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流言
大明皇帝驾崩了,皇子下落不明,那么能继位的只能是大明藩王了。
市井中开始流传关于桂王贤明、仁德的消息,抹黑福王残暴不仁,这当然都是朱由楥派人散布的,为的就是试探梧州的官员。
天香酒楼,薛泽宇三人正讨论着关于最近梧州的流言。
徐道君一杯酒下肚,愤愤道:“今上英勇殉国,京城大臣却匍匐在逆贼脚下,投敌卖国,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无耻之尤!”
刘进叹息一声,道:“今日之局面,谁又能想到?”
“我倒是想起了一人。”薛泽宇悠悠道:“还记得几月之前,也是在这里,永明王曾提过朝廷守不住京师,迁都南京方为上策,没想到竟一语成箴。”
刘进这才想起昔日的场景,哀声道:“哎!今上罹难,皇子们不知所终,对大明真是雪上加霜啊!”
薛泽宇点头附和道:“是啊!我听闻南京留守大臣们为争立福王,还是潞王争吵不休,说来说去还是利益使然。都到了国破家亡的紧急关头,大臣尚不能齐心对外,真乃我大明之不幸啊!”
徐道君道:“福王贪淫,恐难当大任,潞王虽贤,但血脉太远,为何不立桂王?”
薛泽宇听后,摇头道:“看来徐兄也听闻了最近梧州的流言,,论亲疏,桂王与福王相差无几,论贤德,桂王也超出福王太多。然而,桂王如今身在梧州,从南京到梧州,这一来一回,耗费时日太多。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闯贼攻陷京师后,必定南侵,朝廷怎么耽搁的起,恐怕桂王很难继承大统!”
“哎!”徐道君、刘进叹息道。
这天,巡抚方震孺再度召集梧州官员余府邸议事,自然是关于这几天突然出现的流言。
方震孺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的蟒袍官服,但是眼圈凹陷,没有了往日的豪气干云,脸现龙钟之态。崇祯殉国对他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起码在他眼里崇祯自登基以来,铲除阉党,兢兢业业,宵衣旰食,虽有瑕疵,但也堪称明君。如今君父竟然被逆贼逼死,他怎能不伤心。
梧州官员已到齐,但方震孺显得心不在焉,直到身旁赞画周方治提醒他,“大人,人已经到齐了!”
方震孺这才抬头,看到堂下分列两旁,站着的梧州官员,勉强打起一丝精神,道:“都坐吧!”
“谢大人!”
待众人落座,方震孺声音沉痛道:“诸位,今上殉国,皇子下落不明,以致梧州人心惶惶。这时候,尔等更应该各司其职,稳定人心。近日,梧州多有流言,我等身为大明官吏,自当恪守本分。至于哪位藩王克成大统,自有南京诸位留守大臣商议,尔等可明白!”
“我等明白!”众梧州官员齐声道。
方震孺何尝不明白福王在藩不忠不孝,恐难主天下,然而若是他们拥立桂王,至南京留守大臣于何地。到时候,南京一众大臣必然不承认桂王,他们恐怕还会冠上叛逆的帽子。大明如今风云飘摇,哪里还经得起一场内斗。
梧州的官员心思各异,有的明白此时拥立桂王,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有的想要从龙之功,搏一场滔天富贵,但这些人听到方震孺的一番训诫,也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广西巡抚掌握着军政大权,他都不同意,你再怎么闹腾也没用啊!
桂王府,朱由楥这几日寝食难安,消息传出多日,但仍不见梧州官员有所动作,他是又急又气。
今天,他好不容易收到风声,广西巡抚方震孺召集梧州重要官员,前往巡抚衙门商量要是。于是,他令人时刻关注巡抚衙门动静,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他。
朱由楥在屋内走走停停,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不时向门口张望。
临近晌午,王春才急匆匆跑了进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朱由楥一个疾步上前,双手紧紧攥住王春的胳膊,摇晃道:“怎么样?结果如何?”
王春望着朱由楥有些扭曲的脸庞,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说话呀!”朱由楥见王春一言不发,大吼道。
王春垂首不安道:“奴婢打听到,巡抚方震孺下令梧州官员恪守本分,各司其职!”
“可恶!可恶!”朱由楥哪里不明白方震孺的弦外之音,这分明不支持桂王称帝,被气得咳嗽不断,“咳咳......”
王春急忙递上一方手帕,朱由楥直感觉喉咙一股腥味流出,急忙用手帕堵住嘴巴。他拿开手帕,只见手帕上有一滩血迹,是那么刺眼!
王春看到世子吐血,大急道:“殿下,奴婢这就去叫潘医正!”
“回来!”朱由楥叫住已经到了门边的王春,大声喝道:“不能让人知道孤吐血之事!”
王春惊慌失措道:“可是,殿下......”
“没有可是,按照你上次进献的偏方给孤熬药,绝对不能让我那四弟知道!”朱由楥一手扶着椅子,一边恶狠狠道:“快去!”
“奴婢遵命!”王春不敢耽搁,立马转身安排人去熬药。
朱由楥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又看了眼手中鲜红的手帕,紧紧攥在手中。他好不容易掌握桂王府的大权,这时候要是让桂王知道了,肯定又会将全力交给他那四弟,他如何甘心!
这时,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进来禀报道:“殿下,桂王请您过去!”
“嗯?”朱由楥一时间惊疑不定,难道父王这么快就知道他吐血之事了,应该不可能,接着问道:“父王可说什么事?”
小太监哪里知道这些,道:“奴、奴婢不知?”
“废物!”朱由楥骂了声,收拾了一番,才坐着肩撵前去桂王处。
朱由楥进屋后,却见桂王比起前日,精神又差了不少,躺在床榻上,看起来十分虚弱,跪拜道:“儿臣叩见父王!不知父王召儿臣来,有何事?”
桂王见得朱由楥来了,强撑着起身,怒斥道:“父王问你,梧州传言父王会克成大统之事,是不是你命人传播的?”
朱由楥听得不是关于他吐血之事,松了口气,道:“父王,儿臣只是想要试探一番梧州官员的心思,若是人心所向,父王顺应人心即可,又何必想那么多!”
“你、你......”桂王见朱由楥干净利索承认,当即气得双目一鼓,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薨
天*天*小*说m.桂王这一昏迷,可将一旁的朱由楥吓了个半死,急忙来到床前,却见桂王气息若有有无。
朱由楥一下慌了,慌张跑出去,大叫道:“快叫大夫!”
桂王近侍郑冲看着一脸惊恐状的世子,道:“殿下,发生了何事?”
“快!快!”朱由楥急道:“父王昏过去了!”
郑冲一听这个消息,哪敢耽搁,赶紧叫人去找桂王府医正。
桂王昏迷不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王府。
寝室内,王府医正潘见给桂王号脉,桂王的脉象近乎于无,潘见心里清楚桂王大限已到,时日无多。
潘见再医术高明此时也是回天乏术,不得已硬着头皮向一旁的桂王妃禀报道:“王妃,王爷恐怕不行了”
桂王妃闻言,只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就要倒下,世子妃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她。
朱由楥又惊又怒,揪着潘见衣领,喝道:“庸医!你敢咒我父王!”
桂王妃呵斥道:“世子,住手!”
朱由楥这才甩手放开潘见,桂王妃眼角噙着泪水,道:“潘医正,你能否唤醒王爷?”
“下官尽力一试!”潘见从药箱中翻出银针,“唰唰”,眨眼间,桂王头上插上了五根银针。
朱由楥忐忑不安地看着潘见动手,要知道,刚刚可是他把桂王气晕的。桂王要是真的醒了,他都不知道桂王会如何对他。
潘见施针完毕后,屋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片刻后,桂王终于慢慢睁开了眼,桂王妃抹掉眼泪,来到床边,轻声唤道:“王爷,妾身来了!”
桂王艰难睁着眼,一张张面孔在他眼前浮现,他的身体状况如何,他自己清楚,知道自己大限已到。
桂王努力张了张嘴,吐出几个字,却声若蚊蝇,桂王妃连忙将耳朵贴上去,才听到,桂王说的是“世子、四哥儿”。
桂王妃眼睛红肿,扭头望向站在床前的朱由楥、朱由榔,哽咽道:“世子、由榔,你们两个上前来,你们父王有话要对你们说。”
两人快步走到床榻之下,只见桂王眼窝深陷,眼睛半张半合,面色焦黄,形若枯槁,一副行将朽木的模样。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朱由榔望着这个几月以来,对他关爱、信任有加的父亲,喉咙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的难受。
他脸上还有未干涸的泪水,缓缓跪了下去,望着床榻上的桂王,强忍着悲痛,道:“父王,儿臣在这儿呢!”
世子朱由楥同样跪在一旁,心有愧疚不敢抬头看。
桂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两人的双手叠放在一起,望着两人,声若蚊蝇,叮嘱道:“父王命不久矣!将来桂王府就靠你们两兄弟了,你们两人一定要互相扶持!”
“父王,儿臣知道了”朱由楥呜咽道。
朱由楥重重点头道:“父王放心!”
桂王听得二人保证,这才慢慢合上了眼睛。
潘见就在一旁侍候着,急忙上前察看,半晌,重重跪在地上,声音悲痛道:“王妃、世子,王爷薨了!”
桂王妃听得噩耗哭得犹如一个泪人,一个踉跄扑到桂王床榻,望着已然闭眼,没有气息的桂王,抱头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桂王妃才停止抽泣,望着屋内哭成一片的众人,哽咽道:“王爷仙逝,由楥你作为王府世子,王爷的丧事由你主持操办!”
床榻下的朱由楥重重叩头道:“母妃放心,儿臣遵命,儿臣一定让父王风风光光下葬!”
朱由楥出了寝宫,不由长长吁了口气,立刻下令召集王府所有属官前往承运殿,商议桂王治丧之事,并通知梧州一众官员。
不久之后,桂王府响起连续不断地“当当”声,紧接着从桂王府哭声震天。
王府内,人人皆换上了一身白衣孝服,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王府大门外挂上了两盏白纸糊的灯笼。
很快,梧州官员都知道了桂王薨了,这个消息来得有些猝不及防,皇帝才殉国不久,没想到桂王就这么紧随其后而去,真是祸不单行啊。
桂王一死,之前梧州城内的流言全部消失匿迹,梧州的官员也不得不感叹桂王没有当皇帝的命啊!
梧州,天空铅云翻卷、黑压压一片,仿佛随时都会塌陷下来,刮了一天的大风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先是皇帝自缢殉国,接着又死了一个大明亲王,有的百姓觉得大明真的快要完了,梧州街头发生了不少骚乱。好在被梧州知府冯元凯以雷霆手段震慑住了,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朱由楥此时大权在握,可是却没有半点儿欣喜。他这一阵儿忙于桂王的丧事,等他将这一切处理完后,从南京又传来了消息。
凤阳总督马士英与江北四镇黄得功、高杰、刘良佐、刘泽清等人率军前往淮安迎接朱由崧。
这意味着大局已定,皇帝之位最终还是花落福王头上。
朱由楥这个不甘心啊!天大的馅饼放在眼前,竟然没有吃到嘴,他如何不恨。尤其是他听到从南京传来留守大臣曾想拥立桂王的消息,心中怨气更重。要不是他那四弟朱由榔捣乱,也许他父王早就到了南京,没准儿,此时他已经是皇帝了。
每次想到皇位与自己擦肩而过,朱由楥都咬牙切齿。
桂王死了,世子彻底掌管王府事务,王春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他眼见着皇位与世子彻底无关了,又开始打起了作坊的主意。
王春看着朱由楥脸上肌肉不停抽搐,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似乎要把牙都咬碎,谄媚道:“殿下,如今您大权在握,是时候给永明王一些颜色看看了!”
朱由楥恨恨道:“父王刚刚仙逝,若是孤这时候就出手对付他,孤颜面何存,且让他在逍遥几日!”
王春可是一刻都不想等了,道:“奴婢以为别的事都可以等,但是作坊一定要收回到殿下手里,这可是王府的命脉!”
朱由楥一想也是,挥手道:“按你说的办,直接派人去接管作坊!”天*天*小*说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张扬跋扈
天*天*小*说m.王春得到朱由楥的命令,喜滋滋地准备开始召集人手,准备大干一场。
此时王春真可谓春风得意,走起路都飘飘然。既然要掌握作坊,那么永明王的小舅子王佳胤要撤掉,账房也一定要是自己人,对了还有那些作坊的护卫也全部都要撤掉,谁让他们上次胆敢阻拦自己。
王春再次来到王府账房,依然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过比起上次来,这次更加的嚣张。
一进屋,王春得意洋洋找了把椅子,径直坐上去,翘着二郎腿,扬着头,操着尖细的嗓音道:“你们两人学的怎么样了?”
原来自从上次王春从作坊铩羽而归,他便命令张己百和李贺两人也学习阿拉伯数字。有道是知己知彼,王春坚信有用到他们的时候。果不其然,机会终于还是来了。
山羊胡子张己百和圆脸胖子李贺见得王春到来,慌忙放下手中的基础数学,拜道:“见过王公公!”
王春轻轻点头道:“起来回话,说说吧!”
张己百弓着身子,抢先道:“回公公,小的已经全部学会了。公公,还别说,这阿拉伯数字简单、易写,记起账来确实方便多了。尤其是基础数学中记载的计算公式,更是别具匠心,以后算账不用算盘也行,”
张己百在一旁眉飞色舞说个不停,全然没看见王春的一张脸已经黑的不行。
“够了!”王春大声喝道。
“呃”张己百见王春发怒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轻轻扇了自己两个嘴巴,讪讪道:“小的多嘴!王公公恕罪!”
一旁的李贺低头偷笑,心道让你嘴快,这下惨了吧,活该!
王春才没功夫打理两人的小动作,手指咚咚翘着桌子,道:“那现在再让你们看作坊的账簿能够看懂吗?”
“能、能,绝对能!”两人保证道。
王春这才起身,冷哼一声,道:“那随咱家走吧!这次你们要是再让咱家出丑,咱家让你们好看!”
王春之后又在王府找了几个平时能干的管事,这才动身。
眼见着王春朝王府校场走去,张己百提醒道:“公公,这不是出府的路呀!”
“多嘴!本公公难道连王府的路都不认得。”王春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顺嘴解释了一句,道:“咱家还要再找些人手。”
张己百吓得不敢再多嘴,默默跟在后面。
王春带着众人走了一段路程,来到了王府校场。
韩栋这段时间可以说意气风发,正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朱由楥掌权后不久,他就被正式任命为桂王府护卫统领。至于刘毅等人当然不可能再待下去,早就回到了朱由榔身边。
校场上,韩栋舒舒服服坐在高台上,一边喝茶,一边观看新招募的护卫操练,累了,就闭上眼,晒会儿暖洋洋的太阳,真是好不惬意!
“韩统领真是惬意啊!”
一声不阴不阳的声音在韩栋耳边响起,韩栋猛地睁开眼,却见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见过王公公!”韩栋腾地一声站起来恭敬道。没办法,谁让王春现在是朱由楥身边的红人,自己也是因为他才能当上护卫统领呢,不恭敬不行啊!
王春很满意韩栋的态度,道:“韩统领现在有时间吗?”
韩栋连想都没想点头应道:“有时间,当然有!”
王春自顾自坐到椅子上,拿起杯子,道:“那就好,咱家正好有个小忙,需要韩统领相助!”
韩栋一边端起茶壶给王春的杯子倒满茶水,一边说道:“公公吩咐就是!”
王春轻嘬了一口茶,道:“咱家要你带些人帮咱家教训一帮不开眼的家伙儿!”
韩栋当即义愤填膺道:“何人敢对公公无礼,我这就召集弟兄们替公公教教他怎么做人!”
“集合!”
韩栋一声令下,护卫们迅速停止操练,开始集结,不过看得出众人集合得慢,站得也歪曲扭八。
韩栋向王春请示道:“公公您说要多人?我把他们全带上,够不够?”
王春再怎么大胆,他也不敢带着几百人在梧州街道上行走,摆手道:“不用了,就选五十人吧!”
在王春看来,作坊的那些护卫不过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五十名王府护卫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是!”韩栋立刻命人从中挑选出了五十名体格健壮的王府护卫,听候他的差遣。
人员齐备,王春带着众人气势汹汹朝着作坊再次进发。
当王春再次来到作坊时,不由自主想起上次受辱情景。他堂堂世子身边的红人竟被几个下贱的东西挡住,这笔账非得和他们好哈算算才行。
今天,林峰率领两个门卫值班,他远远就见到王春了一行人。经过上次之事,王佳胤已经传下命令,世子的人要是再来的话,只管让他们进去就行,不必再多做阻拦。
林峰见王春他们人数众多,皱了皱头,不过想到他们是世子的人,想来也不会乱来,吩咐道:“打开大门,让他们进去!”
王春瞧见他们主动打开大门,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自言自语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晚了!”
王春走到大门前,却没有急于进去,反而来到上次阻挡他进门的瘦个门卫前,讥讽道:“这次怎么不继续拦咱家了?不是说需要通报后,才能进吗?”
瘦个门卫被王春一顿讥讽,脸色涨红,憋着说不出话来。
林峰见状大步跨过去,站在王春前面,替瘦个门卫解围道:“王公公请进,坊主已经下令,公公可以随意进出作坊!”
王春哪里认识林峰这个门卫队长,面露不屑,伸手就要拨开林峰,嚣张道:“哪里有你说话的份?给咱家滚开!”
林峰清楚这个太监必定是世子身边的亲信,但仍旧护着瘦个门卫,身子固若磐石,纹丝不动,道:“公公何必与我们一般见识,请进!”
“小子,力气挺大啊!”王春见推不动林峰,叫道:“来人,给我把他拉一边去!”
身后的韩栋听到命令,大手一挥,道:“给我上!”天*天*小*说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冲突
天*天*小*说m.韩栋身后瞬间走出八个如狼似虎的护卫,一脸玩味将林峰三人团团围住。
林峰见势不妙,双眼圆睁,大喝道:“我等可是永明王的人,你们想做什么吗?”
趁着说话的功夫,林峰迅速和另外两个门卫背靠背紧紧靠在一起,做出防御姿势。
王春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片刻才缓过来,嗤笑道:“真是笑死咱家了!你一个小小的门子,也敢大言不惭,自称永明王的人,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王府的人。给咱家好好教训教训这几个不知天高的家伙!”
“是!”围住林峰三人的八个护卫齐齐应道。
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子大汉,露出一嘴黄牙,咧嘴笑道:“嘿嘿!小子,今天不给你们点儿厉害瞧瞧,你们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下次长点儿眼,记住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罪的!”
说完,络腮胡子大汉率先动手,举起拳头,第一个冲了上去,其他人也不甘落后于他。
说实话,他们还真没有将林峰三人放在眼里,他们都是最早跟着韩栋的老人,能从衡州千里迢迢护送桂王一家到梧州。他们除了幸运,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不然早就死于乱军之中了。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林峰先前因为王佳胤的命令,以及顾忌他们是世子的人,他已经处处忍让了,有道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林峰即使面对倍于己方的对手,也不甘示弱,厉声道:“我们上!”
刹那间,厮打声响彻作坊。
林峰眼疾手快,上前一手就握住了络腮胡子凶狠的拳头。巨大的力道让他感觉手掌隐隐作痛,在络腮胡子惊愕的表情下,他抬脚就是一个侧踢。
络腮胡大汉眼见右手被紧紧箍得动弹不得,直觉不妙,接着就感到扑面而来的一记劲腿,他本能地弯腰才堪堪躲过。
两人缠斗在一起。
可是林峰手下的两个门卫可没有林峰那么好的身手,他们早已溃败,被打倒在地。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王府护卫也不是吃干饭。
林峰虽然厉害,奈何面对众人的围攻,捉襟见肘,脸上不知何时挨了一下,口鼻流着鲜红的血。
王春在一旁看得是拍手称好,道:“给咱家狠狠打!打得好了,咱家重重有赏!”
韩栋的护卫们一听,瞬间浑身热血沸腾,手中力道越发重。不多时,林峰终于支撑不住,被打倒在地,不得已双手护住头部,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雨点般的拳脚。
“住手!”
突然从作坊内传出一声厉喝。
大门的动静惊动了王佳胤,当他率人赶到时,正好见到围殴林峰等人的画面。
王佳胤怒气冲冲快步走到大门处,见得王春带来的王府护卫将他的话当耳旁风,仍旧拳脚相加,挥手道:“快,制止他们!”
不用王佳胤吩咐,李雄等人已经先一步上前去搭救被围殴的同伴。
这时,王春见也打得差不多了,开口道:“停手,回来吧!”
李雄等人赶到时,见到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已经奄奄一息的林峰等人,看在眼里是睚眦欲裂。
作坊治安队的队员们,这几个月朝夕相伴,同甘共苦,一同训练,没有感情那是假话。李雄看见同伴被打得如此凄惨,众人心中哪里没有怒火,大吼道:“都给我上!”
王佳胤阴沉着一张脸,喝止道:“都不准动手!”
李雄双眼似喷出熊熊火焰,不甘心道:“可是,公子”
“回来!”王佳胤加重语气道,在没有弄明白发生何事之前,他不想将事情扩大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李雄只得恨恨望了眼王春等人,无奈抬着林峰三人先撤回了王佳胤身边。
王佳胤平时看起来和和蔼蔼,但不代表他软弱。不然的话,他如何能在尔虞我诈的商战中,走到王家掌舵人的位置。
王佳胤一步步走到王春面前,双眼之中透着一股狠劲儿,直视着王春,道:“王公公,今天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王春丝毫不示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道:“解释?你想要咱家给一个解释?”
话音一落,王春瞬间换了一副嘴脸,收起笑脸,阴森森道:“你是什么身份?”
王佳胤白皙的额头青筋暴起,强压着怒火,咬牙道:“我现在是永明王任命的作坊主事,王公公无缘无故殴打作坊的人,还振振有词,若是不能令人信服,我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
“呵呵!”王春闻言面露不屑,道:“不好意思,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作坊的主事了,世子已经命咱家全权管理作坊,从今往后,作坊由世子的人接管,没有你们的事了。”
说完,王春拿出世子的谕旨,扬了扬,道:“王公子,你可以带着你的人走了!”
此刻王佳胤的脸黑如锅底,他并没有怀疑这道谕旨是假的,世子觊觎作坊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但是没有朱由榔的命令,他不可能将作坊拱手交出去,拒绝道:“抱歉!我没听永明王说过这件事,作坊一向是永明王做主,恕难从命!”
王春见王佳胤没有将世子谕旨当回事,厉声道:“放肆!世子的命令你都敢不听!”
“笑话,这里的一切都是永明王一手搭建的,没有永明王的同意,我看谁敢夺走作坊!”王佳胤一挺胸膛,驳道。
王春气得满脸通红,怒道:“作坊是属于桂王府,如今桂王仙逝,世子就是未来王府的主人。你们以下犯上,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给咱家将这群无干人等人全部驱逐出去!”
韩栋听得王春吩咐,立刻带着五十名王府护卫上前就要驱赶王佳胤等人。
王佳胤岂能示弱,喝道:“李雄何在?”
“属下在!”李雄双手抱拳道。
王佳胤也撂下狠话,道:“今天不准放他们任何一个人踏入作坊!”
“遵命!”
李雄同样带着三十名治安队队员上前,堵在了作坊大门口前。天*天*小*说
第一把九十八章 教训
天*天*小*说m.双方互不让步,一场大战,眼看一触即发。
李雄等一干人等望见远处缓缓而来的马车,却是眼前一亮,欣喜万分。
他们对朱由榔的座驾熟的不能熟了,见到从马车下来的朱由榔,立刻下跪道:“拜见殿下!”
朱由榔今天心血来潮想要来作坊巡查一番,没想到正好看到作坊门口上演的全武行。桂王去世的太过突然,朱由榔对此还没有准备,如今世子名正言顺掌握桂王府大权,他的处境太过被动。虽然桂王临终前让两人相互扶持,但以世子对他的成见,朱由榔完全不抱一点希望。
王春回头望见龙行虎步而来的朱由榔,不由莫名心虚,不过想到过不了多久,世子就是桂王了,心中又有了底气。
不过他还是得乖乖行礼道:“奴婢拜见殿下!”
朱由榔见双方之前剑拔弩张,皱眉道:“你们在做什么?”
王春道:“殿下,奴婢奉世子之命,前来接管作坊,可王公子百般阻挠,还说作坊是殿下您的,没您的命令,不准奴婢进去。”
朱由榔只是瞧了眼王春,转而望向王佳胤道:“你来说吧!”
王佳胤禀报道:“启禀殿下,这位王公公不知为何将值守的门卫打了,我只是想要解释而已。”
朱由榔这才发现受伤的林峰三人,瞬间面若寒霜,转身冷冷盯着王春道:“孤也想知道你王春为何要打伤孤的人!”
王春听得朱由榔称林峰三人是他的人,心里咯噔一下,他王春可以在王佳胤等人面前狐假虎威,可在朱由榔面前可不敢托大。
王春歉意道:“回殿下,他们想要阻止奴婢进作坊,护卫们一时下手重了,还望殿下宽恕则个。”
“不可能!”王佳胤听到王春胡说八道,脱口而出道:“我已经下过命令,你若是再来的话,让他们只管放你进来便可,他们怎么可能阻拦你进作坊?”
王春故作不知,摇头道:“这咱家也不知?”
朱由榔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三人,现在什么话还不是全凭他王春一张嘴,也懒得再费口舌。
朱由榔缓缓走到王春前,王春不知朱由榔想要做什么,问道:“殿下,奴婢能”
王春话还没说完,朱由榔抬手就是一个大巴掌,打得王春头冒金星,脸上一个鲜红的五指印,足见朱由榔用力之深。
王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眼中仍看得出震惊之意,他没想到朱由榔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
待王春回过神,他捂着红肿的半边脸,羞愤道:“奴婢奉世子之命,何处得罪了殿下?”
朱由榔甩甩手,没有理会他,感叹道:“力的作用还真是相互的,没想到打个人,手还这么疼!”
王春听到朱由榔的话,气得差点儿吐血,你打我,你还说疼,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哦?你说什么?孤没听见!”朱由榔感觉手不怎么疼了,这才说道。
“奴婢”
“啪!啪!”朱由榔又连甩两下。
王春哪里不知道这是朱由榔在为门卫出气,他一个奴婢哪敢还和朱由榔这个大明郡王理论,那还不是自找没趣,只能自认倒霉,谁让他碰上了呢。
王春低头,暗自咬牙道:“奴婢说殿下教训的是,打得好!”
朱由榔还想再来一下呢,见王春服软,也没再动手,摆手道:“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王春刚想转身离开,见得他身后的众人,这才记起正事。
刚才他是被朱由榔打懵了,先前确实他无理取闹,想要找回面子,可是世子如今当家做主,就是永明王也不能拂逆世子的命令。
王春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拱手道:“殿下,世子有令,命咱家接管作坊,若是如此回去,奴婢恐难复命!”
朱由榔瞪了他一眼,道:“孤让你回去,你就回去,世子那边,孤自会说明!”
“奴婢遵命!”王春知道鸡蛋碰石头的下场,永明王这块石头就由世子去对付,他倒要看看朱由榔怎么应对世子的滔天怒火。
李雄等人见到朱由榔大耳瓜子抽王春这个死太监,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王佳胤望着狼狈而走的王春,却没有半点儿欣喜,忧心忡忡道:“殿下,如今桂王府世子当权,他不会放弃作坊的,定会再来的,到时候,恐怕”
尽管王佳胤先前硬气,但是他也无法否认作坊终究属于桂王府的,世子若是一心收归王府,朱由榔也不好阻挡。
朱由榔当然也知道这点,可是作坊是他的心血,他可不会让人胡乱非为,环视一周,见众人脸上都浮现一丝不安,安抚道:“你们暂且安心,这件事本王会解决的。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件事你们无须担心!”
朱由榔安抚了一番后,便直接回桂王府,他必须和世子摊牌,将作坊的事处理清楚。
回到桂王府的王春,正眼泪鼻涕一大把向世子朱由楥哭诉,“殿下,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王春指着自己泛起血丝的半边脸,委屈道:“奴婢只不过说了句是奉殿下的命令接管作坊,永明王是二话没说,上来就给了奴婢一嘴巴子,您看看把奴婢打得。永明王这是哪里在打奴婢呀!他这是在打您的脸!”
“砰!”朱由楥气得七窍生烟,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有道是打狗还看主人,怒道:“太放肆了!竟然连孤的命令他都敢直接违抗,父王之前真是太宠他了,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屋外进来两个王府护卫。
朱由楥抬手道:“去,给孤将永明王带过来!”
这时,屋外传来朱由榔的声音,“不用三哥派人请,我来了!”
朱由楥望见朱由榔,更是火冒三丈,拍案而起道:“你来的正好,孤倒要问问你,究竟有没有将孤放在眼里,打孤的人,驳孤的命令,谁给你的胆子?”
朱由榔看着怒发冲冠的世子,无奈道:“三哥,先别动怒,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将这些事说清楚!”
“说吧!我听着呢!”朱由楥气哼哼道。天*天*小*说
第一百九十九章 解决
天*天*小*说m.朱由榔瞥了眼王春,挥手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殿下,奴婢”王春还想看着朱由楥如何训斥朱由榔呢,他可不能白挨那几巴掌。
朱由楥心道再怎么说也是两兄弟之间的事,桂王刚去世,两人就闹矛盾,传出去总归不好,打发王春道:“你出去候着吧!”
王春无奈咬咬牙道:“奴婢遵命!”
屋内只剩两人,朱由楥摆着一张脸,冷言冷语道:“现在说吧!”
朱由榔没有在意世子的语气,道:“首先,我想要向三哥申明一点,作坊属于桂王府的,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朱由楥闻言这才消了几分怒火,心道还算你识趣。
朱由榔继续道:“不过,我希望三哥还是将作坊交由我管理”
朱由榔话还未说完,朱由楥粗暴打断道:“四弟这是在跟三哥我说笑吗?你嘴上说作坊属于桂王府,却还要将作坊牢牢握在手里,如今作坊上下全部都是你的人,我这个世子的话却连作坊都进不去。作坊是父王命你建立的,如今更是王府的经济来源,我不可能放任自流,所以你死了这个心思吧!”
“还请三哥听我把话说完!”朱由榔无奈道。
朱由楥冷哼一声道:“你说吧!”
朱由榔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又道:“三哥想要派人管理作坊,无非是想要清楚掌握作坊的财政,你可以派账房入驻作坊,由他们监督作坊的账目。”
“呵呵!”朱由楥冷笑道:“说来说去,四弟还不是想独掌作坊,孤派人掌管作坊也一样。”
朱由榔叹气道:“哎!那我请问三哥,你会派何人管理作坊?”
“我会派何人管理,这是孤的事,用不着你来过问?”朱由楥哪里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想要将作坊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已,至于谁来管理作坊压根没有想过。
朱由榔看着神经大条的朱由楥,道:“事关王府利益,我必须知道,若是作坊经营不善,王府何以为生?”
朱由楥不屑道:“难道只有四弟手下能管理好作坊吗?孤的手下同样有能人,我看王春就不错!”
“王春?”朱由榔毫不留情贬低道:“一个搬弄是非的阉人罢了,作坊落到他手里,迟早玩完。他懂得如何经营作坊吗?他能保证作坊盈利吗?到时候恐怕王府又要回到之前节衣缩食的状况!”
朱由楥恼羞成怒道:“我自有计较,你少来操心。别忘了,如今王府,我说了算!”
朱由榔摇头道:“那看来,我只能去找王妃商议了!”
若说如今桂王府中何人能管朱由楥,唯有桂王妃,即使朱由楥当上桂王,他也不能不听自己母亲的话。
朱由楥怒道:“四弟这是什么意思?母妃思念父王抱恙在身,区区小事,你也要去打扰她老人家?”
“这可不是小事,我相信王妃会理解的!”朱由榔作势要走。
朱由楥大喝道:“站住!”
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闹到王妃那里,桂王刚去世,他们两兄弟就起争执。传出去,必定惹得风言风语,对自己名声有损,他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道:“我可以退一步,暂不派人接管作坊,但是账目,我一定要过问的,这点儿没有商量的余地。”
朱由楥心里清楚王春耍些阴谋诡计还行,但是论经营生意,还差十万八千里。他之所以处处和朱由榔作对,不过是嫉妒作祟。
朱由楥冷静下来后,也知道朱由榔提出的方案对桂王府最有利。从这几个月王府的进账来看,由朱由榔的人经营作坊,确实能给王府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而他只要清楚作坊资金流向,确保朱由榔没有中饱私囊就行。
朱由榔也清楚这是朱由楥的底线,也没再提出其他意见,道:“当然!既然如此那四弟我就告退了!”
“嗯!”朱由楥不咸不淡点了点头。
朱由榔走后,王春急匆匆进屋,道:“殿下,永明王交出作坊了?”
朱由楥见王春一副焦急的样子,哪不清楚他的心思,道:“孤会多派几个账房去作坊监督他们的账目,至于作坊还是交由孤那四弟暂时经营吧!”
王春听后,大失所望,如此以来还有他什么事,大急道:“这如何能行?”
朱由楥做出的决定岂会轻易更改,双眼怒睁,道:“怎么?孤如何做事需要你同意吗?”
“殿下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王春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慌忙跪道:“奴婢只是以为这恐怕又是永明王的诡计。”
朱由楥不以为意道:“哼!能有什么诡计,孤只要清楚作坊的金钱往来,他能耍出什么花招?”
“永明王诡计多端,不可不防!”王春蛊惑道。
朱由楥摆手道:“好了!你无须多言,到时候多找几个精明能干的账房,将账目盯紧,孤不信他还能刷什么花样。等他就藩之后,孤自然能顺利收回作坊,耐心登上几月即可!”
王春听到朱由楥都这样说了,他还能怎么办,只能暂时忍耐几个月了,愁眉苦脸道:“奴婢遵命!”
朱由楥见他那副不情愿的样子,安慰道:“好了,这段时间你也不要闲着,给孤物色好一批出色的管理人员,到时作坊,孤还会交由你掌管的。”
“谢殿下!奴婢知道了!”王春听后,立刻眉飞眼笑道。
朱由楥满意点了点头,王春虽然能力差点儿,但是对他忠心耿耿,这才是最重要的。
朱由榔虽然暂时拖住了世子,但同样知道朱由楥不会善罢甘休的,看来只能另起炉灶了。
不过,有件事,朱由榔还是十分在意的。
他明明记得历史上桂王应该还有几个月寿命才对,可是如今却发生了偏差。自己这只小蝴蝶也许影响不到离他十万八千里的人或事,但是离他近的人,却未必了。就像桂王,他现在对朱由楥的生死也变得比较在意,不知道他的结局是否还和历史上一样。可是如今看来,他有必要派人盯紧朱由楥。
朱由榔回到他的院落时,却见院中央已有两人正等着他。天*天*小*说
第二百章 相见
天*天*小*说m.院内的两人不是旁人正是陈思恭和宋应星二人。
宋应星既下定决心,他将家里的事吩咐完毕后,便和陈思恭一路南下,终于赶到了梧州。
二人马不停蹄入府后,却被陈进忠告知朱由榔正和世子商议要事,于是他安排两人在院内等候。
宋应星已是快要六十岁的人了,站了一段时间,再加上一路风尘仆仆,明显体力不济,有些摇摇欲坠。
陈进忠见宋应星急忙搀扶,一脸歉意道:“宋兄,真是对不住,我也不知道殿下这时不在。”
宋应星摆摆手道:“陈兄不必在意,不过站一会儿罢了,与当年我翻山越岭比起来,这算什么。”
这时,陈进忠看见朱由榔回来了,高声喊道:“永明王到!”
陈思恭和宋应星闻言,回头望去,两人正要下屈膝跪,朱由榔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搀起正要下跪的宋应星,道:“宋先生不必多礼!”
朱由榔自见到陈思恭,他就知道旁边的一定是宋应星,看着须发半白的宋应星,朱由榔狠狠瞪了眼陈进忠,道:“谁让你将先生安排在院内的,要是累着先生,孤要你好看!”
“奴婢知罪!”陈进忠惶恐道,他自跟随朱由榔以来,还没见朱由榔这么屈尊对待一个人。他真没想到眼前半白老人,这么值得朱由榔尊敬。
朱由榔向宋应星告罪道:“让先生久等了,此乃本王罪过!”
宋应星一脸蒙圈,虽然他从朱由榔的信件中,略微能看出朱由榔对他的重视,但是也没想到,他竟值得堂堂大明郡王放下姿态,屈尊折腰,连忙道:“老朽不敢!”
朱由榔道:“先生在外面等的久了,一定累了,快进屋歇息!”
不由分说,朱由榔亲自搀着宋应星进了书房,安排宋应星落座后,吩咐道:“来人,赶紧给先生上茶!”
宋应星真是有点儿受宠若惊,不过从朱由榔对他的重视,看来他这次梧州之行,没有错。
朱由榔这时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位能够写出被誉为“中国17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的老人。
宋应星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花白,面色清瘦,但给人一种破万卷,当代大儒的感觉。
朱由榔温言道:“先生一路辛苦了!”
宋应星面色微红道:“谢殿下关心,老朽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还算硬朗,这点儿路程不算什么。”
“那就好!”朱由榔见宋应星脸上虽有一丝疲惫,但见他笔直坐在椅子上,身子骨也算硬朗,放下心来。他是发自心底尊敬这位明末的科学家,不想他太过疲惫,累坏了身体。
朱由榔这才望向一旁站着的陈思恭道:“这次真是劳烦陈长史了!”
陈思恭躬身道:“下官不敢!”
朱由榔落座后,道:“孤这就派人安排一桌酒席,为先生和陈长史接风洗尘!先生也可以稍作休息!”
“殿下”宋应星想要说什么,却被朱由榔打断,道:“先生,有何话,可以在酒席上谈,莫要辜负本王的一片的心意!”
宋应星听朱由榔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做推辞,道:“那老朽恭敬不如从命!”
宋应星在内侍的带领下,被朱由榔安排去厢房休息。
待宋应星走后,朱由榔才对陈思恭,道:“长史,应该知道了父王去世的消息了吧!”
陈思恭点头道:“下官一进梧州城就知道了,没想到短短时间,王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朱由榔歉意道:“如今世子掌权,过段时间,朝廷敕命下来,他就是新的桂王。长史这次因为本王的事外出,恐怕会被世子记恨,你的长史之位”
陈思恭毫不在意道:“殿下多虑了,下官岂是眷恋功名之人,如今宋兄来了,能和他共事,下官求之不得!”
朱由榔见陈思恭如此洒脱,道:“长史放心,本王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职位,将来定能大放异彩!”
一个时辰之后,宋应星休息过后,脸上的一丝疲倦也消失了,精神奕奕,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了大厅。
朱由榔起身招呼道:“先生快落座!”
“本王敬先生一杯,感谢先生不远万里而来!”待宋应星落座后,朱由榔举杯道。
宋应星端起酒杯道:“殿下严重了,应该是老朽感谢殿下才对,给老朽一展所长的机会!”
“不说了,本王先干为敬!”朱由榔道。
酒过三巡,朱由榔感叹道:“本王读先生所著的天工开物一书,真是受益匪浅,若是大明官员人人如先生这般,讲求实学,重视民间生产,大明又何至于落得如今地步!”
“殿下谬赞了!”宋应星听得朱由榔对他的夸奖,道:“朝中还是有不少忠心为国的大人。”
朱由榔呵呵一笑,冷声道:“争权夺利,他们擅长,可是治理国家,却未必。如今国难当头,朝廷诸公又在做什么,还不是盘算着自己的小算盘,何时将家国大义放在前面!”
宋应星一时沉默不语,朱由榔说的,他心里同样清楚。
大明自万历以来,朝中大臣喜好结党,互相倾轧,已成风气。天启年间愈演愈烈,阉党、东林党、楚党等等层出不穷,到了崇祯年间,崇祯皇帝灭了魏忠贤,阉党一哄而散,东林一党独大。
宋应星看透了这其中的是是非非,大明官场已然快要无可救药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毅然辞去知州之职。
陈思恭见现场气氛太过严肃,有心调节一下,道:“殿下,宋兄既然来了梧州,不知殿下如何安排?”
朱由榔闻言,也不再思索大明之弊,烂到根子的大明官场,唯有来一场大换血,才能真正脱胎换骨。
他听陈思恭提起这茬儿,道:“如今学院正在建造中,还差些时日才能完成。至于现在,本王如今正在筹办一间大明日报,孤希望两位能在上面发表一些文章,吸引更多人的目光。”
陈思恭和宋应星两人一头雾水,不知朱由榔这是要做什么。天*天*小*说
第二百零一章
天*天*小*说m.明朝人想要了解朝廷的消息途径比较单一,那时候可没有络,没有电视,没有广播,只有通过邸报,这是他们惟一合法的信息源。
不过民间也有民办的报房,消息大概来自六科或者间接地自捉塘报房,内容与邸报大致一样。主要是皇帝的诏令和臣僚们的议疏章奏,或是官员陈乞未曾施行之事。
朱由榔也曾让陈进忠找来几份邸报,看过之后,他大失所望,上面写的东西晦涩难懂。
大明如今的官场虽然糜烂不堪,实乃因为吏治败坏。大明的人还是不乏一些有志青年的,朱由榔可不想他们也沉迷于功名利禄,他要让他们知道为何而。于是想到了利用报纸,传播思想。
陈思恭疑惑道:“殿下,不知这大明日报是何物?”
朱由榔解释道:“类似朝廷的邸报,本王希望利用大明日报传播一种思想,一种益于德,利于行,济于事,真正经世致用的思想。”
宋应星和陈思恭听得朱由榔的话,只觉得热血沸腾,尤其是宋应星,朱由榔的话简直说到他的心坎上了,不由脱口而出道:“说得好!”
大明中叶以后盛行程朱理学,主张禅静顿悟、反对经世致用,实为误国害民。大明许多人受理学之害,往往读了一辈子的书,到头来却不知农,不知谷,不知兵,整个一个书呆子,所以才有了范进中举之说。
陈思恭冷静下来后,询问道:“可是殿下,我等应该如何才能让他们接受呢?”
传播思想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却十分困难,理学大行其道,想要人接受经世致用的思想,哪有那么容易。
朱由榔缓缓道:“大明如今内外交困,弊端丛生,说句不好听的话,灭国之危就在眼前。但正因为有这种危机,才迎来了机遇,更能催生更多的有志青年救亡图存,寻找新的思想。
理学救不了大明,唯有经世致用,推行实习、实讲、实行、实用之学。然救亡图存,非仅恃一二才士所能为也,必使经世致用之学,普及天下而后方能行。”
朱由榔说完目光灼灼望着两人,道:“不知二位愿与本王同行否?”
宋应星和陈思恭对视一眼,道:“但凭殿下差遣!”
“好!”朱由榔抚掌大笑道:“得两位先生相助,孤定能实现此愿望!”
两人似乎能从朱由榔身上感到他散发出的一股强大的意志,那股想要大明富强的意志。
“那殿下,我等该如何做?”宋应星问道。
朱由榔道:“经世致用之学,并非一蹴而就能成,要有耐心。首先要做的是,让大明的人对大明日报都感兴趣,然后再由先生等人在上面发表一些具有争议性的文章,让士人自行争论,只有在争论中,才能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宋应星和陈思恭似乎明白,似乎又不明白,有些迷糊。
朱由榔见他们疑惑不解的样子,道:“待宴席过后,本王带两位先生去个地方,再慢慢解释。”
宴席过后,朱由榔便带着宋应星和陈思恭两人到了梧州大明日报的办事处。
梧州府衙附近,一间二层的楼阁,这是朱由榔最近才买下的。
朱由榔进楼后,道:“先委屈先生在这里待些时日,等学院建造完毕,再请先生移步。”
“有劳殿下了。”宋应星拱手道。
朱由榔让大厅的小厮取来两份报纸,递给两人道:“这就是明天要发行的第一期报纸,二位可以看看!”
宋应星接过报纸后,仔细看了起来,报纸分正反两面,只见第一面通篇只有一副图画。
“咦?这是”宋应星展开后惊奇道:“殿下,这是坤舆万国全图?”
宋应星接触过不少西方书籍,自然认得这幅来自利玛窦的万国图志。
主图为一个椭圆形的世界地图,此外并附有一些小幅的天文图和地理图,右上角有九重天图,右下角有天地仪图,左上角有赤道北地半球之图和日、月食图,左下角有赤道南地半球之图和中气图另有量天尺图附于主图内左下方。
各大洋绘有各种帆船共9艘,鲸、鲨、海狮等海生动物共15头,南极大陆上绘陆上动物共8头,有犀牛、象、狮子、鸵鸟等。
“不错!”朱由榔点头道:“世界如此之大,我大明的一些人却犹如井底之蛙,仍旧故步自封,是时候让他们睁开眼看世界了!自古士人皆以天朝上国自称,蔑视番邦外夷,熟不知人家也在进步。大明还有不少人认为天圆地方,岂知他们口中的番邦外夷早已将脚步伸向整个世界!”
宋应星附和道:“殿下说的是,老朽第一次看到这幅图时,也是震惊不已,我从没想过,世界竟然是个圆的,简直不可思议。若地球是圆的,那对面的人为什么还能待在地面而不掉下去,老朽是百思不得其解。要不是我经过再三印证,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朱由榔诧异道:“先生竟能想到如此问题,真是难得!不过本王到是能回答先生的这个疑惑。”
“殿下请讲!”宋应星迫切道。
朱由榔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书,高高举起,卖弄道:“先生请看!”
然后朱由榔手一松,书“咚”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宋应星疑惑道:“殿下这是何意?”
“先生,难道没有想过为何书会掉到地上,而不是向上飞吗?就像人往上跳,但最终还是会落下来一样。”朱由榔反问道。
宋应星眉头紧皱,这个问题,好像的确没有思考过,他脑海里只是认定了就是这样而已。
朱由榔没在卖关子,解释道:“其实这是因为受到万有引力的缘故。”
“殿下,何谓万有引力?”宋应星问道。
“呃?”朱由榔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复杂了,刚才不应该卖弄,搪塞道:“这个问题咱们以后再讨论,还是先看看后面的内容吧!”天*天*小*说
第二百零二章 大明日报
天*天*小*说m.宋应星见朱由榔如此说,只好压下心中的求知欲,改日再向朱由榔讨教。
陈思恭早已看起报纸上另一面的内容,写的却是关于逆贼李自成的文章。
如今最热的话题总逃不开李自成,毕竟凭借反贼的身份攻破了大明京师,逼死崇祯皇帝,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凡是大明人想不关注都不行。
文章开篇先是痛骂李自成大逆不道、罪该万死,总之怎么难听怎么骂。接下来,话锋一转,直指朝廷如今应该抓紧时间整军备武,防备鞑子的入侵,以免重蹈蒙元之祸,文章字里行间处处透漏,甚至断定李自成必败亡于鞑虏之手,鞑虏才是大明心腹之患。
陈思恭细细阅读过后,沉思片刻,躬身道:“敢问殿下,这篇文章是出自于何人之手?下官想见一见他。”
朱由榔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本王所写,你觉得怎么样?”
陈思恭楞了楞,他没想到这篇文章竟然是朱由榔所写,道:“文章好是好,只是下官有一疑问,殿下为何如此肯定闯贼会败于鞑子之手,而且鞑子会入主京师呢?下官听说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已经投降了闯贼,有山海关在手,闯贼怎么也能和鞑子周旋一二吧?”
朱由榔缓缓说道:“闯贼手下大多是鼠目寸光之辈,本王听说如今的京师仍正在大肆追响。说到底他们先前不过是一群流贼罢了,即使占领了京师,也改变不了本性。至于鞑子的战斗力如何,本王虽然没有见过,但是肯定远远强于闯贼的军队。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反复小人一个,他既然能投降闯贼,也能投降鞑子。山海关一失,凭闯贼的军队,他必败无疑。”
“吴三桂再怎么说也是汉人,他不可能投降鞑子吧?”陈思恭道。
朱由榔冷哼一声,道:“为何不可能,范文程、洪承畴等等,他们不全都是大明子民,有的还身居高位,不还是投降鞑子了吗?孤迟早要将这群卖祖求荣的大明叛徒千刀万剐,一个不留!”
陈思恭见朱由榔火气如此之大,也没再提这茬儿。
第二天,梧州城的大街小巷,出现了一群特殊的小孩儿,人人一身干净的灰布衣服,身上斜挂一个跨包,里面装着厚厚的报纸,穿梭在街道上。
这时候可没有童工一说,他们大多以前都是一群没有亲人的乞儿,幸得朱由榔救助,如今正好派他们分发报纸,养活自己。
一个个报童手拿一份报纸,扯着清脆稚嫩的嗓音,喊道:“快来看!快来买!新鲜出炉的大明日报,两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你买不了上当!”
他们喊得十分卖力,可是其中回头看热闹的居多,他们中普通老百姓居多,让他们花两文钱买一张纸,他们可舍不得。
不过总有人会感兴趣的。
这不两个个正在酒楼谈天说地的书生打扮的人,从二楼见到时不时有小孩儿在街道上穿梭叫卖。
其中一个身穿青衫,二十来岁的男子陈上庸轻笑道:“田兄,这些小孩儿说的话挺有意思的!”
被青衫男子唤作田兄之人,名叫田顾言,摇头道:“哗众取宠罢了,估计也就是某种邪抄,还冠以大明日报之名,真是不怕闪了舌头,陈兄无需理会!若是陈兄想看的话,我替陈兄寻一份邸报来看。”
“此次我奉父命游学至梧州,不妨看看!”陈上庸说完,朝街道上一个报童挥手叫喊道:“过来,小孩儿!给我来张大明日报!”
“哎!”报童见有生意上门,喜滋滋跑上了酒楼。
田顾言也没再多劝,不过两文钱,道:“对了,陈兄,我听说你父亲被起为故官,协理詹事府事。但是如今闯贼攻破京师,那你父亲该怎么办?”
陈上庸摇头道:“这我也不知,我父现身在南京,应该会等新皇登基再做安排。”
两人说话间,报童已经噔噔来到了陈上庸的桌旁,他利索掏出一份大明日报,递过去,脆生生道:“谢谢,两文钱!”
陈上庸见报童一身打扮甚是可爱,爽快掏出两文钱,道:“拿去吧!”
报童接过钱后,一脸欣喜,将钱仔细藏好,然后又欢快地跑出去卖报了。
陈上庸望着报童欢快的笑容,感慨道:“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田顾言附和道:“是呀!如今大明危机重重,真不知何时能天下太平。”
陈上庸说话间,已打开了报纸,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幅工整的图画,惊讶道:“竟然是堪舆万国全图!”
陈上庸家住广州,与外国人打过不少叫道,自然认识这幅著名的堪舆万国全图。
田顾言乃是梧州人,对西学不感兴趣,仅仅听陈上庸说过堪舆万国全图,但从未见过。
他见陈上庸一脸惊讶状,道:“陈兄,这莫不是你说过的堪舆万国全图?”
陈上庸点头道:“不错,没想到竟然能在梧州看到。”说完,他递给田顾言,道:“你也看看,你不是之前不信我说的吗?”
田顾言接过报纸,看到报纸巨大椭圆,一脸懵圈,他一辈子没有出过大明,即使大明有多大,恐怕他也说不清楚,更何况世界之大,迷糊道:“陈兄,咱们大明这是在哪里?”
陈上庸走过去,在报纸上沿着大明的范围画了个圈,道:“这就是大明!”不过随即又缩小了范围,叹道:“那是以前的大明的两京十三省,如今的大明只有半壁江山了!”
田顾言看到陈上庸画的范围,怔怔出神,半晌才道:“这也太小了!大明地大物博,如何才这么点儿土地?看来这图不准啊!”
陈上庸无奈道:“田兄有空多读读西学书籍,这是有人亲身经历画作而成,更何况我朝郑和也曾七下西洋,他经历过的地方在这地图上都能找到。还有你在广州见的红毛夷,其实他们叫葡萄牙人,他们是从地图上的这里漂洋过海而来。”
田顾言知道陈上庸不会骗他,只是突然间有些无法接受。天*天*小*说
第二百零三章
天*天*小*说m.陈上庸见田顾言心情失落,道:“田兄,还是看看这份大明日报还有什么内容吧?”
田顾言将报纸递给陈上庸道:“陈兄,你看吧!”
陈上庸无奈摇了摇头,重新翻看大明日报,看了几行,道:“咦?竟写的是关于闯贼的事?”
陈上庸对大明日报有了几分兴趣,仔细看了起来,越往后看,心情越加沉重,若真如这篇文章所说,大明的处境堪忧啊!深思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篇文章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
他内心当然希望闯贼和鞑子两败俱伤,大明好从中渔翁得利,趁机收复京师与失地。但细细一想,又哪有那么容易,如今的大明连闯贼都打不过,更遑论鞑子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陈上庸的见识,那些常年埋头苦读之辈,或者理学之人认为大明日报上画的堪舆万国图十分荒谬,大明天朝上国,岂止这么点地方。
广西虽地处偏远,但是梧州还是有不少书院的,出名的书院有菉漪书院、东湖书院、龙泉书院、梧山书院、岭表书院、梧阳书院等。
自从李自成攻陷大明京师,崇祯自缢殉国的消息传入梧州,书院的这些学子不少人聚集在一起,批判朝廷奸臣当道,以致于君父惨死。
天香楼在府衙大街偏北,算是梧州一个比较大的酒楼。
此时天香楼二楼,一群儒巾青衫打扮的书生围在一起,约有二三十人。他们中间站着一个年轻生员,犹如众星捧月。
这年轻生员名叫蔡豫行,字廷举,乃是岭表书院的学生,他父亲蔡斌是梧州当地有名的士绅,几个叔父也在桂林当官。
蔡豫行邀请禀膳生孙泰,郑广才等人一同创办了梧州应社,聚集了一批学生,共同揣摩八股,切磋学问,砥砺品行,求取功名,因而他在众人中有很高的声望。
蔡豫行手中拿的正是一份大明日报,他愤怒的将其揉作一团,高声道:“这大明日报真是不知所谓,我大明乃天朝上国,地域何其广袤。这大明日报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幅涂鸦之作,将大明疆土画的如此之我等定要禀报官府,将其查抄!”
郑广才乃是梧州府衙主簿郑安仁之子,不过前阵子巡抚方震孺清理梧州官员,不幸落马,丢了官职。孙泰的父亲则是梧州有名的盐商。
孙泰长得心宽体胖,附和道:“蔡兄说的是,此等邪抄就应该被查抄,不然不知还会误导多少人!”
郑广才在一旁沉默不语,他倒是知道坤舆万国图之事,不过他同样知道蔡豫行爱虚荣,小肚鸡肠。如今他的父亲罢官免职,这时候,他要是提出反对意见,免不了被蔡豫行记恨,还是不惹麻烦为妙。
其他生员大多没有什么大的背景,他们加入梧州应社,只是为了结交蔡豫行,借助他家的关系,因此全部唯唯诺诺,竟无一人反驳。
“无知!”
正当蔡豫行享受众人的吹捧膜拜时,突然出现一句极其不和谐的批评之声。
蔡豫行脸色顷刻间垮了下来,不悦道:“谁在背后说三道四?”
“我说的!”只见二楼角落还有一桌人,却是薛泽宇和他的好友。
薛泽宇放下手中的大明日报,淡淡开口道:“我真是越来越佩你蔡豫行胡说八道的功夫了!”
蔡豫行寻着声音看到薛泽宇,眼睛一眯,冷声道:“我道是谁出言不逊,原来是东湖书院的薛泽宇。别以为你薛家靠上了桂王,就能目中无人。我想要收拾你薛家,轻而易举!”
薛泽宇呵呵一笑道:“无知!”
“你”蔡豫行像是被踩了尾巴,气极道:“你竟敢说我无知?今天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与你没完!”
薛泽宇瞥了眼蔡豫行,指着大明日报上的坤舆万国图,言辞犀利道:“此图源自于西方传教士利玛窦所制的万国图志,有资料可查,竟被你说成是涂鸦之作,你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才对!”
蔡豫行听得薛泽宇的嘲讽,勃然大怒道:“不过是区区一个夷人所著罢了,他如何知我大明疆域之广,你竟然还将其所著之书当真,你才可笑之极。”
郑广才暗暗撇过头,不忍心再看,这蔡豫行真是不懂装懂,接下来恐怕要出大丑了。
薛泽宇脸上的嘲讽之色毫不掩饰,继续说道:“万历十二年,传教士利玛窦到达广州,他自制万国图志。于万历二十九年,利玛窦到京师献此图于神宗皇帝,深受神宗喜爱。之后,太仆寺少卿李之藻出资刊行,名曰坤舆万国全图,并且神宗下诏共摹绘十二份。你连这都不知,还不承认自己无知吗?”
蔡豫行被薛泽宇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听到薛泽宇连万历皇帝都搬出来了,心里清楚这幅图应该是真的,皇帝都承认了,你敢不承认吗?
孙泰出来帮腔,冷哼道:“我辈饱读圣贤之书,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竟然将时间浪费在这杂书上面,不知道这些,有什么奇怪!”
薛泽宇不屑道:“杂书?你口中的杂书让人开拓眼界,见识到这天地之广,也只有你这等无知之人才会如此认为!”
最终双方闹得不欢而散,临走时,蔡豫行望着薛泽宇的眼神越发阴冷,今天他被薛泽宇一番挤兑,可谓丢尽了脸面,内心充满了对薛泽宇的恨意,这股恨意犹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朱由榔这次为了宣传大明日报,还特意在报社门口免费发放了上千份大明日报。许多人第一次看到原来大明的疆土有多大,第一次知道除大明之外还有那么多国际爱,第一次知道
总之,无论是茶馆酒肆,还是街头巷尾,都能听到百姓们津津乐道谈论大明日报,大明日报一下子火了。
朱由榔听到汇报后,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这才只是第一步,想要改变士人的思想,还任重而道远。天*天*小*说
第二百零四章
天*天*小*说m.大明日报的文章每天更新,除了普及一些科学知识,例如梧州最近兴起的基础数学等,还大篇幅报道李自成的情况。
文章中将李自成大肆拷掠京师投降官员,四处抄家,抄得七千万两金银,并且将金银诸器熔之,千两为一饼,中凿一窍,贯大铁棒,凡数万饼,括骡车数千辆,马骡橐驼数千,装载归陕的事详细报道。
梧州的人也为此分成了两派,一方认为大明日报刊登的文章纯属胡说八道,根本是杜撰的但另一方却认为文章写得有理有据,大明京师聚集大量朝廷高官,还有大明勋戚,也不是没有可能。一想到七千万两白银落入闯贼手中,他们心里是又痛又恨,若是大明有这笔银子,何至于落得皇帝殉国的地步。
可是没过几天,大明日报又刊登出更劲爆的消息。李自成亲率十万大军奔赴山海关征讨吴三桂,结果吴三桂投降清朝。李自成率大军同清军在一片石大战,大败而归,在北京匆匆登基之后,逃回西安,京师再次易手,为清军所占。
这时候的通信可不发达,尤其京师被闯贼占据,消息更不容易传达。若是先前的文章士子们还隐隐相信,但到了后面,绝大部分人都认为大明日报是在哗众取宠。
陈上庸在梧州的这些日子,已经养成了每天读大明日报的习惯。当他看到今天的大明日报,也是觉得有点儿匪夷所思,实在是文章的内容信息量太过惊人。
任谁都想不到有席卷天下之势的李自成会败得这么迅速,短短不到一个月,就被轰出了京师,还是被鞑虏赶走的。
半晌,陈上庸才向对面的田顾言问道:“田兄,你说这篇文章写的东西可信吗?”
田顾言沉思片刻,道:“虽然我不知道这大明日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就以文章的内容来看,不像是无的放矢。这么大的事,迟早会传到梧州来,无外乎时间长短而已。若是大明日报上刊登的文章是假的,到时候必定不攻自破,恐怕以后再也没有人会买大明日报了。我想这大明日报背后之人应该没有这么傻。”
陈上庸其实心里也认为这消息十有**是真,脸上露出浓浓担忧之色,叹气道:“若真是如此,也不知朝廷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田顾言缓缓道:“如今南京百官已经议定福王监国,大明算是有了主心骨,只希望朝廷百官能上下一心,收复疆土,替先帝报仇雪恨!”
“希望如此吧!”
两人之后都不在谈论朝堂之事,田顾言看了眼桌上的大明日报,上面正画着一幅图画,却是画得关于两个铁球同时落地的实验,感叹道:“大小不一的两个铁球竟然会同时落地,真是难以想象?”
陈上庸和田顾言两人这些日子,经常探讨学问,慢慢的田顾言也对大明日报刊登的学问产生了兴趣,例如,他第一次听说地球是圆的,有个叫麦哲伦的西洋人乘船绕地球环行了一周还第一次听说意大利科学家伽利略制造了天文望远镜,能清楚地观测天上星体的运行等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问题。
陈上庸笑道:“其实意大利的学者伽利略早就做过这个实验,这个结论就是他提出的。正好我听闻今天紫竹林寺有大明日报的人要进行这个实验,你我不妨走上一遭!”
“我正有此意!”田顾言欣喜道,“那咱们快去吧!”
大明日报上刊登的李自成败逃的消息不知真假,但是两个重量不一的物体竟然能够同时落地,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
毕竟在古代,百姓们普遍认为重的物体先落地,这在他们看来是常识,如今大明日报却公然提出所谓的自由落体实验。
一向看大明日报不对付的人立刻跳了出来,声称这一说法简直荒谬绝伦,是天大笑话,并且扬言要揭穿这个骗局。
大明日报立刻做出了反击,声称会在紫竹林寺的高塔上进行实验,证明这一结论。
一时间梧州紫竹林寺庙人声鼎沸,络绎不绝的梧州士子赶往紫竹林寺。
紫竹林寺,位于梧州东北,寺内有座十层的佛塔,高约七丈,因此朱由榔将地点选择了在这里。
不过此次主持实验的人却是宋应星,朱由榔想借着这个机会将宋应星推到众人眼前。
佛塔下,已经来了不下上百人,他们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谈论着大明日报会不会被打脸。
蔡豫行自从上次酒楼吃瘪之后,心里不但痛恨薛泽宇,连让他出丑的大明日报也记恨上了。难得见到大明日报的人自寻死路,他当然要凑上来。
不多时,只见一个年近六旬,鬓眉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缓缓而来。他身后跟着三个健壮侍从,手捧木箱。
在众人的注视下,宋应星站到了众人面前,朗声道:“老夫宋应星,现为大明日报主事之人,今天就由老朽来证明两个铁球同时着地的实验。”
早就到达的陈上庸听得宋应星的自我介绍,上前施礼道:“敢问先生可是著天工开物一书的作者?”
“不错,正是老夫!”宋应星没想到在梧州这偏远之地,竟然有人读过他的天工开物,抚须道。
陈上庸脸色顿时露出恭敬之色,道:“先生所著天工开物令学生受益匪浅,上庸能在此得见先生,真乃三生有幸!”
蔡豫行见状不满,冷哼一声道:“我等今天来可不是来看你们寒暄的!”
他身旁的孙泰,附和道:“快点儿开始,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
陈上庸见这两人如此无礼,面露愠色,朝宋应星躬身歉意道:“学生稍后在找先生。”
“好!”宋应星见陈上庸举手投足之间透漏着一股儒雅之气,心生好感。
宋应星高声道:“老夫知道各位都对大明日报上刊登的两个铁球同时落地的实验,心有疑窦,今天老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公平、公正、公开的实验,一切用事实说话!”
说完,宋应星轻轻一挥手,三个侍从上前,打开了各自的木箱,里面分别是一对铁球、一对木球、一对石球。天*天*小*说
第二百零五章 佛塔实验
天*天*小*说m.宋应星在三人将木箱打开后,示意他们给众人看。
三人捧着木箱在众人面前一一走过。
无论是铁球,还是石球、木球,都是一大一大的犹如砂锅,小的犹如拳头。
宋应星高声道:“老夫将分别进行三次实验,这就是用来实验的材料,若是你们对此有疑问,尽可以上前检查。”
蔡豫行对身后的小弟使了个眼色,小弟立刻心领神会,一步跨到前面,先是轻易拿起了小个的铁球,然后想要搬起大个铁球,却发现十分沉重。
小弟依次检查过后,回到蔡豫行身边,轻声道:“少爷,没有问题!”
蔡豫行点了点头,望着宋应星,言语轻佻道:“我等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同时往下放铁球?”
宋应星道:“这个简单,你们可以选出几个代表同老夫一起上楼,负责监督老夫是否作弊!”
蔡豫行见状没有再说什么。
宋应星环视一周,见众人都没有意见,继续道:“既然你们没有疑问,那老夫就先上楼,准备开始。”
说完,宋应星领着三个侍从一步步上了佛塔,当然也有几个好奇的学子也跟着上去。
待他们消失不见,底下又开始议论纷纷。
薛泽宇和徐道君、刘进听说这件事后,也来到了这里。
刘进好奇道:“薛兄、徐兄你们说为何轻重不一的铁球能同时着地?”
薛泽宇收起折扇,摇头道:“来这里之前,我也曾在府里做过实验,确如大明日报上所说,几乎同时着地,至于其中原因,我也不知,所以才想来这里寻个究竟!”
这时,佛塔上传来声音,“要开始了!”
众人闻言,纷纷仰头望去,仔细盯着佛塔,眼睛一眨不眨。
佛塔第十层,两个健壮的侍从已经从木箱中将铁球取出来,利用之前设计好的机关将两个铁球放好,然后伸出佛塔外,并保证两个铁球处于同一高度,两人手持一根粗绳,连接着开关,只要轻轻一拉,铁球便能落下。
宋应星对一旁的几位学子,道:“你们可以检查一番,看看铁球是不是在同一高度?”
几人上前看了看确认无误后,点头道:“没问题!”
宋应星这才命令道:“预备!放!”
两人听到命令,手中麻绳一拉,一大一小两个铁球自空中坠落。
佛塔下早就铺好了一层厚厚的河沙,以防铁球弹开。
“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底下的众人仰头目不转睛盯着从天而降的两个铁球,随着铁球下落,视线也快速下移。
几百双眼睛紧紧盯着铁球下落的瞬间,不过几息的时间,“噗!噗!”两声,两个铁球落地。
“哗”
不少人睁大了眼,口中发出惊叹声,“同时落地!”
“怎么可能?”也有人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一大一小两个铁球静静陷在沙土里,放眼望去,怎么看,大的铁球重量都是小的五六倍,为何为同时落地。
很快,上去了几个人将铁球移走,以免影响到后面的实验。
接下来在众人的惊讶中,毫无意外的木球同时落地,石球同时落地。
事实胜于雄辩,三次实验证明了大明日报的观点。
不久,宋应星带着一行人下了佛塔,开口问道:“结果如何?”
“铁球、木球、石球都几乎同时落地。”有人回道。
宋应星这才满意点了点头,总算没有将实验搞砸。
这时,蔡豫行上前一步,大声道:“大明日报上说物体下落的快慢与物体本身的重量无关,那我请问各位,若是刚才将一片羽毛与铁球一同放下,结果又会如何?”
“当然是铁球下落的快,羽毛下落的慢!”孙泰当即迎合道。
众人也是纷纷点头,这连想都不用想,恐怕三岁孩童都知道这个道理。
薛泽宇在人群中也是困惑不已,蔡豫行说的,正是他疑惑的地方,所以他来到这里想要寻找答案。若是物体下落快慢与物体重量无关,这一矛盾又该怎么解释。
蔡豫行见众人都开始心生怀疑,显得洋洋得意,一脸不屑望着宋应星。
宋应星脸上却无半点儿慌张,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有此一问,不急不慢道:“我这里还有一个实验,诸位请看吧!”
说着宋应星接过一张白纸,拿在手中,道:“诸位都看到了,这只是一张普通的白纸。现在,老夫将其从手中放下。”
说完,宋应星松开了手,白纸轻飘飘慢慢落下。
众人看得迷惑不已,不知道宋应星想要说明什么,蔡豫行轻蔑道:“装神弄鬼!”
待白纸落地,宋应星弯腰将白纸捡起,道:“刚才大家应该都到了,白纸下落很慢。”
宋应星一边说,一边将手中本来展平的白纸揉做一团,道:“大家看好,老夫要再次放了。”
这次揉做一团的白纸,快速坠落,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落到了地面。
宋应星捡起纸团,问众人道:“同样的一张纸,为何两次下落的时间不同,你们想过为什么吗?”
“啊?”不少人发出惊讶声,以他们的思维,似乎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薛泽宇也不明白,施礼道:“还请先生相告!”
宋应星抚须道:“这是因为空气阻力的缘故!”
“空气阻力?”薛泽宇疑惑道。
宋应星详细解释道:“不错,因为纸张重量很轻,所以空气阻力不可忽略。正是因为有了这股阻力,所以展平的白纸下落很慢,至于为何揉做一团以后,白纸下落变快,则是因为形状发生改变,空气阻力变小的缘故。
无论是先前的铁球,还是木球、石球,它们在空中都会受到阻力,不过因为阻力太相对于它们的重量而言可以忽略不计。假如没有了这股空气阻力,即使白纸和铁球在同一高度放下,也会同时着地。
至于其中详细的缘由,接下来大明日报还会刊登,老夫相信你们仔细研究过后,会发现其中奥妙的!”
一个个新鲜的词汇从宋应星口中嘣出来,听得众人是云里雾里。
蔡豫行见众人被忽悠,恼怒道:“什么狗屁空气阻力,我只知道眼见为实。还有我大明如今正值危难之际,我等更应该苦心向学,报效朝廷,谁有空研究你这劳什子空气阻力?”天*天*小*说
第二百零六章
天*天*小*说m.蔡豫行的一番话立刻得到了他手下一帮人的喝彩。
尤其是孙泰手舞足蹈,兴奋道:“先帝被逆贼逼得殉国,大明如今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我等怎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说的不错!”
大明如今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雪花般的消息从京师传到江南,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某某地官员投降李自成,或者是传言李自成兵锋正盛,不日将进攻江南。
有良知的士子们这时候更想做的是出仕,报效朝廷,挽救大明。蔡豫行的话确实说道他们的心坎上了。
宋应星不急不慢,并没有因为眼前的状况而慌乱,坦然道:“那老夫倒要问一问在场的各位,你们为何?”
这个问题说简单也简单,当然是为了做官,但是你不能明说,说出来必定落人口实,指责你贪图功名。
蔡豫行面露不屑,心道屈屈雕虫小技也想难道他,挺胸抬头,面朝北方,拱手道:“我等读圣贤书,自然是为了上报君王,下恤黎民,为了一展胸中所学,匡扶社稷。”
蔡豫行说得是铿锵有力,不卑不亢,站在众人前,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俨然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宋应星继续问道:“那老夫问你,你读的什么书,学的又是什么?”
蔡豫行听得宋应星问得如此愚蠢的问题,哈哈大笑道:“读的自然是四书五经,学八股文,难道老丈还要我将四书五经一一列出来吗?”
“可还读算学、律法、农学?”宋应星又道。
蔡豫行不屑道:“此乃杂书,与科举何干?也只有老丈这样的人才会读吧!”
陈上庸怒道:“无知!”
宋应星却处之坦然,不理会蔡豫行的嘲讽,眼神一一扫过众人,沉声道:“那你等可通农政、懂水利、能否理财?若是尔等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为政一方,不懂这些,你等又凭什么为政一方?”
蔡豫行反驳道:“这些事交由下方官吏处置即可,我等只要洁身自好,公正廉明,自然能管理好地方。”
“果真如此吗?”宋应星眼神犀利,盯着蔡豫行道:“假若下方官吏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胡乱作为,你不懂这些,还不是任其愚弄?”
蔡豫行一时词穷,急得额头冒汗,结结巴巴道:“我等还可以历练学习,谁天生就懂这些?”
宋应星厉声道:“这关乎国计民生,关乎百姓生死存亡,岂能拿老百姓的生死当做儿戏!历练要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三年?那这些日子老百姓该怎么办?”
孙泰见蔡豫行被逼得节节败退,冷哼一声,道:“大明的官员哪个不是读四书五经,经科举而登上朝堂,然后才熟悉政务。”
“不错!”蔡豫行一听孙泰的话,反应过来,又不是我们如此,人人如此,我有何不对。
宋应星摇头道:“老夫从未否认读四书五经无用,不过若是尔等想要治理好地方,就必须通农政、懂水利、能理财。”
蔡豫行不服气道:“不熟读四书五经,不习八股,通不过科举这关,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无用!”
宋应星道:“那你告诉我,大明又有多少人能通过科举?”
蔡豫行当然清楚能通过科举,入朝为官者,百里挑一,扬声道:“科举志在为朝廷选拔贤才,在精不在多!”
“那落地的人又该如何?”宋应星问道。
蔡豫行毫不犹豫道:“技不如人,自然是发奋努力,重新来过!”
宋应星摇摇头,语重心长道:“你等不妨听听老夫的故事,老夫万历四十三年举于乡,那年老夫二十七岁,第二年会试名落孙山,之后老夫四次入京,四次落榜,那时老夫已是四十五岁。屈指算来,老夫将人生最好的年华全部落在了科举之上。”
这时,孙泰嗤笑道:“这只说明老丈自己不适合科举之路罢了!”
不是所有人都有孙泰如此想法,宋应星二十七岁中举,已经比这里的很多人强了,他们中有不少人甚至连乡试都没通过。宋应星的亲身经历更让他们看到了科举路上的残酷。其中不少人,此时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不是应该还在科举之路上一熬到底,直到白发苍苍。
孙泰见无人响应,感到尴尬万分,不再言语。
宋应星道:“老夫只是想告诉你们,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科举这条路,适合当官。能考上进士,金榜题名当然值得高兴,但是如果考不上呢?是否只有这条路?”
人群中的刘进听完宋应星的话,让他深受感触,他已经两次参加乡试,可却始终不能通过,不免心灰意冷,当下站出来,躬身拜道:“还望先生告知我等,还有何出路?”
宋应星缓缓开口道:“那要看你等是否真心实意想要为百姓做事!”
“当然是!”
“老夫以为你们也可以放下身段,走由吏到官之路。”宋应星说道。
宋应星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时候士子向来看不起吏员,即使吏员擢升为官员,还是被他们看轻。
底下众人开始议论纷纷,有的开口直斥此言大谬,和刘进有同感的人却静待宋应星的下文。
宋应星不为外物所动,继续道:“吏员做的多是事实,无论是收税,还是农桑,他们都是亲身经历,更能与老百姓接触,清楚朝廷所施行的政策,哪里好,哪里不好,我朝自神宗皇帝,已经放开由吏员升官的通道,此路更能锻炼一个人。只要圣天子在位,吏治清明,你等也能施展胸中一腔抱负!”
宋应星在紫竹林寺的一番言论,一经传出便引起了轩然大波,公然鼓励士子从事吏员之职,想不引人注意都不成,连带着宋应星的背景也被人找了出来。
这一查,惊掉了众人的眼珠子,宋应星原来曾担任凤阳亳州知府,更夸张的是他主动辞官了。这还不止,他的曾祖竟然是宋景,嘉靖朝时曾担任京师都察院左都御史,死后被追赠太子少保,吏部尚书。
而且连带着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也火了一把,不少人找来,开始细读,想要看看这个大放厥词之人写的书究竟写了什么。天*天*小*说
第二百零七章 玻璃
天*天*小*说m.蔡豫行只是匆匆将天工开物翻了一遍,便弃之如敝履,他本以为宋应星能写出什么样的书,结果却只是一本关于农业和手工业的书籍。
这本书看不懂的始终看不懂,能看懂的自然能认识到他的伟大之处。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除了人买之外,梧州的商人也是闻风而动。不少人出身商贾之家,立刻意识到了这本书中所传授的内容究竟有多么重要。
陶瓷、纺织、染色、制盐、采煤、榨油等生产技术哪一项不是梧州商人所需的,而天工开物中所记载的技术,对于这些商人而言,太过重要,一时间天工开物洛阳纸贵。甚至不少人专门前去拜访宋应星,一时间宋应星成了商人眼中的香饽饽。
朱由榔在书房静静听完吴继嗣的汇报,会心一笑,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朱由榔的推波助澜。他相信梧州的手工业经此一役,必定会迎来一个新的发展。
聊完宋应星之事,朱由榔伸了个懒腰,来到窗边,眼睛微眯,问道:“我那三哥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从上次朱由榔和朱由楥谈过之后,虽然他派了四个账房先生到作坊,但也没在插手作坊之事。不过,朱由榔更关注的是朱由楥的身体状况,这可关系到他将来能不能么顺利登上皇位。
吴继嗣接到朱由榔的命令,丝毫不敢耽误,立刻派暗影之人混入了朱由楥的院内,探查情况,终于得到了一条重要消息。
吴继嗣禀报道:“回殿下,世子的身体状况恐怕很糟糕。”
“嗯?”朱由榔疑惑道:“本王之前见过三哥,他面色红润,不似抱恙在身?”
吴继嗣道:“殿下有所不知,世子的病之所以好的这么快,完全是因为一张偏方的缘故。卑职让手下偷偷将残余的药渣进行过鉴定,世子喝的药都是虎狼之药,虽然表面看起来精神奕奕,其实徒有虚表。最重要的是,卑职手下打探到世子还曾吐过血。”
朱由榔眼中精光一闪,这对他来说倒是个好消息,要是朱由楥自然死亡那再好不过,省得他费手脚。
朱由榔沉思片刻,叮嘱道:“继续派人盯着,不要松懈,记得随时向我汇报!”
“卑职遵命!”
下午,朱由榔一身便服,低调来到一处守卫森严的瓷窑。
随着崇祯吊死煤山,朱由榔越发觉得时间紧迫,香皂、肥皂的敛财速度让他觉得有点慢。于是他秘密招募了一批烧制瓷器的工匠,日以继日研制玻璃,终于有所成。
说起来,玻璃的制作工艺不是非常难,只要有石英砂、纯碱、及石灰石等原料,再经过高温融化,然后碾平便可制成。
大明的瓷窑已经非常发达,足可以达到相应的温度。朱由榔找的这批工匠都是经验丰富烧制瓷器的泥匠,他们对于瓷窑温度的掌握,还是非常有把握的。他将玻璃制作的一道道工序从头到尾讲给这些工匠后,便命他们开始研制。
朱由榔到达瓷窑后,工匠们早就在仓库外等着。
工匠们虽然不知道朱由榔的身份,但心里却清楚朱由榔的身份绝对不一般,自从他们来到瓷窑,便被要求一年之内除了可以和家人通信之外,绝对不能外出。
不过工匠们也没反对,因为朱由榔给他们每人发了十两安家费,而且承诺事成之后还有赏金,他们当然愿意了。
宋清是工匠的头,五十多岁,在瓷窑做了半辈子,炉温度全靠他多年的经验来掌握。
宋清见到朱由榔来了,急忙上前见礼道:“拜见公子!”
朱由榔道:“起来吧!我听说你们已经将玻璃制作出来了?”
“是的,公子!”宋清听朱由榔提起玻璃,一时间兴奋不已。当他们自己看到烧制出来的玻璃时都惊得张大了嘴巴,都能够塞进一个鸭蛋了。
宋清将脚下的一个大木箱打开,道:“公子请看,玻璃就在这里!”
“真是玻璃!”尽管朱由榔已经做了充足的心里准备,但是当他亲眼看到玻璃的时候,还是吃惊不已。
朱由榔伸手轻轻触摸,冰冰凉凉的感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时候,大明的玻璃都来自海外,大的不过一尺见方,但是价格却高的吓人,多达几十两银子。而他眼前的这块玻璃无论是透明度,还是尺寸,都远远超过从海外运来的,起码得值个数百两,这才是真正的暴利行业。
朱由榔哈哈大笑道:“好!好!你们做的非常不错,本公子有赏!”
宋清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谢公子,这一切都是公子指导有方!”
“现在,产量如何?”朱由榔问道。
宋清心里本来很高兴,听得朱由榔的问题,脸色立刻大变,惶恐道:“启禀公子,现在只此一块乃是最成功的。”
朱由榔没有因此而生气,既然已经有了第一块,那么第二块、第三块也就不远了。
他鼓励宋清等人道:“好好努力,争取早日能够大规模生产,到时少不了你们的赏金!”
“小人必定不会令公子失望!”
朱由榔点头道:“你们继续吧!”
时间转眼到了五月中旬,福王朱由菘正式在南京登基称帝,算是为这次皇位之争彻底画上了句号。
不过坏消息也接踵而来,李自成兵败山海关,狼狈逃回了陕西,但是狼走了,又来了一只更凶残的猛虎。
这个消息传到梧州,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先前还曾嘲讽大明日报的人们立刻闭上了嘴巴。眼见着大明日报上刊登的文章一个个全部正确,他们还能说什么。
朱由楥在得知父王继位的消息后,一阵郁闷,他本来还心存幻想,直到此刻才彻底死心。
朱由榔的郡王府已经基本上建成,他不得不离开桂王府就藩,这意味着他不得不交出作坊的权利。
到了这时候,他即使搬出桂王妃也已经没用了,毕竟作坊属于桂王府。当然他也能得到作坊三成的利润,可是朱由榔清楚朱由楥必定会对这笔银子动手脚,不会让他的日子过得太过舒服。天*天*小*说
第二百零八章 易主
天*天*小*说m.桂王府,朱由楥已经袭承桂王之位,他一身朱色蟠龙袍,头戴乌纱善翼冠,腰盘玉带,端坐在椅子上,脸上涌现一丝病态红,神情激动。
底下的王春也是满脸堆笑,禀报道:“启禀王爷,永明王刚刚已经彻底从王府搬出去了,奴婢亲眼见所见。”
“好!”朱由楥大喜,他现在最见不得的就是他这个四弟,终于从他眼前消失了。
王春转念一想到作坊的利润要分三成给朱由榔,胸口就隐隐作痛,好似在他心口上割了一刀肉。
“王爷,咱们真的要将作坊的利润分给永明王三成啊?”王春一脸不舍道。
如今的作坊规模扩大了两三倍,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好不容易轮到他来管理作坊了,却要这么一大笔银子交给他人,他舍不得呀!
朱由栩瞪了王春一眼,道:“当然了,这都是父王生前定好的,难道你要孤违背父王的意愿吗?”
“奴婢不敢!”
朱由楥轻啜了一口茶,悠悠道:“不过,这三成利润具体是多少,父王可没有规定,到时候孤找个由头,随便给他点儿就行了、”
王春一听朱由楥的话,马上明白过来朱由楥的打算,谄媚道:“王爷英明!”
朱由楥心满意足点头,道:“王府现在有多少银子?”
“奴婢点算过了,大概还有十五万两银子。”王春禀报道。
朱由楥听到这个数字,脸上笑得像花一样,道:“吩咐下去,孤的桂王府一定要见得比永明王府建得更加宏伟,更加壮观!”
朱由楥现在住的桂王府虽然地方够大,但是要和衡州的桂王府比起来,这就是一个茅草屋,根本没法比。朱由楥早就厌倦了这里,如今手里既然有钱了,他自然要享受真正属于大明亲王的待遇。
王春一脸严肃道:“王爷放心,奴婢早就让韩统领派人盯着他们加紧施工,一定让王爷早日搬过去。”
“你办事孤放心!”朱由楥大大咧咧道。
王春踌躇片刻,小心翼翼询问道:“王爷,那作坊?”
朱由楥摆摆手道:“去吧!交给你管理了!”
“哎!奴婢谢王爷!”王春笑逐颜开道,转身就要去正式接管作坊。
朱由楥忽然叫道:“回来!”
王春还没走几步,闻言,诧异道:“王爷,您还有何吩咐?”
朱由楥眯着眼,紧紧盯着王春,厉声道:“孤将作坊交给你,是因为孤信任你,但若是作坊的利润降低了,孤拿你是问!”
王春慌忙下跪道:“王爷放心,奴婢已经找好了一批管事,奴婢绝不会令您失望!”
“嗯!这样最好,你去吧!”朱由楥随意挥了挥手,打发走了王春。
王春躬身道:“奴婢告退!”
出了屋子,王春才舒了口气,刚刚那一刻朱由楥给他的压力太大了。他跟随朱由楥多年,朱由楥还没如此严厉吩咐过他一件事。
显然朱由楥也知道作坊关系到王府的生计,不容出意外。
王春再一次趾高气扬前往作坊,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他。
当王春到达作坊后,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治安队平时训练的操场。
今天连轴转的作坊终于迎来了罕见的半天休息时间,密密麻麻的工人聚集在操场上,远远望去,人山人海,蔚然壮观。
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王佳胤正在宣布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工人们听说如今的作坊不再由永明王管理,引得众人一阵骚动。
想当初他们都是被朱由榔招进来的,朱由榔待他们如何,众人心知肚明。作坊突然换了桂王当家做主,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何命运。
当王春一行人浩浩荡荡到来时,引得众人侧目,在众人的注视下,王春走上高台,瞥了眼王佳胤,道:“王公子,你该走了,这里的事如今自有咱家管理,不用你操心!”
王佳胤冷哼一声道:“不劳王公公提醒,我知道!”
说着王佳胤扭头下了高台。
王春看了眼李雄等人,突然说道:“对了,你顺便把这些治安队的人都带走,作坊可养不了那么多闲人!”
李雄双目怒睁,道:“你说谁是闲人?”
“嗯?还敢还嘴?”王春立刻吩咐王府护卫,道:“给咱家掌嘴!”
王春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可忘不了上次永明王给他的那几巴掌,如今正好拿李雄出一口气。
“是!”两个王府护卫立刻上前。
王佳胤挡在两人前面,满脸怒容,威胁王春道:“你敢!他们如今都是永明王的护卫,若是你动了他们一根毫毛,看永明王如何收拾你!”
王春听王佳胤提起永明王,心生畏惧,显然朱由榔给他的心理阴影还是很大的,恨恨看了眼他们,挥手道:“赶紧走!”
李雄不甘示弱瞪了眼王春,才跟着王佳胤离开。
几百号工人亲眼目睹抬上的争吵,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能看得出,双方显然不是很友好,心里越加忐忑。
王春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望着台下工人,豪气干云道:“从今天开始,作坊由咱家开始掌管。不过你们放心,从前你们怎么干活儿,今后还怎么干,不用担心待遇的问题。”
众人本来还忐忑不安,听得王春的话,一些人不由松了口气。他们就是一群老百姓给谁干活儿不是干,只要有钱赚就行。
王春也不傻,账房和治安队的那些人,他都可以不要,但是干活儿的工人绝对不能走,走了的话,谁来制作香皂、肥皂。
他可是在朱由楥前下了保证的,才不会意气用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春见众人停止了骚动,继续道:“桂王说了,你们为桂王府做工辛苦了,他也不能亏待了你们,特意吩咐咱家,今天奖励你们每人五十文钱。”
一众工人听得桂王赏赐,虽然钱不多,但还是纷纷跪下谢恩。
王春见效果差不多了,挥手道:“好了,都去干活儿吧!”
朱由榔则携带者家眷,终于浩浩荡荡来到了属于他的领地。天*天*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