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胎相(两更合一)
过完正月十五,许多赶回家过年的人都开始离家踏上新一年的旅程。有人为了生计不得不背井离乡,有人为了求学依依拜别父母,还有人为了生意远行、甚至冒险出海……
洛城,庆元侯府此刻也少有地笼罩着离愁别绪,只因二姑娘秋嫣然要出行去宁州散心,还要小住一个月,老夫人不舍得啊,准备了一大堆东西不说,还千叮万嘱地抹眼泪,人家不知道还以为秋嫣然是要出嫁呢。
许元娘想不明白,秋嫣然那样傲慢娇蛮的性子怎么会突然能放下姿态去拜访一个所谓“母亲的金兰之交”并主动要求住在他们住的庄子上散心?
听说那个郭家只是一个比较富庶的耕读之家,家有良田千亩,一个大庄子,十数家米铺,然后每代都能出三五个秀才、一两个举人,听说祖上还出过一个进士,仅此而已。
这样的人家,别说女主人只是季氏十岁左右结下的所谓“金兰之交”,几十年都鲜有来往,即使是正经亲戚,只怕秋嫣然都瞧不上吧?呵,所以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直觉秋嫣然此次去宁州目的不简单,不是为了散心,而是为了野心。嫁到邱家以来,许元娘看的很清楚,小姑子心高着呢,一直想着摆脱丁家那个痴傻未婚夫。
秋嫣然能不能摆脱丁家许元娘不关心,她还不至于那么恶毒非要看着秋嫣然嫁入丁家。只是,她真的很担心秋嫣然采取什么过激的手段再做出什么丢脸的事,不但影响秋逸然的前程,还连累到她将来的孩子,尤其是女儿。
轻抚着仍然平坦的小腹,许元娘脸上现出一丝担忧。是的,昨日大夫刚刚诊断出来,她已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没有人知道她这个孩子来的多么不容易,所以,无论是男是女,她都会保护好她的孩子,都会尽力为他们铺路,让他们的将来顺遂如意。
刚到侯府没多久,她身边的大丫鬟宝星就在大厨房送来的鸡汤中发现了绝子散。她当时极其气愤,但更多的是庆幸。果然,如她母亲所料,庆元侯府会在子嗣上做文章,先让她生不出孩子来,再以无子要挟她交出嫁妆、甚至从娘家无条件弄银子填补侯府,听话或许能养一个庶子在名下,不听话?尹知若成亲当日被贬妻为妾可不就是前车之鉴?
呵,宝星是母亲早就为她准备好的大丫鬟,自小就被送去学医,为的就是将来作为陪嫁丫鬟在婆家保护好她,明月一家子父母兄弟姐妹可都在许家呢。都说商户人家精明,可商户人家缺权势,即使像他家这样通过用银子、嫁女儿来交换一些权势、谋取长远利益,也是步步艰难、甚至步步惊心,不精明成吗?若没有宝星,她早就成了不久的将来婆婆口中不会下蛋的母鸡了
不过,当她经过试探和暗查证实相公秋逸然对他们的孩子非常期待,对绝子散鸡汤一事毫不知情后,心情顿时好转,对未来也增添了信心。至少,在她的努力之下,她和秋逸然之间的夫妻关系还是不错的。
花在秋逸然前程打点上的银子许元娘出手一向大方,如今,秋逸然投靠了太子,谋了个布政司经历的职位,正兴致勃勃地准备一展身手,一路向上呢。
许元娘看着也高兴,秋逸然的爵位就到他这一代了,他若不努力谋个前程,到他们的孩子长大后,侯府还能留些什么给他们?
秋逸然走进屋的时候,正好看见许元娘倚在窗边往外看,笑道:“你嫌嫣儿烦,这下子可要好一阵看不到她了。”原本他们都在外面送二妹的,结果娘说还有几句话要私下交代二妹,就让他们都先回房了。
被迫求娶商户女,一开始的时候,秋逸然是不甘的。虽然听说许元娘精明大方、从小接受很好的教养,他还是担心这个妻子一身铜臭上不得大台面,担不起侯爷夫人的身份。
不想,许元娘的容貌、气度和表现都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对他体贴又不显卑微、温和又不懦弱,最重要的是很舍得拿出银子来支持他谋取前程。许元娘的嫁妆不惊人,但她的陪嫁铺子、庄子都有很不错且稳定的进项,所以不会死守着压箱银子,所以他对这个妻子也越来越满意了。尤其他搭上太子一脉是在许元娘嫁进府后,更加将她当作旺夫的贤内助。
原本秋逸然对许元娘不愿意多拿嫁妆贴补侯府家用还有些不满,但许氏说的对,他想走的路还很远,不说这次谋个官职花费不少,以后需要的打点还很多,她的嫁妆银子就那么些,如果一下子都用完了,有需要的时候凑都来不及。而且侯府公中的进项虽少,但维持目前的生活用度还是够的,为什么不能等他的前程稳定了,再想着提高生活水准呢?只有他真正好了,整个侯府才会好。
他现在也想明白了,许氏是他的媳妇,他和他的子女用她的嫁妆理所应当,总不好让许氏养着整个侯府吧?她也没有尹知若那么多嫁妆,养不起不是?其他人其他地方用多了,他能用的就少了。还不如等他真正发达了,再照顾一下弟弟妹妹。母亲嫌弃侯府现在的生活水准低,可是这么多年不是都这么过来了?
看着心情明显很好的秋逸然,许元娘也笑道:“相公这话让母亲听到可不得了,我哪里敢嫌弃小姑?不过我还真是有点担心,小姑那样的傲慢性子,到那郭家可能住的惯?不会惹出什么事来吧?”
秋逸然不以为然:“能惹出什么事来?她就是想离家远一些,找个安静地方散散心而已。”他之前也有些担心呢,担心嫣儿为了摆脱丁家,又够不上铭世子,破罐子破摔。那郭家不过就是沾了些书香气的土财主,不是破罐子是什么,要他看还不如嫁丁家呢,丁大少爷又不是天生痴傻,只要嫣儿以后能生个聪明儿子不就有指望了?
可是,昨晚他收到了消息,五皇子将代太子殿下到宁州处理一些事,好巧不巧,住的庄子离郭家的田庄很近很近。
哈哈,他就知道她那个妹妹眼界高,而且自从摔马醒来后性子沉稳了不少,更加聪明有心机了。
虽然她想不明白秋嫣然是如何知道五皇子要去宁州的,但既然她和母亲没有声张,连对父亲和他都瞒下了,肯定有她们的道理,且事情没成确实需要保密,庆元侯府再经不起什么风言风语了。
秋嫣然此去,若是成了,他们侯府同皇家,同太子殿下、还有祁贵妃的关系可就近了。即使只是一个侧妃,那也是能上皇家金册的呢。只要他能做出点成绩、妹妹再在五皇子府得宠,兄妹齐心,等以后太子登基,他们庆元侯府可不就要起来了。
万一,秋嫣然没有成功,此事没声没影,所有人都只以为她去散了一趟心回来,也没有什么碍。
许元娘暗自冷哼一声,商人同官场上的人有一个共同的长项,就是善于察言观色。从秋逸然脸上,她就能瞧出他一定已经知道了秋嫣然此行的真正目的,只是不打算说罢了。
好吧,他知道就行,只要无碍于秋逸然的前程,秋嫣然做什么她真的不上心。
嗯,关于腹中的孩子,也该告诉秋逸然了,因为过了三个月应该就会显怀,再想瞒着婆母也不现实。还有,她想趁着怀孕口味挑剔的时候在自己院中弄个小厨房,虽然用的肯定是她自己的私房银子,但还是需要秋逸然帮着她在公公婆婆面前说妥为好。
许元娘正想着如何开口,宝月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安胎药进来了:“夫人,药好了,这会儿正好喝。呃,侯爷,”她抬头才发现侯爷什么时候也回来了。
“药?”秋逸然连忙问道,“元娘你生病了吗?”昨日他回府的时候好像确实看到宝月送一位大夫出去,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被母亲叫去了,后来忙乎一下也忘了这事。
“没有啦,”许元娘挥了挥手让宝月出去,自己红了脸,“只是大夫说妾身可能是最近忙了些胎相有点不太好,让妾身吃上几剂药更安心些。”
“哦,等等,胎相?不是,”秋逸然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你……元娘你这是有了?”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嫡子嫡女,他哪能不激动?呃,他得赶紧给父亲母亲报喜去,母亲前几日还在跟他说他是嫡长子,开枝散叶同前程一样重要,让他抓紧呢。
许元娘羞涩道:“嗯,大夫昨日才确定的,说快两个月了。”再怎么大方利落,说到这样的事还是很羞涩的,这可是头胎呢,她还属于新妇呢。
“好,太好了!”秋逸然确实很开心,“你从现在起要好好养着,府里的事暂时劳烦母亲一阵。”他最近很顺遂呢,成功得到官职,又喜添麟儿,真可谓双喜临门!
许元娘摇了摇头,赶紧道:“不用,不用勉强母亲的,她还要诵经抄经书呢。大夫也说了,妾身的身体底子好,只要不过分操劳就好。”季氏本该在家庙的,现在提前回来了,为了避免非议,只好多抄些经书定期捐赠给寺庙,还定期到庙里住三日同僧众一起早晚诵经,希望能消减一点勾结山匪事件带来的坏名声。
秋逸然稍微一想就了然了,讪讪笑道:“也好,也好,你自己注意点就是,好在你身边的丫鬟婆子也能干。”母亲总是抱怨元娘抠门,但其实府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即使是现在这样的生活水准,元娘每月都要往里面填补不少私房银子呢,更别说她的嫁妆庄子每日都要送不少新鲜蔬菜、野物等等过来。侯府公中有多少底子母亲是最清楚的,又如何肯再接管中馈?除非元娘愿意把所有嫁妆都上交公中。
许元娘点头,趁热打铁,趁着秋逸然这会儿的些许愧疚心理,提出了小厨房的事。她也不含含糊糊,直接将之前毒鸡汤的事说了。只是,绝子散只说成是会让女子伤身不易受孕的东西,而且也不说怀疑谁要害她,只说大厨房的人显然不懂这些,她不放心,而她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奶娘王婆子不但做的饭菜最合她胃口,还对孕妇饮食注意事项非常精通。
秋逸然也是人精,深深看了许元娘一眼,道:“好吧,我去同母亲说,正好我现在经常早出晚归,我们自己院子里有个小厨房也确实方便些。”以他对母亲和嫣然的了解,至今没有从元娘这里得到好处,她俩谁都有可能动这个手脚,母亲想通过子嗣拿捏元娘更是不奇怪。
可是,不说他现在对许元娘还是挺满意的,她也担的起庆元侯夫人的角色,比如对鸡汤事件的处理就很大气很睿智更顾全大局。退一步说,就算他对这个嫡妻不满意,还能休妻不成?他已经和离过一次,还带来了至今无法消弭的巨大损失和消极影响,若是再来一次,不论是休妻、和离、还是宠妾灭妻,他在众人眼里的形象都会更加恶劣了,肯定会影响到他的前程,实在没有必要。
许元娘温顺地点点头:“谢谢相公!”她知道秋逸然已经猜测到了真相,但是如此家丑即使有证据也不能闹大,何况没有证据。母亲和妻子之间的矛盾,男人永远难以处理,秋逸然能够有这样的反应她已经很满意了,比她嫁进侯府之前的预想好太多。
当然,秋逸然的反应若是让她不满意、甚至彻底失望,她也有自己的手段保全孩子、保护好自己。只是那样的话,他和秋逸然之间的关系,就真正只剩下互相算计互相利用了。
“我应该做的,”秋逸然也温声道,“对了,我还要谢谢你呢,你送给嫣儿的那件镶翡翠出毛披风很珍贵吧?”当时秋嫣然的眼睛都亮了,还有一点不敢相信,母亲也难得露出少许笑容。
许元娘道:“也是妾身应该的,小姑出门拜访,代表的也是我们侯府的颜面。”何时该大方,如何用最少的银子达到最好的效果,都是她自小就应用自如的。
第339章 求助
寒风依旧呼啸,但阳光已经开始带来些许暖意和明媚,大地开始恢复了一丝生机。知若喜欢冬末初春这样有如冰火交融的节气,享受从冷雨霏霏到金阳耀花香的明朗,有新生,更有努力绽放;……
官道上,一辆外表灰扑扑、不是很打眼的双马大马车不缓不急地前行,边上还跟着一匹矫健霸气的银灰色骏马。
戴着金丝线编织成的火形软面具、一身雪白男装的知若斜靠在马车内的软榻上,翻看着一本较出名的游记,好不悠哉。软榻前面的几子上摆放着一壶热乎乎的奶茶和一小碟糕点、一小碟蜜饯。
让人奇怪的是,此时几子上竖着一层薄铁片制成的比茶壶高一截的环状围栏,正好将吃的喝的都围在里面,即使马车突然紧急停下或者路面颠簸,围栏里的东西也不会撒到外面来。
将书翻到新的一页,知若伸出右手在几子边上一个按钮上轻轻转了转,几子上的环状围栏立刻沉到几子下面去了。知若在蜜饯碟子中拣出一颗腌制的梅子放进嘴里,得意洋洋地暗叹这就是身边有一个善制机关高手的好处。瞧瞧,只要她能想出来的,喜槐那妞就能给她研制出来。什么是天才?像喜槐这样的就绝对是了,呵呵。
这辆马车就是喜槐和程小富俩人联手完成的杰作,看着不起眼,实际上不但舒适、多功能、防火防箭,还处处暗藏玄机,像几子台面这样的小机关只是小菜一碟,比如马车上的暗层、柜子的密码锁其他人根本摸不着边,再比如门边窗边车顶上的毒针阵都是能要人命的……
知若毫不吹嘘地叹道,她的这辆马车堪比现代美国总统的防弹座驾,哈哈。
如果不是身负两世家仇,如果不是还有抚养弟弟妹妹的重责在身,知若真心享受这样人在旅途的日子,没有烦恼,没有算计,只有青山绿水和大街小巷间的各种民间故事。
可惜,她的人生注定缺少悠闲两个字,这不,才刚发了一番感慨,马车突然停下,车外传来落霜一声娇斥:“什么人?让开!”
知若掀起隔帘,对正在小炉子上煲汤的落英道:“我醒着呢,你出去看看。”天还没黑呢,这一段官道也不算僻静,想来不会是什么匪贼之类。
落英应下,再看了看煲汤的火候,才开了门出去,只听妹妹的声音,她也知道对方人不多,应该也不是什么难对付的强敌。
果然,马车前站着两个女人,看外貌装扮像是富家小姐带着一个丫鬟。
只是,她才一眼就对那位小姐心生不喜,开门的瞬间那女人立即瞥了过来,眼中探究意味太过明显,见她出来,那张小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让她不得不怀疑这女子是冲着主子而来的。
女子一脸祈求道:“两位姐姐,我们的马车突然坏了,不知可否借搭你们的马车一段路,不会麻烦你们太久的,前面不远就到青田县,我的丫鬟就会去再购一辆马车。”
见落英看向不远处她们那辆倾斜了的马车以及马车边上正手足无措地捣鼓着马车轮子的车夫,女子赶紧接着道:“我们的东西不多,就两个包袱而已。勇叔,呃,我们那位马车夫他会自己骑马过去的。”
落霜干净利落地一口拒绝:“不行,我家公子爱清静,何况男女有别,你们还是再等等看,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女眷乘的马车过来。”管它有诈没诈,少管闲事总是好的,这女人还有自己的丫鬟车夫侍候着,还有马,也不算多惨。再说了,她家主子如今就是男子身份,男女授受不亲不是?
不想,那女子没有被“公子”二字吓到,继续请求:“我们俩会很安静的,保证不出一点声音,男女有别,但事出意外,且我有丫鬟相伴,不敢介怀。现在天色暗的很快,若是再等下去,只怕天黑了我们都还不能离开这里。”
落霜“嗤”了一声:“你不介怀我们家公子还介意呢,我们公子还未成亲可不愿意坏了名声。”
女子顿时满脸涨红,落霜那句话就差没有直接骂“不知廉耻”了。
女子身侧的绿衣丫鬟也忍不住怒了,冲着落霜囔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忒无理了。百年齐家竟然会用你这样的人,也不怕坏了名头。”
落英的眼神一下暗了:“百年齐家?你怎么知道我们姓齐?莫非你们的马车是故意坏在这等着我们的?”她们这马车上可没有任何标识。
绿衣丫鬟被落英的气势和锐利眼神吓到,又自知失言,害怕她家姑娘责怪,弱弱道:“哪……哪有?你们俩都带着金色火面具,谁不知道齐公子以及身边的两个丫鬟都带着这样的面具?”
那女子也一脸委屈地为她的丫鬟辩护:“是的这位姐姐,我们一路行来,好几次听到有人在议论说见到齐慕白公子,还说照着齐公子出现的路线,应该是往广海去的,不知是不是也听说了广海新开的百鸟阁?而这条官道正是往广海方向去的,加上两位姐姐的面具,所以……”
“是吗?”落英冷冷道,“明知马车上坐的是位公子,姑娘你还拦车要求同乘?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在我们之前不到两刻钟,应该有一辆马车经过这里,赶车的是一位灰衣大叔,那辆马车上应该是母女俩,你们没有拦下求助吗?”那母女俩像是有什么急事,赶路赶的很急,按照落英最后一次看到他们的时间以及他们马车的速度估算,经过这里的时间应该就是两刻钟左右。
“……”女子眼里的惊讶想掩饰都掩饰不尽,故作镇定道,“那……那辆马车小,加我们两个人我怕挤着人家。”她确实看见那辆马车,不止呢,再前面还有一辆,只是她对那两辆马车里坐的人没有兴趣,才不管是男是女。不过,这个丫鬟是真知道呢,还是诈她的?看来这齐慕白真的不简单,仅仅这俩丫鬟就不好对付。
第340章 世风日下(一更)
落英冷笑一声,整个人突然飞起,那女子瞳孔一缩,眼底闪过一道厉色,正要出手,就见落英已经落在了她那辆马车旁边,把正一脸愁容地盯着马车轮子看的车夫吓一跳,差点没直接趴地上了。
只见落英两手用力撑起倾斜到一边的马车,左脚将一块不小的石头勾过去顶着坏的车轮,然后拔下头上一根簪子在轮轴那捣鼓了几下,右脚对着车轮子用力一踹,“啪”地一声,马车完全立正了。
“好了,”落英拍了拍手,开口说话的同时又飞回到自家马车车辕上,“你们的马车修好了,可以让我们走了吗?”暗卫的动手能力本来就极强,她在暗中看喜槐和程小富造这辆马车看了那么久,别说这么一点小问题,就是让她自己重造一辆车,也就是好看不好看、舒适不舒适的区别罢了。何况这些普通的马车同她家主子指导、喜槐程小富出品的马车根本没有可比性,简单多了。
那边那位马车夫也已经赶着马车走了几步,高兴地喊道:“表姑娘,表姑娘,马车真的修好了,可以走了。”
绿衣丫鬟不忿地“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还不稀罕坐你们的马车呢,不就是大一些、多一匹马吗?姑娘,我们走!”
“绿萝不得无礼!”女子喝到:“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忙,你不赶紧着道谢也就算了,还这般胡言乱语,哪里学的规矩?”
“这位姐姐,多谢你了,”女子转向落英,“小女子王海棠,是去广海投亲的,今日打扰到齐公子和两位姐姐了,真是抱歉,就此别过。”这个丫鬟的身手十分了得,远远在她之上,而坐着赶车的那位腰上银色的腰带应该是软剑,还是上好的软剑。先生说的对,黄金齐齐家销声匿迹了那么久再现于世,果然不可小觑,否则只怕主公早就出手了,哪里需要如此小心?
待王海棠主仆俩回了她们自己的马车,那辆马车就跟在知若她们的马车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落霜撇了撇嘴:“咱们不会碰上牛皮糖了吧?”
落英嗤道:“这是官道,谁都走得,你注意些就是。那主仆两个就算会武功也不怎么样,那个车夫就只是个普通人了,应该是不会武的。”她刚才暗中出手试了一下。不过,凭着一个暗卫的直觉,那女子不简单就是了。
“嗯,姐你进去照顾主子吧,”落霜点头道,“我会小心注意的。”她们家姑娘好有耐性,嗯,肯定又在看游记。不过,若是这么点小事都要惊动到姑娘,她们两姐妹也不需要存在了,回去后大爷(达愿坊里,梁大山代号大爷,梁大海则代号二爷)肯定要另找两个人跟着主子,她真心不想有那么一天。
落英进了车厢,隔着隔帘见知若没有问,只继续拿着那本书看,便也没有打扰,顾着她自己第一次煲的牛肉萝卜汤去了。那么点小事,主子听几句对话就大致能猜到一些头尾了,根本懒得问。想想刚才那王海棠故意抬高声音报出自己的名字,就是为了让主子听到吧?搞笑!还妄想与主子同车到青田县,说什么不远就到,再不远也要一个多时辰好吧?有什么谋算一个多时辰已经很足了。
看看牛肉汤已经差不多了,落英才轻声向里面问了一句:“主子,先用碗汤垫垫好不?到客栈安置好后再用晚饭应该还要近两个时辰。”知若应了,她才盛了一碗端进去。
知若俏皮地抽了抽鼻子,笑道:“真香,看样子你得了如冬的真传。你自己也用一碗,然后换落霜进来喝汤吧。”她知道,在梅庄时,落英是很下了些功夫跟如冬学煲汤的,也不贪心,只用心学了知若喜欢又方便找材料方便处理的几种汤。
好一些的客栈都有拿手饭菜,而且既然出门肯定也想尝尝各地不同的风味,但营养又暖身的煲汤还是自己在小炉子上慢慢煲好些,也能像这会儿这样先垫垫肚子。芊昕郡主很注意养生,经济能力又好,知若姐弟几个自小饮食都很有规律,少吃多餐,不会饿极了才猛吃,每餐也不会吃到太饱。
落英刚才试尝了,自己也确实觉得很满意,同如冬做出来的差不了太多:“嗯,主子放心,奴婢做了三个人的量,还特意给落霜多留了一点,她最喜欢如冬做的这道汤了。”应该说,落霜最喜欢吃牛肉,呵呵,主子都知道的。主子一向大方,而且不喜欢他们一副卑颜屈膝的样子,说忠心是做出来的,不是用卑微表现出来的。在主子跟前,只要谨守本分、谨守职责,其它吃的用的不用太拘束,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直接向主子请示,他们这位主子反而更喜欢这样。
知若点点头,接过落英递过来的勺子:“对了,刚才那位叫王海棠的女子好看不?”
落英一愣,实话实说:“挺好看的,只是带着一股子媚气,心机还挺深。”主子怎么想起问那个女人了?而且问的不在点上嘛,管她好看不好看?
“嗯,味道真好,”知若先赞了一句牛肉萝卜汤,才接着道:“那还差不多,若是被个丑女人惦记着算计,成不成不说,先损了本公子的形象不是?”
落英苦笑,这要怎么接,难道提醒一句“主子啊,咱就是美人,不需要其他美人算计行不?”大爷早就提醒她要看着点主子,不要玩过头了。真让太多女子惦记上,其它没什么,就怕增加危险。
知若好似没有注意到落英的讪讪,继续道:“她这么快就盯上了,只怕早就有计划,且看看再说。待会儿再看到她,你也不用表现的太戒备。”
“还看到她?”落英皱了皱眉,“主子的意思是,她不会甘心,还会一直跟着我们?对哦,她说了也是去广海的。”真被牛皮糖粘一路,很烦呢。
“当然,”知若笑道,“我没猜错的话,她还会同我们住一个客栈。”路上跟踪有什么意义?
如知若所料,她们进入据说是青田县最好的客栈富锦客栈不一会儿,她都还没上楼呢,就听落霜在她耳边小声道:“牛皮糖来了”。
知若朝门口瞟了一眼,果然见两个年轻女子一前一后进来,前面那女子一身粉色,却半点不显俗艳,倒是越发粉嫩妩媚,应该就是王海棠了。王海棠明显是跟着知若她们来的,一踏进门眼睛就四处搜寻。可惜,等她看到二楼楼梯处那三个身影的时候,人已经向三楼拐上去了。
王海棠看了绿萝一眼,绿萝会意,轻声对掌柜道:“我们同刚才上楼的三位是老乡,给我们一间同他们相邻的上房吧。”想都不用想,齐慕白肯定是要的上房。
掌柜眼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位公子要的可是天字号观景套房,我们这客栈只有两套,占了大半个三楼,剩下的小半是套房房客专用的观景平台,你确定你们也要一套?一日三百两银子,明日未时之前退房,超过时间算再续一日。”他看着这主仆俩不像是能够如此奢侈的人。
“三……三百两?”绿萝的眼眶都睁得快裂开了,她们是住客栈,不是买房屋吧?
掌柜一脸“住不起就别装蒜”的表情:“富锦客栈是青田县最好的客栈,我们的观景套房更是名闻遐额。姑娘你们不知道吧,整个江州有五家富锦客栈,共十套观景套房,一年就没有几日是空置的。”你们嫌贵,多的是人要住呢。
掌柜倒是没有乱吹牛,江州本就是富庶之地,富锦客栈都开在江州最富裕、商业最活跃的几个县城、还有府城,店址更是选择在靠近著名景点或者县城中心的位置,特意设在三层楼的观景套房几乎能够俯视整个县城的景致,怎会缺住客?外地的许多大客商到这些地方通常都是直接订下两三个月、甚至半年,觉得比租个大宅院要来得方便,也不失体面。
王海棠一脸不自在地瞪了绿萝一眼,贵就贵,寻个藉口不住就是,要不要表现的这么丢脸?
“知道知道,”王海棠讪讪道,“我这丫鬟只是太好奇了,掌柜别介意,给我们一间靠近楼梯口的上房就好。顺便问一下,齐公子他住几日?”
掌柜的表情更加鄙视了:“上房都在靠里面安静的地方,哪有靠近楼梯口的?不过今日也已经没有上房了,就只有普通的单间客房,在二楼靠楼梯口,要不要?”
“要,要的,”王海棠对掌柜的鄙视很是窝火,但面上也只能忍着,“齐公子他……?”
“不好意思,”掌柜的一脸正色,“我们从来不随意泄露住客的消息,这是我们的规矩,否则那些富贵客人们谁敢住我们这?”这女子不是追着齐公子想做人妾室吧?还老乡呢,真是世风日下!
第341章 闲散(二更)
王海棠被生生噎住了,她这次真是出师不利呢。
“一间人字号客房,二楼庚房,一晚,二两银子”掌柜确认道,“用饭另外结算,在一楼大堂用或者叫到房里都可以。”
绿萝递银子过去时忍不住小声咕哝道:“普通房间也要二两啊?”她家姑娘在府里的月银也就五两,此去姨夫人府上还不知道有没有月银,能有多少呢?唉,没有爹娘的孩子就是可怜,即使生在外人看来非常富裕的王家又如何?即使有个皇商外家又如何?她是在姑娘扶棺回乡的路上买下的,没有见过姑娘之前富足安然的日子,只看到她在府里被几房伯母婶娘鄙视嫌弃、被堂姐妹们欺负的可怜。
这次掌柜倒是没有反应,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旁边正在拿门匙的小伙计倏地转过头来打量了王海棠主仆一眼,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才道:“跟我来吧,这会儿正好没开水了,一会儿才会有人送过去”,说完自己就这么打头先走了。
无声的蔑视让王海棠再次狠狠瞪了绿萝一眼,找个二愣子的丫鬟确实比较安全可靠,可是上不得台面,关键时刻尽是拖后腿啊!
绿萝也委屈呢,她真是搞不明白,就算姑娘想寻机会攀上齐公子,也不用先这么浪费银子吧?若是最后也攀不上,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她是知道姑娘藏了一些私房银子、甚至还有三张房契店契,都是姑娘的爹之前瞒着府里在外面添置的。所以连她娘的嫁妆都被老夫人收去代管了,唯独这部分产业及银票没人追问。这次他们来江州,一方面是姨夫人派人来接姑娘小住,另一方面也是借出门的机会处理一下那个院子还有两个铺面的事。
可是,这些都是姑娘的最后倚仗了不是?用一点少一点,以后日子还长呢。待姑娘出嫁时,也不知道府里会将三房的财产给回多少,老夫人会不会悉数交回姑娘娘亲的嫁妆?嗯,姑娘还是要讨好姨夫人才行,孙家是皇商,闵家是官家,只要他们能给姑娘撑腰,王家一个普通商户应该不敢太过分。
想到这里,委屈的绿萝心情立即转好,看到王海棠已经要上楼了,赶紧跟了上去,小声道:“姑娘,先安置好了,奴婢再给您张罗些好吃的,今天一整天您就吃了些干粮。”她的脑袋这会儿突然转过弯来了,姑娘好面子,被她那么囔囔、让人轻视,自然要生气。
让知若颇有些意外的是,第二日一早她们刚下楼,等在那里的王海棠大大方方迎过来了,虽然被落霜抬手拦了,隔得挺远,还是毫不在意地福礼道:“齐公子,昨日小女子多有打扰,还劳您身边这位姐姐帮了个大忙,小女子在此深表谢意。”
知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出声,好像在等着下文,又好像在说“说完了?请让开!”
王海棠也不羞不恼,好似早在她预料之中,继续轻声轻语道:“小女子的嫡亲姨母住在广海,是广海知县闵大人的夫人,小女子此去就是投奔姨父姨母的。若齐公子您正好也是去广海,小女子到时一定知会姨父姨母,请他们代为上门致谢。”
知若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落英则笑了:“王姑娘真是太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没必要为这点小事扰到我家公子,更没必要烦劳知县大人,一县父母官要操心的事何其多,奴婢可不敢当。”
言外之意:帮你修马车的是我,你谢我家公子做什么?还抬出闽知县来,父母官就是做这些事的?
王海棠脸微微红了,眼神闪了闪,还是坚持道:“要的,毕竟是打扰到齐公子,齐公子和这位姐姐小女子都要好好感谢才成,否则姨母一定会责怪小女子无礼。”
知若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抬脚就走,那个头也不知是对王海棠点还是对着落霜点的。落霜收了手臂,跟着知若出了店铺。
落英满含深意地对王海棠一笑,也走了。
其后五日,不知道是不是被齐慕白的清冷给伤到了自尊,王海棠的马车仍然跟着,也仍然与她们住进同一家客栈,却没有再来打扰。
知若出来本就是为了了解更多的风俗民情,所以从来不赶路,每到一个县城都会逛逛本县的集市、商业中心,再吃吃当地的名小吃。本来赶一赶只要两日多的路程硬是走了差不多两倍的时间。
心疼住店银子的绿萝忍不住唠叨了一句:“这位齐公子还真奇怪,商人不是都很忙吗?奴婢怎么瞧他闲得很?”
王海棠也是皱了皱眉:“人家那是在考察吧?看看哪里适合开他的霓裳居和嫡仙居,什么叫闲的很?”话是这么说,不过节奏也确实太悠闲了些。传说中的齐家家风应该不是这样闲散的吧?主公如此看好齐慕白,会不会看走眼?
也或者,王海棠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是齐慕白对她起了疑心,知道她跟着,所以故意为之,做给她看的?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同她说过一句话,但是金色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很亮,也很深,深不可测,让人心里很没底。
可是,不应该啊,她自信没有露出什么马脚,齐慕白最多也就是认为她花痴、想勾搭他攀富贵罢了。
就这样,齐慕白主仆一路玩着,王海棠一路跟着、猜疑着、算计着,总算悠悠哉哉地到了广海县。
一进城门,王海棠又过来了,对赶车的落英道:“齐公子有定好落脚点吗?准备在广海呆几日?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小女子可以请姨父帮忙齐公子。”这会儿她的身边多了一位大户人家管事妈妈模样的中年妇人,显然是闵府派来接她的。
知若并没有下车,落英也根本没有敲车门打扰她,直接就拒道:“听说广海新开的百鸟阁有客店,我们公子喜欢听小曲,早就打算好住那了。我们只在广海游玩几日,并没有什么事要做,不敢烦扰知县大人,多谢王姑娘了。”
第342章 凤翎(三更)
百鸟阁的位置确实很好,在广海县最热闹的东亭街上。
马车到百鸟阁门口,知若刚跳下马车,就有小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公子第一次来吧?是外地来的吗?我们这百鸟阁也有经营住店的,比客栈舒适,还方便看歌舞表演,对了,我们特意请的名厨,做的菜式不输于酒楼。”
知若点头:“住下,给我们最好的上房。”
“好叻,公子请!宝贵赶紧的,带这位姐姐去把马车停好,把马喂上。”小伙计同另一位负责马车的伙计沟通后继续一脸得意地介绍道:“我们百鸟阁的客住房间不多,就十八套,但套套都比一般客栈的上房还强些。”
百鸟阁是原来的寻欢楼改造而来,因为没有卖身的妓子,前院多了许多屋子,所以改建成了十八套舒适的客房,为外地来的人提供食宿服务。开业一个多月来,反响倒是不错,很少有空置的。
迈进大门,知若对整体的装饰、以及氛围还是挺满意的,明快的色彩典雅的摆设,不时有悠扬的笛声、或者清幽的歌声传来,半点没有她来之前担心的轻浮风尘之气,看来凤翎还是挺能意会她关于歌舞表演楼的描述,为什么说意会呢?通过梁大海那位对歌舞无感的二爷传达过来的东西,凤翎能做成现在这样,不是靠她自己意会靠什么?梁大海自己还摸不着头脑呢。
小伙计很热情,也很能说,一路上就嘴皮子利索地将百鸟阁大致介绍了一遍:“前院东大堂最大,是每日固定时间表演的地方,有散座,也有包座,可以点各种茶和点心,但暂时不卖酒。西大厅小一些,文人才子可以在那里办聚会诗会画展什么的,也可以预定小场表演。南边有六间小包房,客人可以点歌姬、舞姬专门为他们表演。
住店都在楼上,两层楼共十八套客房,二楼十二套小套的里外套房,三楼六套大套房,都是一大一小两个卧房加一个小会客厅。今儿大套房还有一套,小套房有四套,公子你们要大套的吧?”他记得这位面具公子刚才可是说要最好的上房。
“嗯,大的,安静的最好,”落英答道,只有一套,也没的选不是?
“大的,安静的有呢,”一个好听的声音从左侧传过来,“宝来,带这位公子去紫竹房。”
知若转头看去,一位着藕色缎裙、外罩深紫色镶金边锦袍的女子正满含微笑走过来,看着不超过三十岁,一头乌发轻挽斜坠,其上只插着一只精美的飞蝶搂银碎花华胜,浅色的流苏随意地落下,在风中漾起一屡屡别样风情。
“凤姐,”那个叫宝来的小伙计一脸诧异地抢先道,“紫竹房不是梁镖头常年包下的吗?怎么……”
凤翎撇了撇嘴,一瞪眼,一脸傲娇道:“他是这么说的,可是包银还没付呢,我凭什么给他留着?等他下次过来付了包银再说。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北方过来的,风尘仆仆的远客,我们可得给他一间最大最安静的房不是?不过公子,这套房是独有的一间,一般不对外的,很贵哦,是其他大套房三倍的价格。”
宝来暗自咋舌,三倍?老板太狠了吧!是看这位公子衣着不凡,还戴着一副金面具吗?那面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用金子造的?
知若勾了勾唇:“银子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值得。”她知道,这位风情万种却又暗含气势的女子就是凤翎了,达愿坊江州分部的首领,父亲的旧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亲人了,虽然没有血缘关系。
知若话音刚落,就发现凤翎的眼睛一暗,闪过一丝疑色,不过眨眼间,再看又是笑意盈盈。
知若暗暗奇怪,她的回答有什么不对吗?
就在这时,又一个伙计招呼宝来,好像有什么事。凤翎笑道:“去吧,我引这位公子过去,看看公子还有什么需要。”
宝来直点头,先离开了,暗道老板总算还有些良心,三倍价格呢,房子也没有大多少,只是独占一角,确实安静些罢了。
一进紫竹房,知若就暗自乐了,整套屋子的主色调就是她最喜欢的浅紫色,布置得清雅别致。这不会真的是二哥的包房吧?想到只喜欢黑色的梁大海住在浅紫色的屋子里对着最讨厌的古诗字画,知若就觉得一阵喜感。
看见知若开心地摸摸这儿,看看那儿,凤翎的眼里又漾起柔和之色,心里的疑虑也不由地消弱了些,突然道:“公子你是否犯了风寒,声音有些怪怪的,要不要我帮着找位郎中?”
知若一愣,瞬间明白了凤翎刚才的那一丝疑色缘自何由,果然是暗谍出身,一点儿异样的蛛丝马迹都躲不过她的眼睛耳朵。
笑道:“为了出门方便,服了些药,回去后再喝些药就正常了,姐姐不用担心。”
一边说着,一边解下面具,露出了整张脸。刚才进屋之前,凤翎让她身边的丫鬟留在门口等落霜,知若很清楚,那个丫鬟肯定也是达愿坊的人。
看清了知若的容貌,凤翎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大姑娘,真的是你,你还好吗?二少爷他们都好吗?”大将军府巨变后,她因为有任务在身,没有同梁大山他们一同去洛城,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知若。
先前在京城时,有一段时间乌索兰国的奸细意图刺杀将军,她曾经奉命在暗中保护知若,差不多有大半年的时间朝夕相护形影不离,所以她对这位大姑娘比其他几位小主子都熟悉、也更有感情些,只是知若没见过她人就是。
“都好,我们都很好,”知若也有些激动。在她眼里,这些誓死为父亲报仇、前世也确实都舍生取义的父亲的手下们,这些如今都还在尽心尽力、不顾一切地与她并肩作战,等着为父亲报仇平反的战友们,比所谓的亲人族人更像骨血至亲。
第343章 高调
知若还待说什么,凤翎笑着摆了摆手:“等等,你先跟我来,落英你就在此处等我们。”
落英点头应下:“是。”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间屋子里应该有暗室。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她就仔细观察了。这套紫竹房没有同其它客住房在一起,而是在前院的西南边,独处一角,再往西不过三丈就是百鸟阁的西角门,而百鸟阁内离它最近的就是那个可以办诗会聚会的西大厅,也有三丈的距离。
落英想,以前百鸟阁还是寻欢楼的时候,这个位置应该就是传说中为神秘恩客准备的昂贵的特殊包房。有些贵族、书香世家之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玩妓子,就会花大价钱预定这种包房,天黑后偷偷从角门进角门出。
果然,如落英所猜测,凤翎走到桌边,翻起那副字画,用拳头压了压其中一块砖,眼见那块砖弹出了一寸左右,小心地取下,里面有一个旋钮,伸手进去一旋,桌边那面墙竟然向内旋开了一扇大约高五尺宽两尺的砖墙门。一眼看进去,空间也不大,就像个衣柜子,但是有亮光从下面上来,可见是个地下密室的入口。
知若满眼都是惊讶,这面墙一点都看不出来什么缝隙啊,真是太厉害了!
凤翎复原好字画下的那块砖,这才带着知若进了地下室,从里面关上门。
地下室有三间超大的屋子,俨然一个大书房加一个存放金银珠宝等贵重物品的大金库再加一个武器、粮食储藏室,这就是达愿坊江州分部的核心之地了。从紫竹房大卧房内的秘道口下来就是大书房,而储藏室那头也有一个密道口往上。
知若眼睛一亮:“姐姐,从这里上去,应该就是你住的地方吧?”
凤翎点头笑道:“正是,上面是我处理事务的书房。”大爷二爷说的对,大姑娘真是非常聪明。
“好了,我们先出去吧,今晚戌时中我们再到这里来具体谈。”凤翎道,“百鸟阁的表演只到戌时初为止,除了住店的客人,其他都会被清场要求离开。”这会儿她是带齐慕白看客房的,呆的太久容易引人猜疑。
知若点点头:“嗯,我下午准备出去走走,看看海市都给广海带来了什么灵气?”广海在江州并不是很突出,同青田县相比就大大不如。可是她刚才从城门一路行来,却感觉广海相当热闹,确实有不少明显来自外地的人。
凤翎撇了撇嘴:“什么灵气,我倒是觉得有股妖气,与其说是海市把这么多人吸引过来,还不如说是有人在作妖,存心吸引文人术士、奇人义士。”
“你的意思是,”知若一凛,“那闽知县有问题?”
凤翎摇头:“我之前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可是,闽知县那个人……怎么说呢?有些酸腐,有些钻营,有些野心,也有些……胆小……懦弱。”那样的人,或许会仗着妻族的财势急于用银子砸出政绩已获得升迁,但时间已过半年,虽然有人来有人去,奔广海而来的人却是一点没有减少。她直觉,事情不简单,无论海市还是闽知县的彩头都只不过是个噱头、幌子。
知若深以为然,这本来就是达愿坊江州分部驻点在广海的一个重要原因。
“对了,我们在来广海的路上被人黏上了,”知若笑道,“说是闽知县夫人的外甥女,还说要让她姨父姨母来感谢我呢。”
凤翎一听到有人黏上知若就拧起了眉:“外甥女?这我倒是听说了,闵夫人的姐姐姐夫两年前遇到匪徒双双过世,留下一个女儿过的似乎并不是很好。那女孩今年十七岁,年底就可以脱孝了,闵夫人这次将她接来广海,一来是怜惜外甥女,二来也是想为她说一门亲事。”
还在孝期?知若勾起一抹嘲讽,王海棠那日可是一身艳粉呢,不过今天好像穿的藕色。
“我估计那个王海棠是动了心思,想攀上齐慕白了。”凤翎看着面前一身男装、自成一种清冷风雅之姿的知若,忍不住调侃道。如今,越往南边,“齐慕白”三个字越受到姑娘们的追捧。
知若却不这样看:“她的眼里有探察、有估量、有算计,独独没有爱慕,这是我同她面对面对上时的直觉。”
女人很相信直觉,暗谍的直觉更加敏感,所以凤翎对“直觉”两个字绝对不排斥,加上听梁大海说过不少知若这一年来做的事,更加重视她的直觉了。因此,还没见过王海棠这个人,凤翎已经对她起了关注和戒备之心。多年的暗谍经验告诉她,没有不需要怀疑的人和事,只有不善于发现疑点的暗谍。
凤翎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姑娘放心,我会慎重的,我同那闵夫人的关系倒是处的很不错,闵大人也经常过来百鸟阁听曲看歌舞。前几日闵夫人还说等她那外甥女来了,要带来一起看表演呢。别看我们百鸟阁才开张不久,现在谁都知道那些文人义士最喜欢来这儿放松或者聚会。他们怎么说来着,雅人闻鸟啼俗人看花摇,呵呵。”
广海县原有两家互相竞争的妓楼,寻欢楼和万花楼,后来寻欢楼被封,本来万花楼是很得意的,独占风头。不料遇上一个反感青楼的知县,再加上从外地涌来的真文人假雅士都被百鸟阁新颖的经营形式所吸引,觉得百鸟阁比妓楼清高风雅、又比茶楼热闹有情致,最适合他们那样有品位的雅士。这不?才不到两个月时间,就满大街流传出“雅人闻鸟啼俗人看花摇”这样的唱调了。
而且,与万花楼不同的是,百鸟阁客群大得多,男女通吃。女子也可到百鸟阁看表演。百鸟阁有包座,可垂下帘子隔挡,还可选择包房,人多甚至还可以预定小专场,这些都是知若在最早那份达愿坊规划书中的建议。
知若二人走出地道时,落霜已经回来了,正在同落英说话,见密道门打开,好奇地跑过来伸着脖子看:“主子,下边大不?”落英落霜姐妹俩是双胞胎,但性子截然不同,落英沉稳,落霜活泼。
知若好笑地点了她一下:“晚上你自个儿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落霜的性子同如冬有些像,当然,毕竟是经过暗谍培训的,要比如冬精明腹黑多了,也更心狠手辣,但是在知若面前,她就是同如冬一样坦率可爱的小姑娘,重生三世的知若内心当她们是小妹妹一样。
“好啊好啊,”落霜直点头,其实不到十岁她就学会隐藏真性情了,后来主家出事被发卖为官奴、再接受培训成为暗谍,她更加沉默了,直到到主子身边,才慢慢地放开了真性情。也是到了主子身边,她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更多意义。
百鸟阁厨房做的饭菜确实很不错,是出门一个多月来知若吃的最惬意满足的一餐。她想,或许也同心情有关,到自己的地盘心里踏实呗。
用了午餐,知若三人就上街去了,这次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一身黑色绣挺拔青竹镶青色滚边的锦袍,与发髻上的碧玉发冠交相辉映,再加上腰间的极品翡翠玉牌、青色绣金龟荷包,以及脸上标志性的金色火形面具,完美地烘托出一位华丽贵公子的形象,也将作为男生略显娇小的齐慕白衬的更加修长一些。
落霜“啧啧”了一声:“主子,你如此高调地驾临广海,不是想让那有心集纳奇人义士之人也盯上你吧?”
知若白了她一眼,嗤道:“既然都有人一路粘着来了,还需要高调来显眼吗?齐慕白本就是个高调的主知道不?”
主仆三人一出百鸟阁就直奔海边,演戏演全套,他齐慕白就是冲着海市带来的热闹、还有百鸟阁来的。从齐慕白出世以来一直就是这样,爱凑热闹爱高调,狂妄不羁,这是他在做生意快狠准之外的另一个鲜明特点。
海边果然聚集了不少人,有人一本正经地作诗作画,有人一脸企图地口沫横飞大谈出海建岛将带来的辉煌成果,有人津津有味地谈论治县治国之道,有人似乎有一点上当受骗的感觉,但还是与三两个投缘之人谈诗论道、甚至谈起百鸟阁存在的理由……
如凤翎所说,县衙竟然派了专人搭了个棚子在那,摆了桌椅备了纸墨,所有觉得自己属于才子、义士、能人的人都可以在那本“海市闻人录”上填写自己的姓名、地址、留下自己的作品或者描述自己的能力。让知若惊讶的事,竟然大多数人都去登记留墨了,都说古人内敛含蓄,看来大郢人还是很愿意自我推荐、寻找上升机会的嘛。
凤翎说这类做法在其他地方也有过,没有什么特殊用途,只是作为一件盛事的记录,具体地说,就是这样的名册同大事记录放在一起,作为见证“海市”这样奇观盛事的证据。
可是,知若就是觉得,这本名册的用途不简单,这有些“海选”的意思呢。
第344章 各有关注
初春,虽然还有些许冷意,但春风点万绿,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令人感到满心的愉悦。
京城里每年这时候是最热闹的,虽然礼部已经正式下发了通告说今年的大选秀取消,但娶进西娅公主和嫁出灵宛公主两场和亲盛事、春狩、点将大典,接二连三都将到来。
更别说人性本就喜欢扎堆儿凑热闹,无论是官家、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家,也都跟风将这象征着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初春时段当作嫁娶的好日子,给开春的京城更增添了几分热闹。
就这样,在小娃儿拍着小手唱着“新娘子,红盖头,欢欢喜喜上轿子”的儿歌中,英国公府得到消息,藏域国那边西娅公主的送嫁队伍已经上路了。为表示藏域国王室对西娅公主的重视,此次竟然由藏域国太子西岭亲自带队送嫁。据说,西岭太子远道前来,除了为妹妹送嫁,还将代表藏域国国王同大郢皇上签几项合约。
英国公是真高兴的,长孙要大婚,婚后大孙子还要去礼部当差,也算是成家立业了,不用成天眼馋二小子。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大房算是有了一定根基,就算真的分家出去,也能稳固地立足于京城。小孙子潘家鑫资质最优,以后若是金榜题名,还能让大房再添辉煌。
他现在也想通了,断了让大房继承爵位的心,不仅是因为皇后女儿太过执拗,对老大一房成见太深,也是因为嫡孙潘家铭总算是往正途上走了。有皇上皇后的用心,加上萧峰的报恩,再有他这把老骨头监督着,他相信,潘家铭不至于再歪到哪去。不说其他,只说他那不是一般好的运气以及皇上对他的重视,只要他不再无所事事,英国公府和整个潘家就能屹立不倒。
英国公越想越欣慰,对潘家锦语重心长道:“藏域国太子能亲自来送嫁,说明他对西娅公主这个妹妹的重视,对你也是很给面子的。你以后要记得对西娅公主好,人家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出身,又为了你远嫁而来。”
潘如烨夫妻俩和潘家锦听了国公爷的话并没有那么兴奋,尤其潘家锦,不但没有与有荣焉的感觉,甚至烦恼的很。藏域国太子这一来坏了他的很多事啊!
最直接的是,恐怕坏了他左拥右抱、美人在怀的好事。太子惋惜他一个懂文采善骑射的大好男儿却不得不娶一个不知女戒为何物、不懂礼教规矩的番邦公主,许诺为他牵线说一位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为妾以弥补缺憾。更让他喜不自禁的是,太子的意向竟然就是他一见钟情的尹府大姑娘尹知晴。
可是现在,西岭急吼吼跑来为西娅撑腰,太子还会愿意为他费心张罗吗?毕竟,太子的同胞妹妹不久之后就要嫁去藏域国,也到了西岭的地盘,不得不担心西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再有,西岭太子此番前来还要同皇上签合约,据他所知,太子预先对此竟然一无所知,是皇上对太子起了疑心了吗?还是不再重视了?这个认知让潘家锦忐忑不安。皇上正值壮年,太子并不是能够高枕无忧的,宫里还软禁着一位废太子呢。
这样一来,他能够全然相信太子、不顾一切追随太子吗?太子又会不会怀疑他?
潘家锦越想越烦躁。
潘如烨和宋氏也烦躁得很,他们倒是没有潘家锦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因为国公爷的话而烦躁。自从潘家铭那日对“公主和藏域国公主”、“英国公府嫡长子和大房嫡长子”的一番强调后,他们发现,国公爷说话也开始注意起来了,比如刚才,他说西岭太子亲自送嫁是给潘家锦面子,却只字不说也是给英国公府、给潘家面子,是受了潘家铭的影响,也担心会因为西娅公主进府而被皇上提防?还是也觉得潘家锦、或者整个大房都代表不了英国公府?
宋氏打心眼里就不喜欢西娅,不喜欢这桩婚事,自然也不喜欢国公爷的那番话,说的好像她儿子要对那西娅公主多么感恩戴德似的,明明是西娅缠上锦儿好吧?他们一家努力谋划了那么久,目标是这个英国公府,是大房真正掌控整个潘家,谁稀罕那好听不好用的臧域国驸马名头?
如潘家锦所料,烦躁的不仅是他们,还有太子和他的幕僚们。让太子恐慌的是,消息都传出来了,事到如今,西岭一行都在路上了,皇上还是没有让他知道关于所谓“几项合约”内容的蛛丝马迹。
“你们说,孤要不要问一下,还是继续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装聋作哑?”太子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故意端着的高贵和平静,皇上的态度让他越来越没有底、也越发沉不住气了。
“万万不可,”余绍波连忙道,“皇上既然不说,自然有他的理由。现在连老百姓都知道臧域国太子要来签合约,皇上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已传得沸沸扬扬,若是他觉得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自然会自己提起。殿下您若是跑去问,一不小心就会弄出个质问皇上的罪名。”
太子坐镇兵部,确实是挺受皇上重视的表现,但又不是监国太子。且皇上虽然让他全面统筹灵宛公主和亲的事,但也没让他兼顾西娅公主的和亲不是?更没有将与臧域国之间的关系事务交给他。
靖国公世子方志亭亦道:“余先生所虑极是,殿下,越是情况不明的时候,我们只能更加沉得住气稳得住阵脚,否则……一步错步步错,”后果不堪设想。从三妹妹嫁入皇家为太子妃那日起,靖国公府及整个方家的命运就已经同太子的前途绑在一起了,没得选择。
好在太子不是个一意孤行的人,对几个心腹的意见,他一向是很重视的,即使不接受也会认真考虑一番才做决定。
“这样一来,”太子想到另一件事,“潘家锦恐怕不会、也不敢全心全意为我们做事了。”
“由得他?”钟凯冷嗤一声,“又不是买大白菜,任由他选择要还是不要。”既然现在西娅公主已经成为他们计划中一颗重要棋子的人选,就不是潘家锦想退出就退出的事了。
余绍波也皱起了眉头:“您不是让尹晖那闺女给他做妾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很是瞧不上潘家锦,但西娅公主这颗棋若是真的能为他们所用,且用好了,确实对他们的事大为有利。
太子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尹晖倒是可靠。”尹晖不得父皇喜欢,只有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抱紧他的大腿,而潘家大房毕竟是母后的兄弟侄儿,对母后还抱有侥幸心理,自然没有那么坚定。
方志亭有些犹豫:“都说西岭太子对西娅公主很是维护,殿下就不怕他也给西缇王子安排女人。”
太子不以为意:“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西岭太子不也有五个妾室?”不仅王室,藏域国贵族中的男儿也都是妻妾成群。
“至于灵宛,”太子信心满满道,“孤更是不担心了,她一向知道自己看重什么,需要什么,对那些愚蠢女子执拗的东西,她十岁的时候就知道不靠谱了。”灵宛从小就看到嫔妃之间的角斗,太看重所谓真情的女人在皇宫中只有死路一条,就是不被人斗死,自己也忧郁伤情而终了。即使母后深得父皇爱重,不也得眼睁睁看着父皇宠爱一个又一个嫔妃?所以,十岁的时候,灵宛就说过,她以后不需要男人的宠爱,只要母后那样绝对的地位。
余绍波点头:“殿下既是没有这些顾虑,我们不如这样……”把潘家锦逼到死角,想退也退不出去,同时也帮尹知晴制造些优势,她将来才能发挥作用不是?否则还真的白白给潘家锦送美妾啊?
听完余绍波的计策,太子眼睛一亮,这样好,既能顺理成章地促成潘家锦和尹知晴的好事,又让西娅公主和藏域国王室无话可说。另一方面,即使潘家锦真的起了异心,他也推不开尹知晴了。
西娅公主即将嫁到,与太子一派将注意力放在西岭太子身上不同,貔貅主子关注的是西娅公主身边的人。从西娅公主突然加入藏域国使团且选中潘家锦和亲之日起,貔貅主子就在考虑这个问题,根据他们所得到的情报,西娅公主一向嫌弃大郢男人不够气魄又规矩多多,对女子各种束缚,怎么会突然想和亲大郢呢?而且像冲着英国公府来似的,先是对着潘家铭目不转睛,后来却又看上了潘家锦。
玉先生不以为然:“虽然潘家铭是个纨绔、潘家锦是庶房,但那俩小子还真都长得不错。姐儿爱俏,真说起来也不奇怪。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对西娅身边的人都做了个详尽的调查,除了她师父是倭国旧朝公主,身边一个得力嬷嬷是大郢人,其他都是藏域国人,没有什么特别的。”
第345章 伤痛
玉先生见主子默默地看着他,就知道主子对这个话题确实极其关注,虽然自己不以为然,仍是不敢耽搁,继续说道:“我们的人也是首先怀疑那位嬷嬷卓玛,却没有查出什么疑点。那个卓玛只是和州一个苦命的女人,而且一直很安分,不但西娅公主信赖她,藏域国王和王后对她也是很满意。”
貔貅主子这才点头,他对手下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只要那个什么得力嬷嬷真有任何尾巴,他们就一定能查出来。或许,真的是他太多疑了,那些人早已被乌索兰国王室暗衣一网打尽,也没听说祖父留下的那群人中还有女子不是?
祖父,那个在正值壮年时毅然禅位出家的一代帝皇,后来的禅心大师,在大郢却有着不可替代的超然地位,若不是祖父一句话,当今皇上还不知道是谁呢?在祖父那句话之前,父皇明明最看好他,且已经有了废太子的念头。
埋藏多年的记忆、不甘的郁闷,以及求而不得的疼痛突然一下子涌入他的脑海,撞击着他自以为早就麻木了的心,竟然还能看到血淋淋的伤口,他一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好在他带着面具,没有人能真正窥探到他的真实表情。这也是他喜戴面具的原因,相由心生,既然心中挚爱看不到他的心,这个世上就没有人有资格窥探他的心,所以也就永远不可能看到他最真实的喜怒哀乐。
“主公,”玉先生略略提高声音再唤了一声,“江南和广海那边的事您现在要听吗?”主子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近来的事多有不顺,许多事都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唉,那次为斩草除根追杀并设计灭了尹昭的旧部虽然免除了后患,却也大大折损了他们的主力,至今也还没有恢复。
貔貅主子收回神思,声音微哑道:“说!”他没有时间缅怀过去,更不想孤独地****伤痛。
“是,”玉先生回答道,“太子的心有些急了,广海那边的事漏洞太多,若不是我们帮着扫尾,只怕早就引起那位的怀疑。还有,他同那位一样,用人太过势力,倒是让我们捡到了不少真正的可用之人。至于那齐慕白,果真跑去凑热闹了,蓝也寻机结识了他,不过那人很傲,还靠近不了。”
貔貅主子点头:“你们太小看齐慕白了,他那可不是凑热闹。黄金齐做生意与众不同,人家是要默默发财,生怕同行探得自家的路子,他们却从来高调,哪里热闹往哪里跑,偏偏只有他们能够在别人的热闹中发现商机。”
他少有地亲自花了不少时间研究关于黄金齐齐家的资料,可惜,除了高调这一点外,齐慕白为人处世经商的手段、风格皆自成一体,无迹可寻,令他一时之间没法确定控制利用此人的路数,只能任由玉先生采用最老套的美人计在齐慕白身边安插人了。
“潘家铭确实没有去广海?”貔貅主子笑了笑,“看样子你们做得很好,那位还真没有对广海的事起什么疑心。我原想着他会让潘家铭去凑这份热闹,顺便让萧峰暗查一番。”
玉先生疑惑了:“主子您的意思是,那位并不是真的让潘家铭去什么游历,而是以他做幌子,掩护萧峰做事?”
貔貅先生冷笑:“不然呢,你以为那位真的对潘家铭多好,舍一个榜眼给他当师爷,还什么逼他游历学习?真想培养他的话,早干嘛去了?也只有被蒙蔽了眼蒙蔽了心的傻瓜才会相信那人爱屋及乌。”
玉先生有片刻的愕然,主子嘴里“被蒙蔽了眼蒙蔽了心的傻瓜”不是指他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玉先生想到另一个问题,“昌州那边,要不要……”
“不用,”貔貅先生挥了挥手,“如果他们真去了,就让他们查呗。”不论是广海的事还是昌州盐运的事,他都不怕萧峰去明察暗访,能查出来的东西都只会让那人自己损兵折将,甚至打他自己的脸,那不是他自己用了那些所谓革新派折腾出来的新政吗?
玉先生想想也是,年前皇上派了左督御史去昌州查了两个月都没有查出名堂,萧峰一个只不过在翰林院呆了两年,还没开始独立主事的书呆子又有何惧?榜眼只不过说明其会读书、有些才华而已,才华并不意味着能干,尤其是关窍多多的官场,不是一个愣头青能够搞明白的。话说,若是潘家铭那个英国公世子手上有鹰卫,他或许还要担心一二,可惜,呵呵。
说完了事,玉先生正要告退,貔貅主子突然皱了皱眉道:“红最近是不是很不好?要不,让其他人过去帮帮她,实在不行就直接接手。”
玉先生叹了口气:“不太好,郎中说是上次那只毒箭的余毒无法清干净,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失明,属下正想着是不是让她转到暗处培训新人。”红是非常优秀的暗谍,花魅组的首领,就这样废掉太可惜了,尤其现在他们奇缺人手。更何况,别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红是主公的女人,还为主公受了一毒箭。
貔貅主子一锤定音:“也好,也不用回京城了,就在广海吧,看看能不能就在那建一个基地专门培养新人,建好了再派两个人过去协助红。”现在在广海那边倒是有点天时地利人和的味道,如果有一个基地,不但能培养暗谍,还方便联络和管理他散在大郢各地的人。
玉先生点头:“好,属下这就去安排,让白去接替红现在的位置,正好这段时间万花楼的生意受到百鸟阁的冲击,红也能缓口气带一下白,以及筹备基地的事。”
貔貅主子对万花楼的生意不在乎,但对百鸟阁却是很关注:“查出百鸟阁的真正主子了吗?是不是太子的人?”
“应该不是,”玉先生很肯定,“那个凤翎之前就在京城的丽云阁做清倌,卖艺不卖身,后来赎身成了了一个西北商人的二房,不想,才嫁过去安城不到半年,那商人喝酒醉同自个儿小舅子打架被打死了。商人的妻子被族人代为休弃,连孩子都赶走了,财产被族人分割。凤翎也带着自己的私房离开,卖了商人之前过到她名下的店铺和庄子,在安城开了一家妓楼花满楼。去年西北不安稳了,她才又关了花满楼到广海寻亲,表姐没寻到,倒是同闵夫人对上了脾气,留在广海开了百鸟阁。”这些都是他亲自让人从西北搜集回来的消息,错不了。
“不过,”玉先生继续道,“那个女人也不简单,同江湖上的黑白两道都有些关系,还舍得花银子养着一帮打手护卫,敢到她地盘闹事的人不会有好下场。同地方官也关系密切,她在安城的时候就将那知府迷得三迷五道的,如今在广海更厉害,同闽知县夫妻俩都走得近。”
“世道逼人嘛,别小看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本身就是能对付人的武器。”貔貅主子笑道,“只要没影响到我们的事,就不用去惹百鸟阁,有那样一个聪明能干的女人衬着,红她们也不打眼。”他担心的是,女人虚荣心强,虽然红、白她们都是优秀的暗谍,也难保她们因为万花楼被百鸟阁暂时比下而心声嫉妒。嫉妒容易让人失去原有的理智和水准,他可不是让这些女暗谍去争风头、比娇艳的。
貔貅主子的眼里泛起一抹狠厉,不管是谁,不论男女,谁敢坏了他的大局,他都会让他们生不如死。他的女人又怎样?无论他身边有多少女人,心里都只有那一个而已。
玉先生一凛,连声应道:“不会,不会”,主公今天的气场有些瘆人啊!为什么?
江州广海,被貔貅主子“放过”的百鸟阁老板凤翎正笑颜怒绽,如孔雀开屏亮瞎人眼。
“大姑娘,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有数了,也更有底气。”凤翎高兴道,明显松了一大口气,百鸟阁刚开业的这段时间能够如此红火,她心里很有数,一是新颖新鲜;二是广海不断有自诩清高的才子能人到来,正好借着“雅人闻鸟啼俗人看花摇”来给自己脸上贴点金;三嘛,当然也有闽知县闵夫人大力支持的因素。
可是时间一长,她还真的担心百鸟阁能否继续受欢迎,她倒没指望百鸟阁能够多么红火挣多少银子,但是如果明显生意不好、入不敷出还勉强撑着,就会让人怀疑了。作为达愿坊驻点的百鸟阁必须有它存在的理由。更何况这样男女通吃的地方确实是收集信息的绝佳场合。
现在知若不仅给她具体形象地描述了歌舞表演楼的经营优势、灵活的运作手段、以及各种吸引眼球的噱头,还能给他们带来一些有新意的歌曲和舞蹈。
虽然知若说了她只是以前在书上看到比较好的词,略作修改然后自己哼哼出适合的曲调,需要专门的人来帮她把曲谱出来,但凤翎才粗粗听了两三段就兴奋不已,专门谱曲的人她这里有,能编舞的也不缺,缺的就是大姑娘的这些新意啊。
第346章 遇
只要大姑娘给出新颖的引导,如她所说的抛砖引玉,凤翎相信,她的人一定会翻出更多的花样。
至于大姑娘怎么会这些,凤翎一点没有怀疑。芊昕郡主对这个嫡长女也是倾注了心血,琴棋书画、舞蹈刺绣都是高价请了最好的老师,大姑娘又是如此聪慧、举一反三之人,自己创出新的风格有什么奇怪?
知若在大郢生活了两世,自是不敢也不会小觑古人的智慧和能力,所以不会谱曲也记不住乐谱的她才敢用这样的方式抛砖引玉:她只将她在现代会唱的古风古韵的歌,比如等直接唱出来,怎么谱曲怎么配乐器就不用她操心了。
同理,她将看过的古典舞、杨丽萍孔雀舞、以及什么牵手观音、昭君出塞、甚至朝鲜“阿里郎”之类的团体舞,用口述描绘加上动手简单演示的方式传递给负责编舞的舞姬们的师父,让她自己去更多地想象、感悟、和体会。
就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教学,也让三位分别负责词、曲、舞的古代专业人士兴奋不已、激动万分,对他们主子请来的这位虽然丑却轻盈灵动的阿不娘子佩服万分。恨不能将阿不留在百鸟阁。可惜,阿不再丑也是秀才娘子,为了给相公挣赶考银子才偷偷跑来同老板做这笔一次****又怎么可能长期留在百鸟阁?不仅不会留下,连具体来自什么地方、夫家姓什么阿不都是不肯透露分毫的。
三人离开后,凤翎带着知若直接从书房回到地下密室,笑道:“阿不娘子,你来的时候面具下若是这样一张面孔,我想我会直接出手了,呵呵。”太逼真了,到时候她一定要向总部多申请一些这样的易容药啊,简单方便,简直不要太好用了!
知若自己也忍不住笑,没办法,那三个人虽然都是死契捏在凤翎手上,但别说她自己不敢大意,凤翎也是不肯让她当面教他们的,直到她当着凤翎的面“换”了一张肿泡眼、布满雀斑的脸。
“大姑娘,你再多呆两日,等他们排出几个新节目,你看看怎么样,”凤翎满含期待,“不过,再有什么问题,你就不用见他们了,由我转告即可。”她最早可是以清倌的身份作为遮掩,琴和舞都是她的拿手活,若不是知若换脸换的太逼真,她本是坚持由她听知若讲授完再转述给那三人的。
知若笑道:“好,”凤翎也非门外汉,而且刚刚还全程旁听了,已经相当熟悉,真有什么补充建议她去转告也是轻松自如。
到广海的第三天早上,齐慕白主仆三人一大早就去逛了广海县有名的昭云寺,昭云寺不仅在江州、甚至在整个大郢的寺庙中都是很有名的,因为那是先皇帝、当今皇上的祖父禅心大师剃度出家的地方。
虽然禅心大师只在昭云寺呆了一年就去另一处更隐秘的、据说在高山上的寺庙修行,但昭云寺还是被众人认为是佛性厚重的地方,否则真龙天子怎么会大老远从京城跑到这里来剃度出家?既是佛性厚重佛缘深的寺庙,烧香祈福许愿自然也会是最灵验的。甚至,昭云寺还特意建了一座静心阁,供那些为避开尘世纷扰特意跑来静心苦读的学子小住。
所以,在出现海市之前既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商业、手工业也都不够发达的广海却有好几家客栈,两家妓楼,皆因有一个能带来人流的昭云寺。
人人都说,到了广海,就不能不去昭云寺,不去昭云寺,就等于没到过广海。凤翎“初到”广海的时候,就是在上香的时候救了闵夫人的。
这不?入乡随俗,知若也决定到先帝爷剃度出家的昭云寺走一走。
一身湛青色绣银线锦袍的齐慕白一出现就引起了一些夫人小姐的注意,大姑娘小丫鬟们一个个遮遮掩掩地偷看,然后红着脸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知若倒是大方的很,越发挺直了背脊,好像生怕自己不够挺拔、或者显矮了。
跟在后面的落英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她这主子聪明睿智,长她一轮的男子都未必有她稳重能干,可是怎么就有如此幼稚可爱的一面呢?热衷于扮潇洒男子,好像小孩子装大人似的。不过,呵呵,她真心觉得齐慕白已经够潇洒了,不必那么努力地抻身高,没看那些女子一个个眼睛发亮吗?
知若在现代是绝对的无神论者,到名胜古迹的庙宇之类时也只是以膜拜历史、尊重古迹的心情去游览和欣赏,从没有去烧香抽签什么的。而前一世,前十五年她无忧无虑,即使跟着母亲芊昕郡主去烧香也只是有样学样而已。而后十年,她根本没有机会走出庆元侯府,不过,呃,好像也确实没有想过要去庙里祈祷什么的。
这一世睁开眼后,她是第一次到寺庙里,倒是有心烧三支香叩三个头,不是要求什么,纯粹只是对生命轮回的感慨,对未知、神秘时空的尊崇。
在这个过程中,知若突然感觉到有不一般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不同于之前那些还能给她带来一点虚荣感的关注,这会儿她有一种被审视、被探究的不舒服。
知若的感觉还真是真切,此刻,不远处,一名一身红衣的美艳女子正看着她对身边另一位披着白色斗篷的女子道:“那位就是黄金齐的后人齐慕白了,虽然单薄了一些,也算是风姿俊逸,啧啧,这次便宜蓝了。”
白斗篷女子笑着摇了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蓝喜欢彪悍型的,不过,漂亮的总好过丑陋垂老的,”她们这些人,任务就是一切,哪有的挑?别说她们了,即便红是主公的女人,也曾经不得不向别的男人献身,还没有时间难过,因为要抓紧时间做她们要做的事。
当然,能让红献身的不是一般人,据她所知也只有那么一个人、三四次,最后那人也死在了红手上。之后,红就到广海来成了万花楼摇曳生香的老板娘芙蓉。
红笑得暧昧:“你在齐昊天府上呆了那么多年也没机会靠近他,还是花苞儿吧?你放心,进了万花楼你的身份是清倌,不到万分必要,只卖艺不卖身。当然,若是遇到合你眼的,你也可以自行决定开张,第一次总要合了你的心意才好。”
妓楼里没有永远的清倌谁都知道,她们这些人任务为上更没的选择,她能这么说,已经是尽力帮姐妹一把了。即使她们做暗谍的第一日就知道她们的身体只是一种武器,但女人的天性还是让她们对第一次有一种本能的重视。
白斗篷女子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到时候再说吧,你准备什么时候暴病?最好多给我几日适应一下。”她的目标是立下大功,在主公事成之日能够得到一个新身份带着一大笔赏金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重新生活,这是主公和先生给她们的承诺。
红点头:“会的,其实就是那么回事,你呆两日自然就会了。”其实她更加属意黄接她的事,黄在这类环境的经验更丰富一些,而白一做暗谍就在齐府,对万花楼这样的地方未必能做到游刃有余。只是,先生的飞鸽传书是这么安排的,她就只能接受,想必是因为白离得近吧,正好就在江州府城。
白接手也好,让她更快脱手去做更重要的事,万一她的眼睛真的不行了,确实没有办法负责现在这一块,虽然她是很不舍的。就在她刚刚带白过去地下工坊的时候,她还特意睁大眼睛看了工坊的每一处,那可是她一点一点弄起来的,以后很可能就看不见了。
“齐慕白或许还真难搞定,”白斗篷女子突然道,“他这类人对女人的戒备心都特别强,好像齐昊天和石鑫。”本身长相好的男人是不是不容易被女人的容貌吸引?齐昊天的夫人并不是绝色,听说石鑫的夫人也只是清秀端庄而已。
红扬了扬眉:“试试不就知道了?”齐慕白高调来广海,竟然只给百鸟阁捧场,而没有踏入万花楼一步,真是太让她不高兴了。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男人玩妓子也要挑第一次的他相信,只满足于什么听曲子看舞,她还真不相信!不过是装蒜而已,往自己身上加两道光环。
“试试?”白斗篷女子愣神间,红已经拉着她走近了知若这边。恰好这会儿齐慕白站的那个位置相当多人,她们不显得多么突兀。
就在白斗篷女子刚反应过来的瞬间,她们二人已经与齐慕白面对面对上了,果然,齐慕白的视线立即向她们这边转了过来,还明显愣了片刻,不知道是被她们这对姐妹花一红一白的强烈效果震到了,还是被红的艳丽风情迷住了。呵,她高看齐慕白了,还是红厉害。
第347章 味道
一红一白二人飘出好远,落霜才轻声道:“公子,你们先过去用斋饭,奴婢到那边看看。”昭云寺的斋饭很不错,她们一过来就先预定了午餐。
知若点点头,她知道落霜要做什么,这丫头没事的时候才纵着自己的欢脱性子,该办正经事的时候一点不含糊。她刚才是直接愣住了,若不是跟在她左侧的落霜故意往前一歪阻挡她的视线,由此不动声色地提醒了她回神。
她刚才确实是失态了,怎么也不会想到月季会这样出现在她面前。是的,那个披着白色锦缎斗篷的女子就是在莫忘眼皮底下悄然失踪的细作月季。虽然衣饰打扮明显金贵了许多,气质神态也完全不同,但她还是一眼就能确定那人就是月季。不仅她,落英落霜姐妹俩也认出来了。
不过,她刚才的失态可不仅仅是因为月季的出现,月季同那搔首弄姿的红衣女子是什么关系?她们这是从哪里来?那种奇怪的味道……她一时想不起来该如何形容。
罢了,先让落霜去打探一下也好,好在刚刚没有引起月季的怀疑。知若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才恍然记起自己现在是齐慕白,月季不可能认出她来。
落英对知若一副后怕不已的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个红衣女子本就是来魅惑公子您的,您的表现歪打正着,才是在她们看来正常的反应,否则,人家或许还会疑惑一二呢。”
“怎么说?”知若好奇了,看落英的神情,她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落英眼中浮起不屑之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女子学过魅术,许多富贵人家有养瘦马的习惯,用来送人攀交情什么的。据说最上等的瘦马十一二岁就开始服用特殊的药物并修习媚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男人为之迷恋。当然,那些药物也不是有银子就能弄到的,懂媚术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奴婢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能确定。”
作为暗卫,她自然片刻也不敢大意,一直盯着呢。刚才那女子与她们面对面擦肩而过的瞬间眼睛一直盯着主子,那眼神波光粼粼的,连女人看了都忍不住想多看两眼,可是等你再看过去的时候,却又正常了。
她以前听人描述过媚术,首先就有这样当众、当面魅惑的伎俩,当然,不是特别留意,一般人不会发现。
哦?知若眼里的疑惑更深了。落英性子沉稳,会说出口的猜测应该至少都有七成的把握。她这一路行来,对齐慕白好奇的女子不少,但会媚术、如此专业的人来“偶遇”她,恐怕不是偶然了。
月季是有主子的暗谍,那么,她的主子是不是也是红衣女子的主子?她们的那位主子盯上齐昊天和石鑫,如今也盯上齐慕白?
还有,王海棠呢?同这二人也是一伙的吗?还是另有主子?或者,真的只是单纯花痴?
这边知若如走进一团迷雾中疑惑重重,那边红和白却很得意,白佩服道:“姐姐出手,就没有失败的。可惜,蓝和我一样,恐怕都没有如此魅力。”她们都没有机会修习媚术,蓝虽然美貌,但对付齐慕白这类人,仅有美貌似乎是不够的。要想成功,蓝只怕还要费些心力,使些非常手段才行。
红扬了扬眉:“别急,待青果回来看看什么情形再说。”她特意将丫鬟青果留在后面,就是想看看她们离开后齐慕白有什么反应。
青果回来得倒是快,也是一脸与有荣焉的得意:“娘子,齐公子的丫鬟正在打听你们二位是谁呢。我看呀,弄不好今晚就要来我们万花楼了。”那些男人就是虚伪,既图美色,又假清高。什么“俗人看花摇”,那些呼朋唤友听完鸟啼的雅人,独自偷偷摸摸到他们万花楼“还俗”的也不是只有三五个。呵呵,男人哪有不贪腥的?看着吧,早晚生意还是都得回到他们万花楼。
红深以为然地勾了勾唇:“男人嘛,就是那么回事,要求高些低些罢了。所以,最多情的是男人,最无情的也是男人。”她愿意为主公做任何事,包括去死,但,若是她真的失明了,再也不能像他说的那样“媚眼如丝”了,他还会正眼看她一眼吗?可惜,女人情痴,即使心中清楚明白,她还是愿意为他倾尽所能,能为他多做一点事都是好的,这就是她的命数。
青果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不是暗谍,她没有发现的是,落霜打听红白二人的同时早就盯上她了。
听了落霜的回话,知若对落英伸了伸大拇指:“果然如你所料。”那两个人根本就是冲着齐慕白来的,当街勾引她也是某些人计划中的一部分吧?他们的主子对齐慕白还真是费心呢,这也太早了吧?齐慕白的风头才开始呢!如此有“远见”的人,只怕无论是野心还是实力都不一般吧?
“万花楼老板娘芙蓉?”知若咂摸着刚刚听到的内容,“万花楼……芙蓉……月季……王海棠……”这几者之间是什么样的联系呢?
“是,那个红艳艳的就是万花楼老板娘芙蓉,而那披白色斗篷的,”落霜眨了眨眼,“说是万花楼昨日才来的清倌茉莉。据说茉莉身世挺可怜,被前任主子给卖给一个生了重病的商人冲喜,不幸的是那商人没几日就死了,商人的妻子不想白养着茉莉,过了七七,就将她卖到了万花楼。所幸茉莉很合老板娘芙蓉的眼缘,答应让她暂时卖艺不卖身。这不,今日芙蓉特意带茉莉来拜香抽签,选择一个吉利日子正式推出花名。”
原来是……这样?知若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合情合理地给自己换了个身份,手段还真是高明!那傻乎乎的邱玲还以为是她悄无声息地将月季给卖了吧?像月季这种人,邱玲手上那张卖身契也就是废纸一张呢。
可是,刚解开半个疑问又带来更多的疑问,知若有种感觉,月季身后的暗势力,或者说,月季那位主子,离她越来越近了。
回到百鸟阁,刚进门,就见一个大户人家大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齐慕白齐公子?奴才姓林,是广海知县闵大人府上的管家,奉大人和夫人之命请齐公子到府上一叙,谢谢齐公子对府上表姑娘的救助之恩。”
知若点了点头,淡淡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烦劳林管家跑一趟了,只是……”
似乎早就预料到知若会拒绝,林管家赶紧一脸笑意地补充道:“齐公子客气了,闵大人专门派奴才来邀请齐公子,一方面是夫人想要致谢,更重要的是,大人久仰齐公子的经商高能,听闻公子您到了广海,很想与公子聊聊广海发展商业的前景。大人既为广海县的父母官,一心希望不负皇恩,带领广海百姓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拿皇上、皇恩压她?知若暗自冷笑,齐慕白一不是世家,二不是皇商,还真没有救世济民的责任,不过,想到那个王海棠可能的身份,她突然不介意走这一趟了,商人本也是难免同官家来往的。
林管家完成任务,明显松了一口气,同知若约好了确定的时间,乐呵呵地回府交差去了,这一趟差事比预想的要轻松多了。
当凤翎听到知若三人在昭云寺所遭遇的事、尤其那个芙蓉的身份后,却是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笑道:“万花楼、百鸟阁,不仅名字如此对称、形式如此相识,原来连性质都是相同的,我们还真是棋逢对手呢。”看来她的嗅觉还是不够敏感,在广海这么久了竟然没有嗅到万花楼特别的味道。
“你的意思是,”知若恍然大悟,“万花楼也是某个暗势力的驻点?可是他们在广海做什么呢?”据说万花楼在广海已经存在四五年了,是一开始就是暗谍据点,还是后来被占用的?
广海并没有特别的经济、战略地位,也不是府城。若不是海市带来的人才、义士汇流而入的特殊情况引起凤翎的关注,达愿坊驻点也不会选在广海。
凤翎也皱起眉头:“想收集信息,之前的广海确实不是驻点的好选择,可是暗势力不仅仅是收集信息的暗谍,还有潜藏在某地做些不能见阳光的事,比如训练暗兵、暗中采矿、私造兵器、私铸假币、以及刺杀组织等等。”
“兵器?是了,”知若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了。”
大半天了,她一直在回想着那个叫芙蓉的红衣女人飘然而过时那隐隐的味道是什么,不是能够用香臭或者酸甜苦辣形容的味道,而是一种特别的空气的味道,她觉得有些熟悉,就是想不起来。
这会儿凤翎提到私造兵器,她突然想到了喜槐,茅塞顿开,那可不就是喜槐身上常有的味道、喜槐那个作坊中弥漫的味道,一种铁的气味。有时候她在作坊中呆久了出来,也觉得自己衣服上都是那种气味。
第348章 皆有可能
“打铁作坊的气味?私造兵器?”凤翎的脸色越发慎重:“那个芙蓉一早去上香,还穿着出门招摇的衣服,在作坊呆的时间应该不长,而短短时间内衣服上就能沾染上姑娘你说的气味,可见那个作坊应该很大,操作的人很多,或者长年累月不通风积累了浓重的气味……
姑娘,如果你能确定芙蓉身上有打铁的气味,弄不好,这个广海县还真真是内有乾坤,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热闹呢。”
梅庄里有个小打铁坊凤翎是知道的,更知道那个打铁坊不简单,他们手上上好的武器和暗器皆出自那里。所以,知若对打铁坊的气味熟悉到敏感她是一点儿也不怀疑的。
而芙蓉,一个妓楼的老板娘,一大早能跑去什么样的打铁坊?若是之前她或许还会觉得奇怪,可是如今已经知道所谓茉莉是奉命盯上齐昊天和石鑫的暗谍,背后有个野心勃勃的主公,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自然是毫无压力地支持知若的猜测,即广海县有个地下兵器作坊。
知若突然抬头看向凤翎问到:“你看,海市的事同她们那位主子有没有关系?”能支撑和实现野心的,第一是人,金钱和兵器什么的,都要退居其后。那位幕后主子如此着力在齐昊天、石鑫、甚至刚冒头一年的齐慕白身边安放棋子,就知道他在拉拢能给他带来利益和支持的各方力量。而海市带来的那本名册用好了,无疑能编织起一个遍布大郢的基础人才网,还可以在其中选拔出优秀的得用的人才。
凤翎没有正面回答:“海市背后的那双手能动用县衙、甚至知府,来头小不了,而一个地下兵器作坊也不是什么人都敢建的,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可是,即便是这样,谁又能确定这两件事一定是同一人主使的呢?皇上兄弟、儿子众多,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的人何止一两个?何况,不止皇家人,还有前朝余孽、意图谋反的外戚或手握兵权的朝廷重臣……
甚至,像他们这样从地狱边上爬回来只为了给将军和郡主报仇的冤魂。如果仇家真的是皇家人,谋反又怎样?
总之,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不管那两股势力是否同一家,主使人又是谁,他们都不会小觑、不会惧怕,亦不会忽略。能利用上最好,不能利用,说不定也能多一条线索不是?
越是来头不小,越值得他们盯着,他们的仇家可不就是来头不小的?
知若看凤翎眼中光彩的明明灭灭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父亲留下的这些手下对父亲是一种什么样的孺慕敬仰之情,为父亲报仇甚至平反如今就是他们的信仰,比她这个嫡亲长女丝毫不差。
所以,关于万花楼,她不用多说,凤翎自然知道以后要怎么做。
在知若同凤翎谈事时一向乖乖呆在一边没有动静的落霜突然问了一句:“凤娘子,广海或者附近有什么人的封地之类吗?”不是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都认为贼偷了东西不会藏在自己家里怕人搜,但往往,藏在自己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知若眼睛一亮,谁再说这丫头跟如冬一样一根筋她跟谁急。可不是?虽说这一推论方向不一定就准,但也不无可能不是?
因为布点之前就已经将江州、尤其广海地面上能查到的各种势力做了调查,这个问题凤翎倒是马上就能回答出来:“江州是重要之地,皇上肯定不会给谁做封地。不过,福王爷在广海倒是有个庄子,不大,但是距离昭云寺很近。据说福王爷是唯一在禅心大师出家前被祖父带在身边的皇孙,同禅心大师的感情最深。”
福王?皇上同父异母的哥哥,扬太妃的儿子,已故扬太师的外孙,有些清高,但风评不错,是一位在清流中声誉极高的王爷,同皇上的关系也不错。
不过,这又怎样呢?皇家无父子,更无兄弟。凤翎点了点头,有疑点,哪怕只是芝麻大的疑点,他们都不会放过。
知若也感慨,达愿坊江州分部才刚成立,但面对的工作不简单呢。
关于万花楼和那个可能存在的地下兵器作坊的话题告一段落,知若拿出了闵府林管家送过来的那张请帖,她们现在要说的是明日齐慕白去闵府的事,她需要听听凤翎的意见。出来了,她才更深刻地体会到,她之前的运筹帷幄主要靠的是在现代商场的经验以及重生带来的先知先察的优势,真正实战的时候,别说经验丰富的凤翎,连落英落霜,她都未必比得过。
凤翎冷嗤道:“那个王海棠一路跟了五六日都没有办法靠近齐慕白,她心里应该也是有底的,因此很有可能将明日你的赴约上门当作唯一的机会,不择手段给你挖坑呢。若只是小姑娘自己偷着算计还好,怕只怕,闵知县和闵夫人乐见其成,甚至顺水推舟。那夫妻俩,一个看着胆小懦弱,一个似乎很会做人,但都是一肚子算计不好对付的。姑娘,要不我们找个藉口给推了,你们提前离开,没必要搁那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姑娘女扮男装出来一趟不容易,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不如多看看,多玩玩,也是一种放松。这一年多来,娇养长大的大姑娘也算极不容易、极其费心费脑了,若是芊昕郡主和大将军还在,也不知道该多心疼。
“至于王海棠是否有人指使,或者其中有什么蹊跷,”凤翎继续道,“我一定会让人盯着。按照闵夫人的说法,王海棠在出孝期、准备成亲之前,应该都会留在闵府的。”
“不,”知若摇了摇头,“我总觉得那个王海棠身上有古怪,如果她真是个专业的暗谍,只怕不容易让人发现她的古怪。但她是冲齐慕白来的,人在专注于一个目的的时候,若是出其不意地加以引导,就容易在她不在意的地方露出马脚。”
第349章 网
知若没有暗谍和反谍的经验,她有的只是现代商业谈判中修炼的心理战术。
“古怪?”凤翎抬了抬眉,“你似乎意有所指。”
“嗯,”知若也没有遮遮掩掩,凤翎在反谍方面是绝对的专家,她这会儿本就是求教于凤翎,自然要将自己的疑点和分析摊开来,“按照闵夫人同你所说,王海棠要到今年年底才能脱孝,可是我们遇到她的那****却是穿着很艳丽的那种粉色。不过,随后几日,或许是她想到了什么,倒是穿素淡了。”
即便是有心诱惑齐慕白,也不需要为此穿艳****,不是有句话叫做“要想俏,一身孝”?尤其那日王海棠着意塑造的风格可不就是引人怜惜的小白花?
所以,最好的解释应该是,她本身偏爱艳色,或者说艳粉色,出了王家没人盯着,就完全放任自己,忘了守孝的事了。后来刻意黏上齐慕白,才想起这事,所以之后一直没有再穿艳色。
可是,她为什么会忘了自己在守孝呢?为什么在父母的双重孝期连穿素淡都难以忍受呢?
凤翎亦沉默了,是呢,王海棠从小跟着父母在外地打理店铺做生意,父母遇害过世时,她已经就要及笄了,并不是那些留在祖母身边长大、与父母关系有可能不亲近的不懂事的小姑娘。
“第二,”知若继续分析道,“你说闵夫人接王海棠来广海的原因是她性子太软弱,在王家受到亏待和姐妹的欺负?”
凤翎点头:“闵夫人是这么说的,她说王海棠从小性子就弱,像她母亲,她父母没了后更甚,在王家连月例银子被克扣都不敢争一争。”
“那就是她不在乎、不需要咯,”知若笑得意味深长,“她此次出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卖掉手上的宅院、店铺什么的,呃,好像还在钱庄存了一盒名贵首饰,具体的我们也不太清楚,这些只是落霜听了一耳朵听来的。落霜说王海棠的警惕性还挺高,所以她也没有跟得太紧。”一个那么软弱的人竟然能在虎视眈眈的长辈们眼皮底下藏起一笔小资产,不可思议啊!
如果是这样,那个王海棠还真是有些古怪,凤翎眯了眯眼,看来她选了广海县作为分部驻点还真是慧眼独具,各式人等都往这里来,广海越来越热闹了哈!
“你的意思是,王海棠被人利用、甚至操控了?就像邱玲一样,”凤翎接着知若的话分析道,“也不对,就算被人控制,性子改了些、或者懂得藏私产了,都还有可能,但不至于将对父母的感情和哀思都抛之脑后吧?除非……换了一个人。”
“换了一个人?”知若猛地抬起头,是啊,她一直觉得王海棠身上有古怪,却是说不出哪里古怪,脑袋里时不时有些宁乱细碎的东西飞快地闪过,快到她想了好半天也没办法将这些东西汇聚起来,这会儿却被凤翎一句话给震出头绪来。可不是?只有换一个人,所有的疑问才都能解释的通。
只是,“怎么换?易容吗?”知若有些好奇,“还有,这意味着真的王海棠不在了吗?”她心里倒是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那个王海棠莫不是换了个芯子的?她能够穿越、重生,秋嫣然也是重活一回的,王海棠换个芯子没有什么不可能。
凤翎点头:“或许吧,”易容冒充是他们这些人见怪不怪的手段,“不过,王海棠的情况有特殊的优势,倒不一定需要易容。她父亲是王家嫡枝三房,却并不受其父母重视,加上王三爷的夫人孙氏只生了王海棠一个女儿,偏偏出自王家得罪不起的皇商孙家,所以王老太爷老夫人越发不喜三房。
王三爷负责海外采买和在雁山的铺子,夫妻俩带着女儿王海棠常年住在雁山,也极少回去老家过年,据说从十岁起到十五岁扶棺回家,王海棠已有近五年没有见过老家那些亲人,外祖孙家和闵夫人这个姨母也是在到王家奔丧祭拜时才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王海棠。”
闵夫人喜欢同凤翎聊天,每次谈到她那短命的姐姐以及可怜的外甥女,都忍不住说了好多。
“还真是个好大的空子呢!”知若叹道,“可那王家只是个普通商户吧?谁如此费心安插一个假王海棠在那,不会只为了搭上齐慕白吧?”两年前齐慕白还没出现呢。
凤翎也是皱紧了眉:“如果真是有人布了这个局,又让王海棠来勾搭齐慕白,整件事肯定没有这么简单。我让青州那边的人暗查一下王家,看看王家有没有什么值得让人布棋的地方。大姑娘,你明日暗中试探一下无妨,可别打草惊蛇了,剩下的交给我。”王家在青州,达愿坊在青州正好有驻点。
多年暗谍经历养出来的敏感让凤翎有一种感觉,他们现在面对的这些人和事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正在编成一张网。甚至,这张网不止这一块,还大着呢……
若是这张网真的存在,那么,编织这张网的人太……不可小觑了,第一带刀侍卫石鑫、江湖上一呼百应的齐昊天、暗谍据点万花楼、地下兵器作坊、奇人义士名册……对了,现在还要加上黄金齐后人齐慕白,什么样的人才需要这些人物和势力?
英雄所见略同,知若同凤翎想到一块去了。她一直就认为,能拥有这样巨大来头和野心的人若不是同一个人,就一定是对手,而谋害她父亲尹昭的黑手就是其中一个。
若都是同一人,无疑就是他们的仇人了;
若是仇人的对手,那么,将来或许还有合作、甚至利用的可能不是?
“嗯,”知若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大意的。我早就同大爷、二爷说过,我负责挣银子,你们负责硬拳头,各施所长。”强硬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就成了拖后腿,甚至拿所有人的生命开玩笑了。
不过,雁山她正好也要去呢,那里可是大郢的黄金海岸,黄金滚滚来的海岸。
第350章 原来如此(一更)
沿海县城有一个特点,就是空气中总有湿湿的味道,让一直生活在北方的知若不太适应,好在这两日的天气都不错,没有阴雨绵绵来增加那种黏湿浓厚的拖沓和郁闷。
一大早,知若推开窗,竟然听到鸟儿啾啾啾的欢叫声,心情好好。
落英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齐慕白”,叹道:“主子设计的男装实际上也很简单,怎么就是能与众不同呢?”尤其主子穿上显得更高不说,还硬是多了一成英气,加上火形面具遮掉多半张脸并添了些许硬朗之气,完美呈现了一位翩翩贵公子的英姿。
知若得意地笑了:“这就是色彩配搭和应用的魔力了,你想显的白皙些或者黑沉些,想看起来高些或者壮些,都可以借助衣服颜色和款形的配搭来突显。别小看我这一袭锦袍的灰黑搭配,可是极有讲究的……”
知若说得津津有味、神采飞扬,仿佛在现代的设计工作室里与同事探讨设计理念。
落英喜欢看到这个样子的知若,觉得自家主子在这种状态下似乎每寸肌肤都在发光,每次呼吸都充满热情,这才是芊昕郡主和尹昭大将军嫡长女应该有的状态。
可恨,那双黑手毁掉了主子的天,让主子在如花的年华却不得不承担起沉重的担子,一头是父仇母恨家族清白,一头是年幼的弟弟妹妹。
即使是这样,主子还是用她阳光般的激情影响和感染着她身边的人,她说,他们要做的不是被仇恨的黑幕笼罩,而是要拨开黑幕,重现蓝天。报仇不是他们的目标,而是让尹家重新站起来的手段,或者说,必经之路。
有这样一位与众不同的主子,不仅是落霜,她也觉得本来没有什么意义的人生多了许多阳光和色彩。
用过早餐,知若主仆三人骑上马往县衙而去,收获了一路的仰慕和惊叹,还有各个角落发射出来的羡慕嫉妒恨。现在几乎整个县城的人都已经知道齐慕白齐公子也冲着海市来了。
万花楼二楼,一间宽敞明亮、装饰精美的屋子里,芙蓉和茉莉坐在窗边,看着潇洒不羁的齐慕白带着俩丫鬟高调张扬,心情复杂。尤其芙蓉,她是真没想到齐慕白在那霎那的惊艳之后就没反应了,是她年龄大了?还是万花楼的名声真的被那句“雅人闻鸟啼,俗人看花摇”给弄坏了,让齐慕白都不敢踏进来。
青果在街上打探了情况就赶紧跑回来,小喘着气道:“娘子,齐……齐慕白去闵……闵知县府上了,听说是闵府的管家昨日特意跑百鸟阁送的帖子。”
“好了好了,”芙蓉笑道,“瞧你喘的这小样,下去喝口水休息休息,你不是喜欢黄果糕吗?我特意让他们给你留了两块,应该还热着呢。”
“哎,我这就去,”青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她最喜欢黄果糕了,百吃不厌。
青果一走,茉莉就古怪地笑道:“看样子,蓝是要动用手段了。也是,再黏不上,那齐慕白又不知要上哪去了,她还能一路跟着不成?”
“希望吧,”芙蓉难得地安静,她当然希望蓝能够成功,她们花魅组极少有完不成任务的。只是,她想到刚才策马而过的那个张扬的身影,突然有些没底,主公一心想将蓝布置到齐慕白身边,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可是那个年轻的背影似乎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呢。她有种感觉,齐慕白刚刚出世就如此张扬,而且浑身散发出一种傲然气势,只怕身后有着主公都不曾想到的势力。
广海县城区不大,知若三人很快到了闵府。
知县一般都有朝廷配备的宅院,就在县衙后面,但闵知县没有住在那个宅院,而是将它当作驿站一般的存在。据说,能住在县衙后院的人肯定都是到广海来办差的朝廷官员,保障安全的同时也便于工作。
闵府也距离县衙不远,是闵夫人用自己的嫁妆银子购置的,不算很大,但格局、景致什么的都挺不错,这就是娶个有钱妻子的好处了。在广海,谁都知道知县夫人孙氏是皇商孙家的嫡女,不缺银子,反而经常用私房银子支持闵大人的工作。
知若三人一到闵府门口,林管家就迎了上来,让小厮将三匹马牵去好好侍候,自己要亲自引领知若三人去大厅。
落霜脆声笑道:“还是我去吧,麻烦一位小哥带路就行,我们这三匹马,尤其公子的马脾气大的很,是不肯让陌生人靠近的。”
正想过来牵马的两名小厮看着那三匹骁勇矫健且似乎不太友好的高头大马本就有些脚底打颤,再听了落霜的话更是白了脸,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林管家暗骂这三人丢脸,但还是指了其中一个给落霜带路,难伺侯的马他还是听说过不少的,既然人家丫鬟愿意自己去忙乎,他何乐而不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
领着知若和落英往前行,林管家一路上还殷勤地介绍着:“县令大人一早去县衙处理了紧急的事就赶回府,这会儿同夫人一块等着齐公子您大家光临呢。”
知若淡淡道:“闵大人和夫人太客气了,”然后又没了其它反应。
林管家暗恼,这齐慕白也太傲慢了吧?他们齐家的名头再响也已经快进史书了,现在冒出来只不过是一个家底厚实的普通商人罢了。而他家大人品级再低,也是个从六品的一县之首、朝廷命官,何况夫人的娘家也是大郢五大皇商之一,真不知道齐慕白凭什么如此傲气,不知道商人最需要互利互惠、相互扶持的关系网吗?
不过,看见闵知县如此重视今日的会面,林管家自然不敢大意,暗自发点牢骚而已,面上还是恭敬非常的。
如林管家所言,闵知县夫妇二人果然侯在会客大厅,一听到丫鬟报信就亲自迎了出来:“欢迎欢迎,久仰齐公子大名,果然是丰神俊朗、不同凡响,你这一到来啊,我还真有点蓬荜生辉的感觉。”一语双关,话含刀锋。
知若行了常礼,道:“闵大人抬爱了,草民齐慕白见过闵大人、闵夫人,谢谢闵大人相邀。因草民年幼时曾经有得道大师给草民批过命,说我命中缺火,成家立业之前不能在人前脱了脸上的面具,所以,失礼之处,还望闵大人、闵夫人海涵。”
闵夫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齐公子客气了,不过你这面具倒是别致,看着好看舒适,应该还是开过光的吧?”果然是黄金齐后人啊,先不说整个面具是纯金的,只这手工拉丝再精细编织的工艺,就不知道得值多少银子了。孙家也有银楼,闵夫人自小听了不少,这也算是内行看门道了。若不是怕太突兀失了闵家和孙家的颜面,她都想直接开口问齐慕白这面具是在哪里打造的、金匠是谁家的了。
闵夫人打量齐慕白的同时,齐慕白自然也在暗暗观察这二人。闵大人没什么特色,也不丑,微瘦,如凤翎所说,一看就是个能力平庸却野心不小的地方官众生相。倒是那闵夫人相貌、气度都不错,只是略嫌高一些的颧骨和眼中的算计让人很不舒服。
主客互相谦让着进了大厅,首先自然是一番寒暄。然后闽夫人对齐慕白在途中帮助了外甥女王海棠表示了谢意:“海棠性子弱,又不喜求人,若非齐公子……呃……的人相助,也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
闵夫人刚才就特别留意了一下,齐慕白身边那丫鬟虽然也被面具遮去了半张脸,但依然是位娇滴滴的美人,会功夫会飞也就罢了,没想到竟然还会修马车,难道是另一位去喂马的丫鬟?
知若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夫人不必挂怀,听说夫人是王姑娘的姨母,我还以为大人和夫人是长者呢,没想到皆是如此年轻。”
闵大人哈哈大笑:“海棠的母亲是内人的庶姐,年龄相差挺多,本官今年三十了,同齐公子你相比已经不年轻了,哈哈。”他也算是寒门学子出身,娶孙氏之前生活并不富裕,总觉得自己与那些同科进士相比看着老相很多,今日被齐慕白夸年轻,不由地就得意起来。
闵夫人也笑道:“虽是庶姐,不过我兄长多,姐姐就一位,又非常疼爱我,所以同大姐的关系最好,连后来的嫡亲妹妹都比不上呢。”
知若听凤翎说过,孙氏同闵知县都是二婚,闵知县前妻难产死了,还是一尸两命。而孙氏是和离的,孙氏今年也有二十五六了。
知若恰当地恭维道:“夫人重感情,王姑娘能有您这样一位姨母也是她的福气。”
“也是不忍心啦,”闵夫人叹道,“那孩子命苦,爹娘早早没了,又不受祖父祖母喜欢,没人为她撑腰做主。我这才接她过来,也是为了帮她掌掌眼,给她找个好归宿。”若是真能如了海棠的愿也不错,即使给齐慕白这样财貌双全的黄金齐后人做妾,也好过被王家人随便配个龌龊人不是?
最重要的是,老爷也希望能同齐慕白搭上关系呢,说是有利于他的前程。
第351章 闹剧(二更)
闵大人此时也在算计着今日的目的能有几成把握,齐慕白比他想像的更年轻,却也更加沉稳、不露声色,这年轻人不好忽悠啊!
他不明白余先生为什么想拉拢齐慕白,太子殿下需要银子他理解,让他借着海市的后劲收揽人才他也理解,可是这个齐慕白目前也只不过有二三十家成衣铺子而已,至于是不是黄金齐后人、家底究竟有多厚都还是个迷,有必要费心拉拢他吗?
再则,齐慕白也不像闻风而来的那些才子义士一样图个谋前程的机会,他们拿什么诱惑齐慕白?
本来孙氏倒是出了个主意,让王海棠嫁给齐慕白,实在不行做个妾也可以,可是这会儿看到齐慕白身边的丫鬟,他真心觉得齐慕白应该不缺美人呢。
算了,先由着孙氏姨甥俩个算计,他且看看再说,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女人的具体计划,但管它呢,先兵后礼,最后由他来唱白脸就是了。万一孙氏二人成功了,齐慕白成了他的甥婿,那对他来说可是再好不过,等于手上多了一个辅助太子的利器,到时候齐慕白的功劳他也是有份子的。
闵知县这边飘飘然地想着,没注意到一个青衣丫鬟上前来添茶,那丫鬟先给闵知县杯中续了茶,然后转身走向知若。闵夫人端起茶杯抿了抿,眼里精光闪烁……
早在那丫鬟上前来的时候,知若眼尾的余光就注意到她似乎有些紧张,垂在身侧的手都忍不住攥成了拳头,难道是新进府的丫鬟吗,斟茶添水也会紧张?
“有夫人您张罗,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知若一边回应着闵夫人的话,一边暗暗关注着青衣丫鬟。虽然落英警惕性高,若是那丫鬟有任何异动落英一定会发现,但落英站在她身后,隔了一个她,出手的话要不然来不及或者不精准,要不然就会动作太大,弄不好反而让她们自己落入下层,成了礼亏的一方。
就在青衣丫鬟给闵大人添完茶转身的那一瞬间,知若注意到她的右脚突然向后一滑,整个人连带着手上的茶壶就要向她扑来,连忙飕地一下斜斜飞起避开。几乎与此同时,几个人在眨眼间发出了不同却又似相互连贯的动作。
闵大人和闵夫人反应惊人地相似,都是惊愕地张大嘴,人也向后靠去;
青衣丫鬟脸上一片惊恐,本能地脚上使劲并直起腰,努力稳住身形;
落英低垂的左手手指借着椅子的遮挡轻轻一弹,青衣丫鬟刚要稳住的身子因为右脚脚踝突然酸软,一下子又泄了力,直接向后倾倒,手中的茶壶也脱手飞了出去,直接砸向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的闵夫人;
旁边站着的几个丫鬟婆子都惊呆了,天啦!
下一刻,在相继两声尖利的叫声中,茶壶落在了闵夫人的左脚脚背上,而茶壶盖子则砸到了闵夫人身后婆子的鼻子上。
众人再一看,闵夫人一脸湿漉漉,脸上还星星点点沾染了好多茶叶茶末,却是浑然不觉地一脸又痛又恼怒地盯着怀里紧紧抱住青衣丫鬟的闵大人……
若不是场合不对,回过神来的知若真想哈哈大笑一场,再问上一句: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在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啊———”声中,闵知县总算回神了,才发现自己紧紧抱着那个青衣丫鬟,赶紧伸手一推,将怀里还没回神的人推出去“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蠢货,倒茶都不会!”不就是添个茶水吗,怎么弄得人仰马翻?
闵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兰秀添茶没错,摔倒没错,茶泼出去也没错,只是,齐慕白呢?齐慕白……是了,她想起来了,齐慕白飞出去了。不仅齐慕白的丫鬟会武功,原来齐慕白自己也会武、会飞。
这时候,她才突然感觉到脸上的不适,抬手一抹,天啦……原来本应该泼到齐慕白身上的茶水茶叶都到了她的脸上,她这是出了多大的丑啊!
闵夫人满脸涨得通红,指着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的丫鬟兰秀骂道:“来人啊!拖出去!给我拖出去往死里打!”
闵夫人身后那个被砸了鼻子的婆子也正火大呢,听到主子发话,二话不说,亲自指挥着两个婆子扭了兰秀的手推搡出去,兰秀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呆了忘记哭闹,待到想起来张开嘴时却早被一块臭臭的汗巾子塞住了嘴,人也已经到了屋外。
闵夫人也顾不上失礼不失礼,同闵知县说了一声,就匆匆离开,转身之际还狠狠瞪了知若一眼,她这会儿对这位齐慕白只有无尽的厌烦了,若不是他,她怎么会受这样的罪、出这么大的丑?至于这出泼茶闹剧的始作俑者正是她自己和王海棠,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
闵知县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场人仰马翻正是那姨甥俩失败的算计,难怪孙氏昨日让人买了俩件男袍,说是给她弟弟买的,却原来是为今日这一出准备的啊,也难怪王海棠到这会儿都还没出现。可是,既然都准备好了,怎么茶泼到她自个儿身上去?真是一群蠢货!
唉,所以说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不可靠,只会玩一些后宅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小把戏,也不看看对象!丫鬟都会武,齐慕白能不会?能乖乖坐在那让她们泼?
这会儿的闵大人也完全忘了,他自己之前也是认为齐慕白那样一副小白脸的模样肯定不会武功,否则才不用找会武的丫鬟随身跟着呢。在他看来,一个男人无论是做什么的,都不会喜欢时刻被一个女人盯着,即便只是丫鬟。
“闵大人,”知若的声音有点冷,“或许是草民今日出门没查看黄历,多有打扰了,就此告辞!还望大人海涵。“
闻言,正在琢磨着如何开口试探一番再切入正题的闵知县猛然抬头,才发现,齐慕白一直没有再坐下,冷冷地站在那儿。
“齐公子真会开玩笑,”闵知县讪讪道,“是内人对府中下人疏于管教,差点冒犯了齐公子,本官深表歉意。你快坐下,我让人重泡上好的铁观音来。”他真是越想越气。那两个蠢女人将好好的气氛全破坏了。这齐慕白也是,给他点颜色就开染坊了?他这么傲慢,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
“茶就不用了,”知若虽然坐下,口气依然淡淡的,“我没带备用衣服,还真怕哪个丫鬟脚再打滑。闵大人如果有什么吩咐,还请直说吧。”
“咳咳,”闵知县强压住怒火,好似没有听出那些话中的讽意,笑道,“齐公子你也是因为海市来我们广海的吧?别说,那天本官也有幸看到了海市,可真美,就像真实的一样。连太子殿下听了都夸赞说这是广海转运的象征呢,太子殿下希望我们能将广海县、甚至整个江州、整个大郢的经济发展得红红火火,将我们生活的地方建的像海市中的琼楼玉宇那样美轮美奂。”
太子?知若一怔,闵知县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一定是有所指。
闵知县见齐慕白若有所思,继续点拨道:“太子殿下是储君,是大郢未来的天,他的宏伟愿望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愿望,当然了,也需要我们大家的支持。齐公子是名门大家之后,有不凡的经商能力,也是太子殿下需要的人才呢。”
果然,是来替太子笼络人心拉帮结派的,知若面上不显,却暗自冷笑不已。
“支持?能让大郢经济好,我们作为大郢的子民,当然都坚决支持。”知若装作没有听懂潜台词,用再正气不过的语气道,“我在离家前就发过誓,我们齐家绝对忠于皇上,而且,只忠于皇上一人,这点知县大人尽可放心。太子殿下登基后,我们同样只忠于他。我们虽然只是商人,但也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闵大人请放心。”
一口一个放心,放心什么?闵知县几乎要抓狂了,就是太忠于皇上他才不放心好吧?这个齐慕白到底是听不懂他的意思还是在反过来敲打他?一个才出山的毛头小子,除了会做点生意还懂什么?
知若才不管闵知县的抓狂,带着落英恭恭敬敬告辞了,此行也不算白跑,太子!果真又是太子!
知若主仆三人潇洒离开,泡在浴桶里的王海棠却是泡到水都快凉了才等来怒气冲冲的姨母孙氏。
听完孙氏的控诉,王海棠再次跌进水里,她策划了好几日的好戏,还没开锣就收场了?这算什么?她花魅蓝还从来没有如此惨败过。
孙氏看到王海棠的模样,不忍心了:“算了,也不过就是一个底子厚实点的商人,以后会做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你可不要太死心眼。依姨母看,还是找一个走仕途的比较好,再不济,也要像我们孙家一样是个皇商。”
王海棠茫然地点点头,她失败了,只能联络红,将任务交出去,这是她成为暗谍以来最丢脸的一次了!
第352章 杀人灭口(一更)
出了闵府好远,落霜才笑得贼兮兮道:“主子,你知道我刚才在闵府听到什么吗?”
“什么?”知若配合地问道,她就知道,这个鬼精灵的落霜进了闵府,绝对不可能老老实实在那喂马。她们看那一场闹剧的时间,已经足够落霜在那闵府溜达一圈了。
“啧啧,真狠啊!”落霜夸张地拍了拍胸脯做出害怕不已的模样,才进入正题,“不是说有一位孙家少爷去年在寻欢楼被什么花魁失手杀死了吗?”
知若一顿,扭过头看着落霜,等待下文。她知道,落霜这个爆料一定不简单。
落英也急了:“快说啊,卖什么关子”
得意洋洋的落霜扫了一眼空旷的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那花魁竟然是闵夫人安排的,你们想不到吧?”
“什么?”落英是真的震惊了,“怎么可能?你没搞错吧?”死的那人可是闵夫人的亲堂弟,而且,因为那桩命案,闵知县存心打压寻欢楼,才导致寻欢楼倒闭。
知若在片刻的惊愕过后倒是了然了,冷笑道:“没什么不可能的,不是说死的是孙家长房唯一的嫡子吗?这以后,孙家只怕要由二房掌控了。”对有些人来说,在权势和金钱面前,什么血脉相连、亲情道义都是虚空的、可有可无的东西。
落英落霜皆是一凛,可不是?有什么不可能的?尹府那两房不也是尹大将军的亲兄弟?不过,闵孙氏一个年轻妇人就敢,或者说,能忍心对自己的亲堂弟下手,可见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落英冷哼一声:“也是毒妇一个,活该被泼了一脸残茶冷末。”不过,若不是主子反应快身手敏捷,今日被泼的就是主子了。哼,孙氏这也只不过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罢了。
听到孙氏才刚见面就敢算计她家主子,落霜先是火冒三丈,紧接着想起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了,我说那王海棠大早上的泡什么澡,还一脸焦躁的,敢情是等着我们主子过去换衣啊。”这种女人真是太无耻了!孙氏不是官家夫人吗?不是皇商家的嫡女吗?都应该是最重视名声的人家吧,竟然也配合王海棠做这样的事?不怕拖累闵家和王家的声誉?
知若对王海棠或者孙氏会如此做却是一点儿也没觉得奇怪,王海棠本身就是暗谍,不择手段再正常不过。而孙氏那样的人,利益至上,她应该是知道闵知县也想笼络齐慕白吧,一举两得的事,又是在他们府上,由他们占着主动权,这点风险对她来说还是值得的。
知若更关心的倒是那桩命案,落霜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但是,那么机密的事,而且事情已经过去半年多了,怎么正好让落霜给撞到真相了?
落霜撇了撇嘴:“我倒霉呗,一早就撞到杀人灭口这么血腥的事,好在之后又碰上美人花瓣浴,好歹洗了下眼睛。”
落英无语了,这个妹妹本就不着调,现在接受了主子的一些不同寻常的调调,更加口无遮拦了。
原来,落霜将马牵到马棚,一边喂草喂水一边套那小厮的话,然后就打发那小厮离开了,她自己也开始了闵府游。
她本是准备到闽知县的书房转一转的,不想走错了路转到一个废旧的库房,刚想离开却隐隐听到了像是哭泣惨叫的声音。
暗谍的敏锐直觉让她想都没想就悄然跃上了那个库房的屋顶,阴错阳差地看到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杀人灭口的一幕。被灭口的正是那个花魁红杏的妹妹红花,落霜看到那两个婆子用火炭和针残忍地折磨红花,恰是她们要红花说出她父母和弟弟躲哪里去了。
从那阵势、还有两个婆子的话中,落霜断定她们已经拷问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结果,又找不到红花的家人,否则红花早就死了。
红花估计是忍受不住这样的生不如死,又不愿意出卖父母和弟弟,万念俱灰大骂孙氏谋杀自己的堂弟,又怪自己被银子蒙了心害死她的亲姐姐,如今孙家还想杀人灭口害死她全家,她恶狠狠地诅咒孙氏不得好死,发誓自己变成厉鬼再回来找这些人报仇……之后就吐出咬断的舌头,死了。
红花死了,那两个原本凶神恶煞的恶婆子也不知道是被红花恐怖的模样吓到了,还是害怕红花临死前下的死咒,倒是吓白了脸,一个劲地念叨她们是奉命行事,让红花不要来找她们。
听完落霜的叙述,落英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贪银子也要看有没有命哪不是?好在还逃出了三个。”她们姐妹俩本来也有个很温馨的家,结果爹为了一百两银子被人骗去顶罪,本来身体就不好的娘一病不起不到两个月也没了,她们姐妹俩那时不到六岁,就被无良的叔叔婶婶给卖了。
知若也是感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被人传了几千年,可是,像红花姐妹这样的人死前有没有真正反思一下她们错在了哪里。
回到百鸟阁,落英落霜整理行李,知若则直接去了地下密室与凤翎告别。她们昨晚就已经说好,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从闵府回来,知若三人就离开广海。出其不意,不管对方是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溜之大吉。
无论知若还是凤翎,都不喜欢打被动的战,她们都是那种喜欢主动出击的人。这一点,早在听说知若当初回京接弟妹、处置产业那一系列连环动作时,凤翎就知道了。
大致地将在闵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知若道:“广海的情况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还要复杂,姐姐一定要小心,不可轻举妄动。我个人感觉,除了太子和我们之外,这里只怕还有其它的势力。”
凤翎点头:“大姑娘放心,相对于自己出手,我比较喜欢看人打架,收渔翁之利。”她们的翅膀都还没硬,飞都飞不高飞不远,没法子傻大胆。也就是秉持着“发展实力才是重中之重”这一原则,达愿坊才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就发展到今日的规模。他们盯着各种势力的动态一是为了找出仇人,二是为了将来的复仇平反,可不是为了暴露自己。
知若点头,想了想,说道:“不是太麻烦的前提下,看看能否找到红杏的父母和弟弟,让他们知道红杏姐妹的死讯,躲严实了即可。”
凤翎的眼眸闪了闪,痛快地应下了:“应该不难。”
确实,对孙氏一个后宅夫人来说或许困难些,对他们达愿坊这样专业的组织来说,还真不是难事。达愿坊可接过几桩这样的活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达愿坊这类组织在江湖上存在的意义。
凤翎是一个务实的人,红杏杀了孙家大房少爷,却是孙家二房姑奶奶指使的,这明显是富贵人家常见的兄弟夺产、自相残杀的戏码。本来这样的戏码与她无关,不过,现在既然知道闵知县是太子一脉的人,而太子又盯上了齐慕白,那桩命案可就能够成为她手上一个把柄了不是?用不用的上、好用不好用,都得先捏在手里才好,有备无患嘛。
更何况,那个王海棠还不知道是谁的棋子呢?
这些嘛,就不烦扰大姑娘了。欸,大姑娘聪明是聪明,但还是太心善了。不过,她真心喜欢这样的大姑娘,不希望她因为仇恨变成另外一个人。大将军和芊昕郡主都是一身正气的人,他们的儿女自然也必须像他们的父母那样。
一刻钟后,一辆马车出了百鸟阁,像城外驶去。马车不起眼,驾车的人又戴着幕篱,大中午的,大家都在忙着吃中饭呢,还真没什么人注意。
出了城门,落霜才问道:“主子,我们下站去哪?”
“柳平,”知若答道,“在柳平逛两日,再从那转道去昌州,昌州也有几个地方可以走走。”
“好叻,呵呵,主子,你这是不是就叫做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落霜喜笑颜开,早在出来前,她就仔细研究了路线图,因为主子说了,她们可能随时会转换路线,总不能真像之前王海棠那个丫鬟说的那样,大家都算到齐慕白要往哪走吧?
她们本来计划的是从广海去江州府城金林的,现在看来只能在回程的时候再去了。
“让我们落霜姑娘失望了,”知若呵呵笑道,“我改道去柳平还真的没有其他原因,只是贪吃了,你没听说过柳平出名厨吗?”
落英也笑了,接口道:“那日在青田县的富锦客栈,我倒是听几个吃饭的客人在谈论说柳平有一个有名的御厨世家卫家,听说卫家的味好美饭庄还是先皇给赐的牌匾呢。不过卫家也古怪,世世代代都只有柳平味好美饭庄一个铺子,从不开分铺,想尝他们家手艺的人就只能去柳平了。”
落霜也是个绝对的吃货,立刻激动了:“好啊好啊,去皇宫吃御膳是没有什么机会啦,去卫家的饭庄过过瘾也不错,手艺应该差不多吧?”
知若笑道:“你想得倒美,卫家每代厨艺最优秀的子孙都是要进宫做御厨的,所以那最好的你是吃不到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