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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姬长乐     不可名状的道尊txt下载     不可名状的道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九章:他真去聚财轩了

    “兄台确定?”

    “那是自然,虽然在下不涉赌场,不过俚语有言买定离手,贸然更改恐怕会坏了规矩吧?”

    张清和面色如常,像个好奇宝宝一般和李平安探讨起了赌道,却暗地里敲打了他一番,提醒他切莫有小动作。

    李平安镇定自若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他早知道对方既然有底气开盘,便有着不会输的自信。

    可李平安实在太想赌了,那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他抵挡不住。

    他咬牙,那骰宝依旧扣着,有些举棋不定。

    “那便开骰盅吧!”

    真正的赌徒,不止是能赢,并且还很敢输,即便已经押注上全部资本。

    经过吸收了天子望气理念后的灵视,对灵宝的灵元流转看得清晰无比,宛若直接浮现了骰盅被摇掷的过程。

    李平安确实晃得好晃得稳,但是也比不得张清和看得清看得全。

    李平安将骰盅缓缓起开,隐隐约约露出里头的几个点来,过后才得窥全貌。

    三个六,豹子。

    李平安看似有些沮丧,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输给了别人。

    他侥幸地问道

    ——“兄台是预判了我定然会选择最概率最小的那一个?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阁下又是如何断定我一定会摇出这个豹子?”

    李平安的情绪管理做得很好,输了之后他的失望做不得假,但是却不像是输惨了的样子。

    就算张清和与王执心不敢真的动他,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身家资产被全部拿走都是合理的,而且无论赌局大小,输总是令人沮丧。

    哪怕是一粒芝麻那么大的源。

    可他单只是失望,并没有懊悔。

    张清和摇摇头,抿了口热汤,看着同样一脸好奇宝宝似的王执心,打算作解释。

    他原本就想着借机向李平安展露。

    “烦请兄台再摇一次。”

    李平安在疑虑之中又是一阵摇掷。

    “大……”

    “小……”

    “小……”

    “大……”

    张清和不假思索地说出了骰盅内色子所代表的大小后,李平安陷入了难以置信之中。

    在他看来,上三境以前,要弄懂骰盅之内的大小,是全然不可能的事,能够做到这一步,难不成张清和是靠着惊人的直感?天道都眷顾他不成?

    “再来!”

    眼见李平安的手迟滞了,张清和催促道,李平安心生疑惑,都证明自己的能力了,眼前这人还想怎样呢?

    可下一幕却让他这个老赌棍大纨绔目瞪口呆。

    “五点小。”

    “十五点大。”

    “七点小。”

    李平安想起坊间传闻有一种人,赌运天成,无师自通,张清和此刻的表现正是如此。

    想到这儿,李平安仿佛看到了一颗摇源树,一位赌界的新星冉冉升起。

    “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张清和,这位是王执心。”

    张清和指了指正也细细研究着自己,想观察出所以然的王执心。

    显然这好奇宝宝眼见有外人在,还是忍住了自己的疑问。

    “原来是张兄,王兄,如雷贯耳,久仰大名啊!!!”

    李平安对长安塾修士的风闻了解颇浅,他想到了会是有数的几个天骄,没想到遇上的是这两位最拔尖的。

    心下激动。

    而且这位张兄最近的事迹,很有我辈中人风范嘛。

    张清和却有些疑惑,看样子李青萝之死相关的事,这位还被蒙在鼓里?

    “别的暂且不是,现在兄台怕是归我们咯!”张清和有意提起这事。

    却没成想李平安连连点头,突然间很是洒脱。

    “我李平安,以后唯张兄马首是瞻,就算把我卖到割袖楼,我也……”

    得了吧您,就是料定我不敢呗。

    我……

    我还真不敢。

    李青萝死在他手上,虽然他没做什么亏心事,可谁知人家老爹的态度。

    通过风闻和交涉推敲,镇妖王是个讲道理的人,可怎么讲道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张清和却在李平安身上隐隐约约察觉到和周槐安一般的气质,都是为达目的不顾手段途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像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破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

    “倒是暂时没什么要李兄做的,李兄权当欠我一个人情就好,倒是想听听李兄先前的高论。”

    “哪来的什么高论啊,张兄想听我日后细讲,但是张兄前头的话可就有些偏颇了。”李平安说道。

    “怎么能是人情呢?怎么就只是人情呢?我将自己压作赌注,难不成就只能充作我这么一个凡俗纨绔的便宜人情?廉价!太廉价!”

    李平安勃然大怒,一身酒气随着他手之舞之散发开来。

    好在这酒楼气氛噪杂,本就鼎沸,他这样的并不稀奇。

    “以后甘为张兄前驱!若是张兄嫌弃我能力低微,那便作罢!若不是,则以后张兄过桥,我也非得在桥下给你撑着。”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张清和蹙眉头。

    “为表诚意,小弟这里有一份发财大计,特地与张兄分享。”

    摸清楚身份之后,李平安也知道了这两人的路数,是以没有言及王执心。

    他知道这小圣人最不差钱。

    “聚财轩张兄知道吧……”

    “长安城最大的赌坊。”

    “以张兄的能为,大把捞源,岂不美哉。”

    “赌坊之类的地界,水深不可测……”

    “嗐,没事儿,王兄在,我在,张兄那玉佩也在。”李平安拍拍胸脯。

    啊这……这可以干一波啊。

    张清和本意是来探听消息,但是居然被说得十分心动。

    他神魂和肉身受损,太缺几株宝药了。

    换而言之,多搞几株宝药,以后请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我成了张兄的人,也就是说张兄成了自己人,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张兄富裕了连带着我也就富裕了,最后大家就一起共同富裕了。”

    逻辑鬼才,张清和竖起大拇指。

    然而实际上,李平安一届凡俗,却发了疯地想接触修行,可镇妖王莫名不允,功法、资源乃至于知识的渠道全部明令禁止,偌大长安城,无人敢做他的引路人,这才是他纨绔的症结所在。

    有传闻是因为李平安不是镇妖王的血脉,但毫无证据,也没人敢明面过问究竟是为了什么。

    对于李平安来说,能赢这场赌局固然好,可以借此理由直接入学塾中,不让他那刻板的父亲有插足的余地。可纵然是输了,能结交两个拿的出天下行走玉佩的天骄,对于他来说也是宝贵的机会。

    这才是他为什么敢压自己的主要原因。

    还有什么比卖身契更舔的?

    他是一个优秀赌徒,一个投机者,他从来不参与没有收益的赌局。

    可能你赢了,但是我不会亏。

    况且这两人是铁血剑和小圣人,况且张清和的赌技通神。

    纵然是巴结,也要巴结住,镇妖王的儿子甘当犬马,他李退之脸色该有多难看。

    李平安反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眼底甚至有一丝仇恨。

    别院之中,李少白突然心里一阵爪麻,而后醒转,他梦见老徐的戒尺附上他的五成道则结结实实抽在了他身上,特别酸爽。

    “奇了怪了,近百年都没挨过尺子了,怎生还梦见这样的糟心事?”

第一百章:世子为何带头薅自家羊毛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咯!”

    聚财轩很热闹,虽是在权贵往来的东城,却有各个阶级的人往来。

    博戏一业,不劳而得,又有博弈揣摩的快感,把权贵与平民的兴致包了个圆。

    然而少不得就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朱楼塌或起,哭颜映笑颜。

    流水的灵源截不断,铁打的家底聚财轩。

    张清和一边走一边问着李平安——

    “以李兄的身份,怎么会在西城那样的酒楼之中呢?莫非是游戏风尘?”

    李平安醉意已消,他本就是因为那个烦人老子又回到家中,才出门买醉。

    现在看来,这一身金丝织锦的清秀少年,还算是有几分气度。只是满袖的油污。

    “呵呵……张兄说笑了。东城的权贵子弟往来,都有修为在身,免不得非议我,我何必找不自在。

    况且家父的意思是就只想我安心做一个凡俗,那我就顺了他的意,混迹市井,也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明明是不好,不太好,很不好。

    张清和从语气里读出来好些信息。

    “近来家姐莫名罹难,家门不幸,家父方才回转。”

    李平安垂头叹息,又意味莫名地说道。

    “我记得……十年之前,兄长莫名罹难的时候,我也才八岁,那个时候家父……”

    李平安眼里闪过十足的恐惧,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露出又惧怕又有些隐晦怨恨的神情。

    “李兄……李兄?”

    张清和虽然想继续听,但李平安大庭广众之下当然不会继续讲,三人慢慢踏入聚财轩之中。

    看样子要套话,还得深挖,现在李平安只是透露了些许信息,便已经让张清和心生骇然了。

    罢了,搞点源吧,修行是不可能修行的,只能勉强赌点源才能维持得了神魂这样子。

    “大大大大大!”

    “小小小小小!”

    这赌坊之内真也闹腾,一点都不似其他东城的地界清雅。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这此地都争得面红耳赤,丝毫不退让。

    人是没有底线的,如果有,那便是源。

    当然,权贵有权贵的局子,平民有平民的玩法,张清和的资财不上不下,他也只是先观察了好一会。

    “这些人缘何疯狂至此啊?”

    王执心疑惑,他眼见有人因为丢了资财痛哭流涕,有人因为赢了点鸡毛蒜皮,就欢欣鼓舞。

    这些玩意,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最不缺,最无所谓摒弃的就是这些东西了。

    “你看那个衣衫朴素的男子,他输掉的赌资说不定就是这些年家中省吃俭用攒下的余财。”

    “你看那个欣喜若狂的大汉,说不定他已然输了九次,却在第十次的时候能沾点小油荤。”

    “他们的疯狂,逃不开人欲。”

    王执心取出笔来想在玉册之上记录,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妥帖。

    “人欲当灭吗?”他僵直的脸上思索的神情占满,只觉得跟着张清和果然不错,今天又隐隐约约格出了什么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谬也,方向反了!”张清和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识之间已经以老师自诩。

    “好好悟吧!”

    李平安哪管这些玄乎的东西,一语中的——

    “嗨呀,要我说啊,这些人痴傻的很,在赌坊赌钱,是永远赢不到钱的!不然仙唐神夏乃至天底下的赌坊都该倒闭,缘何愈发红火呢?”

    真正的赌徒很少入赌坊,若不是依仗着张清和,李平安断然不会来这聚财轩。

    虽唤聚财轩,实是吞金窟。

    张清和看着这些人的疯狂,灵视之中看到源石之中那一缕缕曾经见过的黑气愈发活跃,于是也心生警惕。

    这个世界的货币果真也与仙神有关系,无论如何,他都要避免将源作为修炼资源使用了。

    看也看了许久,张清和终于上前打算动手了。

    他和王执心两人穿着学子青衣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也着实显眼,让几个脱了青衣做了伪装的长安塾学子瞪大了眼睛。

    没见过这么光明正大的。

    张清和随手从玄囊之中拿出三颗灵源来。

    源石自然也有品相之别,以上中下为划分,张清和手里这几颗,已然是中品,一斤可抵下品千斤。

    我们一般这样形容用三斤中品源赢到千斤上品源的人,赌怪,一代赌怪。

    张清和在聚财轩里转了一圈,各个局中都试了一试,不消多时就把玄囊塞得饱满。

    有些看呆李平安——

    要不……我把职业投机倒把的名号让给你?

    千斤上品源啊……约等于三株成色不错的千年宝药了,也不知道能让自己恢复多少。

    张清和之前关注过行价。

    这不是一笔小钱,已然相当于张家资财的一半,虽然主要是因为当时为了对付五瘟和值日底蕴尽出,耗空了大部分资源。

    可何等悲哀,他短短片刻,捞回了小半个家族的财富。

    张清和也没有抽身走,也没有继续贪,他心知到了这个度,差不多便要来人了。

    一个眉目敦厚的胖掌柜带着三个侍女走下了阁楼。

    每个侍女手中托着个锦盒

    ——这是给点甜头打算送客了。

    聚财轩的主事不可能那么没眼力劲,认不得他们三人,更何况他和王执心穿的还是学子青衣。

    今天这事儿是干的有点不地道,想起天子望气,张清和摸了摸鼻子。

    看着主事的胖掌柜堆笑着迎上来,张清和也郑重见了个礼。

    然而没成想,胖掌柜给他和王执心见完礼,脸色立马转为无奈……

    第一句话便是……

    “世子殿下,您带人来薅自家的羊毛,这是何苦啊……”

    张清和愣住了,王执心也愣住了,啊这,聚财轩原来是镇妖王府的产业,李平安这波带头造反他是没想到的……

    “哦?这么说来,来自己家里拿东西,也要瞧富叔您的眼色吗?

    还是说,这里的东西我爹压根就没打算给我,所以张兄合乎情理地取了,府上就急眼了呢?”

    李平安散漫不驯地道,没有丝毫遮拦。

    “胡闹!”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训斥起李平安,一个内着血纹赤甲,外披墨色袍服的高大汉子自正门进入,单看面貌不论那持重的气质,还以为是个青年。

第一百零一章:踏入正轨(打赏加更)

    “平安,你简直是在胡闹!”

    赤甲青年一身战场的杀伐气,身材虽然不算过于壮硕,却显得很彪勇,与仙唐民众乃至于百官在盛世之下养出来的脾性不太一样。

    这在长安城里很少见。

    故此毫无疑问,这青年来自于镇安关前,这杀伐之气养自万千妖族的尸身。

    张清和习惯性灵视下瞟了一眼,居然是个洞虚大修,不过本源比李少白浅薄不少,异化程度也小很多。

    也就是肉身畸形,但是勉强还能看出四肢轮廓的程度。

    有识人的好事围观者已经低语向旁人开始解释——

    “这位是镇妖王麾下血衣军的副将,严洗严将军。”

    “这俨然是一位大修啊!”

    “那眼前这位,难不成就是传闻中那位世子了?”

    张清和耳朵微动,得知了来人的身份,执了个对长辈的礼节。

    严洗略微点头,也没作过多反应。

    “早知道李兄身份定然显贵,也不知出自哪家高门大户,却没成想原来就是镇妖王的嫡子。

    今日倒是我等唐突了,还请李兄原谅则个。”

    张清和故作惊讶。

    这话表面上倒是合情合理,李是国姓,是万年的仙裔,和江左张一般,仙唐李不知分了多少旁支偏门。

    李平安可不是傻子,不过他也并不纠结先前张清和是否认识他,眼前将军才最是不好处理呢!

    “严叔可是大忙人,怎么突然开始围着我一个小小凡人转悠?”

    李平安眉眼带笑,这笑是自己发泄不爽利的笑,也是使别人不爽利的笑。

    一言以蔽之,笑得脸上写满了欠收拾。

    “这不好啊,严叔是国之重器,与我这等凡俗相比起来犹如云泥,被委派来找我是浪费资源,实在是浪费资源啊。”

    严洗承认某一刻有被阴阳怪气到,然而这孩子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每年的年节回转的时候,就见着他一年年地拔高个。

    况且他也知道李平安如此愤懑的原因,这冷言冷语已然是常态了。

    “王上昨日回转便去了小玄天面见各位长老,今日方抽出身来,我过来寻你,便是王上要见你一面。

    不然没人愿意管你这档子事。”

    严洗双手交错执在胸前,血甲镫亮,玄衣猎猎,又顿了顿。

    “你说得对,王上说,现今镇妖王府的家底都是你的了,面子也是你的了,无论是家底还是面子,都大可以散出去。”

    “你看着办吧……”

    军人的做风还是雷厉风行,他制止了李平安后再没有过多言语,只是转过身去静静等着。

    李平安听了这段话之后毫无动容之感,还轻哼了一声,然而身体却很诚实地往严洗的方向挪步,一边不好意思地拜别张清和与王执心二人。

    呵呵,不就是镇妖王嘛……

    他真还是有点怕的。

    “张兄、王兄,今天真不好意思,改日,改日小弟做东,一定再聚,下次我们吃灵筵!吃点好的!

    有什么方便的不方便的,张兄一定叫我,小弟甘效犬马之劳,绝无二话!”

    李平安故意在这一坊权贵与好事百姓面前嚷嚷出来,让严洗脸色一沉,终于忍不住揪着他出了聚财轩。

    张清和拜别这聚财轩的管事之后,也提着人家送的锦盒出了门。

    稍稍一看,是一些补血的丹药,虽然只在赤阶,但是也算价格不菲,比张家留存的素阶丹药好上不少。

    是个有心的,也是个有能力的。

    不然他血气有亏那么细节的风声,怎么会从长安塾里传出来。

    当时可是只有夫子探了,学子们并不确切清楚这档子事啊。

    镇妖王身边的人,也没几个简单的。

    “这世子果然和你所说的一样,好赌、执拗、想修行。”

    “就挺好懂的。”王执心笑了笑。

    他自己也挺好懂。

    “走吧王兄,时候也不早,更算是吃饱喝足,不如就此回太浩天之中?”

    张清和也不是真的在征询王执心的意见,看王执心这样子,已然是跟定了他,不到入夜被赶回别院,是不回消停的。

    不过张清和与王执心的懒散只是特例,长安塾里多的是归元与道基的学子,深受早晚课业与修为瓶颈的困扰,悬梁刺股的、勤勉修持德行的,大有人在。

    而到了法相,则必定被某一位圣人或夫子收为真传,躬身教导。

    这也是李少白不怎么急的缘故,这个学生到了法相就是稳的呀,法相之前,也没什么可教的,早晚课答疑完全足够了。

    王执心是出众又过于……特殊,被许怀瑾放养。

    张清和……他的压力并不来源于修行,低境的答疑暂时对他毫无作用,除非有人懂得道文。

    回去的路上张清和边走边寻思……宝药的资源到手之后,静养便应当见好,那道文的解读便要提上日程了。

    而道文的解构与铭刻,离不开阵道与符道,虽然说这些修行者只是在进行着临摹和粗浅的运用,但是张清和恰恰是要从基础学起。

    换言之,相当于一门语言,会读会写后,再知道它们的指向,转译便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前人没有一个拥有将读写与真意联系的能力,而张清和恰巧拥有罢了。

    “王兄,你可知长安城里何人最擅长符箓或者阵法啊?”

    “倒是没什么有名的符阵宗师……纵观整个仙唐,千年前有位隐太子,算是一个符阵奇才,只是后来莫名疯狂乖戾,死的不明不白……”

    “至于现在……我家老师的胞弟,也就是那位许握瑜许圣人,听说颇有造诣。”

    王执心记得许多事物,只因为他格过许多事物,当初虽全然没有得出道理,但回答间却可以不作沉吟。

    “顺带一提,他还是玉郎君的老师。”

    张清和却不以为然,有心请教的心也没有熄下来,谢鹿鸣又不能代表许握瑜,能有变强的法子,为什么要在意一个小毛孩子的看法。

    “说起玉郎君这档子……我还听闻许家昨夜出了点事。”

    王执心淡淡看了眼张清和。

    “何家那位公子偏又突然大病一场,不知两者有无关联。”

    “诶……那两人么,挺有意思。”张清和神色自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白牙。

第一百零二章:他哪敢插嘴

    王执心玉册:

    四月十四

    风朗气清

    随张兄一起赴宴天上居,格张兄斗殴。

    共打坏龙血木灵宝方桌八套,盆景两方,屏风一扇,餐厨具不计数。

    败谢鹿鸣。

    结语: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又,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

    四月十五早

    春日熙和

    往传道堂观张兄受斥,格张兄翘课鸾凤阁瓢昌。

    受二十九鞭,且力道渐大。

    张兄坦然领罚,面不改色,直言风流韵事。

    众学子钦服。

    结语: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

    四月十五日午

    春阳鼎盛

    观张兄于西城某凡俗酒楼赌斗,又格张兄聚财轩内博彩。

    皆胜。

    入二十七局,押注三十二次,得上品灵源一千两百三十二斤。

    结语:人欲之辩。

    ……

    ……

    太浩天的晚上,玄天如幕,草木安歇,各峰的山间点起灵灯,星星点点,居然显得十分安详。

    王执心盘膝坐在继圣峰的榻上,仔细看着白日里记录的东西。

    张清和说的那些话精绝高深,虽然他一再说是李少白说的,但是王执心持保留态度。

    能补足他心湖之中那段大道天音残缺的道与理,就已经很奇怪。

    “除非……”

    王执心眼睛一亮。

    “除非他是同我一样的玉劵持有者,也掌握了太素上尊赐予的部分道与理。

    不过……单从那些问题来看,不像是他会问出来的。”

    王执心静静感知了四周,自觉无人之后自禁制重重的储物灵宝之中拿起那卷神秘的万应书。

    “下次须得试探他一番。”

    正在思考揣摩的王执心却眼见玉劵亮起来微光。

    “道君:世尊,你可摸索出这玉劵新的功用?

    世尊:并无,可若三问之后只能单纯显化文字的话,那实则只与不必暴露我等身份的传讯玉令无异。

    文圣:单只是这样确实鸡肋了。

    道君:文圣呢?

    文圣:并无,不过……”

    王执心没有考虑要不要说出他所得到的认知,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另外两人也有一种莫名的亲近。

    这种亲近是理性的,所以他愿意在不损伤利益的情况下告知一些信息。

    苏神秀在三人中是个急性子。

    “世尊:不过?

    文圣:你们是否得了一段蕴含着难明大道的经文。

    道君:是。

    世尊:没错……

    文圣:这经文代表的道路能够通过自悟与他悟壮大。

    世尊:竟是如此?

    道君:我已然知晓,不过多谢。

    文圣:至于这玉劵另外的功用,你们难道忘了它能够帮我们抵御侵蚀吗?”

    周槐安与苏神秀回过味儿来,交流倒是其次,是呀,这玉劵最大的用途可不就是配合大道天音帮着他们不至于神魂异化嘛……

    “世尊:文圣这名字取得很是有指向,可是仙唐人?

    道君:世尊有些僭越了,我等莫问来路,只求前程。”

    还没等王执心回答,这个叫道君的便已然替他解了围。

    “世尊:是我唐突,然而并无恶意,只是前阵子认识不少仙唐人。

    道君:话是如此,也属实不该。

    文圣:既如此,我等约法三章可好?

    道君:善,那便一人提一条合理的建议,以期能互通有无。中天大界实在危险,免不了互相扶持。

    文圣:日日闲聊本无意义,不若每月十五开启万应书,互通有无。

    世尊:那这第二条便是道君方才所说,莫问来路,但求前程?

    道君:这前程可不好求啊……

    道君:那第三条便是,互通有无支持以情报易情报、以答疑易情报、以答疑易答疑。

    文圣:善。

    道君:那文圣刚刚已然说了点有用的,便由我再来说一则吧。听闻沧江水族近来要有动作,若是结庐于周遭的道友可要小心了。

    世尊:水族不是一向亲近我人族,与镇安外那些妖魔不同吗?

    文圣:虽通教化,然非我族类。

    世尊:那眼下便轮到我了?我要说的事与上尊相关。

    文圣:上尊过于疏离模糊,真名又不知会招致什么因果,那位既然有传道之意,不如我们以后对那位以老师相称?

    道君:的确既有传道之恩,又有授业之实。”

    王执心无形之中把三人关系拉近一层。

    “世尊:好,说来惭愧,你们也见过我那日向老师呼救了吧?

    道君:怎么?

    世尊:怕是仙神下手,以某种途径操弄神魂,要在里头长出个模拟我人格的怪物来。

    而且我这种情况既然发生,那同样的形式,可能不在少数,仙神不会只逮着一块地的韭菜割,两位道友须警惕身边人。

    道君:媒介是什么?

    世尊:秘法……不过凭祂们的特性,媒介应该可以是任何东西,大抵随手掰下一颗牙来都能充当源头了。

    文圣:收到。

    道君:收到。”

    三人论罢,玉劵声息渐消,三个人都不是什么会说废话的主儿,于是约定下个月再论事。

    按理来说,世尊给的情报有些使人恐惧绝望……就好像说身边人可能隐匿声息成了人皮怪物一般。

    可王执心听完最后一则消息面露兴奋。

    相比仙神,他实在是过于孱弱,但是没想到身边说不定就能有着相关的好东西,这不找来格一格简直白瞎了中天大界走一遭。

    会是谁呢?

    徐夫子?许夫子?自家老师?少白夫子?楚夫子?何圣人?曾圣人?各路圣人?还是诸多叫不出名字的中三境夫子?

    或者都不是……全没有?

    不过这个世尊,还是真够跳脱的,手腕小了点,随意说个两句,就被揣测出也是东海秘境里得了万应书的人。

    “认识了不少仙唐的朋友。”

    可不就是指秘境里那档子事嘛。

    然而这信息对王执心来说是全然无用的,相比起来,没什么比那所谓的神魂邪物更让他感兴趣了。

    长安塾里到底有没有神魂邪物?

    神魂邪物们要干什么?

    王执心也一番激动下给自己造了个假想敌,打算明天就找找看。

    同样是太浩天的晚上,同样灵灯通明,同样的……血肉触须尖利指爪……

    张清和先是看着玉劵上的“世尊”、“文圣“、“道君“心脏差点骤停,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终于来接我回家了这是?

    可看上一阵对话,想通关节之后又一阵失望,这不是真大佬,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啊。

    “大佬”们说话,他哪敢插嘴,只能甘作万年潜水党……

第一百零三章:神级赘婿守庸子就离谱

    第二天张清和起个大早。

    正常上了早课,没敢翘。

    传道夫子又是一阵顺天应人的思想工作,把他搅得昏昏欲睡,但表面上还是不住点头,聚精会神。

    这位惟一境夫子对他很有好感,好学生总是在哪里都受人青睐。

    张清和却是当面一套,背里一套的典范。

    给他这个以后最大的造反派头子整这些有的没的,搁这闹着玩呢?

    他算是明白了,这个世界就没有儒家这回事儿,长安塾里讲的虽然有德行君子之道,但是根本的内核压根就不是“人”与“礼”,而是所谓的“天”。

    子不语的一些东西到了中天大界反而被大谈特谈,这可不就是背道而驰嘛。

    而之后的修行理论与答疑,更是于他无用,撑过了一堂之后,张清和慢慢走出了真院。

    他找到了杂役的管事,郑重恭谨地交给他一张拜帖。

    他对常人的态度一向很好,对杂役的态度就更好了。

    不仅好,还有点怕。

    稍微被整得有点杂役恐惧症。

    这拜帖是往镇妖王府上送的,做人做事,不管怎么样,都得有个章程。

    他送完拜帖静待明日,便上了立命峰之中……

    日里的太浩天春光正好,他这两日都不得闲暇,现在却可以好好歇会了。

    直到他看见了李少白。

    还是那副桌榻,还桃花醉熟悉的勾人酒香,院里这树桃花近来稀落了点,不过不妨碍这白衣夫子潇洒酣畅的意境。

    如果这里不是他家,就更好了。

    “你要去镇妖王府上拜访?”

    张清和刚要开口,李少白却早已淡淡说明了来意。

    “是。”

    张清和也不知道如何回应,便直身上前随意坐上了另外一个蒲团。

    他渐渐对李少白不再讲客气,李少白也逐渐不把他当正经学生,两者间慢慢有种友人的感觉。

    只是暂时只是李少白一味作情感的输出者。

    一如既往,桌上有个早已为张清和准备好的玉杯,他捻起,轻啜一口。

    “何时啊?”

    “想的是尽早。”

    “别说的这么含糊!”李少白眉头一皱,张清和发现他语气重的时候还算是有些威严。

    “差人递拜帖了,是明天。”

    “那成,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李少白,抖擞身子,仿佛说着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

    “你还小,不通礼法也很正常。不过你算是个聪明脑袋,细细推敲一下,哪个后生拜访长辈,自家大人不在场的?这合礼法吗?

    就算你占理,不也得受主人家刁难?”

    张清和心头一暖,但是同时又有点后怕。

    他原身自小没人教过这些,穿越后更是没这档子意识,要是明天大摇大摆愣头青似的冲过去,怕是免不了吃苦头。

    “不过论辈分来说……镇妖王是我的王叔,本来我的分量还差了点……”

    张清和有些惊诧,李少白……竟也是皇族?

    对比当日见到的那位紫袍混洞,怎么就一点也没有皇族的贵气与威严呢……

    而且长安塾高层内一向少有李家插足,这是暗地里的规矩,怎么李少白还生生成了亚圣呢?

    “你小子想什么呢?怎么表情如此欠揍?”

    李少白随手一拍张清和的脑袋。

    “只是没想到先生居然是皇族。”

    “啪”的又是一下。

    “先生你干嘛?!”

    “我拍两下又如何了?你小子昨日在传道堂坑惨我了,我一月的月给啊,我越想越气。”

    李少白愤懑地饮下一大口酒。

    心底却心虚地想的是——手感还挺好。

    “先生刚刚说差了一辈,那由先生出面可以吗?”张清和有些好奇,皇族不是最重规矩。

    “辈分不够,情分来凑……我家这一脉与他们颇有渊源,千年以来天然亲近。按理来说……你也本该是很受亲近的,可偏生出了那事……”

    李少白意有所指。

    “而且我修为到了,分量自然就够了。”

    有句话他没明着说。

    情分还是不够,那就拳头来凑嘛……

    “渊源?”

    “有些隐秘,也不是什么不能聊的事儿。”李少白说得很随意。

    “他们家是隐太子的后裔,隐太子又和我玄祖的体质相差仿佛,流着差不多的血,就天然亲和相吸引,所以两脉还算走得近。”

    “我这一脉一向单传,所以两脉亲近,便是我和他们亲近咯!”

    张清和回想起李青萝和李平安给他的那种熟悉感,以及李平安见面就押注自己,李少白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自己莫名其妙下意识想救下李青萝……

    “隐太子……莫不是道胎?!”

    张清和惊诧,他之前听这个名字还是在王执心那儿,据称是符阵宗师。

    “是啊。”

    李少白笑了笑。

    “可大唐开国明明就三个道胎!”张清和语速急促。

    “一个是我,一个是隐太子,还有一个是——!”

    “没错,初代圣夫子,正是我家玄祖。”李少白眯着眼。

    “圣夫子姓李?”

    “不……玄祖母姓李,不然守庸子为何偏生和李家一起建了仙唐,而非什么刘家、张家?”

    好家伙,这说明什么?说明守庸子是个赘婿啊……

    果然赘婿都是狼人。

    说得通了,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李少白在长安塾里和狐朋狗友行事百无禁忌,为什么能随手就把那玉佩给递到他手上还不当个事儿,为什么徐见山对他又急又气……

    他是整个长安塾的精神标杆啊!就是这标杆长得有点歪……

    如果说李平安是长安城里最不上进的纨绔,那李少白就是长安塾里隐藏的最大纨绔。

    诗剑双绝里的诗看样子也不是单凭拳……文采拿的啊,还是考虑了一番先祖遗泽的。作为长安塾脸面的代表,不沾点文气怎么行?

    “真……真是没想到啊!”

    “没想到吧?没想到就对了,我告知诸位圣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在外别人也只是叫我李亚圣,而不是仙唐朝中封的衍圣侯……”

    哥……你隐藏身份干啥啊?就为了这一刻逗我的虚荣?

    张清和捧场地笑了笑,看着李少白那嘚瑟的脸……

第一百零四章:父与子(加更)

    李退之在堂中坐着。

    李平安在堂下站着。

    这王府里装潢华丽,雕梁画栋,又饰以金玉,几根大柱上盘着威势惊人的四爪金蛟,怒目圆睁,须发飘动,乍一看仿佛要活过来,择人而噬。

    正堂开阔,铺以锦绣,凡俗视若珍宝的白玉,在此也不过凿作台阶,要被人争抢的上等源石,镶嵌如十数盏灵灯之内,单这些源,就抵得上聚财轩半日的流水。

    李平安抓了狂想修行那阵,曾想着把这上等灵源给凿下来,然而他根本无从下手,也从来不曾具备吸纳灵源的知识与机会。

    李退之甚至派了专人跟着他,阻止他接触一切修行相关。

    理由是他自胎中便有痼疾,灵气入体,顷刻辄药石无医。

    李平安不理解,甚至很怨恨。

    李退之以为他尚且年幼,记不得那事,可他却记得很清楚。

    他曾经能清晰的感受到天地灵息的律动,感受到天穹之上那些清灵的神圣们向世间撒下可供参悟的大道律动。

    天地与他并生,万物与他为一。

    他笃信自己曾是个万古难遇的天才,而现在,他只是一个要遭寻常权贵弟子非议,只能混迹在西城的著名纨绔。

    这一切拜他老子所赐,可他却从未反抗僭越……

    因为……会死……真的会死……

    李平安眼里闪过追忆与恐惧,他畏惧这个人,憎恨这个人,逃避这个人,眼里甚至有着疯狂与扭曲,唯独没有敬爱。

    兄长和姐姐并不知道真相,我可是知道……

    这个人……太过可怕……真的,太过可怕……

    李退之端坐在紫檀胡椅上,单是静穆着,气氛就已经凝滞。

    严洗侍立在一旁。

    只有见到镇妖王本人才知道,严洗这位副将展露出来的杀伐气,相对于一尊混洞境的主帅来说,有多么稚嫩。

    更妨论隐隐约约带着那极尊贵极煌然的气息。

    可他已然不年轻了,和他同代的好些人都成了黄土一捧。

    此次回来,他就剩了这么一个子嗣。

    “回来了?”

    李退之试图做好一个父亲的角色,然而换来的却是李平安的警惕与憎怨。

    “去赌坊了?”

    李平安自认为感受到一股子质问的意味,心头起了一丝凉意。

    “嗯……”

    李退之想要说些什么,可又终究放弃言语,知子莫若父,他怎么能看不出来李平安心底的小盘算?

    “你交了两个很好的朋友。”

    李平安茫然且惊诧地望向自己的父亲。

    “可我依旧要你断绝往来,这是为你好。”

    来了,又来了,又是这套熟悉的语气,又是这套说教的模样,若不是我清楚知道真相,我便全然相信了。

    我渴求的,你要夺走。

    我期许的,你要毁掉。

    对我好的,你万般制止。

    兄长与姐姐可以,我却不可以。

    可他们接连去了,那下一个,怕是就轮到我了吧……

    李平安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世家子娇嫩的手掌被恰得透紫。

    “是,孩儿身有痼疾,父王也是担心孩儿,一旦接触修行,药石难医。

    可孩儿已然与张兄立下赌约,若贸然断交,岂不是折了皇家的颜面?还请父王放心,孩儿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只论与张兄、王兄交情,必定不涉足修行相关。”

    镇妖王英俊威严的脸上添了几分细密的皱纹,这个镇杀妖王都如同屠狗一般的男子,竟然缓缓地叹了口气。

    紫袍玉带间宽厚的肩膀都显得不那么挺直了。

    严洗的眼神有些诧异,近年来,他第一次见到王上这般模样。

    “不行。”

    随即轻飘飘地转到了另一个话题来。

    “你姐的事有点特殊,不便办丧礼,过几天就该立冢了,不管你去哪疯,到时候务必到场吊唁。”

    李平安勉强笑了笑,脸色苍白。

    他知道既然自家老子说不行,那便会抬手间轻轻松松断了他的路子。

    这座长安城里,还真没有李退之办不到的事。

    他早已习惯了,拂袖而走,脚步轻佻,唱着小曲儿,似乎全然没受李退之无理要求的影响,仿佛思虑着明日里去哪纵情声色,只是眉宇之间那股子抑郁做不得假。

    十多年了,李平安便是这般过来的。

    待得李平安走后。

    严洗出言了:

    “王上……”

    同袍多年,他看出李退之有些疲惫。

    “严洗……你去忙吧……”

    李退之摆摆手,又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勉力,出言道:

    “平安的袖子上沾了好些油荤了,多去给他取几件灵衣,要品相上佳的……

    还有,把他的随身玉佩趁夜里入梦时给取过来,我看看去年注入的那道化身还能维持多久……”

    于是继李平安走后,严洗也走了。

    偌大的镇妖王府中堂,除镇妖王自己再无一人。

    早年王妃难产而死,李退之便无再娶之意,他踱了几步,走到王府后庭,看着一座巨大的假山怔怔出神。

    人也不是慢慢老的,人是一瞬间老的。

    然而看了不过片刻,他的眼神又复锐利起来,龙行虎步,脊梁能撑天柱。

    一股子极尊极贵的威严气发散开来。

    “皇兄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贵干啊?”

    李墨在虚空里显化,无声息,一身纯色紫衮让人看不出身份,倒是与镇妖王的华贵大相径庭。

    相比于镇妖王的英俊相貌,李墨显得十分普通,但是那日月昭昭的帝道龙气,却使他的气质更甚李退之一筹。

    “许久不见,小老弟你修为见长啊……”

    李墨慵懒随意地说着,也没管那套仙唐的俗礼。

    俗礼是约束人的,不是约束仙人的。

    混洞虽不可称仙圣,却已经可称仙人。

    李退之脸色一黑,他这位堂兄在同辈面前一向不太着调,像极了长安塾里的那个表侄子。

    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若不是祖宗有制,难有交集,这两人定当臭味相投。

    “皇兄说笑了,退之常年关外拼杀,是故步子走得急了些。以皇兄之资,同等的境地,怕是比退之更上一层楼。”

    李退之这倒是没有说谎。

第一百零五章:幸好你当晚回了小玄天

    他这位皇兄自小惊才绝艳,曾经更是以洞虚之资上载物,如今更是稳居载物前十,诸多同代天骄都难以望其项背。

    李墨听到这里眼睛一亮。

    “那敢情好,要不咱俩一换,我去镇安,你在皇宫。

    说实话,近几十年待着乾天殿里,每天对着些凡俗杂物,感觉人都要淡出鸟来。”

    李退之抽抽嘴角……

    仙唐圣皇那是什么?地位已然堪比长老,更是往后的李家家主,说换就能换吗?

    “皇兄说笑了……”

    李退之不知回以什么面色,于是默默低头。

    李墨却一改之前的跳脱模样,背手落到李退之的身前。

    “前阵子我和武德打了一架,你猜怎么着?”

    李退之对“天宫”二字很是敏感,虽然几百年的养气功夫让他不动声色,但终究情绪上有了波动。

    特别是在现在这个关键的当口。

    “就在这长安城里?”

    李退之问道。

    “没错,他还在我眼皮子底下脱身了,也未尝伤及根本。”

    李墨眨眨眼,不着痕迹地背身摸了摸鼻子。

    “难怪载物榜会挂上天宫武德的名头……虽说三榜作为异宝,天然生成正道修士的次第,却偏生难以捕捉天宫邪人的实力能为,只能依靠事迹推测刻录。

    但是能在皇兄手上逃走,这邪人的确有资格上榜了。我说呢……好一个布武龙巢中……”

    镇妖王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无比,就好似那杆他赖以成名的血戟,要洞悉这千丝万缕后的本质。

    “这么说来……天宫的人又有盘算了?听闻前阵子在蓝田,便弄出了动静,这次更是直接派人来了长安城里,可惜我昨夜便回了小玄天,不然……

    真是好生遗憾啊……”

    镇妖王眼底有血色。

    李墨干笑了几声……

    昨晚要是你在,那小娃娃的骨灰怕是都已经撒到渭水里头了。

    他忙缓和气氛。

    “并不可惜,就在近日,不良人捉了个附着天宫邪人神魂的凡俗,撬了好些天,终于略微松了口,好似是……巡日灵官。”

    说起巡日灵官时,李墨略微抬眼看了李退之,似乎是想观察他作何反应。

    李退之听到“巡日”一词后再难自抑,饶是百年的沉淀,也遭不住那心底的仇怨。

    “太阳手底下的人?太阳又要对长安有所图谋?!”

    “现在看来确是如此,就连蓝田那事儿,也是太阳被迫亲自下场弄出来的,不知道要搅什么风雨。”

    李墨刻意引导,虽然他知道蓝田的事与长安这事八竿子打不着边,但是依旧领着李退之笃定判断。

    “听说能引得太阳亲自下场,长安塾里那个道胎娃娃功不可没。”

    李墨淡淡看了李退之一眼,这是稍稍提醒一下他,在这件事上,张清和也是给了他助力的。

    这不算骗人,因为这判断再正确不过。

    你想得很对。

    太阳星君就是想对长安城有所谋算,而且显然和你有关。

    李墨没法子亲身下场阻挠太阳,也没法子突然找个由头就说天宫中人要下手长安。

    那会增大他暴露的几率。

    但是没想到,张清和扮作的武德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于是他顺水推舟地打出这套逻辑,先忽悠了不良人,随后忽悠了交好长安塾的镇妖王。

    这样的话,妨论如何算计,太浩天这头至少都有了提前准备的余地。

    李墨造自己的反造得很开心,三年又三年,从他当上仙唐圣皇起,很少有这么刺激的事了。

    “愚弟多谢皇兄告知。”

    正当李墨将思维发散之时,却眼见镇妖王郑重一礼。

    这本不必,他们只是同辈罢了。

    然而李墨脸上乐呵地应承,心底却一声叹息。

    每个人都有执念,他李退之有,他那熊孩子李平安有,就连李墨自己,也有。

    执念造就人,执念也有可能毁了人。然而活在这倒灶的世间,没点子执念的,要么变作了非人,要么变作了粪土。

    仙唐灵牢。

    那货郎被九根铭刻晦涩道文禁制的寒铁锁链牢牢锁缚,身上插满了生灭着淡淡灵光的玉质钎子。

    那寒铁专门用以束缚肉身,钎子专门用以禁锢神魂。

    天宫邪人能分化神魂灵性,寄托夺舍,以藏匿本体,比泥鳅还滑溜。

    虽说这具身子只是个货郎,但是保不齐有什么手段,还是谨慎点好。

    欧阎良玄衣裹着肥肉,却不显得滑稽,反而很是凶煞。

    他静静看着这个开局白给的天宫邪人,有些不耐烦了。

    一天一夜,这邪人全然没有吐露一个字,甚至进来灵牢之后便没有飚过一点儿唾沫星了。

    这可让我如何向圣君交代?

    “帅主,要不我等冒险用一番搜魂?”

    “你是猪猡吗?圣君一再叮嘱这邪人行事诡谲,问不出东西便直接处理,万不可搜魂夺魄!倒施逆行,谁给你的胆子!”

    欧阎良虽说品性风评一般,然而胜在听话,交代的事没有不照例施行的,很谨慎,也很恭虔,李墨很是器重。

    欧阎良一巴掌过去,将提出建议的属下打翻在地。

    还是四大玄衣里的干瘦男,萧守。

    先前在许府,就曾插话。

    萧守眼里闪过怨毒。

    两面三刀,体态臃肿的死猪猡,不过仗着谄媚,夺了帅主之衔,实力未必就高到哪去……

    不就是一个中境邪人,搜魂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帝君那是有所顾虑仁道,我们这些当下属的,分明是他的影子,该动手就必不能矫情。

    还说我愚蠢……

    哼!待得我趁你离开,搜魂夺魄问出这邪人的身份、目的、来历,你这不良帅,也就当到头了。

    没在意萧守的想法,欧胖子雷厉风行地摆了摆手,在两名赤衣的随同下扬长而去。

    萧守环顾四周,留下的也不过是一些赤衣素衣,他一面用刑具与灵鞭给这邪人上眼药,一面偷摸着将神魂往巡日灵官的眉心泥丸宫探去。

    在那里,一轮扭曲怪异,煌煌如大日,却滋生各种灵质的血肉的球体,颤动呼吸着,肉球的中心隐隐约约有个黑色的人影,宛若魔怪……

第一百零六章:我给你家送骨灰(求推荐票)

    张清和次日在金雉的啼鸣声中醒转。

    对于修行人来说,睡眠实则不过一个形式。今日所要面对的事儿让他略微有些紧张。

    虽然说不至于像面对那些玩意一样丢了性命,但是刁难和皮肉之苦,能不受便更好。

    就算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是郡主死在他手里,他本来是有点心虚的,直到李少白意欲与他一同前往,这才稍稍感到一丝踏实。

    李青萝的乾坤戒被他留在了塾里,先前没有怎么清点,只取了灵源放入了自己的玄囊之中。

    道基境的学子并不会拥有什么高境灵宝,所以张清和没仔细翻找。

    至于一些杂物和少女的私物……

    咳咳,他老脸一红。

    不过既然都要把收殓的遗骨还到人家府上了,那么这些杂物便也可以一并交还回去。

    然而翻着翻着,他起初是面红耳赤,随即便皱起了眉头。

    而这眉头慢慢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直到拧成了一股子麻绳。

    他如坠冰窖,在大热天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视线里,有一方玉枕,好似通体由温润无比的暖玉打造,散发着安定神魂的灵光,仿佛只要脖颈稍稍往上一靠,便能够安然入睡。

    然而开个灵视当见面礼已然是张清和的习惯。

    在灵视之中,这玩意的灵性却是某种冻状通明质地粘合起来的一团,里头丝丝缕缕血管缩放蠕动,外头还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吸盘……

    张清和想象了一翻把这玩意戴在脑子上的情形。

    几百个吸盘全方位无死角粘合……那酸爽。

    最重要的是,这团胶质的东西上,还连结着一条血肉纽带,一直渴求地扭动。

    这纽带好似无限长,又好似无限短,上面的细小的血脉塌缩萎靡,好像是太久没有得到供养。

    更让人心惊的是……这根纽带所连结的,分明就是背阴山的方向!

    张清和忍着心理障碍把这玩意收进了玄囊里。

    玄囊里早已有了颗仙牙,再多个这玩意也算不得什么。

    但是,这玩意背后的意义却让张清和心惊。

    这代表着李青萝往背阴山上走,很可能是被“人”算计的,而非是自己的意愿……

    而按照在许家的所见所闻,许东和楚凤歌同属一个本源,也就是象征性追赶了会李青萝的那玩意。

    这俩怪物是在李青萝下山之后产生的……那上山之前呢?!

    “还有人……这个人便是操弄这场布局的黑手,这黑手究竟会是谁?!”

    张清和回想起李青萝将要咽气时所说过的话……

    “不要相信,徐夫子……”

    他本以为推测出楚凤歌的来头后,徐见山已然洗脱了嫌疑,但是现在看来……

    “徐见山得着手调查……

    这玉枕的来由也得仔细调查……”

    张清和托着下巴,面色凝重。

    却突然在后背被一只手拍了一下……

    “啊!”

    张清和瞬间扭转身子,万花游结合太阴步法后退十步,灵器长剑自玄囊挪移到手里,血气鼓荡,还未补足的气血马上就要施展血遁……

    左右捻着十数张符箓,护身灵衣的效用也被灵息激活……

    “啊这,你小子想干什么……”

    李少白看着他这阵势和熟练劲头,还以为他去十万大山走了一遭,在妖王手里逃了几个来回呢……

    长安塾太浩天这么安全的地方,如此杯弓蛇影,简直不可理喻。

    哦,是李少白,差点吓个半死。

    张清和收起灵剑与符箓,护身灵衣的声息也渐渐消隐,因为血气鼓荡之后的后遗症,他面色赤红,双目充血。

    “你这状态有点奇怪啊?血气鼓荡,莫非是最近补得太多?我叫你小子一味演我,现在可好,血气丹磕多了吧?”

    李少白还是认为当日在传道堂,是张清和的苦肉计。

    “先生,您以后不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后头,我现在修为低还好,日后修为高了,您怕是会受伤。”

    张清和一本正经。

    他方才推理的都是些啥呀,试想一下,你正在进行着那么骇人听闻令人恐慌的推测,然而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了你的肩膀上……

    “不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可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我们便下山了。”

    张清和点点头,两人化虹往传送门户处走。

    “话说回来,你当日在天上居缘何不提前说明那玉簪事?”

    张清和瞥了李少白一眼。

    “我先说了玉簪事,那玉郎君就会放我离开了?说了玉簪事,就必然得说那晚发生了什么,先生和徐夫子可是逼着我立了天道誓言……”

    李少白咳嗽一声……

    “还有,这玉佩可真是个好东西,这么多人都抢着要,先生是不是也应该给我解释一下?”

    张清和脸色玩味,质询道。

    李少白又是一阵干咳,赶忙转移话头。

    “你之后又去赌坊了。”

    “赚点零花钱。”

    “自传道堂一事后,老徐说看不懂你,不过他说你是个知礼的,行事自有一套章法。”

    张清和失笑颔首,这可真高看我咯……

    “所以他逮不住出气的,拎着我打了几戒尺。我堂堂亚圣,仙唐衍圣侯……”

    李少白气结,他打得过,但他不敢反抗。

    “干得漂亮。”

    张清和自从和李少白待一起,受到了点影响,私底下连带着嘴也开始无遮拦起来。

    李少白看着面色终于轻松一些的张清和,笑着摇摇头。

    他不知道这孩子每天为何总是压抑得很,好似有什么生死之敌逼着他似的。

    但即便是那样,这个年纪也应该有这个年纪的样子。

    现在的张清和,比刚刚那会,又要舒放了很多。

    “对了,王府倒是接了你的拜帖,不过那小娘子的事,塾内已经解释清楚,你去固然无妨,却有着画蛇添足之嫌。”

    李少白想起这茬说道。

    张清和陪同他走出了传送门户,又到了熙攘的长安之中。

    “我不是去作解释的。”

    张清和洒然一笑。

    “那你……?”

    李少白有些迷惑,眼见张清和踱了步,手里多了个玉坛子。

    “我给他家送骨灰。”

第一百零七章:见镇妖王

    镇妖王府是长安城里真正的高门大户,张清和见过张府,见过许府,也路过各式各样的东城府邸……

    但是从没有见过形制如此华美却不流俗,尽显皇家威严的装潢。

    若论其恢宏……

    或许只有宫内的乾天殿能与之一比了……

    毕竟镇妖王与仙唐圣皇,是李家凡俗之中最为重要的两个枢纽,一个代表着力,另一个代表着权。

    外拒妖魔是职责,那内拥山河便是理所应当的红利。

    “怎么,没见过高门大户啊?”

    李少白笑着张清和的呆愣相。

    “见过高门大户,没见过这种高门大户……”

    张清和指着门口两头麒麟血脉的异兽,神异非常,与寻常人家放置在前的石像全然不同。

    这玩意是活的啊!

    龙角虎眸,一身青鳞披甲,鼻尖喷涌而出的血气仿若要灼人一般。长须飘荡,四蹄间生出祥云一般的道文。

    它们昂首静立,不是塑像,却胜似塑像,上承清气于天,下踏厚重黄土,俨然不动,颇有远祖遗风。

    虽然灵视里的模样没眼看,但是单就外在形象的这股子神俊,还是挺养眼的。

    “十万大山里的青麟兽,单这两头,便有了惟一境的修为。却被王叔拿过来看门,排面啊!”李少白解释道。

    李退之最不缺的就是十万大山里的这些“土特产”。

    然而他捉下的这些,都是确认血脉稳定,十分安全的,这才能在长安里堂而皇之的出现。

    时间若再往前推个几千年,妖……在仙唐的地界里就是人人喊打喊杀的存在,在老一辈眼里,妖魔妖魔,妖与魔是不分家的。

    这里面有大讲究。

    越过这两头异兽,门口早已有仆从静候。

    拜帖上的时间已然说得通透分明,偌大的王府也不会没有准备。

    张清和与李少白到的时间也不早不晚——在正事上两人还是慎重对待了的。

    两人亦步亦趋到了镇妖王跟前。

    李退之依旧坐在正堂上,一身紫衮,不怒自威,然而在张清和看来,这个男人是他目前所见过的……

    最为危险的“人类”了。

    不知道是这个男人是否有意无意地逸散着自己的气势,只要直面他,就能感受到一股子尸山血海般的杀伐气。

    他见过血衣军的严洗,但是那种凶煞感和李退之比起来,不过小巫见大巫。

    “见过镇妖王殿下。”张清和作了个长揖。

    无论是仙唐还是神夏都没有叩拜之礼,尽管臣子和君主之间往往还有着仙凡之别。

    张清和很喜欢这种规制。

    “王叔好久不见。”

    李少白随意地摆摆手。

    李退之看着这大侄子面无表情,都两百多岁的人了,行事还没个正形。

    他没有理会李少白,也并不挑起李青萝的话题,而是径直对张清和说道:

    “多年之前,曾见过守正公几面,其人风姿绰约,思维缜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就算是修行了数百年的修士,也少有能以心智与其媲美的。”

    能让李退之辈分这么大的人以“公”相称,可见张不器在他心中分类之重,怕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今天见到你,天资与皮相,都颇有乃父遗风。你们张家……后继有人啊……”

    这老李家的人有毛病?说正事之前老喜欢扯犊子,最最喜欢的就是问候我父亲……

    确实是后继有人,有且只有一个了。

    不过说起家族的承续,李退之眼里闪过了一丝张清和看不明白的哀恸。

    “张少郎今日前来,可是留存着小女的遗物……或者遗骨啊?”

    张清和赶忙将手里捧着的玉坛递给了仆从,李退之先前就觉得那坛子让他看得心头一揪,细细想来,是李青萝的尸骨无疑了。

    他又递上那枚乾坤戒,里头是李青萝的一些随身杂物,包括那枚玉枕。

    然而他没有说出那异状。

    他没法不明不白地拿出这东西,就言称李青萝的死与其有关。

    并且听那日李平安之言,好似李青萝与他那兄长的死,都与镇妖王存在关联。

    尽管这是李平安一面之词,但是涉及仙神邪物,却由不得张清和不慎重。

    “张少郎……对小女是有恩的。”镇妖王默默摩挲了会仆从交到他手中的玉坛。

    “不然小女此刻,犹然曝尸荒野。”

    李退之看不出喜怒,将此事定了性。

    “不敢,清和惭愧……”

    张清和躬身。

    李少白松了一口气,今天看来倒是不必他怎么支场子了。

    得了,那拿完好处赶紧走。

    “不过……孤还有不情之请……”

    李退之稍微一瞥中堂的门口,高声说道。

    “听闻小儿有心结交张少郎,可他与张少郎天赋悬殊,深交之余难免会生嫌隙,又因为小儿身份特殊,结伴往来更是有些敏感。”

    李退之淡淡地说。

    “孤请张少郎慎重考虑与小儿的往来。”

    什么天赋悬殊,往来敏感,不过是随口胡诌的理由,要用这些细究起来立不住逻辑的话来逼着张清和表态……

    李退之这是绵里藏针,终于展露了一丝属于王侯的霸道。

    “若是张少郎能够应允,王府能给的功决灵器,天材地宝,可随意取用一件……”

    得,又来了甜枣。

    这是把李平安的事看得比李青萝还重啊,李青萝不过是一笔带过,李平安却如此郑重其事。

    真是像坊间流传的那样,李平安身有痼疾,绝不能触碰修行相关吗?

    李退之对李平安的重视,使得那所谓“不是他血脉”的传闻不攻自破,然而这种重视,却很怪异,很难以理解。

    可李平安好似现在隐隐约约知道一些相关于李青萝的内情,他曾经言及过“兄长”于“姐姐”的死,既然能够联系起来,那必然有共同点……

    兄长死于十年前……

    李青萝死于当前……

    本来要是没看到那个玉枕,他会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恰了烂钱走人,丝毫不顾什么道义交情,可在幕后黑手的出现,却让他心生犹疑。

    卷入这场局里,又是道胎,必然会成为那些鬼东西针对的焦点。

    能挖到黑手的线索都不能放过,要是这根藤在李平安这里断了……

第一百零八章:很讲道理镇妖王

    见张清和有些犹疑,镇妖王的眉宇间也添上一抹淡淡的疑虑。

    按照坊间传言,这位张少郎的脾性,应该很懂得取舍,很看得清楚形势才对,缘何会如此迟疑呢。

    “哼!”

    李退之并非什么随和好相与的长辈,眼见张清和有些扫他面子,一股至尊至贵的气势就覆压而来,就要使得原本气血萎靡的张清和难以支持。

    “哎呀呀,王叔这是干什么,少年人正常交往,怎么就如此不愉呢?”

    李少白青靴轻点,一股子出尘的清灵神意扩散开来,在张清和身周撑起一道屏障。

    李退之也没想着过火,他知道李少白会挡住,只不过借此提醒一下张清和罢了。

    张清和思虑了一番,又见着李少白冲他点了点头,心知就算自己不应承也不会如何,堂堂混洞老祖得多不要面皮,才会硬生生揪住一个小辈不放。

    “镇妖王说笑了,晚辈自当考虑……”

    站在正殿门前的李平安深呼了口气,有些失望。

    他不在意李退之发现自己,李退之也不在意他杵在那里。

    李平安当然不指望一个刚认识没几天交情也没多少的绝顶天骄执拗地在仙唐一等一的掌舵者面前不作让步……

    但是他隐隐约约就期待着张清和不像是那样的人,和以往那些人,那些迫不得已的普通人……不一样……

    现在看来,他也不能免俗啊……

    然而李平安并不怨怼,反而很感激。

    人家凭什么帮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呢?就凭那玩笑似的卖身赌注,和一千斤靠自己本事赢回来的上品灵源吗?

    “可是我与世子一见如故,也并不在意天资之别,身份之嫌,少白先生说,交友当以爱人为上,既是友朋,便应当守望相助。世子多一个朋友,便等于多一份助力。”

    张清和当着李少白的面胡诌起来,连带着镇妖王看向李少白的表情都不同了些……

    李少白抽抽嘴角,好家伙,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语录是怎么来的……

    不过他也没有表态澄清,就是这么虚荣——我的就是我学生的,我学生的就是我的。

    他确实也做到了。

    李平安瞪大了眼睛,原本就隐隐约约的好感一下子通明起来……

    却又开始为张清和的言辞忧心起来。

    “张少郎,你倒是颠覆了孤的印象……孤先前的话有失偏颇,你与令尊很不一样。”

    镇妖王沉默了片刻,吐露出这句话来,这紫衣王者眉宇稍微凝了一番,场中的气氛便一阵凝滞。

    “你父亲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大的标志就是,从不干傻事。”

    李退之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他了,他不明白张清和拒绝的逻辑何在。

    几百年来,李退之看人很准,他不认为张清和有那种愣头青般的少年热血,倒不如说,这个年岁还未及弱冠的少年郎,没有多少少年心气,就算偶尔欢脱,但是在大事上总是无比沉敛的。

    而得罪他,便是一等一的大事。

    “父亲不干傻事,也作了黄土一抔,晚辈干干傻事,说不定还能活得长久一点……少白先生说,祸害活千年。”

    张清和意有所指。

    李少白愣住了,镇妖王也愣住了,这话倒是很有李少白自己的风格。

    李平安更是目瞪口呆,这兄弟,怎么这么刚啊……

    “有意思……罢了,你送了青萝回家,我方才说的奖赏犹然作数,但是你确实是拂了皇家的面子,有赏则有罚,军中也莫不如是……

    严洗……”

    “末将在。”

    “我家偏将压制到法相的境界,你若能在他手上撑过百招,便自可得了我的赠礼安然离去。”

    张清和这才注意到,严洗一直静立一旁,存在感降到了极低,若论及匿息的高明,怕是仅次于天宫了。

    他身着血纹甲胄,少了那件黑衣大麾,消去几分随和,多了几分冷峻。

    不过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张清和想起李青萝那句“父王是个讲道理的……”

    又想起让他远离李平安的理由还有强行让严洗下场的“有赏有罚”……

    这比少白夫子还要不着边际。

    你说人家没讲道理吧,他偏生又给你讲了……

    你说人家讲了道理吧,怎么听着就那么违和呢?

    开始了,王上的霸道逻辑……

    严洗嘴角一抽。

    不过他也有点不懂今日的王上,那番“有赏有罚”实在是过于生硬了,似乎是一早就想安排他下场似的。

    并且这张少郎并不松口断交之后,王上也没有明确表态,按照这位的脾性,往常怕是直接送客,然后血衣军当晚开到府上,那时再好好谈谈道理。

    天底下很多道理就是这么讲通的嘛!

    涉及小公子的事,就算是太浩天,逼急了,王上也一个样。

    这次算什么,雷声大雨点小?

    李少白拦着张清和。

    “清和小子有伤在身,你这事干得也太不地道,没有道理可讲啊?”

    李少白也纳闷,他是习惯了拿剑说事的人,但也不是这么个整法啊……

    “所以孤才说,撑过百招而非击败,必然要如此,不然这事揭不过去。”

    镇妖王铁了心地想整这档子事,严洗正纳闷着,却突然像听见了什么一般,怔住了片刻。

    “先生,无妨,我便试上一试。”

    张清和心知今天不管李退之目的如何,都先要与严洗做过一场了。

    然而他身形依旧未动,抬首看向了中堂檀椅上的镇妖王。

    “镇妖王殿下,若我赢了,无论我所求为何,贵府上只要有的,都能拿出来?”

    李退之目光一凝,张清和这是好似有目标,心底一早就奔什么来的似的……

    严洗则是有些被勾起兴趣,并且还流露出一丝不忿,这小子说的可不是撑过百招,而是“赢”!

    “哦,有意思,你想要什么?”

    他当然不是夸海口,除了《日月同天》和他那杆血戟,有什么不能给的,到了混洞老祖的境界,早已不看什么法侣地财了……

    “我想要……千年之前太子殿下的符阵手记,也可以吗?”

    张清和淡淡一笑。

    李退之的眼神猛然锐利,如同狮虎恶蛟……

第一百零九章:残身战血衣

    李退之的眼神不再平静淡漠,而是激荡起一阵波澜,他死死盯着张清和。

    “也不是不行。”

    “好!那晚辈便斗胆一试!”

    张清和虽然诧异于镇妖王的反应,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他要不要,都得走上这一遭。

    那倒不如……要了王执心口中身为符阵宗师的隐太子的手记,正巧能补足他的短板。

    同为道胎,千年之前的那位隐太子说不准对道文的理解远超一般都符阵宗师。

    况且这李家一看便有秘密,想要了解一个家族,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了解他们的源流。

    “好胆量!”

    严洗出声应和。

    他堂堂洞虚大修,虽然入不得载物榜,没有逆伐混洞之资,但是好歹也是同境界里的佼佼者,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妖屠,虽然张清和用词谦逊但是他总觉得自己被看轻。

    什么叫“若是赢了”?

    这娃娃有伤在身,还想着逆伐法相不成?

    更何况这法相,还实则是一名压制修为的洞虚大修!

    这分明是用最谦卑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修行人,当如是!真男儿,当如是!张兄高风亮节!”

    李平安窥着场内发生的一切,眼睛亮了起来,看向张清和的眼睛里闪过莫名的神采。

    中堂当然不适合打斗,于是几人随着杂役到了演武场之中。

    严洗与张清和静立在场中,相对拱手。

    镇妖王与李少白在场边站着,一个神色随性,却不知道有着什么思虑,一个面色紧张,不复洒脱。

    李少白能感受到明显的气血亏空,张清和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

    “洞虚大修肉身难伤,严洗会将法相压制到下三境与你过招。

    无论是你撑过百招,还是打碎法相,都算作你赢。”

    镇妖王向张清和解释道。

    果真是这个路子,不然单凭洞虚大修的肉身,这架就没法打了。

    张清和细细揣摩。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细微谨慎,当然不是故作姿态说出那番想要赢严洗的话语。

    这不过是一种话术。

    他能在严洗的法相下撑过一百招吗?他很大概率是撑不过的。

    可要说击碎严洗的法相从而打赢,那他的确有着办法。

    “可准备好了?”

    严洗问过张清和,一身杀伐气凝练,血甲似乎变得更为鲜红。

    军令如山,况且他一直身处杀伐场,一时间气势激荡,然而又很克制,控制在下三境应有的范畴。

    张清和稍微颔首,那柄灵器长剑自袖口滑落,被牢牢握到手中,宛若一抹清鸿。

    “那便得罪了!”

    一尊手执铁鞭,身披宝甲的战仙化作三丈大小,静立场中。

    那战仙眼色桀骜,散着血色灵光,头顶庆云,身缠龙蛇,身形壮硕,面目狰狞却又威严神圣。

    这法相自闭眼一睁,整个演武场中的氛围便不同了起来。

    “严将军号称妖屠,这仙人博龙的法相果真不凡,俨然是上等中的极品。听闻法相神通能控人血气,就算压到了法相境,怕是身前几丈,也避无可避咯!”

    李少白偷瞄了眼李退之,又扭头看向张清和,刻意提高了声音,生怕他听不见似的。

    其实修士的五觉很好,这是在故意恶心镇妖王呢。

    两脉交好是一码事,你欺负我学生那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张清和拿剑作格挡状,果不其然,是严洗先出手了。

    他毕竟是个洞虚大修,面皮还是要的,况且张清和先前那么猖狂,少不得给他上上眼药。

    严洗身形往前一踏,那尊腰缠龙蛇的执鞭仙人便向下一倾,一道赤色神光自其瞳眸处亮起,迅疾无比,直取张清和处。

    张清和运转结合了太阴步伐的万花游,扭捏着闪避。

    李少白第一次亲眼见到张清和与人比斗,但是,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呢?

    严洗则是看着张清和,心生诧异……

    这不是下三境的速度,单在这方面,张清和居然比泥鳅还滑溜。

    那赤色神光交错纵贯间几次封去他的去路,却被他险之又险地躲过,好似是某种巧妙的战斗直感,但是又似是而非……

    张清和时不时侧身避过,又或是以秋杀剑诀将近身两丈范围内的赤光吃力斩灭。

    经过了今天他明白两件事,一是替身……法相真的很离谱,二是得加紧提升自己的境界了。

    隐太子的符文手记,他势在必得。

    镇妖王看着稍稍颔首,严洗则是心生认可……

    这种实力,去了那之后倒是能活得游刃有余。

    但是还不够。

    严洗笑着静立在场中,显得很是从容。

    就这?

    “听闻张少郎初入归元便悟了剑道,怎么不让严某领教一番啊?”

    又是数道赤色神光交织,张清和慌忙闪避。

    “雕虫小技而已,前辈见笑。”

    张清和勉力躲着,心下想着要不是念着你那血气神通不能近身,我早已拿剑往那鬼玩意法相上刚了。

    在张清和看来,这尊邪魔虚影全然比不上在文思楼向他“争媚献宠”的一大票法相。灵视里虽然也是面貌狰狞,有着极强的混乱感,但是往天上接的那根脐带明显细了一筹,相必之下营养略微不良了些,这是不咋受重视的表现啊!

    严洗终究是有点腻味了,眼下算是试探了十多招,他也稍稍认真起来。

    既然这小子如此滑溜,那就找个让他停下来的法子。

    严洗又稍稍轻点右脚,博龙仙人停下赤色神光,闭上双目,踩着云雷的赤脚往演武场中压踏而下,一时间,宛若青山倾覆,江河倒流,一股子无形的波纹激荡起张清和原本就亏失的气血,使得他肺腑一阵翻涌,脸色愈发苍白。

    这得亏是离的较远,不然一脚下去,张清和直接便是人仰马翻了。

    随之那仙神法相仿佛跳起傩戏一般,脚步不断,天地之间鼓动起动荡的灵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层层叠加,每递进一分,张清和就多了一分不适。

    先前他仰仗的速度在这样的神通下宛若鸡肋。

    李少白面露担忧的神色,如此神通,最克低境剑修,况且张清和此刻并无法相。换作同境界的他,也想不出破局之法。

    眼见张清和就要支撑不住。

第一百一十章:前辈,时代变了

    他咬咬牙……

    硬撑这么久,他是真不想用这个啊。

    难受。

    张清和荡起体内气血,按照特定的脉络运行周天,他的身周隐隐约约也亮起混同血气的赤光。

    严洗面色惊诧,镇妖王眼睛一亮。

    李少白则是皱起眉头。

    气血亏空,还强行运转血遁,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等等……他是想!

    血光更甚,张清和步伐愈发迅疾,如果说之前是法相境无从捕捉拿捏他的话,那么眼下,那赤色神光则休想摸着他的衣角!

    一个用来逃跑的遁法,硬生生被他改作了提速的法门,偏生张清和神魂强大,虽然受损,但是依然堪比中三境的强度,能够跟得上这等速度的反应。

    那神通既然是激荡控制我的气血,那我自己调动气血的损耗,强行搬运,不就没法让别人占到便宜了?

    等我自己将气血消耗到临界值,看你还怎么操弄气血。

    张清和闪避之间从玄囊里拿出一株宝药参王,也不顾及流失药性,直接将嘴塞了个鼓鼓囊囊,一边行梭一边生嚼。

    他太想要隐太子的手记了。

    从聚财轩里赢的资财所换的灵药,顿时就消去了三成,不过要做大事,总得有点牺牲。

    李少白被逗乐了,好小子,亏他想得出来。

    他托着下巴思虑道:

    “那眼下也有了近身的机会,气血的消耗不会让清和小子拖到一百招以后,他若不主动断然已无退路,所以接下来……”

    越是推测李少白眼睛里越是兴奋,他在张清和身上看到了一个纯粹的剑仙的斗战方式——莽!

    明明平日里行事慎微,然而斗战之中路子却这么野,不给自己留退路,我喜欢!

    “接下来,这种境地之下必然是清和小子使用他自悟的那招杀道剑意的最好机会,能够将其威能发挥到极致,可但是如此,能不能打碎这仙人搏龙还是个未知数……”

    李少白嘴角勾了起来,他觉得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喜欢挑战未知,超越自己,这就是剑仙的风骨啊!

    可下一刻……李少白面色却疑惑起来,他眼见张清和将那长剑收入袖中。

    “他要干什么……?”

    然后在李少白呆滞的目光,还有镇妖王愈发欣赏的眼神之下,张清和的左右手多了两大叠符箓,他没有细数,不过稍稍估算,没有千张,也有数百张了。

    清一色的起爆符,大多是素阶,掺了少数赤阶的……

    要知道,赤阶就已经对标中三境了,而且架不住这量大管饱啊!

    万花游配合血遁运转,张清和化作诡异地血线一般,在演武场内织作了棋盘,不消多时,灵质化的仙人搏龙法相周遭已经贴满了符箓。

    严洗也抽抽嘴角,这是闹哪一出啊?

    张清和远远退做几步,拍了拍手,清空了一半库存,这下舒服了。

    这些符箓当然不是他绘制的,他还没那些能力,这是张家一个家族的遗存以及……在长安内购置的一些。

    上次五瘟事件之后,张清和就愈发觉得符箓是个好东西,对于中下阶层的修行者来说,修为再高,也未尝撂不倒。

    这也是张清和今日的底气所在——不然他凭什么?

    前辈……时代变了!

    眼见严洗催动法相身上燃起灵火,想要烧尽这些符箓,张清和赶忙打了个响指。

    “轰!”

    随着一身巨响,剧烈的灵息动荡差点把已经有些站不稳的张清和掀飞起来。

    先是受符箓释放的灵元凝作千道白光,再汇聚成一道光源,仿佛收到大道的感召一般,天地灵息不要命地往里头灌。

    最后霍然炸裂,天地一清。

    张清和拄着剑,看向面前的一阵火光,咧开着笑了笑,又从玄囊里拿出第二株宝药,大嚼特嚼起来。

    青金色的灵药津液自嘴角流下,连李少白看了都想说浪费。

    但是他看着场中把剑当拐杖拄的张清和心情更加复杂,刚刚那一瞬间太快,他的思维还停留在

    ——剑仙风骨……

    剑仙风……

    剑仙……

    剑……

    呃……

    严洗黑着脸从火海之中走出来,倒是没有染上尘晦,依旧是那个杀伐果断的英俊青年形象,可自不必说,法相碎了,千张符箓叠在一起,严洗估摸着归藏境的仙等法相也扛不住。

    “前辈承让!”

    张清和笑了笑。

    严洗神色复杂,他想起张清和事前说过的话

    ——放到现在来看,这张少郎的确是赢了,可为什么就感觉这么别扭了,明明上一秒自己还稳操胜券……

    正经人切磋谁拿起爆符啊?

    不过他是战场上出来的人,生死搏杀是常有的事,马上便调整了心态,反而对张清和多了点别样的赏识。

    “你赢了。”

    严洗说完这句后便再不说话,让他承认这场比试着实有些费力。

    张清和转过身,正巧对上镇妖王的眼睛,这位混洞王侯眼里的怒意和冷漠居然消弭无踪,只剩下平静。

    伪装出某种情绪很容易,尤其是对他这样混迹了上百年人间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不错,是个好苗子。”

    好苗子?!

    张清和一脸茫然……

    “过段时日,你自然会明白……”

    严洗给了他一个诡异的笑,张清和毛骨悚然。

    李少白也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两人,不知道在演什么双簧。

    “至于你与平安的事……”

    “我与世子是朋友,自然……”

    镇妖王听到“朋友二字”时稍稍触动,随即又开口道。

    “既然说是朋友,可莫要负了这二字的分量。”

    真也奇怪,态度转变得异常快,所以方才是佯怒?

    为什么之前反应那般大,现在偏生又改变了?

    李退之慢慢踱步,纵然严洗跟在他身后,也显露出一种无尽的萧瑟与孤寂来。

    李少白和张清和懵懂地留在原地。

    “等等,王上,您答应我的东西还没给呢!”

    李少白看着张清和头铁地继续要着那东西,也心生疑惑。

    这小子最近迷上符道了?可符道我不会啊,得好好敲打敲打他,让他把重心回归到剑道上来,不然法相境之后收作真传,我若是教不了东西岂不是显得我很多余?

    镇妖王脚步一顿,沉吟了一番开口。

    “过几日,过几日我便遣人将东西送到你的手上。”

第一百十一章:贵客上门

    长安城,城东,何府。

    偏院之内花草正繁,明明有着玉琢的桌凳,何沐阳却只一直在院内踱步。

    他没有着学子青衣,明明是暖和的仲春了,但是他偏偏披上了一件旧袄,面无血色,眼神还有点涣散,若是要琢磨件事,得强打好一阵精神。

    这还是何府损耗了一株灵药给拉回来的结果。

    他需要静养。

    可与修了星宿修神小法的张清和不同,神魂有损,归元修为再难破法相,不得寸进。

    冷,好冷。

    何沐阳在春阳下哆嗦着身子,这种冷不源自于肉身,而是源自于神魂。

    他迟钝地回忆着这几天干过的蠢事……

    青萝……死了。

    何沐阳的面上没有痛苦,然而却很恍惚,一直到近日,他才回过味儿,悲哀被他死死压在眸底。

    不止如此……

    自己还莫名拉着谢鹿鸣,和张清和站到了对立面。

    先不说张清和在这件事上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但是单从镇妖王毫无反应来看,他就能洗脱嫌疑,更何况他还敢光明正大去拜会人家。

    若是有一丁点心虚也不至于如此。

    并且,以张清和受看重的程度,必然不是什么缺灵器的主儿,何苦冒着暴露的大风险去冶炼那支玉簪呢?

    何沐阳越想越头疼,他理不清当时自己的所思所想,自己究竟是怎么的,就递上了谢鹿鸣借口发难的刀子呢?

    冬子……冬子也不对劲,他是老实了点,但是这种是非还是看得清的,他怎么不拉住我。

    “公子,许府送来了帖子,许小公子的丧礼要办了。”

    何沐阳脑海里闪过断片般的痛楚,晃了晃脑袋。

    “冬子……他死了?!”

    他语气讶异,养病期间何沐阳全然不知道此事。

    他有些发怔,想起那个屡屡受李青萝欺负,但是从无怨怼的麻脸少年来。

    许冬真的憨傻吗?当然不是,然而他在何沐阳与李青萝面前毫无主见,这是一种极大的信任了。

    “怎么死的……怎么会死,怎么就死了呢?”

    “回禀公子,许家三缄其口。”

    “三缄其口,好一个三缄其口。青萝不明不白地去了,冬子也不明不白的去了,而我,神魂受损,俨然是一个废人!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何沐阳如同内心困着一头凶兽,无声的嘶吼,但是又因为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只好将仇恨和怒火迸发蔓延开来,烧得心窝子一塌糊涂。

    简称无能狂怒。

    提起李青萝时,他眼里更是有着一股子深深的哀恸和……莫名的情感。

    他习惯于隐藏,且十几年来隐藏得很好,然而到了这地步,饶是何沐阳心思细腻,也不得不崩溃。

    若要一个人十几年如一日对另外一个人无限包容,要说单只为了攀附家世,也太过苍白。

    人间自有痴儿女。

    何沐阳是,许冬也是。

    然而他逐渐习惯了过往的那种相处模式,也原以为就会如同那样一般继续下去,然而那座山,打破了这种常规。

    “公子,府上……有贵客来访。”

    正在疑虑之间,又有一小厮慢慢走上前,语气有些犹疑。

    何府的人见惯了达官显贵,察言观色的能力乃是一等一的,这等迟疑,显然是有些犹豫要不要通禀。

    “哦……是何贵客啊?”

    何沐阳有些中气不足地问道。

    “是您的同窗,长安塾内院的张清和张少郎。”

    何沐阳迟钝且惶惶然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快请!”

    张清和在长安塾里待了几日,日日敷衍着王执心,终于逮着机会躲过他入了长安城。

    他径直往何府上来。

    何沐阳是目前仅存的,最为了解李青萝的人了。

    要知道,就连镇妖王也不做不到十几年如一日地陪在她身边。

    而且若是张清和所料不错,这个人,将很好用。

    然而他张清和与某人不同,想要利用一个人,势必直接一点,光明正大地走到那人的跟前,言及我要用你。

    一个人是有极限的,他转换观念,是时候主动点了。

    不出所料,通传之后,仆役没过多时便引导着张清和进了偏院之内。

    一张苍白无血色眼神涣散的脸,对上了另一张宛若痨病面若白纸的脸,两人互相顾望了好一会儿。

    张清和最近倒是恢复了些许,只是因为宝药,手头又有些紧,他打算最近再走一趟聚财轩。

    你们东家弄得我血气亏空,那我就攥着玉佩去你们那可劲补回来。

    可何沐阳看上去的确状态很差,无论是灵视里,还是正常状态下,那神魂的虚弱明显可见。

    “冷静了?”张清和第一句没有言及正事。

    何沐阳懂他的意思,同时也疑惑于张清和为何几日前知晓他是并不理智的状态。

    他怔怔地点点头。

    “张兄……是青萝的新朋友?”

    何沐阳沉吟稍许,说出了这个推论。

    “青萝是个执拗性子,那柄玉簪,怕不是临终之托,然而可惜,谢鹿鸣实非良人。

    不过这话……在她生前我是不敢说也不愿说的。”

    张清和笑了笑,和正常人讲话就是不必多费口舌。

    这才对嘛,若是遇上了非正常人,何必讲道理?而若是遇上正常人,又何须讲道理?

    “算是吧,你很了解她。”

    张清和接过仆役递过的灵茶,稍稍一品,神色一轻。

    “这样说吧……青萝这个人,太简单,太好看穿,太骄横又太执拗,不仅天真,还傻得可爱。”

    何沐阳脸上带着淡淡的追忆。

    “听起来不算是优点。”

    “可有的人,纵然是坏毛病一身,也总引得一些人甘心靠近。”

    张清和撇撇嘴,馋身子就馋身子,说得这么文绉。

    灵视里那个女娃娃他也不是没见过,不得不说李氏皇族的血脉就是优异,不论脸蛋,单论身材,都只比太阴姐姐差那么几分了。

    “那么张兄可否告知沐阳,有关青萝与冬子的事?”

    何沐阳对上了张清和的眼睛,神色郑重。

    张清和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暴起的血丝,还有某种火焰。

    “必不让张兄为难,张兄只挑能说的……”

    张清和笑了笑,没有接何沐阳的话茬子,反而有些看似抓不住重心地问道——

    “何兄就不想知道,我今天究竟为什么过来吗?”

第一百十二章:开始无间道

    “先屏退左右。”

    张清和将左手背过,笑眯眯地看向何沐阳。

    他目光平静无波澜,宛若一池碧水,深幽静谧,使人无法揣测。

    何沐阳则急切茫然,浑噩无所知,他木然照做。

    “你是否知晓一方玉枕,上雕如意头纹,又有瑞兽阳刻,长不满两尺,模样很是精致。”

    张清和的神色里带着审视。

    何沐阳却有些动容……

    “张兄在翻找青萝遗物时发现的?”

    何沐阳细细思究,神魂上的损伤使得他没法思虑那么快,然而他的眼神却随着思索越来越锐利,越来越锐利……

    张清和不可能特意赶到他府上就为了问一个无关紧要的玉枕,这东西必然和李青萝有着重要的联系。

    而这个玩意……

    “是否其上还铭刻了繁复道文,但总觉得有些赘余,并不知晓其功用?”

    张清和点了点头,然而他其实是清楚那些道文的功用的,严格来说那玉枕是一件异宝,道文的篆刻是为了防止它产生污染。

    “是否接触能安心宁神,感受到清灵神圣之意,有助于滋养神魂?”

    张清和笑了笑,何沐阳看样子是笃定了。

    “这玉枕,是谢鹿鸣从许圣人处偶得的一件古物,后来赠与了青萝。

    传说是有某位不知名的先圣枕过,不过大家都当是笑谈。

    我很有印象,因为它雅号取作仙人枕,青萝当时收到物件,觉得无比欢喜,还说要日夜枕着入眠呢……”

    等等,枕着入眠……

    何沐阳脑海里闪过支离破碎的线索。

    “我要日夜枕它入眠……”

    “你们还是不相信初代圣夫子给我屡次托梦了吗?”

    “这便叫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何沐阳原本血丝密布的眸子慢慢通红,苍白的脸上开始血气上涌。

    张清和见状赶忙劝止了他。

    “想到什么了,如此激动?可悠着点吧,现在你的神魂宛如薄纸,过于强烈的七情六欲都有可能将它消磨些许。

    不想短命,就藏着。”

    何沐阳没有管张清和的劝止,自顾自说道。

    “大概是三个月前,青萝与我们说,圣夫子与她托梦。我们不以为然,只当是她惯常的空话大话。

    不料她却越陷越深,直到日前,径直往背阴山上去找了传承,再没有下来。”

    何沐阳凝重地说着。

    “今日张兄提起这玉枕,若说没有关联,我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你不怕是我刻意误导?”

    “我如今已然是废人一个,张兄没有必要误导我。

    况且,能在权衡利弊之后还去找天冶子冶炼玉簪,张兄不会是坏人。”

    张清和也只是随口一提,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来是此许夫子而非彼徐夫子。

    然而许握瑜在灵视之下,仍然保留了那种人性的气息……定不会是人格之中长出的怪物……

    这可真是有些怪异了。

    有些想不通,张清和来回地踱步,看得何沐阳十分奇怪。

    “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但沐阳至少整理出了大概,张兄对沐阳的恩情,对青萝的恩情,沐阳没齿难忘。

    然而沐阳规劝张兄,兹事体大,不便再深究,张兄务必保全自身,而沐阳一介废人,就算去面圣闹腾,剐了这条命,也要讨一个公道。”

    何沐阳咬牙切齿,指甲仿佛要掐到肉里,比当初被控制之时愤懑更甚。

    不止因为李青萝,还因为他自己先前被莫名耍了一通,不知缘由地变成了废人。

    “晚了,你不懂,我早已在局中。”张清和笑道。

    “毫无证据,你这昏招也只能恶心他,况且如何向旁人解释你自己的推论从何而来?

    到时可不就是裤裆里抹黄泥?

    还是留待有用之身吧。”

    “有用……之身?”

    何沐阳感到迷茫,虽然他心底已然被仇恨占满,但是精神依旧颓废无比,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还能被用作什么地方。

    “我若不是废物,自当甘为张兄前驱……可……”

    张清和随手甩出一枚玉简,何沐阳懵懵懂懂地接过。

    何沐阳贴近眉心泥丸宫细细品阅,面露骇然……

    他不像张清和那般没见识,这门星宿修神小法,分明就是天宫邪人的功诀!

    中天邪道第一法!

    张清和胸有成竹地看着何沐阳。

    “有兴趣练练?”

    何沐阳看了看张清和,咬咬牙,心下一狠,马上闭目开始研究这门功决,一股子独属于星宿修神小法的灵息波动慢慢从何沐阳运行周天开始显露,张清和满意地点点头。

    他就知道,到了何沐阳这种神魂废损,又有仇恨弥天,难以自抑的程度,必然会诚惶诚恐地接受他抛出的选项。

    他稳的很,完全拿捏住了何沐阳的心思,分毫不差。

    何沐阳修行完毕,喉结耸动,咽了咽口水,一脸苦色地望着张清和。

    所以张兄,你现在能把剑从我脖子上拿开了吗?

    眼见何沐阳上来了贼船,张清和这才把剑收好,又将封住何沐阳喉舌的灵元散开,顺便打了个响指。

    何府中的仆役又慢慢回过神来。

    “刚刚说府上来了位贵客……”

    “贵客是谁来着?”

    “好像是……张少郎?”

    “对,是张少郎……”

    星宿修神小法最擅长操弄神魂,虽然张清和还达不到五瘟与值日那般分魂夺舍寄托他人的程度,但迷惑几个凡人实在是过于简单。

    张清和发现何沐阳修习星宿修神小法很轻易就入了门,几乎只比他慢上一半。

    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要知道何沐阳可不是道胎,这只能说明,他在这条路上,远比正道修行有天资。

    “早点找件异宝寄托,以你这门护道法的修行速度,弥补神魂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你明面和谢鹿鸣是一路的,那便该干嘛干嘛,等我消息……”

    张清和咧出两排大白牙,在春阳下笑得熠熠生辉……

    “对了,你刚刚说为我做事?”

    何沐阳点头应是,也不知张清和是什么意思。

    “那你发个天道誓言呗……”

    这是卖身契啊……

    何沐阳苦着脸,让太岁星君好好在自己脑子里搅了几下,这才看向这位“正道典范”……

    张清和确认言语间没有漏洞,微微点头,笑的像一个三岁零一百八十个月的小娃娃。

    这才把贴何沐阳身上的赤阶起爆符拿下来……

    “合作愉快!”

    他颇为亲近的拱手,心思一转——

    既然知道了真相,那长安塾那边……

上架感言(老爷们不进来瞧瞧嘛)

    少有机会跟大家唠唠嗑。

    这本书兜兜转转了这么久,明天中午12点终于要上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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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目前收藏的书友大佬们不少,然而追读却寥寥,所以它的情况并不算好,保守估计,首订不会太可观。

    看到这里,肯定有人说作者君要开始卖惨了哈哈哈哈……

    然而小乐子是个知足的人,新人嘛,还是个学生党,也知道这本书缺点很大,第一本,有这么多人支持就已经很满意了。

    而且这本书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我因为这本书,认识了很多一直对我照顾有加的读者,实在太多太多啦,这里小乐子就不一一举例了,推荐票,打赏,几乎每天不断,小乐子拜谢。

    一开始我只是想当个恰全勤的扑街,来仙侠也是一时兴起,更没有什么梦想,实在是疫情没有零花钱,穷了。

    所以说,那现在也摆正心态,好好写作品给大家看,老老实实恰全勤好了!

    我,起点第一扑街废物!阿巴阿巴阿巴,诶嘿嘿!

    小乐子是个典型的遮天迷,拿遮天举例,我可能就是一个荒古世家一个普通的家族子弟,初出茅庐的时候靠着各种资源(也就是大家的支持)一路破境,但是脚步虚浮,没办法和顶级的天骄一样踏上星空古路。

    但是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毕竟东荒里还有那么多凡人国度,那么多小修士的洞天福地,他们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北斗的风景。

    所以说我会加油地生活下去,连带着张清和一起慢慢成长,哈哈哈,后续的中期剧情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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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更是会加更的,是一定会加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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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哥是我半个师父,我不懂的都问他,他质量一直可以的,我没写书的时候就在追。

    这货造谣我,我是男的,直的……

    文笔很可以,传统仙侠,跟我这种博人眼球又没水准的扑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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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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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2812/ 第一时间欣赏不可名状的道尊最新章节! 作者:姬长乐所写的《不可名状的道尊》为转载作品,不可名状的道尊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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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名状的道尊介绍:
先生,何为修仙?
无外乎升格。
升格……可得大逍遥否?
否也,升格,直面大恐怖。(书友群:1041692026)
既如此,诸生灵为何修仙?
下者治人,中者求活,上者斩道。
何为斩道?
夫子轻揉青衣童儿,淡淡扫了眼仙气缭绕的四周,在青衣小童看不到的境地里,这方世界遍布着模糊的血肉与戾煞,耳边怪诞的嘶吼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神魂,天穹的隙间里,外魔探出了杂乱无章不成形状的指爪。
他嘴角抽了抽,福生特么了个天尊,望着头顶不可名状的数万尊仙神,特别是正中间最吓人的那三位,头都要炸了。
我叫张清和,这个见鬼的假修仙世界里唯一的真修,我为自己抬棺……不可名状的道尊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可名状的道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可名状的道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