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不得安宁(二更)
准新郎官潘家锦这几日心情好到爆,可惜不能表现出来,面上不但不能太过欢喜,还得装出一副愧疚的神情。对谁愧疚?当然是准新娘西娅公主……还有救了西娅却被他坏了闺誉的尹府嫡长女尹知晴,呃,不,现在已经由太子殿下调解,成了他潘家锦的准贵妾了。
只待西娅公主进门三日后,尹知晴也将乘四抬粉轿嫁进英国公府,这还是因为这桩亲事是由太子牵线的,且尹知晴救了西娅公主,才有比较高的进门规格。否则,如果潘家锦只是纳个一般的良妾,不过就是一顶素色小轿的待遇罢了。
尹知晴怎么就恰好救了西娅公主呢,这还得从西娅公主抵京第二日发生的事说起。
那日,西娅公主应灵宛公主之约微服去京城香火最旺的灵邑寺上香,灵邑寺之所以香客最多、香火最旺,除了签灵验之外,寺内寺外风景极美也是一个原因。
烧完香、抽了签后,两位公主的随从丫鬟们遵从灵宛公主的指示在距离放生池不远的一处亭子里张罗带来的点心、茶水。灵宛公主则带着丫鬟买来的鱼和乌龟跑去放生,还一定要跑到人少的那一边去。
感觉累了的西娅公主拒绝了灵宛公主的邀请,说她就留在这边看灵宛玩。
不料,当西娅公主正靠在放生池塘边上的栏杆末端看一位紫衣姑娘放生一只乌龟的时候,竹栏杆不知怎么突然松了,让西娅惊吓之下失去重心,加上脚下的泥地又湿滑,她根本使不上劲,整个人就向前扑去。
那位放生乌龟的姑娘正是尹知晴,眼见有人就要掉进池塘,尹知晴赶紧跑过来伸手拉人。
西娅会武,借着尹知晴拉她的力缓了一口气,脚上轻点,飞了起来,却不料,这个时候尹知晴的脚下也打滑了,侧身跌入池塘……
巧的是,今日靖国公世子、潘家锦等几位世家公子也过来灵邑寺游玩,玩到这边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听见灵宛吓得大叫:“西娅,西娅,你没事吧?”
“那姑娘落水了,赶紧救人!”几位公子不约而同全都看向潘家锦,人家姑娘救的可是他的未婚妻,他不救人谁救人?这时候的水还很冷好吧?
他们不知道的是,潘家锦看到那个在池塘边哭喊着“姑娘、姑娘”的丫鬟正是尹知晴身边的书香,早就准备好跳进池塘中救人了,笑话,太子早已答应为他和尹知晴牵线,也就是说,尹知晴也算是他的女人了,怎么能让别的男人将她从水里抱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潘家锦已经脱下身上的披风跃身跳进池塘救出了尹知晴,并且飞快地接过书香递过来的他的披风密实地裹住了知晴,对书香道:“你们的马车在哪里?有没有备用衣裳赶紧给你们姑娘换上,不然要生病的。”大家闺秀出门一般都会带一两套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
之后的事不用说大家也能猜到了,尹知晴勇救西娅公主自己却落进池塘、却被西娅公主的未婚夫潘家锦从水里救起的事不到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然后,太子殿下感慨万分,同时也是为尹良娣的娘家族妹做主,牵线了这桩亲事,让尹知晴嫁给潘家锦为贵妾,虽不能八抬大轿大红衣妆,至少也要四抬粉轿不是?
事情总算是以皆大欢喜收尾,潘家锦娇妻美妾左拥右抱,西娅被赞感恩大度,尹知晴保全了闺誉不用落发出家,连成全这桩好事的太子也被人赞贤明。
潘家锦高兴,潘大夫人宋氏并不高兴啊,英国公爷也不高兴。只不过他们不高兴的原因完全不同而已。
国公爷并不反对潘家锦纳妾,但西娅公主毕竟是藏域国公主,在人家刚进门三天就纳妾实在不是很好不是?可是尹知晴救了西娅,太子为她做主,孙子也想给她长脸,连西娅公主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他做祖父的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了。
宋氏的不高兴就完全针对尹知晴了,她正想法子帮儿子纳尹知若为妾呢,这尹知晴突然插了一脚算什么?堂姐妹争一夫?虽说即使姐妹共争一夫坏的也是尹知若、尹知晴的名声,但对潘家锦的名誉也有很大亏损呢。
在宋氏的烦恼和犹豫中,潘家锦同西娅公主的大婚如期举行了。
只是,潘家锦今年注定被烂桃花砸头,连大婚都不得安宁,这边礼部专门派来的司仪才大声高喊“礼成,送入洞房”,那边一个缩头缩脑的小厮被人抓住了:“你是谁?贼头贼脑的做什么?”“啊呀呀,这掉出来的是什么?肚兜?”“这小子一直往里头钻,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趁乱进洞房偷什么?”“咦,这肚兜里还包着一张纸,呃,一首诗呢,落款宋明锦,谁呀?”……
正准备往里走的潘家锦和正赶过来看怎么回事的宋氏脚下俱是一顿,坐在上位的英国公爷和正招呼同僚的潘大老爷则同时皱紧了眉头,那模样仿佛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宋明锦,那不是宋氏嫡亲侄女、曾经在英国公府住过一年的宋家大房嫡次女吗?呃,那时候宋氏话里话外总是很暧昧地意指宋明锦同铭世子两小无猜,若不是皇后娘娘及时放出话来说铭世子的婚事只能由她做主,警告任何人不得乱传谣言坏了铭世子的名声,不少人都要误会宋明锦是英国公府内定的世子夫人人选了。
那么,宋明锦的肚兜和八字今日怎么会出现在潘家锦的婚礼上?铭世子也不在啊,人早就出京游历去了不是?
宋氏冲了过来,看清了小厮的脸,怒吼道:“三元,怎么回事,哪来的东西?”
三元?潘家锦的贴身小厮,怎么回事?很多人都知道,铭世子只知吃喝玩乐,给随身侍候的小厮都取名二筒、四条,而大少爷潘家锦自小勤学,看小厮的名字三元就知道其抱负了,可惜运气不好,没有文曲星入命。
第354章 藏头诗(一更)
英国公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宋氏,让三元过来,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锦小子你也先留一步,等三元话说清楚了再走,颖儿你们几个先送你大嫂进去休息。”
既然大堂里这么多人都听见看见了,遮遮掩掩反而更糟糕。最重要的是,英国公不相信潘家锦会同那宋明金有什么龌龊。这个大孙子有野心、会算计,他本来就瞧不上那个外家,又怎么可能看上宋明金那么一个刁蛮做作、自以为是的女子?
潘家锦确实火大了,宋明金的什么肚兜、情诗怎么会在他的小厮身上?没有人会相信宋明金看上了三元,只会琢磨他潘家锦同宋明金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
因此,三元刚被两个人连推带搡地带过来,潘家锦就怒问道:“三元,怎么回事?快说!一五一十地说个清楚明白,否则我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你!”他现在情势正大好一片,哪里能被宋明金和宋家给沾上,徒惹一身晦气?
三元也是懵了,那个人突然莫名其妙地向他发难,然后就是大家七嘴八舌的责问,他自己都没搞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好吧?
“我……奴才……也不知道啊,”三元被潘家锦一吼,头脑清明了些,也知道这时候还是赶紧把事情说明白了才好,“刚刚有人找到奴才,说是从槟州来的,受宋家的托带要紧的东西,呃,就是这个小包袱给爷您,还说事情紧急,奴才正想着是溜进去找您,还是先给夫人看看,没想到就……就……”被人逮住了,连包袱都被扯散了。
“要紧的东西?呵呵,”一位夫人撇了撇嘴笑道,“当然重要了,一个闺阁女子的肚兜和亲笔情诗欸,能不重要吗?”
“可不是?”周围又有三五位夫人用帕子遮挡着嘴笑得暧昧,“这一妻一贵妾都紧接着进门了,事情能不紧急吗?”她们是真心看不上宋氏以及潘家大房,若非丈夫要求她们来做做面子,谁愿意来看宋氏小人得志一样的嘴脸?不过是娶了个番邦公主而已,真有本事娶一位大郢公主当儿媳啊。????看·?
“污蔑,究竟是谁要陷害我们英国公府?”宋氏扯虎皮当大旗,“三元,那个人呢?你记不记得他长什么样?我们报官,让大理寺好好查一查是谁要陷害皇后娘娘的亲侄儿。”
“长……长……”三元努力回想着,“对了,他说他姓张叫张茆,槟州人,经常帮夫人您捎东西的。”
“张茆,怎么会?”宋氏一愣,小声嘀咕道。
可惜,架不住旁边的人耳尖:“哟,真是潘大夫人认识的人呢,那还送不送大理寺?可别一送送出更多事才好。”一个庶房而已,还是皇后娘娘看不上的庶房,人家要陷害英国公府、要针对娘娘,也要对着铭世子去好吧?
经常帮宋氏带东西的人肯定是非常熟悉的人,人家不知道英国公府的背景,不知道今天的新娘是臧域国公主?吃了雄心豹子胆弄些假的东西来诬陷潘家锦?躲都没地方躲好吧?所以,什么诬陷?潘家锦同表妹宋明金勾搭上十有**是真的了。
不少人感慨了,好在铭世子有皇后娘娘罩着,当年没有被宋家算计去了姻缘,否则肯定要被戴绿帽子的。
英国公和潘大老爷看到宋氏变脸的时候心就咯噔了一下,这么些年了,他们都知道宋氏经常往娘家捎东西,看样子这个张茆是果真存在的了。
·看着站在那目瞪口呆、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的宋大老爷夫妇俩气不打一处来。
宋大老爷夫妻可不是反应不过来?他们正可劲地巴着今日来参加婚宴的达官贵人呢,怎么突然就听到闺女金儿的名字?还什么肚兜、情诗的。
祖父和父亲想到的,潘家锦自然也想到了,他暗恨:母亲这是找的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竟敢明目张胆地坑到他的身上来了?人家既然敢这样做,只怕造就准备好了“真凭实据”。
果然,有个声音道:“真的假的?还是验证一下好,别是从哪儿随便弄个肚兜、弄首诗的就来诬陷人家潘大公子。”
“假的,当然是假的,”总算反应过来的宋大老爷高声吼道,“我们家女孩都是最守规矩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认识什么张茆黄茆?更不会随便把自己的物品交给别人。”
宋大夫人也过来了:“可不是?让我看看都是什么肮脏东西,竟然想冒充我儿的……”
一眼扫过那张纸,宋大夫人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没有声音了。怎么可能?这是怎么一回事?那纸上的字迹确确实实是明金的呢。再生硬地扭头去看被一双手撑开的那个橙黄色肚兜,绣着一对并蒂莲,而那绣线收尾的方式、还有收尾处那个“金”字,也确实是明金的习惯。
本能地就要伸手抢那两样东西,而有人比她更快。
宋氏也是熟悉宋明金字迹的,再看宋大夫人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夺过那张纸就要撕了。不能不撕啊,不仅仅是字迹,那纸上的诗她也太熟悉了,每句诗的第一个字连起来就是“心仪咏文”,咏文正是潘家锦的字。
不是宋氏对诗文多么擅长,一眼就看出精妙之处,而是,这首诗根本就是她花重金请人写出来的。只是,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明明她藏得很隐秘,连老爷和锦儿都不知道。这是她为了逼迫尹知若给潘家锦做妾的密招,只等着从尹知晴或者庆元侯府那里弄到尹知若的笔迹,最好再加上尹知若的一件私密之物……
却没想到,字迹和私物都同这首诗一起出现了,却不是她想要的。
“啊呀,不是真的吧?要不怎么就急着毁尸灭迹了。”一向跟宋氏不对付的徐大元帅夫人用周边人都能听到的声量同旁边的朋友“咬耳朵”。
“就是,”霍家大奶奶也撇了撇嘴,“如果不是,谁愿意为了那东西脏了手。”就宋明金那样的货色,宋氏还想着栽给铭世子,呸!铭世子是她们霍家老太爷的亲外孙,她相公的亲表弟,再纨绔也从没干过男盗女娼的龌鹾事,也不是宋家那样府第出来的姑娘可以配上的。
“住手!”英国公吼道,这个儿媳妇真是越来越蠢了,没看大家脸上都写满“此地无银三百两”几个字吗?就算真是宋明金那个小贱人写的又如何?谁能证明一定同锦小子有关?
潘如烨与他爹真是同步,几步跑过去将已经撕成两半的纸抢了过来:“你干什么?事情没有查明,怎么能撕了?人家还以为真的与锦儿有关呢,府里又不止锦儿一位少爷同你那侄女一块长大。”
霍大奶奶等人的脸立马黑了,这是明晃晃的祸水东引吗?
“咳咳,”一位白胡子老头伸出手:“家荣,拿过来给老夫看看。”这是张大学士,英国公嘴里的老伙计,对英国公府各人都很熟悉。
“不,不行,有什么好看的?”宋氏慌了,伸手又要抢,张大学士是什么人,看这么简单一首诗还不容易?还能看不出端倪?
潘如烨火大了,一掌打开宋氏的手,将纸张递给张大学士。这娘们今天是怎么了?关键时刻犯蠢了?
张大学士接过纸张拼在一起,轻声念出:“心台照耀百千灯,仪容白皙上仙郎,咏碎孤云任所之,文君因赠白头吟。呃,这姑娘的才情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除了潘、宋两家人,其他满堂人等期待地等着大学士的下文,文笔是不错,可是一个姑娘家如此**裸地向男人表白,这就是最守规矩的宋家姑娘的教养?大家很想听听老大学士的评价呢。
“只是,”张大学士看了英国公一眼,“这是一首藏头诗,四句诗的首字连起来就是心仪咏文”。他只是不想任由潘如烨向人不在此的潘家铭泼脏水,免得皇后娘娘对老友再生不满,所以才想从这张纸上看出什么端倪,让铭世子置身事外。却没想到,这首诗的端倪也太大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
“心仪咏文?天啦!”潘家的一个族人忍不住惊呼出口,“咏文不是家锦的字吗?”
那一刻,整个大堂静得只剩下呼吸声,众人的眼里满是鄙视,这宋家姑娘还真是……大胆直接啊!话说回来了,若不是两情相悦,人家姑娘不至于如此痴情吧?都唱白头吟了。
连宋二老爷都顶了顶宋大老爷的肩:“大哥,金丫头这是什么时候同锦小子好上的,早说出来我们也能替她做主,现在这样能做个妾都不错了。”上面还有一妻一贵妾,一个是皇上赐婚,一个是太子牵线,只怕明金进了国公府日子也不好过。
最重要的是,潘家锦那小子好像不太愿意承认呢。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潘家锦几乎要张口大骂了,这明显就是有人陷害好吧?别说他正眼都没看过那宋明金一眼,就那贱人也不可能有如此文采不是?写诗?还藏头诗?
第355章 卓玛(二更)
红彤彤、喜洋洋的新房里,西娅公主也是怒极,她的大喜日子就这么被一个什么肚兜捣乱了?
倒不是说她有多伤心难过,他们臧域国的男人但凡有点钱有点地位的,哪个没有几个女人?何况本就推崇三妻四妾的大郢男人?
出嫁前父王母后就同她说了,有多少个女人都没有关系,大郢贵族重视嫡出,只要她是大妇就可。不是说大郢媳妇不好做吗?什么孝敬公婆、侍候用饭、侍候生病之类的,到时候她只要布置给那些妾室就可以了。谁让她是大妇,还是和亲公主呢?只要臧域国还是她父兄的,她在大郢就不会受到轻视,潘家锦就不敢对她不好。
何况她自己最重视、最痴迷的永远还是武功,从决定和亲嫁进英国公府那日起,她最大的目标就是得到皇后娘娘手上那株紫芝,然后练习玉女神功。其他么,只要潘家锦能确保她的锦衣玉食、确保她在后院女人中绝对的权威地位即可。实在不行,大不了她将潘家锦和将来的子女打包带回臧域国就是。
卓玛说了,潘家锦不是嫡子嫡孙,承袭不了英国公府爵位,无论皇家还是潘家都不会在意他留不留在大郢,比那个泼猴潘家铭要自由多了,这也是她当初选择潘家锦的原因之一。
可是,即使有了以上种种理由和心理准备,西娅还是很生气,那个女人爱送肚兜爱写诗什么时候不能送不能写,偏偏要在今天她大婚的时候?是想当众嘲弄她不会刺绣不会写诗吗?哼,她们臧域国女子才没有兴趣学那些不能吃喝不实用的矫情东西。
若是让此刻英国公府大堂里的那些人知道西娅的想法,只怕全都要吐血了:姑娘,你愤怒是对的,可这怒点太不正常了吧?要不怎么说番邦的人不知礼教呢?那肚兜和情诗是可以随便送的吗
别说,在臧域,女子若喜欢上一个男子,送自己的私物表白还真是很正常,他们可没有私相授受这一说。
看着扯掉喜帕、一脸气呼呼的西娅,卓玛很是心疼,夹杂着一丝内疚。她自己是如愿回京、如愿潜入英国公府了,一步步按照自己的计划进展,可是这样利用西娅到底对不对呢?
西娅虽然脾气娇纵霸道,却是个性子简单、没有什么心机的女孩子,实在不适合做大郢、尤其大郢贵族人家的媳妇,若是没有她指点,只怕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
开弓没有回头箭,卓玛暗叹了一口气,就算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只她以后多盯着些、多教些,不要让西娅再吃哑巴亏就好。
比如那个尹知晴的事,那日也是她正好病了没有跟去,否则一定能发现端倪阻止事端的发生。明显的算计啊,就不知是潘家锦尹知晴设的局还是太子设的?
西娅回过神,正好看见卓玛一脸的心疼和悔恨,笑道:“卓玛,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嫁到大郢来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要总是往自己身上揽。再说了,不就是多两个妾吗?有什么?我们都知道潘家锦院子里本来就有一个姨娘,一个也是妾,多几个也是妾,对我没什么不一样,你就不要再在那懊悔了。”
卓玛知道西娅误会了,也没有解释什么,只道:“懊悔也没有用,卓玛只希望公主能多加防备,人心复杂,尤其名门世家中的各种关系、各种算计更加复杂。公主您最是聪慧,卓玛相信你只要用点心,在大郢能够过得比在藏域国更好,也更有条件和心情修习那个玉女神功,将来还能传给小小姐不是?”无论如何,大郢的气候条件、各种资源、吃穿用度都要比藏域国好过百倍千倍。
西娅笑道:“好好好,我用心学就是。再说了,有你在我身边,我也不怕被那些人算计了去不是?对了卓玛,你这伤口还疼吗?你也真是的,京城是什么地方、英国公府又是什么地方,你那些仇家就算发现了你,还敢打杀到英国公府不成?你就这么巴巴地弄伤了自己。”
卓玛同她唇下都有一颗痣,只是她的痣小些,红色的,而卓玛的是黑痣,且大了许多。她很喜欢这一个巧合,觉得是缘分。
可惜,此次来京城前,卓玛让人点掉了那颗痣,因为痣太大,没点好,弄到最后,痣倒是彻底不见了,可是多出了一道伤痕,巫医说很可能会留下疤。卓玛虽然已年长,但还是很好看,脸上多了那么一条疤痕真可惜。
卓玛摆了摆手:“不疼了,这么点伤口能疼多久?公主不用担心。我夫家那仇家都是土匪一般不要命的,虽然我们住在英国公府,他们不足为惧,但是我不想因为这些给公主您增添麻烦。卓玛年纪大了,这一道两道疤痕还真不在乎。”
主仆俩正相互安慰呢,外面传来丫鬟招呼潘家锦的声音,卓玛赶紧帮西娅盖好喜帕,又整了整衣裙。
潘家锦一边走进来,一边不断调整着脸上的表情。大婚之日发生如此糟心的事,他也不知道以刁蛮傲娇著称的西娅公主会闹成什么样。可是祖父说了,他们理亏在先,不管西娅怎么闹他都得受着,不要闹出更大的笑话。
好在西娅是番邦公主,不喜大郢婚礼那些繁琐的程序,所以简化了许多,并将大郢、藏域国成亲礼仪中和了一下,都集中在拜堂礼上了,这会儿洞房里没有其他人,他装怂也没人会笑话。
“大爷,”卓玛带着四个陪嫁大丫鬟迎上前给潘家锦行礼,然后体贴地带上门退出去了。
潘家锦心情顿时好了一些,西娅有个大郢的管事嬷嬷就是好啊,瞧这礼节多周正,连那四个藏域国丫鬟都做得有模有样的。
这样的卓玛也会教西娅一些三从四德、以夫为尊的观念吧?
第356章 接二连三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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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府大爷潘家锦大婚当日,京城两大赌坊都设了一台特殊的赌局,赌西娅公主会不会大闹英国公府,甚至搬到皇上赐的公主府去。
不想,一向被认为娇蛮无礼的西娅公主这次却没有闹出任何动静,人家第二日还欢欢喜喜地携夫进宫谢恩去了。
皇上皇后怎么样也都要给臧域国太子面子,没有提及闹得沸沸扬扬的肚兜风波,只说了几句以后好生过日子,为潘家大房开枝散叶、作为象征两邦友好的楷模等场面上的话。皇后还赐了一套金镶玉的头面作为见面礼,无论她多么不喜欢潘家二房,只要没有公开宣布与二房断绝关系,潘家锦就是她的亲侄儿,面上的各种礼该给还是要给。
宫里的气氛一片祥和,英国公府倒是闹腾得不可开交。
昨日客人一走,宋氏就亲自去查了她藏起的那张藏头诗,用一本半旧的女戒夹着的纸还整整齐齐地码在那,翻看看也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是那个落榜举人出卖了她?不可能,是宋妈妈乔装去买诗的,只给了四个字要藏头诗,要求露骨直白一点的表白,其它什么都没有说。而且那个举人当日就拿了所得银子租马车返乡了,宋妈妈派的人亲眼看见哪马车出了城。
宋氏拿着那张纸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突破丫鬟阻碍冲进来的宋家两位夫人给夺去了。
宋大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姑奶奶,真的是你?你怎么能这样害明金,她是你的嫡亲侄女啊。”问题是,之前皇后断了明金做世子夫人的可能,她就一心想让潘家锦娶明金,可惜姑奶奶就是不松口,一会儿说国公爷不会同意,一会儿说娶嫡妻要潘家锦自己喜欢,总之就是种种不愿意。
既然不愿意,出此下招又是为何?这件丑事不但会害死明金,对潘家锦同样有弊无利。
宋二夫人“啧啧”了一声:“我说了她有鬼你还不信,看看,看看,这简直是要把宋家姑娘们都打入地狱啊,姑奶奶你到底图什么?”虽然这次出事的是大房的宋明金,但同为宋家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有两个女儿要议亲呢。
宋氏被两位嫂子的突然袭击震得完全懵了,头脑一片空白:“不是……这不是……”
宋大夫人火冒三丈,一巴掌往宋氏的脸上摔了过去:“证据就在这里,你还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不是,那这是什么?”
宋氏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人也瞬间清醒了,指着宋大夫人的鼻子骂道:“这首诗我是为别人准备的,锦儿纳妾也要纳对他有助力的女子,宋明金有什么?我们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花这么大力气算计她?
我还要问呢,宋明金一个姑娘家的肚兜和笔迹是怎么到人家手上去的?总不能说也是我去偷的吧?还有那个张茆,不是二嫂你介绍给我的吗?不是你说他是你弟弟的朋友,知根知底很可靠吗?可靠个屁?你要去问问他受了谁的指使,怎么弄到这首诗的,又是从哪里拿到宋明金的肚兜和字迹?”
宋家两位夫人俱是被问住了,也是,宋氏一直就不喜欢明金接近潘家锦,英国公爷更是厌恶了宋家,可是弄出这么一场后,只要宋氏还不想同娘家断了往来,就得想法子让潘家锦纳了明金,这真的会是宋氏愿意看到的结果吗?
换种情况,如果这位姑奶奶算计的是将明金推给潘家铭,她们肯定是会相信的,可是……
“不管怎么样,”宋大夫人开口了,“若不是你找人弄出这首什么不要脸的诗,人家怎么算计到我们?我告诉你宋美芬,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赶紧让家锦娶我们明金进门。我的要求也不高,聘礼、进门规格都不能比那尹知晴差。”
宋氏冷嗤到:“还要求不高?宋明金拿什么同人尹知晴比?尹知晴她爹现在可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她的这桩亲事也是太子牵线,人家还救了西娅公主,由西娅公主点头做贵妾的,你们宋明金算什么?想同尹知晴平起平坐,你们不怕太子拿宋家开刀吗?”
她心里也清楚,经此一闹,不管查不查得出主使之人,宋明金都一定是要纳进门的,否则就是逼宋明金去死,还让宋家所有出嫁、未出嫁的姑娘跟着被人非议。可是,儿子或许还能够看在她的份上纳明金进门,不过就是后院多一个女人而已,不喜欢少宠些就是。
国公爷那边才是硬骨头啊,若是可以,她相信国公爷都恨不得让大老爷休了她,又怎么肯再让宋家的女儿进门,还是爆出这样的丑闻后?昨天婚礼上这么一闹,英国公直骂国公府从来没有如此丢脸过。
宋大夫人的脸憋得红过猴子屁股,但也知道宋氏说的对,她总不能因为一个明金连累丈夫和儿子被太子厌恶。
“好了好了,先进门再说,”宋二夫人赶紧道,“姑奶奶是金姐儿的亲姑母,还能亏待了她不成?”虽然宋家女儿的名声这次肯定都要受到影响,但是两情相悦、私相授受总好过宋明金一个人折腾不是?不管是宋明金去死还是出家,对宋家女儿名声的伤害都是最坏、最长远的。
就这样,姑嫂三人在相互指责过错后又无奈地坐在一起商量对策,各人心里都有一份怨对,但毕竟有着共同的利益不是?她们心里也都清楚宋家如今的境遇和英国公府对宋家的不待见,包括潘家锦兄弟姐妹几个,只是不甘承认罢了。
外人不知道宋氏是如何说服潘家锦和潘如烨,潘如烨又是如何同英国公谈的,总之,最后传出的结果就是,三个月后,潘家锦将再纳一妾,即他的表妹宋明金。一时之间,潘家锦娶妻纳妾的美事成了京城八卦榜的热门话题。
看热闹的人才不管什么名声不名声,尤其那些最喜欢往脂粉堆里钻的男子纷纷羡慕起潘家锦来,瞧瞧,人家不费吹灰之力,三个月时间就搞定一妻俩妾,府里还有一个丫鬟抬起来的美妾呢,真是桃花运十足,美得不要不要的。
潘家锦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究竟是谁在陷害他?那个张茆是很容易就被找到了,奇怪的是人家近一个月根本都没来过京城,也不在槟州,正在老家祭祖呢,证人多得很。而且张茆被带到的时候,三元再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得不实话实说:“这人不是张茆,呃,不是给我包裹的那个张茆。那人更高一些、更廋。”很明显,他们被人耍了。
潘家锦不是没怀疑过潘家铭,可是,一来,人潘家铭早就出门游历去了,宋氏寻人作诗的时候,潘家铭已经不在京城;
二来,若是宋明金在京城,潘家铭狐朋狗友多,或许还能弄到她的肚兜和字迹,可是在槟州,至少目前,潘家铭的手还没有那么长。宋家虽然没落了许多,底子还在,后院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的;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这件事对潘家铭一点好处都没有。虽然现在潘家铭有些脱离了大房的掌控,不再那么容易被他们利用,但不得不说,潘家铭对大房还挺有感情,否则也不会为他去向皇后娘娘争取云涛院不是?
潘家铭虽然做事随性、不靠谱,但对他没有好处、损人不利己的事他还是不屑于去做的。即使对外人也是如此,更不用说自家堂兄了。
如果萧峰知道潘家锦的想法,肯定嗤之以鼻:你们母子都把主意打到人家看上的女子身上了,还什么“损人不利己”?人铭小子都舍不得让尹大姑娘做妾,你们倒好,想着用如此卑劣龌龊的手段强纳尹大姑娘,还不许人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房祖孙三代三个男人在书房讨论研究了一整日,也想不出谁会如此坑害潘家锦,存心破坏潘家锦同西娅公主的大婚。
最后,还是潘如烨一拍大腿:“会不会是之前皇上有意指婚给西娅公主的那几家?对大郎不甘心,所以想恶心我们一下,也让西娅公主对大郎生了隔阂,夫妻不睦。到时候若是藏域国同我们大郢的关系有什么异动,就把责任推到我们英国公府,污蔑皇后娘娘?”
英国公无语地瞪了潘如烨一眼:“不甘心是有可能的,想恶意捉弄大小子一番也说得过去。其它的……你也太多虑了。”藏域国王再宠西娅公主,也不至于看西娅比大王子、三王子等几个儿子、甚至藏域国更重。因为潘家锦多纳一个妾,或者因为西娅同潘家锦夫妻关系差一些,就直接影响到两国邦交?太离谱了!还不如让西娅和离回藏域国?藏域国对女子比大郢更加宽容,和离再嫁很正常,何况西娅还是公主。
找不出黑手,英国公爷放弃了,只是再三叮嘱潘家锦善待西娅,莫要再惹出其它事端。还说西娅公主才嫁过来就要面对接二连三的妾室确实很委屈,若是脾气大些也正常,无论是潘家锦还是宋氏都得忍着。
其实,没人知道,最委屈的是宋氏。竹篮打水一场空啊,还没等到机会捞着尹知若那个西瓜,就被人用她自己准备的网兜捞了宋明金那颗芝麻,还是烂芝麻。
如今潘家锦一妻四妾,既有过“英雄救美”的先例,又有这么一桩私相授受的前科,若是再折腾出什么“意外”来,只怕也没有人会相信这么多“巧合”了。
更别说,尹知若同尹知晴不但是堂姐妹,之间还有那么多恩怨,怎么可能明知尹知晴已经是潘家锦的贵妾,她还自作贱跑来屈于尹知晴之下?别说别人相不相信,宋氏自己都不相信。
若不是因为这样,让宋氏犹豫了一下放慢筹谋的速度,没赶在潘家锦大婚之日放招构陷尹知若,这会儿潘家锦就更难堪了。大婚之日两个女人一起送情诗来,还是一模一样的诗句,随便谁都能想出其中的猫腻。
宋氏觉得,她对尹知若的算计不得不放弃了,再不甘心也没招啊,除非换个方式。
不过,她现在可没有时间和精力考虑这事,儿子的妻妾一个接着一个进门,还都不是省心的主,她能不操心吗?如若后院不安生,对她儿子的前途可是大碍呢,她一直可不就是想用这一招对付潘家铭?可惜人家潘家铭一个通房丫鬟都还没有,她的锦儿已经妻妾成群了,一不小心就会有后院起火的趋势。
潘家锦对尹知晴进门还是非常期待和激动的,虽然成亲后这两日才发现西娅比许多大郢女子还贤惠大度,他对西娅仍然不是那么上心,或许是因为西娅公主一开始就对潘家铭目不转睛吧?
对西娅,潘家锦更多的是想利用,而尹知晴才是他真正动了心,一见钟情的女子。所以,借着太子对尹知晴和尹府的抬举,虽然是纳贵妾,潘家锦还是声明将亲自接亲。
成亲前的最后一晚,叶氏悄悄从尹府后门进入,这是知晴要求、尹晖默许的。
叶氏对尹知晴能搭上潘家锦虽然意外,但还是挺满意的,尤其还能获得太子的亲自牵线,这对尹知晴将来在英国公府的地位和待遇有极大好处。
在叶氏看来,知晴没能成为正妻虽然遗憾些,但也是贵妾不是?而且正妻是个番邦公主,什么都不懂,将来打理中馈、贵妇应酬什么的还不是都得靠知晴。
若是知晴入了英国公夫人的眼,甚至有机会得了皇后娘娘的喜欢,那她的两个儿子岂不跟着沾光?
至于川州洪家那边,只是口头说定而已。再说了,知晴进英国公府是意外,又是太子说合,洪家敢同太子叫板吗?当然了,她还是会同程氏好好说就是了。如今尹家攀上了太子,洪家同尹家交好,也有好处不是?
叶氏走后,尹晖也难得坐下来同知晴交谈了一番,这次交谈让尹知晴独自发了半个多时辰的呆,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第357章 乾坤大挪移(一更)
昌州府城昌阳,一个灰色外墙的小院落默默地立于闹市的一隅,同周围的红墙绿瓦大宅院相比,灰扑扑的,是那样不起眼。
这个小院落由三间屋,一个灶间,还有一个非常小的前院组成。小院的主人是一对孤儿寡母,一年多前从外地来昌阳寻亲未果,拿出积蓄买了这个小院栖身。母亲大约二十六七岁,孩子七八岁左右。
老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所以这对母子非常低调和安静,很少出门,更极少同邻里打交道。平日里,有一卖菜的老妪按时给他们送菜来。寡母外出,一般不是初一十五去寺庙上香,就是去绣庄取活计或交货收钱,再就是到铺子里购买米粮、油盐酱醋及其它生活必须品,一次买很多,让铺子送到家门口,母子俩慢慢搬进去。
偶尔寡母也会带孩子一起出来,肯定就是去城西的文笔轩买书和笔墨纸砚。
有邻居打听过,那孩子的父亲是读书人,还是举人,上京赶考途中受风寒病死了,族里容不下他们孤儿寡母,找藉口收了祖产,将她们赶了出来。
举人的孩子,难怪也爱读书。邻里叹了口气,苦命的母子俩,希望那孩子以后有出息吧。
日子长了,这一片区的人都知道小院落里住着一对可怜的孤儿寡母,倒是没有什么人来打扰。
当夜色笼罩,这个小院子更加如埋藏进黑幕中一样,一点声息都没有。
直到俱是一身黑色夜行衣打扮的潘家铭和萧峰突然从暗道里出来,出现在那间作为书房的屋子,潘家铭手里多了一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顿时,屋里亮如白昼。
“遮挡些吧,”萧峰摇头轻声嗤道,“你倒是这世上最嚣张的贼了!”他们下去的时候这小子手上的夜明珠只有龙眼大,一转眼就长大了?鬼才信!这颗世间难寻的大珠子只怕是这小子从刚才那箱子奇珍异宝里顺来的。别说,那个大箱子简直赛过皇宫里的藏宝阁,呃,虽然他没进过藏宝阁,但铭子去过许多次啊,偏偏刚才还满眼惊艳,可见那箱宝贝的不凡!
潘家铭得意地抬抬下巴,还是拿出一块帕子包了夜明珠再小心收进荷包里,好东西啊!比火烛好用多了。这么大的夜明珠、还光泽润滑,恐怕皇上都没见过吧?不过他可没打算交给皇上,这个暗室里那么多宝贝够皇上惊喜乐呵的了,他只拿这么一颗不算贪心。
“不用担心,那俩人不睡到明早太阳照屁股不会醒来,”潘家铭闭了一会儿眼睛以便于适应黑暗。那俩母子在睡梦中中了夜来香,这会儿恐怕连母猪都没他们睡得沉。夜来香是他那古板师伯制出来的唯一不是用来救人的药,不用点燃,只要暴露在空气中就迅速开始消融发散,无色无味,无踪无迹,呵呵。
俩人适应黑暗后,借助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出了屋,再无声无息地上了房顶,三下两下飞出了这片地界。
到了一个小山包上,看着不远处那个白日里喧嚣鼎沸、此刻也是寂静一片的海运码头,萧峰感慨道:“看样子戴大人当年拿三万两银子换了这个两江盐运使的官职还真是值得呢,赚银子的速度都快赶上你那条金鹅了。”娘啊,塞满金条的大箱子有整整十箱,银元宝三十箱,金银珠宝满满一大箱,对了,还有人参、灵芝等罕见的珍稀药材两大箱。戴品超的胃口也太大了吧?只那四十箱金银和一箱珠宝就超过三百万两雪花银了。
潘家铭不屑地嗤了一声:“就凭戴品超?能拿到三十万两就差不多了,其它他动不了,都是他主子的。我们找到戴品超的这个金库容易,要抓到他后面的主子就不容易了。”估计连戴品超都不知道在背后挟制住他自己的人是谁。
萧峰点头:“那人太狡猾了!”皇上没有轻易动戴品超,为的就是要先找到真正的账本和幕后之人,以免打草惊蛇。
潘家铭突然笑道:“你说,我们给他来个乾坤大挪移、凤凰变乌鸡如何?皇上正愁西北军费呢,这不就来了?”
萧峰一愣:“你想悄悄掉包?难!”又不是一袋两袋银子,扛了就走,几十大箱子的东西呢,还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而不让人知道?按他说啊,不如对王知府亮出谕旨,让府衙随便找个藉口过来搜,然后将金银珠宝运回京城就是。
潘家铭摇了摇头:“你就能确定那王文山没有掺一脚,不是他们一伙的?”
“……”萧峰还真不敢确定王文山有没有份,虽然地方官府不能插手盐务,但知府属于地头蛇,盐政衙门那里有什么动静,知府是不可能发现不了的,很多事还需要知府衙门的配合呢。要知道,盐运使不仅管理盐务,还兼为朝廷采办贵重物品,这之间狼狈为奸的机会何其多?
“倒是这个小院,让人放心的很,”潘家铭继续道,笑的诡异极了,“不是我们放心,是那些人放心。尤其最近风头这么紧,他们不会轻易到这里来,更不会动这里面的东西。”若是真动了也无妨,完全没有头绪,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蹿。乱了,他的人就很有机会从中发现蛛丝马迹不是?
一句话,只要他做好了两手准备,只要不在他们将东西大挪移和运送出昌阳的时候被发现,其它都不是问题。
萧峰沉思着点了点头:“也是,不动,真让他们转移了就太冤枉;明着动,先不说王文山有没有问题,我们都太容易暴露,接下来就不好办事了;确实只能暗着动。可是,那么多东西需要不少人,很难做到疑点动静都没有呢,我们总不能让这左邻右舍的人都中夜来香吧?即使能,巡夜的兵丁怎么办?打更的人呢?”
潘家铭神秘地眨了眨眼:“不用那么浪费,你把我的夜来香当作黄豆啊,要多少有多少?到时候,也像今晚这样,等那两个人睡着了,我们慢慢搬慢慢换就是。不过呢,在这之前,我们要先打通地道。”刚才在地窖他试着敲了敲那几面墙,估计不成问题。
“地道?”萧峰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潘家铭的意思,“这倒是可以,就从永生茶水铺子地下打过去,应该很快。”
之前他们的人之所以盯上这个院子,就是因为偶然听到那个永生茶水铺的小姐妹两个议论说小寡妇有问题,为了不被牵连,她们要悄悄卖了铺子回父亲的老家去。
为什么这么说呢?原来小姐妹俩在地窖放东西、腌菜、腌梅子的时候,听到奇怪的声音,隐隐的像是男人说话的声音,又有拖东西的声音,一开始她们还吓得半死,以为闹鬼了呢。
姐妹俩研究了半天,想着离他们铺子最近的就是小寡妇的院子,就在背后,应该是那院子里也挖了地窖之类。
可是,那孤儿寡母家不是说没有男人,也从没有男人进院子吗?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姐妹俩害怕了,难道是她们听说过的私娼?或者其它更可怕、更见不到光的事?
小老百姓最怕事,尤其刚失去父亲不久的姐妹俩,原本想将父亲的茶水铺再坚持一段时间,多攒点钱再回老家的姐姐改变主意了。
鹰卫的人正好也需要个方便做事的住处,就买下了永生茶水铺。
想明白了,萧峰喜笑颜开:“真是的,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我看你这个第一纨绔越来越不需要我这个名不符实的幕僚了。”
“没办法,谁让你们太聪明了?”潘家铭得意地笑,“聪明人往往把简单的事想的太复杂,我这种纨绔呢,懒得思考,所以就把复杂事情简单化了,哈哈哈。好了,我们赶紧回去吧,铭世子和萧公子这两日还在鹿山游玩,可要三四日后才会转到府城来呢。”
今晚真是可怜他们了,人家都在呼呼大睡,他们却不得不充当夜猫子,在永县和府城之间飞来飞去,容易吗?好在众所周知他潘家铭就是个不靠谱的纨绔,睡到正午起床也是常事,没人会怀疑。
萧峰摇了摇头,纨绔?只有他和师父知道,潘家铭文才武略皆是非凡。只要他愿意,什么文武状元都不在话下。
也只有英国公府大房那几位才一直以为他们拿捏着潘家铭,其实,从潘家铭十岁起,他们所有的算计就都已经在潘家铭的掌控中了,十次让他们如愿上四五次也只不过是为了迷惑他们而已。
倒是潘家铭对大房的算计就没失败过,比如潘家锦平常读书还行,一进考场就犯迷糊;比如宋家的丑事接二连三地爆出来;比如……呃,也不知道潘家锦的大婚反响如何,那份锦上添花的大礼有没有让宋氏和潘家锦且惊且喜?
让潘家铭和萧峰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收到京城来的消息时,倒是真正的且惊且喜了。
“呵,我们还错过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大戏?”萧峰乐不可支,“如今大房越发热闹,他们估计连关心你的时间都没有了,哈哈。”多了三个女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大房还不天天着火?
第358章 来了(二更)
如知若所料,年后,第一个到梅庄来的果然是林夫人和林蓉。
林蓉的婚期定在五月中,过几日就准备进京了,在京城林府备嫁。这不,出发前就想过来梅庄要几张醉半山酒坊的贵宾卡,如果尹知若知情识趣,送她几张提货卡、甚至包了喜宴的酒,那她在俞家和俞飞鸿面前可不要太有面子了!
林家同梅庄一向走得近,她成亲,尹知若送份大礼也应该不是?
今天出府之前,林夫人对林蓉是千交代万交代,就担心她再惹恼尹知若。虽然尹知若从来没有直接表现在脸上,但是林夫人自己再三反思过,她很清楚,当他们得到的越来越多的时候,也越来越想当然地认为尹知若依赖于他们,然后不知不觉中想要的也就越来越多了。随之,尹知若也不动声色地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梅庄现在的趋势越来越好,吸附的贵人越来越多,若是就此同梅庄疏远了,对他们林家、对老爷可是莫大的损失。那样的话,就真正是她拖了老爷的后腿了。
所以,她这次过来,其实是想借着林蓉的亲事过来同知若套近乎修补关系的,知若愿意给多少礼都是心意,但这样有来有往有心意就是她要的。
强婶出来迎接:“林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大姑娘受了严重的风寒,服了药后眯了一会儿。这不,听说夫人您来了,如春才刚唤醒姑娘,正在梳洗,恐怕得烦请林夫人和林姑娘稍等一会儿了。”
林夫人一怔,面露关心之色,还夹杂着愧疚:“怎么如此不小心,这样乍暖还寒的气候最容易生病了,我们家老爷前几日也得了风寒,不过已经大好了。其实刚才你们就不应该唤醒若丫头的,服了风寒药本来就容易嗜睡。”她还真是习惯了直接到梅庄来,怎么又忘了提前递拜帖?
强婶心中冷笑,不唤醒你们明日不还得再来?早点了事拉倒,相信不要多久林夫人也该陪着林蓉回京了。
不过脸上自然还是笑意盈盈:“您来了,若是不唤醒大姑娘,待姑娘醒后肯定要怪罪的。您先在厅堂里坐一坐,品品茶,二姑娘马上也到了。大姑娘一生病啊,二姑娘不得不接过中馈和交际应酬的事务,这两日也忙起来了,呵呵。”
林蓉暗暗撇了撇嘴,尹知若也太抬举庶妹了,不过是个风寒,庄子里老人又多,自己交待一下事务就是,有必要让庶女接触中馈和交际吗?没得养大了庶女的心。母亲总是夸尹知若,让她向尹知若学习,她若是真的也学得这么愚蠢,将来还不被人爬到头上来踩?
一向就知道尹知若姐弟兄妹五个感情极好,林夫人倒也没惊讶,只是想着尹知若这次应该真是病得不轻,而且,尹知卉出孝期后也该议亲了,尹知若那么疼爱弟妹,肯定也是要开始训练她管家了。
照现在的趋势,虽然尹知卉嫁官家是不要想的,但商门对商门,嫁个好一些的商户人家还是可能的,谁让梅庄富有,且靠山多呢。商户人家稍微家大业大的,打理中馈也是不容易的事,所以挑媳妇人选的时候对此也是有要求的。
林夫人母女对梅庄还是很熟悉的,有好茶、有美味的点心,坐着等等还是很自在的。
没多久,一身藕色衣袍、梳着简单发髻的紫苏戴着与衣服同色的面纱由知卉和如春搀扶着过来了,如冬则抱着一个锦缎包袱跟在后面。
“林夫人安,”紫苏弱弱地福了个礼,“蓉儿妹妹好。我风寒重,只能带上面纱隔离一下,也不能靠太近,失礼之处还请夫人和妹妹见谅。”
如春扶着紫苏坐下,知卉给林夫人请过安后也坐在知若座位旁的椅子上。
林夫人一脸心疼:“有什么别有病,瞧瞧,这一病,整个人都像弱柳扶风似的,呃,鼻音也重了。我刚才还说呢,其实不用唤醒你的。也怪我,心急了些,下次还是要记得先递拜帖,有什么也好安排不是?”
“夫人客气了,”紫苏一开始还有些紧张,自己都觉得声音不太对,听到林夫人说是风寒带来的鼻音,人一放松,倒是越发自如,“夫人是长辈,既然过来了,知若哪能再躺在床上?躺了两日,其实身上已经松快了一些,只是卉儿几个、还有丫鬟们紧张罢了。”自从知道了自己将要承担的任务,紫苏就一直在认真观察和模仿知若的一举一动、说话神态,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遍。所以,说实话,她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也觉得若姐姐精神还好啊,”林蓉不屑地插嘴笑道,“娘您听听,哪里有什么鼻音?应该只是刚刚睡醒有些迷糊而已,这会儿声音不是好多了?同平日里哪有什么区别?”尹知若还算知趣,病了也挣扎着过来,嗯,还懂得戴上面纱,这个季节的风寒多,且容易传染,她刚才还特意让尹家的丫鬟把窗门都打开呢,就是怕被尹知若传染了。
林蓉感到满意的同时也觉得母亲还是多虑了,尹知若哪里有什么对她们疏离,这不还是巴巴地巴着吗?
知女莫若母,林夫人一下子就知道林蓉又自以为是了,暗自叹了口气,懊悔没有早点发现林蓉的毛病,现在要完全掰正已是不容易。
话说,林夫人本来还对“知若”今日的言行神态有一点点疑惑的,正待再细细琢磨琢磨,这会儿心思却完全跑到林蓉身上了,想着在林蓉出嫁前的这段时间如何再尽力掰一下她的脾性,琢磨“知若”的心思倒是淡了,自己告诉自己,尹知若只不过是风寒严重,所以状态不太好罢了。
主客双方寒暄了一会儿,林蓉正急着进入正题时,强婶一脸不好地进来了:“大姑娘、二姑娘,京城那位姑太太又来了,还带着章灵儿,说是来洛城有事,要在我们庄子里住几日呢。”
第359章 运气不错(一更)
姑太太,尹心柔?紫苏同知卉对视了一眼,道:“请她们进来吧。”他们做好了尹府那两房或者宁州尹家来闹幺蛾子的准备,倒是没想到尹心柔会来,而且还是自己来。不是说清明伯府对尹府两房所作所为很不屑、开始对尹心柔种种束缚,限制她出府、尤其是同尹府的往来吗?不是说尹心柔如今日子不太好过吗?怎么还有心情来梅庄找茬?做尹晖的说客?
不过,怎么说,尹心柔至今都还是知若姐弟几人的姑姑、长辈,人都到梅庄了,怎么可能不见?甚至,也得留她们住下。上次还能用尹心柔带着许氏、宁州尹家俩老太太等外人的原因将她们一同赶出去,这次人家就自己俩母女来,除非她们有过分的举动,否则还真没理由拒绝她们留宿几日。
不仅紫苏愁,知卉也有些怵了,那个姑姑的哭功、胡搅蛮缠、还有……厚颜都是她以前不能想象的。
知卉一边拼命对自己说“冷静,沉着”,一边在脑袋里迅速搜索自家长姐几次面对尹心柔时的应对言语,以及神态、语气。总之一句话,知卉坚定地警示自己:姑姑就是大姐说的小白花,说的越多哭的越多就是算计越多,不能信!
林夫人多精明一个人,见“知若”姐妹、主仆几个又是蹙眉又是黑脸的,还有什么不明白?上次尹心柔同许氏带着宁州尹家人来过继之事她可是亲耳听见看见的。
话说,这尹晖兄妹三个还真是有够恶心人的,既然怕连累断了关系,这总缠着揪着有什么意思?都成了京城里的笑话还不知道收敛些。
这世家、大家什么最重要,也最值钱?还不就是脸面,或者说,名声。尤其清明伯府那样的所谓清流人家。读书人更是将家族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说她八卦也好,小瞧人也好,她还真好奇尹心柔今日来准备做什么?
正好,看若丫头一副病怏怏没精神的模样,知卉又没经事不顶用,林夫人决定今日就插手卖个好,在必要时敲打那尹心柔一番。反正,一来她先到,椅子还没坐热呢,没道理尹心柔来了她就必须告辞;二来,谁都知道林知府庇护着梅庄,也知道尹晖兄弟是尹心柔的嫡亲兄长,而同尹知若姐弟几个断了关系,她不放心留下来为尹知若撑腰再正常不过。
尹心柔母女俩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笑眯眯看着她的林夫人,心里一个咯噔。她听到林夫人在,本是想先让强婶引她们去客院安置的,晚点知若姐弟几个自会来见她。没想到强婶的动作更快,一下子跑去通报了,然后就来请她们进去。
知卉迎上前行了礼:“姑姑安,长姐身体不适,知卉代长姐给姑姑见礼了。大姐你赶紧坐好,别起了,姑姑自家人不会计较的。”紫苏之前聊天时顺从林夫人的建议整个人靠进宽大的椅子里,背后垫了软软的大靠垫,脚放在脚踏上,还盖了薄毯,确实也不方便起来。
“咳咳,”紫苏顺势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姑姑安,知若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章灵儿听说“知若“病了,再看她竟然还戴上面纱,吓了一跳,躲到她娘身后脱口而出:“娘,她不会是传染病吧?”有种风寒不但会传染,弄不好还会死人的。
尹心柔确实也吓了一跳,不过她比章灵儿镇静多了,转眼就想到,林夫人母女还坐在这呢,如果真是会传染的,她们哪敢如此悠闲地坐着喝茶?而且人尹知若不也避嫌了,特意戴上了面纱?
“这孩子,怎么又调皮了?”尹心柔扯了扯章灵儿,“还不给你两位表姐见礼?”她此次来,是想同尹知若几个重新建立良好姑侄关系的。没想到,这才一见面,灵儿就得罪人了,还在林夫人面前丢了脸。
章灵儿躲到她娘身后时,一侧身,正好看见林夫人皱起眉头,而林蓉一脸嘲讽地看着她笑,顿时想起尹知若这里有客人,还是知府大人的夫人和女儿,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恼恨尹知若既然得了严重的风寒,不好好躲在自己屋里休养,还见什么客人?还请她们进来做什么?直接让人安排她们住下不就好了。
听到母亲唤她见礼,这才不情不愿地行了个平礼:“大表姐好,二表姐好。”
紫苏又是咳了几声,面对熟悉尹家姐弟的人,能少说话尽量少说为好。而且,大姑娘说过,多给二姑娘一些锻炼的机会,让她学会自如地面对这些人和事。也是,见多了就不容易被骗,不要像她娘那样,空有能力却识人不清,处处遭遇背叛。
知卉见“大姐”不便说话,主动上前介绍道:“林夫人,这位是我们的姑姑,清明伯府三夫人,那是她的女儿章灵儿。姑姑,这位是林夫人和林姑娘,你上次来的时候应该见过林夫人的。”
尹心柔讪讪道:“林夫人好,多谢你对若儿几个的关照。”知卉这臭丫头也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正担心林夫人想起她也参与了上次那出所谓“过继”的丑事呢,尹知卉就给她主动点出来了,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说话都不会说。
林夫人笑道:“应当的,孤儿孤女几个,也没个至亲长辈照应,我们这些世伯伯母总不能也睁只眼闭只眼不是?”
“……”尹心柔一噎,这林夫人出言不善啊。
尹心柔本来就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只是善于扮柔弱而已。碰到个能言善辩、冷嘲热讽的人,若是对方地位比她低,她还能端着架子提点一下对方认识彼此的身份。可林夫人的夫家、娘家都不比她差。章家虽有伯爵爵位,却只是一代而已,在京中的根基还不如世代为官的林家。而林知府虽是地方官,但官职、品阶都比章三老爷高得多,听说这一年来还颇受皇上的重视。
“咳咳,”紫苏偏头咳嗽了一声,借着衣袖的遮挡同知卉相视一笑,才慢慢道,“姑姑这次过来有什么事吗?不会是为了祖父魂归的事吧?巧的是,除夕那日,泽哥儿也梦见祖父了,说祖父赞我们做的对,还勉励了泽哥儿一番呢。
这是大姑娘他们之前商量好准备用来对付尹府那两房的说辞,这会儿说应该也合适吧?一方面先堵住尹心柔的口,另一方面嘛,借着尹心柔,还有……林夫人的口传出去,呃,也算是大姑娘和梅庄对尹府蛇闹的表态了。
林夫人差点没有直接鼓掌叫好了,这尹知若果真是个眼明心亮,不好惹的,瞧瞧,这一开始就来个先发制人,还制得如此漂亮!
暗暗叫好的同时,她也是既懊悔又庆幸,懊悔的是之前犯糊涂、眼皮子浅了,庆幸的是尹知若明显是念在她家老爷在梅庄最困难之时相助一场的份上对她宽容、客气了许多,也庆幸自己及早反省过来了,没有在关系跌落到最低点时才醒悟。
尹心柔则是难堪及了,还忽然间感觉有点冷,真是的,春寒料峭不知道吗?谁把一扇扇窗都开的那么大?难怪尹知若会受风寒!
“不是不是,”尹心柔赶紧否认道,“你姑父一个表妹府上娶儿媳,我是代表章家来喝喜酒的。”章老夫人一个外甥女嫁到洛城二十多年了,不过除了那个外甥女每年过年会送些年礼到清明伯府,两家也算不上亲近。
这次,章老夫人本来只打算派一个体面点的管事婆子带了贺礼送来了事,不想,伯爷得知后考虑了一下,决定让尹心柔母女走一趟。一来,那个外甥女的儿子此次科考入了二榜,名次很靠前,不知将来前途如何,不可轻视。二来,也是他的主要目的,想让尹心柔趁此机会同梅庄修补一下关系。
临离京前,不知从哪得了消息的尹晖还真的让人送信给尹心柔,让她想法子说服尹知若带着弟弟妹妹回归尹家接受长辈的照顾。理由就是:可怜尹老将军在天之灵心痛不安。
不过尹心柔这次还真没打算做这个说客,这一年多来她也看到了,没有了大房,娘家还真的算不上什么倚仗了。而夫家这边,若是她再因为娘家事闹出像上次“过继”之类的笑话,弄不好就会被休了也说不定。
所以,她只打算适当的时候探探口风,打听一下知若姐弟对蛇闹事件的态度,也算对二哥、三哥有个交代。
没想到的是,这才刚见面,尹知若张口就将了她一军。父亲托梦赞这几个小的做的对,不就是对尹晖、尹庆两房失望的很,也支持大房不回尹家?
想到父亲生前对宁州本家的愤恨和不屑,以及临终时的誓言,再想到尹府下人描述的大蛇卷飞道士、还甩了尹晖一尾巴的场景,尹心柔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好在她早已经烧香给父亲解释过了,她一个出嫁的姑奶奶,做不了两位哥哥的主,也决定不了归族这样的大事。她想父亲应该会理解的,至少,父亲至今也没有到梦里来骂过她不是?
“那钱家宅院不大,这段时间客人又多,”尹心柔继续解释道,“我和灵儿都不习惯那样闹哄哄的环境,恐怕要在你们这梅庄住上几日了。”
“钱家娶媳啊?”紫苏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夫人抢先道,“我知道的,明天是吧?我也是准备明日吃了喜宴,大后日就进京了。”吃完酒宴不赶紧回去,赖在梅庄做什么?还住上几日?
“林夫人也要去京城?”尹心柔吃惊道,不会是林知府要升迁回京了吧?早就有这种传闻了,都说是迟早的事。不像章老三,一直就是一个无品阶的翰林供奉,做些制诏书赦的文书差事,想出头难啊!
“可不是?”知卉笑道,“林姐姐要回京备嫁,林夫人最疼爱林姐姐,自然也要回京准备。”
备嫁?对了,她怎么忘了,林家女儿去年同礼部尚书俞大人的嫡次子俞飞鸿定了亲,俞飞鸿还是新晋探花呢。欸,她最近被婆婆拘的紧了,外面的交际少的可怜,相公也不爱同她商量事,竟然不知道俞家同林家已定下婚期。
想当初大哥大嫂在的时候,清明伯府的交际,婆婆总是交给她,或者让她陪同大夫人一起,还不就因为她是芊昕郡主的小姑,人家愿意同她来往?
忆往昔,再看现在,真是没有对比不知道曾今多么幸运。
不是,想远了,现在的状况是,她明日吃了喜宴,还赖在梅庄,而现在人人都知道她同梅庄关系不好,否则刚才林夫人也不会出口讽刺了不是?待林夫人母女线回京后,添油加醋地说些什么,她颜面何存?若是同尹知若姐弟几个的关系就此好转了还好说,万一……
想到一年来这几个死孩子对她的态度,尹心柔很是没底。算了算了,这次就先套个近乎,以后慢慢地再增进感情。公爹不也说了,慢慢来。
呃,伯爷的原话是,尹知若几个虽然年纪不大,但人经了事都会增强防备心,不要自作聪明耍手段再惹急了尹知若。
反正都是一个意思,急不得,她还是先顾着自己的颜面要紧。
“是嘛,先恭喜林夫人和林姑娘了,俞二公子可是今科探花郎呢,”尹心柔笑容满满,“还真是巧了,我们也准备明日吃完喜宴,后日同若姐儿姐弟几个聚聚,大后日就回京呢。本来也想多住几日,但最近府里闲杂事务多,只能下次再来看望几个孩子了。”
紫苏暗乐,太好了,这瘟神早早离开,她也能少面对些,正好她正生病了,这两日高兴就见一两面说几句场面话,不高兴就多咳几声,看这母女俩好像都怕极了被传染风寒。
知卉更是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运气不错,让这姑姑同林夫人撞上了,呵呵。
第360章 添妆(二更)
“那还真是巧了,”林夫人满意地笑道,“说不定我们在路上还能遇上呢。”她刚才正好瞄见知卉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看来她今日做对了,这姐妹几个绝对不喜尹心柔住在梅庄。
尹知若很聪明,一定会从她今日的言行中看出她的心意,这样,她今日来这一趟就值了!
压力减负的紫苏也有心情安排尹心柔的小住了:“强婶,就让姑姑和表妹住西跨院吧,进出庄子也方便。”
强婶对紫苏今日的表现真是满意的不行,若不是她知情,真的会以为坐在上面病殃殃的那位就是她家大姑娘呢,不但言行像,应对的也极好。
听到紫苏的吩咐,强婶赶紧应道:“是,老奴也是这么想的,恰巧西跨院前两日才刚收拾出来。”强伯强婶几个都被知若强硬要求不用自称“老奴”、“奴才”,但在外人面前,他们还是坚持着,知若也接受。
“西跨院?”章灵儿不乐意了,“前阵子英国公府的五姑娘不是在你们梅庄小住吗?她不会也是住跨院吧?”她虽然不知梅庄都有几处院子,只是想着潘五姑娘带着那么多嬷嬷丫鬟的,怎么样也得住一个客院才方便吧?现在又没有其他客人,那个客院就肯定还空着,凭什么让她们住西跨院,听起来就像是打发穷亲戚的。
“噗哧”一声,林蓉失笑了,随即又用帕子掩了口,“不好意思,我突然想到一个笑话,你继续,你继续。”
章灵儿再次憋红了脸,什么突然想到一个笑话,是觉得她的话是笑话吧,笑她不自量力同潘五姑娘比?虽然潘五姑娘身份高贵,但她娘是梅庄的正经姑太太,难道潘五姑娘住的客院她们就住不得?
尹心柔本来不是很排斥什么西跨院,很多人家备给亲戚投奔之类住的都是跨院,安排起来便宜不是?可是听章灵儿这么一问,也觉得,既然有客院空着,为什么不给她们住?
知卉也不隐瞒什么,笑道:“潘五姑娘住的是观星院,但是大姐答应过她,观星院就留着她过来小住,一应物件摆设都不变动,除了每日清扫的丫鬟,连我们都没进去呢
。若不是潘世子去游历,本来是说好最近这个时间再送五姑娘过来小住的,现在虽然推迟了,但大姐承诺过的事,自然要首诺不是?”
“是是是,”尹心柔赶紧道,“其实我们也只不过住三个晚上,去收拾一个大院子出来也麻烦,西跨院既然是刚收拾出来的,正好,正好。”铭世子游历回来潘五姑娘又要来梅庄小住?灵儿这会儿争着要住她的地方,到时候潘五姑娘若是发现什么,或是听说什么,能不记恨?再万一传到最疼爱潘五姑娘的皇后娘娘耳朵里,那可怎么了得?呃,即使只是铭世子为他妹妹出气,他们清明伯府也受不了啊,到时候老夫人又要骂她是灾星,还有,不会管教女儿了。
章灵儿还想说什么来着,被她娘扯着狠狠地瞪了一眼,也只好闭嘴了。才不甘地想起在来的途中她娘说的话,祖父要她们交好梅庄,否则,他们三房在府里越来越被轻视了。还有,梅庄如今贵人众多,与尹知若姐弟几个交好,就等于与那些贵人交好,对她爹的仕途、对她议亲都是有好处的。
章灵儿实在想不通,她一个伯府千金,为什么至今还要在沦为平民的尹知若姐妹面前忍气吞声?
可惜,再是不甘心,也比在府里被堂姐妹们讥笑欺负好吧?原本她的外家是几房姐妹中最好的,如今却变成人人提起她的外家就面露讽色,甚至才刚拿了她送的香品,转身就交头接耳说尹府是一群白眼狼,伯府有那样的亲家真丢脸。啊呸,也不知道谁才是白眼狼?
章灵儿咬了咬牙闭了嘴,跟着尹心柔向林夫人告辞,然后随强婶一同去西跨院安置了。话说,赶了三天路,她还真是累了,住客栈她娘都舍不得多掏银子住上房,睡了两晚普通房,她简直受够了,总觉得那些被子枕头都有一股难闻的味儿。
尹心柔母女出去了,那股浓烈的香味也淡了,林夫人摇了摇头笑道:“家里有人开香庄就是不一样,十里留香啊,呵呵。”
紫苏没有接她对尹心柔母女的调笑,转回之前的话题道:“好在我提早准备好了给林妹妹的添妆,否则,你们大后日就前往京城,可不就赶不上了?如冬,”
如冬连忙应着走上前两步,解开手里的包袱,里面是一个做工考究的红木嵌螺钿妆奁盒,花样是牡丹竞艳。林蓉眼睛都快直了,好漂亮啊!而且她最喜欢的花就是牡丹花。有银子就是大方啊,尹知若出手一向如此不凡,她敢肯定,这个妆奁盒不但贵,还是独一无二的。
林夫人也是暗自惊叹,且很高兴,倒不是仅仅因为礼物贵重,而是,知若肯如此用心,说明还重视与林家的这份情义。送贵重礼物并不难,有银子都买的到,但这个妆奁盒只怕有银子都买不到。
让林夫人母女没想到的是,她正要开口呢,如冬却继续打开那个妆奁盒,里面竟然还装着一整套黄金镶红宝石的头面。黄金镶红宝石首饰虽然贵重,但很少款式适合年轻姑娘、少妇的,多数是到了林夫人这样年龄的才会开始戴。
可是她们面前的这一套全然不同,一点不显老气,反而兼备贵气和雅气,难得一见。
林夫人啧啧赞道:“哪家银楼竟然有如此手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精细罕见的款式呢,一般银楼的匠师就算有图纸也做不出来吧?”
紫苏笑道:“这是我奶娘的侄儿,呃,就是顺丰镖局的梁总镖头从齐慕白齐公子的手上买来的,据说齐公子准备开银楼,这是他们的匠师做出的第一批样款,梁二哥想到我托他寻找一套特别的头面送人做添妆礼物,就想方设法花重金买下了。”
第361章 英雄救美
“齐家要开银楼?难怪了,齐家弄出来的东西都不是凡品啊,”林夫人的眼睛更亮了,洛城霓裳居已经开业近半个月,她也是咬着牙给林蓉买了三套新款春装,贵是贵得很,可是无论做工、款式、还是上面刺绣的花样都精美绝伦。
衣服尚且那么贵,首饰还得了?看着眼前这一整套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头面,林夫人可以想见其昂贵的价格。这样一个华贵的妆奁盒添妆已经是出手不凡,至少,肯定要比林蓉那几位亲伯母、亲婶婶的添妆都贵重了,谁能想到里面还有更贵重、更不凡的。
而且,不仅这独一份的东西贵重,准备礼物的心意更加贵重,林夫人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心里的愧疚又重了两分……
林蓉也是两眼放光,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这些都是送给她的?她决定了,成亲第二日认亲的时候她就戴这一套,喜庆又体面,在俞家亲友面前好好露露脸。天啦,反正她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首饰。
“林夫人和林妹妹喜欢就好,”紫苏笑道,“林府嫁女是大喜事,这也算是我们姐弟几个的一片心意了,还望林大人和林夫人不嫌弃。”
“瞧你说的,”林夫人佯嗔了“知若”一眼,“这样一份心意你们林伯父和我若是还能嫌弃,岂不被人笑话人心不足,只怕长辈都不一定做的到呢,何况你们还只是孩子。”林蓉的祖母林老夫人倒也准备了一套金头面,至少二十年前的旧款式,还心疼得跟切肉隔肝似的。
也是,她老人家的私房都是留给大房和三房的,能拿出这么一星半点给他们二房的女儿,已经是有如恩赏一般的了,还是看在老爷这两年风头不错的份上。
林夫人提到“长辈”时脸上明显的怅然紫苏和知卉都看到了,但这更不是她们能接的话题,好在此时明泽、明辉进来向林夫人问安了:“林夫人好,林姐姐好。”
林蓉从巨大的惊喜中回神过来,才发现母亲正在告辞,这怎么行?她还要让尹知若送醉半山酒坊的贵宾卡、提货卡呢。尹知若出手如此阔绰,看那套头面和那个妆奁盒就知道了,她此时不借着成亲这么好的由头多要点礼,以后都在京城不是更没机会了。
“若姐姐,”林蓉顾不上含蓄了,“自从京城也开了醉半山酒坊,听说如今家里富贵一些的,喜宴寿宴都要订醉半山的酒呢。”
紫苏仗着面纱的遮挡暗暗撇了撇嘴,面上还是学着她家姑娘的样子淡淡道:“是嘛?谢谢林妹妹告知,掌柜的也传回消息说生意不错。”
就这样?林蓉急了,正要再开口,被林夫人一个警告的锐利眼神扫过来,委屈地闭了嘴。
“好啦好啦,醉半山酒那么好,到哪里生意肯定都是好的,”林夫人一边将林蓉拽到身后,一边笑道,“你若姐姐还病着呢,我们已经打扰够久了,赶紧让她回屋休息去。若丫头,明泽明辉,我们这就走了,我估计要到五月底才回洛城,你们有什么事就让人给你们林伯父带个话。”
明泽从善如流地应了:“林伯母放心,我们知道的。大姐身体不利索,我和明辉送您出去。”刚才发生的事强婶挑重点跟他说了,既然林夫人重新掌握了分寸,并释放出极大善意,说明她的醒悟和懊悔,他们又何必揪着人家的过错不放呢?
说到底,林知府从一开始就是真心帮助他们的,虽然后来林夫人失了分寸,但也只是心贪、自私、自利了些,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甚至谋害他们的事。长姐说过,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只是看重的东西不同,分寸的把握不同罢了。既然如此,林夫人也已悔悟且改正了,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明泽相信,长姐还是很希望维护梅庄同林知府的关系的,否则也不会早早备好了这么一份大礼。当然,这其中也有长姐说的“为齐慕白的银楼打广告”的原因。
不仅明泽想的通透,连之前性子最冲动的明辉都摆出乖顺姿态跟在长兄身后恭敬地送别林夫人,在他看来,所谓姑姑尹心柔比林夫人讨厌多了,也难缠太多。就林夫人帮他们威胁尹心柔,让尹心柔母女俩早早滚蛋这一项,就值得他喊一声“伯母”。
这边明泽兄弟俩心胸开阔心情舒畅,那边上了马车离开梅庄的林蓉却郁闷极了:“娘,您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醉半山酒坊是尹知若自己的,我向她要几张贵宾卡怎么了?就是包下酒宴的酒她也送的起。”
林夫人为自己教导女儿的失败很是难过,斜睨着这个不久就要嫁人的女儿道:“她是送的起,可凭什么要送?你是她什么人?俞家又与她有什么关系?人人都要她送酒,酒坊还做什么生意?”
“她……”林蓉不甘地咕哝道,“爹帮他们那么多……”
林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你还真是教不明白的榆木脑袋啊,若不是你爹当初惦记着老将军王的恩情向梅庄释放善意,能得了剿匪的功绩入了皇上的眼吗?能攀上景王爷吗?我们府里这一年多能得人家梅庄这么多好处吗?你抱着的这份添妆估计比你祖母和那几位伯母婶娘会拿出来的加起来都重吧?凭什么,就凭你自己?凭你嫁个探花郎?
你没听人尹知若说的明明白白,这就是给你爹和我贺嫁女之喜的。你同她们姐妹有交情吗?你帮了她们什么吗?你今儿若是自个儿出现在他们面前,人家连一根簪子都不会给你!”
“娘你………”林蓉从来没有听她娘说过这么重的话,委屈得泪如雨下,靠车门坐着的玉翠婆子赶紧垂下头暗道:姑娘也真是不开窍,难怪夫人急了。
林夫人暗自咬牙忍着心疼,继续道:“喜宴是俞家办的,俞家同人梅庄有什么关系?你今日帮着俞家讨尹知若的便宜,明日再帮俞家的亲戚讨便宜,如果你是尹知若,你能应吗?别总拿你爹同梅庄的那点情分说事,情分是双方互相给的,也不是取之不尽的。今日若不是你娘我表达了歉意,又出手为那姐弟几个撑腰,或许我们林府同梅庄的情分,也就到你这份添妆为止了。”
“怎么……可能?”林蓉震惊了。
“怎么不可能?”林夫人今日也是发狠了,把所有事情都夸大了往极端里讲,“现在梅庄贵人多,根本不需要你爹的关照,倒是你爹的前程需要那些贵人相帮呢。”
“蓉儿啊,”林夫人看着先是不可思议、接着沮丧不已的林蓉,语重心长道:“没有人会一直纵容另一个人、单方面犯贱,不是有所图,就是没有能力所以才暂时隐忍,后一种更可怕,就如卧薪尝胆。你好好想想吧,不要以为对谁都可以予取予求,先算算自己有多少资本,能不能一直压着对方让他不能反抗。”
林蓉彻底惊呆了,她真的没有想过那么多……
尹心柔母女在梅庄住着并没有她们相像中舒坦,偏偏又抓不到错处找不了茬。尹知若病着,不是说在用药就是在睡觉,她们也不敢去她房中探看,伯府大房的那个庶女章贞儿去年可不就是得了风寒死掉的?
而其他四个每日都忙着各种课程,有先生或者嬷嬷坐镇呢,她们还真不敢闹腾。尹心柔很是不以为然:尹知若就是银子太多了没地花,就算皇上不定尹昭的谋逆罪,他们现在也就是一商户,男的无缘科考,无论文科武科,女的肯定嫁不进什么名门大家,浪费银子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尹心柔本来还觉得现在的尹知若伶牙俐齿不好对付,她生病了更好,其他几个小的容易哄,不料真正对上了才知道不尽然。尤其如今的明泽和明辉长高了许多,半大小子眉宇间的气势越来越像尹昭,不经意间对上冷冰冰的一眼,让她仿佛看到尹昭复活,能胆颤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娘家那次蛇闹给她心里留下阴影了。
主子没空热情招呼她们,奴才们也不将她们看在眼里,然而吃的喝的不少,比她们伯府好多了,被子枕头干净芳香、要出门马车也都安排好好的……她们还真挑不出理来。
说她们在背后小声议论什么“好像是京城尹府那俩白眼狼的嫡亲妹妹”、“占尽了好处还没良心,活该被老将军还魂惩治”、“大不孝,以后还有报应呢”……?
人家可不买账:“我们哪句说错了?姑太太可要掰开来论论?”“京城尹府的人又同我们梅庄没关系,又不是我们主子,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我们怎么就不能谈论了?”“议论朝廷命官?要不姑太太您去知府衙门告我们,看看这有没有罪?”
难道真的去闹大?尹心柔皱着眉狠摇头,丢丑的只会是她还有她那两个哥哥,那她不用回京了,弄不好伯爷都不让她进府。
她只能拍着章灵儿的手安慰道:“算了算了,一群奴才,没必要跟他们计较。”
章灵儿哭道:“什么算了?在钱家一个个这样议论你说算了,回来奴才这样议论你又说算了,这么没用你自己受着就好,把我带来陪你丢脸吗?”真是的,在京城她就受够了气,最近几个月才好些,没想到又跑洛城来看人指指点点。
没办法,谁让她们母女俩要炫耀自己住在梅庄呢,对钱府的宅院、吃食挑三拣四,引起人家的反击,故意在其他客人面前点出她们的身份,尤其娘家身份,可不送人谈资了?一个个看她们的眼神充满了鄙视?这世上的人就是这样,不管自己是否龌龊,指责起别人来都是振振有词、浑然正气。
尹心柔倒是真正领略到伯爷为什么那么反对她同娘家来往了,她的两位兄长没有大哥能干,现在名声又坏,而尹知若越发能干,梅庄贵人越来越多,世人的心可不就都偏了过去?被人瞧不上的一方就成了过街老鼠。
在京城已经很明显,在洛城就更是如此了,这两天她所听到的都是尹知若如何如何,梅庄如何如何,难怪宣布断了关系的人宁愿不要脸都要巴巴地贴着之类。说实话,若是她是伯爷,她也不会愿意再同尹府有牵连,可惜,她是尹晖尹庆的妹妹,尹府是她的娘家啊!
在外受气,在梅庄受冷待又抓不到把柄,最重要的是,除了吃喝,章灵儿什么好东西都没捞到,知萱那只叫白雪的獒犬总是对她犬虎眈眈,枉费她一见它就喜欢的不行,白雪却是傲娇的很。
连原本最好哄骗的知卉对她都不热情了,好不容易逮到说几句话,任她夸什么东西好,人家都只是淡淡说声“谢谢”。谢个屁,她夸好说喜欢就是想要,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她不是没想过硬抢,可是知卉身边那些丫鬟也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一个个精明尖刻,说话都带着软刀子。
好在,郁闷的洛城之行也不是全无收获,章灵儿在最后一天逛街时因祸得福,因为被贼偷了荷包而遇到英雄救美的庆元侯府二爷秋夕然。
当秋夕然递给她荷包的那一刻,两人的眼里都写满了惊艳两个字。那一刻,章灵儿简直觉得,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如此好看又英勇的男子,尤其,他看她的眼光深情缠绵,好像舍不得移开似的。
直到……她娘讨价还价买好了土仪出来找她。
庆元侯府二爷?尹心柔皱了皱眉,好像不怎么样啊,否则也不会跟二嫂,呃,先二嫂叶氏一起勾结山匪打劫梅庄。
章灵儿撇嘴,怎么样都是侯府,会差到哪去?真那么差当年芊昕郡主也不会同意尹知若同庆元侯世子的亲事不是?人家现在已经是侯爷了,怪只怪尹知若福薄,没有做侯夫人的命。
章灵儿在连日的不顺之后,好不容易遇到点开心的、能满足她虚荣心的事,怎么会愿意听到她娘诋毁刚刚帮了她的美男子英雄?
天助她也,没走多远,在点点心喝奶茶吃蛋糕时,她就从隔壁桌两个人的对话中听到了证明她眼光和魅力的好消息,得意地冲她娘眨了眨眼睛。瞧瞧,救她的人哪里落魄了?
“听说没?庆元侯府的二姑娘救了五皇子,要做五皇子侧妃了。”
“不是吧?秋二姑娘不是同丁家定亲了吗?”
“切,丁家算什么?敢同皇子叫板?听说秋姑娘救五皇子时不得已为五皇子度气,你想想,都嘴碰嘴了,还不就是五皇子的人了?”
“秋姑娘命好啊,现在不但不用嫁给丁家那个傻子,还成皇家媳妇了,啧啧”
“是啊是啊,庆元侯府最近好像好运连连呢,前阵子庆元侯爷刚得了太子的提携得了差事,现在嫡亲妹妹又要成为皇子侧妃,庆元侯府又要出头了!”
……
第362章 天不负我也
尹心柔母女明日就要回京了,看在她们这次终究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的份上,明泽决定给她一点面子,或者说,给清明伯府一点面子。
这日的晚餐后,兄弟姐妹齐娶说要与姑姑小叙,紫苏再次戴着面纱出现了。
紫苏首先为“身体不适、招待不周”表达了歉意,之后就将主导权交给了他们这一房的嫡长子明泽。
明泽也不啰嗦,开门见山:“姑姑明日即将回京,我大姐准备了一些礼品,还有庄子上出的干货。这是清单,姑姑您收着吧。另外,厨房明日也会准备一些糕点、卤味什么的给你们路上吃。”
尹心柔接过清单时状似随意地扫了一眼,立刻心花怒放。其它也就罢了,里面竟然有六小坛醉半山酒并一张清明伯爷名下的醉半山酒坊贵宾卡呢,嗯,这下伯爷又该对她和颜悦色了吧?
文人多把酒或茶当作谈诗论道时不可或缺的东西,清明伯爷同老哥们在一起小聚自然也要酌饮几杯。自从醉半山京城店开业,伯爷就要求府里也备着醉半山酒,别的老家伙都是用醉半山招待老哥们,他总不能太寒酸不是?
醉半山酒贵啊,老夫人每让人买一次就心疼地絮叨上半日,还狠狠瞪她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若是她同尹知若关系好,弄张贵宾卡,买酒也能省不少不是?可惜,这两年过年的时候,尹知若连年礼都没给她送,显见不愿意与她多往来。
明泽清清楚楚看见尹心柔脸上的惊喜,也不点破,继续道:“酒和醉半山贵宾卡是送给清明伯爷的,如果我们没记错的话,下月初就是伯爷的寿辰,这些算是提前送上贺礼了。”
章灵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看着明泽冷峻、瞧都不瞧她一眼的姿态就来气,就很想刺激一下这不知好歹的姐弟几个:“我祖父寿辰后不到十日,就是外祖母的寿辰了,你们也该记得吧?”具体几****还真不记得。
明泽面无波澜,冷冷道:“表妹的外祖母?尹老夫人的寿辰与我们何干?”
“你……”章灵儿想说“你们大不孝,连祖母都不认”的,可是不知怎么又想到了那个诛九族的欺君之罪,还有尹府除夕夜的蛇闹,赶紧闭嘴了,想想又耐不住满心的不甘和愤懑,鄙视道:“那我祖父的寿辰又与你们有什么关系?不就是想巴着我们清明伯府吗?”
紫苏暗叹:章家不是出才子吗?怎么能教养出这么蠢的嫡女?真是被宠惯傻了!可惜,大少爷可不会惯着她。”
果然,明泽仿佛没看到尹心柔正一脸着急地准备开口说什么,抢先对尹心柔淡淡道:“确实没有关系,我大姐只是听说姑姑你在府里的日子不好过,想着助你一助,既然不需要,如冬,让人取出来。”
“需要需要,别拿别拿”尹心柔急得不行,有没有搞错,她正想着这次回去总算可以找补一些风光回来,却差点被自家女儿给毁掉,“灵儿不懂事不会说话,泽哥儿你们可千万别跟她计较,若姐儿,姑姑谢谢你了,你不知道,现在我们三房在伯府一点地位都没有,你姑姑我都快被欺负死了。”
难得尹知若还会几个还肯为她担心,她是毫无顾忌地直接对着侄儿侄女诉苦起来。她算是明白了,尹知若姐弟的性子还是像他们爹娘,口硬心软,只要不惹怒他们、触及他们的底线,他们仍会顾及血脉之情。
就像这次,她没有再为尹晖尹庆说话,没有提及宁州尹家,也没有说什么谋逆不谋逆,尹知若不就给了她这么一个大惊喜?
尹心柔暗暗决定了,反正她只是早已嫁出去多年的姑太太,即使真有什么谋逆罪既影响不到她,也影响不到如今立了女户的尹知若。
她没有同大房断绝关系,二房三房是她的娘家,大房也是他的娘家,两边有什么好处她都能分一杯羹,又何必跟着尹晖尹庆闹腾?
只要同尹知若处好了关系,尹知若的财富也好,贵人也好,她不是都可以沾光了?就像以前沾尹昭和芊昕郡主的光一样
尹心柔千思百转的当口,章灵儿却是羞恼难当、难堪极了,看见母亲当着她的面自曝“家丑”、自揭其短地拆她的台,简直觉得丢脸极了,很想站起来大喊一声“拿走拿走,我们不需要,我们不稀罕。”
可是,她最终还是咬着牙坐在那儿。这一年多来他们三房在府里的地位变化她知道得清清楚楚,爹在他兄弟几个中本就是最没能力、品级最低的,之前三房的风光全靠娘有个得力的娘家,确切地说,靠大舅舅尹昭和大舅母芊昕郡主,而如今……
尹知若送的这份寿礼将多受祖父的欢喜,从而给他们三房带来什么变化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真的没有想到尹明泽如此毫不留情,一点不顾念以前的情分,甚至连怜香惜玉的君子风度都没有了。
章灵儿恨得咬咬牙,她以前怎么就觉得尹明泽除了身体弱些,其他条件都是数一数二的呢?现在再看看这么没有风度的男人,同那位……秋夕然秋公子根本没得比。
想到秋夕然温和的语气、柔情的眼神,章灵儿突然想到,若是她将来能嫁进庆元侯府,那几个堂姐妹谁还敢笑话她?庆元侯府即将是皇亲国戚了呢。
她也告诉了秋夕然她是谁,不知道他会不会……
章灵儿的脸泛起了红晕。
话说,庆元侯府这几日确实是喜气洋洋,有点一扫阴霾天破晴的味道。
厅堂里,刚刚送走丁家大管家的老侯爷满脸笑容,太夫人那个恶毒老太婆给他宝贝嫡女秋嫣然戴上的枷锁终于换到她嫡亲外孙女柯巧巧身上去了。呃,他可没有老太婆那么霸道,是给了柯巧巧两个选择的,要么嫁给丁家痴傻大少爷,要么送回柯家去。如他所想,相貌普通却一心向往富贵人家生活的柯巧巧仅仅考虑了一个晚上,就做出了嫁去丁家的选择。
现在秋嫣然将成为五皇子侧妃的事已经板上钉钉,只是五皇子早已定亲,婚期定在今年八月初,所以将迎娶秋嫣然的时间定在大婚三个月后,即十一月中。
老侯爷抿了一口茶,得意地想,秋家的好运总算要来了。有了五皇子这门亲,太子应该会更加看重和提携秋逸然吧?秋逸然还是有本事的,只看他这么短时间攀上太子、获得差事就知道了。嫣儿不也说了,她那梦中,最后不但庆元侯府迁到了京城,秋逸然还立了功被皇上封赏,赏赐就是爵位再袭三代。
爵位再袭三代呢,如果真的能够这样,他所失去的、付出的一切也算是值得了。当然,有他在,爵位最终一定能回到他亲生儿孙的身上。
送了丁府管家回来的秋逸然见父亲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也是踌躇满志,祖父和父亲花了那么多心血培养他,为了什么他很清楚,那也是他的志向。之前想着依靠尹知若的庞大嫁妆打点,如今许氏虽然嫁妆少一些,但精明能干,也算得上贤内助,之前能攀上太子就少不了许氏的银钱支持和出谋划策,让他感慨柳暗花明又一村,又恢复了斗志。
如今,妹妹嫣儿又给他找了这么大一助力,秋逸然很想大喊一声:天不负我也!
秋嫣然的院子里,季氏拿着丁家退回来的秋嫣然的庚帖,眼圈都红了,想想当初,为了秋逸然那个野种,她差点牺牲了自己亲生女儿的终身幸福。好在嫣儿聪慧有成算,又是个好命的,如今不但摆脱了那个该死的婚约,还即将嫁进皇家。五皇子侧妃呢,待将来太子登基,那就是王爷的侧妃。
“嫣儿,你怎么知道五皇子会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出意外?”季氏憋了好久,总算找到时机压低声音问了,“也是梦里梦见的?”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别人的事也能梦到吗?
秋嫣然笑了笑:“梦里听说的,在梦里是别人救了他
”前世,救五皇子的是一个丑陋的农女,偏偏还用了度气的方式,五皇子恼羞成怒,不但命人封锁消息,还杀掉了那个农女。
可是,回京后五皇子连续做了十几日的噩梦,都是梦见那个丑女人追着他问堂堂皇子为什么恩将仇报,直到他让人弄来那女子的生辰八字,请灵邑寺的大师为她做了一场超度法事,并诵经七七四十九日,那个噩梦才再没有出现。
前世秋嫣然嫁进五皇子府后,与五皇子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曾经是他最信任、最亲密的女人。有一次,五皇子喝多了酒,他们又正好说到宁州,结果五皇子心有余悸地将那件事说了出来,还说从那以后他从来不敢靠近江河湖海,甚至池塘……
当然,这些事就不用告诉母亲了。
季氏也不需要问那么细,得了她想要的答案就兴致勃勃地合手念了声“阿弥陀佛”:“老天总算没有太亏待我们秋家,现在也算是拨云见天日了,哼,只是便宜了哪秋逸然。”
“嘘———”秋嫣然皱了皱眉,推开窗户四处看了看,才走回来。
“放心,”季氏笑道,“我让秦婆子和彩秀在门外小心守着呢,”这个女儿自从摔马醒来并做了那个梦后,不但越来越聪慧,还越发心谨慎了。这样的秋嫣然嫁进五皇子府她是一点儿都不担心,侧妃又怎么样?她很有信心,庆元侯府、以及秋夕然的前程都将依靠这个女儿了。
“娘,”秋嫣然嗔道,“跟您说过多少次,在二哥得到他该得的一切,并能担起秋家之前,您必须暂时先忘掉那件事。大哥的能力明显在二哥之上,您看他这么快攀上太子就知道了。万一……,您和爹才真正是陪了夫人又折兵、为他人做嫁衣裳。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大哥和那许氏正在努力地为我们秋家打拼呢。”
“知道了知道了,”季氏不是不明白这些现实状况,只是一想起某些相关的事就气不过,“话说回来,等府里的情况好起来,你二哥的亲事我们要好好琢磨琢磨,总得寻一门有助力的好亲事才成。”
二哥秋夕然的亲事?秋嫣然又皱起了眉,前世秋夕然娶的是清明伯府三房的嫡女章灵儿,是叶氏牵的线。
章灵儿娘家还不错,同秋夕然的感情也还行,可惜,夫妻两个连同儿子一起在赴外任的途中被害死了。也是到她自己临死前才知道,那一家三口的死竟然是太夫人那个老妖婆一手指使的。
所以,可以说,章灵儿前世的短命也算是被他们秋家带累了。想到前世章灵儿同她的契合和投缘,秋嫣然有些感慨,叶氏已经被休,庆元侯府同清明伯府又没有什么往来,今世章灵儿同二哥还有没有夫妻缘分呢?
“不急,”秋嫣然收回思绪,对季氏道,“二哥现在应该把更多的时间用在读书上。我下次给五皇子写信的时候,问一下能不能将二哥推荐进京城的华庭书院,等我进京后,刚好也有个照应。”
“是嘛?那太好了!”季氏惊喜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到时候我看看能不能凑出银子来买一个小院子,我也去京城照顾你们,这府里有你爹坐镇就行了。”丁家许诺的聘礼不薄,到时候拿出一半给柯巧巧做嫁妆就是,剩下的自然由她收着。
“到时候再说吧,”秋嫣然道,反正他们庆元侯府一定是要想法子搬到京城的,她娘先去也没有坏处,买宅院、买下人、以及对外的贵妇圈交际都可以先抢到主导权,前世老妖婆就是这么做的。
想到买宅子,秋嫣然不由地又想到尹知若的那座陪嫁宅子鹤园,今世却早早变成了什么“将士之家”,凭白为尹知若争得了好名声。若不是这么一出,景王爷也不会站出来护着尹知若和梅庄吧?
秋嫣然再次感慨万千,她若是早一点重生回来多好,哪怕就在尹知若的花轿到庆元侯府之前。
第363章 赵锦绣
阳春三月,阳光普照大地,像给万物披上了一层金缕衣,让人感觉暖洋洋,还有点懒洋洋。
柳平县无论是面积还是繁华程度都仅次于府城,且有一个闻名天下的卫家饭庄,所以齐慕白不去府城而是跑到柳平来,其后也没有人感觉奇怪,只是在想,是齐慕白准备开酒楼呢,还是他只是单纯地好吃?
别说,知若还真是兼而有之,在现代时她就是吃货,为满足食欲不惜自己动手研究,现在到了盛产御厨的地界,说不贪嘴她自个儿都不相信。
然而,皇家宫宴她也不是没吃过,之前父母在的时候,每年除夕皇上赐菜更是素来都有镇北大将军府的份。御厨有御厨的功底和特色,她脑海中得益于数千年美食文化传承的食谱汇集了不少八大菜系、中西方美食的精华,自然也有自己的优势,只是满足少数几个人的食欲不是太可惜了?所以,齐慕白开酒楼势在必行。
所以,她这次过来,除了满足口腹之欲,还想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那个人,赵锦绣。
赵锦绣,丫鬟出身,后赎身嫁人,嫁的是卫家偏支,成亲后四年多才得一女。本来这也没什么,只要能生,先开花后结果的比比皆是。惨就惨在,孩子出生不到一个月,孩子爹就摔死了。
这个世道,孤儿寡母本就难过,一旦婆家兄弟争产,而娘家又没有助力,被分家净身出户、甚至找个借口驱逐出族的十有六七。好一点的或许还能让带走女方的嫁妆,更不要脸一点的连嫁妆都能以各种理由给吞了。
赵锦绣就是这些苦逼寡母中的一员,她女儿被嫡亲祖父祖母污蔑为克死父亲的扫把星,母女俩被扔了一封休书一封断绝书赶出家门,好在赵锦绣还能带走自己的嫁妆。赵锦绣虽说是丫鬟出身,但深受主母宠信,也是攒了不少私房银子的。若不是主家出事,赵锦绣同她相公也不会离开京城回到柳平,他们成亲后原本一直在主家的铺子里当差。
据说,赵锦绣离开卫家后自己经营了一个小饭馆,以维持母女俩的生活,后来还给母女俩招了个赘婿。不想,女儿生下孙子不到五个月,赘婿又意外死了。这一下子,母女两个都是命硬、克夫的传言满天飞,连小饭馆的生意都一落千丈,只能做穷苦人、比如码头那些苦力的生意,东西便宜得不能再便宜,利润自然更是少得不能再少。好在铺面是自己的,母女两个带着一个小娃从早忙到晚,省吃俭用,还能勉强混个温饱。
或许是老天爷见这祖孙三代实在太苦了,在小孙子两三岁的时候,这母女俩总算遇到了贵人。一位曾经在锦绣小饭馆用过餐的林姓富商特别惦念锦绣的手艺,再次到柳平来时特意跑到锦绣小饭馆用餐。在知道锦绣一家的悲惨遭遇后,正准备进军饮食行业的林富商决定用优厚的条件雇佣锦绣母女到琼州为他经营酒楼,也就是后来开遍大郢的香满楼。
知若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呢,因为,香满楼在最风光的时候,二东家赵锦绣被太子以逆贼余孽的罪名给杀了,香满楼的大东家也变成了太子妃的娘家靖国公府。
那时候,大家才知道赵锦绣原是威武大将军赵建功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赵将军战死后不久赵夫人不知何故带着遗腹子消失了,有人说她难产一尸两命,有人说那母子俩遇到土匪都被杀了,也有人说赵夫人带着孩子改嫁隐居山林了……
而赵锦绣被定为逆贼余孽的原因则是,那赵夫人的姐姐正是废太子欧阳劲的亲娘,当年的丽贵妃
。据说赵锦绣手上有一份属于皇家的藏宝图,但她死都不肯交出来。
在那段时间里,赵锦绣的来历、出身、经历在大街小巷被传来传去,甚至被说书先生编成了故事,如冬听来后也兴致勃勃地说给了知若听。
今世重新睁开眼睛后,知若本是一直没有想到赵锦绣的,直到那日在昭云寺听见有人感慨禅心大师,即先太上皇是个痴情人的时候。
先太上皇在壮年时毅然禅位出家是因为他最心爱的容妃早逝,而丽贵妃正是容妃的娘家侄孙女,想到丽贵妃,知若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想到了厨艺一流的赵锦绣,然后就想到转道来柳平了。
按照时间推断,赵锦绣母女二人这时候应该已经开始紧巴巴的生活了,因为小饭馆生意不好,又多了一个小婴儿,赵锦绣那孙子差不多一岁多了吧?
柳平县也有富锦客栈,齐慕白主仆三人自然又是选择了天字号观景客房。
坐在观景平台上的知若俯视视线范围内的县城街道、房屋、和来来往往的人们,想着,前世那些传闻有多少是真的,那位林姓富商又是如何说服赵锦绣母女南下,中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今世齐慕白能找到兵顺利带走她们吗?主要是她可不希望耗费太多时间在柳平。出来一趟不容易,她还有很多地方要走,很多事情要做呢。
之所以想带走赵锦绣祖孙三人,一来,人总是同情弱者,按照那些传闻,赵锦绣母女确实可怜;二来,知若既然准备开酒楼,她那些菜谱资源就有限了,需要有人在此基础上不断开发新菜式、培养厨师,就像点点心的糕点师傅体系一样;三来,也是最重要的,赵锦绣不是同废太子有牵扯吗?而她爹尹昭的谋逆嫌疑也是同明国公世子,即废太子一派有关。知若想着,这之间会不会存在一点点相关联之处呢,哪怕是蛛丝马迹。赵锦绣手上究竟有没有所谓皇家宝藏,或者其他什么太子想得到的秘密?
只要赵锦绣愿意跟她走,愿意相信她,她一定能保护她们祖孙三人,也一定能慢慢找到以上问题的答案。
庆幸的是,许是赵锦绣母女俩的克夫名声太响,落霜出去没多久,就打听到了赵锦绣那小饭馆的位置,还有她们家的情况,跟知若前世听到的差不多。之所以让落霜乔装出去打听,而不是问客栈掌柜、伙计,知若是不想在她找到赵锦绣之前引起人们太多的猜测,以发生什么原本不会出现的变故。
“听说那锦绣小饭馆之前的生意很不错的,”落霜一脸愤慨,“但是现在人人都说她们母女俩福薄命硬,跟她们靠近了都晦气,还有人特意守在饭馆门口拦住有意进店的外地客人,所以生意越来越差了,只有那些穷的只在乎便宜好吃而顾不上晦气不晦气的人才会去关顾。啊呸,什么晦气?我看就是有人看人家孤儿寡母好欺负。对了主子,你怎么会知道哪赵锦绣的?之前也没听您提起过。”既是要寻人,制定路线时怎么都没计划到柳平来?
知若笑道:“是我父亲以前麾下一个亲兵的妹妹,听说命运挺坎坷的,后来脱了奴籍嫁人,又跟随她夫君回到这柳平县。我也是想到卫家饭庄才突然想起她嫁的正是卫家偏支,所以才想打听一下她现在生活的如何。毕竟那个亲兵当年是为我爹挡箭才没的,而他只有那么一个亲人,若不是赵锦绣当年已经嫁人离开京城,我爹娘还想着把她接进府里照顾、然后再以义妹的身份嫁出去呢。这些都是我娘有一次说到我爹那些亲笔的时候跟我说起的,说我爹手下多数都很忠诚。”
落英、落霜一脸“难怪了”的表情,不过,对于知若最后一句话,她们一点不觉得奇怪,看主子如何待她们,就知道她的父母待属下和府里下人肯定差不了。而主子好,属下自然忠心,除了少数人品心性本来就不好的人。
当知若三人寻到锦绣小饭馆附近时,巧的是,正好有人在闹事,铺子门前围着好多看热闹的人。落英姐妹俩一左一右站在知若身边,不动声色地小心警戒着。知若则潇洒地摇着一把折扇,听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让她得意不已的是,习武的人听力总是胜于常人,即使有的人怕事压低声音,她不用靠上前也能听清楚
“这赵娘子也真是硬脾气,这么好位置的店铺生意这么差也宁愿撑着都不肯卖给卫家。怎么说也是以前的夫家,赵小娘子的叔伯不是,还能亏待了她们不成?”
“就是,人卫家不但愿意单独买下这铺面把后面的小院子留给她们,还愿意雇佣赵娘子掌勺给高工钱,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听说她的厨艺也都是在卫家偷学来的呢。”
“嗤,人家说你们就信?谁不知道卫家这一支厨艺最差,且赵娘子的相公在世的时候也是在帮人做杂货铺掌柜,她去哪里偷学?再说了,一家子正经学的都学不好,被本家主支淘汰,这偷学的倒是能学出好手艺,谁信?”
“可不是?我说他们为什么到处说赵娘子母女晦气呢?原来是想占人店铺还要让人家为他们赚银子呢。既然晦气,店铺转给卫家,掌厨的还是赵娘子,进去吃饭就不晦气了?”
“有什么办法?他们在店铺门前挡着说说说,不晦气也听晦气了,人家就不想进去了呗。也只有码头那些苦力个子大拳头硬,又嫌其他铺子贵,才无视他们捣乱。现在铺子里卖的东西越来越下等,出入的都是苦力,其他客人就更不愿意往里走了。”
“欸,就是孤儿寡母没人撑腰罢了,之前那知县夫人同赵娘子来往密切,知县家的小少爷最爱来赵家小饭馆吃饭,那么多年卫家哪里敢来捣乱?现在那知县升职调走了,赵娘子可不就没人护着了?”
“啧啧,之前虽然有人忌讳,生意没有以前好,但也算不错,眼看着就这两三个月,被卫家一捣乱,我看都快入不敷出了。”
“可怜啊,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小娃儿要养呢。”
……
站了不到一刻钟,店铺里面还在闹哄哄呢,知若对赵锦绣的境遇和来龙去脉已经心里有数了。落英和落霜二人则气得咬咬牙,恨不得能冲上前修理那几个卫家人一顿,简直太欺负人了有没有?
知若对二人抬了抬下巴,主仆三个向铺子走去,落霜在店门口就囔囔:“让开让开,我们家公子要吃饭,掌柜的赶紧来点菜。”
围观众人以及铺子里争吵不休的卫家三个老少大男人都愣住了,若不是知若三人的气势、装扮一看就不平凡,那个一脸不耐的卫家老头差点要张嘴骂人。
“来了,来了”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趁着那三人转身观望、原来的“包围圈”生出一块缺口的时机赶紧突破阻碍上前来招呼:“客官请坐,客……官要吃些什么?小店现在的食材有限,只能做一些很……便宜的小菜式,客官要不要去其他……”面前这三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丫鬟,恐怕还来历不凡,脸上那金面具把人的眼睛都要闪花了。如今,这样的人怎么会进到她家店铺来?
“不用,就你们家,”落英利落地回答道,“我们家公子是听了朋友的推荐,一到柳平就直接寻来了,有什么食材就做什么吧,实在不行,咯,这是十两银子,先去买些简单的食材来,若是不够你跟我说。”
落英说完,就将一个银元宝递到赵锦绣的手上,然后扫了那三个男人一眼:“如果不是店铺里的伙计,又不是用饭的客人,请让开,不要影响我们公子的食欲。”一边说着,一边从桌子上筷筒里拈出两支筷子随手一甩,众人转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那双筷子深**进砖墙里,几乎没进了一半。
卫家三个大男人的脸都白了,说话的声音都打颤:“不敢,不敢,公子慢用……慢用……”
如霜笑嘻嘻地两指一扯,轻轻松松地就将筷子给弄出来了:“姐姐你真是的,看其他人不顺眼,别迁怒掌柜的呀,吓坏了掌柜的,做出来的菜没张先生说的那么好吃怎么办?掌柜的别紧张哈,这损坏了墙,我们待会儿留下二两银子给你自己找人修补。”
第364章 你是谁
“哇,武林高手!”围观人群中突然有人满含崇拜地大声赞道,但其他更多的人却是一脸畏惧地后退了几步。不是说不许打扰她们家公子用餐么,万一那俩丫鬟嫌弃他们这些人吵了、或者挡了公子的视线之类,也甩一根筷子出来怎么办?他们可没有那墙壁结实。
若不是实在好奇卫家人会不会继续纠缠,或者直接把贵客介绍到卫家饭庄去,很多人早都散去了,平常百姓谁愿意去招惹什么富贵人家、江湖高手之类?
卫家三人作为关注焦点,一点不夸张地说,腿脚都在打颤。
高冷的气势、富贵的打扮、出手阔绰、加上两个年轻美丽却出手不凡的丫鬟,这位公子到底什么人啊?这样的人中龙凤到了柳平不是该去卫家饭庄那种高档酒楼么?卫家饭庄是卫家主支嫡系经营打理的,每三年一次家族选拔中选出来的人才都会进到卫家饭庄中学习和锻炼,再从中选出最优秀的送进京参选御厨。
当然,他们这一支几辈人中就没一个能被选进卫家饭庄的。这才把主意打到赵锦绣身上,不但想利用赵锦绣帮他们开饭馆挣银子,还想让她传授手艺,培养一两个他们这一支的子侄出来,去参加年底的家族选拔比赛。
恨只恨之前没人知道这女人厨艺高超,为占了他们那一房的财产硬是把母女俩给断绝关系驱逐出族。赵氏也是个狠的,将休书、断绝关系书都拿去官府备了案,连侄女珍珠都改随母姓赵,同他们卫家毫无关系了。
直到锦绣小饭馆渐渐传出名声,许多常来柳平的外地客商成了回头客,一来柳平就直奔锦绣饭馆,甚至连知县家的夫人、少爷都成为锦绣饭馆的常客时,他们才懊悔莫及。
然而,赵锦绣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根本不上他们的套。即使赘婿死了、母女两个名声臭了,饭馆生意差了,知县换人靠山没了,她都不肯松口。可是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了,三年一度的选拔赛就在年底,所以今日才把父亲、即珍珠的祖父都带来再次摊牌……
不想,正逼的紧时,来了这主仆三人捣乱,偏偏一看就是他们不敢惹的。
他们是想照往常挡在门口一样拿晦气、灾星说事,但看那俩凶狠丫鬟一脸不虞地瞪着他们,再想到人家是听了食客介绍特意找来的,甚至直接拿出银子等着买东西来现买现做,他们现在再说那些有用吗?真破坏了公子的兴致什么,他们看着如冬手上还在把玩的那一双筷子,不寒而栗,瞪了赵氏一眼,欲言又止,匆匆离开了……
赵锦绣也被吓了一跳,但没有惊慌失措,甚至连脸色几乎都没什么变化,一愣之后对落霜笑道:“姑娘说笑了,就两个小孔,我自己拿泥就抹上了,哪里需要留什么银子?公子您们稍坐,我这就去准备饭菜。珍珠,你拿金银花泡一壶水来,然后把那些青菜的芯儿都另外洗净了备出来,再把笋尖儿弄出一盘子,我去前面街市买些肉和鱼来。”还要买一点上好的白米,她们平常吃的米这位公子肯定咽不下去。
“哎,娘,我知道了,你去吧,”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后厨应了出来,赵锦绣拿了刚才落霜给的十两银子出去了,虽然没道理拿客人的银子买食材,但她真的是拿不出钱来买好一点的东西,只能应了那句话,人穷志短,但多还少补,她绝对不会多收人银子就是。
知若看了看这个大约十二三平米的铺面,摆了三套桌椅,虽然旧,但都很干净整齐,铺面左后侧是个小小的厨房,往里看过去可以看见一个清瘦的人影正在忙碌,背上还背着一个青蓝花色的包袱,应该是那个才一岁多的小孩了。
不一会儿,忙碌的人影端着一个托盘出来,里面是一个茶壶和三个杯子。
来人是一位穿着湛蓝上衣、蓝底小白花裙的年轻少妇:“公子,姑娘,你们先喝点金银花水,我们没有好茶,但这金银花水对身体挺好,我还加了点糖呢。劳烦你们耐心等等,我娘和我的手脚快,很快就能收拾出饭菜来。”虽然眼前这三位看着就是富贵人,但娘说过,进店都是客,不分富人穷人,都要招呼好。穷人不能歧视,富人也没必要卑躬屈膝。
知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赵珍珠也不奇怪,拿起托盘,鞠了个躬,进厨房忙碌去了。那样的富贵人,能给她回应已经是很好了。
落英拎起茶壶将三个杯倒满了,先拿起一杯喝了一口,才递了另外一杯给知若:“不错呢,主子尝尝。”金银花多是穷人家泡来当茶喝的,但她听紫苏说过,金银花是清热解毒的好东西,如果主子在外面有头昏头晕、口干作渴、发热上火的情况,可以泡来当药喝,药铺都有卖,冲泡也简单。
知若可没有什么穷人喝的东西喝了掉身份之类的概念,在现代时,夏日里也时不时泡了当茶喝,尤其满脸冒痘痘的年岁。
赵锦绣的动作确实很快,开饭馆的对到哪里买什么样的食材总是最熟悉,不一会儿就提着一篮子菜回来了,微微喘着气,额头还冒汗,可见一直在赶。
一进铺子,她只问了句:“公子喜欢清淡的还是味重的?有没有什么忌口?”,得到落英“都可以,没有忌口,好吃就行,”的答案后,点了点头,就赶紧进后厨张罗去了。
知若不是客气,前世的尹知若或许只喜欢清淡,但再前世的尹惠恩真是没有什么忌口,无论是清淡的粤菜,还是咸甜的闽菜、香辣的湘菜……各种口味、各种菜系,只要做的好她都喜欢。
不到两刻钟,菜就开始陆续上来了,香菇菜芯、酱笋条、糖醋里脊、鱼头豆腐汤、三色炒虾仁、红烧鲤鱼,主食是一大盘火腿蛋炒饭。
都是这年头酒楼里常见的菜式,也简单易操作,但知若三人一路行来也吃了不少大酒楼,赵锦绣做出来的味道还真是不比她们做的差,甚至,那酱笋条和火腿蛋炒饭可以说大大胜过那些酒楼。落霜吃得两眼发光:“好吃,主子,这手艺同白婶有得一比了。”
知若点头,难怪前世的香满楼能那么火爆,也难怪刚才那几个卫家人要如此刁难和逼迫赵锦绣。这么短的时间内连采购、打理准备食材、加烹饪,能做出这么美味的饭菜来,真是不容易!
端出最后一道红烧鲤鱼,看知若他们尝过后,赵锦绣才站在一旁略显忐忑地问了一句:“不知这些菜可还行?公子能吃得惯么?”时间太紧了,她又担心饿着客人,人家寻来,可不就是饿了准备用餐?所以,如此仓促,她只能挑简单、省时的菜式做了。
“很好,”知若点头道,“这么多菜我们也用不完,如果你们娘俩不嫌弃的话,留下炒饭、酱笋条、和这红烧鲤鱼,其它几盘先端那桌去,你们也坐下来吃吧,也是午饭时间了。”红烧鲤鱼才上来的,就算她们吃不了也不能马上让端走,否则赵锦绣还以为没做好、不好吃呢。
嫌弃?怎么可能?先别说她看的很清楚,这三人是世家大族习惯的做法,都是用单独的一双筷子布菜到自己面前的小碗里,然后才用自己的筷子、汤匙吃。只是,丫鬟主子坐在一起用饭还是比较罕见的,虽然那俩丫鬟都是先顾着她们那公子,轮流给公子布菜,然后才自己用。
就算一般客人稀里哗啦夹菜的吃法,若是客人走后菜还剩的比较多的,她们也是舍不得浪费,烩在一起重煮过后自己吃,或者送给左邻右舍,还是人情呢。
只是,让她们直接就这么同客人一起吃怎么行,也太……没规矩了。
在赵锦绣想着怎么同客人解释不会让他误会时,落霜已经快手快脚地端了那几盘菜到隔壁桌,一边还囔囔道:“快啊赵娘子,菜还热着呢,你们快吃吧,不过炒饭分量我们三人刚刚好,你们要自己盛白饭来了,呵呵。”
落英再给知若和自己各盛了半碗汤后,也把那鱼头豆腐汤端了过去:“是啊赵娘子,不用想那么多,让你们那么赶地买菜做菜,我们也不好意思呢。再说,你们做的这么好这么辛苦,浪费了也可惜不是?”
赵锦绣想了想,见这位公子是真心实意邀请她们一同用餐,再拒绝倒好像真的嫌弃什么似的,咬了咬牙,恭敬而丝毫不显谄媚卑微地给知若行了个礼,才对站在厨房门口一脸惊讶的赵珍珠道:“端两碗米饭出来吧,还有宝儿的蛋羹。”
珍珠应了,很快端了托盘出来,知若三人一眼看出,那米饭是陈米,同她们面前炒饭的米天差地别,炒饭用的肯定是新米,还是上好的珍珠米。
不过这也很正常,据说赵家赘婿那次意外不仅送了命,还赔了很多钱,将赵氏母女多年的积蓄都花光了,这两年生意不好,还要养孩子,尤其这几个月卫家的迫害,她们的日子越来越困顿,肯定不舍得吃好米。而现在铺子里的客人也主要是穷苦的苦力,卖的饭菜都便宜,米自然也不可能是好米。倒是那一小碗鸡蛋羹,显见赵锦绣母女再如何亏待她们自己也不肯亏待了小宝儿。
为人坚强又利落,也不是个容易被人哄骗的软耳根子,还有礼有节有分寸,对子孙疼爱有加。知若暗自赞叹,这赵锦绣是好样的,估计是本性好,加上以前在威武大将军府上耳濡目染接受了良好的影响,才有这周身赛过一般人家主妇的气度,也难怪在前几年能够得到知县夫人的另眼相待。
赵锦绣母女的吃相一点不难看,但吃的很快,珍珠一边自己吃,一边还喂了孩子,同她娘一样是爽利人。
用完餐,珍珠抱了孩子去后院,要哄孩子午睡。
赵锦绣收拾了碗盘后泡了一壶茶出来:“我们这小饭馆没有供应茶水,刚刚自作主张帮公子买了一两上等的明前龙井,我们柳平的明前龙井很有名,餐后解腻爽口更是上好选择。今日这些饭菜总共是二两五钱银子,茶叶五两六钱,刚刚这位姑娘给了我十两,剩余一两九钱都在这里,还有余出的茶叶我也包好了,请姑娘收好。
知若笑道:“我们在酒楼用这些菜可不只十两,当然了,你会说你们是小饭馆,不能同酒楼比,可是我们吃的比在酒楼还满意不是?这样吧,就各自占点便宜,银子就不用找了。呃,我们再占个大便宜,茶叶也喝了、收了就是。”
“这……”赵锦绣想拒绝的,可是这话都让面具公子说完了,公子的态度看上去也很坚决,她本不是个口舌伶俐的人,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知若看了看落英,落英会意,同落霜二人走到了门口盯着。
知若这才继续道:“好了,别这啊那啊的了,我特意过来找赵娘子你,除了想尝尝你的手艺外,也是想找你合作酒楼生意,不知道赵娘子你有没有兴趣?”
“合作酒楼生意?”赵锦绣愣住了,疑惑道:“公子您一看就是站在云端的人,您要做酒楼生意还不容易?就算您要找人合作,为什么会找我这样一个小饭馆都快倒闭的妇人?就算我做菜还行,厨艺好的大厨也比比皆是,不必要找我吧?”可是她们家这样的情况,除了那不要脸的卫家,还有谁会算计她?她又有什么值得人算计的?就像她说的,厨艺好的人多的很。
“厨艺好的人确实很多,”知若点头道,“但是能让赵将军夫人牵挂的就你一个,与威武将军府有关、又厨艺高的就你一个不是?。”
“你是谁?”赵锦绣倏地一下站起身,眼里满满都是戒备,“你找我究竟要做什么?我早已离开威武大将军府多年,对将军府或者夫人的事一无所知。”
第365章 落定
会直接说出威武大将军府和夫人,可见这位公子是有备而来,确定她原是威武大将军夫人的贴身大丫鬟,赵锦绣明白这会儿狡辩说什么“你们认错人”之类都没有意义,承认了又何妨?将军府放出去的丫鬟仆役又不是一个两个。
呃,等等,刚才他说什么?能让将军夫人牵挂的?这话什么意思?他找到夫人了,还是夫人已经回京?不,不可能!如果夫人真的回来了,一定会秘密派人来寻她,会拿出她熟悉的信物,绝不会是眼前这样。至于二十年了夫人还有任何没消息,是否还活着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没有为什么,她就是相信夫人还活着。
那么,这个人是故意这样说来试探她的?想从她这儿探听夫人的行踪?哼,她自个儿还不知道呢。
其实她还真是误会了,好在知若接下来的话很快解开了她这个疑惑:“是谁都没有关系,我只是受一个已故长辈所托为赵将军的后人做点事。赵将军的后人生死不知,但是,我知道你是赵夫人的亲信,我若能帮你一把,也算为赵将军的后人做了点事不是?何况,合作开酒楼是互利互益的好事,又不是白白帮你一场,我何乐而不为?
当然,若你不是个可以信任的、或者没有我需要的能力,我确实没必要找你合作,还不如送点银子给你,你乐意留在这也好,愿意迁去其它地方也罢,我都算是帮过你,完成了先人的心愿。能用银子直接解决的方法从来都是人的本能选择,尤其是像我这样的生意人。
说了这么多,赵娘子,你明白我为什么找你合作了吗?你尽可放心,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帮你是人情,合作是生意,一码归一码。既是合作,总要双方愿意、能互相信任才好。
只是,在做决定之前,赵娘子不妨也坐下来喝一杯茶,好好想一想,你们现在的生活状态是你想要的吗?你能解决吗?又能忍受多久?你们自己或许可以忍受委屈,你的小孙子呢?莫要指望时间长了无赖会死心,既是无赖,只会越来越无赖,尤其是某些无赖如果还无能,更是把你当作唯一能改变他们现状的希望,手段只会越来越卑劣,而且一代比一代无赖,一代比一代卑劣。”
赵锦绣感叹,这位公子说话还真是直白。而且这人好像还有个特性,要不不说话,要不就是把前前后后的话都说了,好像你在想什么、会问什么、犹豫什么,他都一清二楚且一口气都揭出来掰扯清透了,让人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确实是只要自己想清楚做决定就可以了。
同样道理,既然话都说透彻了,赵锦绣相信,她这会儿如果摇头说不,这位公子一定不会再谈合作的事,这就是一个干脆利落杀阀决断,不喜欢讨价还价、拖泥带水的人。
赵锦绣真的坐下来喝茶了,但她喝的是先前泡的添了热水的金银花茶,知若也不管她,只专心品着自己面前的明前龙井。
洁白的瓷杯中,汤色嫩绿明亮,片片嫩叶犹如雀舌、挺秀尖俏。轻轻晃动杯子,淡淡的幽香四溢,正如千里江南一片生机盎然的春天。悠悠然品上一口,一丝微微的甘苦过后,舌尖甘醇甜爽,令人回味无穷。
知若悠闲的态度倒是让赵锦绣心安了一些,她就是个丫鬟出身,只不过自小进威武大将军府做丫鬟,后来又到夫人身边从三等丫鬟做到最受夫人信任的一等大丫鬟,增长了见识,学习了许多对人对事的姿态、手段而已。
所以,让她同这些富贵人打交道玩心眼她肯定玩不过,但凭着一种直觉,她莫名地相信,这位公子对她没有恶意。尤其他的答案,即受先人之托给予赵将军后人帮助,她接受了。赵将军当年的盛名和威望不亚于后来的尹昭大将军,即使小人无处不在,但无论军中还是朝廷上的官员,还是有不少同袍都很敬重、佩服他们那样卫国卫民的悍将。
退一万步说,如果对方真的是心怀不轨,就凭那俩丫鬟刚才的身手,要想人不知鬼不觉地掳走她、或者拿她女儿和孙子威胁她,恐怕都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没必要费心搞什么合作。
总之,该来的躲也躲不过,只要她自己不说漏嘴,除了夫人,这个世上就没有人知道她身上有什么,连她女儿都一无所知。
“公子,”赵锦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我能知道您受托的那位先人是谁吗?”别看她当年只是内院丫鬟,因为受夫人信任,也知道不少同将军、将军府有往来的人,听到不少朝廷事。甚至,因为担心挂念夫人,这二十年来她也是尽力打听和了解朝廷以及京城的情况,开饭馆主要是为此,讨好知县夫人也是为此。所以,她知道废太子的事;知道祁妃的儿子虎口救皇上成了太子,而祁妃也成了祁贵妃;还知道尹昭大将军死于谋逆嫌疑,但至今没有定下谋逆罪。
“不能,”知若毫不客气但语气平静地一口回绝,“一来,先人顾念与赵将军的情谊,但是不想张扬,你没必要知道;二来,你出自赵夫人身边,应该知道,有些时候知道得多并不是好事,说不定还会给你带来危险。我们只是生意人,没必要知道太多。”
虽然被拒绝,赵锦绣反而觉得安心多了。是啊,既然都是生意人,她们之间只谈酒楼合作的关系就好,其它没必要知道。
谈生意自然是有条件的,赵锦绣温声道:“一,我们祖孙三个不入奴籍;二,我需要知道您所谓合作的方式,我们没有银钱投入酒楼,其实也就只能为您掌厨罢了,而且我们母女还有一个小孩需要照顾。三,如果您对我不满了,我可以接受停止合作,但是希望能获得一定补偿,因为我们家都是老弱妇孺,突然失去营生会很困难,尤其在我们不熟悉、没有产业的地方。”
柳平有个卫家饭庄在,一般人都不会在这里开高档酒楼去与卫家争锋,一来卫家实力和声誉摆在那,还有御赐牌匾,进去用餐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二来卫家历代都有人在宫中当差,连当地官府都会给卫家面子,一般商人更不愿意为仅仅一个县的地盘去与位家冲突对立。
赵锦绣直觉,眼前这位富贵公子既要开酒楼就肯定是高档酒楼,所以,应该不会开在柳平。她倒是不介意离开柳平,但也要考虑到去其他地方后祖孙三人的生活及可能遇到的境况。
比如,在柳平,她们有自己的宅子、铺面,即使现在生意不好,再难,至少也有个窝,有熟悉的环境。可是去到其他地方后,一旦有什么异变,就更难了,家里又没个男子,……
而她的厨艺真的能担起大酒楼吗?她心里不是那么有底,虽然公子刚才说他们吃的比在酒楼满意。
知若点头,按照赵锦绣的问题顺序回答道:“一,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主仆,自然不会要你们入奴籍,我不缺奴仆;
二,你不需要投入银钱,就以厨艺投入就行。在我们的酒楼里,你负责厨房的全部事务以及主厨培养,因为我们肯定不只开一家酒楼,你一个人不够。当然了,等你适应以后,又有能力担起酒楼的经营,也可以做更多,酒楼都交给你打理也是可以的。你在酒楼的月银视你的位置而定,只会比其他酒楼的同等位置高。另外,不论你只是管理厨房还是管理整个酒楼,你都将获得酒楼的一成份子。
三,若是真的出现你说的那种终止合作的情况,你依然拥有酒楼的份子,不会落到你担心的那种窘迫状况。而且,到那个时候,你们想到哪里生活,或者回到柳平,我都会让人协助你安置。”
四,以上说的这些,我们都会列入合作契约的条款中。当然了,因为我会定期交给你一些新菜式的菜谱,所以,对你也有限制,等你到了南边后,负责我们全部生意的总管事会同你详细说。
五,你不用担心到外地不熟悉,你既是我的合作者,也是我受先人之托要关照的人。你们一家就住在我们府上,吃住用都有管家会安排,如果你女儿想跟着你学厨艺、到酒楼当差的话,你们可以自己挑选一个婆子丫鬟什么的帮你们带宝儿。总之,只要你们没有异心,你们尽可把齐府当作自己的家。”
赵锦绣在片刻的惊愕之后感动得眼眶都红了,这位公子不像是个会妄言的人,所以她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如他所说,他一方面是想找个厨艺好又能信任的人合作,另一方面,他更是在帮助她们一家。这样的条件,即使签个活契卖身契,她也是愿意的。
公子都能信任她,将新菜菜谱交给她,她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公子到时间会解了她们的奴籍。孤儿寡母,尤其是像她们这样两代寡母带一个才周岁的孩子有多难,她再清楚不过,现在有齐府照拂,简直就是老天爷派来解救她们的贵人。呃,原来公子姓齐。姓齐,还带着金色面具?赵锦绣突然想起之前有客人谈论过的齐慕白和他的霓裳居。难怪说去南边,齐府可不就是在南海起家的吗?
猜到了公子的身份,赵锦绣更是没有顾虑和犹豫了,齐家什么身份?她有什么能让齐家算计的?霓裳居扩张如雨后春笋,人家设计的成衣都是别人想不出来的。酒楼都还没开呢,手上就有许多新菜式,肯定又是前所未有的。黄金齐的历史她曾经听过一些,难怪齐公子气度非凡,连丫鬟都非等闲之辈。
至于齐公子的先人为什么要照顾帮助赵将军的后人,赵锦绣倒是非常机敏地想到先太上皇禅心大师身上。禅心大师出家后四处云游,广结善缘,又是尊贵身份,认识齐公子的长辈什么的也不奇怪。
牵涉到禅心大师,就会牵出夫人和……,还有大少爷,可不是知道越多越危险?即使齐公子现在愿意同她说那位先人,她也不愿意了,还是闭嘴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知若绝对不会想到赵锦绣自行脑补到如此……异想天开,不过,赵锦绣同意了,她也就达到此行目的了。
如此顺利地找到一个合适的酒楼总掌柜,身上所带的秘密又有可能同父亲的案子有着可关联的东西,知若觉得自己突发奇想跑到柳平来真是天意。呃,得感谢那位早已坐化成仙的禅心大师!
此时的知若没想到的是,所有事情,包括她爹娘的死,追溯到源头竟然都是禅心大师的一句话引起的。那时候,她才不会感谢那位“老和尚”,只是想到今日自己这番感慨时,撇了撇嘴道:“有什么好感谢的,若那次真是老和尚在天有灵点拨了我,也只不过是在借我之手替他收拾烂摊子罢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眼下,知若正在抓紧时间同赵锦绣商量后续的安排,这祖孙三人总不能同她一路走不是?
“公子,本就有好几人看中我这带铺面的小院子,我们只需要三日时间处理一下这些杂事,整理一些随身衣物就可以出发。”
知若点头:“我还要到处走走,肯定比你晚到南海。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待会儿写一封信你收着。三日后,你们雇一辆马车去府城金林,到顺风镖局金林分舵找许镖头,将信交给他,许镖头会安排人护送你们一家去南海。我们霓裳居是顺丰镖局的大客户,我同他们的总镖头也有交情,所以你不用客气,有什么要求尽管同许镖头提,路上也不用太赶,照顾好小宝儿。”
赵锦绣忙点头应了,因为知道了“齐公子”的身份,他又安排得如此周到,她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抓紧时间处理院子,准备行李就好。
第366章 祸水(昨天补更)
昌阳是昌州的府城,一入城门,落霜就兴奋地笑道:“都说在我们大郢,比身份贵重要去京城,比银子多少要到昌阳,这果然是个繁华之地啊!好像街上走的人都比其它地方多些。”
马车里,正在翻看一本游记的知若好笑地摇了摇头,好在这丫头没有说街上掉的银子都比其它地方多些。不过,根据游记中的描述,昌阳的经济地位和繁荣景象还真有点像古代中国的扬州。
其实,整个昌州就是大郢的鱼米之乡,昌州加上相邻的丝绸之乡淮州,是大郢国库收入的主要来源。据说,这两地的盐税以及其他各种税赋占了整个大郢税赋的一半还多。
落英也笑了:“难怪一个时辰前就急着要换我进来,这是怕我也爱看热闹舍不得换回来呢。”她倒是心疼妹妹赶车辛苦,人落霜却独爱车外那个可以四处看的“宝座”。
也是,主子在马车上沉静的时候多,不是在沉思,就是在写写画画,要不就看游记。她在一旁陪着,就喜欢煲汤或者煲糖水,慢慢给小炉子扇着小火,听汤水微微咕嘟咕嘟,也是一种享受。
可是好美食不爱烹饪的落霜可享受不了这种情趣,她还是喜欢在前面赶车,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即使看路边两只牛在打架,或者听鸟儿飞过的叫声,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热闹。当然了,进到城里看人来人往、繁华街市的热闹就更吸引她了。
“主子,我们在昌阳会多呆几日吧?”落英突然想到一件事,“我想去看看吴家三姑娘,她虽然刁蛮,但是那几年对我们姐妹俩还算不错。其它不说,那年落霜病重,若不是三姑娘坚持让郎中救治,恐怕早就没命了。”
她记得很清楚,在强伯买下她们姐妹之前,吴三姑娘刚被一个大胡子男人买去。齐伯帮她打听过了,那个大胡子男人是专门为昌阳名楼流连阁采买女子的。
关于吴家,知若听落英说过,吴家三姑娘是落英姐妹的前主子,而吴家人的老家正是昌阳。吴家长子本是戍边西南的参将,次子也是朝廷命官,还是个肥差,巡盐察院署的巡盐御史。
吴家蒸蒸日上之际,吴参将竟然被曝出多年来一直通敌卖国,私下提供大量武器以及大郢在西南边境的部署情况给身毒国,还从吴家搜出吴参将同身毒国储君的往来书信。身毒国是与大郢西南相邻的一个国家,本来不大,但近十年来一直吞并周边小国,迅速扩张。再如此发展下去,很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对大郢虎视眈眈的乌索兰国。据说,身毒国能如此快速扩张,吴参将提供的武器功不可没。
对这种通敌卖国的汉奸行为,知若一贯是深恶痛绝、极其鄙视的。可是,自从听说吴家事后,她一直有一个疑问:吴参将并不是西南军的统帅,此事又没有牵涉到西南大将军,那么他是从哪里弄到那么多武器的?克扣军中武器可弄不出那么多来,可以助身毒国扩张地盘。
知若提出这个疑问时,落英先是一怔,还是摇了摇头:“说是吴二老爷贪墨了盐税,支持吴参将从江湖上的地下武器作坊也买了大量兵器。”这是当时给吴家定罪时的说法,还说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
当时知若就更加疑惑了:“难道吴参将不是卖武器给身毒国,而是白送,还需要吴二老爷贪墨来支持?那这吴家究竟图什么?”
落英撇了撇嘴:“说是吴家有一个嫡女,即吴参将的嫡亲妹妹、三姑娘的姑姑,很小就被奶娘弄丢了,不知怎么竟然成为身毒国储君最宠爱的侧妃。不过,在案发之前,吴家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话传出来,一点风声都没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次同落英关于吴家的对话之后,知若一直没有想通其中的关窍,但是毕竟是别人家的事,还是已经过去了的、无法挽回的事,她也无意于多花心思,没多久就给抛之脑后了。
可是这会儿,不知怎么地,她突然就想到了广海县那个地下武器作坊。
“不会吧?”知若自嘲地摇了摇头,她这是脑补过度了吧?什么跟什么都能关联在一起?不过,她还真是有些期待凤翎那边的进展,那本海市闻人录和地下武器作坊究竟是谁的手笔?会是同一人吗?太子?福王?还是另有其人?
莫名的,她就是觉得太子没有这个魄力和能力。前世的太子直到她死的时候也没有足够的底气,否则也不会仗着一座金山发起宫变,结果还惨败。已是储君,为什么会宫变?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察觉到皇上换太子的意向,就是不被皇上信任,也不信任皇上。做了十多年太子,却面临被撤换掉的可能,还能有什么能耐?白瞎了苏康那么一位博学的太傅。
“什么不会吧?”落英听见知若的嘀咕,一脸疑惑,主子是觉得吴三姑娘现在沦为妓子,她不该去探望吗?不会,主子从来不会用这样的世俗眼光看人看事。如果她没听错的话,主子应该是想到什么让她疑惑的事了。
果然,知若笑道:“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广海那个地下武器作坊。霓裳居在昌阳可是有店铺的,我们自然要多住两日,还要到铺子转转,你什么时候要去流连阁,提前同我说一声就可以。总要乔装打扮一下,还有,激动之下可别泄露了身份哟。”打趣一句而已,落英的性子还是很靠谱的,存仁大哥说过,她是个难得的暗谍人才。
“主子放心,”落英忙道,“我只是想去看看她现在过得怎样,不会与她正面对上的。”既然来了昌阳,不去看一眼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也不知吴三姑娘那样的性子被卖到楼子里,能否安然无恙活到现在?
虽然吴三姑娘十二岁去了西南就没有再回来过,直到去年被拍卖
第367章 猿粪
“祸水?”知若越发疑惑了,“怎么说?”吴家的事,若说那位成为所谓身毒国储君宠妃的姑奶奶是败家祸水还说得过去,与吴三姑娘一个闺阁女子何干?总不会是……
知若脑中一个激灵,脱口而出:“揭发吴参将的人同吴三姑娘有干系?”不是她突然脑洞大开,而是,她想到了他们尹家自己的白眼狼,那个从她父亲尹昭书房找到所谓谋逆书信并上交,大义灭亲揭发兄长罪行的尹晖。
?
·同是以书信为谋逆证据,也难怪知若会揪出其中的共性。一来,在所有人眼里,谋逆这样天大的事,书信自然不是随便放的,外人哪有那么容易找到?二来,别人或许会造假诬陷,至亲之人怎么可能?谋逆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弄不好连九族都跟着遭殃。
还想卖点关子的连二发倒是惊呆了:“公子您这样就猜到了?”他刚才说什么了?只说了“败家祸水“吧?他们家公子真是太厉害了!
“我只是随口一猜,”知若淡然道,“莫非还真是这样?连叔你也别卖关子了,继续吧,更多的我也猜不出来了。”连叔眼里莫名其妙的崇拜让她汗颜啊!
“是,”连二发哪里还敢拖拖拉拉,赶紧应道,“事情是这样的......”公子能猜到核心已经非凡,若是真能猜出具体由来,还不成了神仙?话说,现在大家传来传去的也都只是猜疑和推测呢。不过事情牵涉到知府府,他家婆娘多留意打听一些罢了。
原来,年前,在昌阳最火的银楼珍玉阁前发生了一起出了人命的事件,而事件的主角正是吴三姑娘和她的堂妹,昔日吴家二房唯一嫡女,后来的流连阁头牌姑娘绿萼。在那之前,其实没有人知道吴三姑娘也在昌阳,只知道流连阁的绿萼是吴家四姑娘。
当时,一身素白的绿萼指着衣着华丽、戴着帷帽的吴三姑娘冷斥:“怎么?三姐姐做了知府大人的五姨娘,就不记得妹妹了?舍不得摘了那帽子,是还知道自己没脸见人吗?你在灭族仇人身下醉生梦死的时候,就不担心你爹娘,我那可怜的至死都不知道真相的大伯、伯娘夜里来找你算账?不怕我吴家屈死的几百号人变成厉鬼找你报仇?”虽然处死的都是男子,但是女眷们很多都自尽了。
那吴三姑娘估计是没想到自己难得出来一次就会被人抓包,还是她的四妹,当时竟然一下子没了反应,倒是她身边的丫鬟伶俐些,狐假虎威地喝到:“哪里来的疯女人到处乱认亲戚?我家姨娘根本不认识你,赶紧给我滚开!否则不但讹不到银子,还要送你去牢里发疯。”
“哈哈哈哈,”绿萼仰天大笑,正在众人都以为她真的疯了时,她突然冲上前一把扯掉了吴三姑娘的帷帽,“吴敏君你不认识我?可是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你怎么办?我等了一年,熬了一年,就是为了能当面揭开你这这贱**害家族的真面目。为了一个男人,你竟然能伪造信件陷害自己的父亲,背弃整个家族。结果呢,那个男人要你了吗?倒是把你送到了他叔叔的床上,哈哈哈,你还要不要脸了吴敏君?放心,你们也别想着再害我,我屈辱地活着就是为了今天,吴敏君,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在旁观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还没反应到最后一句“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时候,只听到“叵”的一声,血光四溅,绿萼已经一头撞在旁边的石柱上,死了……
虽然事后有流连阁的***妓子、丫鬟站出来作证绿萼已经疯了一个多月,完全不认识人,王知府的夫人也公开确认自家府上的五姨娘路氏是她亲自从牙婆手上买的,来自川州,根本不是什么吴三姑娘。
可是,老百姓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虽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只是大街小巷都是私下里的嘀嘀咕咕。绿萼疯了?鬼才相信!那日街上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绿萼和那所谓路氏的言行、表情大家可都看得清清楚楚,路氏脸上从惊愕、恐慌、难堪、到恼羞成怒,明明白白告诉大家她确实就是吴三姑娘,且绿萼说的都是真话。
知若先是一愣,继而摇了摇头,这个世上真是什么样的奇葩都有,有前世的她那样懦弱愚蠢的女儿,也有如吴三姑娘那样狼心狗肺的女儿。真是养女需谨慎,一个不小心,轻则像她那样辜负父母的深情厚爱,愧为嫡长女,重则像吴三姑娘那样祸害了整个家族。
知若身后的落英更是目瞪口呆:“怎么会?怎么可能?王知府的侄儿?王……那位王知府的侄儿可是今科榜眼王茉楠?”
她真的不敢相信,吴家那么大的灾难,竟然是吴敏君一手造成的?她可是吴参将的亲生女儿啊?害死自己的父亲、亲人、族人,自己成了王茉楠叔父的五姨娘,她图什么?可是,她是知道的,吴敏君确实一直很喜欢大理寺卿王文统的嫡次子王茉楠,可惜王茉楠一心扑在科考上,对她若即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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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榜眼王茉楠,”连二发答道,“前阵子王茉楠金榜题名的消息传来,坊间可不又传得热闹起来了?都说原来王知府的侄儿是个前程似锦的才子,难怪吴三姑娘会一颗心扑在情郎身上,连父母家人都不要了,真真是败家祸水啊!不过那个新科榜眼王茉楠也不是个好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利用人家女儿害死吴家一族人,却把人送到年龄可以做吴三姑娘父亲的叔父床上,啧啧,好狠啦!”
落英整个人僵住了,喃喃道:“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有发现吴敏君有什么可疑的动静?”虽然那时候她们没有接受过暗谍训练,但是她一向细心,而且,身为吴敏君的贴身大丫鬟,吴敏君的一举一动基本上都在她眼皮底下不是?
只是……只是……,落英的身子晃了晃,吴家出事前,有一段时间,大概十来天吧,她被吴敏君要求代其侍候在生病的吴老夫人,即吴敏君祖母的身边,因为吴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一个也生病了,另一个刚提拔上来还不够得用,而她素来做事细心周到,且刚进吴家时也在吴老夫人院子里侍候过……
落英还未回过神来,门外却传来落霜肯定而愤慨的声音:“我有发现,她两次鬼鬼祟祟地进老爷的书房,一次让我引开书房的莺儿姐姐,还有一次莺儿姐姐正好不在,她就让我守在门口。可惜我那时只以为她是要给老爷什么惊喜,或者又想做什么诬陷二姑娘和三少爷,所以我没放在心里,也忘记告诉你了。”谁能想到一个亲生女儿会谋害自己的父亲?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事好不?何况吴参将和夫人最宠爱的女儿就是吴敏君了。
连二发愣住了,忍不住冒汗,公子的这俩丫鬟原本也是吴家的丫鬟?不过这也不奇怪,听说吴家的女眷以及奴仆都被发卖为官奴了,这俩人被公子买下也正常,难怪公子一到昌阳就问起吴家事。
自己琢磨归琢磨,连二发绝对不敢开口问什么,公子的事不是他能问的,即使公子丫鬟的事也轮不到他管,有需要,公子自然会问他或者交代他,这是桐叔在提拔每一位大管事时都要交代的话。
知若叹了口气,她听落英说过,若不是吴参将和夫人强硬地买下她们,她们就被卖进那肮脏地方去了。所以,虽然吴三姑娘刁蛮任性,她们姐妹俩还是尽心服侍,她们是在吴敏君身边服侍时间最长的丫鬟。
落英落霜本就一直怀疑吴参将那样的人怎么会通敌卖国,对官方的说法很是疑惑,可惜她们只是内院的丫鬟什么都不知道,谁是谁非哪里分得清楚?尤其是通敌叛国这样的大罪。
而今天,却有人告诉她们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吴参将的亲生女儿,她们侍候了几年的吴敏君,让她们情何以堪?
就在不到半个时辰前,落英还心心念念着那位三姑娘,担心她受不了屈辱而死,想去看看她,暗中为她做点什么。而按照绿萼死前的控诉,人吴敏君生活得还挺滋润,在王知府府上醉生梦死。
也是,如果吴敏君不是特别受王知府的宠爱,怎么会到珍玉阁那样的高档银楼买首饰?又怎么能让正头夫人亲自出面为她洗白?如果不是王知府在被吴敏君惹出篓子后依旧不舍得舍弃这个宠妾,大户人家后院病死一两个姨娘真的不是什么稀罕事。
知若暗叹,如此巨大的心理落差,个中滋味,只有落英自己清楚了。
“呃,那位五姨娘路氏,我也见过一次,”连二发继续刚才的话题道,“几日前,知府府要招待贵客,王夫人让我们霓裳居送些新的款式去知府府给夫人、小姐、还有姨娘们挑选,我听见丫鬟称呼一位女子五姨娘,就好奇地瞄了一眼,看那气色很不错呢。”他不知道这会儿说这话合适不合适,但是公子问的问题,他总要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回答出来才好。
知若点头,她听出连二发话里的意思了,那吴敏君确实活的很滋润,在绿萼当众揭开丑陋的疮疤后,在嫡亲堂妹诅咒她并撞死在她眼前后,在大街小巷纷纷传言她是败家祸水后。别说什么她在内院听不到老百姓暗中的传言,知若自己曾经被关在侯府内院十年,所知所闻大多数就是如冬听来的这些市井传言。
那么,究竟是这位吴三姑娘破罐子破摔、掩耳盗铃,还是她压根就不在乎?难道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心?尹晖尹庆无情,至少还有一个人们能够想得通的原因,他们同尹昭不是一个娘生的,又没有尹昭能干,再加上眼红大房的富贵,可不就因妒生恨?可是吴敏君是为什么呢?一个王茉楠真的有如此魅力?
“连叔,”落英突然道,“你可知道吴四姑娘,呃,就是那个绿萼有坟头吗?还有,可有听说过她有什么相熟、交好的人,或者侍候她的丫鬟婆子什么的,有还在的吗?”虽然这样的人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很可能都被灭口了,可是,说不定有什么万一呢?
连二发看了看知若,见他家公子也是一副等待答案的姿态,才答道:“听说本来是要抛尸荒野的,可是后来,见官府没有下禁令,一个一直侍候她的丫鬟将她薄葬了,虽然只是一口薄棺材一个简单的坟头,但总归是入土为安了。对了,也就是那个丫鬟站出来指证绿萼得了疯症的,她现在还在流连阁,听说也挂牌接/客了,改名绿意。至于绿萼还有没有其他亲近的人,我就不清楚了。”
连二发说完这些,看了看落英,又看向知若,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地提醒了一句:“知府府来了两位京城来游玩的贵客,好像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儿,什么国公府世子,身份很贵重的,我想,这些日子知府府的守卫应该很严。”
他有种感觉,落英好像有意去找吴敏君,本来这也不是他能管的,可是,落英是公子的贴身丫鬟,而那吴家是通敌卖国的罪名,王知府的兄长又是京城里掌刑判实权的三品官,万一一个通敌帽子扣下来,再连累到公子如何了得?齐家就是一商家,何必冒险沾上那些军政上的人和事?
潘家铭?知若好笑地摇了摇头,真是猿粪啊!皇后只有一个嫡亲侄儿,王知府府上那两位贵客无疑就是潘家铭和萧峰了,这两人出京游历兼寻亲,怎么也这么巧同她差不多时间到昌阳来了?难道路线差不多,然后就在她们前头。
“连叔放心,”细心的落英自然不会忽略连二发眼底对她的不赞同和不满,“无论我之前是谁的丫鬟,如今往后我只是主子的奴婢,无论我做什么,都会以主子的安全和利益为先,也都会向主子请示,绝对不敢擅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