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计划
送走了铁穆远,知若拍了拍明辉:“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拜师的事大姐会想办法,但很多事都是缘分。”父亲选择半山老人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是天下之大,高手也不是只有半山老人和他两个弟子不是?知若不希望明泽二人过于执着,以至于钻牛角尖。
明辉笑道:“是,大姐放心,我上午跟大哥学习,下午跟莫忘练武。大姐你不知道,莫忘的功夫可好了。”昨晚他缠着莫忘展示了一下功夫,简直目瞪口呆,崇拜得不行。那个什么半山老人愿意收他为徒当然最好,不愿意,他跟着莫忘学也不错啊。
知若点头,对明泽道:“泽儿,你也不能成日看书,每日还是要练习五禽戏健体。另外,如果你愿意,大姐觉得你也不是完全不能练武,暗器也是一种功夫呢。”暗器不仅也是一种功夫,且隐蔽性强,等于常规兵刃的大幅度延伸,威力还是很大的。古龙的小李飞刀曾经是尹惠恩少女时代的梦中男神啊!
只是,在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上,暗器很难发挥作用,所以战将很少有练暗器的。父亲是个光明磊落的大元帅,更不屑于暗器,所以,明泽身体不好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不能习武,却根本没想过还有暗器这么回事。
“暗器?”明泽眼睛一亮。
明辉也是拊掌欢呼:“对对对,暗器主要靠手劲和准头,你看昨天莫忘丢了一颗小石子,那正在飞的鸟儿就栽头掉下来了。大哥,让莫忘教你啊。”
知若噗哧一笑:“哪有那么容易?暗器要用得得心应手,不但要耳聪目明手快,反应超乎寻常,还要熟悉人体穴位等很多因素。不过,泽儿你可以一边跟着莫忘学习,一边琢磨。任何一项技能,总是要先打好基本功才能提升,才能举一反三、千变万化的。”
明泽面色平静地点头:“我明白的大姐。”一派镇定稳重的大气,只是,如星辰般闪闪发亮的眼眸暴露了他此刻的兴奋。他是镇北大将军的嫡长子,自小自然也有驰骋沙场,指挥千军万马的抱负,奈何身子不争气。如今也能习武,虽然做大将军是不可能的,但可以不再做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或许还能保护家人保护姐妹,他想想就豪气万丈,能不兴奋么?压在心底的颓丧和自卑一扫而空。
知若看到这样的明泽,越发庆幸自己突然而至的想法。至于暗器,她刚才就想到了弩,她不会射箭,不会用弓弩之类,但在现代旅游时曾经参观过一个古代兵器展,见过好些暗器,还津津有味地听那绿茶一样气质的解说员解释了弩和弓的区别,描述了那些暗器的功能。回头有时间时,她可以将驽和能想起来的暗器都画下来让人试着打出来看看。
他们现在没有权势,只是平民,甚至因为父亲还没能脱掉的谋逆嫌疑,在一些方面比其他平民更艰难一些。所以,不仅明泽,就是知卉和知萱,她也准备弄两件合适、易用的随身暗器给她们。
不过现在,她要先弄一套蒸馏设备出来才是。知若在书房呆了近两个时辰,才满意地放下手上的笔,对守在门口的如春道:“让强伯、齐伯和莫忘到楼下的厅房。”
知若又靠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将前两日在马车上考虑的事整理了一下,才收起桌上的图纸准备下楼。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如秋的声音:“如春,姑娘在里面吗?衣服我都做好了,拿来给姑娘看看。”
“进来吧。”知若直接答了出去。四套衣服呢,如秋的动作还真快。
如秋高兴地“诶”了一声,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的喜鹊和喜莺,各捧着一叠衣物。知若的眼神一暗:“喜鹊,尤妈妈、桂妈妈那边不需要你们么?”今日新进的丫鬟们开始学规矩,知若昨日交代了,喜鹊二人做好手上的事,就去帮忙。很显然,她俩“手上的事”并不包括给如秋打下手。如今不像之前在大将军府,人手充足,大丫鬟做点事都带着一两个小丫鬟使唤,现在连知卉、知萱身边都只有一个二等丫鬟呢。
知若看了笑容僵在脸上的如秋一眼,呵呵,这个“副小姐”倒是待遇依旧吗?
知若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喜鹊和喜莺双膝一软就跪下了。她们一早做完清洁打扫的工作就要去前面给尤妈妈她们帮忙,不想被如秋拉住了。他们近来一直在帮如秋打下手做衣服,也就自然地将这作为自己的本职工作,而且如秋一向都使唤她们成了习惯。
可是,大姑娘这表情,好像很生气呢。
知若淡淡道:“这会儿都要到午饭时间了,估计尤妈妈她们也快结束,你们下午再跟去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喜鹊二人赶紧连声应下并告退出去。
“姑……姑娘,”如秋的脸微微发白,“我……奴婢只是想着尽快将姑娘的衣服赶制出来,喜鹊她们之前就在帮我忙的。”
“之前?”知若的笑容有点冷,“之前卉儿和萱儿还没过来,之前的人手不紧缺。”
如秋的身子微微颤了颤,她真的很不习惯知若对她的冷淡。从小到大,一直以来,她都得意于姑娘待她如姐妹一番,一点都不像对丫鬟的态度。可是如今,就因为她那日的失态,姑娘对她,几乎是天差地别了。
姑娘如此薄情对她翻脸,对得起她这么多年的忠心服侍吗?真是一百次的好都抵不过一次的过吗?也难怪秋世子不喜欢姑娘!
想到这,如秋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暗道你无情我便无意,等一同进了庆元侯府做姨娘,看我怎么将今日所受的屈辱一一讨回来。
知若没有错过如秋脸上闪过的恨意,暗哼一身:这丫鬟还真是娇骄心大啊!可怜前世那个天真的自己竟然将她视如姐妹、当作最信赖的左臂右膀,直到被同为姨娘的她当作丫鬟折腾还想不明白曾经最信任的贴身大丫鬟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样。
“好了,你下去吧。”知若的声音越发冷了,“你的针线好,就多辛苦一些,给卉儿和萱儿也先各做两套,其它事就暂时不要管了,交给如春就好。”如秋现在负责知若的衣裳首饰,“暂时不管”就意味着要将知若妆奁盒和那个装各种名贵首饰的箱子的钥匙交出来给如春。
如秋怔了怔:“姑娘,如春一个人……可以吗?”现在如冬暂时调去照顾知萱,她再成了专职做衣裳的针线房绣娘,知若身边基本上就如春一个了。
知若还未说话,如春皱着眉道:“这是做奴婢的本分,有什么可不可以的?”太多人家小姐的贴身丫鬟都是一个人负责主子身边所有事,甚至包括做饭洗衣等粗活。丫鬟就是丫鬟,还能挑活做,讨价还价吗?看来姑娘和尹家对她们太好,倒是将如秋养娇了呢?
如秋一口银牙差点没有咬碎,将腰间荷包里的一串两把铜钥匙取出来,讪讪道:“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太累了吗?你不觉得辛苦当然好。”她一向就不喜欢如春,如今更讨厌了,总是一副忠心耿耿的忠婢模样,做给谁看呢?她就不相信如春没有私心,没有自己的小九九。
“姑娘,”如秋深深咽下一口气,“有几种素色的丝线快用完了,现在给二姑娘和三姑娘做衣裳肯定还需要不少,奴婢想到城里去买丝线。”
第57章 酷帅
知若刚迈进厅房,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猛然砸进她的眼中。黄金比例的魁梧身材,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刀削的眉,漆黑的眼珠,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铸成了他身上那种大隐隐于市的凉薄气息。
这是谁?盯着强伯、齐伯身旁的那个酷男,知若一时反应不过来了,不会是……莫忘……吧?她记得自己是叫了莫忘同强伯、齐伯一起过来的,而且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眸并不多见。
天!只不过是一支黑木簪,一袭青衣呢,那个疯子一般的莫忘简单捯饬一下竟是如此酷帅!若是放到现代做模特绝对轰动时尚界啊!呃,如此超模绝对不能浪费了,将来她做男装,一定要让莫忘来展示才行。
“咳咳,”强伯不能再看他们家姑娘接着失态了,“姑娘,您找我们仨过来是要谈侍卫的事么?”昨晚他同齐伯向大姑娘提了个建议,既然莫忘的武功不俗,何不让他训练庄子上的侍卫?现在尹家只有几位小主子,最大的知若也不过十六岁,侍卫的数量和能力都需要迅速加强才好。
知若回神,瞥到莫忘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羞涩,暗自好笑,还有丝丝成功调戏了帅哥的得意。不过,她可是在古代也活了一世的大家闺秀,熟悉大郢朝的游戏规则,自然不会轻易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来。
“嗯,不过那只是其中一件事。”知若笑道,“莫忘,你以后就是我们府里的侍卫首领,除了培养和壮大庄子上的护卫力量外,每日还要安排时间指点一下两位少爷的武功,有没有问题?”
莫忘眨了眨眼:“没有问题。姑娘,我早上在庄子上走了一圈,对庄子上的安全和护卫有一些想法,但现在还没成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似乎有很多经验,难不成他以前就是做侍卫的?何况姑娘如此信任他,这种感觉真的很好,他自然不会推脱。
知若点头赞许道:“很好,你有什么想法就找齐伯和强伯商量,齐伯主要管理庄子上的事务,强伯以后主要会负责外面的事。”
说完侍卫相关事务和教明泽、明辉练武的事,话题转到为明辉争取拜半山老人为师的机会一事上,知若道:“强伯,你明儿让人将周边能找到的最好的酒买几种来,一种买它三四十坛、四五十坛都没有问题。呃,以后也寻摸一下好的酿酒师,这项生意还是不错的。”
强伯三人有些疑惑:“姑娘,我们能买到的好酒,半山老人只怕早都尝过了,甚至根本就不屑。”那就是个有名的酒鬼啊,哪里有好酒还能瞒得过他?
“可我买那些酒只是用来做底酒的,经过我们之手,给到他老人家的就是琼浆玉露了。”知若俏皮地笑道,拿出她画的那张蒸馏器具的图:“齐伯,这是我娘先前准备做的提纯酒的器具,是从一个番邦商人手里买来的。你找个合适的木匠或者铁匠,看看能不能将这套器具打出来。以后我们自己也养一两个木匠、铁匠,要打制一些东西也便利些。”
“底酒?”强伯的眼睛亮了,“姑娘的意思是买来的底酒经过这套器具提存,会变成更好的美酒?难怪郡主提过要开酒坊,原来是得了这么件好东西。”
“是呢,不过不只提纯,之后还可以做成各种口味的美酒,至少是我们大郢朝目前没有的。”知若暗自欣喜,她还真不知道母亲有过开酒坊的兴趣呢,这下可太好了,母亲既然有此意向,准备几样秘方也不奇怪。
强伯越发兴奋,拍了一下齐伯:“我去弄酒,你负责这套器具,能将半山老人征服的话,我们真开酒坊,还愁没有客人吗?”论酒,谁的嘴还能比半山老人更叼?
齐伯还没开口,莫忘先道:“姑娘,小风小兄弟好像就会做木匠活,他大伯是木匠,他爹娘死后,他大伯和伯母就不让他继续读书了,而是跟着他大伯做活,听说他现在自己就能打桌椅了。”一路上,大家会说自己之前的事,莫忘虽然自己失忆了没什么可说,但其他那些长随小厮说的事倒是听完就记下了。
齐伯也点头道:“既然这套器具是关键,还是自己人琢磨的好。程大富也会做木匠活,庄子上用的一些木器都是他弄的,那些佃户也经常会找他打一些木桌、木盆什么的。今日学完规矩,就让时小风同程大富父子一起负责这件事。”程大富父子都是木纳人,做些平日里用的简单东西肯定没有问题,能不能看得懂姑娘这张图可就难说。但那时小风是个机灵人,又是读过书进过学的,同程大富父子配合倒是很合适。至于铁匠,再慢慢寻,最好还是要签死契的。
知若想到那个腰背总是挺得直直的时小风,很是赞成:“也好,齐伯你安排吧。”
因为莫忘负责庄子上的护卫工作,知若同齐伯、强伯说如秋事情的时候并没有避开她。出乎知若意料的是,齐伯也已经怀疑如秋了:“那日她进城买丝线回来后,心情似乎突然大好起来,还整日打扮得很鲜艳,强婶和桂妈妈觉得蹊跷,同我说了一下。我问了赶车的六子,他说如秋并没有去别处,只在如意绣庄呆了将近三刻钟挑绣线,出来后就是一脸好心情的样子,六子有问了一句,她说是挑到了又合意又便宜的帕子、绣稿、和丝线。我让人查了,如意绣庄的东家是秋夫人季氏的堂弟媳。我交代了六子下次如秋再出去,要留意一下,只是她一直没有再进城了。”
强伯皱了皱眉:“姑娘,如秋起了异心,不如趁早远远发卖出去?”贴身大丫鬟出问题,对姑娘极为不利,危险性太大了。”
莫忘摇头:“我倒是不这么认为,那个什么侯府若真有意谋算姑娘,放着如秋这么个饵对我们倒是好事。至少我们可以有防备,可以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好过防不胜防。”
齐伯也点头:“是这个理,危险的是秋家,而不是如秋。”
强伯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那我们就要利用如秋抓住秋家的尾巴,或是狠狠掐他们一下,否则这日日防着也不是个事儿。”
知若很欣慰,如同一个企业,光靠老板一个人筹划是没用的,必须要靠团队的力量,要有得力又忠心的中高层骨干。如今面前这三个人就是她的高层了,强伯和齐伯自然不用说,莫忘虽然是新成员,但是知若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有那样干净眼神的人应该是可以信赖的,而他今日的表现也越发坚定了她的想法。
让知若主仆几人没想到的是,他们还在想着怎么防秋家的阴招呢,人秋逸然大大方方上门来了。
用过午饭,知若带着知萱在院子里消食之后,正准备去小睡一会儿,喜莺匆匆赶进来:“姑娘,秋世子来了,说是来探望姑娘和少爷们,强伯招呼他到前面待客的大厅,还让人请了大少爷过去。”
知若冷笑,这秋逸然又准备唱哪一出?不顾流言深情探望?经过前世那十年,知若对秋逸然的甜言蜜语攻势以及表达无奈的苦情戏码可是深有感触,前辈子就是被他哄得服服帖帖。
可惜,现在的她根本不会给他机会巧言令色,这不,都不需要她出面,强伯他们就处理好了。她同秋逸然是和离的,已经毫无瓜葛,自然要顾及男女大防,由明泽去待客再正常不过。
只是,呵呵,本来低着头坐在一边做针线的如秋顿住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第58章 好意
知若暗哼一声,给如春使了个眼色,才道:“如冬,你和喜燕带萱儿去午休,我也要去睡一会儿,其他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吧,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如秋终于忍不住了,嗫喏道:“姑……姑娘,秋世子好……好意上门探望,您这样会……会不会被人说是不近人情。”
知若冷哼一声,挥手示意如冬二人带着知萱先回去,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如秋:“秋世子好意?”
如秋被那冷冷的笑意冻得抖了抖,不过,有些时候,第一步跨出了,后面就自如多了,好像胆子凭空被撑大了似的。
如秋吞了口唾沫,道:“至少外人是这么看的。姑娘,你们是协商好的和离,好合好散,又没有闹出什么事来。现在秋世子出于关心过来探望,人家只会觉得他重情重义,而您面都不露一下,可不就落了下乘?”如秋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如春气急反笑:“要姑娘擅自去见一个莫名其妙的外男,就为了你嘴里的不落下乘?”
如秋被噎得愣了愣:“哪里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外男了?秋世子他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如春毫不掩饰讽意地嗤道,“姑娘曾经的未婚夫?刚拜完堂就逼迫姑娘变妻为妾的所谓好意?”
“你……”如秋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姑娘,不……不是这样的,奴婢只是觉得凡事不要落人口舌才好,即使姑娘不想再见秋世子,至少做个表面功夫呗。”
“哦?”知若笑得阳光灿烂,“你觉得该如何做这表面功夫?”
如秋被知若突然的这么一“笑”闪花了眼,差点反应不过来,很没有底气地答道:“姑娘可以让奴……如春代表姑娘同大少爷一同见秋世子,表达谢意就好,也说明男女有别,姑娘不方便招待男客。想必秋世子也是聪明人,会懂得姑娘意思的。”
如春撇嘴:“要去你去,我才不要同那样的小人说话,怕被恶心到。”
“你……”如秋掌心被自己刺得生疼,她真是恨死这个越来越嘴不留情的如春了,人家秋世子得罪姑娘,也没有得罪如春一个丫鬟不是?再说了,谋逆大罪谁不怕?虽然现在将军的谋逆罪名还没有定下,可是那嫌疑的帽子也还没有摘掉啊。
如秋还真不相信如春之前没有想过做秋世子的妾,陪嫁丫鬟十有七八都是要被收房的,讨厌秋世子她做陪嫁丫鬟作什么?哼,只不过是现在姑娘自身难保,她就是跟进侯府也不会被秋世子看上,所以才表现得如此同仇敌忾,装忠心罢了。
急中生智,如秋哭道:“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庆元侯府在洛城怎么说也是根深蒂固,两位少爷还小,我们尹家还不是强龙呢,何苦去得罪秋世子?”
知若轻叹了一声:“如秋的话也有道理,这样吧,你去前面带话给秋世子,就说两家已无瓜葛,为了避免生出不利于两家的言论,还是少接触为好,他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如秋抽咽地应道:“是,奴婢将话带到就回来。”心下暗自得意,她永远懂得怎么掐住姑娘的死穴。姑娘一向就胆小怕事,这次仗着嫁妆多看似变勇敢了些,实际上还是无用得很,何况她也还要顾及大少爷几个不是?
知若没有再理会她,转身向前走去,准备上二楼。如春也“哼”了一声,去了厅房。如秋顾不上喜莺眼里的疑惑,赶紧取出荷包里的小镜子,用帕子印了印眼睛,再理了理发髻,匆匆向前面走去。她要亲眼看见秋世子,确认一下那位妈妈说的是不是真的,毕竟,她再去如意绣坊,能见到的估计也还是那位妈妈。
姑娘现在并不待见她,如果秋世子真的喜欢她、有意纳她为妾,她自然愿意为了将来的美好生活冒险,否则的话,……姑娘说的那些狠厉话她还是有些忌惮的。
如秋进到待客大厅时,正好听到明泽一句冷冷的:“多谢秋世子的关心,我们姐弟兄妹几个很好,不劳您费心了。”
正讪讪地欲开口的秋逸然见如秋进来,眼睛一亮,往她身后看去,可惜…..,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不过还是温和地冲如秋一笑。
秋逸然确实是有一副好皮囊的,这柔和的一笑,顿时让如秋的心跳加快了几分,脸上不由地就烫了起来,赶紧低下头。
明泽还是个半大孩子,没看出这俩人之间的腻味,只以为如秋看到外男不好意思罢了。可站在一旁的强伯却是一目了然,暗哼了一声,恨不得马上将这一对不要脸面的男女赶出去。还侯府世子呢,竟然用自己的男色勾搭个丫鬟来谋算他们家姑娘,真是……
好在如秋还没有花痴过头,敛了敛心神,先给明泽行了礼,道:“大少爷,奴婢奉姑娘之命给秋世子带句话。”
明泽点了点头:“你说吧。”
“咳咳,”强伯似不经意地抢先说了一句,“如秋,姑娘就让你带一句话吧?我一会儿跟你一同过去,有些急事要汇报给姑娘。”
如秋的心立刻漏跳了一拍,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脚下一软,差点就扑到了,不知为什么,她从强伯的这句突然而至的好似莫名其妙的话中听出了威胁,难道是她自己心虚了?
明泽本就是个聪明敏感的人,听见强伯的话还有些奇怪的他一眼瞥见如秋眼里的慌乱,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强伯刚刚还说了等秋逸然走后,要同莫忘一起带他和明辉、还有榆钱伯的大孙子南生走一圈,熟悉一下庄子上的防御设施和机关,怎么会突然要找姐姐汇报急事?他自然不会怀疑强伯,那就是如秋了,这个从小服侍姐姐的丫鬟有什么问题吗?她为什么会因为强伯的一句话惊慌起来?
“如秋你发什么呆?快说啊!”明泽脸上带上了两分不耐。
如秋垂着头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道:“姑娘说,很感谢秋世子能有这份……”说着却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双眉紧蹙的强伯,差点没咬着自己的舌头,终于不敢冒险……,舌头打了个弯:“姑娘感谢秋世子来探望的心意,说心领了,只是两家已无瓜葛,为了避免生出不利于两家的言论,还是少接触为好。”
秋逸然因为如秋的第一句话生出的旖旎希望华丽丽地又倒塌了,他对此行就能受到知若姐弟的热情接待并不抱希望,但也没想到他们连表面上的客套都懒的做,直接这么冷冰冰的,洛城可是他秋家的地界啊!难不成他们真的得到景王爷什么许诺不成?还有尹知若这个女人也太让人寒心了!这么快就一点情分都没有了么?他真的无法将这样的尹知若同那个一脸娇羞地唤他“逸然哥哥”的娇美少女联系在一起。
如秋看到秋逸然眼里的怒气,有些开心又有些忐忑。开心的是,秋逸然对尹知若多一些怨恨,将来她仗着秋逸然的爱护将尹知若踩在脚下就能越容易、越狠一些。在她看来,如今的尹家几姐弟又怎么都得过秋家?迟早尹知若都是要乖乖进秋家为妾的,她所有的财产都将是秋家的,那个时候就是她和尹知若平起平坐,甚至凌驾于尹知若之上的时候。
同时让她忐忑的是,秋逸然会不会觉得她没用,办事不力,不能拿捏住姑娘?她刚才是想耍点伎俩蒙大少爷的,大少爷一向敬重和心疼姑娘,若是误以为姑娘心里还存在对秋世子的留恋,一定会口下留情,会为姑娘再入秋家留点余地,而又顾及姑娘的面子不好直接问姑娘。
她也是费尽心机想要看看能否打个擦边,让秋世子钻个空子。可惜,半路冒出个程咬金,强伯那犀利的眼神让她害怕了。她若是被发卖或者打死了,又怎么能帮到秋世子,怎么进秋家做姨娘?
明泽没有管秋逸然和如秋二人的惆怅和复杂心思,客客气气又无比疏离地说道:“秋世子,家姐的话您也听到了,为了我们两家都好,秋世子同家姐还是不见面的好,毕竟男女有别,您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秋逸然恨得咬牙,又无奈,怎么样都要顾及侯府的脸面啊。现在庆元侯府的声名已经受了很大损害了,再传出什么不好的声音,只怕宫里都会传出话来要召父亲或者母亲进京了。何况现在这尹家还有景王撑腰?景王虽然是个闲散王爷,却是皇上最信任的王爷呢。
“明泽不要这么客气,还是像以前一样称呼我秋大哥吧,否则就太疏远了,”秋逸然的笑容是他对着镜子训练出来的温和又贵气的招牌,“你们顾忌的也对,我只要知道你大姐还有你们几个都好就放心了。你们现在住在洛城,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让人找我。”
“多谢费心,”明泽神情依旧。
秋逸然也不介意,继续道:“我今儿来还有一件事要同你们商量。你们尹家虽然也是从洛城迁去京城的,但现在,除了我们家,好像还真没有什么故交了,她们三个姑娘家还好,你和明辉却是要多交些朋友才好,所以我想着你们可以在年底办一场梅宴,就在这庄子上,将这洛城有头脸人家的姑娘少爷都请来,岂不是个广交朋友的机会?”
第59章 好意(2)
明泽面无表情地看着秋逸然,这个混蛋是将他们尹家人都看作傻子了么?
别说,秋逸然还真没将他们几个放在眼里。虽然知若没有如他的意“宁愿为妾也要留在秋家”,但他后来想想也就不奇怪了,大家闺秀从小受到的教育和根深蒂固的妻妾理念,加上庞大的嫁妆增添底气,尹知若赌气也很正常。性子再懦弱,也要面子不是?何况那时尹知若顾及弟弟妹妹,急着回京也属常理。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性子哪有那么容易改变的,现在那好管闲事,给尹知若出谋划策的铁穆远又不在,尹知若还能有什么用?在他看来,叶氏信中所说尹知若在京城三日里做的那些事,必定都是铁穆远的主意。别说尹知若那样一个被宠废了的小天真,就是一般十六岁的闺阁女子,在突逢巨变之后,没有病倒已经不易,怎么可能迅速做出那一系列反应?
虽然被尹知若那么一折腾,钱财损失了不少,但能赢得景王的关注和军中将领的支持,以后对他也是大有好处。
他打听过了,尹昭的谋逆罪基本上是定不下来的,尹知若一个被和离的女子自然不能再重新娶回去做妻,但先做妾,承诺等他成亲后再抬为平妻还是可以的。那样一来,她的嫁妆也好,京里的资源也好,不就都是他的了?而且平妻也是妾,万一尹昭的案子真有什么变化,一个妾的娘家而已,对他们秋家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得不说,秋逸然这盘算计真正是面面俱到了,他自己都是越想越得意。
年底的梅宴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事,现在办更是一石三鸟,一来显示尹知若对他恋恋不舍的情意,保全他在朋友面前的面子;二来证明两家关系很好,打破外面、甚至京里关于秋家逼迫尹知若和离的“谣言”,挽回庆元侯府的声誉;三嘛,有如秋这颗棋子在,只要他略施小计,就能既不损坏名声,又让尹知若不得不嫁他为妾,或许还能传出一段情深意重的佳话。
而这一切算计,都隐藏在为明泽兄弟姐妹几人考虑的“好意”之下,他还真不担心明泽和尹知若会拒绝。他们既要在洛城生活,总不希望被孤立在这个庄子上吧?若是他是明泽,肯定希望将来能为父亲脱去谋逆嫌疑,自己也能重新获得入仕的机会,这些都需要关系网,不能只依靠一个景王和铁穆远吧?
当然,尹昭的嫌疑若真能洗脱,对他秋逸然也没有坏处就是了。只是,呵呵,那太难了!尤其是靠明泽这么一个病怏怏的书呆子加上年纪还小的庶子明辉,能做什么,到时候帮他跑跑腿,管管庄子也就算了。
见明泽没有说话,只是巴巴地看着他(明泽若是会读心术,必然醉了,这厮从哪里看出他“巴巴地看着他”了?),更加得意,一派体贴地说道:“放心,我拟名单给你,就以你和我的名义邀请。至于女客,就以你姐姐的名义,但是我会让我娘事先打招呼的。在洛城,他们都还是要给我们庆元侯府面子的。”
这下换成明泽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秋逸然了:“不好意思秋世子,您刚才不是也说了我姐的顾忌是对的吗?我姐说了,为免再传出对我们两家不利的传言,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又怎么一起办梅宴?再说了,我们姐弟五个大孝在身,别说今年年底,三年内都是不可以办什么宴会的吧?秋世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皇上可没有定下我父亲的罪名,没有不许我们为我父母安葬守孝,家母如今也还是皇上亲封的芊昕郡主呢。”
秋逸然瞬间愣住了,守孝?他怎么完全没有想过这点?对了,“知若不是立了女户吗?”
明泽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嗤之以鼻:“立女户就是与父母断绝关系吗?律法上有这样的规定?”姐姐立女户是为了免除后患,防止那无情无意又一肚子算计的祖母和二叔、三叔谋算她的嫁妆,甚至亲事,可不是为了不给父亲母亲守孝。
秋逸然看见明泽眼里的讥讽之意,脸上跟火烧一样,醒悟到他今日同明泽的对话万一传出去,对他的品性声誉是极其不利的,孝道可是百善之首。赶紧讪讪道:“是我糊涂了,我一心想着如何帮助你们,让你们以后过得顺利如意些,倒是将这么大件事给忘了。”
他面上一脸懊悔羞愧,心里却是恼羞成怒,快气崩了,守孝三年?他的计划不是全泡汤?他需要知若的嫁妆贴补庆元侯府,贴补他打点、拉关系网进朝堂,甚至将侯府迁到京城去好吧?现在居然还要等三年?府里昨日又卖了一个铺面呢,虽然是卖给母亲的娘家堂嫂,外人不知道,可是他们自己清楚如今庆元侯府就要入不敷出了!再这样下去,只怕……不等他接过爵位,侯府只剩个空壳子了!再一次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秋逸然越发恼恨他母亲季氏和表姨母叶氏的愚蠢主意,若不是她们,事情怎么会到今天这样?
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那张和离书无效,或者让尹知若心甘情愿地先拿银子出来暗中贴补他?
明泽越发不耐,对如秋轻喝道:“你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回去给大姑娘回话?”
强伯也凉凉道:“如果大姑娘已经休息了,你不要打扰姑娘,我想想事情也没有那么急,晚点再过去向姑娘汇报也行。”
如秋心里拔凉拔凉,越发怀疑强伯刚才就是故意警告她的。她什么地方大意了,表现得那么明显吗?不过这强伯可是芊昕郡主给的大管事,自然没有大姑娘几人那样好忽悠,若是强伯真对她起了疑心可就麻烦了。
好笑的是,秋逸然看到这一幕却是越发小瞧知若和明泽了。如此没有规矩的下人,可不就是奴大欺主了?若不是尹知若姐弟年幼,且太没用,一个管事而已,敢这样冒然插话、自作主张?
不过他今日过来的目的是没戏了,只能说是粗探了一下虚实。算了,至少,尹知若孝期内也不可能招赘就是了,他还有时间想办法。在他的地盘,在他眼皮子底下,那些财产也不会飞了不是?除非尹知若真敢都拿去捐给军中,做什么“将士之家”之类。
明泽开口了,如秋不敢再拖延,行礼告退时突然又来了急智,问强伯道:“强伯可知明日庄子上的马车是否有空?姑娘让我给二姑娘、三姑娘做素净冬衣,合适的绣线快用完了,我准备明日下午时进城里绣庄去买一些回来。”
强伯暗自好笑,面上却不耐道:“这些事你应该去向齐伯申请,不过,既是给两位姑娘赶制衣服,总不可能耽误你买丝线就是。”
“是,我知道了,这就去向齐伯申请。”如秋乖巧地应道,“大少爷,奴婢告退。”说完赶紧退了出去。她相信,秋世子定然明白了她的暗示,甚至,他明日能亲自过去的话就更好了。
秋逸然确实明白如秋的意思,也确实在考虑明日亲自走一趟。如秋是从小服侍尹知若的大丫鬟,对她的喜好、性情等必然了如指掌。知己知彼,才能稳操胜券,之前他们的惨败就是因为低估了尹知若,太相信叶氏的所谓“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不会想到的是,他的知己知彼确实给他带来了一个妾,还附带了很多“佳话”,却不是他想要的。而这会儿被她腹诽不已的叶氏在不久的将来更将再一次将他们侯府带进阴沟里。
第60章
第二日,如秋按计划去了如意绣庄,倒是没有再穿橙色之类亮色衣服,只是,不但特意穿了一件粉蓝的新衣,还配上了两朵在京里知若赏的上等珠花和鎏金银钗。大户人家一等大丫鬟经常有赏赐,多数都有几件拿得出手的好首饰,在跟随主子出席一些场合时佩戴,也彰显主家的面子。
如春向知若汇报时撇了撇嘴:“她倒是时刻注意尹家的体面”。刚才如秋就是这么说的,说如今姑娘要定居洛城,可不能让洛城的人看低了他们尹家,所以出门要更加注意仪容,以免带累主子被人看轻。
知若笑道:“女为悦己者容,我们就理解一下她的心情嘛,莫忘也去了吧?”
按照计划,莫忘一早就带着一个熟悉洛城的小廝进城了,他此行的目的一是熟悉一下洛城,二就是看看如秋除了买丝线外还会做些什么。知若本来觉得没有必要跟踪如秋,不过齐伯、强伯都认为这样做好,说还能让莫忘练练身手,知若也就由着他们了。
如春两眼发亮:“莫忘一早就带着柱子出去了,姑娘您是没看到,莫忘轻轻一跃就上了屋顶、树梢,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失忆前是做什么的呢。”
知若轻叹一声:“看他的气度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良好教养,想必之前也是有一定来历的。”至于武功,知若扬了扬眉,她第一眼就知道他的武功非凡。
只是有一点她没想明白,不一般的来历到沦为“疯子”似的被标价发卖的奴隶,而且不是官奴,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害了,可是害他的人怎么没有废掉他的武功呢?
如春蹙着眉想了一下莫忘的形象和言谈举止,很是认同知若的说法,同时唏嘘不已:“姑娘,如果是这样的话,万一他哪天恢复了记忆怎么办?”能够接受自己沦为奴籍的境遇么?
知若摇了摇头:“只要他是个好的,放了他的奴籍又不是什么做不到的难事。怕只怕,待他恢复记忆后才发现,沦为奴籍并不是最可怕、最痛苦的回忆。”身份和地位这种东西,可以得而复失,也可以失而复得,而其他有些更重要的东西,失去了却很可能永远都找不回来了,这一点她在前世是深有体会。
如春一愣,万一真有个富贵出身,沦为奴籍难道还不是最悲惨的?正想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却见她家姑娘脸上突然笼罩了一层悲痛之色,立马住嘴了。想到尹家一夕之间的巨变,如春也是心酸,姑娘心中最悲痛的事应该是家人的生离死别吧?幸好大少爷四人还平安接回来了,否则……
“姑娘,您小睡一会儿吧,奴婢去前面看尤妈妈他们分配小丫鬟,会让喜鹊在外间守着。”如春赶紧转移了话题,今天下午那些新来的丫鬟将先大致分配到各处,但都是最初级的四等丫鬟,三个月后根据表现再作具体分配,才会分等。但知若刚刚决定将时小雨直接定为知萱身边的二等丫鬟,由如冬先带着,所以让如春过去跟强婶和尤妈妈说一声。
知若点头:“你去吧,让南生一个时辰后到楼下厅房等我。”现在他们姐弟力量还太弱,对于家人和庄子的安全,她一直就是不能安心的,自从昨天秋逸然来过后,她的右眼皮更是一直跳个不停。想到庆元侯府和尹家二房的贪婪无良,尤其那季氏、叶氏两个女人的不择手段和狠辣,她就无法安然若素。而现在,能最快发挥作用的,恐怕只有南生的驯蛇技术了,也不知道南生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控制蛇阵。
如春应下,侍候知若脱了外衣上床躺下,才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外间传来喜鹊的声音:“姑娘睡下了吗?奴婢在外面做针线,姑娘有事喊一声就好。”她是三等丫鬟,之前没有吩咐一般都是不能进主子卧房的。
“知道了,”知若答道,“如果我三刻钟后没有起来,你唤我一下。”她中午习惯了小睡一会儿,但是时间不长,一般都在30到40分钟左右。
喜鹊应了,其后不时紧张地去看沙漏,生怕错过了时间。可惜,才两刻钟,就听到知若唤她进去了。
知若喝了喜鹊端过来的热乎乎的红枣水,就开始坐在书桌前“默”书了,现在正在默的是三十六计。这是一项一点都不轻松的工作,要用接近那本《齐氏兵法》的行文方法,还要注意修改一些明显不是这个时空的时间、地名、名称等等,所以很是费脑费心,知若的计划是每日写三次,一次最多一个时辰。
不过一会儿还有其它安排,知若写了半个多时辰就停下了,收好手稿,带着喜鹊下楼,正好如春和南生也刚刚到。
南生是个很清秀文静的男孩子,还有一点腼腆。可是知若几人在离开京城的前一晚都见识了他同他的宠物,一条叫“黑元帅”的大蟒蛇的互动表演。天!在场之人除了南生的祖父榆钱伯外,其他皆是目瞪口呆。当然,“黑大帅”也跟来了洛城,还是“坐”的专车呢。
南生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大姑娘”,就站到一旁。
知若点点头,见如春带着喜鹊出去守在了门口,才道:“南生,如何,这两日去后山看了吗?有没有你可驾驭蛇阵的条件?”
南生兴奋地点头:“有的,姑娘,这后山上有好几种容易驯服,偏偏又攻击性强的品种。我昨天早上就已经在几个点布了药,黑大帅也给它自己找了一个窝呢,适应得很好。”
知若松了一口气:“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可以发挥那些蛇的作用?”
南生想了想,答道:“来之前,祖父教了我一种应急的蛇阵,以防有匪徒什么的突然来袭,这种蛇阵比较简单,五六日左右我就能做到,虽然威力没有那么强,但对付山匪之类的乌合之众还是够的,尤其集中保护一个地方。”
第61章 补救
知若两眼发光:“也就是说,紧急情况下,可以将财物和人集中到观梅院,甚至这幢楼房里,然后在四周布蛇阵?”
“嗯,”南生点头,“祖父说,如果能加上侍卫的武功、弓箭之类配合,就更好使了。”
“等莫忘回来,你跟他好好商量一下。”知若道,“南生,现在我们的护卫力量还很薄弱,你这边就更要多费些心了。“
“我会的,姑娘放心,”南生赶紧道,“黑大帅非常有灵性,有黑大帅的帮忙,我很快就能跟后山那些蛇熟悉默契起来,让它们熟悉各种节奏和气味的指示。大约三、四个月,应该就能比较自如了。”
知若听榆钱伯说过,南生六岁的时候驯服了同样还年幼的黑大帅,也就是说,黑大帅听南生的指挥已经有十年了,一人一蛇之间十足的默契。而且黑大帅是真正的王者气势,无论到哪个山头,都能很快成为一呼百应的蛇王。有黑大帅率领它的蛇兵蛇将做这庄子的另类保镖,多少能安心一些。
“对了南生,强伯跟你说了吗?以后你同明泽一起学暗器,多一项技能保身总是好些。”知若的口气是不带商量的,榆钱伯曾经叹息说他的儿子孙子没有一个愿意习武的。
南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嘿嘿笑道:“说了,莫忘大哥说我的力气大,底子不错,除了学暗器,还能学一两套适合的刀法。莫忘大哥还说,来犯的人若是发现我在控制那些蛇,一定会先对付我,所以,为了最好地发挥蛇阵的作用,我也必须学些武功。”
知若笑了,一口一个莫忘大哥,一脸的崇拜,看样子南生也同明辉一样,视莫忘为偶像了。这样也好,她还担心很难说服南生习武呢。
南生和时小风两个,她打算让他们一个跟着明泽,以蛇阵弥补明泽身体弱在练武上的弱势,多些安全保障;一个跟着明辉,成长为明辉身边的左膀右臂,关键时刻能帮助明辉冷静。所以这两人也都必须学些武功,至少能够自保才好。
知道了南生这边的进展,知若心安了一些,马上回楼上去画弩。刚才南生说用弓箭配合蛇阵,让她又想到了比弓更好用更省力的弩,决定尽快先将弩和几种容易使用的暗器设计图画出来,等齐伯找来铁匠,就可以动工了。弩的射击步骤简单、易于学习,相对弓而言对使用者的要求比较低,而且可以连续发射。
等知若画好了弩的形状和她记忆中的关键部件的外形,苦笑着叹了口气,内部的一些细节她还真没办法画出来,好在她记得那解说员说的原理,到时候让莫忘那样会使用弓箭的人琢磨琢磨,再让木匠和铁匠多试验几次。
刚收好图纸,如春就皱着眉头走了进来:“姑娘,如秋回来了,一脸喜色,好像捡到宝贝似的。”她很是想不通,姑娘和尹家待她们还不够好么,为了想给那样一个无情无意的男人做妾,如秋竟然能出卖姑娘?真真瞎了眼蒙了心!
知若知道如春的不解和心痛,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叹如春不会想到的是,如秋的无情和狠毒可不止会出卖她这么简单,一旦上位,自以为与她平起平坐了,如秋简直恨不得将她踩在脚下,如同前世一样。
她当年也是想不明白,自问从来没有苛待过如秋,相反,一直对这个贴身大丫鬟宠信有加,到底何时何处产生的怨恨?
如冬实在忍不住有责问过如秋,据说如秋当时冷笑道:“我哪里比那个没脑子的女人差了?只因为没能投身在富贵人家,没能投身在一位郡主肚子里,就只能做她的丫鬟服侍她罢了。什么待我们如姐妹?还不是为了让我们死心塌地地侍候她?若真是放了我奴籍,让那芊昕郡主收我为义女,那才是所谓待如姐妹好吧?”
当时如冬是完全被这番言论震住了,等她回过神来,如秋已经走了。
那一刻起,知若才知道,无论她如何待如秋这种心比天高的丫鬟,都是不可能让她满意的。
看着气鼓鼓的如春,知若笑道:“好了好了,早早都知道她会做什么,也知道她今日出去的目的,还有什么好生气的?白白让自己不愉快而已。”
如春叹了口气,也笑了。可不是?为一只白眼狼生气,太不值了!还好姑娘聪慧心宽,没有受到她的影响。
主仆俩正小声笑谈着,外面传来喜鹊的声音:“如秋姐姐你回来啦?姑娘在里面看书,待我通报一下。
如秋闷闷地应了一声:“你通报吧。”什么时候她进姑娘屋子也需要别人通报,一个三等丫鬟都能拦着她的路了?她有一种被忽悠了、失策了的感觉,暂时做绣娘就做绣娘吧,哪就那么忙了,怎么能干干脆脆交出首饰箱子和妆奁盒的钥匙呢?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补救?
本来如秋今日去如意绣庄是想提醒秋家知若变化很大,连对她的态度都变了,让秋家想办法。谁知见到秋世子果真亲自过去了,还张口就问知若对她是否倚重,她立时就昏了头。为了让秋世子重视她,如秋硬着头皮吹嘘说姑娘是如何信赖她如何看重她,对她的话几乎言听计从。
不过这也确实给她带来了好处,想到秋世子对她的温柔小意、以及火一般的热情,她就被幸福的滋味薰得有些晕眩,不禁摸了摸后背,那桌子真硬,磕得她腰背生疼,那时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才觉得火辣辣,不比双腿间好受多少。
不想还好,一想,腿间似乎更加疼起来,如秋有些后悔没有多歇一会儿再上来了,好在还能忍受,要不就麻烦了。
如秋没有想到的是,她自己认为还能忍受的酸疼,却让她在进入知若视野的一瞬间就将她全部暴露了。知若前世是经过人事的,一看到如秋迈步时眉眼间的抽搐,就暗自冷哼一声:还真是迫不及待!
第62章 欣喜
“姑娘,奴婢回来了,”如秋忍着身上的不适笑脸盈盈,“买了丝线,还买了一些绣具。如意绣庄不愧是洛城最好的绣庄,东西可以媲美京城几个大绣庄里的,价格也很不错。尤其他们新进才推出的专门供初学者使用的套装,真是又好又实惠,给三姑娘用刚好呢。掌柜的见奴婢买得多,还赠送了两幅小绣稿,奴婢选了姑娘您最喜欢的牡丹和彩蝶。姑娘瞧瞧,这精致的竹篮子也是他们送的,那掌柜可会做生意了。”
如秋一边说得神采飞扬,一边从手上提着的竹篮里往外取东西。
知若笑了笑:“看你这么开心,应该是不错了。”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连带那如意绣庄都捧上了?
不过如意绣庄的东家确实很会做生意,两三年以后,他们就在京城也开了分店,还是季氏手里知若的嫁妆铺子。季氏也挺精、会算计,不肯卖铺子,而是用那个铺子参了股,每年都能分得两成利润。不过,呵呵,今世不可能了,别说秋家别再想从她这取得什么东西,就是那两个铺子,也早已经卖出去了。
母亲芊昕郡主留给她的都是好东西,其实知若是很舍不得卖掉的。只是,为了让一些人放松戒心,让另一些人彻底死心,最好的方法就是处理掉在京城的大部份产业。至于留下碧泉庄,将两间价值最高的旺铺租给景王妃,谁都不会多想,除非真是傻瓜才会将它们卖掉不是?就算一辈子不再回京城也没有必要卖掉,那就是下金蛋的母鸡啊!
知若拿起那个鸭子形状的扁筐看了看:“这就是给萱儿用的学习套装?看着倒是挺可爱。”
如秋高兴道:“是的呢,里面的绣稿也是一只大白鸭带着几只小黄鸭,可爱极了,三姑娘一定会喜欢。”三姑娘之前养了两只庄子上送来的毛茸茸的小鸭子,喜欢得不行。后来那小鸭子不知误食了什么死掉了,三姑娘可是伤心了好久。
知若点头:“你将卉儿和萱儿的东西送过去吧,正好也问问她们喜欢的衣服款式,量一下尺寸。然后你去找强婶,强婶挑了四个小丫鬟出来跟你学女红。她们都有些做针线的经验,还算心灵手巧,你把她们带出来,也能轻松很多”
如秋一听高兴了,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使唤小丫鬟,现在什么都自己做实在不好受。而且,那四个丫鬟是培养作绣娘的吧?她就能回到原来贴身大丫鬟的位置了?绣娘这个成日里只能默默做活的差事实在让她不喜!
想到这里,如秋恨不得马上看到那几个人的针线功夫如何,最好本来就能做活了,她只要指点就好。大冷的天啊,这些“徒弟”来得真及时,她的纤纤玉指可以少受很多罪呢。
“姑娘放心,”如秋的喜意掩都掩不住,“奴婢一定尽快将她们教出来。姑娘也知道,针线活只要手巧些,又肯用心学,很快就能拿得出手,最重要是多做多练手。”
知若好笑,如秋做副小姐做习惯了,好像比她还离不开供使唤的人。这是准备直接让那四个小丫鬟做卉儿、萱儿的冬衣了?不过这倒也没什么,那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女红本来就不错,小的两个也能打下手了。反正都要培养出来的,有这么个爱动口不爱动手的师傅或许能更快出师呢。毕竟,如秋要负责衣服的质量不是?
“嗯”知若今日的心情不错,对如秋的态度似乎也好了很多,“交给你自然放心,只要卉儿和萱儿喜欢就好。”
如秋更欢喜了,姑娘这是表明只看结果,至于是出自她之手还是小丫鬟之手无所谓?姑娘还是看重她、信任她的,也希望她将小丫鬟教出来,尽快回到身边侍候吧?也是,如春搭配衣服、首饰的眼光和技巧哪里能同她比?
如秋放下留给知若的两幅绣稿,欢欢喜喜地提着竹篮出去了。如春撇了撇嘴:“再高兴也不至于要飘起来吧,瞧她走路那样子怎么那么别扭?秋世子也不在这,要扭给谁看?”
知若一个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这个如春,心细、眼睛也利,但还是个黄花姑娘,没经历过那种事,想不到上边去才正常。只是,这先入为主的功夫太厉害了,“飘起来”的走姿是那样的吗?如秋要吸引男人才不会“扭”得那么难看好吧?
莫忘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知若都用完了晚饭,正在奇怪呢,这莫忘不会迷路了吧?可是,不是还有柱子跟着吗?
如春想起她家姑娘对莫忘来历的猜测,不禁犹豫道:“姑娘,他不会想起什么,跑了吧?”
知若摇头笑道:“怎么可能?就算想跑也要先解了奴籍啊,做逃奴可不是好玩的事。”人失去记忆,眼神和天性却是不会变的,莫忘就算恢复了记忆,应该也不会是一个没有责任感和担当的人。再说了,记忆哪那么容易就恢复了?真是一出庄子就想起一切的话,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莫忘到尹家的这几日都是装失忆、装疯卖傻的。既然是装失忆,自然更要先想办法解了奴籍才走。
知若直觉,莫忘这几日的表现都不是装的。理由?没有,非要找点什么说辞,还是那双眼睛太清澈了。
如春还想说什么,喜鹊在门口道:“姑娘,强伯和莫忘来了,在楼下厅房等候。
如春讪讪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姑娘,我们下去吧。”她很想听听如秋出去到底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呢。
楼下厅房的旁边是一间不大的议事房,以前在罗大有手上时应该是书房。知若为了方便将书房直接设在楼上卧房隔壁,这间就专门作为谈重要事情的地方了。
议事房看着很普通,却是同地下室一样,内里大有乾坤。据说房内的四面墙、以及天花板、还有门都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还有一层乌金木板做的夹层。人在屋里说话,即使用喊的,外面的人也听不到丝毫。还有那门上,也是有机关的,对试图强硬闯进来的人,可以杀人于眨眼间。
知若知道这些的时候,没有像其他穿越同仁一样感慨古人的智慧,而是发自内心道一句:有钱就是任性!
不得不说,莫忘与知若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一进了没有窗的议事房,听强伯说了这屋的特殊之处,直接叹了一句:“这就是用金子银子砌成的!”
第63章 捡了个人
强伯很是赞同:“真可以这么说呢,你们瞧瞧,一扇窗都没有,偏偏一点不觉得憋气,如果有孔可以进空气的话,那声音为什么又传不出去?太奇怪了!”
知若笑笑:“我们研究不出来的,大郢朝首富嘛,总是能做到人家做不到的事,捣鼓到人家弄不来的东西。”无他,钱多啊!只要出得起银子,不但可以买到稀有、甚至独有的东西,还能买到绝顶的智慧和发明。只是,罗大有的银子比人家的米还多,又怎么会将这样一个别庄卖给母亲呢?母亲虽然会赚钱,可是,若真算起来,这个庄子的价格只怕要逆天了。知若直觉,母亲就算真出银子了,估计也是这个庄子实际价值的九牛一毛。
现在母亲已逝,真相如何?梅庄真正值多少钱?或许只有罗大有本人知道了。
莫忘直点头,可不是,要是能让他们随随便便“看”出奥妙,谁家都能弄这么一个首富级别的密谈室了,呃,好像也不行,材料还是买不起啊,所以还是得银子够多才行!
下一刻,想到要向知若汇报的事,莫忘沉重了,哪件都不轻松啊!而且第一件还是他招来的。刚才强伯和齐伯可是一直紧皱着眉头,虽然没有开口指责他,但显见很不赞同他将那个老头带回来。
“姑……姑娘,我……我捡了一个人回来。”莫忘嗫喏道。
“咳咳,”知若刚喝了一口水进去,差点没把自己给呛到,捡人?怎么捡?捡了什么人?
如春轻拍知若的后背帮她顺气,还不忘狠狠瞪了莫忘一眼:“莫忘大哥,你不能将话说清楚吗?我只听说过捡银子捡东西,就没听过连人都能捡。莫忘大哥,你这么晚回来,就是去捡人了吗?”
莫忘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可他确实是捡了一个人回来呀。呃,好像也不算是“捡”的,是……是被人给讹上了。
强伯笑着摇了摇头,替一脸窘态的莫忘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秋离开如意绣庄后,莫忘同柱子带着明泽开的书单去书铺买书。正好书铺今日到了很多新货,不但有新书上架,还有刚收来的不少旧书,只是还没来得及整理,就堆在那,想要的人自己找,统一价每本四十文。
莫忘买了书单上的书后,又自己作主帮明泽挑了好几本新书。柱子知道莫忘识字,而且懂很多东西,甚至在同大少爷下了一盘棋后还能指导两位少爷下棋,倒也不觉得奇怪,只道这个莫忘失忆前一定是能文能武。
莫忘也不知怎么回事,看到一些书就会觉得自己似乎读过似的,很熟悉,看到另一些,翻一翻,脑袋里又会自然反应出一个想法:大少爷一定会喜欢。
或者:这本书比大少爷书单里那几本还更好。
就这样,遇上书铺进新书的莫忘越挑越开心,有的书刚上架不到一刻钟呢,就被他取下来了。这个时代的书都是手抄的,可不存在什么大批量。新书上架,多的三五本,少的一两本,只有一本上架的还真不少呢。
挑完了新书,莫忘连旧书也没有放过,愣是挑出了十本,还悄声对一脸不解的柱子说这其中几本比那些新书值钱多了,恐怕再难找到。
好在强伯按照知若的吩咐,给莫忘带上了比预计费用多了两倍的银子。饶是这样,也花得精光,连柱子身上的几十个铜板都先垫出去了。
书铺的伙计帮忙柱子将两大捆书搬上马车,莫忘正准备上马,一个人影突然闯到马车前,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倒在了地上,大呼受伤了,起不来了。
“碰瓷?”知若惊呼出声,这明显就是赤裸裸的碰瓷嘛!
其他三人却是一头雾水,莫忘更是坚定地摇头道:“没有,马车根本就没有碰到苏康老头,呃,也没有什么瓷器啊。苏康老头耍赖跟着我回来就是为了吃蛋糕。”
吃蛋糕?这个什么苏康老头碰瓷的要求也太……低位了吧?要不就是个极品了的吃货,要不就是有什么阴谋。
“等等,”知若觉得哪不对劲了,问道:“他怎么知道蛋糕的?”蛋糕是她教如冬做的,知卉和知萱从牢里回来后胃口一直不是很好,知若就想到了松软可口的蛋糕给她们做点心。虽然现在还没时间弄出烤炉,只能用蒸的,但还是很美味,不仅两个妹妹,连明泽和明辉都喜欢得不行。
知若在法国、美国留学期间,都是自己弄吃食的,无论是中式家常菜(尤其是煲汤水),还是欧式点心,不说多么精通,但还都算是拿得出手,原味蒸蛋糕恐怕是她会的西点中最简单的一种了。
不过,知若考虑到以后会开点心铺,这些西点都将是镇店之宝,自然不能将方子流传出去,所以蛋糕只是如冬在观梅院的小厨房里做而已。之所以选如冬,一来当然是如冬绝对可靠,二来,如冬本来就擅长做点心,也喜欢做。
莫忘很不好意思:“今早去大少爷那里拿书单,大少爷赏了两块蛋糕,本来想着回来路上同柱子一人一块做点心的。不想在书铺门口,坐在那卖字的苏康老头竟然闻到我荷包里蛋糕的味道,向我讨要点心,我……我不忍心拒绝,就拿出蛋糕准备分给他一块,谁知他一伸手就都抢过去了。”
知若睁大了眼睛:果然是极品吃货吗?
如春则是直接感叹出声:“啧啧,是狗鼻子吗?还是个强盗!那什么老头得有多嘴馋啊?”
莫忘可爱地直点头:“对对对,那书铺的伙计都说了,他就是个老馋鬼,哪有好吃的就往哪钻。还说他原本在南方是位先生,就是因为太贪吃了,经常向学生讨要人家从自己府里带来的好吃食,被赶出书院,说他有辱斯文,不配为人师表。”
如春一副要晕倒的样子:“不是吧?还有这样的人?确实不配做人先生啊!难怪都在街头卖字了,还改不了嘴馋的毛病,要夺人点心。”
莫忘的脑袋今日都快点成鸡啄米了:“都是这么说,不过苏康老头那手字确实非凡,而且可能真的是才学渊博。”
知若盯着莫忘:“怎么说?”此刻她紧张得手心都潮了,苏康老头?真的会是前世那个在多年后名扬大郢朝的太傅苏康吗?她刚才听到这个名字时就觉得有些耳熟,这会儿在听了莫忘的话后更是怀疑了。前世秋逸然将她在京城的那个两进的陪嫁宅子送出去走关系,就是害怕太傅素康会报复他,阻碍他入朝为官,因为苏康在进京路上卖字讨生活的时候,曾经被季氏和秋嫣然母女俩羞辱过。
莫忘答道:“书铺小伙计偷偷跟我讲,我今日买的那本前朝丞相宇化淳编著的《六国策论》就是他誊写出来、低价卖给书铺的,所以掌柜才肯让他在书铺前摆五日摊子,晚上睡在书铺里,顺便抄书,昨晚刚好抄完。据说明日苏康老头就要离开了,他的目标是京城,因为京城是整个大郢朝美食最集中的地方。”
知若没有说话,仍然静静地看着莫忘,等待下文。她知道,莫忘会说苏康‘才学渊博’,定是有特别的发现。否则,光是字好,会誊抄古籍算什么?随便一个秀才都会,何况苏康本就是书院里的先生。
果然,莫忘继续道:“姑娘,苏康老头赖上我,非要跟我回来讨蛋糕吃的时候,说是带上了全部家当。可是,书铺伙计检查他那个包裹的时候我注意看了,除了几件衣物,一本书都没有。”
如春撇了撇嘴:“这能说明什么?他夜宿在书铺里,人家书铺自然要检查他有没有带走书铺里的书。只是他们白担心了,那老头只抢吃食,对偷书没兴趣。”
知若摆了摆手,双眼明亮异常:“莫忘的意思是那苏康并不是誊抄《六国策论》,而是完全凭记忆默写出来的。”
莫忘“嗯”了一声:“《六国策论》是三册合一的,比一般的书厚很多,而他只用了四个晚上的时间便默写出来,即使白天也有默一部分,仍然是一般人没法做到的。”
知若点头:“如春,等下你跟如冬说一说,让她明早多做一些蛋糕,送一半过去给苏康,并无意中透露一下,就说她还会做许多比蛋糕更好吃的点心和吃食。”此刻她已经能确定,苏康老头就是前世那个被称作好吃鬼才的太傅苏康。
如春怔了一下,不过对于知若的吩咐,她从来都是果断地百分百执行的,有说原因,她就听着,没说,她也不问。不像如秋,恨不得她家姑娘做什么都要让她知道原因似的,也就是这次知若从庆元侯府和离回来后性情大变,如秋心生畏惧,才老实了些。
强伯能在大将军府做大管事那么多年,也是个精明、有见识的,听了知若和莫忘的对话,心里哪能没数:“姑娘,您是想将苏康留下来给两位少爷做先生?”好是好,只是,就算如莫忘所说,那苏康老头才学渊博,可品性好坏也很重要啊。除了贪吃、夺人点心,也不知道……
第64章 谋定
知若点头:“强伯放心,如果他有其它劣习,传出来的就绝不是因为好吃被逐出书院了。如此痴迷于美食,还有能力在四日内默写出《六国策论》,你们想想,他还有时间琢磨坏心眼吗?”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现代她就听过一种说法,爱好美食的人多数不会太坏。
呃,她自己也是个吃货,只不过没有怎么极品就是了,所以对苏康那样的典型吃货并不反感。哪里有美食就往哪钻?去京城是奔着美食去的?呵呵,这不能不让知若想到金庸大师最可爱的吃货,丐帮帮主洪七公。知若忍不住暗自腹诽:苏康后来去做太傅,不会是冲着御膳去的吧?
强伯三人不是很能消化知若话中的意思,耍坏心眼还需要时间?不过,好像又有那么点意思,苏康老头那么好吃,一块蛋糕就勾得魂都没有了,莫名其妙地跟着人家走,还能琢磨什么坏事?为了吃动坏心眼?那不就是赖在他们庄子上了?正好指点他们家少爷嘛!
知若很有把握地笑道:“好了,就这样决定了。他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只是嘴馋嘛,我们还供得起。莫忘,你捡苏康回来的,多关注他一下,看看他有什么需要。”
前世苏康成为皇上重视的太傅后,有人爆出当年是书院里有人妒忌苏康才学,偏偏没有其它东西可以攻击他,就弄出什么“贪吃、有辱斯文”之类的罪名并加以夸大。不过那苏康倒是公开直言自己确实好吃,也确实向学生讨要过吃食,并不是诬陷,只是不觉得好吃有辱斯文罢了。他在宫里做太傅,有什么受赏的机会,照样向皇上讨要吃食呢。
那时这些话满大街都在传,庆元侯府的丫鬟婆子也是唾沫横飞,成日里搜索府内外信息回来给知若解闷的如冬说起来最是开心,因为她自己除了爱做食物之外也爱吃啊,找到个有相同喜好的,还是个高大上,自然与有荣焉。
莫忘赶紧应了,暗道就算姑娘不交代,他也会盯紧苏康的,至少在他能定认那馋嘴老头没有歹意之前。人是他擅自带回来的,即使留下苏康给大少爷当先生是姑娘的主意,他也不敢懈怠,何况姑娘那么信任他,苏康才学渊博可是他猜测的。
强伯见知若决意已定,也不再说什么,他已经完全认定他家姑娘如今不比当年的郡主差。所以,既然姑娘决定了,他想法子帮助姑娘留下苏康就是。正如姑娘所说,只是嘴馋,他们还供得起,郡主给到姑娘带来洛城的厨娘可是将军府里厨艺最好的,将军和郡主都曾经说过不比御膳房里的厨子差。
当然,防备也是要的,强伯计划着等事情定下后拨一个小厮给苏康。大少爷的先生嘛,总不能连个可以差遣的人都没有不是?
意外冒出的话题结束,主仆几人回到正轨。
知若心中已经有数,不过还是只能明知故问道:“如秋确实是去同秋家人会面了吗?是那季氏,还是秋家下人?”若不是前世给秋逸然做了十年的妾,深知秋逸然的卑鄙无耻和不择手段,她都不敢相信秋逸然一个侯府世子竟然真的放下身份去勾搭别人家的丫鬟,还亲自跑到绣坊去幽会。
莫忘显然也是非常鄙视秋逸然:“是秋世子本人去的,他也很谨慎,是在如秋去之前就已经从后门进去了,他们进的那件屋好像是掌柜接待贵客用的。”多亏他去了,还提前去探地形,若是柱子自己去,或者靠六子在门口等,哪里能知道秋逸然早已经在里面了。那秋世子也太……贱了吧!他差点都想使个计让那两个贱男女当众被抓包了。
想到刚才强伯说那样做会带累姑娘,甚至被秋家人反咬一口向姑娘泼脏水,莫忘就一阵后怕,庆幸自己没有擅做主张。
强伯说的对,外人只知道姑娘刚被秋家逼迫和离,如秋又是姑娘的贴身丫鬟,这短短的时间里如秋跑到秋家亲戚的店铺里同秋世子一起被捉奸,不论是定论为“尹大姑娘的贴身丫鬟勾引秋世子”,还是“尹大姑娘派陪嫁丫鬟去陷害秋世子”,对姑娘都极为不利。
如春也是不敢置信地轻呼一声:“秋世子?他也太……连身份都不顾及了?”呃,如此人品,姑娘成亲当日和离还真不算是件坏事呢。至少谁都知道姑娘还没洞房,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身。若是圆房后才发现真面目,和离都亏大了!
莫忘撇了撇嘴:“那种人,什么身份,都只是一张好看些的皮子罢了,内里一样肮脏丑恶。他问了如秋很多关于姑娘的事,还问她姑娘有多倚重她。他向如秋保证,只要姑娘进秋家做妾,她也会马上被抬为姨娘,同姑娘平起平坐。”
如春气得“呸”了一声:“他们做梦!铁镖头那日就说了,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他们秋家是那种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的人家,我们姑娘去做妻都不屑,还会给他做什么妾?”平起平坐?如秋的心还真是大啊!真真是一只养不家的白眼狼,同那秋逸然倒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知若轻轻拍了拍如春的手背,笑道:“好了好了,没得浪费心力跟那种人生气,这不都还在我们掌握中吗?莫忘,他们有商量要怎么让我不得不去侯府做妾吗?”
莫忘点头:“秋世子说他要好好想想对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让如秋先哄着你,一定要确保你只相信她,最好出门时能只带着你才好。”
知若冷声一笑:“这样啊,那我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吧,让他慢慢想去。”
强伯点头赞成,他这下真正明白了知若留下如秋的用意,现在这样,他们重点盯住如秋就好,否则只怕更是防不胜防。毕竟他们初来乍到,尹家又刚遭了大难,力量最是薄弱的时候。
莫忘见知若似乎准备站起身了,可他还没汇报完呢。那事虽然不好说,可也很重要啊,不能不说。
一急之下,莫忘倒是脱口而出:“姑娘,那如秋和秋逸然,他……他们……他们在那屋里行了不轨之事,如秋她现在已经是秋世子的人了。”
“姑娘,”强伯眉头紧皱,“虽然这样的事说出来污您的耳朵,但,现在将军和郡主都不在了,大少爷又还小,您……”情势所逼,姑娘如今是掌家人,必须知道,才好筹划。
知若点点头,声音很平静:“我明白的,强伯放心,我心里有数,如秋现在只是一个比较受宠信的绣娘而已。”
直到回到楼上知若的书房,如春都还没回过神来:“姑娘,您说她怎么……怎么敢?秋世子那样的人,她就不怕被骗了?您说,万一……万一有……有了怎么办?还不连累姑娘的脸面?”
有了什么?知若正要问,突然一个激灵,对啊,有身孕!前世秋逸然后来娶的夫人卢氏生下长子后,几位姨娘就停了避子药,如秋第一个就怀上了,据郎中说她的体质特别容易受孕。侯府里好八卦的婆子丫鬟都在传,说推算了一下,如秋基本上是在停药的第一次就怀上了。可惜,生那个女儿的时候,不知怎么就突然大出血,伤了身子,之后就再也没能怀孕,只有在一直没有一男半女的知若面前才趾高气昂。
想到这,知若的眼里掠过恨意,当她无意中知道自己被下了绝子散的时候,以为是季氏的主意,却没想到,是那个好二婶早早就指使燕妈妈下在了她的“补身汤”里。
当时季氏一脸鄙视地睥睨着她:“这可与我们秋家无关,你们尹家长辈为你着想吧,担心你身子弱生产时危险。你现在这样无忧无虑、不需要为生养孩子劳心劳力不是很好?乐得轻松自在。”
不过,在最后,将脑袋套进白绫的时候,她确实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孩子,否则这世上
就又多了一个可怜的庶子或庶女,因为流着尹家的血,在秋家定是受尽欺凌。
俱往矣,知若闭上了眼睛,今世,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凌她和她的家人!算计她的人,她会让他们付出承担不起的代价!两世的仇债一起还!
再睁开眼,知若脑中却是有一道灵光闪过,孩子?好啊,如秋若是真有了秋逸然的孩
子倒是一件好事呢!甚至,她可以想法子帮助如秋有个好“孕”道。嗯,要好好同强婶和桂妈妈商讨一下,桂妈妈可是精通药理的。
有了打算,知若脑子里的计划立时不断展开,越来越清晰。
秋逸然、庆元侯府、如秋……知若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名字,下笔刚劲有力,让原本端丽的小楷多了另一种味道。她尹知若将发出复仇的第一招了,先让那些人尝尝自酿苦酒,食之不下弃之不能的滋味!
“如春,让喜鹊多盯着点如秋,有什么异常及时让你知道”知若将刚刚写字的纸卷起,在灯台上点燃,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第65章 景仰
一身简单但干净整齐的丈青色棉袍,白白胖胖、头发花白、一脸笑意,很有些鹤发童颜的味道。知若第一眼看到苏康的感觉就是:嗯,吃货样,吃货就应该是这样的。
如知若所预料,在苏康白吃白喝了五日意犹未尽后,自己坐不住了,找到了莫忘:“臭小子,我就不信你们不知道我是赖过来讨吃的?你家主子如此大度,是想让我帮你们默几本好书吗?”他那日可是看到马车上厚厚两捆书,随便瞄了几眼就知道都是那家书铺里能找到的好书了。
呃,如果默几本书能够让他在这里多赖些日子,他很愿意啊。这个庄子真是个好地方呢,不偏僻,但自成一格、风景优美,像个藏在洛城中的世外桃源。而且住在这里多有口福啊,不仅饭菜美味,那什么蛋糕更是在别处吃不到的。
更重要的是,送蛋糕过来的那个圆圆脸的丫鬟好像不只会做蛋糕,还会做好多其它新奇点心,都是外面买不到的。哎哟喂,想想都馋死他了。这里住的到底是什么人啊?肯定也是个好吃会享受的!
苏康貌似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正好同莫忘在一起议事的强伯大惊:一来暗叹这老头真是实诚(脸皮也够厚的),竟然面无愧色、大咧咧地主动承认自己是贪吃耍赖,倒是一点都不像最重视面子的读书人了;二来,听这老头的意思,他不但能默写那本什么六国策论,还能默“几本”别的。
饶是强伯的才学只限于能写会算,也知道默下一本厚厚的书是什么概念。听大姑娘同莫忘那日的对话,《六国策论》就应该是一本很深奥的书了。
莫忘因为心中之前就有些底,倒是没有太惊讶,按照知若的交待答道:“我们姑娘只是佩服先生的才华,如果先生愿意留下教导两位少爷自然最好,如果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勉强,能默几本好书给我们大少爷学习,我们姑娘同样感念。总之,先生愿不愿留下,愿意留多久,但凭先生自己意愿。”
朱康“哦?”了一声,笑得贼兮兮,“你们既然知道些我的来历,不会不知道我是被书院赶出来的吧?让我教你们家少爷,不怕我把他带坏了?甚至让别人笑话他跟着我这么个只会吃喝的先生有辱斯文吗?”自从出了有容书院,就没有人敢请他做先生,不讥讽嘲弄他一通就属于仁慈善良的了。
莫忘道:“我们大姑娘说了,好吃并不是什么坏事,懂得吃更是一种能力和雅趣,反而,爱好美食的人多数不会是坏人。如果先生教导少爷才学的同时也教会他真正理解美食的境界,更懂得吃,大姑娘会很高兴。”
苏康完全怔住了,他自己当然不觉得喜好美食有什么不对,甚至认为美食也是一种文化,每一种美食都能给他不一样的心情和感受,他将来还准备编著一本美食大全呢。可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外人、尤其是一个姑娘如此评价,不能不震惊啊,还有一种被人理解的激动。
姑娘?不是,苏康突然觉得哪不对了,撇了撇嘴问道:“你小子张口你家姑娘,闭口大姑娘,难不成你们这庄子上是你们大姑娘做主吗?”几日下来他也感觉到了,这庄子的主人非富即贵。不过,富贵人家多数住在城中的大宅院,一般只有避暑避寒,或者老人家讨清净,再或者哪个女眷犯事之类,才会到庄子上住。当然了,这么好的庄子另当别论就是了,不是说还有两位少爷也住在这吗?只是,真是一个姑娘主事的话有点奇怪就是了。
强伯看见苏康眼里的疑惑,将知若姐弟的身份和尹家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道:“所以,现在我们庄子上就是大姑娘做主。”姑娘说的对,这种事不需要隐瞒,也隐瞒不住。如果苏康介意尹家的谋逆嫌疑,或者不愿意收一个不能参加科举为他赢得名声的学生,再有学识也没必要勉强。
“你们家姑娘少爷真是镇北大将军尹昭的儿女?”苏康的声音突然提高,脸色也有些异样。
强伯暗叹一口气,在“谋逆”两个字面前能镇定的人毕竟是少数,即使后面还有“嫌疑”二字。
莫忘却是有些不悦了,声音直接生硬起来:“你这么害怕,还是赶紧离开吧。我们姑娘本来也没准备勉强你,你就不用瞎担心了。”哼,好吃好喝地白白供了几日,就算不愿意留下也没必要这样大惊小怪吧?这不没有定罪么?至于吓成这个样子?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是那什么谋逆罪,强伯不是都说了,姑娘是外嫁和离女,另立了女户,所以姑娘不会受牵连,姑娘请的人就更不相干了。
苏康“嗤”了一声,骂道:“臭小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怕了?我是景仰,景仰知道么?西北的老百姓、从西北出来的人,哪个不景仰和感谢尹大将军?谋逆嫌疑?我去!也不知道是哪个黑了心的东西陷害尹大将军?尹大将军那样的大英雄若是谋逆,我看那朝廷也没有几个能让皇上放心的了。”
“先生请慎言!”强伯虽然很高兴苏康对自家将军的评价,但还是十分敏感而谨慎地劝阻了他。有些话明知是对的,却不能堂而皇之地说,万一被有心之人揪住,再衍生出各种“内涵”,将给自家小主子们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甚至杀身之祸,要不怎么说“祸从口出”呢?何况现在尹家本来就处在风头浪尖!
莫忘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多了一丝亮色:“那你愿意留下教我们少爷吗?呃,要不然,就是多给大少爷默几本好书也行啊。”好书不易得,否则他那日恰巧遇上书铺进书,也不会擅自做主挑选了那么多新书旧书,好在大少爷都喜欢,着实谢了他一通,还大赞他选书选得好。
苏康一挑眉:“就冲着尹大将军,我也愿意为你们少爷尽点心意,但是是只帮着默几本书,还是做先生,要等我与你们家姑娘和少爷谈过之后才能决定。”
强伯当即点头应下:“我这就为先生安排。”苏康同姑娘谈,肯定是谈条件,而见少爷,就是看资质、品性了,这都是正常合理的要求。
于是,就有了这会儿的见面,正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杏仁茶的朱康貌似沉醉于杏仁香中,实际却是一眼就瞥见了迈步进来的知若和身后的明泽、明辉兄弟俩。
第66章 留下
知若三姐弟皆是一身简单素淡的装扮,却越发衬出他们骨子里的清贵气质。
知若穿着月白色小袄、同色同料长袄裙,只在领口、袖口、和裙摆处绣上星星点点的淡黄色小花。温婉典雅的抛家髻用一支碧绿清透的翡翠簪子固定,加上浅黄色的琉璃珠花,除此之外,浑身上下仅带着一件首饰,就是左手腕上的玉镯,那是她母亲芊昕郡主随身带了二三十年的珍品,在她出嫁前一晚给了她,前世却被秋逸然哄去孝敬季氏了。
本来十分小女人的装扮,却终究没能掩盖掉知若身上的上位者气势,低眉垂目时还好,一旦抬起那双乌黑灵慧的眸子,便能让人感受到她与其他女子不同的神采。苏康一抬眸便正好撞上了这样的光华,心下一震:此女非凡,不愧是镇北大将军和芊昕郡主的嫡长女,难怪能在父母遭逢大难时撑起尹家。
随即,明泽周身的儒智和明辉身上的霸气也吸引了苏康,这俩兄弟年龄不大,却比同龄人少了三分稚气和浮躁,多了两分沉着,特别是大一些的明泽,更加让苏康暗自点头,当下便想:这俩孩子、尤其老大的气度,确实胜过他曾经见过、教过的任何学生,留下教导他们倒完全不是件勉为其难的事。换句话说,他很愿意,更何况住在这里心情愉快,还有美食美饮。
他千里迢迢去京城为何?还不就是为了寻得一个好苗子、一个好机遇,以及他最爱的美食?既然在这里就能实现,同时还能为尹大将军尽一份心,何乐而不为?
知若三姐弟很自然地上前行了晚辈礼,苏康也很自然地受了,还随口问了明泽兄弟两个问题。明泽流利自如地回答了,明辉的回答虽然有些嗑巴,也简单,但总算是中规中矩。
苏康暗自点头,刚才强伯说了,明泽好文,明辉好武,如果这一对兄弟能配合默契、并各自精于自己所长的话,以后倒是可以取长补短,实现“兄弟齐心,其力断金”。
知若见苏康泰然自若地受了他们三姐弟的礼,还不动声色地考校了明泽二人一番,就知道多半是有望留下这位鬼才了。像苏康这类人,常人在意的、顾忌的东西他们未必会放在眼里,他们经常有自己独特的判断标准和处世原则,能否与这些人走近,很多时候还是要看缘分和机遇。
三人坐定,苏康看向明泽,突然问道:“既已无望参加科考,读书何用?”
明泽面无波澜:“科考只是为了入仕,而读书可以明智,可以知理,可以博学,可以知道如何更好地堂堂正正做人,这些非所谓功名利禄能比。”
苏康暗暗在心里鼓掌叫好,面上却不显,更没有予以评价,而是直接转向明辉:“听说你喜欢练武,分时间来读书不是浪费了?”
明辉一愣,他开始就是这么认为的呢,不过大姐的话很有道理,他记得牢牢的,张口就来:“有勇无谋只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而他要为父亲翻案、为父亲母亲、还有姨娘报仇,要同大哥一起重振尹家,就要投军建功立业,怎能仅仅是个只会打架的武夫?大姐说了,读书可以帮他克服冲动,帮助他学习在关键时刻如何做出正确的判断。
苏康端起茶杯又开始慢慢细品,知若也不着急,还安抚地对两个弟弟微微笑了一下。明泽二人本来有些发怵,担心苏康不愿意留下教导他们,明辉甚至都想张口问了。他自己也就算了,可是大哥有读书的天分,既然大姐说这个苏康有本事,他当然希望苏康能留下,即使只愿意教大哥一个人也好啊。只要大哥有智谋,有大哥大姐看着他,他也出不了什么大错不是?父亲以前就总说“兄弟齐心,其力断金”。
见知若气定神闲地冲他们浅浅一笑,兄弟俩没来由地就平静下来,明辉更是暗苻:自己什么时候能有大姐那份气势和镇定就好了。
厅房里静默了大约三分钟,见苏康放下茶杯,知若才恭敬道:“先生有什么要求和条件尽管提,我们姐弟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做不到自然也不敢勉强先生。”
这话不卑不亢,不由让苏康深深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知若:“尹姑娘怎么就相信老夫能教好两位尹少爷呢?老夫自知除了好吃以外,并没有传出什么名声来,万一我只不过是碰巧会默下那本六国策论呢?。”有莫忘之前那一番话,他自然知道这位掌家的姑娘并不介意他的好吃之名。但人家请先生,总也要挑剔先生的才华和名声吧。尹家现在虽然没了势,又只剩下几个孩子,但只要有银子,请个好先生也不是多难的事。
知若笑道:“先生的‘吃’名盛传,却还能不声不响默出六国策论来,足见先生不简单,而且不好虚名。”她翻看了那本书,是一本相当高深的谋略方面的史论,可不是几篇简单的三字经、论语之类。呃,反正让她背下其中的几篇都困难,更别说整本了,那样的书没有吃透是没法强记下来的吧?
而且,托重生的福,她很清楚,苏康绝对不是古代书院中常见的老书虫、书呆子。相反,他是个胸有成竹的谋士,且行事活络、不拘常格,否则皇上也不会将太子交给他。前世的多年后,苏康不仅是太子的老师,还是东宫的谋臣。
苏康听了知若的回答,先是一顿,随即哈哈大笑,暗道这孩子倒是有趣,不过,仔细琢磨,倒是也不无道理。好吧,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姑娘很有化繁为简的能耐,说出的话听起来简单,却很经得起咀嚼推敲,可惜了,是个内院姑娘,否则他一定要收下这个学生。呃,不过那两个男孩,尤其明泽也不差就是了。
“虽然我只好吃,但是做我的学生却会很辛苦,”苏康看着明泽和明辉,“吃不了苦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不管你们能不能参加科考,要跟着我学习,就要能够达到我的标准。”
明泽大喜,一把拉着明辉齐齐跪下给苏康行了大礼:“学生拜见先生,学生不怕吃苦。”
“另外,”不等明泽二人起身,苏康又看向知若,刚刚的严肃范一转而成满脸的馋样“老夫反正孤身一人,银子什么的倒无所谓,只是……”
知若起身盈盈一拜:“先生既是明泽、明辉的恩师,就是我们姐弟几人的长辈,让先生过得舒心自在就是我们的责任。其它先不论,先生的最大爱好,我们做晚辈的自当尽力满足。巧的是小女子身边倒是有几人平日里就喜欢琢磨美食,先生是个美食家,有先生帮忙品尝和提些意见,她们求之不得。”
美食家?哈哈哈,苏康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美称”,太喜欢了!不过在其后的三四年中,他才发现在到尹家之前的几十年,他还真称不上什么美食家,因为太多的美食他别说没尝过,连听都没听说过。若是自己就那样写一本美食大全,还真是一点都不“全”了。每每想到此,他就庆幸自己当年鼻子灵,抢了莫忘荷包里的蛋糕。
苏康留下了,明泽兄弟俩要学文习武,日子越发忙碌起来。让知若非常满意和庆幸的是,苏康真的是一位思想前卫开通、懂得因材施教的老师,让明泽求知若渴、如鱼得水的同时,明辉也没有什么压力。
而强伯、齐伯二人的效率也很高,第一坛蒸馏提纯过的酒也问世了,能不能吸引半山老人还不知道,先让苏康馋虫拱动,直奔“酒鬼”之途。
第67章 梅花酒
苏康的酒量并不好,也有自知之明,虽然每日都要饮酒,但也只是在中、晚两餐小酌一杯、慢慢品味,实在馋了,就在晚餐时多加一杯,反正醉了去睡觉就是。
知若听闻后笑道:“人家苏先生本来就是大智者,难不成你们真以为他满脑子只有吃喝?”才不过大半月时间,明泽已经对苏康的才华五体投地,连明辉都盼着每七日一次的考核,因为他考的好的话,苏康就会给他们兄弟讲解一章《兵志》。
《兵志》是三百多年前六国时代最有名的大将军石硕的著作,也是这个时空目前为止唯一一本兵法方面的书籍,据说流传下来的并没有几本,不想就被莫忘从旧书堆里给淘出来一本。
如春讪讪道:“谁让他因为嘴馋被赶出书院?”若不是满脑子吃喝,又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但苏康老头在他们梅庄教导两位少爷还是很尽职就是了,莫不是这里的东西好吃,他怕被赶走所以才收敛了?也是,厨娘白婶的厨艺本来就好,大姑娘还每隔几日就给白婶一道新菜方子,虽然都不是什么名贵大菜,但胜在新奇、且味道好,比如前两日弄的那个什么“叫花鸡”,让苏康差点没有将鸡骨头都吞下去,还一个劲问姑娘“叫花鸡”的来历,比二少爷听兵法故事还认真。
知若摇了摇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传言很多时候是不可信的。”即使“眼见”,有时也还是个坑呢。
蒸馏提纯设备既已成功,知若让徐林将之前强伯从外面买回来的酒都经过蒸馏后再存回地窖。徐林是他们上次在人市买回来的管事中最年轻的一个,因主家犯事被连同发卖为官奴。徐林本有一个未婚妻,是原主母的贴身丫鬟,旧主家被抄家时不堪凌辱自尽了,所以本就是个孤儿的徐林至今仍然孑然一身。
巧的是,徐林在旧主家府上任二管家的时候曾替主母打理其嫁妆酒坊多年,对酒坊各项事宜和工序非常熟悉,甚至在品酒方面都颇有心得,于是齐伯、强伯二人在对他进行一番考察后,让他带着两个小厮负责酒窖这边的事务。
徐林也是个精细人,他知道知若准备拿这些酒做底酒再制作其它酒后,将每坛酒编了号,详细记录了品种、出品酒坊、购买时间、蒸馏时间等详细信息,以备日后作比较。同时,自己也带着那两个小厮开始试着酿酒。许是以前看得多了,培养了对酒十分敏感的嗅觉和味觉,经过几次试验,还真让他倒腾成功了,酿出来的酒甚至胜过好几种从外面买回来的。
知若让徐林挑了十五坛经过蒸馏后味道最好的酒送过来,亲自带着如春和如冬在观梅院地下室里泡制三种酒:山楂酒、苹果酒、和梅花酒。其中梅花酒最是复杂,制法和配方是知若在现代时同那个室友一起从古书上淘来的,传说是宋朝时御用梅花酒的秘方。当年在法国,知若曾依照配方泡制过多次梅花酒,做出来的酒色泽澄清透明,香飘十里,除了酒的醇香之外,更有清幽的梅花暗香,入口绵软甘甜,让人回味无穷。
其实这种御用梅花酒有两种制法,一种是用雪水酿制,度数低,后劲小,冷幽甘醇,沁人心脾,格外适合女子或者酒量不好的男人,用来养颜、养身都极好。
前几日下今年第一场大雪时,如冬就带着几个小丫鬟收集了不少梅花上的雪来,知若已经泡制了五小坛雪泡梅花酒,埋在观梅院后院那两棵梅花树下。
而现在用黄酒泡制的梅花酒度数高,酒味更醇厚,就是为半山老人那样的酒仙、酒鬼之类人准备的了。
如春二人眼见那么复杂的程序,她们家姑娘却不用看着秘方操作,反而娴熟自如,心下连连赞叹的同时也分外心疼。以前郡主总说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就喜欢看自家宝贝女儿无忧无虑、轻松自在。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也想着,姑娘有强势的娘家、疼爱她的婆婆和相公,又哪里需要费心操劳?可如今,姑娘不但要掌家,操心一大堆事,连酿酒这样的事都要亲力亲为了。
知若一心扑在酿酒上,一边做还一边回味着当年自己同室友一起掀开第一坛梅花酒时激动的心情和满屋的酒香,哪里会注意到如春二人眼里的怜惜和心疼?不过就算看到了她也只能无奈地一笑而过,前世的那个自己,根本就是被宠“傻”了好吧?母亲芊昕郡主认定自己这个“天之娇女”有天真单纯、无忧无虑的资本,却不知,娘家再强势,嫁妆再丰厚,也经不起无知和懦弱的折腾。
主仆三人从地下室出来,回去楼上书房,却见如秋正在门口问喜鹊话:“姑娘到底去哪里了?是出庄子了吗?”
知若冷声笑道:“怎么?如秋你找我有事吗?那几个小丫鬟怎样?知萱的白兔披风做好了吗?”
如秋猛然回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强自镇定:“姑……姑娘,三姑娘的披风马上就得了。喜莲她们心灵手巧,学得很快,奴婢想着,不用三个月,她们四人就能独立负责起针线房的事务,奴婢也可以回到姑娘身边侍候了。”这一批新进的丫鬟,除了时小雨更名为喜雨外,其他都是以花起名,比如针线房的喜莲、喜菊、喜桃、喜葵。而四人中十三岁的喜莲年纪最大,女红也最好。
知若点头:“她们得用就好,你可别藏私,要将绝活技巧都教给她们才好。你没事的话还是多看着点她们,多教教。”至于什么回到她身边,哼,她可从来没有承诺过。
“姑娘,”见知若转身准备进屋,如秋赶紧道,“丝线用得快,奴婢明日最好要进城一趟,有些颜色又快不够用了。还有,奴婢还想买一些绣稿来给喜莲她们四个,尤其是喜桃和喜葵多练习,正好多绣些丝帕和荷包之类备用。”富贵人家的针线房都会备着一些荷包之类的小东西,比如过年时主子打赏府内外奴仆,多是装在荷包里的。
第68章 探听
知若笑笑:“这些事你自己安排就好,其实你也可以把要买的东西和要求列出单子来给采购婆子,让她们带回来就是,不用自己跑一趟那么辛苦。”
如秋赶紧道:“不辛苦不辛苦,姑娘您也知道,奴婢对自己负责的事最是认真,一定要自己盯着才放心。”去绣庄采买是她同秋世子会面的最好机会,还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怎能放手?不仅现在不能放手,即使将针线房放手给喜莲四人后,她也得想法子将这差事继续抓在手中。
见知若轻蹙眉头又准备开口,如秋紧张地抢先道:“真的一点都不辛苦呢,更别说还隔几日就有补身的膳食,姑娘尽管放心吧”桂妈妈给三位姑娘做药膳调理身子,她和如春、如冬三人也跟着沾光。想到这她就得意,别看姑娘现在对她冷淡一些,还公开把她调去负责针线房,但对她的情分和依赖却是没有那么容易抹杀的,只是心里对秋家不忿,正好她那日闪神又被当场抓包,所以有些迁怒和赌气罢了。姑娘这性子她最清楚,偶尔犯倔,看着聪明了一些,也只不过是孩子气发作而已,根本没有什么主见。
果然,她略一坚持,知若就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挑选绣稿那些,采购上的人确实不擅长。你要进城,提早一两日报请齐伯安排就好。”
如冬自从得如春提醒后,对如秋很是反感,又怕自己掩饰不好,恨不得就不要相见。此刻见如秋还厚着脸皮在这表功、表忠心,差点没恶心到想吐,连忙找了个藉口要离开:“姑娘,奴婢去白婶那里将牛乳燕窝给您端来,听说齐伯让人买的奶牛昨晚就送来了呢,以后用牛乳可方便了。”
知若摆一摆手:“去吧”。她知道如冬的想法,牛乳燕窝自有小丫鬟送过来,她这会儿又不饿,哪里就急到要如冬特意跑过去取食了?
不想如秋也忙道:“奴婢也告退了,正好我要去齐伯那里,如冬我们一块走吧。”她有很多问题要问呢,现在姑娘那里冷淡,不敢轻易套话,如春又是个假正经的,只有如冬比较简单。只是前阵子如冬被调去三姑娘身边,似乎很忙,一直没机会抓到她单独聊聊。今日这么巧,她自然要想办法套些信息出来,明日也好在秋世子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如冬暗暗叫苦,她是不是很久没去烧香了,怎么就如此倒霉嘛?可是这会儿要改口不去就太明显了。“那快点吧,我就是怕姑娘饿着才要自己跑去拿的。”
看着两个“匆匆”离去的背影,知若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如秋的意图太明显了,不过她也太小看如冬了。如春还有些担心如冬应付不过来,知若轻声笑道:“不用担心,如冬单纯,但是不好欺,而且她既然已知道了,就会很警惕。”前世,如冬就曾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将季氏身边的婆子和大丫鬟忽悠得迷迷糊糊,一次在她们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将于大勇送出庆元侯府。另一次,七弯八绕的“胡言乱语”愣是将那些人绕晕了,绕来了她们主仆俩被拖欠两个月的月钱。这也是一种“兔子急了会咬人”吧?
此时的如冬当然不知道自家姑娘对她如此有信心,她正在心里“打小人”呢,脚下也走得飞快。如秋忍不住抱怨道:“啊呀如冬,你跑那么快做什么?谁还会把姑娘的燕窝偷走不成?”
如冬撇嘴:“怎么?如秋姐,就许你对自己负责的事认真,不许我尽责啊?姑娘从早饭到现在都还没有用点心呢,我可不想让姑娘饿着。”
如秋一噎,这死丫头怎么突然牙尖嘴利起来了?说得好像她希望姑娘饿着一样?呃,听这话里的酸意,是冲着她刚才回答姑娘的那几句话来的?好嘛,看来这如冬平日里简单没有心机的傻样也都是装的。如今替代了她的位置在姑娘身边做了一个月心腹,开始防着她,担心她重回姑娘身边吧?哼!
虽然心里忿忿,如秋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紧跟上如冬,堆起笑容:“怎么会呢?谁不知道我们如冬一向最是尽责,我也是怕你累着罢了。对了如冬,听说你们前几日去采雪给姑娘泡茶,姑娘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如冬嗤了一声:“我们姑娘又不是讲究不起,为什么不能讲究?那片梅林那么大,采雪容易呗,冲出来的茶都飘着幽幽梅花香,连我都喜欢呢。”
如秋一听又郁闷了,现在不在姑娘身边,沾的光都少了,倒是便宜了如冬这个死丫头。面上却只能“哦”了一声:“也是,只是我们姑娘以前不喜欢为了吃喝这样的事折腾,我开始还以为又是那个什么苏先生要喝雪泡的茶呢。你瞧瞧,那个老头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是两位少爷的先生嘛,吃的喝的比几位姑娘和少爷还讲究。对了对了,如冬你什么时候会做那个什么蛋糕的?以前也没见你做过啊,现在倒是天天做给那老头吃。”
如冬突然顿下脚步,一脸正色道:“如秋姐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到,否则人家还以为我们尹家的下人如此不知礼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苏先生是两位少爷的老师,主子们对他都要恭恭敬敬,哪里轮到我们做奴婢的说三道四了?至于做蛋糕,那是姑娘偶然从书上看到的手艺,让我琢磨出来的,以前姑娘又没有让我做,我自然就没做,有什么好奇怪的?”
如秋因为如冬毫无预警地突然停下,收不住脚差点摔倒,正窝火呢,又被一向在她之下的如冬给教训了一顿,一双粉拳握得几乎要发起抖来。呸,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什么狗屁先生?也不知从哪里捡回来一个贪吃老头就当作宝了,还不是因为现在没有人会愿意给罪臣之子当先生,怕遭牵连?
深呼吸了几次,如秋好不容易勉强压下心头怒火,却发现如冬的身影早已经在十尺开外,真是恨得咬咬牙,暗道有朝一日做了庆元侯府的半个主子,一定首先狠狠惩治这个死丫头,让她知道什么人是不能轻视的,是她永远越不过去的。
不过现在……,如秋咬了咬下唇,又快步跑了几步跟上如冬:“我们姐妹之间闲聊,哪里就要那么认真了?你今天跟姑娘去哪了?碰上什么人不成?火气这么大!我还想请你教我做蛋糕呢,弄得我都不敢开口了。”那个蛋糕她碰巧吃了一小块,味道美极了,可惜平日里只有主子和几个大管事能吃到。如果她学会了,不仅自己可以享受,再悄悄做一些带去给秋世子,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如冬斜睨了她一眼:“这是姑娘的方子,谁知道以后能不能卖钱,我怎么能随便教给别人?你想学得问姑娘。”
如秋再次一噎,气得几乎要转头就走,她们四个大丫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现在如春和如冬是越来越不给她面子了,就因为她被遣去当绣娘了吗?真是势力又眼皮子浅!
不是,更重要的是,她刚才想探听的是姑娘带着如春二人一早上去哪里,做什么了?问了喜鹊、喜莺,俩人也不知道,而她看三人回来时两手空空,姑娘的穿着也不像出门的模样,就猜测她们去地下室了,所以试图忽悠如冬一下,没想到如冬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如冬可不管她气不气,指着前面的路口道:“我去大厨房往这走,你找齐伯要走那条道,我赶时间就不跟你聊了哈,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说完抬脚就走,好像真担心牛乳燕窝被人端走似的。
如秋朝地下狠狠“呸”了一声,不行,不住在观梅院实在不方便,什么信息都探不到,更别说掌控住姑娘的想法,重新博取她的倚重了,还是要尽快回到姑娘身边才好。好在秋世子进不来梅庄,也不知道她已经被暂时贬为绣娘,搬出观梅院了,否则……,唉!
知若在书房里“编写”孙子兵法,如冬坐在外面边做针线活边守着。还没等到如冬取燕窝回来,就见喜莺匆匆上来:“如春姐姐,强伯带着一个客人在楼下厅房等候,说是有急事求见姑娘。”
带着客人?如春一愣,不过她知道强伯是非常谨慎之人,不会随便带个陌生人到观梅院求见姑娘。
喜莺犹豫地补充道:“是个女子,不过戴着帷帽,强伯也没有说是什么人。”她很难做啊,强伯是大管事,还是姑娘和大少爷非常信任的大管事,她有心要问清楚来客的身份,又不敢强问强伯。好在那客人是个女子,如春姐姐应该不会责骂怪罪她吧?
知若在房里问了出来:“什么事?你们进来回话吧。”
如春安抚地对喜莺笑笑,带着她进了书房:“姑娘,强伯带了一位女客求见,喜莺正在说那女客戴着帷帽,看不到相貌呢。”
知若疑惑地站起身,女客?进了观梅院还戴着帷帽?呃,为什么是强伯引来,而不是强婶或者桂妈妈带进来呢?
第69章 太难
突然,知若脑中一个名字闪过,于大勇?会是于大哥吗?前世,他就是扮作如冬的一个道婆亲戚混进了庆元侯府。
“走,我们下去,”知若强压下心里的一丝兴奋和期待,平静道,“强伯行事一向有分寸,应该是相识的人。”
如春取下衣架上挂着的白色狐毛大氅给知若披上,自小在知若身边服侍的她没有错过知若眼里一闪而过的激动,便知姑娘对强伯带来的那位女客心中有数了,自然不再多问什么。以前的大姑娘无忧无虑,或许有些……天真,显得不知事,但经过一系列糟心事之后,如今的姑娘越来越睿智、有主意了。
当知若看到强伯脸上强作镇定却依然侧漏的欢喜,再看到他身边那个似曾相识的、比一般女子显得高大的身影,笑道:“强伯,我们到议事房谈吧,那边更暖和些。”
“好,姑娘先请。“强伯自然赶紧点头,心下却有些惊讶,姑娘竟然问都没问,眼里也没有任何疑惑,这是太信任他了吗?还是,总不会猜到这突至的客人是谁吧?怎么可能?
议事房的门一关上,“女客”就取下帏帽,向知若行礼道:“见过大姑娘,属下是于大勇。”现在有好几路人在搜查他,无奈之下,他只能借助身材骨架和相貌都比一般男人秀气的优势男扮女装出行。好在于大勇从暗卫转到亲卫首领的时间很短,能认出他的人并不多。
知若点头:“于大哥辛苦了,我们姐弟正在等你呢。”如春去请明泽了,明辉还太小,知若准备过两三年才逐步让他参与一些事,现在还是先专注于学文习武、磨练性子为好。
于大勇的声音里依然有抑制不住的激动:“姑娘,你们姐弟几个都平安就好。姑娘,将军是被冤枉陷害的,将军从来只忠于皇上,不参与任何权位之争,又怎么会同废太子有什么关系?”
知若看着墙上挂着的父亲、母亲的画像,坚定地说道:“于大哥放心,终有一日,我们会为父亲申冤平反。陷害父亲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这话是对于大勇和强伯说,也是对父亲母亲在天之灵说,更是她心中的誓言。
那两幅画像是明泽画得的,神形兼具,让于大勇和强伯二人也不由地肃然起敬,于大勇对着画像深深三鞠躬:“将军,属下一定追随大姑娘和大少爷,为将军平反。”
此时,门外响起两短两长再一短的敲门声,这是事先约好的,显见如春和明泽来了。
明泽一进来,看着于大勇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人来:“于大哥你总算来了,你……你怎么……”他本来想问怎么这幅打扮的,可是一转念就明白了,于大勇是父亲的亲卫首领,想必陷害父亲的人也要追杀他吧?否则父亲也不会托梦给姐姐让她暗中寻找于大勇。
于大勇苦笑道:“至少有三四路人马在搜查我们,属下失礼了。”
强伯皱紧了眉头:“三四路人马?”榆钱伯说过大理寺在找于大勇那些亲卫、暗卫,最多再加上陷害将军的人吧?怎么会有三四路人马那么多?难道陷害谋算将军的不止一批人?
“是的,”于大勇点头,“至少三四路。李达本来也想同我一起过来见姑娘和少爷,我担心会有很多人盯着这儿,最终还是劝他先留在京郊,等我顺利回去后再作打算。”李达是尹昭的暗卫头领,知道这个名字的人不少,但见过其人的却没两个。更让某些人郁闷的是,“李达”这个名字只是个代号,从第一任暗卫头领到以后可能的最后一个,都叫李达。
因此,本以为此行凶险万分的于大勇最终还是拒绝李达与他同行,以免自己牵累李达暴露。万一自己丢了性命,至少还有李达可以带领弟兄们为将军报仇不是?
知若问道:“父亲原本是让你们伺机救泽儿四个的吧?”若不是留下这样的命令,这些忠心耿耿的亲卫、暗卫们在出事那日宁愿死也不会离开父亲吧?
于大勇点头:“将军在等一个人,说那个人没有消息来,他就不能说出事实真相,只怕要入天牢,甚至性命不保、罪及满门。万一真到最坏的情况,命我们不要管他,保存力量救走四位小主子,去西北边关,还说能救一个是一个,首先是大少爷。”
知若看着于大勇:“你们没想到的是,徐玉章那些青年将领会全力为父亲辩护,还救出明泽几个。既然明泽他们安全了,你们就打算冒死为父亲报仇了是吧?可是你们能确定仇家是谁吗?”前世,于大勇他们查了两三个月,直到几乎全军覆灭,只逃出他一人,也没有查出幕后真凶是谁。
于大勇颓丧道:“还没能追查出来,我和李达目前也只能怀疑与靖国公府有关。此次我出来,李达他们还在继续追查,不过因为搜查我们的人、还有陷阱太多,进展非常缓慢。”当榆钱伯告诉他将军托梦给大姑娘,榆钱伯派出的人才找到他时,他兴奋地满心希望将军能在托梦时告诉姑娘仇家是谁。
“靖国公府?”知若轻蹙眉头,不知为什么,她脑海里立刻出现何毅一脸关切父亲有什么交代的模样。何毅他们能够顺利救出明泽四人,不是说也有靖国公府的面子?这里面有什么关系吗?还是真的纯属巧合?
“是,”于大勇点头:“有两次,将军与靖国公会面,都遣开了我们。还有,太子上位后好几次向将军抛出橄榄枝,只是将军……”
“咳咳,”强伯有些尴尬地道,“太子的生母祁贵妃与郡主是一起长大的,还差点同郡主的哥哥齐将军定亲呢。自从太子被册封,祁妃升位为祁贵妃,确实好几次召郡主进宫叙旧。”他也是听强婶说的。可是,如果真是太子……,他们想为将军报仇就太难了,太子那就是将来的皇上啊!
第70章 反利用(四千字更)
知若一早就知道,能陷害父亲镇北大将军和母亲芊昕郡主的,来头一定不会小了,即使真是太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倒是,原来母亲和祁贵妃有这样的渊源,怎么她之前一点都没察觉?看来迷雾重重,要查的事不少啊!不过目前还得先保存力量、发展实力才行。
“于大哥,你们总共有多少人?”知若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们以后跟着我和明泽,会有多少人愿意?”
于大勇一扬眉:“姑娘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些人都是孤儿,基本上没有拖累。自从追随将军,我们早就把自己当作尹家的人,将军出事,我们都是准备豁出命去为将军报仇的。如今将军不在了,姑娘和大少爷就是我们的主子,哪有什么愿意不愿意之说。”
他没有说的是,之前他们不知道大姑娘被和离的事,又听说几个小的也会被送去尹家二房、或者庆元侯府,也就一心报仇了。
后来榆钱伯告诉他和李达小主子们的现状,并说梅庄因为大姑娘的嫁妆招人眼只怕不太平,他们就犹豫了,相比之下,肯定是保护小主子们更为重要,而且他和李达实在很想教训一下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的庆元侯府。
他们这些人心里正憋着一大口气呢,报仇很难,先替主子教训一下远离京城的无耻小人总不是难事。
基本上没有牵累?这句话让知若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了于大哥,我让榆钱伯找你们,是为了一件非常要紧的事。父亲托梦给我时说你们中有一人的媳妇和儿子被人挟持威胁,他会出卖你们,让你们被一网打尽,于大哥你们务必要小心防范。”
于大勇猛吸了一口气:“李达那边的二十三个暗卫中全部都是孤儿,且不可能有家室。我这边逃脱身的亲卫总共是十二人,有女人孩子的目前也只有一个,叫王品。”他来之前,李达还提醒过他让王品退出,或者让他将女人儿子送走,有牵挂负累的人不适合他们现在要做的事。
只是他很犹豫,他觉得王品不是个没种、背主的,而且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王品的女人儿子。王品在投军前同邻居家的女孩情投意合,激情之下还有了肌肤之亲。那女人却被无良哥嫂下了药,在夜里送走卖给了一个深山里的老头。几个月前,那女人带着同王品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找来,他才知道那女人被嫁出去时已经怀了他的骨肉。王品在战场上受过伤,当时郎中就说过他以后恐怕难有子嗣,如今从天上掉下一个六七岁的儿子,可不视若珍宝?
于大勇很清楚李达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但王品是同他一起历经生死过来的兄弟,对大将军忠心耿耿,他怎么好开口?
但是现在……现在大将军托梦给姑娘都这样说了,还能有假?于大勇急了:“姑娘,我回去就将王品清除出去,李达很谨慎,除了我,包括王品在内的其他亲卫至今也不认得李达和他手下的暗卫。”也就是说,不论王品现在已经叛变了没有,李达那边的二十三人还是安全的。
知若摇了摇头:“不好,既然他已经被人盯上了,你们不如反过来利用他,将计就计,正好甩掉那些一直在搜查你们的三四路人,让那些人都以为你们尽数化为灰烬了才好。于大哥,短期内我们恐怕都只能蛰伏了,可以暗查,可以积蓄力量,但不能闹出一点风吹草动,要让所有人都尽快忘记了父亲的事才好。”
不仅于大勇,明泽和强伯皆是眼睛一亮,恨不得大呼一声“好主意!”明泽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长姐,谁说姐姐无知了,那是大智若愚好不好!不到迫不得已,从不显山露水,他姐姐才是真正的大聪明大智慧。
只是,如果他能尽快接过姐姐的担子,他当然不希望姐姐再辛苦操心,父亲母亲一直希望姐姐妹妹们能无忧无虑地生活。父亲以前就总说,女儿要娇养。明泽暗自握紧了拳头,他要更加努力地学习谋略、练习暗器,要尽快成长为能替姐姐担起这个家的男人,才无愧于长子的身份。
于大勇更是如醍醐灌顶,可不是?就算将王品踢出去或者除掉,他们仍然会被人搜查追杀,甚至会被追得更紧。自己都东躲西藏,又如何保护小主子,如何为大将军和郡主报仇?
“大姑娘放心,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赶回京城去与李达商量,待事情平定下来,我们再过来投奔姑娘和大少爷。”也免得担心带上尾巴。
知若点头:“你们务必小心,慎之又慎,无论想做什么,首先都得保住大家的安全。”至于如何将计就计,她就不用操心了,于大勇二人若是连这点谋算和能力都没有,如何能成为父亲的亲卫头领和暗卫头领?
于大勇连声应了,他以前是暗卫,不是没有见过大姑娘,虽然不可能多了解,但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如今的大姑娘与从前大大不同了,整个人的气势看起来就完全不是一回事。更别说,一般的内院女子又哪里能想到反过来利用叛徒这样的谋略?
“对了大姑娘,”于大勇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榆钱伯和强伯都说了现在是大姑娘掌家,他觉得还是让大姑娘知道一下的好。“一个暗卫在跟踪尹晖时无意中发现了大将军的表妹,也就是之前给明国公世子做妾,后来被逐出国公府的柳芸,她现在成了尹晖的外室。大姑娘,我们还发现,尹晖似乎也被人逼着要找出大将军留下的什么东西。”自从尹晖、尹庆两个白眼狼宣布同尹诏断绝关系,于大勇、李达等人在谈起他们时就不再称二老爷、三老爷了,而是直呼其名。
“柳芸表姑?”一直沉默地听着的明泽惊讶了,“父亲不是让二……尹晖带了八百两银票给她了吗?还让尹晖劝她离开京城,找个没人认识的小镇生活,怎么……”当时在书房父亲交给尹晖那个荷包时,他正好也在。不过,后面尹晖如何同父亲回复的,他还真不知道。长辈的事,恰巧听到就听到了,但是不好主动去打听不是?
哦?那个确实极其貌美,且一直肖想父亲的柳芸?知若撇了撇嘴,怎么又做了尹晖的外室?当年若是她有意于尹晖,早就成了二房的姨娘,也不会进明国公府了。别说,明国公世子对她还真是好,明眼人一思量,就能想到他是在预见大厦将倾时故意将柳芸逐出府去的,实则为了保住她一条性命。毕竟,一个被驱逐出去的小妾而已,没有人会在意,如果是嫡妻、子女就用不了这一招了。
外室?呵呵,先放着吧,或许以后可以用来对付那对狠毒的二叔二婶也不一定。
知若想了想,道:“于大哥,你跟榆钱伯说一下,看看能不能找个人靠近柳芸,住到那附近,或者能到她身边都可以。不急,这事可以慢慢来,要做得自然,别露出破绽被尹晖察觉。”
于大勇似乎没想到知若有意盯着柳芸,愣了一下:“要不我们留一个暗卫在那边?”
知若摇头:“不用,你们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柳芸那边不算什么大事,让榆钱伯安排就好。”杀鸡焉用宰牛刀?培养一个好的亲卫可不容易,更别说暗卫了。柳芸那边盯个梢,买个婆子、丫鬟什么的就行,相信榆钱伯有数的。
于大勇没有再纠结此事,他也真没感觉有什么必要耗费人力精力盯着尹晖的一个外室,姑娘这么做可能有其它打算吧,不过也明显没把这当作多重要的事。很显然,姑娘胸有丘壑,心中对轻重缓急自有筹算,明晰的很。
“于大哥,尹晖那些人没有再到碧泉庄找麻烦吧?”知若问道。她离开京城后,尹晖、叶氏那些人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她将几个庄子、店铺、还有宅院卖掉的事,也不知会气成什么样?算计已久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叶氏能甘心才怪!
于大勇摇摇头:“没有听榆钱伯说起过,哦对了,你们姑姑章家三夫人倒是去了一趟碧泉庄颐指气使,说是要借碧泉庄设宴为她婆婆清明伯夫人做寿,被榆钱伯拒绝了。榆钱伯说碧泉庄是大姑娘您的嫁妆,而您大孝在身,所以碧泉庄不适合办寿宴,还说即使章家不避讳,她章尹氏不怕被人非议说是故意让她婆婆的寿辰撞白事,她一个做人姑姑的却也不能害大姑娘您背上不孝之名。呵呵,那日章尹氏还特意带了章家的几个妇人跑去碧泉庄商议什么场子布置,结果被榆钱伯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章家那几个妇人也是一脸黑紫,落荒而逃,哈哈。”那日他和李达躲在暗处,憋笑差点憋到岔气,那榆钱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却真正是气死人不偿命的主。
明泽也冷哼了一声:“章家老夫人做寿,竟然想办在我姐姐的嫁妆庄子上,他们也真好意思!我们那位所谓姑姑不会是看我们姐弟好欺,想不声不响地霸占了我姐的庄子吧?”趁着他们不在京城,擅自做主,然后在寿宴上胡说八道自说自话,接着再使什么无耻招数逼迫他姐,将事情坐实……
可惜啊,榆钱伯那些人可不是一般的奴才下人,更不好欺。除非姐姐自己将地契交给他人,让榆钱伯他们没有了立场,无可奈何,否则,无论是章尹氏,还是尹晖、尹庆那两房人,想觊觎碧泉庄都是自讨没趣。
此时,被明泽暗骂的尹心柔正在尹府眼泪滴答呢。以前因为大哥大嫂的身份地位,她在婆家清明伯府是相当受重视的。自从大哥尹诏夫妇出事身亡,公公婆婆不再将她放在眼里,妯娌看她的眼神也尽是轻蔑了,哪里还有以前想通过她攀附大嫂获取好处时的友好和亲昵?
章家的清明伯爵位只有一代,不能承袭,章家又是从东北新迁进京城不到二十年的,毫无根基,无论是权势、财力,还是关系网络,在京城真的都完全排不上位置。好在章家人会读书,清明伯的三个儿子都是进士出身,皆在朝为官,只是官都不大就是了。
所以之前,镇北大将军府可以说是章家最有价值的亲家,章老夫人更希望亲上加亲,能让章灵儿成为镇北大将军府的大少奶奶,帮衬章家,哪里能不最“宠爱”三房?捧着尹心柔和章灵儿?
结果尹家长房倒了,至于二房三房,连清明伯府的人都瞧不上。没有了尹诏和芊昕郡主,他们那两房算什么?何况连起码的手足情意都没有,竟然迫不及待地就宣称脱离关系,着实让人不齿!谁不知道那两房一直是依附于长房的?人人都怕死,但这样的做法也太过……让人心寒。尤其是那些重视家族正统教育、兄友弟恭观念的大世家,现在几乎都将尹家二房、三房当作教育子弟的反面教材了。
娘家没有了镇北大将军和芊昕郡主的光环,又有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地质疑品性的两位同胞兄长,不论是在婆家,还是在交际圈中,尹心柔的人气、地位都一落千丈,哪里能不急着想补救?
谁不知道碧泉庄是个吉祥地,现在尹知若正好远在洛城,她这个姑姑的又没有与他们断绝关系,也算是碧泉庄的半个主子了,借庄子来给婆婆办个寿辰还不是件小事?却可以讨好婆婆,在亲友和妯娌面前找回面子。浦一提出,倒真是让婆婆对她恢复了笑脸。却不曾想,当她带着妯娌和两位姑奶奶去碧泉庄看场地时,却结结实实被那榆钱庄头下了面子。那个死庄头的话字字诛心啊,现在婆婆看到她就是一脸黑,三天两头的就找她岔子。
这也就算了,更糟糕的是,那么巧,那日景王府和铁府的采办婆子正好去碧泉庄找榆钱伯谈年货野物供应的事,给撞上了,竟然将话传了出来……
这叫什么事啊?可是景王府不是她能得罪的呢!
急怒交加的她回到娘家哭诉,哪知尹府正鸡飞狗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