,就算宗师在这儿,也要耳目一新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救美?

    君昊这家伙就耳目一新。

    眼下到处是呻吟的人,几具没有拯救价值的尸体倒在地上,轻轻一踩,踩到的不是断肢,就是粘稠的血,如此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丫鬟打扮的小女生到一点儿都不怕,略微有些气喘地瞪着他,对尸体到视而不见。

    就是换了君家专门训练来服侍夫人太太们的女使,见到这个场面,估计也要吓得退避三舍。

    君昊喘息了两声,身边的禁军长刀出鞘,弓箭上弦,杀气腾腾,逼到眼前来。

    玉荷忍不住向后面缩了缩。

    许薇姝四下看了一眼,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出示安王府的令牌。

    人这么多,又赶上忠王遇刺,要是让人知道还有安王府的人在此,说不定会引起误会。

    她不觉扫了忠王一眼,忠王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又青又白,神情抑郁。

    此时酒楼里血腥气扑鼻,他居然也没什么反应,一看就知道很习惯这种气氛。

    也是,这位王爷可是正正经经参加过战争,上阵杀敌,立下汗马功劳的。

    眼下在他看过,估计都是小场面,不值一晒。

    其实许薇姝见过忠王几次,但每次相见,都是隔得很远,她的眼力能认出忠王来,那位王爷估计不一定能认出她。

    当时相见,无不是盛装打扮,忠王也不可能盯着晚辈的妻子仔细看,寥寥数面,年月也长,如今忍不住到正常得很。

    “夫人,得罪了,君某身负皇恩,护卫京城有责,只能先请诸位跟我回衙门走一趟。”

    要是仅仅去衙门,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反正没去过,许薇姝不介意走一圈。

    不过,方容知道恐怕要气死,她也要丢人现眼,哪个王妃闲来无事会去大牢转悠,名声还要不要了。而且一旦进去,你就是清白无辜,恐怕在外人眼里,也清白不起来。万一着了别人的道,再被污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就当真说不清楚了。

    显然,侍卫们也知道主家的心思,齐齐上前一步,摆出杀阵,目露怒色。

    许薇姝叹气:“走!”

    说完,再不啰嗦,转身就不紧不慢地向楼下退去,君昊一皱眉,也没当真让人射箭,却是一扫身边的桌子,难得还有一桌完完整整的吃食朝着许薇姝的后背飞过去。

    大家显然没想到他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竟然玩这等小儿科的把戏,跟小孩子打架似的。

    这一桌子饭菜当然打不到自家娘娘,可要是击落,那些汤汤水水的浇个一头一脸……

    他们家娘娘绝不能蓬头垢面地出门!

    侍卫忙展开斗篷,勉强举起来阻拦,但这家伙确实不是一般人,力道之大,速度之快,侍卫的动作完全跟不上。

    君昊脸上露出一丝隐秘的笑意。

    他这人向来不喜欢京中贵女,不只是不喜欢,还有一种隐藏极深的厌恶。

    但凡有机会让他们丢乖露丑,他绝不介意去做。

    与此同时,楼下不远处,袁琦一跃而起,揽着他家主子三下两下就奔上楼,口中低声笑道:“快点儿,这时英雄救美的好时机,老天助你!”

    方容被拉得踉踉跄跄,脸色苍白,只有双颊露出一丝红晕。

    这回到觉得自家的袁大将军所言有理。

    他这么长时间没动静,还不知道娘子生气没生气,这会儿学一把英雄,从天而降!

    问题是恐怕来不及了,对方动作太快,一瞬间,方容甚至想他或许应该偷偷溜回王府,若是看见他家王妃狼狈的样子,指不定更没好……

    噼里啪啦!

    一阵杯盘落地的声响,满楼都静下来。

    “…………”

    所有人呆呆地抬头看着君昊。

    君昊长得好,身材挺拔,一身银色盔甲,擦得油光锃亮,雪白的斗篷干干净净,脸也光洁的很,往那儿一站,就是那类一看便有一点儿洁癖,很爱干净,又矜持娇贵的贵公子。

    他进门时,靴子上染了一点儿血迹,也轻轻拿了条雪白的丝帕,擦得干干净净。

    但这会儿,一个盛了红烧鱼的盘子整个贴在他面上,粘稠的汤水糊了满脸,眼睛睁不开,汁水滴答滴答地沿着头发滚落,冠也歪歪扭扭。

    所有禁军都傻了眼,呆愣地看了自家将军半晌,才猛地低头,死死看着脚面。

    连忠王都一下子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哪怕满心的愁绪,也暂时放在一边,抬起头看过来。

    “你……”

    君昊整个人都呆滞,好半晌,才一点一点抬起胳膊,拿袖子擦了把脸,可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半晌略有些僵硬的脑袋才转过弯。

    刚才是那个看起来娇柔无用的贵妇人动的手,对方手里银光一闪,所有盘子就用比飞过去更快的速度返回,他都反应不及中了招。

    君昊的脸本来很清秀,这会儿却也有些扭曲。

    他应该是怒气冲天的,奈何这一身汤水,就是有怒气别人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害怕。

    许薇姝吐出口气,很无奈地摊了摊手:“抱歉,条件反射!”

    “噗嗤!”

    宝琴几个丫头忍不住失笑。

    “哈哈哈!”袁琦也大笑,“哎呀,这么长时间没见,咱们家王妃又长得如此温柔贤惠,我都快忘了,人家是能三个月逼得飞云贼从良的女中豪杰!”

    “袁琦!”

    宝琴闻声大喜,扑到楼边就喊,“救命啊,救命啊,袁琦,没看见娘娘让人欺负呢!”

    袁琦:“……”

    到底谁欺负谁?他到看那个叫君昊的小哥儿一脸快哭的样子。

    一群禁军装备齐全,手持弓箭,袁琦也担心他们恼羞成怒,再酿出祸端,便笑道:“袁琦救驾来迟,还请王妃娘娘恕罪!”

    他声音清亮,这么一喊,整个酒楼的人都听见了,连忠王也诧异地一扬眉,站起身:“是容哥儿来了?”

    方容喘息了几下,整理衣襟,缓步登楼,撩开门帘进去,看见满地的鲜血,也并未流露出惊容,躬身行礼道:“伯父在上,小侄有礼。”

    忠王大跨步地迎了几步,挽着他的手高声笑道:“原来是弟妹在呢,哎,你看看,弄得这一团乱,孤王也没有注意。”

    他还大大方方向许薇姝赔礼道歉,果然是忠勇无双的王爷样子。

    方容和他站在一起,活脱一对好伯侄。

    许薇姝心下暗笑,外人看了,谁能看得出就在不久之前,忠王还派人诋毁方容,说他勾结延国,图谋不轨,这可不是什么小罪名,不只是毁人名声,一不小心,恐怕方容真成了犯下叛国罪的孽子。

    就那些时日,许薇姝自己都能感觉到阴森寒气,福王府那边都迫不及待地做出和方容关系生疏冷淡的模样,根本就没管许薇姝的死活。

    这就是皇家,当面是好伯父,扭头就翻脸无情。

    反而是这位君昊,君家的小将军,目中杀气腾腾,方容一露面,怀疑的表情更浓重。

    方容也不理他,反正人家是堂堂郡王,论军功,那也只比这人高,谁让人家是王爷来着。

    说不理会他,放在哪儿,方容都有礼,一会儿工夫,这位就和忠王客客气气地寒暄完,走到许薇姝面前,长揖到地:“这段时日,王府一应事务,全靠王妃操持,劳烦娘子了。”

    许薇姝也客客气气地笑道:“不敢!”

    吐出这俩字,她扭头便走。

    玉荷连忙抢先一步扶着人。

    一群侍卫同时转身,排得整整齐齐,长刀唰一声,一齐归入刀鞘。

    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动作,利索是很利索,就是方容总觉得脖子发冷。

    袁琦:“……王爷,为了您的生命安全,我怎么觉得,您最好还是先在外面躲躲,别回王府为妙。”

    “能躲多久?”

    方容叹了口气,摊摊手,冲摆出一副好笑表情的忠王叹道,“哎,让伯父看了笑话,实在是小侄的不是。”

    忠王也没说什么,打发方容回去:“自家媳妇,哄哄便是,男子汉大丈夫,为国效力,忽略家小,也是没办法。”

    这话颇有几分异常的味道,方容只当是好话,高高兴兴地辞别了他这位伯父,下楼骑马,飞驰而去。

    安王和安王妃还没回到王府,安王回京之事,已经传扬开了。

    和安王妃关系密切的几家,都忍不住道了声阿弥陀佛!

    别管这位安王在皇帝那儿还有没有脸面,他总有个郡王的爵位在身。

    到是安王回京的消息传入宫里,好些人都等着看皇帝的意思,尤其是义王,更是心思复杂,要是万岁爷当真下定决心要重新恢复前太子的身份……安王就成了一颗好用的棋子。

    他们这位父王,从来都让人摸不到头脑。

    这些年谁不知道,他是真心想从三哥和他之中选出继任者,连二人的争斗,也有至少百分之五十,是万岁爷挑起来,可几乎是一转眼,身边羽翼被剪除,连争斗都变成他们的大错,简直是争也不是,不争更不行!

    外人多多少少分了几分心思在安王身上,这两口子回了王府,却没谈正事儿,先要填饱了男人的胃再说。

    许薇姝也不搭理笑眯眯过来搭话的王爷,径直去进了厨房。

第二百六十八章 盖戳

    方容一声都没敢吭,一回家,就倒在屋子里连手指头都不乐意动一下。

    袁琦只给他盖了个毯子,便坐在一边一起听赵三带着王府几个总管过来汇报一切情况。

    等到赵三一脸正经严肃地道:“雯姑娘已经怀孕五月有余,该准备奶娘和一应孩子用的东西,还有,王爷要不要通知内府,若是生下女孩儿,也该得一个郡君。”

    在大殷朝,寻常的宗室子弟其实都喜欢生女孩子,女孩子的嫁妆由内府出,而且生下来就有爵位,不像男孩儿,寻常的宗室子弟也没什么特权。

    当然,安王头上好歹有个郡王的爵位,他又是正经的皇孙,子孙的前程不必发愁。

    即便是将来上位的不是太子,那为了表现自己的宽宏,也展示自己的胸怀,也该施恩,方容的儿子,哪怕不是嫡出的子嗣,只要不是太败家子的那种,最起码也能得个郡公,吃朝廷俸禄是没什么问题的。

    赵三详详细细地向着主子汇报那雯姑娘的身体怎么不好,生下来的孩子恐怕不会健康,您是不是应该去宫里请个御医什么的来坐镇?

    方容:“……”

    再听说他家的王妃娘娘请回家一个医生常驻,就是为了给雯姑娘用,方容的脸都绿了。

    他可不是那种情伤不够的男人。

    到是袁琦一脸懵懂,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下人们一个个缩到一边,谁也不敢靠近,个个是欲言又止。

    方容叹气:冤枉啊!他出门在外累得恨不得每一分空闲都用来睡觉,吃不好也住不好,天天想念媳妇给熬制的羹汤,哪里有能力起什么花花肠子。

    他承认,他也不是不好美色,生而为人,怎么会不喜欢美丽的东西,可他真不记得那位雯姑娘长什么模样,似乎怎么看,也算不上美吧?

    自从娶了姝娘回家,方容早就发现自己的口味变得十分挑剔,以前欣赏欣赏薛娘子专门为他安排的歌舞,他还能觉得人家舞姬的相貌秀丽,现在总觉得一个个歪瓜裂枣,哪儿都不好,应酬一次累得不行!

    问题是他这冤屈还没地方诉说!

    “……娘娘还在厨房?”

    赵三点头:“呆了许久,一开始厨娘们都被赶出来,这会儿又进去了。王爷可是想用点东西?”

    方容吐出口气,摸了摸肚子,刚才他听见自家娘子进了厨房,口中口水分泌明显加速,腹中更是如擂鼓,恨不得这会儿就扑过去求投喂。

    但是……姝娘会不会谋杀亲夫?

    “别惊动你们娘娘。”

    方容给袁琦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转头进书房,还是商量商量正事要紧,至于下场……就是让姝娘的粉拳捶几下,那也是别样滋味,甘之如饴。

    许薇姝淘好了米,先煮一锅白粥。

    片好几片腊肉,一块儿搁进去。

    一直用药酒喂养的母鸡烫了毛,清空内脏,加入些许山珍和香料,用特制的高汤慢慢熬煮。

    用的都是正经的木柴,柴都是许薇姝自己去山上精挑细选出来,按照比较神神叨叨的话说,那就是沐浴天地灵气而生的灵植,一般人在院子里种上一棵,都能祛病强身。

    当然,事实上没那么神奇,大殷朝不像开皇王朝,现实不是神话,可这些东西绝对对身体大有好处。

    “娘娘,婢子来吧。”

    一看自家王妃竟然还自己去和面,玉荷赶紧过去帮忙,陪笑道。

    她要真敢放着这么多厨娘不用,让王妃娘娘动手做这种事儿,估计回头就要被宝琴她们鄙视了。

    许薇姝耸耸肩,干脆就让了让位置,自己指挥:“用我准备的温水,一会儿面团醒好让分成两半。”

    说着,她抓了把葱花,就拿了五香粉出来,加上点儿盐,芝麻油腌了腌。

    玉荷的手脚向来利索,又把躲在外面不知如何是好的厨娘喊进来,没一会儿,一盘子香喷喷的手抓饼就出了锅,捞了块儿油煎的焦黄的鸡腿,放上些青菜叶,再配上酱料,轻轻卷好码放在食盒之内。

    很寻常的吃食,别说是王孙贵族,就是京中那些商户人家,大约也不怎么吃这类不起眼的东西。

    方容却觉得只有这个才叫饭菜,门外的小宫人从玉荷手里接了食盒,进屋给他们摆好,方容一个人就喝了三碗粥,连鸡块儿也吃了大半碗,连皮带汤一块儿进肚子。

    最近一段时日,他在外面也不是没有珍馐美食享用,但那些美食再贵,他也尝不出任何一点儿滋味来,脑子里想的全是阴谋诡计,吃什么都胃疼。

    方容吃得香甜,袁琦也闻着香,可到底舍不得跟他抢,最近看着自家主子一口一口逼着自己吃饭,每次吃饭比打仗还痛苦,他也心疼的很。

    “姓孙的那家伙到底要做什么,我的好王爷,您知不知道?”

    等方容吃了半饱,袁琦才沉下脸,问道。

    方容斯斯文文地擦了擦唇角,很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与孙神医相识之初,就答应了他,不问他来历,不问他目的,哪怕他有一天对我刀剑相向,我也不能问原因。”

    袁琦:“……”

    他各种看姓孙的不顺眼,除了那家伙老喜欢逗他,还拿他试药外,这也是个主要缘故。

    谁喜欢自己的地盘上有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四处乱窜,还总打着自家主子的旗号行事。

    一晃这都有个小十年过去,虽然姓孙的貌似没对他家主人怎样,相反,还数次救了方容的性命,可就这么放任下去,他总觉得十分不安。

    而且……姓孙的那混蛋好像进宫去搅合去了。

    袁琦当初听说那家伙被萧妃看重,领进宫门时,还没多大反应,以那人的医术,他早怀疑他有可能是前朝御医的后代,没准儿想到皇宫那些医书孤本坐不住,也打算去混一混,可自那人进宫,宫里探子的消息就总不那么顺当,只知道这位从神医变成神棍,好像深得万岁爷的信任,甚至形影不离。

    此事就有点儿不妙!

    袁琦了解姓孙的是什么人,相处多年,那家伙嘴毒心狠,心情高傲,可不是一个会奉承的,他和那位皇帝陛下想要相处愉快,绝不是轻松的事。

    “王爷,您是要做大事的人,若是阴沟翻船,一切都毁在姓孙的手上,到时候我恐怕连笑话您的精力都不会有了。”

    方容笑了笑,举目四顾,天色渐晚,一道彩霞当空,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姝娘和丫鬟们说笑的声音。

    “大约也没太生气吧。”

    抖搂了下斗篷披上,方容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起步出门,袁琦眨了眨眼,决定绝对不错过主子和娘子赔礼道歉的好戏,说不定还能瞧见方容脸蛋上多一巴掌印什么的。

    一个翻身,蹿出去上了房檐。

    屋檐上趴着正发呆的几个夜行人都一个激灵,吓得浑身汗毛竖立,只见袁琦就像一只狸猫,四脚朝地追着自家主子窜了出去。

    当值的夜行人学了几声鸟叫,周围更是鸟鸣声四起,他才松了口气。

    看袁将军的架势,怕今夜不太平,他们需小心戒备才好。

    几乎一瞬间,夜行人的警戒力量就提高三倍,连放假的都重新进入状态。

    方容就趁着夜色,缓步进了正院,姝娘的房里灯火很亮,温暖的橘红色透过小块儿的玻璃窗,更显温柔。

    他一推门,风铃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声音悦耳,别有韵味。

    许薇姝就坐在窗边,正给一幅宫殿的模型上色。

    方容靠过去看了一眼,图中的园林实在太美,不由动容:“这是什么地方?”

    “万园之园。”许薇姝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随手合上花卷,拿出一本游记来,很随意地开始看。

    “王爷的如花美眷在外面,怎么还有心思来看我这黄脸婆?”

    方容顿时无语,伸手抓住许薇姝的脸——撕!撕!

    姝娘一巴掌下去,把他手打开,揉了揉脸颊,拿镜子看了看,稍微有点儿红而已。

    “我就是想试试看,我家娘子有没有被人掉包。”

    许薇姝飞了个白眼过去:“这话不是我说,外面都传遍了,安王爷有了新的如花美眷,在外面吃完了,觉得味道不错,吃得不够,还特意派人千里迢迢从江南送回京城,又怕京里的人欺负她,甚至拿腰牌相赠,许给人家管家之权。”

    方容连忙坐下来,把自家娘子抱在怀里,黏黏糊糊地过去蹭了蹭。

    他没和人撒过娇,唯一能学习的对象也只有球球了。

    “别人不知道,我家娘子还不知道,相公我腰包空空,家里的资财都属于娘子的,若是真敢背着媳妇做下那等事,岂非要沦落街头了?”

    说着,方容就把锦盒打开,那锦盒并不大,只有两掌宽,但里面却密密麻麻地放了好多东西。

    有一对木钗,两只雕刻着方容和许薇姝字样的戒指,还有手镯,挂坠,扇坠,香囊,有的做工极好,也有的略显粗糙,但每一样都很有特色。

    “出门在外,简直看见什么都觉得我娘子佩戴最好看,都是我的亲自去买回来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许薇姝的眉眼顿时也和缓,轻声叹息:“我很喜欢。”

    其实,只要有个人在外面愿意惦记着你,出门想着给你买回一两件哪怕不值钱的小礼物,你总会觉得很高兴,当那个人是你的男人,你就会特别知足。

    “不过,我还是觉得要往你的身上盖个戳,让我家郎君长长记性,别忘了他不是一个人,家中有妻子在,也宣示一下主权。”

    许薇姝扭头,伸手摸了摸方容略显消瘦的脸,又凑近了朝着那双略显出三分迷惘的大眼睛上吹了口气。

第二百二十九章 羞、耻

    寒风凛冽,太液池别却是灯火辉煌,树上挂满各式各样的灯笼,连地上都摆满了冰灯。

    皇帝就坐在主位上,脸色红润,容光焕发,瞧着精神奕奕。

    几个王爷安坐一旁,也是谈笑宴宴,并没有半点儿剑拔弩张的气氛。

    池边亭台,教坊司的舞姬载歌载舞,喝醉了酒的大臣们或是举杯高歌,或是吟诗作对,甚至有几个放浪形骸,坦胸露乳,抓着身边的舞姬取乐。

    在这方面,皇帝向来都很大方。

    以前甚至有过把自己的宫女赐给大臣们的时候,当然,有女官把关,正经的女官们肯定到不了这样热热闹闹的地方,也搅合不进去。

    那些个大臣,除了走刚正不阿路线的御史,大部分都需要在自家陛下面前留下一点儿小把柄,小瑕疵,别的都不好,可贪花好色,喝了酒就耍酒疯胡说八道,显然是聪明人最佳选择。

    当然,偶尔也有因为暴露弱点暴露的不恰当,让陛下给惦记着收拾了一顿的,可大部分时候,万岁爷一点儿都不介意自己手下的大臣们有各种各样的缺点。

    “容哥儿,你怎么不去玩?”

    皇帝扫了一眼下面群魔乱舞的场面,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几分和蔼的笑容,侧过头去跟坐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方容说话。

    方容只腼腆一笑,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摇头道:“不行,家里王妃讨厌酒味,要是喝多了怕近不得床了。”

    皇帝一怔,随即大笑。

    其他人也笑了,义王还扫了方容一眼,调侃道:“容哥儿这衣服也裹得太严实,放轻松,难得过节,你们兄弟凑在一处也不容易,不如也下去玩玩?”

    方容连忙摇头:“我看看还成,叔叔可别怂恿,要是在弟弟们面前丢人现眼,我这脸面就没法要了。”

    他笑眯眯示弱,义王也只好跟着笑:“你小子也太谦虚。”但作为长辈,小辈不肯下去玩,他也不好强逼。

    下面热闹得很,也不缺一个方容,

    一群皇孙有人在抽陀螺,也有人玩投壶,还有直接动手较量的。

    周围用铜鼎装炭火,热气腾腾,连那些冰树都坚持不住,没片刻就要换一批,这些玩游戏的年轻皇孙们更是汗流浃背,身上的厚衣服早就扔到一边去。

    连义王忠王这等长辈,也差不多算是衣冠不整。

    换了其他时候,皇帝面前弄得衣服乱七八糟,那罪过绝对算得上可大可小,皇帝不高兴,直接投入大狱里去的也不是没有,但一到年节就有所不同了。

    大殷朝的年节,连皇帝一开始都下了旨意,要大家不要拘束,尽情享乐。

    这会儿一群龙子凤孙都颇有些放浪形骸的意思,那几个小皇孙还更有趣,上蹿下跳的,不多时,头发乱了,衣服破了,滚在一处打架,闹着闹着就不像个样子。

    唯独方容。衣服每一颗扣子都系得严严实实,连脖子都没露出一星半点儿,脸上难得敷粉,也学京城少年一般,就是没有戴花。

    大殷朝的少年公子喜欢敷粉,方容往常却没这个毛病。

    正说笑,十九皇子忽然高喊一声,“小心!”

    一群人同时转头,就见方思齐惊呼着连蹦带跳,从地上滚了一圈,像个蚂蚱似的跳来跳去。

    灯火下,居然有一只蛇缠在方思齐的小腿上四下游走,没一会儿就爬到他的肩膀上去。

    这蛇一眼望去,就知道是毒蛇。

    “别动!”

    皇帝的脸色都变了,大喊道。

    其他人也纷纷变脸,侍卫们都严阵以待。

    这地方可是皇宫,皇宫里怎么会有毒蛇?而且又是冬天,蛇类早就冬眠了。

    他们还好,那些个女官还有宫人全都欲哭无泪,别管是什么原因,全是他们的疏忽,这个罪责免不了,万一要是再伤个把人,以陛下现在的脾气,谁也别想活命。

    但大家投鼠忌器,谁都不敢上前。

    方思齐毕竟年纪不大,又没经历过事儿,根本听不懂皇帝喊什么,还是不停地疯跑,而且因为听见声音,本能地冲着皇帝的位置跑过去,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还是方容手明眼快,一把先搂住方思齐,把身上的斗篷一甩,卷住毒蛇随手扔开。

    这下子侍卫们还有宫人们才回过神,蜂拥而上,连踩带踹,也不怕被咬了,纷纷出手。

    好在是有惊无险,没人受伤。

    皇帝运了运气,虽然冷着脸,但眼下正是年节大宴,他显然也没想自己把自己的酒宴搅合了,根本不吉利,使了个眼色,自然有暗卫动起来严密搜查,他到是冷静地道:“行了,别乱,指不定从哪儿溜进来一条冬眠的毒蛇,来,风太大,咱们去御花园,让诸位欣赏寡人新得的牡丹。”

    他老人家说这蛇是溜进来的,它就肯定是溜进来的。

    皇帝要大家大冬天赏花,大家就得去赏花。

    只是这气氛,实在说不上好。

    皇帝也不介意,立在御和园的暖房里,指指点点,让所有人欣赏那些不按节气盛放的鲜花们,扭头看见方容,容色回暖,笑道:“还是容哥儿眼力最好,行事果决,当赏,我瞧这衣服都湿了……咦?”

    万岁爷一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方容身上。

    方容低着头,很无奈地举起手把脸护住。

    “……”

    “噗嗤……哈哈,对不住,对不住了。”义王先忍不住失笑。

    刚才那么一闹,方容的大氅已经丢掉,露出雪白的脖子,只是脖子上面居然多了一条红色的项圈……脖套,是用棉布所做,戴上应该很保暖。

    只是不仔细看看不出,仔细一看,那上面用黑字写着——私人所有,严禁碰触。

    字迹娟秀,颇具风骨。

    这字虽然也能说,是说的这个脖套,但在座的都是人精,且精通书法,大部分都能从中体会出那种调侃的意味,人家说的不是脖套,分明是带着脖套的人。

    “你的脸?”

    皇帝又把视线放在孙子的脸上,刚才一闹,脸上的粉被擦下来许多,他脸颊上居然多出一个牙印,同样不是很清晰,有脂粉覆盖,看不怎么出来。

    但仔细一看,还是有些明显。

    而且,充满了……暧昧!

    皇帝连连摇头,“你啊你,算了,年轻人嘛,在所难免,只是还是要节制!”

    其他人也哄笑。

    紧绷的气氛总算是稍稍缓和,大臣们也放松下来,皇帝一招呼,就又开始喝酒,当然,话题却不免转向比较私密的风流韵事。

    能得皇帝在这种时候,召见到宫里参加宴会的,大部分是皇室宗亲,那些大臣们,也是深得皇上信任的一小波,话题自然也比较能放得开。

    方容刚才矜持地坐在万岁爷一侧,不肯多喝酒,也不肯和下面的人热闹。他在外多年,虽然是正经的皇孙,可在福王府,却不受人待见,世子对他是面子情分而已,福王好长时间不管事,王妃当年能把他赶出京城,现在心里肯定也是恨他入骨,加上他自己也为了低调,从没有把他忽悠人的本事往正经的朝中大员身上使,在京中,他向来属于高冷到没朋友的那种人,刚才所有人成群结队,除了一帮叫他一句先生的小毛孩儿,就没人搭理他。

    但这会儿,方容羞赧地低头,一副恨不得扎进地缝的模样,到是有效消除掉那点儿隔膜,也有同辈的皇孙们搂着他的肩膀笑笑闹闹,问问嫂子是不是当真特别凶,也特别漂亮什么的。

    方容也没端架子,三言两语哄得人们对这位福王三儿子,现任安王爷大为改观。

    “哼。”

    袁琦趴在假山上冷笑,“按照娘娘的话说,都是影帝!”

    这帮人主动示好,还不是因为方容一回京,万岁爷就连连下旨赏赐,早忘了自己一开始没关注安王府的事儿,好像很宝贝这个孙子似的,直接派出御辇,把方容给接到皇宫,还叫去紫宸殿,一说话就是大半日。

    晚上夜宴,安排座位,方容的座位紧挨着皇帝,比福王府的世子还要多近几步。

    这座位要是皇帝不发话,那些女官们可不会把一个皇孙,安排到这么显眼的地方。

    袁琦以前在这些事儿上不怎么走脑子,可后来偶尔听自家娘娘给那帮小子们上课,脑子也多转几个弯儿,一碰上莫名其妙献殷勤的情况,首先想到的就是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

    其他人都无所谓,恐怕同样是满头雾水,主要是……皇帝是什么目的?

    分化福王府?

    那么说,皇帝是下定决心要让废太子复起了?

    袁琦想了半天,猛地拍了拍脑袋苦笑,他明明属于只用动手,不用动脑子的那个,怎么也胡思乱想起来,主要是一回到大殷朝的京城,就让人不痛快,脑子也跟着犯迷糊。

    一场夜宴,闹到月上枝头,所有大臣们都是醉得歪歪扭扭,让人送出了宫门。

    方容也醉了,皇帝直接把他留下,还不忘很体贴地派人出宫去通知安王妃,让王妃安心。

    因着天冷,方容的衣服又用掉,直接就批了万岁爷的袍服,看得底下一群大臣都不着痕迹地互使眼色。

第二百三十章 美味

    “那就请略等一等,容我收拾些王爷常穿的衣服送进去,宫中正忙,绣房那边恐也一时裁剪不及。”

    宫里来了消息,王爷让人给扣下,许薇姝略微迟疑了片刻,便拉着传旨之人坐下笑道。

    “放心,谁还敢怠慢了……你家王爷不成?”

    来传旨的女官是许薇姝的熟人,同在紫宸殿当差,以前不算怎么亲密,可总是熟悉的朋友,香火情好歹要顾念一二。

    她也并不催促,只等姝娘把几件才做好的紫貂皮袍子,还有几件方便的常服收拾好打包,瞧着那位曾经仙风道骨,她们见了免不了要说句没有人间烟火气的少女,如今动作娴熟,认认真真给一个男人准备东西,挑了挑眉,忍不住戏谑道:“姝娘可真真体贴!怪不得王爷惧内的厉害!”

    许薇姝:“……”

    她脸上也不觉一红,这会儿到想起来,貌似昨晚心里不痛快,闹得有点儿大……幸亏还有几分顾忌,没真把宠物用的项圈栓他脖子上,只弄了个小脖套就算完事儿,否则,恐怕就不是让人调侃取笑几句,直接会被那位万岁爷送去大牢!

    她再是王妃,关起门来和自家男人怎么闹都无妨,闹到外面让别人看了笑话就不应该。

    这次过来的女官也是紫宸殿的老人,往日和姝娘的感情到说不上怎么深厚,不过常凑在一处八卦,姝娘离了宫门,感情却好了许多。

    当然,恐怕与姝娘现如今嫁了安王,做了王妃,身份和以往大不一般也有些关系。

    女官自然不敢把宫里出现毒蛇的事儿向外面传,但许薇姝在宫里人脉广,刚一出事儿没多久,她就得了消息,想了想又取了几瓶子药膏送进去,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毒蛇,万一要是被咬伤,宫里的御医医术再高明,说不准也有坏事儿的时候。

    宫规森严,最忌讳往宫里送的物品中,药类明显排在第一位,也就是许薇姝,既是皇室的媳妇,又曾经做过紫宸殿的女官,才有这个胆子做这种事。

    年节到来,从大年三十,到十五,整整一个年,大殷朝的气氛都热烈得很,藩王们进了京城,连各个藩国也派出使臣,送来厚礼。

    大殷朝倾颓的气象,只看这皇城,的确看不出来。

    安王府的氛围,却是十分凝重,一群宫人过年也不敢大声喧哗,哪怕手里拿了两个月的工钱,红包也厚,也没有特别开怀。

    其他王府的娘娘孩子,都被接进宫去,有的连侧妃也进了宫门,他们王妃可也是正正经经的正妃娘娘,却一点儿音信都无,万岁爷像是把娘娘给忘了,连安王也没提起这一茬儿。

    在这些宫人眼里,进了宫门,那才体面,尤其是其他人都去了,唯独自家娘娘没去,说起来怕要丢人的!

    那些臣僚都想着自家妻子能进宫去亲近亲近皇后,你有这个体面,别人才看得起你,若是有那么几回让皇后娘娘忘了请人,怕是没几次,你就再难在圈子里混,人们想记住一个人不容易,想忘记一个人,却不比喝杯酒困难多少。

    许薇姝到不怎么想进宫,这会儿宫里还不知道怎么水深火热。

    大冬天到来,雪都下了好几回,她家种菜的暖房却一茬一茬地往外面冒野菜,野菜快长得比正经的菜更旺盛了。

    这阵子在家,吉水给得有点儿多,野草又比别的菜生命力旺盛,抢夺资源的速度着实不慢。

    家里负责盯着暖房的几个宫人心里也奇怪,你说说,他们一直是这么侍弄这个暖房,偏偏王妃娘娘不在家,家里菜就长得不好,老让几个老管事怀疑他们中饱私囊!

    娘娘一回来,侍弄的远没他们精心,也就闲来无事去浇一浇,他们本以为很快就能让管事明白,不是自己做不好,纯粹是暖房是个娇贵的东西,在里面种菜可不容易,他们算是技术够好,却不曾想,娘娘随随便便浇浇水,那瓜果菜蔬就长得特别水灵,连味道都比以前强,野菜都冒出来奉承。

    一帮宫人只能无语认命!

    幸亏管事觉得,宫人做不好的事儿,娘娘能做得极好,这也是显得自家娘娘有本事,到未曾责罚。

    野菜这么多,大部分都让宫人们拔了去喂鸡,喂兔子,许薇姝瞟了一眼,要去点儿最鲜嫩的,拉着玉荷她们包了些野菜猪肉的饺子。

    饺子皮薄得透明,小巧玲珑,煮出来也很可爱,味道更是鲜美。

    野菜的汁水比较少,很有嚼头,连整天嚷嚷着要减肥的宝琴,也一口气吞了两大碗,厨房那边,大厨还给上了一道新做的水晶肘子,也是娘娘比较喜欢的吃食。

    许薇姝的嘴比较挑剔,厨房那边为了做好这道菜,从天不亮就折腾配料,如今出了锅,闻见味的无不口水横流,样子更美,真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包裹着肉粒,薄薄一片,入口即化。

    先送了一锅给王府的僚属,王爷的门人,又送了一锅给许薇姝那些学生娃娃,但凡尝过,一概吃得精光,再记不得那些什么吃饭只吃七分饱的养生格言,想养生以后再说,娘娘的手艺虽然好,可王爷是个小气鬼,往常王爷在家,一向舍不得把娘娘的菜给别人,连娘娘好心,多送几份自己做的点心去书房,那位都不高兴,他们能享用的机会真是少得可怜。

    不过,厨房的大厨手艺也好,该他们的酒菜都少不了,也便原谅这位小气王爷吧。

    许薇姝不是个小气人,大过年的,给全王府上下都加了菜。

    雯姑娘那里自然也不例外。

    野菜蒸饺,水晶肘子,炖猪蹄……精致的美味佳肴摆上桌儿,雯姑娘只就着碗吃了几粒米饭,夹了几筷子,并不吃,便谢了赏,只道没什么胃口。

    送菜的宫人嘴角抽了抽,对方肚子里有个孩子,他们自然不好说什么。

    其实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上面的菜赏下来,底下人就该感恩戴德地给吃完,王府虽然不提倡这个,可这么好吃的东西,厨房直接做好送来,又不是冷食,何苦这么不给面子?

    “她不想吃,赏我也好啊!”

    刚才一掀食盒,他们这肚子就咕咕直叫了。

    出了门,走了一段路,宫人才恍然——这莫不是担心娘娘在吃食里下毒?随即面面相觑,都很无语。

    “雯姑娘不至于真这么傻?”

    那可是王妃,王府的一切都在她手里捏着,要弄死个来历不明的侍妾再容易不过,怎么会在自己赏赐的吃食上动手脚?

    眼下这么要紧的时候,他们这些下人都紧张的不行,所有人都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就怕传出些对王爷不利的流言。

    外面的人可能感觉不到,可作为大部分是从那个世上纷争最多的地方,出来宫人,他们很清楚地感觉到危险。

    在这样的时候,娘娘怎么可能在王府里,用自己赐下去的吃食毒死某个人!

    奈何主子下了令,雯姑娘的事儿无需多理会,只要不让对方出王府大门便是,借口也好找的很,只说王爷下令,他身体不好,要安心养胎便是。

    这里是安王府,许薇姝才是正正经经的主子,在这地方,就雯姑娘那样的人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外面居然又有流言,还是从宫中传出来。

    据说,安王妃之所以没被接进宫门,是万岁爷发了话——安王府侍妾有孕,到底是安王的长子或者长女,不好轻忽,安王妃行事稳重,便留守王府,照顾家事。

    说起来,那是万岁爷的体贴。

    旁人家里谁能劳动万岁爷想着个不是正妻的女人,哪怕那个女人怀了孩子。

    只有京中的女眷们,才会觉得万岁爷坑爹!

    就那个什么女人,安王都没给她名分,只是随便领回府了,说上天去,也就一侍妾,她这孩子还没生,就占了安王府长子或者长女的名分,以安王的身体状况,指不定这就是唯一一个孩子,万一是个儿子,就有可能继承爵位。

    换了什么人,你辛辛苦苦操持家务,帮扶自己的男人,有个别的小妖精却生了儿子来抢你手里的东西,那都不会甘心!

    现下可好,皇帝都发了话,那这个女人的安危,可就系在了王妃身上,这下子许薇姝是接了烫手山芋,哪怕是这女人自己身体不妥当,出点儿什么事儿,她也难辞其咎,人家万岁爷都把人托付给了她,要是再出事,总不能是万岁爷的错,肯定是她的错儿!

    简直不能再憋屈了,许薇姝听了这等流言,都觉得自己恐怕就是个窦娥,又冤又委屈,心里还真有那么点儿不是滋味,面上到不肯显出来。

    感觉到那点儿酸涩,许薇姝不觉苦笑摇头,她这性子确实和以前不同,多了俗气。

    她可和一般的王妃不同,王府财政大权在她手里攥着,靖州那边,她自己拥有一座和小城差不多的坞堡,好些老百姓更信任她,多过信任她的男人,她手底下甚至训练出一批比这个时代的精锐强出许多倍的精兵强将……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该是那种被困在后院方寸之地的那种所谓的正室。

第二百三十一章 肠痈

    紫宸殿

    几个皇子皇孙,上到三十岁,下到十一二岁,都站在殿内听万岁爷给他们讲国史。

    讲了半日,讲完了,万岁爷舒了口气,很慈爱地摸了摸几个小皇孙的脑袋,就招呼他们聚在一处吃点心。

    哪怕是从御膳房直接送过来的点心,也就样子还好看些,真说好吃,远远算不上,大约是为了怕放的时间太长会变质,或者会不好看,所有点心水分极少,很干,也比较硬,几个小皇孙拿了块儿饼一点一点往嘴里塞,不是吃,到像在磨牙。

    其他人也窃窃私语。

    方思齐围着方容四下看,嘟嘟着嘴,阴沉着张脸,方容当没看见他。

    “你怎么不接姝娘进来,我还想她陪我玩。”

    方容飞了这小子一眼:“方思齐,你现在不是小孩儿,以后不许缠着我家王妃。”

    方思齐:“……”看看自己的五短身材,还是没反驳不是小孩儿的话,他觉得自己也是个男子汉,要是还能和姝娘姐姐她们多玩一阵子就更好了。

    皇帝显然听见,瞥了一眼,心下好笑,方容看着身体到像好了些,还生出一点儿孩子气,以前一向成熟稳重,可不会与人说玩笑话。

    外面流言一多,宫里自然不会不知道。

    连皇后娘娘也过问了几句,不好明着跟万岁爷说什么,私底下也提醒安王,让他小心别太委屈了自家王妃。

    方容却和没听见似的,从不提让姝娘进宫,皇帝听了这个到没什么反应,估计他老人家还觉得,他那是在夸赞许薇姝,是帝王的信任,身为安王妃,照顾自家男人的子嗣那是理所当然。

    紫宸殿里热热闹闹,许薇姝的日子也有那么点儿鸡飞狗跳的热闹劲儿。

    年节过了,毛孩儿,阿生那一群孩子都要回洞箫山去,许薇姝紧急带着他们在书房里抄课本。

    都是新编的,不是文化课的课本,是许薇姝编写了一整套刀法,一共只有六级,入门简单,越向上练习越困难,至于第六级,恐怕连袁琦那个等级的高手想练成也困难,说不定得花个十几年,日日磨练。

    这套刀法,许薇姝在没靖州之前就开始编,在靖州才编好,如今已经开始让阿生他们学习了。

    孩子们的根骨其实不算特别好,许薇姝还把以前开皇王朝习武的孩子们,打根基用的药方给想办法配了出来。

    这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那些药方上的药材,在开皇王朝十分普通,寻常药店就能找到,可在殷朝,不但价格昂贵许多,还不容易配齐。

    还是许薇姝自己就精通医理,仔细修改过,又用了寻常药材代替,勉强算是有些效果。

    如今孩子们大部分都入了门,年纪小的孩子练武容易些,又有点儿基础,入门也不算多难。

    当年跟去靖州的人是大多数,可洞箫山留守的也有些,这次回洞箫山,顺便也让他们跟上进度。

    许薇姝就没必要一直盯着,阿生他们现在个个都是小教练,这方面的技能绝对满值。

    一群学生水深火热地来抄书,这东西不能用印刷的,就是有自家的印刷作坊也不安全,再说,让他们多抄几遍,多看看图画,理解更深刻。

    在书房一闷,就闷了好几日,阿生都被闷得身上要长绿毛,许薇姝笑了笑,松口领着孩子们去逛街。

    京城的街市上看着依旧繁华,甚至比以前更繁华。

    听说毛家从海外运回来一批奇珍,趁着过年他们家三家珍宝阁都在拼命吸引顾客,几日工夫就小赚一笔。

    这一家子还仿当年许薇姝和将作监做生意时的样子,也找大大小小的乞丐满城传唱。

    只是他们卖的这东西,靠这种广告方式效果不算太好,换了许薇姝,一准儿要正正经经准备特别奢华的帖子,请几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来看,最好再奉上几样样品,做得越神秘越吊人胃口越好。

    不过也无所谓,京城贵胄的消费能力很强,他们得了好商品,人脉又广,卖出去也简简单单。

    许薇姝也带着学生们去看了一眼,好东西确实不少,她自己跳了一把波斯那边传来的宝刀,只有两个巴掌那么长,略有些弯曲,刀刃锋利,当然,她看中的主要是那上面镶嵌的三颗蓝宝石。

    说是海外奇珍,其实还比不上他们在靖州自己生产的新鲜东西多,比如说玻璃镜儿,这里面的镜子只有小块儿的,样子也一般,镜面浑浊,并不算多好。

    “等以后组建船队,咱们也去海外做做生意。”

    到时候除了传统的丝绸瓷器,弄点儿玻璃镜出去照样大笔大笔的赚钱,听毛家的意思,玻璃镜在海外也是只有大贵族和皇室才能得到的宝贝。

    许薇姝畅想了下,一转眼,就见她那帮学生通通选择的都是小兵器,奇形怪状的兵器都有,阿生甚至相中了个大砍刀!

    有拿砍刀当海外奇珍卖的吗?

    旁边的钟表,还有呢子布料怎么都没人中意?

    许薇姝哭笑不得,只是料子看着一般,钟表太过于笨重,她也不大喜欢。

    一群人在店内挑挑拣拣,伙计一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就知道是贵人,点头哈腰地伺候着,尽心尽力,一点儿也不嫌麻烦。

    许薇姝正跟学生们讲解钟表原理,外面忽然一阵骚乱。

    阿生就高声叫道:“先生,快来看!”

    远处过来一辆囚车,并不是有人劫囚,只是里面的囚犯躺在车里头抱着肚子呻吟,没一会儿就开始翻白眼。

    这显然是个重囚,押送的官兵都很紧张,竟然冲进旁边的医馆直接把医生提溜出来,医馆里的伙计都给吓坏了。

    周围的人也被吓坏了。

    押送的人许薇姝认识,竟然是很多年未见的君卓。

    他到还是老样子,只是多了点儿阴郁,眉眼间不像以前那般意气风发,更沉静些,当然,还是很英俊。

    哪怕许薇姝不喜欢他,也不能不承认这人是个好看的男人,当年满城闺秀都爱慕他,可真不是玩笑。

    君卓文武双全,乃是状元郎,向来温文尔雅,此时以长刀逼着医生哆哆嗦嗦地看诊,面孔也不显狰狞。

    那个倒霉医生却感觉不到这位的魅力,只苦着脸喊:“真……真不能治,这是肠痈啊,都到这份上,将军就是杀了王某,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一句话,君卓的脸色惨变。

    他身边的士兵脸色也大变。

    “这可如何是好,此人是圣上钦点的要犯,万岁爷可是下了旨意,务必活捉,完好无损地送去宫里……”

    君卓没说话。

    眼前的犯人是宗室,卷入翁山郡王谋反案中被逮捕,一开始也没人在意,毕竟只是个闲散宗室罢了,可年前万岁爷让内府查过玉谍,专门调阅宗室的生辰八字,之后就发了话,让务必把人完好无损地送回京。

    君卓为此都亲自走了一趟,连年都没过成,眼看就到京城,若是人死在此处,他可没法交差。

    只是肠痈……

    “毛孩儿,你去看看。”

    许薇姝扫了一眼,就让玉荷把身边的药箱递给他,点头道。

    毛孩儿连忙应下,立时就上前,他是个孩子,本来没人在意,结果两个士兵阻拦,愣是让这位轻轻一拨,就拨到一旁去,他则大大方方把药箱搁在地上,越过那个可怜巴巴的医生,伸手去按病人的腹部。

    问了几句,毛孩儿就转头:“先生,是急性阑尾炎。”

    许薇姝略一颔首,毛孩儿就很熟练地从药箱里抓出一叠白布,先缠头,再盖上病人,又拿剪子在他小腹上剪了个洞。

    君卓一眯眼,毛孩儿熟门熟路地道:“这位将军,您老别吵吵,也别看我年纪小就以为我在胡闹,肠痈是绝症,连御医这边都治不了,我学习外科手术,就是咱们说的华佗神技都有小两年光景,给人做这种手术也有三例,虽然数量不多,但还没失败过,不敢说这次也一定能让你们这位病人平平安安,但总比他等死要强。”

    他这话大约练习过很多次,一连串说下来清清楚楚,君卓都来不及反驳。

    许薇姝莞尔。

    阿生他们都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在心里想象眼下的场景,想象过几百回,就等着耍帅一次?

    一眨眼的工夫,毛孩儿指挥那群士兵,把病人抬上门板,将周围的人驱赶看,撒了一地的消毒药粉,又在病人的肚皮上涂了一层黄色的碘酒配药膏,也不用什么助手,很麻利地开始动手术。

    一刀子下去,周围惊呼声一片,还有胆子小的直接翻白眼晕死过去。

    君卓和他手下的士兵也吓了一跳,直接刀出鞘,差一点儿劈过去,若不是阿生他们齐齐上前阻拦,说不定真要闹出事端。

    “别让我分心,我说了一大堆话,你们没听清楚怎么的,难道现在你们除了干看着,死马当活马医之外,还有别的办法?最起码我动了手术,人再死了,那主要责任再我这个小孩子,你们责任要小一点儿吧?”

    毛孩儿还很不耐烦地斥道。

    君卓:“……”

    很多年,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无礼,只是说话的是个小毛头,他好像也不能太计较,而且,这话有道理。

    视线落在许薇姝的身上,君卓人还未动,心里却像浇了一锅热油。

第二百三十二章 做梦

    他有多长时间没见过姝娘了?

    午夜梦回,明明连容貌都已经淡忘,似乎也从未想念过这个女子,但今日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瞧见她,那剪影便生动又明媚。

    她和过去不一样了,骄傲仿佛融在骨子里,不在表皮。

    君卓以前,偶尔也会厌烦,总觉得这个女孩子,太过骄纵,不是娴雅淑女,现下却忍不住有点儿怀念。

    那时的美人,满心满眼都是她,看着她的眸子,就像能看到一片星光。

    今日再见,姝娘的眼中寡淡的让他看一眼就不觉心痛,就像是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刺入一根尖刺,别说拔出来,哪怕碰一下也痛入骨髓。

    君卓恍恍惚惚,今年十五元宵节,偶然路过河边,很多人在放河灯,其中有个粉色长裙的少女,侧影和姝娘很像,他自己都没有回过神,就跟在人家身后走了许久……他当时就明白,原来不是不喜欢,只是当他拥有的时候,才不很在意。

    他目光在许薇姝泛着健康色泽的肌肤上流连,忽然一蹙眉,有点儿不是滋味。

    近年来,君卓想象过很多次和姝娘再次重逢的情形。

    也许姝娘会变得很憔悴,身形枯瘦,容颜损毁,也许她见到自己,会充满无言的怨恨,甚至可能刻毒地怒骂。

    君卓想好了,要是姝娘骂他,他一定好好听着,不去与她计较,哪怕姝娘要打他一顿,他也认了。

    这是自己的罪孽,他抛弃姝娘,害得她如今远赴靖州,还嫁了一个注定没有未来的丈夫,或许在独守深闺的日子里,她日日以泪洗面,诅咒着自己。

    再加上如今国公府变成现在的样子,姝娘一定很痛苦,她都这么凄惨,要是自己再不关照她,她的日子可怎么过?

    那个安王怎么可能对她好?

    一个病秧子,现在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回去个有孕的侍妾……不过,姝娘大约不会在乎吧,反正姝娘也不可能真心喜欢安王,说不定还为此松了口气,养个侍妾没什么,将来侍妾生了孩子,也免除姝娘的一点儿压力。

    他还想,如今他长大了,成熟了,虽然不能给姝娘一个夫人的名分,可要将来那个男人有了万一,他会担负起照顾自家青梅的责任。

    他要让姝娘知道,他承认自己的卑劣,可他的心还没有硬到能对青梅竹马袖手不顾的地步。

    “让我帮你,照顾你,为你抚平忧伤和痛苦!”

    午夜梦回,君卓偶尔也会做这样的梦,梦里他环抱姝娘纤细的腰身,细细吻去她眼角的泪珠……

    可现在真正见到,君卓的心就沉了。

    姝娘好像过得很好。

    以往身在京城,他也注意到姝娘过得好,还进宫做了女官,但那时他还能欺骗自己,觉得那是姝娘在硬撑,而且毕竟是在京城,又有国公府为依靠,他虽然舍弃了婚约,但在外面还是知道维护姝娘,毕竟他可是许静岚教导出来的弟子,姝娘大约也能从别的渠道,知道他的消息,所以不肯在他面前展露出痛不欲生的一面。

    这么多年过去,再次重逢,看到了自家的青梅竹马,看着她容色秀美至极,看着她只是简单装扮,就艳光四射,看着她行走坐卧,气质令人心折,君卓终于在心底深处相信一个事实——离开他,失去了他,姝娘过得一点儿都不痛苦,她有了新的生活,美好的,积极的,让任何人看了都要羡慕的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君卓脑子嗡的一声响,有那么一种感觉,原来并不是姝娘失去了他,而是他彻彻底底地失去了姝娘,就在很久很久以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许薇姝也注意到他,可更多的就是——哦,原来姓君的回京城了,情报里说他要去西南来着!

    然后,许薇姝的注意力就集中在毛孩儿身上。

    小家伙的动作还略有那么一点儿紧张,可以看得出来,他也不是不怕,只是面上学着自家老师,尽量轻轻松松,嘴里还嘀嘀咕咕跟已经喂食了一大碗,用曼陀罗制作出来的麻药的病人小声说话。

    这病人要是能听见他的声音,许薇姝该被吓到了。

    也就短短工夫,外面便来了官兵,都是精锐,君卓挥挥手便让人阻住,一时间寻常百姓四下躲避,乱糟糟一片,许薇姝皱了皱眉,忽然发现京中看着好像天下太平,其实是外松内紧,暗藏刀锋。

    京城也不太平。

    毛孩儿全神贯注地做手术,周围好些人都不敢看,可什么地方都有傻大胆,好些人是一边吐,一边忍不住看。

    大家眼睁睁看着小孩子从犯人的肚子里剪下一截腥臭难闻的肠子,又把肚皮缝合,还涂上一层药膏。

    “杀,杀……人了!”

    血不多,可开肠破肚的场面太过惊悚,毛孩儿一站起身,让阿生帮忙洗洗手,就看见别人惊恐的眼神。

    所有人看他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凶狠毒辣的刽子手。

    毛孩儿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过去瞧了瞧,见病人的呼吸平稳,才松了口气,恼怒皱眉:“谁杀人?别瞎说,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他还当自己的手术技术不过关,小小一最简单的阑尾炎手术都做不好,竟然害死了病人!

    病人肯定是没多大的问题,就是毛孩儿不行,旁边还站着许薇姝,总不能让自己辛辛苦苦教导出来的学生在这里杀了人。

    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确定病人的生命体征正常,毛孩儿就扭过头去看自家先生。

    许薇姝笑道:“你开个方子给人家。”

    毛孩儿顿时得意洋洋地一挑眉,咳嗽了声,摆出严肃认真的模样,冲君卓那一行人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注意事项。

    “总之,伤口不感染,病人就活了,要是伤口撕裂,再伤上加伤,你们把人弄死,可不干我的事儿!”

    他说话的工夫,阿生他们都过去帮着他把手套,沾了血的衣服都给拆掉,拿了消毒水给他洗手。

    几个女孩子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阿生白了一眼:“你们不是还说,想要跟着先生学医,将来还要做医学院的先生,教书育人?现在连点儿血腥味都不肯闻!”

    孩子们之间的吵闹,许薇姝向来不多管,也并不关注君卓如何,点齐了自己买的东西就招呼孩子们离开。

    君卓这人的视线让她有一点儿不舒服,还是走远些好。

    许薇姝领着孩子们直奔山上,洞箫山的山庄还是老样子,维护的很不错,附近山民佃户知道她回来,特意送了不少山珍野味,光是鸡蛋就堆满了好几个半人高的大竹筐。

    不过,这些山民也没吃亏,许薇姝不是个小气人,从靖州那边带回来好些特产皮毛,但凡来的山民们都拿了些回去,还有一路上买回来的其它特产,毛孩儿那些小的,也高高兴兴分发礼物。

    热闹了小半日,总算闲下来,温瑞言也从京里回了家,把孩子们叫过去检查他们的功课。

    这群孩子到是没偷懒,但和毛孩儿他们比,还是差了好些,一来天资有限,二来,许薇姝到了靖州后,教的东西明显更多,他们想把课程补上,怕还得花费个把个年头。

    至于那些年纪老大,已经在姝娘置办的各项产业里做活的,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上上夜校,也就不强求了,哪怕只能强身健体也是件好事儿。

    许薇姝看温先生认认真真干活,也就没多搭理,让下人带她去看庄内的地下甬道和地下室。

    早在没去靖州前,她就设计出图纸,交代底下人按照图纸修建地下室,要求隐蔽,安全,外人就是找到入口,进了地洞,不知道具体图纸的也会被迷宫困住。

    还有各种防火防水防烟雾等等措施。

    整个布置,许薇姝没少使用五行八卦的知识,在地面上也试验过,不懂这些的人,一旦被困进去,长的能被困住两天,就是暴力破解,要是不懂行的,也只能困死自己。

    整个地下甬道四通八达,出口一大堆,平时没事儿的时候都封死,一旦有危险,马上就变成逃生通路。

    跟着下人们四下看了看,许薇姝总体还是挺满意,手下人都没因为她不在京城,就随便糊弄人。

    这一套系统可是设计的十分复杂,也就是她现在做了王妃,也算有些身份地位,来投奔的匠人不少,要不然,还真不可能建造出来。

    玉荷她们看了也目瞪口呆:“听二丫她们都说,这还是专门去请了个曾经修建过皇陵的老师傅监工,这才造出来,我一直以为是夸张……娘娘,您造这些?”

    若是只为了兴趣爱好,未免劳民伤财。

    许薇姝摇了摇头:“也就是以防万一。”

    方容不知道要做什么,他若是想做大事,敌人要抓他的弱点,就可能对自己下手,修建好洞箫山的庄子,万一出事,也有退路。

    安抚完洞箫山里一众下人,许薇姝才把玩疯了的毛孩儿他们叫过来,叮嘱了几句,就回京去。

    谁也没想到,她准备好的退路,还真很快被用上了。

    当然,现在,许薇姝正舒舒服服地窝在王府避寒,不肯出去交际应酬,而且,她身上的流言也渐渐没了市场。

    如今京城最赫赫有名的流言,是有关忠王的——忠王殿下因为一个女人,还是个小妾,被皇帝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顿,还被罚去跪宗庙。

第二百三十三章 转折

    听到这种消息,大部分人第一个念头就是忠王让人给陷害了。

    连许薇姝也一样。

    即便是不喜欢忠王其人,觉得他阴险虚伪,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大仁大义,大智大勇,但他怎么也算枭雄,能在皇室那么复杂的环境里长大成人,还在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皇上看好的继承人之一,他的能力可想而知。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被个女人迷昏了头?

    眼下各位各位皇子皇孙之间纷争无数,有人动歪脑筋坑害忠王一把,到也正常。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究竟是哪位皇子的手笔,居然真蒙骗成功,让万岁爷大发雷霆。

    只是,接下来的传闻实在有鼻子有眼儿,忠王的反应也很出人意料,到让许薇姝在内的,一干自认为脑子清醒的名流顿时吓了一大跳。

    忠王要休妻。

    “……”

    真的假的!

    忠王可不是毛头小伙儿,他和王妃生的儿子今年都快要三十岁,孙子也老大不小,一生下来没多久,就被立为世子,深得忠王看重,在家里处理公务,向来要把儿子带在身边,最近几年,世子不只是他的儿子,还是他的军师,是左膀右臂,在忠王府的地位稳固,无可动摇。

    忠王妃也不简单。

    她到不是什么名门世家的闺秀,忠王妃姓郑,家中世代从军,兄长和几个弟弟都算是忠王的嫡系,没少为这位王爷摇旗呐喊,怎么也算立下过汗马功劳。

    几十年来,王妃把王府打理得妥妥当当,从不曾让忠王有过后顾之忧,连府中的侧妃、姬妾们,也都很是照顾,更把她们生下的儿子教导的极好。

    可以说,忠王有现在,王妃的功劳能占一半。

    一个男人若是后院不稳,又怎么去冲锋陷阵?

    现在忠王甚至还不只是嘴上说说,直接让人把王妃给赶出了家门,连同那些嫁妆都推出去。

    当年郑氏出嫁,十里红妆,嫁妆多得不得了,这会儿通通堆在门外,挡住了大半条路,周围往来的王公贵族都要绕道。

    郑家的脸算是丢尽了,听说郑家族长过去,差点儿一把火把嫁妆烧干净,顺便烧了忠王府,要不是王妃拼命阻拦,拿了剪子说,若是自家爹爹胡来,她就剪掉头发去做姑子,恐怕忠王府还真被夷为平地。

    而且,这次就是真烧了王府,皇帝恐怕还是会装聋作哑,不敢声张!

    儿子做出来这等混蛋事,他不给兜着,还能怎么办?

    皇帝没办法,只好强打精神听郑家到他眼前哭,换了过去,他年轻时耐性还足,如今却一点儿耐性都没有,打发走了郑家人,直接把忠王拎到紫宸殿去痛骂一顿,本来是打算骂一骂儿子,让儿子去跟他媳妇赔个不是,几十年夫妻哪来的隔夜仇?把人哄好了便是,没曾想,忠王竟然在这儿玩起倔强来,说什么也不肯!

    这事儿实在是有点儿突然。

    许薇姝身边的耳报神多,很快就拿到完整版本的故事。

    简短概括的话,就是忠王妃想送自己一个庶女嫁去西北,当天晚上那个庶女的亲娘,忠王府一侍妾就悬梁自尽,虽然没死成,及时让丫环救了下来,可忠王大怒,竟然踹了王妃一脚,险些让她吐了口血,还吵吵着要休妻。

    许薇姝:“……”

    殷朝的正室嫡妻好像都很凄惨,有被丈夫杀了表忠心的,也有这种辛辛苦苦几十年,丈夫因为个侍妾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就要杀人的,简直是邪门!

    要说忠王府这个侍妾,以前还真没什么名气,在京城根本就是透明人。

    外面即便对忠王一家子了解颇深的,也只知道忠王府有一正妃,乃是郑家女,两个侧妃,一个姓薛,另外一个姓李,其他侍妾们没什么存在感。

    不过,忠王府到还算是妻妾和睦,至少外面没什么今天正室发卖了几个小妾,明天哪个小妾仗着宠爱蹬鼻子上脸欺负到正室头上去的小道消息出现。

    要不是这次闹出事儿来,恐怕外人还不知,在忠王府竟然有一个如此厉害的侍妾。

    眼下这个时代,正室理所当然能控制底下庶子庶女的婚事,别说王妃只是想一想,还没定,就是真给一个庶女定下一门很糟糕的婚事,别人最多说她有些刻薄,不能容人,也绝不会当回事儿,更别说因为这个就休妻了!

    现在让个侍妾一闹,忠王在如今这种紧要关头,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一时间,京中到处都传说纷纷,说那个侍妾是正经的狐狸精转世。

    郑家到没说什么,但忠王妃身边的侍女,嬷嬷都不是好相与的,没几日京中便有王府的下人传出的话,说是当年那个侍妾进门,就带着两岁大的女孩儿,谁也不知道那个女儿是不是王爷的孩子,还说,那女人自从进了王府大门,就没去王妃那请过安,别说伺候了,便是敬茶都不曾,偏偏王爷护着宠着,王妃也顾及王爷的颜面,没对外人说过,可如今闹到眼下这地步,他们当奴婢的,也不能闭口不言。

    因为这些人说得还真详细,连小细节也说出来,好些人听得半信半疑,但总觉得无风不起浪,忠王为了个侍妾要休妻是真,这些话就算夸张些,也有八分准头。

    好些大臣侧目,尤其是忠王那些党羽,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男人爱美色都没什么,有时候美人也是上进的动力,他是个王爷,天下美人都由着他挑拣,想要哪个不行?

    真要是喜欢一个小妾,多宠着点儿便是,他王妃又不是个拎不清的,怎么就闹到现在的地步?

    一群大臣们都登门劝说。

    郑家那边,也有好多说客。

    意思多是事情别闹大,忠王好生登门赔礼,把王妃接回去便罢。

    不曾想,事情的发展很出乎意料,忠王居然谁来说也不听,王妃也淡然的很,并不着急,一个人呆在家里念佛抄经,也没寻死觅活,甚至也不让自己的儿子去闹。

    皇帝都动了要下旨除掉祸害的心思,那女人迷惑了忠王,想来不是好人,只他还放不下这面子,他一个皇帝,怎么能插手儿子内院的事儿,只要儿子没立那侍妾做侧妃,那就不过是他的个女人,做人家亲爹的,再看不上那女人,也只能支使儿子动手,不好越俎代庖。

    越是身份高,越是顾及颜面,皇帝是肯定不愿意随意插手儿子房中的事儿,再闹出是非不好看,他就只能整治忠王,叫人打了他五十大板,赶人回家闭门思过。

    皇帝一出手,京中的流言就渐渐消散。

    皇家的笑话好看,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

    不过,忠王府闹出这么一出,安王那点儿风流韵事,就再也显不出什么,至少他可没因为个女人要休妻,还是很给安王妃体面。

    许薇姝很随意地听了听八卦,并没有把这桩桃色绯闻放在心上,只是心里不大相信忠王是那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这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隐秘的龌龊事。

    生在世家,嫁入皇室,就得学会听消息永远只信三成的本事。

    这日,天上落了雪,是年后的第一场雪,天气不那么冷,雪也不是很大,却纷纷扬扬,下了许久。

    许薇姝的学堂再次开张,而且从洞箫山搬到京城,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在京城开办个学堂,不是什么大事儿。

    她选的到不是什么地段繁华的地区,学堂需要安静,建在闹市区就不大合适了,地段虽然不好,庄子却阔朗,以前是武将家的,还有个大大的演武场,孩子们习武也方便。

    佃户那边新长到年纪的孩子们也多送过来听,跟着干点儿力所能及的活儿充当学费,但凡来了的,呆一天便再不想走,虽然许薇姝没给他们准备什么山珍海味,可是鸡鸭肘子之类的肉食从来不缺。

    小孩子正长身体,可不能缺了嘴。

    时间一日日过去,冬去春来,夏天又至,方容进了皇宫就再没有搬出来,也仿佛把家里都忘了。

    偶尔到是派人来传个口信,只说王爷一切都好,让她别惦念,万岁爷请了专门的神医,再给王爷调养身体。

    许薇姝因着每天都能听见宫里那边传来的各种八卦,一时也不大着急,到是当教书先生当上了瘾,天天去学堂,玉荷她们也怕王妃闷在府内胡思乱想,还要管雯姑娘的琐事,就干脆放任了,不光如此,还四处搜刮新奇的戏本子给她解闷,又把她写的本子拿出去排成新戏,送给她看。

    这阵子,姝娘过得可是相当自在。

    天气越来越热,这日,许薇姝正在学堂给一群半大孩子讲课,教室的门一下子就被撞开,安王府一个很眼熟的侍卫跌跌撞撞进门,大喊道:“娘娘,忠王说福王意图谋逆,率兵闯入东宫抓了王爷和福王世子,连万岁爷也遇险,安王命小的护送王妃出城!”

    许薇姝:“……”

    神转折!好大一晴天霹雳!

第二百三十四章 山民

    京城还没有乱得太厉害,只是稍微有些气氛紧绷。

    许薇姝换了衣服,换了马车,学生们会骑马的骑马,不会骑的往车上一塞,直奔洞箫山,顺便发出信号,让王府那边的侍卫带着家里人也赶紧逃跑。

    这种情况,她早就预见过,演习都不知道演习了几次。

    家里从上到下那些人,完全都形成了条件反射,等许薇姝带着一群孩子赶到京城大门前,家里的马车也到了,东西根本没带,来的只有人。

    有一伙儿禁军已经在封锁城门,许薇姝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忠王的人,根本不理会这些人,一打手势,这边所有人拉起脖套捂住口鼻,扔出个小木桶,木桶一见空气立时爆开,烟雾弥漫,辛辣腥臭的味道散开,阻路的禁军顿时乱作一团。

    许薇姝一行人就趁机出城而去。

    “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放开!”

    马车里,雯姑娘吓得瑟瑟发抖,她那些下人们都被扔到下人堆里,另外乔装打扮送去京郊隐蔽的庄子里,一是就算有人要对付安王府,也没必要跟下人们较劲,二来也怕混入奸细,毕竟到京城时日还短,不像在靖州,调、教出来的下人都很可靠。

    如今,雯姑娘身边没有一个熟人,照应的全是安王府的老人。

    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肯定很不安,而且她身怀六甲,本来就更脆弱,这会儿抱着肚子,一脸惊恐地哭闹不休。

    外面的侍卫,还有马车里照顾她的玉荷简直抓狂。

    雯姑娘却半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是给人家添了麻烦,她甚至觉得,也许那个王妃终于容不下她,要把她抓去杀了。

    越想越害怕,雯姑娘就忍不住大声哭道:“呜呜,王妃,王妃,我不会给你抢王爷的,我只求一地安身,平平安安就好,将来我儿子也不会跟你……跟你的孩子抢什么,荣华富贵我都不想要,您放了我吧,只要放了我,我立时就远走高飞,再也不打扰您和王爷了,求求您。”

    许薇姝在外纵马,偏偏耳力足够好,听了就失笑道:“冷静,现在没时间和你细谈,你好好护着孩子,要是不舒服就闭上眼休息。”

    其实给孕妇的马车,绝对是王府最好的,减震方面做得极佳,还铺着厚厚的毯子,因为正值初夏,天气有点儿热,又怕捂着生痱子,马车通风做得也好,雯姑娘若是稳得住,肯定不至于害怕。

    可这位就是有那么点儿被害妄想症。

    许薇姝没时间理会她,就算要爱护孕妇,也不可能在逃命的时候去爱护。

    一行人走得飞快,没多久,阿生他们赶上,低声道:“娘娘放心,没人追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忠王的目标很明显主要放在宫中那位万岁爷身上,连前任太子福王,也仅仅是一个借口,至于安王,那是顺带的。

    事实上,如果忠王成了事儿,登基为帝,也许会下旨安抚安王,就算削除他的权柄,剥夺他手头的军权,一般情况下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即便如此,许薇姝还是不敢冒险。

    不得不说,眼下那位万岁爷开了一个很不好的风气,他当年对付齐王,对付他的兄弟们,都是手段狠辣,简直堪称鸡犬不留,不像是对亲人,到像对待敌寇。

    以至于到现在,他的儿子们争斗也毫无顾忌,连家人都不肯放过。

    在前朝,也不是没有夺嫡失败的皇子,最惨的不过圈禁,上位者好吃好喝给供着,还不牵连子孙。

    儿子会给爵位,女儿会给嫁妆。

    也许此时此刻,紫宸殿那位皇帝陛下会后悔,后悔当年事情做绝,也让自己的儿子们有样学样。

    许薇姝他们绕了一圈,才进了洞箫山。

    一入洞箫山,大家终于松了口气,连好些一颗心提在嗓子眼的侍卫,也放下心来。

    这地方是许薇姝的老地盘,绝对固若金汤,忠王那家伙没成事之前肯定不会调集大批军队来洞箫山找他们的麻烦,小股敌人完全不够看,说不定找不到许薇姝她们的人,先被洞箫山上的野树林给吞得连骨头都剩不下。

    至于忠王万一成事,登基为帝,还偏偏要为难他们,那洞箫山四通八达,想跑也容易。

    进了山,找了个庄子安顿好,许薇姝先招呼下人生火,用大锅煮上一大锅解暑凉茶,所有人都灌一碗,连着马都喂了。

    收拾完,许薇姝才去冲了个凉。

    玉荷扶着自家娘娘从浴室出来,在葡萄藤架子下面坐好,把她头发散开晾着,又取了冰块儿泡了杯花茶送过去:“娘娘少吃些冰,仔细坏胃。”

    他们现在住的庄子,是许薇姝早年置办的,就在洞箫山的周家村,后来记在宝琴名下,和安王府没什么关系,只要没人细查,也查不出什么。

    村子里的村民不多,大部分经年累月都不肯出山,赶个集市,差不多要走一整日,消息闭塞得很。

    住在这地方,算是相当安全了。

    许薇姝抿了口茶水,也不问王爷在哪儿,又在做什么,只一招手,把球球和小白招过来,修长的手指给它们顺毛。

    宝琴和玉荷心里头不安,连嘴唇都急得发紫,私底下就忍不住红了眼睛。

    “哎,怎么这日子就安稳不了!”

    玉荷还好,宝琴到底就是个国公府普普通通的丫头出身,遇见兵荒马乱就要心慌。

    “咱们娘娘一路走来,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累,说是嫁进了皇室,身为王妃,呼奴唤婢,可吃得喝的,还不是和以前一样?连带着要操心的事儿也多,当年去靖州,娘娘的嫁妆都填了进去,好不容易日子过得好了,我就指望娘娘能生下个小世子,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舒舒服服,踏踏实实地过日子,结果王爷去打仗,一去不回,转眼还要来京城。”

    宝琴絮絮叨叨,一肚子不满意。

    玉荷看了她一眼,也没劝她谨慎些,到如今的地步,谨慎不谨慎的,也没什么必要,她一个下人,根本看不懂局势,但自家主子没乱,她就稳稳当当地呆在这儿,伺候主子吃吃喝喝,哪天主子落了难,她也随着便是,大不了三尺白绫,了结性命。

    她在宫里多年,早看得通透,想得通透,能生就好好活,活不了就好好死,算不得什么!

    许薇姝可不知她家的丫鬟们都看破了生死,逗了会儿猫,瞧见外面有还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儿小女孩儿们探头探脑,就笑眯眯地抓了把糖块儿哄他们过来吃。

    这个庄子许薇姝没来过,她在洞箫山的名声虽大,也没几个人见过她,再说,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有人记得山里有个‘女神仙’,大多也只当传说听了。

    山村里的孩子大约少见生人,看到他们好几辆大马车过来,都很好奇,大人们闭门不出,不敢上前搭话,这些娃娃们却闲不住,越是大人不许,他们越好奇。

    许薇姝以前到也没怎么喜欢孩子,来到眼下,当老师的时间长了,哄孩子哄出经验,没一会儿,那些小娃娃就被她哄得开怀,小脸小手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嘴里塞了糖块儿,傻笑着把村子里各家的事儿全给卖了。

    什么西头小周婶子家最富贵,当家的会制药,采了草药出去卖,一次能赚二两银子,什么王三叔会读书,还是个秀才,有大学问,孙家的媳妇是从京城来的,富贵人家的闺女,长得特别漂亮。

    正哄小孩儿说话,外面就传来一声喊:“三娃子,还不回家!”

    一个打扮得利利索索,穿着碎花布衣裙的妇人皱眉怒道,远远看见许薇姝身上的衣着打扮,就忍不住瑟缩了下。

    那个叫三娃子的小男孩儿嘿嘿直乐,抓着糖块儿撒丫子就跑,许薇姝也不恼,站起身牵着剩下的孩子送出去,柔声道:“嫂子莫急,是我看孩子们可人疼,叫他们过来说两句话。”

    那妇人本来有点儿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让许薇姝柔声安慰了几句,也松了口气,看见自家孩子手里的糖块儿,更不好意思:“哎呀,真是让贵人破费了,这么好的糖给这臭小子吃!”

    一眨眼的工夫,那孩子把所有糖块儿都舔了一遍,妇人无奈,再不好让他还回去。

    许薇姝笑眯眯,语气和缓地问了问地里的收成,家长里短的琐事,又说因为京城里太热,她带着家里人到山上避避暑云云。

    没多久,妇人也就放下了心,好好和许薇姝唠了几句。

    许薇姝他们一路赶来,也饿得很,很快厨房那边就收拾出一桌子饭菜,她就留了这个嫂子和孩子们一起吃。

    身在庄子,也没什么珍贵吃食,都是普通家常菜,可在眼前农家嫂子的眼里,那都是见都没见过的珍馐美食。

    吃完饭,整个人晕晕乎乎地回到家,手里还拎着个食盒,里面一层装了精致的点心,底下一层则是酱肉。

    不光她吓了一跳,连家里的男人和婆婆也大吃一惊。

    “哎哟,瞧瞧人家这菜,摆出来跟花似的,点心也好看,肯定大富大贵的人家吧!”

    婆婆看着儿媳妇把菜摆出来,舍不得吃,只给儿子孙子拨了一点儿,剩下都让放着,等当家的从山里回来再吃,她就是有点儿纳闷:“你说这富贵人家怎么这么怪,在京城有大宅子住,还非要跑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避什么暑!”

第二百三十五章 假清高

    村子里的百姓们,都觉得许薇姝他们是富贵人家,看着呼奴使婢的模样,满头珠翠,连下人也吃白面饼子,给小孩子吃的点心连见都少见到,难道还不是富贵人?

    也就是洞箫山离京城比较近,他们村子虽然偏僻,偶尔也有寻幽探密的儒家子弟路过,村子里的人,和别的地方的百姓比,多少还算是见多识广,才没有太大惊小怪。

    要真换了那些偏远山区,估计许薇姝他们一准儿遭到围观,想藏也藏不住。

    可许薇姝他们出来得着急,一群侍卫只带着人走,根本就没顾及王府的财物,庄子买了好些年,其实就是平平常常的农庄,一应用具,也都是时下乡村常见的东西,最多就是收拾得干净整齐些罢了。

    这地方,远算不上富贵。

    许薇姝又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就是身边有银票,都不大敢去京城换钱。

    她以前用来养孩子们的庄子上,出息其实并不多,大部分都分给农户,自己得的只有三成,存粮到是够嚼用,想要吃香喝辣,那还真有些困难。

    而且存粮不能轻易动。

    许薇姝当年就担心有战争,每年都辛辛苦苦储存粮食,挖了好多地洞。

    这些粮食是用来救急的,万一哪天战争起,可能有钱也买不到粮,那时候,这些东西就会派上大用场。

    一连半个月,除了一开始几天能吃点儿从家里带来的精细米面,其它时候,他们连粗粮都肯吃了,生活居然过得有那么几分清苦。

    侍卫们和下人们都还好,虽然平常也是穿金戴银,可这些人都是跟着从靖州来的,当年在靖州,跟着安王的时候,东奔西跑,别说粗粮,就是野菜都没少吃。

    有阵子,许薇姝搞什么野外求生训练,他们一连吃了好几个月的生老鼠,毒蛇,还有虫子。

    从那之后,再苦的生活,也觉不出苦了。

    可雯姑娘不同。

    她以前在王府,怀孕口味特殊,不肯闻荤腥,天天闹着要吃素。

    说是吃素,其实做得十分精致,一道素菜都是用正经的肉做配料,出锅再把肉挑出来扔掉。

    如今在庄子里生活,没那么多好东西给她糟蹋,许薇姝知道她怀孕,当然不好委屈了孕妇,但凡侍卫们猎到野兔,野鸡,先紧着她食用。

    家里带来的精米精面,也先紧着她和孩子们吃,甚至连食盐都节省着用,即便如此,雯姑娘一样受不住。

    整天愁眉苦脸,满身的哀怨,瞧着好像让人给虐待了一般,偶尔让丫鬟们扶着出门,碰上个把过来玩的小孩子,或者来串门的邻居,立时掩面而走。

    那副嫌弃的模样,再明显不过。

    许薇姝简直无语。

    也就是老百姓们心宽,一般不会注意,注意到的也显少去计较,最多是敬而远之。

    玉荷就受不了她这种德性,暗地里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人轰出去。

    这可是京城,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和人打交道,也是大大方方的,越是遇见寻常百姓,越要温柔和气。

    人家老百姓又和你没愁,你犯哪门子毛病,去看不起人家去?你要高傲,在自己圈子想怎么傲,就怎么傲!

    “娘娘,我就是跟您日子久了,总想着积积阴德,对人都心慈手软,换了以前,这什么雯姑娘哪有活路!”

    此言一点儿不假,玉荷是宫里出来的,当年她做宫女时,也没少踩着旁人往上爬。

    当年她交好的一个小姐妹,就因为晚上吃得不干净,闹肚子,脸上的表情没忍住,露出苦色,就触到一个新得宠的美人霉头,被拖出去打了十板子。

    仅仅十板子,便一命呜呼。

    玉荷隐忍了半年多,抓住机会换了那个美人的头钗,冲撞了贵妃,借助贵妃的手除了她,那时,玉荷也才仅仅十三岁,刚刚进宫一年而已。

    在那个吃人的地方长大,玉荷早就知道,她将来必然会下十八层地狱。

    后来跟了许薇姝,甚至混去冷宫呆了好些时候,从不甘心,到心绪平静,随着主子读书,学各种道理,常常见主子与人为善,而且不是为了虚名,她也学得有点儿心慈手软起来。

    就说这雯姑娘,要她以前的想法,想对付她不要太简单,宫里的门道多得很,保证把人整治得半死不活,还任谁都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儿!

    她想动手来着,结果自家主子不让。

    玉荷皱了皱眉,忍不住瞥了娘娘一眼,自家娘娘可不是那种拎不清的女人,关键时刻果决得很,怎么在这种要命的关头,居然如此悠哉!如果是怜惜王爷的血脉,那去母留子的法子,自己也多得是,早可以准备。

    她们这些宫人,私底下也偷偷讨论过,那是王爷的血脉,虽然他们只认王妃的孩子才是小世子,才是小主人,但王妃想养几个庶子,那也不是不行,可这个雯姑娘根本不懂规矩,不是做人姬妾该有的样儿!且王爷居然让她插手王府的家务,可见不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最后还是别留。

    宫人们底下东想西想,但还不敢在王妃面前耍花样,并未对雯姑娘动手,好吃好喝地招待。

    只有一点儿,这些下人实在不可能贴心,平常雯姑娘想找个人说说话都难,那些宫人们根本就不搭理她,便是上前伺候,也一个个堪比哑巴。

    其实,冷暴力有的时候比暴力更让人绝望,现在又没有什么网络,不能憋在屋子里上网看电视读小说,要是一天到头一个人闷着,没人说话聊天,真能憋屈死人。

    偏偏这位雯姑娘又一看外面暴土扬长的环境就恼怒,还会想起自己从江南来京城路上,吃的苦头,遇见的刁民,根本不乐意跟那些老百姓们接触,短短时日,她就瘦得不成样子,只有一个大肚子大得吓人。

    许薇姝也有点儿担心,特意找医生去给她看看。

    不是许薇姝自己不去看,纯粹是这位雯姑娘一见到许薇姝,就特别戒备,简直比老鼠见了猫还要警惕。

    为了不刺激孕妇的情绪,王妃娘娘决定没事儿离这位远一点儿。

    只是王府御用的医生都没跟着,另有去处,现在能找到的医生,肯定比不上御医医术高明,看过后也没看出什么毛病,开的方子都很一般。

    而且,雯姑娘喝药总是不甘不愿,还有时候偷偷倒掉不肯喝,眼瞧着身体越来越虚,连那些老百姓们平日里见到,都给吓了一跳。

    这日,许薇姝拿钱买了村里孙娘子的老母鸡,孙娘子是热心人,见她们出钱大方,还特意多送了只小公鸡过来。

    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雯姑娘坐在窗户边上哭,回头就忍不住拉着许薇姝唠叨:“大妹子,我听玉荷姑娘说,那是你相公的小妾?”

    许薇姝一怔,眨了眨眼,还没说话,孙娘子就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道:“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好生养的,而且有了身子还乱哭,也不怕伤到孩子!怎么纳妾纳这种女人?你要真想给你家相公讨小老婆,也该找个能做活的才好。”

    玉荷:“……”

    许薇姝也没恼,这样的时代,大殷朝好些大妇到了年岁,为了不自己给丈夫生孩子,都会主动给丈夫纳妾,毕竟,生孩子就如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不是件轻松事。

    村子里也有些农户,愿意把女儿卖给大户人家做妾,一般签个三五年的约,到期还回家嫁人。

    寻常村里的汉子,不介意女人做过妾,有的还专门找这样的,大户人家生活一段时日,村姑也能养出几分大气,有些大妇心善,甚至还愿意给嫁妆。

    估计孙娘子也把雯姑娘当做许薇姝买回来,专门为男人生孩子的妾了。

    看着确实有点儿像,许薇姝买了母鸡,炖了鸡汤都要先给小妾送一碗,看着挺关心那小妾的肚子,要不是这个缘故,哪个当大妇的会关心小妾的死活?

    许薇姝也没反驳,很随意地转了个话题,说起过阵子山上的野菜就多起来,不知道能不能采集到新鲜的野菜,她还有点儿想吃野菜饺子。

    说了一会儿家长里短的闲话,孙娘子的面上就犯了愁:“大妹子听说了没有,朝廷要征兵了。”

    许薇姝眯了眯眼,面上也凝重下来。

    他们虽然在洞箫山隐居,可周围的消息还是没有断绝,每天侍卫们都四下去打探。

    福王一家都被忠王给抓了,现在正被软禁在皇宫,不过,皇帝和安王好像都逃脱了去。

    皇帝一向很谨慎,有他在,忠王应该闹不起来才对,偏偏到现在事情还没有平息,许薇姝面对乱七八糟的信息,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儿。

    不过有一点儿,忠王下令征兵,似乎是因为羌国蠢蠢欲动,有和大殷朝撕毁盟约,与延国联合的迹象,忠王下令,每户出一男丁参军,连家中只有独子的也必须出人,京城附近肯定是先被波及。

    周家村都炸了锅,家家户户哭号声不断,都骂老天爷不长眼,虽然能花钱来赎,可赎一个人,要整整十两银子,寻常百姓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怎么可能出得起?

    许薇姝对此也没办法,送走了孙娘子,回头就让家里的侍卫们多准备弓弩,连宫人们也一人发一把弩弓,这些人都有一两手功夫,不算厉害,可好歹都会骑马射箭。

    外面的局势摸不透,也只能尽量保全自己。

第二百三十六章 愚蠢

    村子里几乎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有不少家里没钱,也不肯让儿子去当兵的人家,都收拾东西往深山里躲避。

    每天许薇姝他们都能看见老百姓们逃跑,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几日工夫,竟然少了一小半。

    那些侍卫都很紧张。

    许薇姝也有点儿紧张。

    要是村子里人没了,他们一家子被发现的可能性就会大增,可京城传来的消息,总是云山雾绕的,忠王到没发下什么通缉令来搜捕安王府的人,可又有消息说,飞将军高伤领着侍卫出了城,就在洞箫山附近打转。

    谁都知道,高伤是忠王最忠心耿耿的手下,曾经有无数人想要拉拢这位大将军,不少人开出的条件,让人觉得就是背叛自己的亲爹都值得,偏偏高伤不为所动,从那之后,才成就了忠王义薄云天的名声。

    他要不值得人追随,怎么会有高伤这样的成名高手,一心一意跟随左右?

    要知道,这位飞将军可是从宫里长大的,太后娘娘待他,比待正经的皇孙都好,十三岁,万岁爷就点他做御前侍卫,常伴左右,在宫里是正正经经的宠儿。

    高伤到洞箫山,很有可能是受了忠王的命令。

    其实许薇姝不怎么害怕这个人,以前见过几面,她对那个比较符合她审美观的小帅哥很有好感,她又不糊涂,当然也看得出来,高伤也很喜欢自己。

    只不过,这种理由在眼下的时刻,怎么也不可能拿出来说,和这万里江山比,区区一个有好感的朋友算什么?而且这个朋友,还是敌人的妻子。

    许薇姝接受手下人的建议,让所有人都不要轻易离开家门,早早拿了一大笔钱给里正,疏通关系,没让征兵的那些人登门打扰。

    像他们家一样早早出钱,把儿子赎出来的人家不少,他们的做法到也不算很显眼。

    一家子生活还算平静,但气氛却越来越古怪。

    雯姑娘好像变得特别焦虑,一直追问安王在哪儿,每次许薇姝说不知道,她都满脸怀疑,估计还以为许薇姝是故意不告诉她。

    这会儿家里上下都没心思做她的心理辅导,最多也就是努力保证她一日三餐正正常常便是。

    许薇姝也没力气关心别人,她在家里坐镇,接收从外面传来的消息,每天都累得恨不得学会影分身术。

    好在这会儿没担着教学生的活儿,空余时间还是有的,早在半个月前,她把阿生和毛孩儿他们都放了出去,一来探听消息,二来万一真出事,毛孩儿他们也不至于跟着倒霉。

    这些孩子可都不是那种离开家就混不开的人,教导了多年,孩子们的适应力比大人强得多。

    “娘娘,好热!”

    这日,又是万里无云。

    玉荷拼命扇扇子,许薇姝让她坐在一边歇歇,不用伺候了,自己躺在葡萄藤底下闭目养神。

    玉白的脸上清凉无汗,玉荷看了一眼,羡慕得不行,她们家娘娘好像从来不怕暑气。

    这会儿天气越来越闷热。

    一直没有下雨,在庄子里估计比京城好些,但有限得很,许薇姝这会儿也弄不到冰来吃,最多给手下人煮点儿凉茶,绿豆汤之类的解解暑。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府的下人们早习惯了一入夏就有各种冰饮伺候,如今乍然没有,自然都不适应,私底下都抱怨那个该杀千刀的忠王。

    不过,许薇姝到有点儿意外,王府这些下人们固然个个不自在,却全没表现出沮丧害怕的情绪。

    按说福王被软禁,安王失踪,他们就是无根的浮萍,早该狼狈万分,这个时代,跟的主子要是完了,所有的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但他们却只念着娘娘吃不好,住不好,没别的想法。

    玉荷和宝琴也一样,就是担忧,也无一丝绝望。

    难得清闲,许薇姝就忍不住问了句:“玉荷,你和宝琴就没别的想法?”

    两个丫头满头雾水:“……娘娘这几日胃口不好,要不然我们去山上想办法打点儿野物?”

    “我是说,要不然把身契给你们,都离开吧,先离开京城避一避,凭你们两个的本事,在哪儿都能生活得很好……”

    一句话,玉荷脸都绿了。

    宝琴吓得腿一软就跪下:“娘娘,奴婢知错,奴婢以后一定改,奴婢……”

    简直语无伦次。

    许薇姝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不是觉得眼下王府的情况不好,不想连累你们,等事情过去,若我们平安无事,自然还收你们回来的。”

    这么一说,俩丫头才松了口气。

    “娘娘哪儿的话,咱们大家在一块儿,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天塌下来,不还有安王爷顶着。”

    玉荷拍了拍胸口,脑子一转,就觉得自家娘娘是太想王爷,才胡思乱想。

    “娘娘放心,咱们王爷福大命大,没事儿,上次娘娘不还亲自去求了个护身符给他?一定保佑王爷平平安安。”

    许薇姝:“……”

    原来她家丫鬟全是牛人,淡定得很。

    许薇姝松了口气,彻底轻松下来,结果晚上就有人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雯姑娘不见了!

    知道消息的时候,是黎明,许薇姝睡得最甜美的时候,玉荷气急败坏,脸色铁青,恨不得把几个守夜的婆子都给打死了事。

    那个负责守夜的张婆子也欲哭无泪。

    她到不是不尽职,只是和家里大部分下人一样,都不怎么喜欢搭理雯姑娘,守夜也是守在外间。

    谁能想到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敢从窗户里往外面爬。

    许薇姝深吸了口气,到镇定下来,先问过巡逻的侍卫,很快就知道今天天擦黑的时候,有辆运送泔水的马车出去,大约雯姑娘就是躲在车里溜走。

    虽然戒备算是森严,但大家主要防备的是外来的敌人,从庄子里出去,可真不费多大力气。

    一群下人面面相觑:“怎么办?”

    许薇姝眨了眨眼:“走吧,出去找,她快到预产期了,跑不远。”

    也只能如此,虽然大家都想说别管那个女人了,可王爷又不在,王爷下这种命令还行,要不然王妃一声令下,大家不管就不管,这会儿既然王妃都说要找,就只能去找。

    庄子里有狗,一伙人打着火把匆匆出门。

    在村子里几乎都瞒不住事,动静一大,周围的老百姓全出来了,都有些惊慌失措。

    这会儿正是征兵的紧要关头,老百姓们心里的弦都绷得死紧,管事连忙解释,说是庄子里丢了个人,他们去找,并无别的事儿,才算是安抚下来。

    不过,村里好些壮劳力也跟着举了火把帮忙。

    眼下正是远亲不如近邻的时代,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邻里之间不互相帮把手,那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一闹动静,消息就传开了,很快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跟着出来。

    邻居家有些大娘还愤愤不平地道:“一看你们买的那小妾就是个不安分的,带着家里的骨肉就敢逃跑,什么玩意儿,大妹子,你可别太心软,这种女人该教训就得教训!”

    许薇姝哭笑不得,连连答应。

    他们王府驯养的猎犬,那都是极好的品种,许薇姝特意训练过,一出了大门,就旺旺了两声,猛地拖着人向前冲。

    一行人连忙跟上,结果走了一段路,没往山外走,到越走越偏僻。

    连那些熟门熟路的山民都大吃一惊。

    “哎哟喂,这山里可有狼,怎么往深山里跑,不要命了!”

    估计是耽误的时间有点儿长,那个明明看着没吃过什么苦头的雯姑娘,居然还跑得挺远,他们追了小半个时辰,猎犬才猛地一顿,低声咆哮起来。

    许薇姝皱了皱眉,一摆手,队伍停下:“听,有狼叫。”

    众人仔细一听,果然听见一两声狼嚎,而且离得不远,乡民们都吓了一跳,忙把火把举到前面。

    隐隐约约还有哭喊声随风传来。

    许薇姝叹了口气,当先迅速向山上冲过去,那些侍卫也紧紧跟上,乡民们犹豫片刻,仗着人多,而且大部分都是猎户,到不怎么害怕,也跟了上去。

    一转弯,就看见雯姑娘灰头土脸地在地上爬,两匹狼就立在她身前,绿油油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她,口水滴滴答答。

    “啊啊!”

    雯姑娘一边惨叫一边哭。

    那些乡民本来不怕,结果让她一喊,吓得打了个哆嗦,那狼越逼越近,都凑到雯姑娘脖子前面,许薇姝也来不及说什么,连忙一抬手,袖子里的小弩弓发射,嗖嗖两声。

    脑浆迸裂,白花花的脑浆,还有腥臭的鲜血,喷了雯姑娘一头一脸,吓得她直翻白眼。

    许薇姝摇了摇头,笑道:“别哭了,我看你的哭声把狼都给吓得不轻,要不然它们不会半天还不吃了你。”

    雯姑娘可能哭得太厉害,一停下来就不停地打嗝,止也止不住,一抬头,见好些村民都盯着她看,登时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她本是个好面子的人,进了山从来看不起乡民,怎么愿意让一群刁民瞧见她如此狼狈的样子。

    “血,娘娘!”

    玉荷把火把往前一递,正好看到雯姑娘的衣摆上有一片血渍。

第二百三十七章 婴儿

    许薇姝走过去看了看,摸了摸她的肚子,又给她扎了两针。

    仔细观察了下,这人怕是要生了,而且来不及再去找什么稳婆,也来不及抬去别的地方。

    “来人,背对着围成一圈儿,把火把举高点儿。”

    想了想,许薇姝皱眉道,她自己就撸起袖子,让玉荷和宝琴帮忙,准备给这个女人接生。

    雯姑娘一脸的惊恐,疼的嘴唇发青:“啊……不要,我不要生了,呜呜,救命,娘亲,爹爹,救命!王爷,王爷!”

    玉荷听见她喊,就憋了一肚子气,偏偏这种时候了,貌似不好再刺激人家。

    许薇姝一眯眼,冷冷笑道:“你知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就如过鬼门关,我可是好多年没给人接生过,你要再乱叫,到时候没了力气,孩子生不下来,一尸两命,怪不得我。”

    雯姑娘吓得一哆嗦,顿时住口,疼得直抽抽,还是勉强忍住不乱叫唤。

    宝琴撇撇嘴,暗骂了句晦气!

    她们娘娘可是正正经经的王妃,什么样的人物,现在要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接生,实在太委屈。

    雯姑娘骨盆小,生孩子的过程简直惨不忍睹,她又害怕,嘶声裂肺地哭了几嗓子,就没力气了。

    许薇姝一看不好,让人烧了锅水,采集了些蘑菇山珍,还弄到一只野鸡,给她熬成汤灌下去,总算是保住点儿元气。

    天上都隐隐开始透光,可孩子还是没生下来。

    “不行,胎位不正,看来她自己是生不下来了,宝琴,准备手术吧,剖腹取子。”

    玉荷和宝琴见自家王妃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又找了个火儿,慢慢烧,到没觉得奇怪,自家娘娘做手术的本事早就见识过不知道多少次,当年为了二丫,还做过很精密的眼睛手术呢。

    但周围有些不知情的,尤其是那些老百姓,都给吓了一跳,心里怕是觉得许薇姝忍不了这个女人,要剖腹取子,是只想要孩子,不想让大人活了。

    虽然老百姓们觉得有点儿残忍,但看了看姝娘的气派,心里知道这怕是京城来的贵人。

    他们那样的人家,大妇想要小妾的命,怕也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再说了,这可是难产,就像刚才许娘子说的,弄不好一尸两命都不奇怪。

    幸亏这会儿雯姑娘一口气憋住,昏死了过去,许薇姝趁机给她灌了一碗麻药,否则听见这话,说不定自己先把自己给吓死了。

    做这种手术,许薇姝不是熟手,但速度也不慢,天边刚刚升起第一道霞光,就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

    “是个女孩儿!”

    婴儿也不算早产,不过脸上有点儿发紫,皱皱巴巴,哭声细弱得很,长得到是不瘦,胖乎乎一只。

    许薇姝给她洗了澡,拿了自己的一件外套把孩子包裹起来,剩下收尾的活儿,就交给宝琴来做。

    宝琴早就出师,现在独立做手术绝对没什么问题,毛孩儿他们后期都是跟着宝琴训练出来的。

    这次是雯姑娘的身份有点儿说不清楚,许薇姝担心她自己作死,再把宝琴给坑了,这才自己动得手,要不然哪里还用得着她?

    宝琴给雯姑娘收拾好了,就招呼老百姓们帮手,把人给抬回去。

    正好山里面树木多,侍卫们弄了个简易担架过来,这时,大家才发现,闹了半天雯姑娘居然还有一口气在,并没有死,那些个老百姓看许薇姝主仆的目光,顿时变得相当古怪。

    许薇姝这会儿也顾不上解释什么,小小的婴儿抱在怀里,她的心肠都不免柔软下来。

    无论什么时候,新生儿总能让心肠最冷硬的人,也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温和。

    那是人类生命的延续。

    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许薇姝才把孩子搁在她母亲的怀里,打算等雯姑娘一醒来,第一眼先见到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朝阳初升,红色的光映着姝娘的脸庞,竟衬得她的面,像镀了一层金彩,一时间让人不敢直视。

    几个跟上山帮忙的汉子,都不觉低下头去——怕是那庙里的菩萨,才能和眼前的许娘子一般,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里头暖洋洋,再多看一眼,就显得亵渎。

    一行人艰苦跋涉,回了家,许薇姝也不能让相亲们白白辛苦,村子里没给赏钱的规矩,可做一桌上好的席面,招待大家伙痛痛快快大吃一顿,却是应该的。

    借口在这儿呢,家里添丁,本就应该热闹热闹。

    许薇姝他们现在也没多少好东西,不过前几天有几个侍卫进山设下陷阱,打到一头大野猪,还没来得及吃,今天干脆全都折腾出来,红烧清炖,猪蹄,猪心,猪肝,猪肺,甚至还有猪大肠,猪脑子,都没有浪费,全让许薇姝指挥着厨娘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道爆炒猪大肠,香得所有人都恨不得一吃再吃,好些人都探问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

    许薇姝当然不会隐瞒,笑眯眯把一些猪杂碎的做法说了,有些需要好配料,可配料再贵,也贵不过肉去,这些个东西价钱便宜,有的连吃都没人吃,如今得了吃法,家里说不定隔三差五就能沾一沾荤腥,村子里的老少当然高兴。

    庄子里储存的酒水不多,到是以前姝娘还在洞箫山的时候,年年酿酒,下人们也送到这边几大桶,这会儿底下人不大舍得打开喝,可看娘娘高兴,也就开了一桶送来。

    痛痛快快大吃大喝了一顿,喝倒下一地,才吃痛快,一个个满足地哼哼着回家,很难得,喝得东倒西歪,家里的女人居然也没有生气。

    清闲下来,许薇姝眨了眨眼:“我们好像忘了点儿什么事儿?”

    她仔细一想,猛地想起来:“小孩子的衣服没有准备!”

    玉荷和宝琴也哑口无言。

    在王府的时候,到有针线房的人想着这些,早早就备好了小孩儿用的东西,什么尿布,小衣裳,小被子,小褥子,都不能马虎,可出来匆忙,许薇姝又三辈子没有生养过,哪里能记得这些,至于其他吓人,谁会提醒王妃这个,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万一惹得王妃不高兴,被人穿小鞋,都是自找的。

    没办法,现在孩子都生了,总不能一直用旧衣服包裹着,她们主仆连忙翻箱倒柜的,翻出点儿柔软棉布,辛辛苦苦给孩子做衣服,许薇姝连读书的时间都暂时挪用了。

    做手工其实挺好玩,许薇姝以前就喜欢这些,做做小衣裳一点儿也不嫌累。

    玉荷她们的针线功夫也好得很。

    而且有点儿事情做,不至于天天胡思乱想,日子到也更好过一些。

    这日,天擦黑,许薇姝把蜡烛集中到自己房间里点上,下面宝琴和玉荷带着三个小丫鬟,还有两个嬷嬷,都坐着小板凳,前面放着个针线篓子,凑在一处干活。

    小孩儿的衣服反而不怎么好做,做工必须精细,有个小线头露出来,孩子就不舒服,比做大人的衣服更需要耐性,虽然耗时很短,需要的布料也少。

    许薇姝正缝制一件儿红色的小斗篷,连帽的,还在上面绣出一些可爱的小动物,萌萌的球球,圆滚滚的小白。

    现在天气有点儿热,山里到是有凉风,晚上做活儿,窗户打开,凉凉爽爽,到比白日舒服些。

    外面忽然有个婆子过来。

    “娘娘,雯姑娘刚才醒了,非闹着说娘娘换了她的孩子……”这个嬷嬷的脸色也不大好,显然没想到那位雯姑娘居然如此天才。

    许薇姝一怔,顿时无语。

    玉荷嘴角抽了抽:“话本读太多了吧!”

    因为最近京中流行一个叫‘狸猫换太子’的话本,还是自家娘娘编写出来的,外面有人唱戏,有人也演舞台剧,很是流行,她觉得这位主儿大约是看话本看到脑袋发昏。

    她怎么就不琢磨琢磨,当时她生孩子的时候,把孩子生在了荒郊野岭,他们要从哪儿偷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过来,给她换掉。

    许薇姝半晌没说话,不耐烦地叹口气:“别理她。”

    对这类疯子,她是真懒得计较。

    婆子心里犯难,吱吱呜呜:“可那雯姑娘看她女儿的样子特别吓人。”

    宝琴愣了愣:“难道她还会打孩子不成?”虎毒还不食子,雯姑娘瞧着柔柔弱弱,以前在家胆子就特别小,轻易不出来闲逛,可不像是疯子。

    许薇姝皱了皱眉,也正经起来,却不好只因为这个婆子自己觉得有问题,就不让人家亲娘照顾亲生的女儿,只好道:“多叫两个丫鬟盯着,房里别离开人。”

    反正因为一时找不到奶娘,许薇姝特意在家里养了三只哺乳期的母羊来喂孩子。

    雯姑娘又卧床,身边伺候的人多,她就是真疯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儿。

    盯了几日,那位虽然对女儿不冷不热,不肯抱,也不肯看,听见哭声就说胸口闷,让人把孩子抱走,但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儿,也没再提什么换孩子,一开始言语不当,大概是知道自己生了个女儿,有点儿不高兴,昏了头,这会儿回过神自然不闹了。

    许薇姝也就没再多管,她忙得很,早上刚得了消息,说是安王府的僚属大部分都逃出京城,有些回了靖州,还有些回了家,个个平安,忠王那边到是忙着征兵,动作频频。

第二百三十八章 衣锦还乡

    想起这些个乱七八糟的,许薇姝就不免叹气,心烦意乱的也懒得再多琢磨,干脆让玉荷把新做出来的指甲油取出,大家一起涂指甲油玩。

    看着这些五颜六色,特别漂亮的东西,她到想起当年新婚时的事儿。

    那阵子她和方容才成一家,方容还很会装,总是一副温润公子哥儿的模样,她自己都觉得自家男人是个君子。

    结果有天晚上,模模糊糊地醒来,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捏在掌心里把玩,一睁眼,方容这个闷骚男正拿着粉色的指甲油给她涂指甲,一边涂,还一边在灯光下欣赏,一脸严肃。

    当时许薇姝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那位王爷愣了愣,咳嗽了几声蒙着脑袋装睡。

    许薇姝也哭笑不得,怪不得有时候总觉得自己的指甲油效果不错,始终艳丽不掉色,闹了半天都是方容折腾的。

    玩了会儿指甲油,放松了心情,许薇姝才又正正经经看新传来的消息情报。

    忠王这边的事儿,那是军国大事,她们可管不了,到是听说有些僚属回乡去,大约是要躲避一段时日,顺便还能探探亲,她到有些忧心。

    好歹这些人都是安王府的属官,回家总不能太狼狈,也该衣锦还乡才是。

    可这些人是出逃的,就算身上带着些银钱,怕也远不够用。

    但此时没法子,她到是惦念上,等这事儿过去,得给安王府的僚属都放个大假,让他们风风光光地回乡省亲。

    就像徐峰,他家里还有老娘在,亲朋故旧似乎也不少,徐家落败多年,也该有几日风光了。

    徐峰如今可不简单,不光是算学好,读书也读得多了,脑子灵活的紧,如今把王府的账目打理的井井有条,连那些做了大半辈子的老账房也说,这人于此道上造诣非凡。

    他和卢玉衡,都算是方容重点培养的后继人才。

    要许薇姝说,她观徐峰的面相便知,此人性情忠厚,是个有福之相,既然已经笼络到手,自然该好生对待。

    这会儿姝娘心里面惦念,却不知道,徐峰的日子过得可是相当不错,比他们憋在山上,身边还有个莫名其妙总闹事的雯姑娘,自在多了。

    当时,徐峰跟着方容回江南,他母亲一想起家里就难受得流泪,他大嫂和侄子也想回去祭拜大哥。

    徐峰是孝子,方容也不担心什么累赘不累赘的,就让徐峰带着家人跟随辎重部队回了江南。

    在靖州时,王府给工钱向来大方,方容和许薇姝都不是刻薄人,逢年过节的赏赐也多,没两年就积攒下不菲的身家,这下子回了家,不敢说和富贵人家相比,可重新置办下一份家业,好生过日子,却绝没问题。

    徐家以前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有那么十几亩地,养着头牛,算是普通的耕读人家,若不是家境还算可以,徐峰也没有办法读书,后来世道不好,徐峰读书又耗费钱粮,再加上父亲,大哥接连病重,江南那边又闹出战乱来,他们才散尽了家业,逃难离开。

    这年头逃走的人想返回故土,那可不是容易事,就像徐峰这一家子,怎么也算衣锦还乡了。

    他母亲一回故土,就再也离不开,没办法,徐峰只好让大嫂侍奉娘亲,照顾小侄子,留在了家乡。

    这一次出事,徐峰一离开京城就直奔家乡,总算有个安全的落脚地,不用东躲西藏在外面受罪。

    …………

    江南宁县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县城,在江南来说,并不算多繁华,人口也少,早些年战乱频频,整个县城显得有那么几分萧瑟。

    一大早儿,小商贩们就挑着担子出来卖货,豆腐摊前的豆腐西施,围着大围裙一边给熟客们称豆腐,一边和旁边面摊儿老板娘聊八卦。

    “听说徐家的老二回来了?”

    “可不是,前些天就听说到了家。”面摊老板娘是个三十多的妇人,杏眼桃腮,风韵犹存,说话的时候声如黄莺,听说以前是个唱戏的,有一口好嗓子,她一开声,周围的人都乐意听。

    “昨天刘家的喜梅还去找李婆子,想让她帮忙问一问,看看徐峰有没有在咱们宁县结亲的意思。”

    这话一出,豆腐西施和客人们都笑了。

    “就她那模样,还想人家徐峰?白日做梦吧!”

    “就是,当年刘家到和人家徐家有婚约,结果徐家一落败,他们立马就不登门,还是徐老娘明理,知道人家不乐意,也就不提这一茬子事儿,还主动说那就是当家的喝醉了酒随口一说,哪里能当真!人家知礼,刘家到不依不饶,在外面到处诋毁人家徐峰,说他不务正业,读书不成,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将来怕是只有讨个破落户当老婆的命……现在看人家发达,又想攀上去,哪里有那种好事儿,再说了,咱们县里谁还能不知道,刘春梅嫁过人,早就不是黄花大闺女,还敢想这好事儿呢!“

    面摊老板娘跟着笑了一阵,忽然叹了口气:“哎,人这命,就是奇怪。当年徐家破成那样,最后不得不背井离乡,逃荒去,那会儿谁不得说,他们家算是完了,说不定再也见不着,谁成想没两年,人家风风光光地回来,瞧瞧现在徐家那宅子,可不是以前能比的,听说还有三百亩良田,好些个庄子,铺面也有四个,赚钱赚得足足的,昨天我见到徐老娘去上香,可瞧着年轻了好些岁。”

    周围的客人们也是一脸羡慕。

    徐家就在县城最东面,大瓦房,两进的院子,朱红色的大门,在县城里绝对算是富贵人家,也难怪周围好些街坊邻居都要说几嘴八卦。

    刘家也确实想攀这门亲。

    今日刘春梅的姑姑,刘家的二女儿刘芸就登门陪着徐老娘说了好一通话,还给徐家的大嫂,送了两匹缎子,大红色的,鲜亮的很。

    人家徐家到还算客客气气,可惜,就是不肯接话,刘芸也实在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最后一直到人家端茶送客,她也没把话说明白,出了徐家的大门,就不免有点儿发愁,回去之后还不知道大哥大嫂怎么生气!

    徐家这边,徐老娘盯着刘芸出去的背影看了半天,叹了口气:“其实刘芸是好孩子,要不是辈分不对,把她说给咱们家大峰到正正合适。”

    刘芸今年二十三,年纪是不小了,但徐峰的亲事也耽误了,今年有小二十,差个三岁没什么,女大三,抱金砖。

    当年刘家不地道,可刘芸对徐家那是始终如一,连徐老娘病了,都是刘芸把自己仅有的一对儿银镯子典卖,送了钱给徐家来治病。

    正因为如此,哪怕刘家当年欺负徐家欺负的不轻,害得徐峰在宁县名声坏得几乎待不下去,徐老娘也没想着报复刘家,可要她儿子娶刘春梅,那绝对不行。

    好马不吃回头草。

    “大峰就是一辈子娶不上媳妇,那也没刘春梅什么事儿!我宁愿儿子打光棍。”

    想起当年,徐老娘就皱眉,难受得不行。

    她大儿媳妇顿时乐了:“娘说的哪里话,二弟如今抢手的紧,要是娘您放出风去,明天来说媒的就得踩破了咱们家的门槛。”

    徐老娘也一笑,点点头,心里意动:“大峰年纪不小了,也是该好生成个家,没个媳妇像什么话!”

    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风火火的要强女人,这会儿一想明白,连忙就让人备一份礼,带着大儿媳妇去李婆子那儿转一转,打算让对方给说一门好亲。

    李婆子在宁县很有些名声,出了名的好媒人,从不胡乱给两家做媒,保媒时最注重的就是门当户对,也不肯欺瞒主家。

    虽说因此有些生意做不成,可谁家请媒人,不乐意请这样脑子清楚讲信誉的?

    徐老娘一上门,李婆子就满口答应,徐家可是上好的人家,徐峰有本事,短短几年就置办下这么大的家业,哪个女人嫁过去都是享福的命。

    “小嫂子,您说说,想要个什么条件的?”

    李婆子打起精神,认认真真问。

    徐老娘想了想:“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要姑娘知书达理,是个爽利人,家里还过得去就行了。”

    这条件到简单,别人那儿是越简单,越不好说,李婆子手里到攥着几个好姑娘,连忙从柜子上拿了个本子出来,低声道:“这东西我以前从来不给别人看,我知道小嫂子你是个明白人,才不避讳你,可不能往外说。”

    那竟然是宁县里未婚姑娘的名册,上面有些简单的字,更多的是图画和符号,都是李婆子自己记录的,记着姑娘的性格品貌,家里情况。

    她识字不多,多是画画,给别人看,别人也看不懂。

    徐老娘自然大喜,听李婆子说了大半日,觉得这个姑娘好,那个姑娘也不错,一时间居然有点儿挑花了眼的架势,一时不能决定,自然要回去跟徐峰商量。

    徐峰正四处找人打探安王爷的情况,也发暗号,想着联络上自家那一帮同僚,忙得前后脚跟不着地,今天出去,刚接到一封密信,说要他在家准备一下,王妃可能转移到江南小住一段时日,他急得满头大汗,生怕家里太小,王妃住不惯,结果回家,他亲娘给他扔下这么个大麻烦,顿时傻了眼。

    “娘,您可别折腾,儿还不想娶亲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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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姝介绍:

女仙穿越,积攒功德夺天下!
这个天下,有德者居之。国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