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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姬长乐     不可名状的道尊txt下载     不可名状的道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四章:请神术

    毕竟在中天大界,修行者目的的终极就是飞升,而后身融道果,做某一方仙神。

    但是为什么从来不见有哪家祖师下界……

    苏神秀越想越畏惧,越不敢想……

    那些仙神的模样都那般可怖可憎,并且归墟里来的鬼东西还要对她下手……

    她自得到净土之后,便也明晰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如果说她立身处是彼岸,那这个世界,就是无边的地狱与苦海。

    至于为什么和归墟里的东西有了联系……

    “请神术,我在与谢鹿鸣斗法时用了请神术…那怪梦恰好自蓬莱秘法请神术之后开始……”

    她嘴唇泛起几丝苍白,天上那位都说了,归墟与那些所谓的“仙神”相关,蓬莱有因为某种原因立派以来世代比邻归墟,那蓬莱秘法请神术……

    天地开张,立地焚香。因怜世人,有神天降。三尊应合,五帝允同。水元仙母,妙道灵通。身合沧渊,地在东极。化身难计,万物相孕……

    苏神秀默诵着这段秘术的祭词,越想越觉得与今日遭逢的事情联系紧密,再联想到那种宛若神魂之中要长出一头拥有着她记忆,模拟着她人格的怪物般的感受,一阵惶恐。

    据她所知,蓬莱仙岛里用过请神术之人,包括大修在内,就不下百人……

    水元仙母……化身难计……

    这些人究竟还能够称为人吗?蓬莱仙岛里,究竟藏着多少模拟着人格的怪物?

    这个推论出现的一瞬间,一段残缺的混乱道则涌入了苏神秀的心湖,与张清和方才经历的事如出一辙,却又轻微的多。

    很快被苏神秀心湖之上那一段大道天音的禅唱声压的动弹不得,只能不甘地发出“吱吱”的戾啸。

    苏神秀有些猝不及防,身子又是一番震颤,不整的红裙滑落一截,露出小半玉肩。

    原来是这样……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那位上尊间接地提点了她,是因为她根本无法承载整个事实的真相!

    苏神秀脸上露出劫后余生与感激。

    张清和一脸茫然地看着这红衣少女进行自我攻略,脸上的表情一会惶恐,一会抽风,一会庆幸的。

    要不是他说不出话来,他定然会催促她……

    到底还问不问呐?他可赶时间了。

    苏神秀整理了一会情绪,想起前两个人都是只进行了三次问答,便了然三问大概是每本万应书的机制。

    她终于在玉劵上郑重写道——

    “敢问上尊名号?”

    显然,她也和王执心与周槐安一般,选择了与“道”结缘!

    张清和纳闷的很,这一个个小年轻,怎么就这么好奇他是谁呢?这么宝贵的机会,问些别的不香吗?

    然而他倒是忘了,要是他不会解答,怕是会陷入极为尴尬的境地。

    果不其然,随着“本尊太素”自高穹之上响起,万道为祂庆贺,诸仙君向祂俯首,大道天光更甚,天宫虚影列次,使得苏神秀脑后神环都壮大了一丝。

    太素……苏神秀心中念叨着这个名字,祂的真名至简至道,仿若祂即是一,即是万,即是世间一切有形。

    又仿佛这世间无法承载祂的名字,世人无法理解祂的名号,故而只能截取这能够使人想象揣度的短短两字以作敷衍。

    苏神秀一边思虑,一遍因为得闻道音,身周净土仿佛扩张了半指。

    一道清灵之光自苏神秀脑后神环接入高穹之上,连结着她所认为的“太素”所在,建立了某种难以感知,却切实存在的联系。

    张清和只觉得神魂灵性的上限又一阵升华,得以承载更深更为隐秘的恐怖。

    当然,神魂的壮大还得他自己按部就班,但是只要他扎实积累,此刻获得的升格足以使他修行到归藏境了。

    到了这一刻,“太素”已然在这个世界有了三个锚点,前两者甚至比刚刚建立之时粗壮了一倍有余。

    “三问已毕。”

    威严的声音从高天落下,传入苏神秀的耳中。

    她又执一个供奉道尊的礼节,静静恭送这位存在退场。

    然而张清和没有动,他在等待等价交换而来的知识。

    “请神术?!”张清和睁开眼,面色古怪。

    “我要这玩意有啥用啊……”

    请神术,蓬莱仙岛最为有名的秘术之一。它扬名的伊始是因为一位并非天骄的中三境修士通过请神,斩落了一尊洞虚大修。

    然而因为修炼条件苛刻,需要能够与之匹配的神魂灵性,并且使用之后会陷入虚弱,已然有被束之高阁的态势。

    “这小娘皮修了这玩意,所以引来了那方深渊之下的东西?”

    张清和面色复杂,用脚指头想也能够想到,这功决请下来的,能够是正经仙神吗?

    听听……

    三尊应合,五帝允同……

    经过了个头最大的八头鬼玩意同意,你得以喊出来水里的又一头鬼东西……

    他的神魂灵性在满脸复杂之中回到了长安巷子里的肉身内。

    “我以后想不开了,倒是可以改改这请神术,用它来自杀,这东西可比《天尊素问神明阐道篇》管用多了,说不定一叫能叫八个……”

    张清和自娱自乐着,然而却突然顿住……

    “等等……改改?!”

    天上的仙神可以,为什么我“太素”就不可以,我虽然请不了自己……但是别人可以请我呀!

    而且……我能不能请动自己……

    还真不一定呢……

    张清和一脸复杂地看向玉劵,玉劵秘密太大,说不定“太素”真就是某种难以言明的存在,自己只不过是因为这玉劵得到了祂的某些权限。

    说干就干,张清和也没想着之前要做的事了,把杀人放火撂到一边,研究起这《请神术》来……

    如果他想法正确,那接下来他去许府,就很方便了……

    玉劵出品,必属精品,从《留仙剑解》、《天子望气》,再到今天这《请神术》……

    就没一个鸡肋的。

    没有前两者他悟不了剑意,学不了太阴的战斗风格,而今天这后者……

    张清和将心神沉入这段功诀之中……

第八十五章:我是天地一谪仙

    “天地开张,立地焚香。因怜世人,有神天降。三尊应合,五帝允同。水元仙母,妙道灵通。身合沧渊,地在东极。化身难计,万物相孕……”

    张清和细品着这一段秘术功决,究其细节,似乎是以这段功决里蕴含的道与理直接沟通这段经文所代表着的神明。

    而沟通的前提是什么呢?口诀之中也说得很清楚了……

    “三尊应合,五帝允同。”

    意为经过三尊和五帝的同意,才能以功决之中所蕴含的特殊道与理,与想要沟通的那尊“水元仙母”建立联系,并且得到祂的回应。

    “我又该如何绕开三尊获得授权呢?”

    张清和因为自身道胎的体质,对大道的契合度远超常人,又洞悉了此世的本质,故而往往有超乎凡俗的理解。

    “不对……我为何要得到三尊五帝的授权?”张清和眼前一亮……

    “这所谓的水元仙母要获得三尊五帝的允许,是因为诸天仙神,无论是星君、灵官,还是各路古仙,都处于三尊与五方大帝的制衡之下,位格先天低与祂们。

    从此前太岁星君对中天上帝烙印的惧怕程度来看,这些东西的位格压制,比野兽族群中的地位等级要牢固的多,几乎没有推翻的可能性。”

    张清和瞄了眼镔铁剑上的眼珠子,依旧是暗淡无神,宛若一块玄幽的古玉。

    “但是太素不同!”

    张清和是最能够直观感受太素权限的人——张清和自己,或者说太素这一概念,分明是端坐于比三尊五帝更为不可知的高天之上,甚至是跨过了重重维度,将道光递入了人间。祂强势霸道地无视了门锁,道染世俗。

    “太素,根本就无需寻求三尊五帝的允可!”

    想到这里,他立马顺着思路走了下去……

    这个机制其实很简单,发出祈求,而后受回应,只不过这其中的过程要越过两道门,一是三尊,二是五帝。

    并且这个秘术要成功,有两个前提。第一,受请的神灵要有过去、现今、未来永在,且无不知,无不应的特性。第二,施术者的神魂灵性被祂所钟爱。

    论及前者,若“太素”真的存在,作为某种规则的显化,这种特性不过是祂的基本属性。

    论及后者,张清和是什么?道胎啊!在那些鬼玩意眼里都是几千年难得一遇的高级食材,并且他还代行过“太素”的部分权限。

    放在正统仙侠之中,他就是道子、神子、帝子,他代行太素之能时,便是临凡的谪仙,当世的道首!

    说改就改……

    “天地开张,立地焚香。因怜世人,有神天降。难观其形,难言其妙。身出无始,道传三教。群仙列次,诸天诵名。其名太素,上坐玄清……”

    张清和试着形容太素的特质……又总觉得还欠缺点什么,又看着手里的万应书,突然福至心灵,接着诵念道……

    “能荡群魔,能应万方。魑魅魍魉,无不遁降。若闻此敕,请附吾身。清却邪秽,扶正阴阳!”

    陡然间,正在观摩万应书上对话的周槐安与王执心神魂灵性之中连结着的那根清灵纽带在同一时间光芒大盛,在床榻上缩作一团,整理情绪的红衣少女,神魂后的脑后神环里,那根相对来说微弱的纽带也泛起了光芒。

    它们有意识地开始自不可知的高天之上拉扯,仿若要拉扯下无形的道则,仿若要拉扯下有形的灵质。

    它们的速度极快,也极慢,就好像是要催动某一尊神明降临人间,但是似是而非的是,那源头少了神明的威严,只类同一具空壳依照本能无意识地降下眷顾。

    天地在雀跃地敬诵着礼乐,万物归于正常的灵性唱起亘古的道音,仿若恭贺着什么的诞生,又仿若哀悼着什么的埋葬。

    苏神秀、周槐安、王执心三人一瞬间抬起了头,但是眼见周遭并无动静,心下知晓这礼乐般清灵,又雀跃又悲哀的天地之音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而他们远远的能够隐隐约约感受到,有什么与老师相关的东西,降临在了人间。

    三人默默敬重地执起了道尊礼。

    王执心身后,有着他容貌的青竹圣人法相显露,修竹如玉,儒圣着朴旧灰袍,毫不起眼,但能退妖鬼、能治天下、能赋太平。

    周槐安握紧腰间颤动不止的大夏龙雀,大道天音流转,异宝竟然带上一丝清净的特质,与他混元如一,他身如烘炉,穴窍含紫气,仿若大赤天之中的道祖炉鼎,要成一粒大道金丹。

    苏神秀双手合十,脑后神环流转,其中似乎有神佛盘坐,又有三世生成,将身周方圆几尺照亮如极乐净土,诸佛禅唱,予人安宁。

    而在张清和的灵视之中,只见着一团难以形容,无从阐述的光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高天冲下,汇入他的身体,妙不可言的变化立马生成。

    他神魂的位格暂时无限拔高……

    归元……

    法相……

    归藏……

    惟一……

    命星……

    一直到命星境,那种揠苗助长的感觉才停止下来,不止如此,他仿若可以操纵天地间生成的道则,并非是身周的净土扩大到不着边际,而是这种状态下,他代行了中天大界中道的职责!

    单论位格,不说实力,最有资格称呼为近仙者的,应当是现在的他,而非那些大圣!!!

    施了请神术的张清和,有如天上降神主,真是人间一谪仙!

    “还真的请下来了……”

    张清和却并不是很高兴,这证明万应书的能力并非是来自于万应书本身,而是他通过万应书,能够沟通使用它背后存在的权限。

    不过……这可太方便了……

    张清和歪嘴一笑,以命星境惊人的目力盯着许府,随手戴上武德星君面具。

    随着那怒目圆睁,鬓角粗犷的黑面神仙的面具扣上,面部细微的赤色纹路亮起,獠牙伸出,张清和眼里冒起精光,在面具的掩饰下,眼眶里孕育有怒火,要把这人间的不平烧尽。

第八十六章:杀人放火

    武德星君的面具彻底稳当下来的同时,一身赤色无赘余杂饰的麒麟补服瞬间裹在了他的身上,张清和的身形也开始变化,本来清瘦纤弱的书生体态变得虎背熊腰,壮硕非常。

    这尊仙神形象头顶方赤乌纱,身绣团锦麒麟纹,一身绛红,腰挎镔铁宝剑,虽面目可憎,但英气非常。

    “这真是……杀人放火的利器啊!”

    张清和抬了抬左右的臂膀,看着自己被改变的身形与着装,有些咂舌。

    他玄囊之中本来备了一套夜行衣,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是多此一举,且十分掉份。

    有宝马要啥自行车?

    至于过于拉风醒目……这个问题倒并不需要多加考虑。

    星宿修神小法的敛息术,李少白和楚凤歌被用过都得说好!

    别看着太阳星君和太阴星君出场都尤为醒目,可天将一级的小虾米如同过街老鼠。

    乃至于五瘟星君和值日灵官这种底层小头目,一但暴露面临的都是正道无止境地追杀。

    可他们依旧好好的。

    靠的便是这星宿修神小法之中的敛息术。

    张清和几步作一步腾挪在长安城中,压根不带怕的……

    仙唐的大修很多,连太阳星君都要匆匆忙忙退避三舍。那是因为邪修中人一但展露异宝的气息,就极易被感知到。

    而邪修道路的特性又决定了,若他们有勾连天地的大动作,就必须动用相当于自己身外化身的异宝。

    这个时候,原本不容易被发现就变得很容易被发现了。

    可张清和不一样,他是妥妥的“正道”修行者,前阵子文思楼前还被推崇为正道典范呢!

    他武德星君搞暗杀,和我正道典范张清和有什么关系?

    他完全可以动用只是灵宝状态的镔铁剑。并且一次请神术之后,他居然暂时被灌到了命星境,虽然没有用来撑门面,且最为重要的法相,但是依然令他信心大增。

    况且他今晚也不是真的要杀人,不然怎么会先前连请神术都不知深浅的情况下悄悄摸了过来。

    绕开几队巡夜的执金吾,张清和到了许府院墙的近前。

    许府跟许多权贵的高门大院一般,装饰典雅,看上去十分有底蕴,气象很足,门槛也很高。

    张清和却莫名想起张府来,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不同的修行家族,主府很有书香气。

    他曾经也对张远说过“门槛很高”这样的话来。

    但是今天见了真正算得上高门大户的人家,才算知道了什么叫“高门槛”。

    凭天子望气的感知,连领头巡夜的供奉都有了归藏修为。这在张家都能当长老咯!

    许冬很好找,他那怪物一般的灵性在张清和的眼里就如同黑夜的烛火。视重重院墙如无物,张清和很快就看到了那一团,塌缩如一个怪异几何体,其中又伸出几根灵质触须般的结构。

    张清和将槟铁剑藏在麒麟补服的大袖之中,步伐轻轻地往院墙下走。

    他很熟稔地绕到许府的后院,又用匿息法门避开许府护府灵阵的搜寻,轻轻提纵,越过院墙之后落地。

    不止自家院子,原来别人家的院子他也熟练的很。

    他大摇大摆走到许冬所在的院落前,灵视里这玩意正盘膝坐着,并无什么反应。

    归根结底,它还是只寄生在了一个道基修士的身上。

    张清和在来之前细细想了想这玩意的特性。

    好像受制于某种规则,他不能直接告知别人背阴山之事。

    此外,镔铁剑对于这种灵性异化的怪物,也有极强的位格上的压制,杀之随即化作劫灰。

    “嗒嗒……”

    “嗒嗒……”

    武德星君脚踩皂靴,一步一踏,仿佛形成了无形的气场。

    阴云恰到好处地将玉兔遮住,只透出朦胧的光来。

    他不怕弄出动静来,因为星宿修神小法的匿息法门十分奇怪,并不是全然隐藏自己,而是在某种程度上……弱化自己的存在!

    “什么人?!”许冬猛然抬头,狼顾四周。

    雀斑密布的脸上十分狰狞,全然不似白日里的唯唯诺诺,甚至……不似凡人。

    他的嘴角咧到一个难以言喻的弧度,额头狰狞地皱起,眼角勾到耳后,仿若这样,才是最为让他自然舒适的表情。

    张清和缓缓扣了扣院门,没有应答。

    “谁啊?”

    许冬意识到不对,面色变到十分正常的状态,语气温和下来。

    他按照常人的思维模式,轻轻推开院门。

    却突然面色一变,猛然抽身一步。

    但是为时已晚。

    张清和大袖之中的槟铁剑以一个低境修士难以捕捉的速度递出,透体而入。

    命星的修为,就算它的在神魂灵性上是怪物,但要对付个实际上肉身只有道基的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然而张清和的目的却不是将它斩杀,所以这一剑没有直入许冬的眉心泥丸宫,而是指向了他的小腹。

    许冬心知这是冲它的命来了,马上模拟出人类惊恐的样子,捂着腹部就要大声叫喊。

    却被张清和随手的一道灵元禁制遮掩了声息。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许冬眼见陷入危险之中,脸上的表情惟妙惟肖。

    “你你你你……”

    “我家老头子有大把的灵源,我许府之中有洞虚大修坐镇,你讨不了好的……”

    还搁这跟我装呢?张清和哂笑。

    武德星君的身子挪移如同一道赤影,一指点入他的额头,《天尊阐道神明感应篇》的道与理灌入许冬的心湖之中,进行催化。

    他自上次直面五瘟那些玩意的时候,就思考到怎么用现有的资源破局了。

    既然大道天音能唤醒李青萝,那守庸子的这本筑基法也能催化这些怪物嘛。

    只不过对于境界尚且低下的他来说,十分鸡肋。因为大道天音是直接的道与理,而那篇筑基法却是间接的知识。

    要将道与理抽出来催化这些玩意让他们原形毕露,那怎么也得到上三境。并且催化了别人也不见得相信,只会当他亲手造就了一个怪物。

    但是……谪仙状态下的他,正要干成这事的他,此刻用起这筑基法来无异于天助!

第八十七章:原形毕露

    “敬诵太玄圣妙始境天尊,太渊洞明道境天尊,太虚感应化境天尊。三尊者,又生十二万九千六百果,一果曰乾……”

    《天尊素问阐道神明感应篇》的道与理被谪仙状态下能够操弄天地道则的张清和抽了出来,汇聚成指尖的一点灵光。

    令人诧异的是,戴上武德假面之后,他的灵元也变成了如同武德一般的赤红色,散发着危险的兵戈与杀伐气息。

    张清和轻点一指,将那到催化的灵光摁入许冬的额头泥丸宫。

    灵视里肉眼可见的那坨怪物般的灵性架构起来的人性轰然碎裂,开始漫无边际地扩张膨胀,而后影响肉身。

    与李青萝那般肉身异化成三丈大小,可怖可憎的人形邪物又不同,许冬的身体开始塌缩、畸变,血肉消退,展露出某种纯粹扭曲的灵质,发着淡淡的微光。

    密密麻麻的触手自塌缩后的怪异几何体之间伸出,给人的感觉极其不协调,仿若这东西不应该出现在人间。

    奇怪……既然许冬是这个路数,那李青萝按理来说也应该异化成这个路数才对,山上那东西怎么想的?

    没错,张清和对这个东西很熟悉……当代圣夫子异化的神魂灵性与其如出一辙,文昌星君一脉的观想图中那邪魔虚影也与其如出一辙。

    许冬在天子望气里本源残缺,也能够异化成这模样,如果剩下的本源依附李青萝,那李青萝也不难推论……应该也是这个样子才对。

    但是人家的神魂灵性还十分正常,丝毫没有里头要长怪物的迹象。

    张清和刚见识过苏神秀神魂里长出怪物的场面,那叫一个刺激香艳……咳咳……那叫一个无法抵御。

    人家还是法相修士呢,观其气息本源,怕还是与谢鹿鸣、王执心能够一论高下的天骄。

    除非……影响李青萝的不过是那段残存的道与理,就如同张清和知晓真相之后,心湖之中稳稳镇压的那一段意识……

    不然单凭她一个道基小修士,怎么可能因为体质特殊就能够保持清醒。

    而她说有东西在追她时那惊恐的表现也做不得假,说明有人确实借她的手放了什么东西出来。

    那东西要追的不是她!它另有目的!

    不仅如此,它当时还应该有着不俗的智慧,不然不会分出一道细微的本源挑中何沐阳与许冬两人之间,不那么起眼的许冬。

    然而许冬只是一颗闲子。

    那道邪异本源的正主究竟去了哪……

    张清和眼里精光一闪,拼图这下子可算是完整了。

    任你万般隐藏,百般算计,架不住爷有…扌……天子望气。

    张清和面对这怪物,虽然谨慎,但是却并不感到压力。

    变身并不能使它变强。

    不然的话,五瘟星君与值日灵官只需要一个爆种,张清和在太阳星君还没登场之前就要被一套带走。

    它对于此界修士的风险在于其强大的污染性,能引动修士肉身的异变,最后灵肉相合,成为只知道贪食血肉的怪物。

    张清和表示本星君完全不带怕的。

    况且低境的邪魔,许府这种有洞虚修士坐镇的门第,完全处理得轻轻松松。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武德星君”的“暗杀”已然成功了。因为不论怎么样,许冬最终的结果都只会是个死。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武德星君这个身份远离现场,不然别人见着一个特征这么显著的天宫邪人杵在这,先天就会联想到是天宫的阴谋,特意把许家小公子变作了邪魔。

    张清和避开这怪物丝毫没有技巧,全然不带理智的进攻,刚想着镔铁剑顺手切下他几根触须,好教他知道谁是父亲,又强行抑制住了冲动。

    不对啊,我不是要搞事情吗……要是人家见着这怪物带伤,明摆着人为,我不就办不成这事了?

    张清和想到这里,随手甩出一道灵元将邪物死死压住。

    他不会什么技巧,就仿若一个孩童拥有了壮汉的躯壳,只能按自己的理解堆叠灵元,勾连道则。

    不过好在对手太弱,单纯以力压人的路子挺管用。

    邪物眼见被禁锢,发出嘈杂的戾啸,可是在谪仙状态下的张清和耳中无异于蚊虫的烦人嗡鸣。

    他连踏几步,虚空涟漪,顺手消抹了自己的痕迹,便到了长安城西之中的某个角落,又随手打了个响指,禁制放开。

    许府里就这般乱了套。

    他要搅浑这一池春水,要让长安塾心生警惕,要使得那人计划从细微处露马脚,还要给那些摸不着头脑的大修夫子们李青萝事件的线索。

    “你越是不愿趟眼前这方杂草惊动猎物,我越是要突然上前扑上一棍子。”

    张清和眼里也闪过一丝盘算。

    不就是筹谋嘛,谁不会似的,天宫文昌手把手给我坑出来的。

    他正打算找个隐蔽之处换回行头,而后返回城东,却听见一声声临近的脚步。

    起初不过以为是路过的行人,他刚准备运转匿息法门,但以张清和谪仙状态下的感知,又隐隐觉得不对。

    ——来人给了他极大的危险感!

    这人的脚步稳健,一步一步踏扣在他的心弦上,每一步之间踩的自然,但是偏生有好像刻意丈量而出一般,精准无比。

    张清和深吸一口气,大袖之间的镔铁剑再次滑到手中,武德星君狰狞面具上的细碎赤纹因为灵元的剧烈颤动光芒更甚。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但是有必要早做准备。

    “你小子胆子挺大啊!”

    那声音威严雄浑,人还未至,便让张清和身形一颤,在他的感知之中,一股如同蛰龙的气机将他锁定……

    而正当许冬被催化成怪物的一瞬间,长安塾内,背阴山脚,提笔作画的楚凤歌神色一变,眼睛泛白,面貌诡异青黑不似常人。

    然而没持续多久,他又压下这种本能,不到半息,身体恢复如常。

    楚凤歌谨慎瞟了眼院内大大咧咧坐着竹藤摇椅的李少白,继续画着他的青山修竹。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李少白一振素袖,自圣夫子回转,以《周天神禁》镇压背阴山后,禁制里的东西再翻不起浪花,怕是已经全然无虞了。

第八十八章:知君仙骨无寒暑

    “你小子胆子挺大啊……”

    张清和绷紧身子,听到这话,本来准备施展血遁脱身的念头稍微缓了缓,但还是不敢大意。

    能够交流……就证明至少不是执金吾或者不良人的大修,人家可不会和你一个天宫邪人过多言语,雷厉风行,直接把你一身拆散了,再谈后续。

    这人得是什么来头……

    张清和内心坠入寒渊一般,十分紧张。

    随着脚步临近,一个穿着紫袍衮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人容貌普通,身形高大,五官算是端正,头戴一簇紫金发冠,质地细密的锦袍之上并无纹锦,眼睛却极有压迫感,仿佛是先天的君主。

    他轻微地抬首,面色轻松,一股子威压便应运而生,可奇怪的是,他却全然没有看到天宫邪人的诧异,不过已经有着尾纹的眼神底却隐约含着一丝复杂

    ——仿佛见到一位难得见到的故人,又仿佛见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后辈。

    随着这紫袍贵人一个眼神落下,张清和就知道今天这事不算完了。

    这是个李家的皇族。

    那刻在股子里的贵气做不了假,李家人和他现在的身份天然对立。

    不过这个至少是洞虚大修的人又迟迟不动手,又令张清和心生疑惑。

    “敢问前辈是……?”

    此刻在武德星君面具的影响之下,张清和的声音已然变得雄浑英气,压着道。

    “哦?”似乎是诧异于张清和还有胆子问,李墨像是被逗乐了一般。

    “仙唐是我家,长安城就是我家院子,你以为我是谁?”

    张清和谪仙状态下的心神都开始剧烈波动,若不是命星境早已不加秽物,可避诸尘,他怕是早已冷汗涔涔了。

    这必然是李家人,而且在李家地位还要不低,不然哪有这么大口气。

    怎么……也得是个混洞老祖吧?

    “那前辈是来……?”

    “有人偷摸在我家院子里放了把火,你说我要不要来捉他呢?”

    这紫袍中年皇族似乎很健谈,听见张清和的问话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锐利的眼神转为戏谑。

    张清和才顾不得别的,听到“捉”字立马将血遁施展开来,同时发了疯一般动用谪仙状态的权限操弄道则,屏蔽、隐没、极速……

    一道血色的光隐没在黑暗,他正用尽全力奔命,在小巷之中找各种掩体。

    顺道运转匿息法门,妄图在脱离那紫袍皇族视线之后改变身形。

    长安很大……但不至于混洞老祖的神魂感知扫不全,张清和之前之所以有胆子,全然靠天宫匿息法门。

    他自信混洞只要不直接观望他,自己也能通过隐匿气息像凡人一样被他忽略。

    可谁也没想到会有一尊混洞下场啊……就他所知,李家的混洞都不处理仙唐的杂事儿,在李家天外天中潜修呢!

    “他看不见我他看不见我他看不见我……”

    张清和一边燃烧着肉身精血,一边默默祈祷……

    可猛然间,他又停下来。

    很好,很棒,很熟悉,再怎么努力也是这样,我以后不练遁法了

    ——张清和武德星君那怒目圆睁的假面一抬,就见到一尊熟悉的紫袍混洞站到了自己身前的虚空。

    我能歘?

    早知道我跑啥呀,归元境肉身本来就不强,血遁直接把精血烧了一小半……

    以后……要是能有以后,这可得吃多少灵药才能补回来?

    “前辈……”

    张清和露出一个从心的笑容,可武德星君赤面獠牙的表情还是那么跃跃欲试,张清和有一瞬间要恨死这个面具。

    “过几手,我开心了说不得就放了你。”

    又是没等他说完,手持镔铁剑的张清和早已持剑冲了上来,谪仙状态下的道则加持下,竟然有了几分洞虚的味道。

    他压根没时间思考怕不怕的问题。

    毕竟,洞虚境间的攻伐,本就是依靠自身所领悟的大道。

    张清和这一剑之下,求活剑意被硬生生提前演化为剑道,空间割裂,天光湮没,除了极致的快与杀意,再无其他。

    求活!置之死地而后生!

    张清和没有法相,自然也没有通过法相截取领悟的道则,他只能勾连天地之间的道与理加持自己的剑意,营造出一种冗杂却威能巨大的“伪剑道”来。

    “力道还算不错。”

    李墨的发丝顺着这股劲风飘摇起来,他笑了笑,这娃还真有胆子动手啊。

    “就是不喜欢听人把话说完。”

    他一指点上镔铁剑,一时间,被割裂的归原,快到极致的静止,剑气消湮,空间凝滞,不光如此,李墨甚至顺手将他拉到了一个禁制空间之中,既隐匿了打斗的生息,又避免了长安城内的民居被摧毁。

    都是源啊……内帑本来就空虚,家里那些老顽固又不肯多拨开支,这熊孩子真是不带心疼的。

    李墨叹了口气,又是轻轻一脑瓜崩,也不见道则勾连,也不见灵息激荡,很朴素的一崩,把张清和如同烂泥似地拍到了禁制组构的道文之上。

    张清和心知这位大佬并不是要他的性命,况且还以禁制隐匿了生息,心里安定,又是一剑斩出,这一次这剑声势更加浩大,勾连的大道愈发繁琐,长剑受灵元的汇集,宛若一束贯通天地的道光,顺势斩下……

    尽管张清和受谪仙状态加持之后不过命星,但既然这人给了张清和蓄势的机会,在能够勾连近乎无数条道则的状态下,他能斩下犹如洞虚巅峰的这一剑!

    若是在禁制外头,足以把长安城整个照亮!

    “尽整这些虚的……”

    紫袍皇族单手持握,硬生生抗停了剑光,素手轻轻一握,各类道则衍生的异象消散无形。

    张清和不作言语,他一咬牙,身形闪掠,又是往这尊紫袍混洞身边贴身而去……

    无数道剑光在李墨身周明灭交替,就连张清和自己也化作了剑光本身,极致纵横的剑气带着求生的信念,吃力地近到紫袍混洞三尺之间,便被某种难以理解的力量拆散打灭。

    强者往往没有戏言,特别是有身份的强者,但是张清和并不知道……“放他走”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这个还算有点意思。”

    李墨饶有兴致地撤去了自己万劫不加身的混洞特性……

第八十九章:千载犹然如旦暮(为舵主加更)

    混洞境是修士的一个坎。

    正如张清和意识到的,到了混洞,修士的神魂灵性已然完全定型为某一位供奉的仙神,向着高维的升格即将完成,又或者说……潜入更深的未知之中。

    所谓“万劫不加身”,与天子望气的料敌先机,观气机变化又不同,是低维彻底无法干涉高维的表现。

    要想以低境逆伐混洞,往往比其他境界的逆伐更加困难。只能依靠对道则的领悟以及剑意等唯心且纯粹的力量。

    自紫袍皇族撤开混洞境万劫不加身的特性,张清和的剑光终于能够近他的身,这剑光如同满天星罗,又好似高天流火。

    形散而神聚,却快得不像话。

    张清和将布星罗与天滑硬生生缝合,想要让这混洞老祖看到点新意。

    “剑意剑意,何为剑意?念头罢了,念头不纯,怎谈其他。”

    李墨立于虚空,高大的身形巍然不动,连身上的衣袍都没有在这剑气纵横之间受到影响。

    似是觉得无趣了,李墨随手屈指一弹,又是一个脑瓜崩,张清和再次如同烂泥一般被糊上了禁制的灵幕。

    原本就朱赤的眉心愈发通红,仿佛要有些肿胀。

    这武德星君的面具扣上之后变成介乎灵质与实体之间状态,没什么实际的防御效用。

    张清和脑子嗡嗡的,甩了甩头。

    又听见李墨的言语,心下思虑起来。

    他在教我用剑?

    张清和想起自己灭杀小六的那一剑来,那是不带技巧,没有任何赘余的一剑,不是布星罗、不是天滑,更不是秋杀剑诀,自蓝田回转,他再没有出过那样的一剑。

    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他曾经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一剑斩杀一位星君。

    那一剑是念头的产物,而非技的产物。

    张清和稍作沉吟,右手轻提镔铁剑,左手虚托,将当时的情境在脑海里复现,双目渐渐赤红。

    “杀杀杀杀杀杀杀!”

    待得那抹赤色将张清和的眼睛彻底浸染,他轻展剑身,随后向着李墨直刺而去。

    双目如赤火,在夜里划过一道笔直的轨迹。

    可这一剑,却悄然无声,暗藏杀机。

    张清和没有勾动任何道则,是故没有任何天地灵息凝于其上,这只是寻常命星般的一剑,但是却怀揣大不惧,大勇敢。

    何解?

    仿若天倾于前,周山塌倒,沧江断流而一往;仿若大日西沉又自东极复出;仿若玉兔森寒,死寂沉沦;仿若向死而生,赌徒孤注一掷……

    紫袍混洞眼见着这一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终究还是太杂太乱,一味临摹他人道韵,不做梳理,又强行以自身真意聚拢,难成大器。”

    他依旧伸出一指,轻描淡写地想把这剑接下,单看动作,也没有什么声势,只是接剑之处的虚空一阵扭曲,仿若承载不了如此之强的力道。

    “咦?”

    可眼下一幕却使得这尊紫袍皇族惊疑不定。

    张清和原本就留着点余味没有将力道出尽,正是这时,他突然意境一改……

    恰桃花死尽春风里,可是来年又发生!

    这是在李少白与其论剑时他所截取的真意!

    这个转折很巧妙自然,在剑势上却是由直刺将剑锋一扭,偏生斩上了李墨的虎口。

    镔铁剑虽然在勾连大道时暂时只相当于玄境灵器,可好歹是一件异宝,锋锐程度难以揣测。

    这一瞬间就有一道细密的火星从斩击处迸溅。

    李墨怔怔地望着这一剑蕴含的真意出神,脸上露出一丝缅怀的神色,一时间竟然忘了将张清和拍飞,任由镔铁剑消磨着他混洞境的肉身。

    镔铁剑位格极高,已然带有高维特性,居然生生在李墨不作抵挡的情境下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

    一滴带着神异紫意的血滴落出来,仿佛重若千万均,就势要往底下坠。

    李墨这才反应过来,虚空一抓,把那滴紫血收在手里,再是屈指一弹,又一个脑瓜崩,张清和倒飞了出去。

    他一声冷哼,语气冰冷,如同蛰龙的气势盖压当场。

    “一味取巧!”

    没错,李墨原意是想逼张清和糅合剑意,混元如一,哪想到他又整了个乱七八糟的剑意加到了里头,使得意境更加杂乱,偏生自己又因为种种原因始料未及,被落了面子。

    可他未曾想到的是,不是张清和不懂他的意思,而是张清和实在无法做到。

    《留仙剑解》本就是观百器而养剑于身,先截取他人意境,而后成就自身,他现在还处在观器的阶段,后头的养剑离他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这人咋这么好为人师呢?

    张清和叹了一口气,又拄剑站起身来,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谪仙状态最多再有半柱香就要消湮,到时候就算眼前这个紫袍皇族放了他,他也没法子生造一个许府事件的不在场证明了。

    正在纠结之时,李墨却整理好了情绪,轻拂大袖。

    “罢了罢了,虽是取巧,却算你小子过关,且去且去……不要在我面前晃荡了……”

    李墨的那股子让人窒息的如狱威压一收,禁制抬手消散,又将两手轻背到后头,落下地来。

    张清和武德星君面具下的眼睛深深看了他一眼,压下心底的疑惑,几番挪移去往东城,匿息法运转更甚,他在无人出轻解下面具与镔铁剑,放入玄囊之中,销声匿迹……

    他细细辨别,找着了当时离开的那家青楼,脚步几踩,悄然踏入其中的一间上房之内。

    李墨看了看张清和离开的方向,有些失笑,也有些感慨同情,要论天底下顶复杂的眸子,李墨算得上一份。

    “苦否?苦也!纵是千斤黄莲,也难述其苦啊!”

    他沉吟几步,又吟上一句诗词来……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不过还没等他矫情完,就有四人寻踪而来,近侍其身周,毕恭毕敬地屈起来身子,若是长安城里的权贵看到,必然要大吃一惊

    ——这是四位大修,也是传闻中能止小儿夜啼的,四尊玄衣不良人!

    “圣君今夜怎生突然出宫了?也不曾知会卑职们一声。”

    “怎么,我来自家后院散个步,也要你欧阎良的同意吗?”

    李墨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声,又仿佛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决心再放出点消息。

    “半路上遇到了天宫武德,和他过了几招。”李墨的话术很巧妙。

    “什么?!”

    四大玄衣不良猛然抬首,一脸震惊,显然他们早就闻到了那丝若有若无、散发着帝道威压的血腥气。

    圣君居然受了伤……

第九十章:世尊、文圣、道君

    “啊这……天宫邪人进了长安,卑职万死!”

    以欧阎良为首的四名玄衣不良一齐跪下,明明早已能避诸般尘晦,但是硬生生逼着自己流下豆大的汗珠。

    圣皇李墨看着这一幕有些好笑。

    “欧胖子……你好的不学,那些凡人臣子的作态倒是学了个全。”

    欧阎良臃肿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他深知这位圣皇的脾性,现在来看,李墨的心情还算不错,说明这不算什么大事。

    有些事可大可小,不过这程度嘛,必须得眼前这位定夺。

    “起来吧……”

    李墨背过身去,从背影看,仿佛负苍生于肩头,抗山岳于背阔,紫衣猎猎,甚至有些陈旧,这在皇族里算得上很朴素,让人感叹好一个人间帝王。

    “他已经走了,而且他要来,你们想不到的也拦不住的……”

    欧胖子粗短的四肢裹在不良人的玄色锦衣上,心底十分骇然。

    想不到也拦不住,还能让圣君受伤之后从容脱走……

    这武德星君,实力与修为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咳咳……这件事,不得外传,不过你须得让不良人严密排查长安各处门户,天宫邪人必有目的,记得,定然暗中调查,不可露马脚。”

    “对了,宫中近日里倒也无聊,秋猎也犹然未至,你筹备邀上几家的俊杰、还有长安塾真院里的娃娃,照例去镇安历练一番,其中出拔者有赏。”

    李墨故作姿态地交代着几名不良。

    欧阎良与另外一名玄衣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促狭,心道按圣君的脾性,还是比较好面子的,让武德星君逃了,果真还是有点挂不住面皮。

    我们懂,我们都懂。

    四名玄衣不良赶忙应是,随即四散开来,各自有序安排事物。

    仙唐立国五千多年,不良人早已成为了最为精妙的机器。

    李墨虚空随意踏了几步,就回到了乾天殿之中,依旧是灵灯通明、长夜未央。

    他看着堆积如山的玉简折子,揉了揉眉心,在批阅奏折的某方案桌上,一卷笔墨书法静静摊放着。

    其上的笔墨洒然自在,毫不扭捏,仿若随性写作,又自有一股让人心惊的意境,不由得使人惊叹,究竟是当朝哪一位书道宗师的墨宝……

    另一面,张清和到了青楼之中。

    这是他一早就准备好的借口,少年风流,纵情勾栏本是常态,他一早就在青楼里开了间上房,随意打赏了一个顺眼的姑娘。

    神魂强大的修士操弄凡人的神智特别容易,更妨论是修了星宿修神小法的张清和。

    他离开之际,那青楼女子便沉沉地睡在了帘幕之中,嘴角翘起,面色羞红,宛若一池春水泛涟漪,好似做了一场美梦。

    一如现在。

    张清和叹了口气,忍着心神的疲惫把自己的衣服与那女子的衣物一齐褪下,侧躺入卧榻之中。

    他当然不是个太监,但是目前面临着更为严峻的事儿……

    请神术请下来的这个谪仙状态,似乎只能持续一炷香,太短了……

    现在时间已然临近,张清和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后遗症……

    果然,不消多时,那高天之上加持的灵光一熄,张清和仿若神魂被重重捶打了一番,眼前一黑,脸色苍白,沉沉睡去……

    昏睡的同时,他还顺势抱上了那具温香软玉……开玩笑,花了相当于半件素境灵宝的源,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老色批了……

    而在谪仙状态消减,那团属于太素的灵性回归的同时,苏神秀、王执心、周槐安身上连结着的灵性纽带同时一轻,原来他们也承受着某种负荷。

    三人不约而同地往天上望去,感受到太素上尊的那团规则或者说灵性远离凡俗。

    太素上尊临尘究竟是要干什么呢……

    三人陷入了思虑之中。

    他们很有意思,得到万应书这等机缘后的目的与盘算各不相同。

    王执心在见识到世界的本真之后,只是一门心思想研究剖析出个所以然,反倒是更有兴趣,全然没有那等前路无望的绝望感。倒不如说,正是知晓了这等隐秘,他才被指明了前路。

    周槐安则是被压了二十多年,能够修行的前提下,他成了一个偏执的狂人,是不在意这些腌臜丑恶的仙神的,他只觉得太素恩重于他,定要开辟一条道途,若是赠他机会的人想要掀翻了这等肮脏,那他鼎力相助。

    只有苏神秀,反而与张清和的心态极为相似。她警惕而惶恐,这也由不得她不惶恐。蓬莱仙岛比邻归墟,请神术背后又是那样使人绝望的隐秘,于是她虽然得到的是渡人的经文,可眼下却只想着如何自渡。

    这三人各有各的特点,走上的道路也是迥异。

    经过了这事,周槐安与王执心虽然心存疑惑,但是他们早已试验过万应书的功用

    ——三问之后,无论如何触动,都毫无反应。

    然而苏神秀却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她凝元成笔写道——

    “敢问太素上尊可在?”

    周槐安与王执心还未尝收起万应书,却眼见它展露出一行字来。

    “敢问太素上尊可在?”

    这句话一出,两人立马惊疑不定起来。

    这人唤的是太素上尊……说明定然是使用过万应书的,并且这个字迹他们尤为熟悉,显然就是第三个使用者,那既然这人还能够用万应书回话,那没有道理他们不行……

    “敢问太素上尊可在?”苏神秀见久不作反应,又写下第二句。

    第二句了……说明太素上尊并没有回应……

    王执心和周槐安猛然反应过来,也连忙在玉劵上写下——

    “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却没成想撞了个车。

    眼见两种不同的字迹显露在玉劵之上,苏神秀蹙眉,好看的脸上有些烦闷。

    她想了想,取了经文中的一段,拟了个代号——

    “世尊。”

    “你们又是何人?”

    世尊……显然只是一个代号,却把周槐安和王执心逗乐了,这人口气还挺大,和前几天直叫上尊救命的行为颇为不符啊,既然人家都这么叫了,那自己也不能落了气势不是?

    这一点周槐安倒是与王执心想到一块去了。

    “文圣。”

    “道君。”

    过度疲惫的张清和睡得很死,暂时没有发现这三个胆大包天的取名鬼才凑到了一起……

第九十一章:还是肾不好

    许家果不其然乱套了。

    等到巡夜的归藏供奉发现许冬化作的邪物时,已然有几名低境修士受了伤。

    好在许冬不过道基,又本源虚弱,只要保持距离,靠着无能狂怒没法引起这些修士的异化,很快这倒霉孩子就又被禁制裹了起来。

    许家家主看着这塌缩扭曲的怪物,惊疑不定。

    “这……这是……冬儿?!”

    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快去请老祖宗,快去请老祖宗!!!还有,马上玉令传讯长安塾,知会冬儿的变化!”

    许家家主不擅长修行,只是在朝堂之中长袖善舞,年近两百,也不过在惟一,他们这种权贵世家,旁族血脉关系看得很淡,但是嫡系的血亲,却依然十分看重。

    如若不然,许冬面临的就不是被放弃,而是直接因为劫道的兵戈,或者其他的意外,撒手人寰,给上镇妖王一个交代。

    但是此刻……也容不得许家家主矫情悲悯了。

    涉及邪物,是头等大事。

    许家老祖到了,毕恭毕敬跟在四尊玄衣不良的身后。

    在几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胖的走在前头,玄色的不良公袍裹在他身上显得十分滑稽。小个子、高个子和干瘦的走在后头,严格地落后欧阎良半个身位,仿若尺量。

    许家的洞虚大修也纳闷,这四人今天怎么好巧不巧就在城内巡梭。

    他们表情严肃地细细盯着“许冬”,将它观察了一番。

    玄衣不良中那名干瘦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向欧阎良问道……

    “帅主,是否和那人有关。”

    欧阎良敦壮的身子上肥肉一颤一颤,冷眼瞥了他一眼,顺势给了干瘦不良一个巴掌,才缓缓开口。

    “刚问过圣君了,没有关系。”

    这巴掌上沾了一成道则,打起洞虚大修来,疼痛也是实打实的。

    随即他又瓮声瓮气说道:

    “萧守,你几百上千岁的人了,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吗?!”

    干瘦男子吃痛,低眉顺眼,连声应是,再不言语。

    欧胖子官威猖獗,全然不似先前在李墨面前那般温顺。

    真龙压得住狮虎是一回事,狮虎捕不捕百兽,又是另外一套说法。

    许家老祖听他们云遮雾罩的对话说了一通,也没听出什么隐秘来,于是静默地等着这几尊大爷结束话题,一齐处理自家这棘手的事儿……

    又是一夜无话……

    张清和睡得并不好。

    他步履蹒跚,眼窝深陷地出了这家名唤鸾凤阁的青楼。

    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还是将灵元几番运行周天,才能在春阳之中感受到几丝暖意。

    “咳咳……”

    张清和宛若患上痨病似地咳嗽几声,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这几乎不可能。

    他顺势磕上几颗张家留存的补血丹,好在这玩意灵视里看起来也挺正常,不是秘境出产。

    张清和的脸上这才浮现出几丝血色,不过要完全弥补气血亏空,怕是得等上个十天半个月了。

    要是现在的他去对上谢鹿鸣,怕是握剑的手都会有点颤抖。

    昨晚疯狂输出……后遗症有点重。

    指请神和打斗。

    哪能想到半路就杀出个想玩他的混洞老祖呢?

    他的虚弱不仅仅是源自于肉身的,也是源自于神魂上的。

    请神将他的神魂强度几乎消耗到了临界值。

    玉劵对他神魂进行升格的上限还在,但是本来足够他一路顺风顺水修持到归藏的神魂强度,不过一炷香就被请下来的谪仙状态消磨殆尽。

    张清和隐隐约约觉得只能有一炷香的时间也是如此。

    这玩意是个氪命挂……

    一旦他的神魂强度再降,逍遥游的屏障到时候也将无法保证他的安全,他需要直面升格之后,深渊里蕴含的混乱与扭曲,甚至是它们的源头。

    亏了亏了……

    张清和苦着脸走上街……恰巧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往他这个方向走……

    “少白先生?”

    张清和身体刚缓过来,神魂还有点浑噩,整个人有些许懵懂。

    “先生您这么早也来青楼听曲呢?不愧是您!”

    张清和醉酒似地竖起大拇指。

    李少白脸色复杂地看着张清和,昨天徐见山把他一顿臭骂。

    “你看看!你看看你是怎么教学生的?”

    “先是天上居斗殴,然后去了鸾凤阁留宿,早课都给旷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去聚财轩赌源了啊?张少郎那么温吞的性子,定然是你引导所致,上梁不正下梁歪!”

    “赶紧给我把他拎回来。”

    发飙状态的徐见山他还是怕的,也不敢说什么少年慕艾,人之常情一般的言语,直奔鸾凤阁来。

    听着李少白给他描述得绘声绘色,张清和满头大汗,他依稀记得徐见山打李青萝的那几下都没有留手……

    要是他……

    “哦,对了,清和小子,昨天日里出了两件大事,和你有些许关系。”

    李少白似乎是想张清和转换心情,再做做挨罚的心理铺垫,两人没有化虹,只是往传送门户处走。

    “第一件是那许家少郎,突然之间化作了邪物,很是蹊跷,他们是那件事的相关者,本以为除了那女娃娃没有东西跑下山,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塾中你要注意安全……”

    张清和心底一笑,他的目的达到了。

    “还有啊,武德星君……”

    “什……什么武德星君?!”

    张清和寒毛倒竖,都想着怎么开口解释了。

    开溜跑路按他现在这个状态,是必然不可行的。

    “天宫里一向没有什么消息的武德星君昨夜上了载物榜尾,评词是……敢练屠龙术,布武龙巢中……这,大界之中也没见着什么动静啊,真也奇怪。”

    啥玩意……载物榜?!

    张清和越听越不对劲,但是他又憋着无法追询,十分难受。

    “总而言之,天宫邪人愈发猖獗,实力愈发壮大,你若是外出行走,务必小心,必要时给我传讯。”

    张清和木然地点点头……

    乾天殿暗室中。

    李墨背对苍生,身后是几名单膝跪地的黑袍天将。

    “他从我手上从容脱逃的消息“无意”间送给天衍阁了?”

    众天将点头应是。

    “这下有意思了,他如何自处呢?”

第九十二章:太始(为舵主加更)

    中天大界不可知的高穹上。

    横亘万古,无垠幽寂的虚空之中,有三尊难以言说的恐怖黑影向上仰视着。

    一尊好似代表着混乱与无序,一切概念内的疯狂和混沌都由祂生成。祂混乱了知识,调节了概念,使得任何事物都难以承载这种隐秘的无序。祂并非混沌,祂只是本身代表了无序这一概念。

    一尊代表着超乎想象的侵染力,赋予邪恶们最为纯粹的污染特性,祂污秽着一切概念,使得大道都散发出最为极致的恶臭,祂腐烂一切有形无形的灵质,又使得这种侵染由一变多。祂不是污秽之源,祂是污秽本身。

    还有一尊,万般光络在其身影上交织,难以绘织其形貌,无从解读其状态,祂汲取着中天大界时空间内所有的营养,万物在祂的钳制下生老病死,宇宙化作埃尘又重新组构,时间于祂而言不是一个过程,而是一种状态,空间由祂制定权衡,介乎有与无的虚实之间。

    这三尊身影并不能观见实体,祂们好似只是某一种畸形的概念化生出的意识,律动呼吸之时,就是大道的生灭,生魂的哀歌,祂们超脱于大界,又好似寄生于大界。没有哪尊仙神知道,祂们为何怪异地作抬首态……

    准确的说,是不能去想,不敢去想,比那重更高的不可知之处,究竟有着什么?

    而这三位存在……

    一者,唤太玄圣妙始境天尊;

    一者,唤太渊洞明道境天尊;

    一者,唤太虚感应化境天尊;

    祂们身下,是密密麻麻,恶心如同肿瘤结缔的仙神道果,这些道果也随着三尊的律动呼吸着,扎根在被强行具现的,宛若中天大界血管一般的位置。

    这些道果之上悬停着的仙神形容丑陋,相貌各异,但无一能逃出最上方那三尊令人恐惧到极致的身影混同着的气息的藩篱,每一尊神祗的身上,都带着混乱与侵染,横亘在时空间之内。

    仿若祂们,是由最高一重天的那三位滋生,就好像……是那三位的子嗣。

    三尊宛若某种道则的化身,机械地运作着,若有生灵祷求,也不过是降下投影,无意识地回应垂怜,模拟着某种神格,否则中天大界甚至无法承载祂们带有主观意志的任何修为,祂们是最畸形而精密的程序

    ——这本犹如亘古的常态。

    然而不知道是哪个时间节点,也追溯不到是在哪一方空间,更摸索不到任何道则的脉络,有某种异变出现了。

    三大道尊周遭的混沌开始律动,大道摇颤得更甚,密密麻麻如蛆虫一般的底层仙神们不安地扭动嘶吼,又默默畏惧着偃旗息鼓。

    诸位星君的身体颤抖,指爪与触须,亦或是难以言明的灵质全都依照着本能瘫软下来。

    五方帝君颔首静立,无数蠕虫织就的破烂龙袍也萎靡起来,不复飘荡,中天上帝的百目之中不再是怨毒,更多的是茫然与惊异,其余几尊形态各异的帝君甚至连主观的情感都不敢发散,沉浸于对自身大道的搬弄之中。

    几股连星君都无从理解,出言即为天宪的莫名道音在道尊们之间流转沟通,一道蕴含着强大的侵染力,一道代表最极致的扭曲,一道巡梭恒宇与虚空,贯穿始终。

    “是太始……”

    “祂有异动。”

    “在哪?”

    像是自问自答,这三道声音不在一个时空内出现,又如同贯穿了每一个时空,混沌敲锣打鼓,带着恶心噪杂的欣悦,搅动着这方不知名的维度。

    感觉是得不到什么答案,三尊在吐露天音之后没有了声息。

    可这一段交流,仿若一瞬,又仿若亘古,万般大道明灭,又有新的秩序生成,三大道尊的道与理递入每一重天的每一尊仙神道果之中,激起一阵混沌的动荡。

    三尊身周的天道扭曲激荡之后,又归于平静,按一如往常那般地流转,仿佛刚刚发生的,不过是一件只值得他们稍作讨论的一件小事。

    他们依旧作那般抬首姿态,看上去神圣而又丑恶,像是在吞食着什么,姿态宝相端庄又贪婪无厌,仔细想来令人恐惧……

    在比道尊们所在的重天更为不可知之地,死寂之气浓郁,这极致的死寂之中却又带有清灵神圣的特质,隐隐约约泛着灵光,一具介乎于有形与无形之中的巨大尸身若隐若现,无法揣摩这躯壳是否存在,但是一种无形的默哀与悲切萦绕着,自有祭乐为其哀鸣,混沌想将其埋骨,却又无能为力,好似只能眼睁睁看着祂遭受着这般亵渎……

    令人沮丧而又绝望。

    中天大界,仙唐,长安,传送门户外。

    巡日灵官细微谨慎地将神魂依附于一个进城走商的货郎之中,看着一脸肃穆实则在他心里愚蠢至极的执金吾稍作盘查,就将人放行,歪嘴一笑。

    值日灵官那蠢物,居然能和五瘟星君一齐在蓝田折在一个小娃娃手上,还让大人因为太阴身受重伤,得亏是死透了,不然……

    这次大人遣他来长安,安排长安塾之事,必然不能让大人失望。

    “有劳各位老爷了……”

    巡日灵官这般说着,老实敦厚地对着官差们点了点头,随即挑起这货架就要往长安城里走。

    “不妨事不妨事。”

    “应该的。”

    他看着其中几个执金吾居然热心对他回应了几句,还露出难得的,好似等待已久的笑颜,心下疑虑,长安的官差最近都如此儒雅随和了吗?

    饶是他不过是吞吃人格模拟成人类的邪物,也不得不佩服仙唐的教化之功。

    巡日灵官思绪懵懂,沉着心往前走,一不小心货架刮到一个黑衣锦袍的油腻胖子,看上去是哪家的富员外。

    他心下叹气,觉得好生麻烦,却又装作惶恐的样子,马上撂挑子跪伏起来……

    “这位老爷,小人并非有意,并非有意啊……”

    欧阎良一脸和蔼地看着他,仿佛在打量着什么宝贝。

    “后生不用道歉,倒是老欧我,得先跟你道一声歉咯!”

    巡日灵官一时间有些懵然。

    就见着几十个素衣不良和数个赤衣不良、青衣不良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遍。

    “带走拷打吧,也不用留口气,这些邪人命硬的很……”

    “圣君果真料事如神,不仅知晓你们这些邪魔必然有龌龊,更是找着了正主。”

    欧胖子谄媚地想着乾天殿方向一拱手,转头后,温驯的眼神马上凶厉下来。

    “长安城,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邪人撒野了?”

第九十三章:太浩天中事

    张清和被李少白“抓”回了太浩天之中。

    其实说是抓回去的,倒不如说两人有说有笑地跨进了传送门户之中。

    李少白心底丝毫不以为意,那打架斗殴归根结底是他安排的,而青楼……

    不就是鸾凤阁嘛,徐见山那恼怒劲儿,搞得谁还没去过似的。

    想当初我从一楼雅座一直杀到顶楼上房,三天三夜,那叫一个血流……咳咳……

    眼见到了真院之中,师生来往,他堂堂亚圣之尊,自然要注重形象。

    李少白止住思维发散,脸色迅速严谨起来。

    “清和小子,记得我们排练过的……”

    他刚转头准备提醒张清和一番,却眼见这唇红齿白少年郎一双眼珠子已经眼泪汪汪,一脸委屈,还有着一种做了错事的惆怅和忏悔,那种示弱的神态,宛如本能……

    李少白顿时无话可说了……

    他怎么这么熟练啊,都有我当年的一半风范了。

    两人前脚后脚地进了传道堂,李少白走在前头,张清和跟在后头,两个人都有点心虚。

    李少白相对来说从容一点,这种场面他两百多年来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压根不在怕的。

    张清和其实相对来说也还算好,演技毕竟经过了磨炼,以后在这鬼大界行走,怕也是必备技能……

    传道夫子们都已然从东海秘境之中回转,故而此时也有不少亚圣在传道堂中观望。

    多是儒雅渊博的老夫子,徐见山在其中都算是年轻一代了。

    徐见山依旧是那件浆洗得发白的夫子灰袍,清瘦的脸上十分肃穆,眼见李少白走了进来,眼睛就开始锐利。

    不是所有的学子旷早课、去青楼、打架斗殴就能有挨训的待遇,这是塾里的天骄受看重的表现。

    长安塾里出来的天骄,特别是天下行走,莫不德艺双馨,毫无污点。

    除了李少白这个滚刀肉……

    他当传道夫子的时候,李少白就是挨他板子的人,现在这柄戒尺,马上就要师父传徒弟,打在他内定真传的手板心上。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戒尺原是许怀瑾交与他,执掌省身阁的信物与凭证,用以整肃一塾学风。

    这柄尺子乃是秘境之中出产的异宝熬制,专打人神魂,进可当攻伐之利器,退可成执律之象征。

    说句僭越的,虽然它在长安塾之中代表的不是规矩,却保证着规矩的执行。

    能让徐见山亲自打的人也没多少,李青萝是身份到了——圣夫子内定的弟子,虽然是个走后门的,但是也身份极其显贵。并且恰好撞上了,这才挨了一顿板子。

    在外人看来轻易用这戒尺,实在是小题大做了。

    不过还没等徐见山将戒尺从袖中取出,李少白却皱着眉头发怒了。

    众人本就奇怪他自进了传道堂之后就没有过多言语,一改往日跳脱的性子,耸着肩膀,还带着点颤抖,仿佛在压抑什么似的,没想到这火还真就落到了张清和头上。

    “清和小子,还不给诸位夫子跪下!”

    张清和“啪”地一声给跪了,几个老亚圣都看傻了,这是整的哪一出啊?

    徐见山也傻了,我还没出力,你就倒下了?

    “滋事斗殴,你可认错!昨日谢少郎已然来传道堂负荆领罚,你非但不知悔改,还旷了早课,你让我如何自处?”

    谢鹿鸣这个**崽子可真心机啊……

    张清和脸上楚楚可怜,心里却消化着李少白提供的信息点。

    在天上居把事情定义成同窗切磋,规避惹上执金吾。

    一回长安塾,就马上负荆请罪,去倒腾一番夫子们眼中的好印象,随后再自我承认,定性了斗殴,论及事件过程,他立马就掌握了主动权,打了个时间差,想在这些老学究眼里怎么编,就怎么编。

    一个立马过来认错,外界风评极佳的不世天骄,一个半途去鸾凤阁夜宿,还旷了早课的问题学生。

    就算张清和道胎之资,但是这些还不熟悉他品性的人,也会对他颇有微词。

    这正是徐见山担心的地方,李少白强行让张清和趟了天下行走这档子浑水,可若是风评受害,说不得就再无余力争这位子,也保不住那玉佩。

    想到这里张清和笑了。

    佩服,佩服,同境界,你打不过我,但是论及这造作装蒜的手腕,我还是得向你谢鹿鸣学啊……

    他是真的觉得这人有点东西。

    你说他错吧,他也没错,你说他君子吧,又不是那么个事。

    有内味了,老绿茶。

    正是思索间,李少白灵元凝成一条软鞭,双目赤红,狠厉地甩在张清和的背上,杀伐之气都泄露了几丝。

    “啪!”

    这声灵息的炸响传透了小半个真院。

    恰是刚刚下早课,将众多学子都吸引了过来。

    边上的夫子急眼了,这咋还下狠手呢?

    “听说斗殴滋事是你挑起的?”

    李少白面色冰冷,再问道。

    “是我,清和知错了。”

    你说是就是呗……

    张清和回答得很坦然……坦然到李少白一愣,这剧本不对啊,你倒是辩解一下啊……

    他有些尴尬,又骑虎难下,面色一狠,又是一鞭子,这次的声响比上次的还大。

    “啪!”

    “你还有理了!夜宿青楼,干什么去了?!”

    四座的夫子和圣人都没见过这样的李少白,只当这李亚圣终究正经起来,显然是对张清和十分看重,这是想要把这位张少郎当唯一真传来培养啊。

    不过还是有相当部分人面色古怪,他们知道李少白当年的“逸事”。

    “禀先生,少年慕艾,一夜风流。”

    张清和似乎还有余味,勉强扬起一个笑容。

    你还说?!

    李少白嘴角一抽,这下子连徐见山都急眼了,面子上十分挂不住。

    穷则变,变则通。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诚实呢?喜慕风雅,寻了两三清倌,静听琴音,长谈文道,这么简单的谎不会撒吗?

    “啪!”

    再又一鞭子抽下去,外头好事的学子都有些肉疼,那日引动异象后,对张清和有天然好感的权贵小姐们,更是跟着有些眼泪汪汪。

第九十四章:好 学 生

    “公然旷课,不服管教,你可知错?”

    “清和没有不服管教!”

    张清和的面色随着那灵鞭笞打,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额头也冒出细汗来。

    演的咋这么像……李少白纳闷。

    可一听到他的言语,却立马眼睛一亮,这小子,终于懂得辩解了。

    我见过这路子,欲扬先抑,他定然是有个好理由,来规避我的责罚,还能将先前一切坏印象消抹。

    “清和只是在鸾凤阁里流连声色犬马,一时之间忘了时间,清和知错了。”

    李少白只觉得心湖一整动荡,差点气血逆流一口喷出……

    好家伙,你这不是辩解,你这是顶嘴啊,还是一边埋自己一边顶嘴。

    张清和心里只一笑……

    得让这事赶紧结束啊,自污名声对他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小孩子的打闹而已,早点甩脱不是坏事。

    至于夫子的印象,重要吗?那块玉佩留着对他有啥好处?

    凡是不危及性命的,一律作小打小闹处理。况且他在长安塾里要巴结的人就只有李少白,而这件事,不仅没有使李少白厌恶,反而拉近了点距离。

    摸清楚背阴山当日的来龙去脉之后,他现在一门心思想找办法弄死楚凤歌,这是个很大的不稳定因素,不论它要干什么,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毕竟那可是背阴山上的东西,一切只可能围绕那山进行。

    而那山……

    张清和看向自己心湖内镇压的那段诡异神圣而又混乱的道与理……

    有的人一门心思盘算怎么巴结夫子的时候,有的人,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弄死夫子了。

    这是位格差距,他人一辈子理解不了的。

    而要打败敌人,就得了解敌人,现在敌我实力悬殊,情报则更为重要。他隐隐约约觉得,那黑气本源的目标似乎就是李少白,不然不会挑楚凤歌这么一个身边人。

    可为什么会是李少白呢?

    张清和暗地里陷入思索,表面上还是那副虚弱的德行。

    事实上他也确实虚弱,血气丹的效用快过了,他这阵子需要时时刻刻磕药维系肉身的精气充沛,不然无法补足血遁的亏空。

    不过张清和这幅滚刀肉的样子可苦了李少白,他只能装作歇斯底里,流露出更多的煞气,一鞭子又一鞭子地猛抽张清和。

    外头都有娇柔的女学子捂住耳朵,受过张清和恩惠的那几个少年听着这声音都开始眼角含泪。

    张少郎,惨啊!

    啊这……大可不必啊……

    众位传道夫子眼见张清和脸色越来越白,只当是李少白下手越来越重,连忙拉起这位年轻的亚圣。

    一个老圣人忍不住斥责。

    “犯错了也就犯错了,张少郎也早已知错,你李少白下手怎么没个轻重!”

    人们总是关心弱势群体的。

    李少白犹如受了气的小媳妇一般不敢还嘴,心里给张清和竖起了拇指。

    好徒儿,青出于蓝,今天居然让为师学到了一手以进为退。

    下次指不定还能用上。

    一个命星境的传道夫子上前,一股灵息探入张清和肉身,张清和原本虚弱的身子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他皱着眉头道:

    “张少郎经过李亚圣这一番鞭笞,身子骨弱得很,需要静养。”

    说罢还一脸埋怨地看向李少白。

    李少白懵了,我也就造了点声响啊……这么大的锅就给我扣上了……

    又有一个老亚圣伸手一探,张清和差点抽搐。

    “哎呀……你啊!这一顿鞭笞下来,不仅削去张少郎至少三成气血,就连神魂都有些萎靡不振,若不是道胎先天神魂强大,他就要跌落境界了!”

    看着一众夫子斥责自己,李少白一脸茫然。

    我没有,我不是……

    这次真没有……这次真不是……

    他也懒得辩解了,不着调的形象早已深入这群老学究的内心。

    况且这对清和小子是好事。

    李少白一脸复杂地看着张清和……这小兔崽子,对自己够狠的啊……

    连徐见山也加入了讨伐李少白的行列,他对这个知礼的天才一贯有好感,可现在不仅被李少白有带坏的趋势,还体罚成这样子。

    要知道,按照对李少白的了解,他一早还以为这两人唱双簧呢!

    半个时辰后,李少白和张清和一脸虚脱地出来了。

    这两种虚脱又不太一样,李少白是精神上的疲累,张清和却是实打实地难受

    ——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被接连几个至少命星的夫子灌输灵元检查身体。

    那受污染的灵气一进肉身,真叫一个酸爽。

    这次是张清和在前,李少白在后。

    没办法,被那群老学究拖住,脱不了身。

    张清和玄囊里多了三四种补足神魂壮大气血的灵丹,李少白被罚了一月的月给。

    撑死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李少白也没什么心思闲谈了,交代了张清和几句,便化虹去了山脚结庐。

    今天不到他轮值……况且他需要静静……

    又是一大班子人围了上来。

    在经过方才是事情后,他们对张清和不但不厌恶,反而更有好感了。

    这是一位很有烟火气的天骄啊!

    会很坦然地承认自己打架斗殴,去鸾凤阁夜宿,光明正大地以此为理由旷了早课。

    平常天骄会这样吗?

    关键是张清和还不曾找任何借口,生生吃下了那听着都瘆人的好几十鞭子。

    平常天骄做得到吗?

    瞧瞧人家现在这个状态,气血萎靡,境界还差点跌落,这真就是直接和夫子们硬刚啊!

    而更多的人则是通过张清和发现,原来天骄也会争狠斗勇、贪恋女色、无心进学……

    张清和,和他们是一伙的!

    如果说之前的大道异象只是把他塑造成了一个颇有路人缘的偶像,那么现在他就拥有了一大批死忠粉。

    无他,张清和代表的是他们这个群体!

    而传道阁中,轮值的那位资历最老的圣人看着门外被围住的张清和,和蔼地笑了笑。

    “文忠,你怎么看?”

    被称为文忠的命星夫子颇为赞赏推崇张清和。

    “这位张少郎,敢做也敢当,知错真诚也无怨怼,是个真人。”

    “善。”

    “文忠夫子说的极是。”

    “有王少郎那样的前例,张少郎这般的真人实在是好了太多。”

    “有理有理。”

    就连老夫子也认同地点头。

    徐见山有点懵懂,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

    不过他随即也心生欢喜,看样子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第九十五章:少白先生说的(为舵主加更)

    “张兄……”

    “都让让,烦请各位兄台都让让……”

    眼见几个青衣学子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张清和定睛一看,算是之前的老熟人了。

    只不过少了个叶摇风。

    也很正常,叶摇风算是个权贵子弟,原本是与陆青云一道的,这人啊,最忌讳左右摇摆不定。

    先前陆青云要交好张清和,而恰巧叶摇风也受了大道异象的恩惠,正好顺水推舟结识一番。可现在陆青云的态度晦涩不明,他为了避嫌,自然也不能出面,免得尴尬。

    这正巧给了另外几人深交张清和的机会。

    长安塾里的学子,没有几个思虑不周全的。

    他们怕得罪谢鹿鸣吗?那当然怕啊!

    但是谢鹿鸣会理睬他们这些普通学子吗?必然不会啊!

    天下行走,德行无污点,天资惊艳,往后才能扛道果门阀之大旗。

    还是那句话,李少白除外……

    圣人们拿他没办法,他身份特殊,也必然承载不了圣夫子继位者的责任。

    张清和记得这三人,一人凝练了道基,一人入了归元,还有一人,瓶颈松动,马上要破入法相境。

    “张兄好,在下端木赐,和张兄一般,是近来才入学的,先前我们在文思楼之前见过了,不过虽是同期,张兄天资实在是令吾等汗颜啊……”

    那名刚入道基的学子拱了拱手,张清和连忙回礼。

    端木赐体态清瘦,容貌清秀,很有书生相,看得出来也是个权贵出身,只不过家世不如叶摇风显赫,当日便不曾抢先出言。

    而现在,他眼里比当日又多了一丝亲近,显然在长安塾这样从学子到圣人无不绷着德行的地方,张清和这样的端木赐是第一次见。

    “颜子渊见过张兄。”

    颜子渊正是那名归元学子,他也顺势见礼。张清和眼神稍作打量,倒也天然生出一阵好感。

    这人中等身材,学子青衣浆洗得有些发白,但是自有一股子读书人的风骨,发髻打理得利落,容貌英俊,然而又不咄咄逼人,显得十分谦逊。

    “见过颜兄。”

    “在下曾参,先前受了张兄之恩施,今日又闻张兄之壮举,尤感敬佩。”

    周遭有好事者眼前一亮。

    “曾参,不就是曾圣人的玄孙吗?”

    “即将凝练法相,在塾中也算是到了俊杰一流,我说是何处来的人物,原来是曾老圣人的后辈。”

    曾参言语之间文绉绉的,显得很正经,五短身材,人也是个刻板形象,但是言及张清和的“壮举”时,居然言语之间隐隐约约激动得很。

    张清和感叹道,不得了不得了,这得是逆反心理啊,可能家里老圣人逼急了,给娃娃憋出病来了。

    “三位兄台言重了,清和何德何能啊?今日是清和做了错事,诸君定然要以我为戒,万不能恶了圣人们。清和今日之后,定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不流连市井,下次一定安心进学,以报诸位夫子栽培之恩!”

    做检讨谁不会啊?九年义务教育里除了的优秀接班人,谁手里没几篇模板?

    可在长安塾的这些人眼里,这性质可就大不一样。这是一个天骄在不顾颜面地“罪己”啊!

    长安塾里教出来的是什么,君子啊!道果门阀里培养的是什么?天骄啊!

    而天骄和君子的共性就是,好面子。

    张清和这一通操作,不仅仅是在圣人们面前承认我就是女票了,还认可学子们散播出去。

    我女票了,我错了,这事揭过了。

    这话,传道堂里的圣人们听到后觉得十分舒坦,有才德的学子们听后十分钦服,至于那些认为张清和是“我辈中人”的学子,则是会心一笑。

    张兄可太聪明了,不愧是我辈中人。听见没有,“下次一定”!

    至于另外几家的小娘子……她们的关注点只在“张少郎声音真好听”以及“张少郎果真如传闻中一般容貌俊美”。

    张清和懵懂地看着又收割了一波推崇,皱了皱眉头。

    他不就和这仨客套了几句吗?

    “少白先生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曾参、端木赐、颜子渊眼神同时一亮……不愧是李亚圣,单这句话,堪当圣贤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当真是圣哲之理啊……”

    一个有些呆然的声音从张清和身后传来,张清和默然扭头,有些无语。

    “王兄,你这样突然出现是很吓人的……”

    “张兄,我在你出了传道堂后便已经到了,只是你没有注意到我。”

    王执心这次手里拿着个作记录用的玉册,执笔静立,木然的表情间依稀看出思索的神色。

    果不其然,这趟来对了,他心湖之中的道与理听了张清和的言语之后,又壮大了一些,连带着张清和都感受到了一丝反馈。

    徐见山却纳闷了……

    少白小子何曾说过这么有深度的话了?他不是只会做些歪诗,然后通过和他人讲道理来成就亚圣的名头吗?

    要不是拗不过,又实在是实力到了,圣夫子怎么可能允了他亚圣的名头。

    “近来少白看样子潜心修学,研究出了不小的学问啊!”

    老圣人和一众夫子琢磨着这句话里蕴含的哲思,有些心惊。

    简单朴实,却直指德行本身……

    只是全然没有顺天应人的内蕴,好似走了偏门,不过也已经使得他们油然欣慰了。

    “听闻张少郎在天上居也谈及过李亚圣的妙句?”

    “哦?”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老圣人捋着花白的长须,笑了笑。

    “原先我还担忧少白教不好张少郎,现在看来,却是白操心了。并且……”

    老圣人说到这里脸色阴云转晴,他本是全然相信谢鹿鸣的德行,更没打算去调查一件小事,但这两句话让他换了心思……

    “张少郎能在天上居之中有底气说出这两句话,必然不是因为什么争狠好勇挑起了争斗,文忠,我们功课做的不到位啊……”

    被唤作文忠的命星境夫子点头应是。

    而此刻李少白则是郁闷地猛灌一口桃花醉,心生些微感应,又全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纳闷的很。

    而此刻,继圣峰上……

第九十六章:他好高明啊

    谢鹿鸣在崖间静坐。

    继圣峰是太浩天十四峰的主峰,最为险绝,刀削斧劈,给人高不可攀的余味。

    如同勉强踏足尘世的圣哲,阳春白雪,曲高和寡。

    玉色的发丝随山风飘荡,只是侧脸处好似少了几缕,露出毫无血色的耳朵来。

    他轻轻抚了抚,拢下来几缕,想将其遮盖住,玉色的眸子冰冷无人情味。

    山下的真院里发生的事他已然知晓。

    高明,真是高明。

    张清和此人,看上去人畜无害,可心机之深沉,却恐怖如斯。

    不由得让谢鹿鸣倒吸一口凉气。

    端木赐,家世虽不显赫,但却是权贵之中的典型,单从这里,就表现出了张清和对仙唐世俗掌权者的亲近。

    要知道,权与力从不分家,当朝的权贵们就算有着相当一部分的凡人官宦,但是这些家族里的修行者也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

    颜子渊,出身寒门,不过却不同于他谢鹿鸣,资质在长安塾中相对平庸,却代表了最为普遍的长安塾学子群体,这个群体,谢鹿鸣本来认为,最易受愚弄,最易跟风,最没有价值,可现在看来,反倒是最有潜在能量的。

    然后……便是曾参。圣人子弟,这又属于长安塾之内三大群体之中的又一个特有阶级,并且曾参在这个团体之中,分量很重。曾圣人是资历极老的大修了,虽然不以修为见长,但门生故吏遍布仙唐,有的甚至触及神夏。

    张清和不着痕迹地拉拢了这几人,竟然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党羽雏形。

    谢鹿鸣不知道张清和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行事看似散漫无章法,但偏偏一次又一次对自己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这三人所代表的群体本就棘手……更别提还有莫名亲近他的王执心,再加上那些极为推崇他的学子……”

    谢鹿鸣的眉头紧紧锁起。

    “先前没看懂他去鸾凤阁究竟是要干什么,然而眼下看来,我的一步步,都在他的算计之内……他根本不是要自污名声,而是预判了我接下了的动作。”

    谢鹿鸣越想越心惊。

    “他抓住了事件的根本,觉得与其与我一味纠缠,博取圣人和学子的好感才是第一要务,好一出苦肉计,好一出以退为进……”

    谢鹿鸣觉得眼下的自己根本与这个阴损狡诈的伪君子不在一个段位,毕竟他也不过双十,天资极佳也不代表着心智近妖,张清和的思虑之严谨,对事物发展把握之准确,让他十分动容。

    “眼下大家都知道这位张少郎风流随性,已然不好污他名声。青萝之事,他亲口所说要面见镇妖王,再不好做文章。

    天下行走的玉佩已然到了他手上……我究竟该如何挽回败局……”

    然而谢鹿鸣却全然不知道,他当作人生最重要赌局的一场博弈,另外一个人却丝毫不在意胜负。

    亦或者说,他身在天地大局之中,故而难以注意理会到这一方小水池子。

    又有言,愈发在意,就愈发容易入了魔怔。

    立心峰。

    不像谢鹿鸣,柳冬梅倒是淡然得很,他什么也不争,他和谁争都不屑。

    要知道,梅花总自顾自开得有傲骨。

    恰巧今日孟前陈过来找他了。

    孟前陈这样剑侠一般的人物,却不似李少白和楚凤歌,他和柳冬梅品性有相似之处,好饮茶。

    立心峰紫气朝霞是太浩天一景,两人别院之中设桌,巡梭点盏,颇有几分“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之感。

    一人是莫问道心何所似,敲尽寒枝有暗香的道痴。

    一人是何以剑上存浩气,仰仗前陈日月星的剑痴。

    一人消瘦白皙,一人五大三粗。

    同样的学子青衣,两人居然穿了不同的效果。

    他们显然也知道了院里发生的事儿。

    “哦,他是这么说的……?”

    孟前陈看着粗犷,实则心思细腻,轻轻捏起一盏清茶,微抿一口。

    明明不怎么贴合的画风,居然自然起来。

    “当日一看,就觉得这位张兄很有意思,又观乎今日事迹,实乃我辈中人啊,和青云生、玉郎君不是一个路子,又相对于小圣人,多了几分烟火,有意思,有意思的很……”

    梅花君看着他跃跃欲试的神情,就知道他说的有意思究竟为何。

    交朋友嘛,当然得打一架啊!

    柳冬梅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劝导。

    因为他自己……也跃跃欲试。

    尽管还勉强按捺得住就是了。

    “有风声说,再过几月,圣君可能要安排一场针对仙唐才俊的试炼。”梅花君不着痕迹道。

    孟前陈目光一闪,与柳冬梅对视一眼,双方都看出对方眼里的兴奋。

    “哦?犹然是往镇安去吗……怎生不等到秋狩?”

    “据传圣君近日得了件了不得的东西,有助于修行者感悟道则,但是于大修又是鸡肋,故而想借此提携我们这些后辈。”

    “那岂不是能对上那张少郎咯!”

    孟前陈明明只是浅浅啜饮了几杯清茶,可脸色却有了些熏然的样子,他接着说道。

    “张少郎今天这事,可真是地道,合某家的心意。某家虽然不好女色,但也不得不说一句佩服。

    谢鹿鸣那等无趣的俗人可能多想,可我们这种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张少郎,显然是全然不在乎名望杂事啊……可又偏偏待人有礼,使人难生恶感。”

    “正是这样才有了正面影响。”

    眼见过了三泡,梅花君又轻捏一抹新茶,慢条斯理地递上话头,颇有雅士遗风。

    “你说,我等若真是一路人,我自诩剑痴,你自诩道痴……这张少郎,该以何名号自诩啊?”

    孟前陈仿若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脸色有些促狭。

    “莫不是……?”

    “花痴?”

    “哈哈哈!花痴!”

    梅花君也难得陪着养浩剑开起了玩笑。

    当然,也仅只是玩笑,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能让一个天骄摒弃凡俗腌臜事的理由,绝不可能是什么声色犬马……

    对于梅花君与孟前陈来说,要么是剑,要么是道,可对于张清和来说……

    那就不得而知咯,这人他们暂时还有些看不明白……

第九十七章:路遇

    又是好不容易撇开一大群对他推崇备至的学子,他没有回立命峰中。

    端木赐、颜子渊、曾参三人倒是知礼,稍微寒暄客套几句就已然告辞,可王执心犹然像个好奇宝宝。

    他对如何处理王执心虽然心下已经有了定计,但是也架不住他天天跟着啊,不仅跟着,偏生手里还拿着一册记录言行的玉劵,看样子是想把有助于扩展道途的真言都给记下来。

    “王兄啊,你这是……?”张清和面色有点僵,亲切随和的人设差点给绷不住了。

    “张兄说的一些话,很有意思。”

    王执心咧出一个笑,气质还是一如既往地呆板。

    那是李少白说的,不是我说的,你先去找李少白,不要找我啊……

    张清和急得跳脚。

    “既然如此,为何王兄不去找少白夫子刨根问底呢?”

    “背阴山……我去不得。可张兄我时时刻刻能够观察。”

    真聪明……张清和脸色变得和王执心一般面无表情,心说那想跟着就跟着呗,反正他也无甚要事,只是想再往长安城里去。

    反正早课也旷了,接下来便是学子自行修持的时间,太浩天的传送门户也不乏有人来往,他的身体什么状态自己清楚,水磨功夫,一点点恢复,暂时练不得什么功决……对道文的研究也不在一时。

    况且他需要去打听打听镇妖王的事,既然已经夸下海口,就得先去探探这位大权贵的品性,不然心里也没个应对。

    虽说背靠了长安塾,现在他还活得好好的,就已经说明他以后也能活得好好的。

    两人又是前后脚出了太浩天的传送门户,守阵的夫子刚在传道堂内轮值,看到这两人结了伴,眼神很是复杂。

    长安的坊市繁华得很,这次张清和没有选权贵学子们常待的东城,而是背着手去了相对来说有些下里巴人的西城。

    诸多酒楼林立巷中,虽说是同样的繁华盛景,却是不同的市井味道。

    张清和走走停停,选了个最热闹的地儿,里头人声鼎沸。

    两个人的学子青衣在进酒楼之后很是显眼。

    张清和毫不在意,要探听这些普罗大众都有些关注的消息,最直接的途径莫过于在这些来往流通之处。

    也不入雅间,就是枣木桌凳,张清和与王执心坐下,点的也是写凡俗酒菜。

    若是一般的修行人,怕是视若糟糠,可张清和吃得津津有味,王执心看着他,有些呆愣。

    在他几日的观察看来,张清和最是注重口腹之欲,没想到这般的酒菜也能甘之如饴。

    他自小长在仙裔世家,锦衣玉食,族中膳食无不是灵宴珍馐,倒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张兄似乎乐于处在这种环境之中。”

    王执心默默观察着,小二的吆喝,闲汉的大笑,说书先生的鬼怪志异,一切要素把环境扰得噪杂。

    “王兄你是阳春白雪惯了,我打小在这西城住着,这里的人都很会说话,我就感觉回到了家一样。”

    张清和展颜一笑,耳朵动着,搜集着讯息,一面合理利用眼前这个工具人。

    “王兄如何评镇妖王其人?”

    张清和没有避讳,仙唐对长安塾学子广开言路,眼见奸佞直接硬怼的学子也不算少。

    况且以王执心的家世,别说是镇妖王了,就算是当今大唐圣皇,也没什么可扭捏的。

    “镇妖王其人,修为高绝,已然是混洞老祖,常年镇守镇安关。”

    张清和颔首,示意他继续。

    他刚刚耳朵稍作聆听,从某位闲汉口中得知镇妖王恰巧是昨日回京,那拦他的那紫袍皇族会是镇妖王李退之吗?

    “他手腕铁血,性子肃穆,但是为人却相当正派。据传早年间也在长安塾内进学,与我家老师有不错的私交。”

    这便是王执心的私货了,若不是他是许怀瑾的学生,这层关系怕是没人知道。

    手腕铁血,性子肃穆……

    张清和回想起那晚的混洞老祖,越想越对不上号,那大抵不是一个人了。

    “总而言之……镇妖王其人,于仙唐百姓而言算是英雄,听闻老师说,内里修持的德行也称得上一声君子。”

    张清和当然不止听了王执心一人之言,镇妖王回京是昨晚的头等大事,这酒肆之中不止一桌闲汉在小声细说,且风评极佳。

    要让一个人心生好感很容易,可远在北荒,让如此之多的人心生好感。

    就连张清和也不得不钦佩起李青萝的父亲来。

    “呵呵……”

    正当王执心对镇妖王稍作推崇之时,旁侧却有一个锦衣纨绔冷哼了一声,面露不屑。

    张清和实则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这人,他一身金丝锦袍,配双龙玉佩,踩流云嵌珠靴,在一众朴素布衣之间显眼得很,面貌倒也算清秀,只是眼里有股子顽劣固执挥之不去,更重要的是,这人给张清和一种熟悉感。

    这也是张清和为何选择这家酒肆的理由之一。

    却没想到还没做接触,就借着镇妖王的品评搭上了话。

    “哦,这位兄台有何高见啊?”

    张清和拱手见礼。

    李平安散漫地回了一礼,又继续捏起碟中的花生米,有些醉意醺然。

    “你说的,都是狗屁!英雄是狗屁,君子是狗屁!德行也全特酿是狗屁!”

    张清和有些诧异,王执心却附耳过来,轻声说了几句。

    张清和这才心下了然,更想留住这锦衣公子。

    “哦,何以见得呀?”

    张清和不动声色……

    “我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我既然没有好处,我为何要告诉你?”

    这纨绔公子虽然有些醉了,但是说话十分合乎逻辑。

    张清和听后哈哈一笑。

    “我可以和公子赌上一场!”

    李平安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亮,居然以凡人之躯生生挣脱了醉意,脸上露出激动兴奋的神色,宛若一个天生的赌徒。

    “那你说,我们赌什么!”

    张清和与王执心对视一眼,心道果不其然,这公子哥的脾性还真如外界所传,他从容回应道:

    “我们就赌————”

第九十八章:君子四德吃喝瓢赌(为舵主加更)

    “我们就赌这一枚玉佩。”

    张清和随意地从腰间将那玉佩摆上了桌,仿若随手掷出了一块无足轻重的石头。

    很有李少白内味。

    李平安先是面露不屑,什么金石珍宝他没见过,一块小小的玉佩就想当与他赌斗的资本。

    可马上却瞪大了眼睛。

    只因为那玉佩上云篆刻着三个在仙唐一等一分量的字。

    “长安塾……”李平安谨慎地抓起在玩意掂量了一番,眼里含着深深的渴望,在那层渴望背后,似乎还烙着某种难以言明的东西。

    但是随之他又很快收敛起来,他不信任。

    他当然不会蠢到自以为得到了这枚小东西,就摇身一变,进了长安塾,还能成其中最受青眼的年轻一辈。

    但是若他得了这玉佩,长安塾来讨要时,便天然欠下他一个人情,这个人情分量之重,甚至连他那刻板父亲都没有资格插手。

    无他,这玉佩就是长安塾的面子,面子大过天,就连圣夫子下场,姿态也得做足。

    “这东西,是你能做主的?”

    张清和就知道这锦衣纨绔会心动。

    王执心将他的风闻和事迹中显露的种种心理揣摩得透彻,李平安并非一开始就是纨绔,或者说,李平安不是纯粹的纨绔,他自以为最缺的是一个机会。

    而眼下这个机会来了,他必然争取。

    “无论我能不能做主,但是这东西现在就在我手里,凭兄台的见识,想必真伪一眼可知。

    兄台应当在意的是能不能把这东西赢下来,我纵然做不了主,到时候东西也已经到了兄台手里,还能如何?”

    很有道理,很会引导。

    李平安明知这是张清和的套,却依旧想着往里头钻。

    他太心动了。

    “敢情两位一早在这等着我呢?”

    “这倒没有……”张清和露出误会了的神色。“恰逢其会罢了……”

    “不过……李兄又能拿出什么?莫非我们单单听李兄品评一番镇妖王?”

    张清和的笑里有着促狭。

    “那可有够逗乐的。”

    王执心细细观察着桌上的凡俗酒菜,仿佛要看出个所以然,没正眼瞧一下李平安,但是这话却插得很巧妙。

    李平安却丝毫没有犹豫,走到张清和与王执心的桌前,双手支在了被油荤染得脏黑的枣木桌上,全然不在意金丝锦绣沾上脏污。

    虽说是醉意醺然,但是这利落劲儿却让张清和眼前一亮,不由得好奇这人会出什么赌注。

    “看两位能拿出这玉佩来,也不是缺什么金石灵物的主儿。”

    李平安顺势推测,语气笃定。

    张清和其实很想说他缺的很……张家遗产有限,总有用尽的那天,况且现下气血亏空,最好能敲上几株宝药。

    可按照王执心所言,眼前这人怕是拿不出这些东西来。

    “哦?愿闻其详。”

    “我便压上我自己!一赌这枚玉佩!”

    玉佩很有分量,你们够狠,我心动了,可我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所以我梭哈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啊这……

    看着赌徒状态下的李平安如此疯狂,连张清和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都有些呆愣。

    这哪是什么纨绔,这是真正的狠人啊。对别人狠说不得是外强中干,但是眼下……

    你们可能不知道赌局里压自己是什么概念,我们一般用两个字形容这种人——狼灭,一代狼灭。

    “两位兄台以为如何?”

    “好想法……”

    张清和思虑了片刻,应允下来。

    “不过不知兄台这所谓的压自己,作何解释呢?”

    “自然是字面意思……若我赌输了,你们便是事后把我卖与割袖楼,我也毫无怨怼。”

    割袖楼是专供长安城里喜好男色的权贵玩乐的雅地。

    可张清和敢吗?就算把这事撂到王执心身上,王执心也扛不住啊。

    “兄台说笑了。”

    张清和原以为这家伙有些上头冲动,但是现在看来李平安完完全全便是一块滚刀肉啊,凭着他李平安的身份,张清和纵然赢了又能拿他如何?

    “那便一言为定,兄台以为应当赌什么,如何赌?”

    李平安问道。

    “哈哈哈,既然兄台把自己都给压上了,必定不能让你吃亏,万般花样,兄台自选。”

    张清和一早就通过天子望气感应到他怀里的赌具。

    不放到储物法宝之中,而是塞在怀里,必然是不愿翻找,经常用来吃饭的家伙。

    果不其然,李平安自怀中拿出那套家伙事。

    那是一套玄境灵宝,散发着隔绝气息的禁制,别说是张清和与王执心这种下三境的修士,就连中三境的修士到场,也不见得能看穿这套骰宝。

    开玩笑,这玩意可是他从聚财轩里偷摸出来的宝贝,断然无被看穿的可能性。

    “张兄自可以检查一番有无暗门。”

    张清和随意摆弄了几下,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兄台也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我相信兄台断然不会诓骗我等。”

    李平安这下智珠在握,论赌,他还没输过呢!

    “兄台看起来手生得很,不若我们就以最为简单的压大小定得胜负?”

    “可以啊……”

    张清和浑然不在意。

    李平安内心在狂笑,它固然最为简单,但是对于他这种资深赌徒来说,也最可操作。

    三个骰子,三个骰子你能秒我,你能秒杀我?

    想到这里,他大唤一声跑堂的小二。

    “来呀,给这位兄弟上一杯上好的明前龙井!”

    张清和看着李平安的雀跃,默不作声,只是装作懵懂。

    王执心对这种把戏没兴趣,但是也很好奇张清和如何算计这有点小心思的锦袍纨绔。

    只见李平安手中骰盅一纳,三枚玉质的白骰子顿时消失无影,又随着灵宝赌具的鼓荡,内里的撞击声宛若嗡鸣,全然让人无法听声辩位。

    单就这手速,李平安已经可以比拟感应修士了。

    “张兄请。”

    也没过多炫技,就眼见那骰盅豁然摁下,李平安摊开双手,眯着眼看向他。

    张清和只淡淡一看。

    “豹子。”

    “张兄确定?”李平安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搁这跟我装呢……张清和白他两眼。

    “豹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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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2812/ 第一时间欣赏不可名状的道尊最新章节! 作者:姬长乐所写的《不可名状的道尊》为转载作品,不可名状的道尊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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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名状的道尊介绍:
先生,何为修仙?
无外乎升格。
升格……可得大逍遥否?
否也,升格,直面大恐怖。(书友群:1041692026)
既如此,诸生灵为何修仙?
下者治人,中者求活,上者斩道。
何为斩道?
夫子轻揉青衣童儿,淡淡扫了眼仙气缭绕的四周,在青衣小童看不到的境地里,这方世界遍布着模糊的血肉与戾煞,耳边怪诞的嘶吼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神魂,天穹的隙间里,外魔探出了杂乱无章不成形状的指爪。
他嘴角抽了抽,福生特么了个天尊,望着头顶不可名状的数万尊仙神,特别是正中间最吓人的那三位,头都要炸了。
我叫张清和,这个见鬼的假修仙世界里唯一的真修,我为自己抬棺……不可名状的道尊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可名状的道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可名状的道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