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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姬长乐     不可名状的道尊txt下载     不可名状的道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章:犹如天上降菜谱

    长安塾修六而沐一,离休沐,也即就是放假的日子还早着,况且意旨在为谢鹿鸣、陆青云接风洗尘的宴会,张清和自认不是主角,没有必要做过多准备。

    但是他却因为另外的事儿找上了李少白。

    自然也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杂务,而是事关他的功决与护道法。

    经过蓝田一事,他意识到目前星宿修神小法上可堪使用的天滑与布星罗还算是勉强跟得上自己的节奏,但是流云遁法就显得无比拉跨了,况且,以他道胎的天赋,势必要在多而不在精。

    一是因为所有与勾连天地的有关功诀他难以使用,因为会有暴露自身坐标的风险,要知道,天上那三尊大佬还记着他呢。

    练这种法门,就像是披着羊皮嚎着狼嗓,本来单从外貌上找不到你,但你还非得吱声嚎几嗓子,这不是不作不死吗?

    二是他只能走博览众经典,炉养百经的路子,创出属于他这个唯一真修的护道法门来。

    现在用的星宿修神小法,归根结底和真修是另外一种路子,单就斗战法门论,并不与他自身的修行之路相辅相成,况且用的多了,被人看出跟脚很是棘手。

    天宫名声太过不好,更妨论他身在长安塾,被当成二五仔就麻烦了。

    而李少白据传因为特殊的原因,修不了仙唐李家的近仙圣法《日月同天》,却在长安塾一路观摩典籍,创出了契合自身的功决,开辟了一脉剑道,能以洞虚之身逆伐混洞,入了载物榜四十九。

    就算张清和的路子和他截然不同,可文思楼中何种法门值得借鉴,何种理念较为新颖,若在长安塾中他论第二,则第一除了镇守文思楼不知多少年的老执事,无人敢坦然受之。

    并且,张清和这次进入文思楼还需得问过这位亚圣,要他批许。

    连张清和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已经在有意识无意识中依赖着李少白。

    李少白昨夜刚与众人合力忙在背阴山上,堂堂洞虚修士之尊,却也有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见到张清和来传道堂找他,依旧勉力喜笑颜开。

    “清和小子,你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和闻见腥味的猫儿一个脾性,说吧,这次有什么事?”

    李少白敲着方条檀桌。

    张清和被说得有些脸红,确实也是,他不曾正式拜李少白为师,却给他添了好些负累。

    “先生,清和想去文思楼观些典籍。”

    李少白沉吟片刻,眼前一亮。

    “可是你那自悟的《浮涂》篇入了归元后遇到了瓶颈?”

    “先生慧眼如炬。”张清和顺梯子下坡,把话题递给了李少白,无论如何,只要能使他进了文思楼,忽悠的过程并不那么重要。

    “你这篇筑基法的气息锐意进取,有一股苍茫之意,取的神意宽宏无量,又好似不与寻常浮涂的劲头那么简单,分明是你自己有了新的理解,有点自在的意味。”

    李少白的说法听得张清和愣神,这可不就是逍遥游开篇的神意嘛,可见李少白虽然行事狂放了点,但学识眼力确实是实打实的,亚圣也是被冠以“圣”字号的头衔,可见李少白不止在拳头大小,还在某一领域也登峰造极。

    “可你这立意虽然苍茫自在,浮涂鱼却终究有其桎梏,它们是最贱的凡种,飞出水面已然是它们的极限,就像你由道基入归元初期,这几天只见基础凝实,却不见增长,大抵是你功法的限制。

    我懂,我都懂,我也曾经历过这种苦恼。

    下三境的前两个境界,道基、归元,对于道胎来说并不是难事,有传某位道胎甚至一日而破,清和小子你是个有野心的,自悟了功法,这很不错,也让你的心性能稳扎稳打。”

    李少白推测出的东西有很多谬误。

    比如张清和压制修为是为了神魂灵性能够保持正常不变成怪物,一边壮大一边夯实修为。

    比如他功法的立意并非浮涂,而是……鲲鹏!是为鱼在海,其身也不知几千里,化鸟凌虚,其翅也不知几千里的鲲鹏!

    鲲鱼不断壮大本质化鹏,立意高远,非凡鱼能比。

    不过李少白的推测倒是给了他很好的掩饰借口,抄了抄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先生啊……”

    张清和面露被完全言中的惊诧,眼中震惊的神色久而不散。

    李懂王的脸上露出“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嘚瑟。

    “不必忧心,你如今要做的,就是不断壮大浮涂的本质。妖族有一门近仙圣法唤作《化龙经》,就有近似的观点,虽本质平凡,但是不断蜕变,也能改变生命形态,有时间我杀到水族给你借过来看看。”

    说的太对了啊……你是不是也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看过全篇逍遥游啊,你是怎么从功法流露的一丁点气息就推测测出怎么多东西的,太顶了我的李先生。

    张清和目瞪口呆。

    “先生,那您是同意我入文思楼了?”

    “同意……什么同意?”李少白有点懵。

    “你不是本来就该去文思楼一趟吗?”

    “我为何本就要去文思楼一趟啊?”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李少白在等张清和解释,张清和在等李少白解释。

    没过片刻,李少白这才反应过来。

    “你既然已入了归元,除了去文思楼里再取门护道法之外,还得上二楼去烙印法相的观想图。

    三尊生十二万九千六百道,每一道化生一尊仙神果位,又将观想法传道中天大界,予人通仙之路。

    观想图关系到法相的凝聚乃至于未来的道路,万不可疏忽,要考虑到与自身功法的契合。

    比如我,修的是剑道,于是观想了执剑布武图,图上的主神是武德星君座下的执剑灵官,凝出的法相为长庚仙君舞青莲,论威势乃是仙神之资,但有人观摩此图,很可能就是劣品法相,你选择观想图,需得慎之又慎。”

    张清和笑了笑,观想图嘛,我知道,犹如天上降菜谱。

    “那这么说,我本就能入文思楼?”

    “是,而且你多看多带几本也无妨,好好保管下来那枚玉佩,有那玉佩,王圣人不会拦你。”

    李少白淡淡道,张清和没有听出他话语里的深意。

    他十分纳闷,李少白说不是每个真传弟子都能有此玉佩,但是按他的推测,既然能随手甩给他,说明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现在看来,这真传弟子的特权难不成这么好使?

第七十一章:说得跟谁不会操弄大道似的

    张清和到文思楼前,又拜王选。

    老执事这回神完气足,就算想着浮生偷闲,也只是稍微流露点慵懒。

    他见着张清和,开口了:

    “我近来就在盘算你什么时候到我这来,毕竟从蓝田的事来看,你的御剑术练得很有火候。又入了归元,是时候过来挑一图观想,凝练法相了。”

    张清和凝眉……御剑术?原来老先生要我拿的是那简御剑术?

    不对,那星宿养器……修神小法分明是徐见山见到马上就一指点毁的功法,在长安塾内理应是明令禁止的。

    究竟谁那么有能耐,把它放到了文思楼之中……

    他又怎么做到引导一个混洞境的老牌强者提醒我功决所在。

    张清和想到这里内心一紧,可眼下他只得硬着头皮不动声色。

    “圣人说笑了,御剑术小子还生疏的很,远远不到家啊。”

    王选见张清和年少成名之后非但没有丝毫少年人的骄狂,反倒是十分谦逊,很是满意。

    “去吧,上二楼,护道法与观想图分门别类,一目了然,依旧是只许刻录,不可带出原本。”

    “圣人,清和小子有一事相求。”

    张清和犹豫片刻道。

    “还请圣人准许我多观几卷典籍,这是少白先生准予的,万望圣人成全。”

    “哦?”王选乐了,他李少白固然是大爷,拦不太住,可什么时候能左右弟子入这文思楼了?

    不知道这里是谁作主吗?

    “我已然说过,入我门墙,每月入文思楼三次,每破一境……”

    王选还没把话说完,就看见张清和自玄囊中取出个玉佩来,他目光一凝。

    “境……竟是如此,你进去吧,不可损毁典籍。”

    王选咳嗽一声,继续偷闲打盹去了,定是李少白整出的幺蛾子,他眼不见为净。

    张清和惊讶于王选的态度,却也没多想什么。

    他直奔典籍区,随意在分属归元的玄境剑法中找了本看得顺眼的秋杀剑诀,又直奔遁法所在,按叙述取了本炼血遁法与万花游。

    无他,炼血遁法跑的快,虽然为了提升速度有损精元,但是已然堪称下三境化虹御空的极速。

    万花游,泥鳅似的,十分滑溜,虽然听形容有些许娘炮,但是对敌谁还能管得上那么多?这本书来源于一个惨遭灭门的仙裔世家,可见其分量。

    张清和变了,帅气飘逸是有极限的,每一次的狼狈都使得他发现这种极限,所以他不整虚的了。

    然而秋杀剑诀虽然只是归元境的法门,但是已然勾连天地,张清和只可借鉴其真意,不能直接使用。

    又或者说,上乘的功诀,无不引动天地大势,有点甚至能引起一方天象骤然变化。

    但是想要还原出与秋杀剑诀一般的效果,在见识到某种东西的一瞬间,张清和便隐隐约约有了办法。

    那东西是符箓。

    符箓绘制用的是道文,通俗也称符文,传说中最为近似仙神们所传道与理的文字。相传,遂古之初,为了使人们能够理解仙神的道理,三尊生造了道文,给予天下修行之法,又降下观想图,使得众生见识仙神真颜,进行观想模仿,开辟通仙之路。

    而在张清和的灵视看来,这东西就像一行行密码,每一种不同的排列组合,就能引动天地间都某种道理。

    那些不可名状们设置密码的过程就是传道,符箓师输入密码的过程就是制符,修士激活符箓的过程就是摁回车。

    回车一摁,自然而然的现象发生了,譬如水结成冰,譬如木燃作火。

    严格来说,这不是那些存在制定了规则,这是那些存在约束了规则!

    道文并非祂们认识世界的方式,而是祂们禁锢世界的方式!

    这样一来勾连天地,引动天象等,都必须在他们的默许之下。

    所以功法必然是受侵染且扭曲的知识。

    可张清和灵视之内修成的净土,则是一定范围将世界的规则进行了解放,这代表着,他目前能绕过那些被侵染的知识,在一丈半的范畴内勾连天地。

    这只是杯水车薪,人家凝气成刀五十米,让他跑四十九米,这小身板估计都不够砍的。

    但道文不是啊!他见到道文的第一眼,就发现由于他的升格,得以靠灵视读懂道文。符箓师们千万年来不过是照猫画虎输密码,可只要他把这门所谓的“语言”学会,就能掌握密码设置的规律。

    到时候……谁还不能操弄几手大道啊?

    大道是你们的,但是终究是我的!

    这是项大工程,是以张清和得从《符文初解》开始啃。

    不过他相信,等自己理解了这些基础,演绎近仙圣法或者道果天功虽说是天方夜谭,但类似于秋杀剑诀这样的归元玄境功决,已然是手到擒来。

    张清和轻轻挪了几步,身子微微放松一点,像是解决了一件藏在心里许久的大事。

    他自来中天大界以来,惶惶不可终日,只觉得那些东西不可战胜,要不是一路有福缘,毕竟是外地过来上好的舶来货,凭他这小身板应该不够天上对他感兴趣的那些仙神们分的。

    然而近来却觉得他自己离祂们近了一点,并非是就力量或者位格而言。

    而是弄清楚了一种,这些东西传达知识给修士们的途径。

    祂们本不必这么麻烦,这么大费周章,若是中天大界真的属于祂们,那直接偷换概念便是,谈何禁锢世界本身?

    并且祂们可以,那张清和终究也可以!

    他释然地踱步,又到了存放观想图的区域,在诸多观想图之中站定。

    许多观想图凭空悬着,有节奏地律动,散发出神圣与清灵,见到他入了禁制之后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组构之间宛若形成了一个以他为中心的迷阵。

    灵视一开,张清和立马头晕目眩。

    在他的灵视之中,这些观想图所存放的道与理,与背阴山的那段信息有着同样的特质。

    然而它们泾渭分明,或者说互相掐架,既纠缠争斗不休,又有界限,十分矛盾,一但有人感染上其中某一幅观想图上的道与理时,其余的便消停下来。

    而张清和一入这挂着诸多仙神画像的观想阵中,那些道与理中留存的本能便发了疯一般上前侵扰。

    这么好的“资粮”,它们的主人显然都想要。

    这些玩意不可视,不可描述,只在张清和的灵视之中留下了混乱的光线般的轨迹,随之而来的便是急剧的错乱感。

    张清和只能用“声音”来强加形容祂们的特质。

    有混沌之中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有吞吐光暗无法形容的靡靡之音,有链接一切情感,操纵心灵的魅惑声,然而并不娇媚,只是一声声嗡鸣,叫嚣着催人坠入深渊。

    若说共同的特性,那便是混乱、扭曲、无法理解、令人作呕……

    “都别给老子吵了,价高者得!”

    张清和实在受不了,大道天音加逍遥游一套安排上,大吼而出……

第七十二章:我应该观想个啥

    随着张清和一声大吼,也不知道是逍遥游与大道天音起了作用,还是这些观想图被唬住,场面居然诡异寂静了片刻。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狂躁沸腾的意识流,每一股不同的道与理都想往张清和眉心泥丸宫之中挤占,甚至开始了互相攻伐,全然不复之前虽然纠缠竞争,但是依然泾渭分明之感。

    并且这一次,这些抽象的道与理开始具象化,凝聚成一尊又一尊的邪魔虚影。

    法相按李少白的说法有品级之分,言简意赅地说,以劣等,下等,中等,上等,仙等为计数。

    但是品级却不是由观想谁、观想什么法门而决定,有人观想三大道尊,可能也只能得一个劣等的法相,然而有人观想灵官古仙,说不定能凝聚惊世骇俗的仙神法相,一举踏入天骄之路。

    这与功法的契合有关系,与各人的体质也有关系。

    中天大界里的仙裔世家,或者道果门阀,由于血脉的特殊,或者功法的特质,常常会出现相同系列的法相。

    譬如长安塾里守庸子留下的道果天功《天问卷》,最适宜观想文道一脉,是以与文昌星君和洗砚灵官相关的观想图,最为契合。

    于是若是修了《天问卷》的人,所成的法相大同小异,且多为仙品。

    一般来说,归元境是将观想图烙印进泥丸宫之中,随后进行参悟的过程。这一阶段最主要的还是将灵气充盈全身,观想图不过是为踏入法相打下基础。

    而此刻在张清和的眼里,文思楼中所收录的,难以计数的观想图,根本不顾他修的是什么法,真先恐后往他脑子里烙印。

    并且也不管谁老大谁老二,几尊古仙留下的道与理都敢把星君的道与理挤出去,随后相互撕扯。

    并且每一幅观想图所具现出的邪魔,虽然样貌身形不一而足,有的甚至干脆就是纯粹扭曲,难以辨别的一团似水似火,令人头脑胀痛的能量态,但是每一尊发出的气息,都不是他所见过的张家众人的法相能够比拟的。

    他可以很自信地说,这些邪魔虚影,每一尊都要堪比或者超越他所见到的圣人法相。

    因为他在一幅有关文昌星君的观想图前见着了当代圣夫子神魂灵性化作的那个诡异玄奇的几何体,它的形状难以说明,但是却流转着和太岁星君所持的命运相近,但是又截然不同的大道本质,它理性而疯狂,仿佛代表此世真理,又朦胧间转化为最为纯粹的谬误,让人看不清晰。

    数不尽的邪魔张牙舞爪,张清和仿若置身地狱之中。

    文思楼的异动当然有人发现,首先就是老执事王选,其次就是文思楼前经过的学子。

    而与之相距不过半息,传道堂内的夫子们都豁然起身,随之便是诸位圣人与圣夫子目光一凝,齐齐看向文思楼的方向。

    李少白此时正翘了传道堂的值守在背阴山脚的庐间与楚凤歌一齐摸鱼,感受到天地道则异变的源头,他立马神色一紧。

    拖起不明状况的楚凤歌化虹而去。

    圣人们忙得很,倒是没有来几个,只是依旧将神念投下,密切关注,但是惟一境、命星境夫子,以及李少白这等心系张清和的,还有长安塾里好事的学子,早已到了楼前。

    无它,动静实在太大。

    仿若多条大道一齐鸣动,勾连天穹之上的圣神们,这可并非张清和当日紫气凭生,三月结实那么简单,多道涉及大道的异动,带来的表象是惊人的。

    刹那之间,太浩天的上空仙禽神兽之影虚空列次,天上落下簌簌的大道金莲,伴随着万古的诵经声,仿若诸多仙神在合诵道真,有低境学子在这种感染下,居然立马破了一境,遇到瓶颈者也隐隐感受到了瓶颈的松动。

    “老徐……”李少白走到王选和徐见山跟前。

    “这是清和小子弄出来的?”

    王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准确地说,是观想法弄出来的,它们在共鸣,引动大道,想获得张少郎的青睐。”

    徐见山和李少白听得目瞪口呆,活了数百年没见过这种荒唐事儿,但事到如今,又不得不诧异。

    从来都是修士费力劳心讨好观想图,这才把其中的道与理大爷似地请到泥丸宫中,观想图讨好修士,这可真是千年难得一见。

    “果真是好苗子。”

    背阴山的虚空之上,有一尊老圣人感慨。

    “我记得祖师都没有闹出过这种动静吧?”

    许怀瑾点了点头,脸上有股子看后辈晚生的欣慰感。

    “祖师是天资卓越之辈,然而归元时也是难以引动这种气象的,这张少郎的道胎之资,怕是比我等想象之中高了许多。”

    “我塾大兴啊!”

    诸多归属感强的圣人十分开怀。

    许握瑜则是落后圣夫子半个身位,深邃的眸子一直盯着文思楼方向,直溜溜转,好似心里开始计较了什么。

    张清和可不管这些,诸多妖艳贱货的骚扰让他身处泥潭,他就随口一说,这些观想图里的鬼东西真就把一尊尊邪魔虚影给列了出来,让他挑选。

    真就价高者得呗,搁这给我整拍卖会呢?

    他会挑吗?他当然不会,傻瓜,他只是嘴甜罢了。

    张清和回想起法相背后那一根根连在高穹之上的脐带,谁知道会整出什么祸害来。

    “但是……我到底该观想个啥?”

    这些观想法以仙神为落脚点,通过仙神们那些不可名状的力量投下投影,这些投影寄生于修士们的道基之上,这就成了所谓的法相。

    相当于授权给修士们一枚打开某种权限的钥匙。

    要凝聚所谓的法相,就逃不开观想仙神,不然上哪获得授权呢?

    星宿修神小法倒是能直接凝练星辰法相,把这种权限强行抢下来,可走这种路子,就等于废了一个小号。

    以后只能走邪修的老路,和周槐安一个样。

    张清和有野心,他既然与常人不同,日后还想求自在地活,既然现在有条件,为什么不能弄个双法相?

    所以暂时不考虑这个备选项。

    “等等……王执心为什么能破而后立,凝聚出真正清灵神圣的法相来?难不成真如他所说,信则种种生,不信则种种灭?

    可单以唯心的力量,要是能做到这种事,这个世界上早就不存在邪魔了,早有强者走出自己的路。”

    张清和来回踱步……

    “他干了什么,他到底干了什么……”

    过了半晌,张清和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他观想了我。”

    “不……不对……,准确地说,他观想了

    ——太素!”

第七十三章:外丹法

    理清了思路,张清和却更加懵懂。

    太素难道不是他所生造的吗?

    为什么王执心能够因为太素的影响,重新凝练出法相来,他能够确信,况且在这件事上,也感受不到老家祖师们的参与。

    比高天更高处,端坐于混沌之上的祖师们,自小五那一夜后再没有关注于他。

    “太素”到底是什么?“我”到底是什么?那些玉劵的伟力到底源自于哪里?

    我凭空通过玉劵,造就了一尊真正的神祗?

    张清和压下诸多念头,顿时觉得棘手起来,他压根不清楚太素是个啥,单就观想自己的话,只可能是毫无动静。

    不过想到了这事,却让他对玉劵有了思考,同时更期待第三个人使用这万应书。

    并且,法相的事暂时想不透,他却有新的惊喜。

    张清和看向这一张张不同特质的道与理,仿佛看到了金矿,裆里掏出《符道初解》的玉简就开始解析……

    “阿嚏!”

    周槐安打了个喷嚏,疑惑地望了望居安殿外的天空,中州四月的天气实在是暖和的很啊?怎生会打喷嚏。

    然而他忘了,自己已经是道基修士,寻常情况下是冷暖不惧的。

    这位三皇子近日正式踏上道途,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儿。

    没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神夏周家归根结底还是个仙裔世家,夏皇的地位也只是等同于一个长老,是以很少有人愿意去接凡俗皇位那个烂摊子,老周家守在这封魔古道的起点,完全是因为情怀。

    周槐安展露出资质,众人只当是夏皇下对了药,不仅不危险,反而使得众人少了点轻视。

    反正之前该给的资源由于受宠与亏欠一丁点不少,况且这位平常性子孤僻,也没牵扯到什么利益之中。

    他行功完毕,长呼出一口气。

    他身前悬着的是一柄环首龙雀刀,心湖之之上的道基承载着源自于星宿修神小法的道与理,以及难以言喻的大道天音。

    但是却又与天宫的路子似是而非。

    那位叫太素的存在只给了他星宿修神小法的大纲,与一段他从未听过的,抵御侵蚀,澄澈心神的大道天音,仅仅只是为他指明了前路,却没有告诉他路怎么走。

    但是凭他遍观琅嬛阁的眼力劲,和本就不差的悟性,真就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路子当然还是邪修的路子,和异宝相关。然而有了那段大道天音,却全然安全无虞,不像大部分邪修那样易于疯魔。

    “截天之道,取于外物,借假修真。”

    周槐安默默念叨着自己悟到的这几句话,又望向那柄环首龙雀刀。

    他思虑那位伟大浩渺的太素上尊很可能超越了寻常的仙神,此次临凡便是要在此方世界留下道统。

    “邪修们寄托神魂灵性于这些源自仙神或者与仙神相关的异宝之中,通过抵御侵蚀壮大自己来修持大道,然而这终究也是不归路。”

    周槐安脸上露出看穿一切的笑意,那位大人看样子对他寄予厚望。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周槐安一边得瑟一边诵起这经文,寄托在龙雀刀这柄异宝上的神魂灵性不断被澄澈,单就这方面的效用,逍遥游也是比不上的。

    “救世之道就在那位给的这经文之中!”

    “不止澄澈神魂灵性,亦可通过它来澄澈这些鬼玩意怪诞扭曲的本质,而后使得自己的神魂灵性与异宝浑然如一,更重要的是,大道天音反过来的侵染使得这些异宝的本质变得不复怪诞扭曲,归于清净。”

    他懂了,他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了!太素上尊太顶了!

    周槐安不断以天音影响着龙雀刀的本质,龙雀刀像是在火中炼制,轻微颤动着。

    “这种过程就如同炼丹一般,不同本质的灵药混杂,最终在丹火的催化下混元如一,再截取天地灵息,成万古大药。

    太素上尊何等存在,想告诉我的定然是这个!”

    “神魂与异宝是灵药,人身便是这丹炉,大道天音就是这丹火。

    待得以这邪崇之物,炼作我证道大丹,且去替上尊斩了那些腌臜神仙,而这门法决,以后便唤作,外丹法!”

    这念头一起,一股莫名的气机升腾于周槐安身周,若是张清和在场,便能见到维系着他与周槐安的那根纽带光芒大作,又粗壮了几分,更有着莫名的道与理传输而上。

    间隔无数高穹的不可知之上,周槐安认为的太素所在,大道韵律流转升腾,亮无量光,化无量寿,生无量果……

    同一时间,张清和纳闷起来。

    他隐隐约约感受到有变化,就像接近王执心时一般的感觉,但是却更为显著,并且神魂灵性也有了些微的升格。

    而这种变化,来源于玄囊之中的玉劵。

    他近期研究玉劵都不曾有反应,那便是王执心或者是周槐安整出什么动静了。

    这群人到底干了啥?

    张清和十分懵懂,而且他们干啥为什么我这里还能收到反馈?

    我不就是给了个邪修功法,还念了几句经吗?

    他手里抓着《符道初解》的玉简,看着观想图绕着他群魔乱舞,懵懵懂懂感受着神魂升格后的奇异反馈,心里莫名踏实了点。

    他想到王执心,想到周槐安,总觉得虽然是他一手造就,但是这个世界终究不再是他一个人在挣扎。

    他把两个前途大好的娃一起拉下了水。

    而且看架势,以后可能还能拉下水几个,那大伙以后就一起笑对人生吧……

    这次轮到王执心打喷嚏了。

    他最近满脑子都是对这个世界的怪异本质的好奇。

    夫子们发现,从东海回来之后王执心不发呆了,他开始拆东西,拆的还都是异宝炼作的灵器之流的贵重玩意,有家财也不能这么败啊!

    王执心却一点也不在意,虽然毫无进展,但是他总觉得自己终归能得出个所以然来。

    况且……

    王执心想到张清和给他的那种亲切感,隐隐约约有着预感,自己的道途落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这几天张清和似乎老在躲他,可休沐日的宴席……他可躲不过,一定得从他口里撬出什么东西才好。

    想到这里,从不怎么社交的王执心开始有所期待起来,木讷呆滞的脸上微微有了表情。

第七十四章:你们这样看我干什么

    张清和依旧被观想图所造成的邪魔虚影困在中心。

    然而说是困着,他现在却并不慌乱,这些虚影对他其实构不成实质性的伤害。毕竟如同槟铁剑那样,直观面对一尊论位格只在三大道尊之下的仙神虚影,他都挺了过来。

    镔铁剑上那只眼睛,明摆着就和中天上帝有关系,连这样的定时炸弹,他都敢攥在手里,来了大界之后,张清和也算心越来越大,这些虚影,也不过是小意思啦。

    小孩恶心呕吐怎么办?多半是疯了,念几遍经文就好了。

    他反倒更加珍惜这个机会。

    这些扭曲怪诞、有的甚至难以理解的虚影,天然蕴藏着被侵染的大道。

    那太阳神图之上,有如同太阳星君一般被歪曲的、由生机到寂灭的道则,有至阳至刚的道则,还有于天地之间煌煌升腾的火道。

    立地太岁图之上,流露出操弄命途,感染他人的命运之道,磨弄福源机缘,成就自身的气运之道。

    还有诸多张清和讲不出名字的观想图,它们面前的邪魔虚影凝聚出的大道不可计数,有的甚至难以强加形容特质,仿若更加的杂乱无章。

    但是它们的共同点无一不是源自于天地之间,与之借力。

    就和勾连天地的上乘护道法如出一辙。

    大道本天成,是难以强加形容的抽象之物,中天大界的修行者,也只能是在上三境后,才开始通过不可名状们所给予的“权限”,凭借那些被侵染的知识,乃至于法相,开始参透自己的“道”。

    当然,他们所参悟的,不过是祂们想让他们参悟的。

    自选择了某一条大道开始,修行者的灵性便开始向那一条道所代表的仙神异化。就如同张清和灵视之中的那些形态各异的老圣人。

    张清和揣测,这个过程会在混洞境彻底完成。

    就如同那些老圣人们的神魂灵性,彻底与法相混同为一。

    张清和由于受到那些被侵染的知识所钳制,不得不提前悟道这个过程。

    不过他要做的却也不是如同上三境的修仙者一般,进行参悟和运用,他是要解析。

    通俗一点来说,用符文初解,推开世界的门。

    符文是祂们将抽象化大道具象化的手段,法相亦然,既然两者共通,那张清和就可以用符文,也就是所谓的道文,来“阅读”法相!

    我的,都是我的!张清和眼冒金光。

    他只要通过道文的具象化符号来解析这些流转的道则,然后将这些道则转译成他能够使用的……

    好吧,这很难,他承认自己膨胀了。

    不到半晌,张清和败下阵来……

    他凭什么啊,他一不是楚大校,二不是陈博士,符文初解这本等同于四则运算的教材还没学会,就打算进行科研级的学术攻坚了?

    “好,你们赢了,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在狠狠看了一眼这群鬼玩意后,张清和一脸不舍地运起大道天音,从观想图阵里撕出一条路来,离开了这座金山。

    他不配……他只配吃力解析神行符、烈焰符那些素阶符箓。

    观想图们也很不舍,如胶似漆般依恋着张清和。

    “嗐,你们很好,我不配,别纠缠了,下一位。”

    张清和面无表情地拨弄开又一张糊在他脸上就开始诵起怪诞经文的观想图,邪魔虚影那张尖牙利齿的血盆大口近乎要和他嘴对嘴,他运起灵元,吃力地把这图一掌拍飞,颓颓地落在禁制形成的光幕上。

    文思楼的老执事王选平常恨不得把这些鬼玩意当宝贝,要是看见了怕是要心疼死。

    眼见张清和离开,那些观想图中歪曲诡异的道与理互相掐了会架,终于病恹恹地归于平静,像是失去了心爱的宝贝。

    禁制之中道韵流转,仙神画像在仙家洞天、苍云白鹤之间宝像端庄,一如张清和来到之前,那般刻板神圣的模样。

    薅不到仙神们的羊毛,张清和借着玉佩的特权把文思楼里归元境的玄阶护道法临摹刻印了个遍,总得带走点什么,不能空军。

    他倒是忘了,炼血遁法、万花游、秋杀剑诀的玉简还在玄囊里安安静静躺着呢。

    做完这些,张清和灰头土脸地出了文思楼,然而一出来,便被门前乌泱泱的人群吓了一跳。

    这……这一群人搁这干啥呢……

    长安塾只在州府俊杰之间取生,就算将夫子和圣人算上,相比偌大一个太浩天,人数也算不得多。

    山下真院之中固然有早课,可也只是针对低境学子,这等大场面,别说张清和了,估摸着有些新来的传道夫子也是没有见识过的。

    张清和整理情绪站定,他看到了为首的徐见山、王选、李少白、楚凤歌四人,脸上也是喜笑颜开之态。

    于是心知这些人大抵是因他而来,并且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

    “诸位先生这是……”张清和脸上的疑惑很自然,他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啥。

    然而李少白的脸上却露出姨母笑,像是看到后辈出息了一般,流露出欣慰。

    不光如此,王选和徐见山都隐隐约约有些欣悦,可圣人和亚圣的身份使得他们不能很好地流露情感。

    至于楚凤歌……他倒是不诧异,只是很亲近地对着张清和点头,好像刚还在酗酒,一身酒气,脸上莫名的意味看得张清和眉头一皱。

    “也对,你方才应该是处于顿悟之中,自己感受不到,清和小子啊,你可是弄出好大阵仗!”

    李少白率先开口,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

    张清和一阵莫名奇妙。

    李少白也不顾在学子面前的形象,低头附耳向张清和小声问道。

    “你往眉心泥丸宫烙印了哪幅观想图啊,大可以放心,先生我绝不说出去!”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张清和嘴角一扯,在场的也没几个凡人,谁会听不见这般掰扯,你这样装模作样套我的样子也过于敷衍了吧!

    张清和大致理清了情况。

    大抵是那些观想图弄拍卖会时搞出的动静太大,异象涵盖了整个太浩天,于是吃瓜好事者都往这文思楼来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第七十五章:正道典范张清和(求推荐票)

    “先生……这么大阵仗,都是因为学生而来?”张清和低眉顺眼,转移话题。

    “正是,观想图勾连大道,引动天地异象,即便在中天万年间也不多见,我塾内既然出了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大家自然都想见见。”

    李少白和盘托出,全然不怕张清和骄纵,在他看来,张清和最缺的就是锐气。

    况且……李少白内定的弟子,他更是与有荣焉,藏着掖着于他个性不合。

    “这倒是折煞清和了,清和耽误了圣人和夫子们的事,还影响了如此之多同窗修行研习,是清和之过啊……”

    排场有点大,不过他也是见过世面的(指和仙神们开会),张清和就算想不出什么应对方法,但是表面还是能够从容自若。

    而且,他早已琢磨出了经验,在长安塾,乃至于仙唐,遇事不决,行礼就完事了。

    做错了事,行礼!

    感谢,行礼!

    讨要好处,行礼!

    见面告辞,都行礼!

    想到这里,他给诸位夫子圣人行了一礼,又向着乌泱泱的好事学子作了一揖。

    这下子不止是夫子们,这些对他本来无甚印象的学子一股子好感油然而生。

    更不用说他道胎的体质,本身就让修行者更加易于亲近,让邪魔更加陷入疯狂。

    李少白则是恨铁不成钢,他多番引导,张清和还是这般圆滑模样,这不是说不好,而是与他这个阶段不符。

    “选了什么观想法是你的事,也不必听少白小子的建议合盘托出,我听闻你的功法是自悟的,但以道胎的天资,又引动了如此多条大道,你是怎么也不会走上歧路的。”

    王选语重心长。

    “今日见你展露如此天资,还宠辱不惊,不卑不亢,这很好。

    就算你是将三大道尊的观想图烙进了泥丸宫,我也不会诧异,你的法相,定然会是仙神之资,望你能一如既往精进修为,休要听少白小子的胡话,去做什么争狠斗勇之事!”

    徐见山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们倒是很喜欢张清和的性子。

    哪个老师不喜欢听话的好学生呢?

    并且王选言及李少白时,还深深埋怨了一眼,仿佛意有所指。

    “好了,诸位夫子都散去吧,异象已消,今日之事,大家谨言慎行,长安塾如今多事之秋,切莫让什么邪人起了想法。”

    徐见山身为省身阁执教,也就是惯常所说的教务主任,他一发话,好事的低境夫子便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毕竟,已然是金乌西去,时候不早了。

    听了王选的话,张清和连忙称是。

    心里却在诧异……我这么不知道我这么厉害,三大道尊,凝练即会是仙神法相……你们这些推论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李少白也拖着醉意熏然楚凤歌准备离去。

    显然是这货喜好这般熏熏然的感觉,不然以命星之境,就算是灵酒,也醉不倒一个接近上三境的强者。

    “就这?这就散了?”楚凤歌茫然不知所措,他被李少白急忙忙打断喝酒抓了过来,现在又被王选、徐见山几句话就赶出去。

    可没办法,谁叫在场的他俩最大?

    几道色泽不一的长虹贯透虚空,在场只剩下了诸位学子和文思楼前的张清和。

    这下麻烦了……

    张清和心知难以处理的并非是夫子们,而是这些好事群众。

    学子们马上蜂拥而上,把张清和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张兄,在下开平峰叶摇风,我们见过的。”

    到底还是有几个出拔为首的学子,先跟张清和做了交流。

    张清和立马施礼,不管有没有印象,施礼就对了。

    况且这人他还真见过,那日在谢鹿鸣和陆青云身后的,就是这人,不出所料,过几天的宴席上,他们还会再见。

    太浩天十四峰,仅仅只算作学子们的休憩之地,除了继圣峰是圣夫子以及门下弟子所在,还真没有什么党争与法脉可言。

    叶摇风言下之意是报上来家门,邀他闲暇时做客呢。

    “叶兄有礼了,清和居于立命峰山腰,四周无人烟,但偏生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

    若是得空,在场诸位大可前来闲坐,清和定当扫榻相迎。”

    众人听得脸色一松,虽说这张少郎在先生们面前有礼,可谁知是不是个冷清的。

    这话一出,便算是表态了,况且大家都是聪明人,没人会那么不识趣,去叨扰一个声名鹊起的天骄。

    这铁血剑张公子,和养浩剑、梅花君的道痴、剑痴之流好似不同,和玉郎君那般长袖善舞的也有差异,在场的学子感受到的是一种毫不嘚瑟倨傲,润物细无声的谦谨气质。

    玉郎君的圈子路数太高,只交有用之人,目的明确,对于他人也仅只是友善,张清和这般耐心应答中连带上普通学子的,还真是少见。

    这很难得,此刻正该是张清和春风得意之时才对。

    他们不知道的是,张清和方才全然没有收获,有什么好嘚瑟的?天上那么多位杵着,修到近仙大圣也是个死,有什么可张狂的?他从小生长在红旗下,又凭什么不尊重人?

    然而张清和一表态,就有几个学子出声了,这是在方才的天地异象之中破境和松动了瓶颈的几人。

    “我等要多谢张兄,张兄天资卓越,惊世骇俗,我等在那般大道勾连之下,接连破境。”

    “我便是由道基入了归元!”

    “我凝练法相的瓶颈松动了!”

    “我找到了打磨道基的路子!”

    张清和听得泛起一阵酸水,明明知道他们的神魂异化又近了一步,可我怎么就这么酸呢?

    破境是你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他斟酌了会,说道:

    “几位兄台说笑了,能够破境或者有所参悟,全然是几位勤勉修持,水到渠成的表现,时来天地皆同力,就算今日没有文思楼上这场异象,诸君一样能够精进修为,与清和无关。”

    张清和把功劳推了出去。

    那几位学生连带着大部分的好事学子却显得尤为感动,何曾有这么亲近他们这些普通学子,还如此谦逊的天骄。

    张少郎,好人啊,大大的好人啊!

    不仅天资绝顶,还有如此品性!他不当天骄谁能当天骄!

    “斩邪非斩义,铁血铸丹心。张兄不愧铁血剑之名也!”

    “张兄大德!”

    “张兄助我成道之恩,我刘某人不敢忘!”

    “张兄,我辈正道楷模也!”

    不要叫那个名字啊……张清和眼见这么多人在场,恨不得去棺材铺子里打一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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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看到后面读者越来越少了,大佬们你们还在吗o>_第七十六章:梅花与剑与君子     “哪里哪里……”

    “惭愧惭愧……”

    “谬赞谬赞……”

    张清和也不知道说了多少谦辞才挤出这人堆,他只觉得自己都有些嘴瓢了。

    这不能怪众多学子没见过世面,归元初期便引动大道共鸣啊,得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资了。虽然中天大界的修行者生命周期极长,但是能这么出拔的,可能几代修士之中都不会出一个。

    能堪称追星现场倒也说得过去。

    就算是离开了人群,张清和也感觉后背有点发凉,他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使得这群人目光里带上了敬重的意味,特别是突破境界的那几位,眼里都狂热了。

    不可否认他表现出了涵养,但是更加可能的是……这个道胎真就是个好感加成buff呗。

    心很累,张清和甚至宁愿去面对那一群尸傀,至少还能槟铁剑往手上一握,一个个跟噶韭菜似的都给砍利索了。

    可这群人……虽然灵视里是一群群触手怪,但是还得花心力好好应付。

    张清和不管那么多,从文思楼里拿了几本大部头的教辅,接下来就是枯燥无味的闭关刷题了。

    要是晚上不出什么幺蛾子,说不定休沐日之前他就能研究点皮毛出来。

    众多普通学子目送着他往立命峰的方向,又因为到了晚课,不消多时便接连散去。

    只是称道赞扬的口碑不断——这是名人效应。

    要知道,就连王执心那样的性子,都能有人给他强行圆回去,可见天骄们在人们心里的形象是不断被美化的。

    但是诸如人设与形象,王执心是不在意的,梅花君和养浩剑也是不在意的。

    他们是钟情于道的痴者。后两者又与前者不同,他们依然被世俗的人际与利害所束缚着。

    这种人不会被他人所利用,但是会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内心。

    柳冬梅盘膝坐在立心峰的别院里,看着远方消散一空的天地异象,神色自若,没有因为好奇而赶趟跟风的意思。

    一袭学子青衣随风猎猎,鼓荡出他清瘦的身姿。容貌不见得多俊秀,倒是面白,白得干净,白得透彻,白得坦坦荡荡,眉眼却不软弱,刀削斧砍,十分阳刚。

    他的发髻盘得一丝不苟,没见着几缕青丝垂下,气质有几分徐见山的雏形。

    这不是因为他故作矜持,也并非出于自尊心,而是他除了自身的修持之外不在意外物的侵扰。

    别人的热闹,和我柳冬梅有什么关系?

    莫问道心何所似,敲尽寒枝有暗香。这便是麒麟榜三百五十,梅花君的风骨。

    他的手里捏着封请帖,若是有人在旁,定睛一看,便能见着“休沐日”、“天上居”等字样,牵线搭桥的东主里,不止有陆青云,还有何沐阳。

    “如此人物,倒是想见见。”

    梅花君双目微阖,又将心神沉浸入了心湖之中。

    养浩剑孟前陈的手上,也有着这样一份请帖。

    这人又是另外一个风格,一身学子青衣被他穿得鼓胀,身板不像个长安塾学子,反倒类同凡俗游侠儿。

    仙唐尚文,十八岁就蓄起络腮须的书生,很是少见。

    然而孟前陈却与柳冬梅大不一样,他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之所以接了请帖,不是因为今天这般动静的正主弄出了好大事,而是因为张清和的诨号。

    三榜之上从没有过叫错的外号,天衍阁堂堂道果门阀,所取诨号自然是经过多番推敲的结果。

    “铁血剑……”孟前陈喃喃自语。

    “他也用剑……”

    “他剑用得如何呢?”

    显然今日的风闻已经传到了柳、孟二人的耳中,这位张少郎似乎在学子之间风评很不错,又有如此天资,使得柳冬梅和孟前陈心底的印象不算差。

    然而他们不会是见到俊逸之才就想要结交的累赘性子……见猎心喜之后,打一场的欲望更强过酒局上拖沓油腻地掰扯。

    结识谢鹿鸣之流时也是那样……能抗住我的护道法门,我们再谈下一步。

    啊,我输了啊,还是你拳头大,那没事了……

    除了有些蠢蠢欲动,这两人倒是淡然得很。

    不过继圣峰上的君子,可没有这么矜持了。

    整个太浩天里的人,没有看不见、感受不到那股子勾连大道的气象的,谢鹿鸣也不例外。

    修行者目力惊人,只站在峰上,就能将峰下情况观览得一清二楚。

    只是有的人不屑关注,有的人暗中关注罢了。

    他盯着真院里乌泱泱一直到金乌西沉才开始四散的人群,目光流转,心里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不得不承认,当看到张清和一脸淡然地出来,仿佛毫不在意方才动静之时,有些皱眉头,又见着他对待普通学子那般随和亲近时,心里拧巴的很。

    他虽然天资卓绝,但自问做不到,以这种方式成为中心,成为焦点。

    况且……张清和这般作态,是否有什么别的用意呢?

    身为天骄,又正是得意之时,谢鹿鸣自问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去巴结亲近一群带不来收益的“无用”之人。

    张清和必有深意。

    这种疑虑,在他接到许握瑜玉令传讯后更加深沉。

    他家老师要他务必将张清和拉拢过来,正如陆青云所说,如此一来,他说不得就会多上一个小师弟。

    可此一时彼一时。

    彼时他自信于自己卓绝的天赋,虽然张清和在归元境展露的实力同期的他远不如,可修行,逆水行舟,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早已是法相的他必定只能是让张清和追赶的先行者,况且之前只觉得这人性子温驯,十分纯良……

    他从入塾之后就被许握瑜灌输某种责任与负累,倒不如说,他就是为了完成那个目标而往上摸爬着。

    除了王执心,之前竟也没人能给他压力,然而王执心压根不在意这一亩三分地,倒不如说,连仙裔王家的家业他都不在意。

    可现在看来……

    张清和隐隐约约,却像是个大难题。

    论天赋,万年难遇,惊才绝艳。

    论出生,清流之后,口碑俱佳。

    论品性,不管内里如何,至少表面上都值得大家称颂。

    “张兄啊张兄……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谢鹿鸣本来玉质的眸子有些低沉暗淡,开始和空气斗智斗勇。

    感谢各位的推荐票和打赏,今天第二章要一点之后了,为了表示感谢,明天白天再加更一章>_<

第七十七章:这是鸿门宴啊

    休沐日来得很快。

    但是当张清和沉浸于研究道文与功决之间的联系时,时间仿佛有点迟滞。

    就算以他道胎体质的悟性,钻研这些东西也不算太简单。因为他不是要照猫画虎地修习某一功决,临摹某一类符箓的画法,而是要进行组构和解析。

    这种难度就像按照图纸拼装乐高,和将几十个拼接完整的乐高玩具拆解组合分析功能,然后达到利用这些零部件拼装成一个浑然如一自然完美的乐高玩具的区别。

    他暂时只能进行“拆”这个步骤。

    也就是通过符箓将道文一个个转译出来。

    比如推测出哪个道文代表“火”,哪个道文代表“冰”,诸如之类。

    这些知识当然也是扭曲的,然而这是张清和能够驾驭的知识。

    因为那些上乘的功决一旦修行,他就会被矗立在高穹之上的祂们发现。

    莫说是调戏这些鬼玩意,老家堂堂人王,作诗调戏了某位正牌祖神,下场都凄惨得很。

    可想而知,张清和要是被逮住,下场会是个什么样。

    研究了个几天,抓住一些皮毛,眼见到了时日,他舒筋展骨伸了个懒腰,一脸惫怠地准备出行。

    他学子青衣乱糟糟的,不修边幅,看起来有点王执心内味了。

    修行者虽然到了归元境不怎么沾染埃尘,然而整体的精神态势还是看得出来的。

    张清和觉得不利索,又换了一套,运起修神小法梳理了会消耗过度的心神,便出门了。

    这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社交。

    路上便遇到了在立命峰下等着他的王执心。

    张清和心知这下是逃不过的,一脸勉强地走上前去,打算打个招呼。

    木讷少年见他下山,眼前一亮,幽黑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他看,仿佛要把他看个通透。

    张清和心知这娃脑袋缺根筋,强行与他并肩并打断了他。

    “哟,王兄这么早啊!”

    “张兄好……”王执心反应过来,回了一礼。

    “王兄倒是来得有些不是时候,清和正打算去天冶子大师处取前几日委他打造的灵宝呢!”

    “那倒是巧了,我正打算去老宗师处制得一件法宝。”

    王执心眼前一亮,竟给他找到一个好理由。

    张清和嘴角僵硬,自己拿来糊弄何沐阳与许冬的伎俩,今天怎么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而且不要张口闭口就是法宝啊,知道你不差钱了。

    不多时,长安东城的某个清幽小巷子里,喜笑颜开的天冶子把张清和与王执心送了出来。

    自张清和来他这里之后,这些世家公子哥的生意就没断过,今天更是带来了王执心这个大金主,他巴不得张清和多来几趟。

    搞快点,多搞点。

    不过思虑了一番,他还是提醒了张清和。

    “张少郎,你可还记得落了件东西在老头子我这了?”

    张清和不为所动,堆笑着说道:

    “那不重要,倒是老宗师落了件东西在我这。”

    他又从玄囊里不动声色地取出一袋灵源,递到了天冶子袖中。

    他当然知道天冶子指的是那玉簪,可尚且不知道何沐阳和许冬这二人要玩什么把戏,现在把玉簪攥在手里,不是凭空落人把柄?

    况且谢鹿鸣等一众学子都不知晓背阴山的秘密,贸然交给他李青萝的东西,到时候张清和得作何解释?

    长安塾会容他说出这事吗?那段诡异的讯息这些下三境的学子又能够承受吗?

    等等……谢鹿鸣……

    张清和猛然抬起头来,对上王执心茫然的眼神。

    “王兄可知,何沐阳与许冬二人?”

    “何家和许家的子弟,是长安里依附镇妖王的权贵之后,不过最近怕是因为青萝郡主莫名薨落,这两家要被镇妖王动刀子了。

    虽不至于为难两个小辈,但是那位可不是善茬。”

    王执心其实敏锐得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然不屑于人情练达,但是剖析事物自有一套推论。

    不然怎么能叫小圣人?

    “郡主死了?这如何得知啊?”

    张清和眼里写满了惊讶与震恐,老演员了。

    “镇妖王北镇十万大山,非嫡脉亲族喜丧不得回转,可李退之一脉最近并没有婚事,唯一的嫡子更是上街逗鸟溜犬,活得好好的,那只能是那位最近匿了生息的郡主了。

    况且她在长安塾里求学,前些日子塾内气氛突然凝滞得很,许家与何家又马上禁足了两个子弟,足以说明问题了。”

    王执心颔着下巴,脸上依旧僵直无表情,却把想法和盘托出。

    “倒也奇怪,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能在太浩天内出事呢?在太浩天内出事,夫子们为何纠察不出来。”

    王执心这般自言自语,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木讷的脸上难得面露惊恐,仿佛有了什么推测。

    但是他犹犹豫豫看了眼张清和的侧脸,忍着没有将揣测说出来。

    他不知怎么的,在张清和身边藏不住事。

    啊这……透彻啊!

    张清和心底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不过他想问的可不是这个,既然身边有个隐藏百事通,那必然得好好利用。

    “王兄可知,这何沐阳与许冬,平素与谁交好啊?”

    “倒是与谢鹿鸣交情浅薄,谢鹿鸣对那位郡主看着热络,实则不屑得很。有这层关系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交情不错,可晓得内情的人只当他们关系十分尴尬。”

    张清和面色微微有了疑惑,这和他揣测不符。

    “不过我依稀记得,陆青云与何沐阳还有着不浅的交情。”王执心有些疑惑,张清和突然间为何问起这个。

    “这次洗尘宴,若是这两位胆子大些,忤逆长辈的禁足令给溜了出来,张兄说不准还能看到他们呢?

    怎么,张兄很关注这两人吗?不过寻常纨绔罢了,那何沐阳倒是有些小聪明。”

    王执心在张清和面前话变得异常地多。

    这下子说得通了,他们并非说不准出现,而是定然会出现。

    张清和笑得眯起了眼,想起在天冶子处那一顿不甚利索的早餐。

    这俩人溜出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

    他们胆子可大着呢!

第七十八章:就这?(推荐票加更)

    “张兄能够告诉我,方才问那些,是要干什么吗?”

    “不能够。”

    “哦。”

    王执心落后张清和半个身位,回答很是温驯。

    去天上居的路,张清和虽然不算轻车熟路,但好歹熟悉。

    毕竟对于吃……他还是敏感得很。

    王执心只跟着,一言不发,像个小跟班。

    张清和瞥了瞥他,倒也觉得不是不能理解,心中思虑一番,突然觉得自己也并非不能好好利用王执心的好奇。

    方才他当工具人不就当得很好吗?

    可在别人眼里,就显得十分诧异了,并且进了酒楼之中后,这种诧异显得尤为浓重。

    等张清和与王执心缓缓上了楼

    没赶上前几天的趟,并不认识张清和的学子很惊讶,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认识张清和的学子,也有些难以置信。

    这小圣人,怎么就顺眼低眉地跟着铁血剑张少郎呢?

    难不成……嘶,铁血剑恐怖如斯。

    许冬与何沐阳坐在席上,对视一眼,眼中惊诧得很。

    而谢鹿鸣与陆青云倒是笑着迎了上来,拱手作揖。

    “张兄,好早就盼着你来了!”

    张清和环视四周,楼上大抵有个三五桌左右,坐着的都是青衣学子。酒楼雕梁画栋,很是古拙,这宴席的地点处于二楼的露台,栏杆处翻身而下就能溜之大吉,很好的路线……

    何沐阳与许冬也坐着,见张清和淡淡扫了眼,许冬畏畏缩缩,何沐阳倒是淡然地笑着。

    还有个看起来挺傲的白面书生和一个络腮胡满脸,江湖气重,虎背熊腰的学子,给张清和隐隐有些危险的感觉。

    这是战意。

    谢鹿鸣的态度也隐隐有些不对,相对昨日,他笑得有些虚伪了。反倒是陆青云,恭谨得一如既往。

    张清和讪讪拱手,带着王执心入座。

    灵筵香得很,可惜注定今日没法子让他这个餮客饱腹了。

    张清和还没等许冬与何沐阳发难,便主动将话头引到了他们俩身上。

    “哟,这不是何兄与许兄,怎么,禁足结束了,我依稀记得,前阵子在天冶子老宗师处,还见着了两位呢!”

    这话听得何沐阳与许冬一阵无名火起,因为李青萝出事,何家与许家要被大动刀子,他们俩已经成为无足轻重的家族弃子,就算镇妖王念情饶过他们两个小辈,也再得不到任何资源倾斜。

    禁足只是做做样子,不管束,已然相当于放弃!

    而何沐阳固执地认为,这一切,就是张清和造成的,张清和大有秘密,李青萝的死说不定就与之有关。

    而张清和亲近李少白,李少白一党便是李青萝出事的罪魁祸首,要不堂堂镇妖王的女儿,在太浩天里出事,夫子们怎么会三缄其口?

    “是啊,不过当时见到张兄,却令我等好生震惊啊!少白亚圣居然将塾里天下行走的玉佩都交由了张兄。

    当时我等还有些诧异,但听闻前几日的大道异象,我等便了然了,以张兄之姿,当之无愧啊!”

    何沐阳笑眯眯地说着,张清和掂量掂量了腰间的玉佩,原来是准备杵在这为难我呢。

    可对于张清和来说,活在中天大界,一切不威胁生命的糟心事,都无异于小打小闹罢了,这挑拨离间引起的争端,感觉也就是毛毛雨。

    纵然他不承认这玉佩,在旁人看来脸上蒙羞,又能怎么样?他脸皮可厚着呢。

    然而他偏生憋着火了,先忍着,过几日就要烧着。

    谢鹿鸣闻言身子一震,就连陆青云的眼神都满是担忧地巡梭在两人之间,顺带埋怨地看了眼何沐阳。

    心知肯定是何沐阳与张清和有怨,自己受到了利用。

    他可是知道,这天下行走的位子,谢鹿鸣一直视作囊中之物,那现在,这氛围就很值得玩味了。

    柳冬梅和孟前陈也好奇看着张清和,想看他如何表态。

    王执心回想起张清和的问题,顿时了然,原来这是个针对张清和的局。

    张清和却是泰然自若,这动手的根本原因有了,现在就差个直接原因了。

    “前几日,我等在天冶子处看到了一枚簪子,和青萝要赠与谢兄的一般无二,我等旁敲侧击,这才知道是张兄委托打造。

    以我对她的了解,这事她绝不会假他人之手,青萝出事,看样子张兄必定有所了解,张兄可否告知一二啊?”

    张清和笑了笑,他还以为是什么精妙的排布呢,和天宫的人周旋久了,看谁都像老狐狸。

    就这?

    “不便告知,自可以问夫子。”张清和懒散道。

    谢鹿鸣却是身子颤抖,原本早已回席坐下,现在却是霍然起身。

    他面露悲痛,眼色深沉,连带着那玉质的眸子都暗淡几分,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无血色。

    “我相信此事与张兄没有干系,但相必张兄定然知道内情,要是告知鹿鸣,鹿鸣感激不尽……”

    张清和眼见何沐阳把刀递给了谢鹿鸣,有些嗤笑。

    现在看来,这谢鹿鸣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听了这玉佩事,马上就不甚冷静,准备顺手就拿这刀捅人了。

    “看样子今日是没法让我落座吃上这一桌灵筵了?”张清和撇了撇嘴。

    “若是张兄告知内情,自然相安无事,可张兄要是藏藏掖掖……我等只能对张兄心存疑虑了。”

    何沐阳语气温和,谢鹿鸣闻言也点了点头。

    “没意思……王兄,你是今日留在此吃了这顿灵筵,还是跟着我一齐离开?”

    张清和打了个哈欠,意欲转身。

    “我本就是为张兄来的,为张兄来,自然也为张兄去。”王执心语气依旧是一板一眼。

    何沐阳与谢鹿鸣脸色齐刷刷一变,这王执心怎么与他如此交好?

    张清和慢悠悠转身,似乎是打算给他们机会,就要往楼道走。

    不出所料,身前挡了个谢鹿鸣与脸色挣扎的陆青云。

    站在陆青云的角度,许握瑜一系价值更大,而且现今看来,谢鹿鸣占据“大义”,不跟着阻拦不是“君子”之道。

    “不好意思了张兄,今日事情若是不说清楚,张兄怕是离不开这天上居。若是张兄执意隐瞒,我等也顾不得斯文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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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我今天就要走,看哪个能拦我

    “哦?谢兄的意思是要在这天上居之中动手了?”张清和淡淡道,他完全没有任何让步的意思。

    谢鹿鸣这种人,今天为的就是争个面子,顺道坏了张清和的名声,不然怎么好把张清和从他们认为的“内定”天下行走的位子给挑下来。

    张清和越为难,说明越不可告人,他越开心。

    而面子须得以面子争,他绝不可能以境界压人。

    况且王执心还在场。

    不出所料,谢鹿鸣发话了。

    “张兄若执意如此,那鹿鸣为了青萝之事,少不得要先礼后兵。鹿鸣踏上修行的年月比张兄略早,可就算不动法相之能,张兄怕是也讨不到好!”

    这是谢鹿鸣的骄傲所在,虽然当时不一定可以,但回过头来看,他也有不下几种方法在归元境斩尽那些尸傀。

    果真是打算压境界,摸清这人的路数,简直不要太好懂。张清和嗤笑。

    “少白先生说,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利刃。少白先生还说,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

    张清和顿了顿,眼见在场亲近谢鹿鸣的学子哄然近前,他一字一顿看着陆青云的眼睛,顺道搬上了李少白。

    “这玉佩在我手上,足以代表一些事了,陆兄仍旧要参与进来吗?”

    张清和虽然不知道这玉佩的具体意义,但定然十分重要,触及了长安塾的某种核心利益,他不动声色道。

    陆青云脸上犹豫,又像是想了什么,神色凝重。

    谢鹿鸣恰到好处地递上台阶。

    “此事事关青萝,是鹿鸣的私事,陆兄插手不妥,还有诸位,全都入座吧。”

    张清和不由得想鼓掌,何等春风化雨,妙啊,这又是大把的好感被谢鹿鸣收入囊中。

    可张清和在意风评吗?他在意的只有自己能不能活,活得好不好。

    这样的人间,容不得他不自私,不我行我素。

    “有劳诸位替我知会天上居的主事,今日鹿鸣与张兄在此切磋,损失鹿鸣一律照价赔付。”

    谢鹿鸣先是简简单单把事情定性为切磋,以防执金吾,又事先做好提醒,免得坏风评,乍一看,好一个风度翩翩的君子。

    “张兄,你今日一定要将来龙去脉给留下来,小心了!”

    谢鹿鸣手中一把折扇展开,青玉光华大盛,一道道锋锐之气在折扇翻飞之间充斥于八方四面,顿时把张清和身周裹了个严实。

    这是一柄法宝。

    王执心没有插手,倒不如说,这恰好是他观察张清和的机会。

    张清和右手一翻,天冶子锻造的灵宝长剑落到手里,不同于谢鹿鸣的华美,他的剑路宛若一个纯粹的凡俗江湖客,剑意森冷,仿若要直取人命门。

    这是……求活剑意!

    敢挡我活路,就把你们全杀了!

    被改的面目全非的天滑施展开来,张清和身形连剑一齐化作一道素光,以一种常人难以达到的身姿在那些青玉锐气之间翻飞躲闪,自若从容。

    天子望气,谈笑杀人,万般恶意不加身。

    就是显得身形扭捏娇柔,宛若女子……这是他前几日把从太阴处所悟剑路和万花游相合的结果。

    看得诸学子一阵面色古怪。

    孟前陈却眼冒精光。

    “好厉害的剑路,好精纯的剑意,几近小成了。”

    正主谢鹿鸣却只觉得一阵森寒,他面对过秘境中的凶兽邪人、各个仙裔世家,道果门阀的骄子,但是从来没见过张清和这样的人。

    明明是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学子,剑招一起,却如同一个亡命徒,一个被逼到绝路的疯子!

    生门从来凭命取,活路偏在死中求!

    那温润如玉的,眉心印有丹朱的少年,此刻便如同世间所传闻的告死灵官,无双的皮相下是对他人生命最大的漠视。

    他为什么啊!不就是问个话吗?有必要如此疯狂,宛若困兽吗?

    谢鹿鸣祭起这玉骨折扇,一道青幕竖起,直直挡住张清和的剑招。

    然而张清和却犹然不停歇,带着求活剑意的素色剑痕不断斩于青幕之上,仿若没有消耗,压制境界的谢鹿鸣立马被动陷入了僵持之中。

    一剑又化十剑,十剑又化百剑……

    柳冬梅也看的有些呆滞,他梅花君固然按里被称为道痴,但是那也只是痴诚于自身道途,这等纯粹的人,纯粹的道,这等……不要命的斗战风格,他从未见过。

    张清和当然没有消耗,他开启灵视下有悟道境的支撑,灵气源源不断从心湖之中纳入体内。

    然而谢鹿鸣也早已入了法相,催动这归元境界的青幕毫无问题。

    “这便是铁血剑吗……”

    “难以置信,这等剑意会是张少郎那般温驯有礼的人参悟出来的。”

    “果真是天骄之姿,玉郎君在同阶隐隐约约有被压制之态。”

    “我等给归元初期丢了脸。”

    人们都是敬畏强者的,谢鹿鸣眼见场中言论风向转变,有些心急,催动玉骨折扇,一头白鹿虚影屹立场中,气息清灵祥和,引动天地灵息,将身化天滑剑光的张清和震飞出去。

    “是器灵!”

    场中有好事者惊呼。

    梅花君、青云生与养浩剑却摇了摇头,动了法宝器灵,谢鹿鸣已然入了下乘,若是他要脸皮一点,此刻就该输了。

    “张兄,承……”

    还没等谢鹿鸣说完,又是接连数百道剑光横飞而出,意欲直接将这头白鹿分尸。

    法宝器灵,说白了就是拘了妖兽的神魂灵性炼入灵器之中,张清和有点憋屈,若是手里是槟铁剑,这头四肢蜷曲,面貌血肉不全,宛若丧尸的怪物,一瞬间便要化为劫灰。

    但是,百道剑光不够,便再劈千道!

    这一人是剑意横飞,另一人便是术法频出!

    谢鹿鸣不以为然,又掐起法诀,凭空生出漫天灵风,意欲将张清和吹飞,那头白鹿虚影也光芒大作,头上宛若玉枝的双角凝练着可怖的灵光。

    “张少郎终究还是在归元初期啊……”

    “不过假以时日,必然能与谢兄争锋。”

    就算是长安塾的君子们,也从来只以成败看英雄。

    可谢鹿鸣听见他人的议论,出手隐隐约约又重了点。

    王执心神色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第八十章:他怕了

    正当众人以为张清和陷入困境之时,他手中灵器长剑生起一道万物肃杀的气息。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这股剑气与张清和的求活剑意相融,更甚三分。

    “秋杀剑诀!”

    “秋杀剑诀?归元杀道第一剑?”有学子诧异无比。

    “张少郎不是前几日才入了文思楼之中吗,可今日一看,这剑诀分明已然小成!”

    张清和可不是随便挑的护道法门,斗战的法门,首选契合自己,其次便是……足够强!

    秋杀剑诀分属杀道,与他剑意契合,更重要的是……在低境界的护道法门之中,它被称作,归元杀道第一剑!

    这门法诀十分严苛,因为在归元境就拥有杀道剑意的人,实在是太稀罕了,稀罕到长安塾五千多年,就出了张清和这么一个!

    对于众多学子,不过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罢了。

    “他怎么还有灵元,一个归元初期,怎么可能还有灵元?”

    一个学子诧异道。

    “这就是……道胎啊。”梅花君感慨道。

    他的身侧,养浩剑一脸兴奋,仿佛要按捺不住腰间握剑的手。

    然而他人不知道的是,张清和的秋杀剑诀又有不同。

    留仙剑解,中天养器第三法,真正的能为不是促成剑意轻易产生,而是取万道养己道,壮大剑意!

    他当初观了太阳与太阴二人洞虚级的争斗,那种道则的碰撞中,太阳扭曲的寂灭,太阴极致的深寒,硬是被他截取领悟了皮毛。

    不然求活剑意的煞气也不会重到让李少白出手化解。

    一丈五之内,仙灵净土,秋杀剑诀勾连天地的异象被他从容施展,三剑下去,灵息所化的清灵白鹿轰然碎裂,没有来得及释放那恐怖的灵光。

    在谢鹿鸣调动的强大风息之中,万花游配合天子望气,从容避过后招,直取玉郎君所在。

    王执心眼前一亮,他用剑不专不精,但是张清和这等惊艳的表现也让他不由得拍掌叫好。

    大局已定。

    张清和与谢鹿鸣错身而过,一缕浅色苍白的头发飘飞落下。

    张清和体态蹁跹,如扶风弱柳,又跳脱清灵,似天上仙子。

    若是一个女子施展,定然宛如谪仙,可这……

    众人默然。

    他怎么能那么快,他怎么可能那么快?

    谢鹿鸣有些呆滞,这绝不是归元能表现出来的速度,也绝不是一个低境学子能有的杀意和战斗意识。

    他不知道的是,张清和甚至与不完整的惟一境肉身交过手,当时只是靠着布星罗勉强抵挡,在速度上吃了大亏,于是见识到太阴星君那种迅疾诡异的步伐后,便升起了临摹之心。

    以他的悟性,还真就参悟了皮毛,配合上万花游,速度已然远超归元的极境。

    “谢兄,你怕了?”

    张清和那俊秀的皮相上展露出一个懵懂地笑,故作疑惑地问。

    其余几名天骄级数的学子也看得出来,在张清和展露出那种亡命一般的剑招之后,谢鹿鸣心就不再纯粹,有了惧意,一直处于被动之中。

    他若是面对邪人,可能会不管不顾,可面对张清和,他得考虑的东西太多。

    比如,张清和是上代天下行走李少白内定的弟子。比如,自家老师许握瑜还意欲拉拢他。又比如,从前欣赏张不器的老圣人不在少数……

    他要是压不住境界失手杀人……

    区区一个寒门子弟,纵然再有天资,怕也再当不得那“天下行走”。

    梅花君和养浩剑摇了摇头,这厮实力是强,就是过于瞻前顾后,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倒是这张清和……

    张清和笑眯眯地扫过全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冬与何沐阳好一会,本来不过是最为亲和温驯的眼神,但是众人联想到这位铁血剑之前的疯狂,有些不寒而栗。

    张清和在结束比斗之后气质有陡然一变,如同谦谦君子,温润知礼起来。

    他将两人看得发毛,又把目光撇向隐隐约约有战意的那两人。

    “两位兄台也想打吗?”

    孟前陈虎背熊腰的身子几乎就要起身,却被梅花君压住。

    “今天这安排,没什么意思,我和孟兄等你入法相。”

    柳冬梅将“安排”二字咬得很重,孟前陈安定下来,埋怨地看向陆青云。

    何沐阳眼里闪过失望。

    “看样子,今天几位兄台是留不住清和了,哎呀,可惜了这顿灵筵啊……”

    张清和看着这满地狼藉,发自内心地心疼,不作假装。

    谢鹿鸣握紧了拳头。

    何沐阳高声道:

    “姓张的,休要猖狂,你终究得有一个解释!”

    他知道抓住这点不放,大义便终究在他们。

    张清和笑了笑,果真只是有点小聪明,却抓不住事情的关要,这两人布局筹谋,也就只能是这样了。

    “听闻镇妖王回京了,我过几日便将去面见他。”

    张清和一边说一边转身,一字一顿——

    “我又何须向你解释呢?”

    众人愕然,是啊,事关李青萝,镇妖王这位父亲怎么可能放过大有问题的人,然而张清和还安安稳稳在这站着呢!

    方才不思索,是因为场面实在激进,使得众人倒是忘了这茬。

    王执心哂笑。

    看得透彻的梅花君等人,都在吃瓜呢!

    至于谢鹿鸣……只能说是被利益蒙了眼睛,他急了。

    “对了,青萝郡主的玉簪确实放在天冶子处,听闻谢兄生辰要到了,郡主原先就是要当礼物赠与谢兄的。清和近日忙得很,谢兄还是自己跑一趟吧!”

    张清和瞥了眼谢鹿鸣,眼里满是失望。

    “另外再赠谢兄两句话,少白先生说过,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少白先生还说过,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张清和轻拂大袖上打斗产生的埃尘,向呆愣的王执心看去。

    “王兄,还不走吗?”

    “君子喻于义,君子喻于义……”王执心的目光里闪过得见大道真言般的光彩,心湖激荡,其上交织的那段经文的大道天音更甚几分。

    仿若一段残缺的道与理拼接于那段经文之上,使得他的道路更加明晰。

    他怔怔地看着张清和,这一趟天上居,算是来对了。

    张清和感受着那种莫名纽带的又一次凝实,心中一惊,面色却十分淡然,施展其颇有流云遁法韵味的腾挪之术,宛若天上仙君一般,扶云弄光般跳下了天上居,留下一脸挫败的谢鹿鸣与呆滞的众人。

    王执心紧随其后。

    这对挽回形象没什么用,他那娇柔扭捏的姿态已然深入人心……

第八十一章:泥人也有三分火

    “他们一群人在天上居斗起了殴,你满意了?

    给人家酒楼造成好大麻烦!”

    徐见山急匆匆进了传道堂,他最见不得这种事。

    李少白淡淡瞥了眼徐见山,老神在在地摸起个玉壶,白日里饮起了酒。

    “少年人切磋的事,那能叫斗殴吗?天上居的主事掌柜也该有经验了,想当年我、凤歌还有丹丘,总是在那约架各家的那些小泼皮,我的学生和我还是有几分相似嘛!”

    说起岑丹丘时,李少白眼神有意无意观察了徐见山一眼。

    徐见山毫无反应。

    “不过我倒是想差了,这小子锐气还是重的很,那斗战之中的奇怪路数也不知道是怎么悟出来的,看着都有些发毛。

    然而打赢了就好,不怕不打,就怕没打赢!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少白自顾自鼓起了掌。

    “你……”徐见山气结。“长安塾的脸都给丢尽了。”

    “老徐,稍安勿躁,长安塾就是仙唐的面皮,仙唐不倒,长安塾的面皮子就丢不了。”

    “那可不一定……”徐见山严肃道。

    “哦?”李少白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你们李家那位老祖,要入大圣了。

    祖师们出走之后,塾里可再没有近仙者,不然这些年何至于受各方钳制。先圣守庸子和李家固然是合作关系,可数千年来已然并非共生,无论是资源还是朝堂,塾里都不得不压了李家一头,现在很敏感。”

    徐见山并不避讳李少白是李家人,因为从他的身份来看,李少白定然更偏向于长安塾。

    “入了大圣又如何,终究还是个近仙者,咱家的祖师可是在天上,有胆子就动我们呗,并且这不是自绝仙唐根基嘛。”李少白满不在乎。

    “你糊涂!中天大界七十二道果门阀三十六仙裔世家,门阀是千年的门阀,世家却是万年的世家!

    门阀一人可建,世家万古长青。是世家出不了道果吗?

    就算深究不出原因,也该好好推敲一下,李家对于一个没有大圣的道果门阀而言,能量究竟有多大!”

    徐见山喝道,又缓了缓脾性。

    “并非是自绝根基,中天千年没有当世的大圣了……这分量足以整合一个道果门阀。”

    “你夹在中间,最为尴尬,须得早做准备。”

    李少白这才不再悠哉,将玉壶收起,点了点头,又向徐见山提起:

    “过几日,我带张清和去王叔那里一趟。”

    “镇妖王?”

    “他既然说要去了,又怎么好不去,我忧心他受欺负,帮着撑撑场面也好。”

    “如此看来,张少郎知道李家小娘子就是那邪物,可居然没有出问题……赵家的眉心血真的那么神异吗?”

    李少白笑了笑,不置可否,他以洞虚修士惊人的神魂透过太浩天往长安城的北关玄武门探去,一队红甲骑士,举仙唐日月战旗,身化长虹,宛若天军,浩浩汤汤往城内开来。

    这些骑士约莫千人,每一尊都驾着纯血的龙马,气息在惟一境,龙马神骏,嗤鼻之间气血鼓荡,搭上骑士的红甲,仿若要染赤了这北边的天空。

    这是镇妖王手下最为精锐的一支——血衣军。

    在血衣军后,五条狰狞的玉角青蛟身上缠着赤铜的锁链,其上铭刻的道文隐隐约约闪着血色华光,拉着一尊极尽华贵的车辇。

    车辇里的男人卷起珠帘,听着侧侍一旁的副将讲着近日里长安之中发生的事,说起张清和要来见他时,这个中年人疲惫的脸上有了表情。

    也看不出沉痛,也看不出恨意,也看不出玩味,只是就那么勉强抿嘴。

    “这个少年郎,是守正公的子嗣?”

    “是……”

    “他要来见我?”

    “如若卑职所猜不错,衍圣侯会随他一起来。”

    “这是怕我欺负了一个小辈?”

    李退之从辇车里走了出来,虚空中从容踏步,一身绛紫蛟龙衮服随罡风飘荡。

    “我像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副将赔笑。

    “我不止不苛责他,我还得感谢他啊……”

    镇妖王眼神幽幽,看向自家府邸,他那仅存的血脉正一脸欢脱地从街上溜犬逗鸟而归,一身纨绔气息尽显。

    李退之默默叹了口气……

    就算他一人鏖战三大混洞妖王时,也从来不觉得这么心累……

    长安城外事多纷杂,城内倒也不清净。

    张清和好说歹说把王执心送到了太浩天里。

    “张兄,少白先生真的说过那些话吗?”

    “张兄认为君子小人之辩何解?”

    “张兄所言与塾内所述似是而非,是张兄自己推陈出新吗?”

    张清和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混乱。

    这王大公子怎么遇上感兴趣的事儿,就如此能说,简直成了个喋喋不休的话痨。

    终于清净下来,张清和好好想了想自己的事。

    许冬不是天宫的人,他的手段实在是过于拙劣了,和天宫里一群老阴壁的习气不合。

    无论是操纵何沐阳狠抓他的事不放,还是借着谢鹿鸣的由头来逼自己说出李青萝的事件的来龙去脉,都显得很笨。

    先不说张清和自己早已发了道誓,根本无法松口,眼下这个情况,显然镇妖王早已与长安塾进行过交涉,这是得多蠢才会拿这个为难他。

    “这玩意看起来不太聪明……”

    张清和笑了笑。

    没错,进了天冶子院子里的第一眼,他就看出许冬的本源,与五瘟星君,太阳星君之流如出一辙……

    许冬不是人,而是模拟着人格,被某种力量异化后,心湖之中长出来的“怪物”。

    被推到台前的何沐阳没问题,有问题的反而是唯唯诺诺的许冬。

    但不同的是,它更混乱,更不理性,更弱小,仿佛是残缺的,又与李青萝异化时的感觉有些混同。

    他这才改变了自己的行事方式,顺着它的路走,看看它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容不得他不谨慎。

    本来思虑着能不能查出是哪方鬼东西布的棋子,但现在看来,这玩意身后压根没人。

    不然布置怎生会如此拙劣。

    它虽然有着基础的智力来掩饰自己,但应该只是遵循着某种本能,想让张清和将那段讯息公之于众,然后产生众人被大肆侵染的后果。

    既然确信了……又一直被压着闹腾,当真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就算这许家有洞虚大修,可经过那日欺瞒李少白和楚凤歌的尝试,张清和心里便有了底。

    “天上的也就罢了,天宫的也就罢了,可这山上下来的破东西也欺到我头上。”

    张清和扭头看向了玄囊里的武德星君面具和槟铁剑……

第八十二章:祂自归墟来

    “神秀……”

    “苏神秀……”

    苏神秀陡然睁开眼,环顾四周,洞府之内空无一物。

    远处传来忽远忽近的海浪激荡声,拍打在蓬莱仙岛的阵纹之上,亭台楼阁稍稍眺去,呈现出一种暗淡的朱红。

    这已经是苏神秀近来,第九次做这个怪梦。

    她是麒麟榜上妙仙子,若非天上翩鸿影,何人舞袖水云间。近日在秘境里斩落几尊天骄,更是使她名声大噪。

    按理来说已入法相,不会无缘无故做那种梦。

    梦里一直有人唤着她的名字,神圣、祥和、安然,仿若不由自主就要回到祂的怀抱之中。祂如同浩渺深幽的东海一般无法度量,如同九天之上的仙神一般难以揣测。

    有仙人诵经,有神祗列次,祂在仙土之中引渡苏神秀。

    祂是概念中的大渊,是最深沉的最不可测的寂静源头。

    祂……隐隐约约需要着她。

    然而苏神秀在这平和神圣的道韵之中,却觉得无比地别扭,那是一种她难以言明的不协调感,就仿若……本不应该这样。

    这种不协调与别扭带给了她深深的恐惧。

    苏神秀闭上眼睛,继续在榻上盘膝,她深呼一口气,触灭灵灯,一袭红衣又沉入黑暗之中,再不鲜明。

    她又沉沉睡去……

    “神秀……”

    “苏神秀……”

    “神秀……”

    那神圣祥和的诵经声再次将她的神魂灵性包裹,仿佛胎儿身处羊水,天然的适应感让她呼吸粗重,白皙的脸颊上升起一抹潮红,她的神魂越升越高,仿若要飞升至某处仙土之中。

    不对劲!自己这次的状态很不对劲!

    苏神秀猛然回过神来,稍稍往下一望,自己的神魂灵性居然已经身处虚空之中,而肉身还在榻上盘膝静坐,自己被某种力量牵引得神魂离体,不知要往哪里去!

    然而,乾坤袋里有物件却隐隐约约发光,护持住了她的神魂灵性,她回过神来,勉力摆脱那种莫名的、神圣的吸引,回到肉身之中,将乾坤袋里的万应书拿了出来。

    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次那大道般神圣之音仿若有些急切了,居然在她清醒的时候也响了起来。

    “神秀……”

    “苏神秀……”

    苏神秀握紧了万应书,也不知自身究竟是身处何种险境。

    但是不论如何,那声音的源头,很想要她!

    眼见又要无功而返,那声音急了。

    “苏——神——秀!!!”

    祂的声音渐渐失真,变作某种凶兽一般的怒吼,又类同某种怪物的惨叫,这声音之中又包含着某种隐秘,仿若活着的生命,不断试图钻入苏神秀的神魂灵性之中。

    “这是……什么东西?”

    苏神秀颤颤巍巍地捂着耳朵,这个玩世不恭的少女从未经历过如此怪异的事,她一贯是榜上天骄,自信没有自己那十丈红绫解决不了的困境。

    那是她的傲骨。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谨慎与骄傲却要随着理智立马崩碎。

    眼见自己似乎马上要撑不住,心湖之中仿佛要长出什么怪物来,一点点将自己原本的神魂灵性,连同人格一齐吞吃,她凝聚一点灵元在指尖,立马就往万应书上写道:

    “救命!”

    周槐安与王执心的玉劵一亮,他们福至心灵,却只见着这两字,有些疑虑。

    这是……某一个劵主遇到危险了?

    可三问之后,无论周槐安与王执心如何尝试,万应书都再无反应,难不成……这是新的劵主?

    为什么没反应……

    怎么会没反应……

    苏神秀十分慌乱,再不复妙仙子的从容。

    对了,要问……万应书,有问而必答……

    她马上写道——

    “身处险境,何以求活路?”

    张清和正站在长安的某个小巷子里,武德星君的假面就打算往脸上糊,这个时候那玉劵清灵的光却激烈地晃荡起来……

    不是吧……每次要干正事的时候你就找我?

    张清和略微瞟了两眼,清楚了这人所问。

    身处险境,我咋知道是啥险境啊……

    他叹了口气,凝聚灵元就要胡写一通,然而这次却全然不同,指尖灵元才刚接触到母劵的一瞬间,神魂就被拉到了比高穹更高,比未可知更难形容的高天之上。

    那里,是王执心、周槐安认为的太素所在。

    张清和定睛一看……豁,某个洞府中,一个衣衫不整,肤色白皙的绝美红衣少女正一脸潮红地抓牢着玉劵,一根仿佛自极东之海无法探知之处伸探而来的黏腻触须带着扭曲混乱,正打算往她的神魂灵性里灌输着什么。

    啊这……玉劵今天给我发福利了?

    在苏神秀的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在写下问题的一刹那,她眼见周遭环境剧烈的改变,那些异宝炼作的灵器变得狰狞可怖,天穹之上伫立着不可知不可描绘的恐怖怪物,连炼狱之中的邪魔都无法强加形容那种令人恐惧的容颜。

    就仿佛,它们,不……“祂们”,便是恐惧本身!

    更加可怕的是,她身上衔接着一根恶心而无法抵抗的触须,它混乱神圣,它扭曲不堪,它如同概念里最深沉之深沉,如同大道的背影。

    这触须拉扯着她的神魂灵性,并像她的心湖之中灌输着某种难以抗拒的道与理,催生着“怪物”的诞生。

    若不是万应书的护持,她早已难以支撑。

    “这是……什么东西!”

    她看向触须伸来的极东之处,那里是东海归墟所在。

    一瞬间仿若被恐惧深深包裹。

    蓬莱仙岛,世代与归墟为邻,归墟底下,藏着的究竟会是什么!

    那触须不间断地蠕动着,每鼓荡一次,苏神秀就一阵眩晕难捱。

    正当她心生绝望之时,祂,真正的祂降临了!

    那是毋庸置疑的无量光与无量寿,伴着苏神秀令无比笃定的清灵大道,并非是什么怪物,也定然不是什么混乱扭曲的大恐怖,仙君在他身前执笏,圣灵在他座下听讲。

    光,又有一道极致的光横跨诸天万界而来,将一切不洁打散,那触须也立马在拿到无法形容的道光之下病恹恹起来……

    苏神秀终于理解,前两本玉劵的主人,为何心生恭敬,为何要询问祂的名号。

    祂不是仙神,不是圣灵,祂就是道,难以言明,无法述说的道本身!

    知晓祂的名号,就是与“道”结缘!!!

第八十三章:如是我闻

    正当苏神秀彷徨无助之际,大道天音自高天之上垂下,有仙乐合奏,有虚空泉涌,无数金莲生于虚空,诸天神人齐声赞颂。

    苏神秀沐浴在无量道光之中,福至心灵。

    那无可名状,无从探知的存在吐露真言: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

    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

    先是太素一人自高天之上吐露,到了后来,竟感染了诸天,浸润了万物,不知名的道音这万物的呼吸生灭之间共鸣,吐露大慈悲大光明,净除污秽。

    一切外相一切有存在的实体都仿若在静诵这禅音,到了最后,苏神秀的心湖之中微微荡漾,这段象征着大道天音的经文也烙印其上。

    心湖上的上陡然多出一段难以思辨的大道真言。

    张清和曾经向老家祖师们求了个遍,那如今三教便各传一脉,也算是全了这因果。

    况且见到苏神秀的一瞬间,不知为何,就想起来这本曾经浅读过的佛经。

    万物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多了几分安宁祥和,苏神秀脑后隐隐约约生出一个神环,其中有浩瀚的神佛禅唱。

    脑后神环的微光照亮了她身周三尺方圆,宛若在炼狱之中凭空生出的人间净土。

    “如是我闻……”

    苏神秀樱唇淡淡轻启,只这四字一出,以脑后神环为中心,居然鼓荡起一阵涟漪,将身周一切不洁晦物摧灭,那紧紧附着于她神魂灵性之上的触须,瞬间萎靡,随着在她身周三尺待的时间越长,居然滋滋地冒起青烟,伴随着炼出的油腥。

    “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

    苏神秀红裙飘荡,双手自然地合十,神态虔诚,嘴角却勾起一个俏皮的弧度。十尺红绫相绕,宛若神女临凡,发大宏愿,要救世间一切苦厄,度世人入得真空。

    她悲天悯人,语速愈发快,那神环鼓荡愈发强烈,触须粘在苏神秀的神魂之上,疯狂地扭动,好似感受到了痛苦。

    它仿若被无形的利刃切割开来,仿佛无量的水火反复成劫,仿若苍鹰啄其肉,仿佛群蚁噬其身。

    这超乎常理,因为它源自于祂,本身只是一种“机制”,一种道则的造物,处于灵界,介于有或无之间。

    然而待得实在受不了,它不甘地断开,遵循着天地之间的某种规则扬长而去。

    重新回到那深不可测,难以揣度的幽深归墟之中。

    苏神秀身后显露出一尊踏海架龙、风姿绰约,容貌绝美的蓝袍女仙法相,又在玉劵的作用下显露真容,化作一头身连腐朽尸鱼,臂膀无骨,肢体间长出蹼来,鼻孔巨大,面须若鲶鱼,丑陋恶心,性征明显的两栖邪魔虚影,它的脐带连接的不是高天,竟然也是与蓬莱仙岛比邻的东海归墟。

    这头恶心的虚影在苏神秀的诵经声之中轰然碎裂,却再没有新的法相生成。

    只有苏神秀脑后神环流转,丝丝道则环绕其上,隐隐能够听见其中孕育着诸天神佛的禅唱。

    三尺净土生于地狱,光华流转,宛若一方莲台,又像身前彼岸。

    苏神秀宝相端庄。

    张清和往下观望,这又是另一条路,一条不同于周槐安和王执心的路。

    他本着雨露均沾的想法把儒释道经典传了个遍,没想到三个人因此走上了三条迥异的道途。

    王执心继承了他抵御侵蚀强夺灵息的道,周槐安继承了他隐匿自身并且清净神魂的道……而眼前这红衣少女,身周的三尺净土,与他那一丈五方圆的仙灵净土何其类似,这是以自我为基点,解开天地大道,以身为舟筏,横渡中天大界这炼狱苦海的道。

    地狱放眼皆苦海,我是彼岸也是舟!

    不同的是,他自己糅合了这三条路子,强行这邪魔遍地的中天大界之中做了所谓的真修,而这三人,却因为专于一道,说不定能在借假修真的道路上比他走得更远、更深!

    “不过……为何我偏生有了这三条路子,为何他们偏生分别得了这三条路子。”

    张清和眉头拧紧,引得那无量道光一阵翻涌。

    必然不是巧合,也不能只归结于祖师们的安排,他本来觉得那日救他的是祖师,但是得到这玉劵之后,心底却有了一个过于僭越的猜测。

    这个猜测实在是太骇人听闻,太使人心生沮丧,所以只得深深压在心底。

    而道光翻涌之间,苏神秀却回过了神来。

    苏神秀原本只细细感悟着这经文之中所蕴含的天道至理,却没成想忽略了万应书的主人。

    她眼见周遭的道则波动,连忙执供奉道尊的礼节,毕恭毕敬表示感谢。

    张清和只觉得好笑,自己只不过随意发散念头想了点事,这下头的人便如此诚惶诚恐,妄加推测,要是他思绪再激荡一点,这个红衣少女不是得以为自己已然震怒,焦急思虑如何赎罪才行?

    苏神秀立马在玉劵之下写道:

    “敢问,上尊可知归墟大秘?”

    张清和看着这问题眉头一震,他目光顺着那根触须逃遁的方向眺往极东,那里是东海的归墟,与北荒尽头的大渊一般,被称为中天大界的终极,底下生成无尽的混沌。

    随着他操纵着“太素”观摩而去,一切尽显在眼底,心湖之上顿时淌入一段巨大扭曲的道与理,它掺着最为诡秘混乱的讯息,几乎要将张清和的神魂灵性挤爆。

    这时母劵一震,一道素光斩过,将这段扭曲怪异的道与理斩灭了个干净,张清和于是记忆模糊,再不记得他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长吁一口气,然而有一点他可以肯定。

    念及这般,张清和凝灵元于指间,迅速写道。

    “事关中天仙神。”

    他回答了吗?他固然回答了。

    他没回答吗?他当然也没有回答。

    苏神秀却一脸惊异地听着那答案从高天之上传来。

    事关中天仙神,也就是说这位并非中天大界的仙神。

    难不成……祂是超脱于大界之上的存在?!

    这原本对于中天大界之人是想也不敢想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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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2812/ 第一时间欣赏不可名状的道尊最新章节! 作者:姬长乐所写的《不可名状的道尊》为转载作品,不可名状的道尊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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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名状的道尊介绍:
先生,何为修仙?
无外乎升格。
升格……可得大逍遥否?
否也,升格,直面大恐怖。(书友群:1041692026)
既如此,诸生灵为何修仙?
下者治人,中者求活,上者斩道。
何为斩道?
夫子轻揉青衣童儿,淡淡扫了眼仙气缭绕的四周,在青衣小童看不到的境地里,这方世界遍布着模糊的血肉与戾煞,耳边怪诞的嘶吼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神魂,天穹的隙间里,外魔探出了杂乱无章不成形状的指爪。
他嘴角抽了抽,福生特么了个天尊,望着头顶不可名状的数万尊仙神,特别是正中间最吓人的那三位,头都要炸了。
我叫张清和,这个见鬼的假修仙世界里唯一的真修,我为自己抬棺……不可名状的道尊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可名状的道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可名状的道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