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文昌星君所想
“你终究是发现了……”
张清和呼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这徒弟虽说聪明,但是有时候也欠了思考问题的角度,这一点上,果真还需要锤炼培养。
“是,老师,我也忽然觉得十分诧异起来。缘何江左张家的近仙圣法,蓬莱仙岛的道果天功,反而是更为贴近水元仙母所掌握的天道与权柄的本质。
而水族的《化龙诀》却除了精进血脉,提高本质,从而使得自己与大道更为亲和,斗战的能为强大之外,好似便并没有其余的作用了。
按理来说,作为水元仙母眷属的水族,所修持的功法便应当从来都是能够更为直接、更为亲近水元仙母天道的经典才对。
而现如今……”
王执心将张清和所引导而出的疑惑一五一十地吐露了出来,显得很是好奇。
他自然是个好奇宝宝,张清和也不是刻意在吊他的胃口——又或者说,张清和也处于某种揣度猜测的阶段,而非有着什么特别笃定的结论。
“或许是它们并不需要这种大道亲和的能力,最终的目的也不说化身作水元仙母的道果,作为眷属,它们不会被作为食物,这门功决只是帮助它们更好地活下来。
如此一来,虽说水元仙母交于水族手中的这卷《化龙诀》不能亲和大道,更为贴近他们所信奉的神祗,但是这也未尝不是对于眷属的某种保护,使得他们在路尽的时候不会成为食物。
虽说经典之中无法避免地带着侵染与疯狂的力量,但是它们本就算得上是邪祟,毫无疯狂与理智,狂热与冷静的界限可言,乔装着人性,固然也自不必受到这一方面的影响……
又或者说,张家与蓬莱仙岛和水族之间的隐秘与这些功决有着十分之大的牵扯,深挖之下,说不得就有着惊天大秘。
再者……这二者,很可能都是……”
张清和的回应在此之后已经愈发地笃定,因为沧江边上不知道布满了多少杂血邪祟所居的秘境,很明显是水元仙母相关者谋划了什么。
并且这谋划还与所谓的水元神子相关——那也不过是东海归墟之中与水元仙母牵扯得极其之浅的身体的一部分,都无从窥其全貌,但是这些东西,却从不曾对于那些杂血产生过吞食的欲望,即便它们有着部分人族的血肉。
之前见着的木元古仙一系的稻草邪祟可不是这样——它们根植与血肉之中,一旦有着没有异化,属于着宿主的完好皮肉,它们便会张开那宛若绞肉机一般的触须,而后将其吞噬代价,自血肉之中长出更为多的小黑点,以此为养料,发展壮大作黑褐色的稻草邪祟。
但是这些杂血人鱼,却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化龙诀》怕是中天里头惟一一卷以跃升生命本质,更为贴近仙神,但是修到最后,不会把自己钻到仙神陷阱,身化道果的一本功决。
若是逍遥游里头可以借鉴这种思想,那么说不得就可以拥有某种在中天大界里头活下去的资本。
再配合那由自己念诵传授,经由太素之口进行“开光”了的大道天音,说不定真的能够在星辰之间密密麻麻的怪物之间遮掩行踪,而后好生生活下去。
不过……这提醒安排他的人里还有着文昌星君,这就值得深思了。
“突然有些理解改进功决的思路了,先前老师说,化龙诀能够促使我的功法产生某种变化,我并不相信——左右不过是跃身本质,深陷泥潭。
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可还有一个问题。”
这回王执心安静地听着——张清和用的不过是语气平缓的称述句,他自觉自家老师总归是要说的。
“那便是北天帝君是文昌星君安排过来的,若是文昌星君的的话……他想通过这东西告知于我的绝对不只有这些。
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呢?”
张清和静静思忖着文昌星君的意图,然而一卷小小的《化龙诀》能看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少。
“文昌星君若要告诉我这卷《化龙诀》的尽头不是道果,那便也就罢了,这是只要拿到经文就能够猜着的事儿——但是自长安塾的事情完了之后,我决意独行,文昌也必然不会做这种保姆一样的蠢事了。
他要我猜……猜什么呢?”
张清和在张家村雪地里头眉头也一直紧绷不散——惹得一直在不远处暗中观察着他的赵海棠无比纳闷。
这徐见山是得了失心疯了不成,一会哭一会笑,这一会又跟凡俗吃了黄连一般,实在是有些奇怪。
她也不作犹豫,娇小的身子卷起宽大的衣袍,一路小跑到了张清和身侧——她现如今的身份在张忘形面前也不过是个村里暂时的租客,因为爱慕张清和而在村子里落了户。
劝也劝不动,赶也没法赶。
“喂,在干什么呢?”
她拍了拍张清和的后腰,连背都有些难够着,于是实在有些气恼,手上勉力运起肉身力量灌入大半的实劲儿。
张清和一阵闷哼后勉力忍住——这是一尊命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更别提她还有伤在身。
“我在想,为什么有些功法不是修持到道果境界。”
张清和毫不避讳地低头看了眼赵海棠,神魂警惕着,细细感受周遭的动静——主要是防着张忘形,淡淡说道。
赵海棠虽说有些听不懂,但是也不愿输了气势,随口诹了一句。
“啊不想修到道果,那便不修持到道果不就好了?你这么聪明,难不成就不能自己个开一条新路出来?”
张清和眼睛一亮,骤然之间天地间仿佛惊起一阵旱雷,新学初晴的日子里头,仿佛有云又在积蓄,要再下一场不同于平常的大雪。
“海棠姑娘刚刚说什么!?”
张清和蹲下来,宛若星辰周转的眸子紧盯着赵海棠。
“我说……不想修持到道果便不修了,你那么聪明,难不成……”
天底下怎么会有男人敢与赵海棠对视?更何况是个俊秀到有些妖异的少年,赵海棠有些不自在的撇过头来。
张清和一笑——他知道文昌星君想告诉他什么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人族与仙神
“星君,我许是知道文昌要告诉我什么了。”张清和细细阐述,将传音递入玉简,丝毫也不在意在他边上蹦哒着的赵海棠。
“喂!问你呢!教书的。”
然而赵海棠却是气急,一脚踏上他的白底青靴,在上头蹬了个重重的鞋印,又拿小巧的脚丫用力碾了碾,似是要使得眼前这个穷酸教书匠吃痛。
但是张清和深知她的性子,命星境界的肉身碾上他这不过法相境的躯壳之上,自然会有些吃痛,但是张清和却是知晓,这一脚压根就没有用上灵元,不然他的脚早就要被废掉,于是干脆不作反应,任凭这小姑娘闹腾。
女娃娃嘛,闹着闹着,自觉没趣,便会到别处去了。
“文昌?这怎么又跟文昌扯上关系了?”太阴星君十分疑惑。
“文昌失踪了,他在那头却安排北天帝君给我留了水族的《化龙诀》。
这门功决很是有意思,我在长安塾里头待着的时间也并不算少,对比诸多源自于道果门阀以及近仙世家的功法,这门水族的修行经典好似另辟蹊径,又或者说全然不同。
若是三十六世家,七十二门阀里头的明宿得以接触参悟,恐怕会怒斥其离经叛道,又或者压根就不能算是正统的法门。”
张清和缓缓与太阴星君交流,无视着因为挑衅失败,而气急败坏的那娇小少女。
赵海棠气鼓着包子脸看了张清和好一阵子,这才恶狠狠地盯上了张三,颇有深意——
你老师无视我,那在你身上还过来总不过分。
于是这下便轮到张三自觉一阵恶寒,只觉得这位被自家娘亲误以为师娘的可怕修士,十分恐怖。
看着那双深沉无感情,但是眼下却有些气急败坏的眸子,咽了咽口水。
“离经叛道?还有什么功决能比得上天宫星辰法离经叛道?”
太阴星君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自是以为张清和有些小题大做,所谓不能直指大道的旁门左道,对于中天里头的修士而言反倒是护身符。
知晓真相者,怕是巴不得选本不能直指大道的“离经叛道”之经来修持。
“不,太阴你不懂。”
张清和回应道。
太阴星君千年的阅历,头一次被一个她眼里的小屁孩说不懂,正意欲发作,然而却听着了那声“太阴”,态度便也瞬间软化下来。
“哦……那小公子还请说说,我究竟哪里不懂。”
太阴星君能有什么别的心思呢,她现如今只不过是被锁在一方玉简里头的玉简姑娘罢了。
张清和莞尔——对比起蓝田县城里头她寄托张乐瑶肉身,那印象深刻,把邪祟大卸八块的初见,现如今与他交流着的太阴,倒是真换了个模样。
自然这与他是道胎有关,但也不得不说是某种成长。
“我们常说的直指大道是什么,太阴想必比我了解得多。
那不过是升格的过程中,神魂愈发贴近某方中天之中天道的主宰,也就是天上那群自诩为仙神的鬼玩意,最后身融道果,壮大他们的根器。”
张清和娓娓道来,太阴星君自然也安静地听着。
对比起来,雪地里头揪着张三,就宛若揪着小鸡仔耍弄的赵海棠,便显得聒噪多了。
张清和此刻还得庆幸自己把张三丢入稻草邪祟里头历练了一番,一个村的鬼东西一齐帮助他锤炼了一番抗击打能力,不然眼下还经不起赵海棠几下折腾。
“天宫法自然是不一样的,天宫法走的是一条不同的路子,将邪异所产出的物件,或者压根就是邪祟的某一部分,乃至于仙神的躯壳,炼作自身的身外化身,强夺权柄。
这样虽说有骤然异化作邪祟的风险,但是自然也在走到尽头的时候,不会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张清和顿了顿,他折下不远处的枝杈,眉目稍微带着些笑意,看着不远处折磨王赵海棠将对自己的“仇恨”撒在张三身上。
“但是……水族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自然是……”太阴星君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是忽而之间言语凝噎住。
张清和想来去了那方枝杈之后,应当是探听清楚了水族的某一些秘密,知道了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儿。
“你知道了什么?”
她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更别提对方是张清和,于是太阴星君径直问道。
“水族虽说一贯神秘,也表现得亲善人族,可它们是邪祟,是水元仙母一系的邪祟。
它们与太阳星君、许握瑜等人本质上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一个种子扎根在神魂里,一个种子扎根在血脉里。
既然是邪祟,那么对于水元仙母应当是最为虔诚的才对,然而水元仙母并没有赐予它们自身的道与理,反而是交与了一篇强大本质与血脉的功决,这便是《化龙诀》了。”
“你怎么……”
张清和的话对于太阴星君都造成了强烈的震撼——她本想说张清和的言语毫无凭据可言,但是中天大界里头事关仙神的事情,本就不需要证据。
因为那玉简之中高挑如玉人的神秘女子,此时此刻便内视起了自己的心湖,在那里,一长段隐秘而叫嚣着的道与理自心湖里头抽生而出,试图对她进行侵染。
不过一直被否定,并且被证实张清和的言语是对的,实在是很丢面子的一件事儿,她于是催动玉简,狠狠给张清和来了一下。
张清和吃痛俯下身子,这一下可是实打实的。
“你和那个矮个女娃娃有时候简直如出一辙,要不是你没有否认的必要,我简直都怀疑你二人是一个人。”
张清和额头冒汗。
“别废话,还请小公子赶紧将正事说完。”
“说明眷属的强大,与水元仙母一分关系都没有,对祂来说毫无意义。
这种事儿大抵也可以类比各路仙神——人族是特殊的,诱惑人族修成道果,眷属吞吃人族血食,侵染人族化为邪祟,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针对人族这一族群罢了。”
张清和将一个骇人的事实摆上台面。
第一百一十二章:再弄一头下来
“我从前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张清和环顾了整座村落,此时也没有到晌午,并且又是寒冬,有心赏雪或者不畏严寒的,这个村子里头也就有数那么几个。
但是如此寥寥数人在村子里戏耍游戏,倒也颇为和谐。
“你看看这村子,再看看仙唐,看看神夏,看看天南、北荒、东海、中州,乃至于西边的封魔古道。
人族何其之多?
对比起周天十二万九千六百果位的仙神,人何其渺小,甚至于,有心者只需要稍稍勾勾手指,便能够使得整个北荒一地绝了人烟。
若没有文昌、东天这种人物在,谁又有反抗的余地呢?
人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与草木虫蚁一般,对于仙神并没有什么两样,为什么仙神们就逮住人族薅羊毛呢?”
张清和抓着了问题的根蒂,更是惹得太阴星君一阵思考——总觉得这里头有着什么大的隐秘。
“是啊,究竟为何呢?”
“自然是思考不出的,文昌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是想必是百年间苦于没有结果,于是他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我,此为他的一层意图。”
张清和不再刻意去想这事——除非是直接暴露自己,过去问问三尊,不然就算是想破了头,也不见得能想出朵什么花儿来。
毕竟邪祟也不是能够严逼拷打或者夺魂搜神就能得到秘密的。
更何况邪祟不过是小虾米,知不知道还得两说。
“他的第二个意图,才是与北天重合,想让我试着走一条新路出来。
太阴姑娘,我一直有一个疑惑。”
张清和经过刚刚那一次玉简猝不及防对于肉身的摧残之后,听话得多了。
老老实实地叫起比较亲昵地称呼来。
“既然事关所谓新路,你是想问天宫星辰法的事儿吧?”
太阴星君颇为得色,知晓张清和有求于她,又高兴于自己终于猜透了张清和心中所想,却忘了之前自己尽和他抬杠一事儿。
“是这样没错,我听先前文昌在背阴山上,在品评太阴姑娘你与北天帝君时,将洞虚与混洞,都特意加上了天宫的前缀。
本以为天宫法不过是抢夺权柄的法门,战力上怕是与正统修行法没有多大区别,但是自我得到《星宿修神小法》后的所见所闻,好似并非如此。
太阴姑娘不过是天宫洞虚……却能与许圣斗,那可是一尊实打实的圣人,虽说他不知晓自己早已自斩了寿元,甚至于都使得他吃了暗亏。”
张清和也不客气,早就欠了太阴星君不知道多少人情债,债多了也不怕压身,便一起撂着,等到什么时候有机会了,再决定还不还。
嗯……心安理得。
“《星宿修神小法》不过是天宫下三境筑基法门,小公子现如今已然在法相境走了很远,武德星魁能高上中天,可遮皓月,也该接触《星辰法》了,文昌星君费尽心机把我捉了,关到玉简里的目的之一怕也是这个。
如若小公子接触了《星辰法》便会发现,天宫法境界最高,也高不过混洞,或者说,它的体系与现如今中天正道修士的体系截然不同。
最开始创法那位,不知道是出于扮猪吃老虎的心思,还是单纯只图个方便,将天宫法的境界与中天大界里头的修行法一一对应。
前三个小境界尚且不明显,但是后头的境界,实力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太阴颇为得意地说。
“想来小公子也猜着了,我能战许怀瑾,不过是因为我神魂里头的东西特殊。但是即便是正常的天宫洞虚,有若太阳星君那样的程度,是能够斩灭十数尊同阶大修的。
至于天宫混洞……”
“嗯?”
张清和听到正兴起处,太阴星君的下文却有些断续。
不过见着调到了张清和的胃口,太阴这才有些愉悦地继续解释道——
“实力不可揣度。”
“这个不可揣度的意思是?”
“天宫法高不过混洞,有些星君灵官在混洞待了一两年,然而有些却说不定千年,数千年。
而这期间,他们的实力在不可避免地因为本命异宝反哺自身而增长。”
嘶……
好家伙,张清和倒抽一口凉气。
“所以你在载物榜上见到的那些战力惊人的名宿,搞不好半数都修了天宫法。
天上十二万九千六百果,面具多的是,天宫一贯也便是有缘自取。”
张清和一下子觉着……周槐安走的丹法路子是真的香,既战力逆天,也没有了异化的风险。
“可除了容易失去理智,陷入疯狂,乃至于化作邪祟,总得有另外的缺陷。
不然文昌星君也不会寄希望于我——大家一起找保持理智的办法就够了。”
那便简单了啊,等周槐安完善丹法不就行了?
“是这样……无论如何触及,终究是旁门左道,无法成就道果,更不用说与仙神斗杀。
毕竟,道果这东西,本就是中天大界里头的修士给堆出来的。”
太阴星君叹了口气,也惊讶于张清和的锐利——她知晓这少年聪慧至极,然而对于这种经典上的事儿,只听得只言片语便能想到这份上,只能说道胎果真是有着过人之处。
自然……是她自己太笨这个点儿,她象征性便忽略了。
“是了……是了……”
张清和一怔。
他猛然没来由地想起在镇安秘境之时,那方巨大的镇魔铁棺椁之上,云篆镌刻着的“欲求前路”四字。
天宫法无法斗杀仙神,文昌是要他找一条路,一条能够让天宫法斗杀仙神的路。
这路不同于他的真修之法,而是要能够在天宫之中普及开来。
“李承天,周锦……”
张清和轻声地说了两个人名。
他清楚地记得,那镌刻在上头明晃晃的两个名字。
原以为是署名——但是现如今看来,那是来自于某方枝杈之上的文昌,亦或者是他人的提醒。
至于找他们两人干什么,棺材里头的东西已经给出了答案。
“巡日灵官已经被扯下来瓜分,这是要我再弄一头下来啊。
李承天这个点儿已经失踪,但是周锦可一直在神夏。”
第四百一十三章:晋升之路
“欲求前路”那四个明晃晃的大字深深烙印在记忆深处,此时此刻全在印象之中尤其显著。
“星君你可还记得在背阴山之上发生的事儿?”
张清和试探着问道——虽说当日太阴星君好似是全然失去理智,只懂得功法杀戮的状态,更别说当时身处天外空无之中,待得东天帝君放开自身的神魂,将神魂里头的半头巡日灵官给放出来,已经是某尊骇人的伟大存在降临之后的事儿。
那位当时也不过是以所能被理解与观摩的状态驾临于中天之外,否则东天帝君连在因果上做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而当时的太阴星君,早就被文昌星君催动武德星君的神牌,惹得理智全无,乃至于真正意义上地产生了什么可怖地变化,将玉简一阵闹腾,甚至使得其上不断弥补丝丝缕缕罗网一般的裂纹,甚是心惊。
在这种情况之下……虽说惯常太阴星君不过是将理性压制到自己所能够维持的最低限度,以至于能够最大程度的制衡神魂之中被引动的,正在暴动的可怖之物,但是当时那样的情况,太阴星君还真不一定能知晓后头发生了什么,故而张清和才莫名有此一问。
“背阴山……天外空无……”
太阴星君沉吟了一会,语气甚是朦胧与含糊。玉简之中的那位玉人于是也停止了拨动玉足,而是身子一僵,流银面具之下的神色忽然之间怔住,显现出丝丝缕缕的疑惑出来。
“文昌对我猝不及防下手之后,后来的事儿,我便完全没有印象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太阴星君的言语之中还带着些怨气与愤怒——自己如今被捆在这玉简里头,也不过是他的手笔。
“果真如此……然而你先前就与我提及过,郭思成的神魂之中有一尊很是可怖的存在。
文昌后来所做的事儿,不过是要东天帝君将那东西全然放了出来,自天外空无之中滋长生根,造就了半头无数魔爪与肉瘤组构而成,犹如参天巨木,但是又仿若代表着一切光耀源泉的神祇。”
“你是说……东天神魂里头是半尊仙神?!文昌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太阴星君显然陷入浓烈的震惊之中难以自抑。
她与张清和的看法一致,若不是请神术将上苍之上正牌的那位请了下来,文昌与东天怕是现如今早已十死无生,乃至于存在的概念都要消湮于中天之中。
“重点倒不是文昌敢放,而是东天敢抓,不止敢于抓,还敢于锁——半边肉身锁在那镇魔铁造就的巨棺之中,神魂连同另外半边的肉身径直封入了自己的眉心泥丸宫里。
星君说过,中天里头不乏有着被邪祟种下种子,不得已修天宫法以求自保者,那为什么当年东天帝君与神夏人皇周锦有着那样的合作,将一头仙神扯下来,放到自己的神魂之中。
就算是接触了最为本质的大道的疯子也不会这样做——他们甚至都不会敢于这样去想。”
张清和看着方才堪堪晴朗,但是眼下却有些灰蒙蒙的天。他直直看着,仿佛要透过高天的重云,参透那人心底究竟在想着什么。
“是啊……为什么……”
太阴星君今天的疑惑比过去几百年来的疑惑加起来,都要够分量。张清和在那方岁月枝杈得到《化龙诀》之后所推论的东西,无一不是她平常想不到的盲区。
“那说明……这便是他们所设想前路。”
张清和有些笃定地说道。
“东天帝君到背阴山上去的时候,太阴你可还记得守庸子对老郭问了句什么话?”
太阴星君细细回想起当日……
“那日起初两人并没有战在一团,而是在互相探底,毕竟李少白的事儿结束,背阴山那异化的躯壳才能被扯下来。
守庸子问东天帝君底细,还说……”
说道这儿,她忽然呼吸有些急促,张清和拧起眉头,他能够感受到,这急促之中,还有着无比的热烈与兴奋的情绪。
“还说……李家何曾有了你这样一位大圣!”
“是啊,天宫法分明高不过混洞,但是为什么,守庸子那样的道果仙君,即便在肉身躯壳受束缚的境地之下,神魂的灵感依旧应当保持着与仙神齐平的水准才对,但是缘何,他偏偏说的不是混洞老祖,而是大圣?”
“因为……因为他抓了半头仙神,塞到了神魂之中,这修行路上跨出了新的步子,原本不可能提升的境界,提升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这疯婆娘本就有理性匮乏的毛病,听到这话,张清和都猜想得到玉简之中灵息动荡不断,太阴星君勉力压抑着兴奋的场面了。
她与仙神本就有着不可调和的仇恨,事到如今听着了斗杀仙神的途径,更怕是会难以自持。
“太阴,还请冷静。
这是说明文昌或是东天他们,早就想到了这条天宫法往上晋升的路子,但是这并不妥帖,你瞧着东天帝君那诡异的状态,并且分明是仙唐李家的太子,却陡然之间穿出封魔的传闻,又莫名其妙入了潼关之中一个郭姓小氏族,记忆也并不稳定。
若是你这个样子去进行尝试,恐怕会比他吃上更大的亏。”
张清和劝阻这跃跃欲试的太阴星君。
“更何况这本就是个悖论——没有斗杀仙神的实力,又如何能够从天上将仙神拉扯下来,随后关入自己的神魂之中?
这条路充满了不确定性。”
“那缘何文昌会这般提醒你!缘何啊?!”
太阴星君的理性终于又逐渐消湮,这次倒是没有了挑逗张清和的兴致,反倒是无比急促与癫狂。
张清和还从里头读出了另外一种意味与情感——那是某种深埋于记忆之中的仇恨与悲恸。
“星君……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执意跟着我的吧。”
张清和转过身了,一脸冷漠地盯将着身侧的玉简,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仿佛先前一切温和与亲善,都是一张贴上的面皮。
第四百一十四章:太岁星君居然是?!
却再没有了先前的笑意。
“我一直在想,像星君这样中天里头混迹了数百年的大修,仅仅只因为我是道胎而无条件受我差遣,未免也过于说不通。”
玉简光华从剧烈的动荡陡然规律起来,似乎是里头的人将理性勉力维持着,想听张清和说完这话。
“我后来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说是……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锁天链的符文,来到这方枝杈之后,我发现那些道文能够突然被我解构出来,于是借着教张三“识字”的功夫,将那些东西交到你的手上。
星君是一代符阵大家,我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你的手段,更是直面过锁天链,想必能够在解构之间心里对于这东西有个底子,甚至于慢慢推出来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你偏偏还不走。”
“哦?那又如何?”太阴星君玩味地言语着。
张清和却是失笑地摇了摇头——
“看样子我却是说中了。
中天里头要趋使一尊大修何其之难,更何况还是一尊战力超群,在邪祟堆里头不知道摸爬滚打了多少年的天宫法星君。
更别提这位星君,还被与我关系匪浅的文昌星君擒拿下来,锁在玉简里头,受了好些屈辱。
但是你不仅跟着我,却一直不肯出来——以星君的能力,看了我解构的东西之后,就算无法构建这门神通,可规避起玉简发源的锁天链,易如反掌才对。”
“哦?我要是乐意住在玉简里呢?”
太阴星君心不在焉地顺着他的话答道。
“你确实乐于住在玉简里头,也乐于跟着我。
毕竟这方岁月枝杈之中还存在着一个你,这枚玉简可以起到遮掩存在的作用——就如同当年老师罹难之后,北天帝君才能出手对抗背阴山。
想来之前,他也是以一件气运至宝镇压自身,扮演别人,遮掩跟脚与存在。
至于为什么乐意跟着我,受我差遣,那可不就是因为,我今天刻意说与你听的这番话吗?
——有关于如何打开天宫法的局限,斗杀仙神。
如果我没猜错,这怕也是文昌星君与太阴你交易的一环吧?”
张清和低头将玉简把住,不住地摩挲着,一股子智珠在握的气场散播开来。
太阴星君哑然了半晌。
“是这样……文昌当时在将我关入玉简之时,我便能够反抗的,同为洞虚,就算这玉简神异,但是我也并不是不通符阵。
然而他与我暗地里传音,说自己已然找到了晋升之路,足以斗杀仙神,报我血仇的晋升之路。
怎么,得知我是纯粹出于利益待在小公子身边,小公子可是失望了?”
最后一句这女人说得挑逗而有媚意,显然是交代完原委之后,那根理智的弦轰然崩塌,看架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来。
“与其说失望,倒不如说安心,文昌行事总遮遮掩掩,让我猜来猜去,这颗心便也总是悬着。
那成,文昌连目标早也就提示了,那我来这方枝杈的目的,倒也不算是逃亡了——还有看看能否把水元仙母从东海归墟给扯出来,瓜分祂的肉身与神魂。”
张清和丝毫不避讳说出这句话,反正自己就在祂眼皮子底下,先前还弄死了一尊水元神子,这古仙有胆便就过来动他,试看三尊会不会震怒。
“不过他们具体是怎么办到的,还得找一个人。”
张清和笑了笑。
“哦……小公子又在憋什么坏水了?”
“是正经事儿,神夏人皇周锦现如今是否当朝?我知晓你能勉强将理性置换回来,论及正事的时候,还请星君不要与我玩闹。”
眼见张清和丝毫不在意她另有目的,太阴星君也开始正经回答他的问题。
“神夏天下八千年,周锦在长安塾灭了的那会就坐了千年的龙椅了,这个点他也在。
神夏与仙唐不同,乃是道果门阀天策府所建,人皇与天策府主原是一人,军政并不分家,周锦能坐这么久,倒是稳固。
怎么,你要找他?”
太阴星君显然并不知晓镇安秘境里头棺材之上那自岁月之中而来的云篆。
“他是周槐安的父亲?”
张清和忽而想起,在周槐安动用万应书之时,第一次初见,那无量神光所照见的他的心湖……
“那个整日待在居安殿,无法修行的神夏三皇子?为何提他……这个点上,连大皇子都还只是襁褓之中的婴孩罢了。”
太阴星君疑惑。
“没什么……只是个旧相识。不过这个周锦,不管是出于解决水族与张家之事,还是与天宫这头的交接,又或是帮你续上天宫法前路的目的,我等都必须一见了。”
张清和淡淡道。
“这与天宫又有何关系?”
太阴星君由于诸多事情并不了解,显得尤其迷糊,她又对类似于文昌、张清和这种爱卖关子的人并不感冒,正巧见着赵海棠把张三当皮球在雪地里踹来踹去,于是又聚起灵息往张清和的肋间一顶。
“唔……真有你的,星君。”
“别废话,还请小公子赶紧说,不然……”
“他是你老熟人啊,我们去仙台秘境不得去见见他?更何况他还知晓那么多东西。”
张清和吃痛,眉头都拧巴在一起。
“谁?!”
“当然是……太岁星君。”
与东天帝君同时代谋划过巡日灵官,在镇魔棺上烙印下了自己的名字,与天宫是无疑有着很大的牵连了。
更何况现如今天宫青黄不接,各路帝君不是空悬就是失踪,只有一位初代星君在仙台殿里头主事,周锦偏生又好端端在神夏的龙椅上坐着。
这太岁星君还能有跑?
更别提那镇杀巡日灵官的镇魔铁棺——中天大界里头能拿的出这么多镇魔铁的,除了神夏官家,怕是也没有其余的路子了。
“天宫自如今一直到北天那个时代,便一直在神夏之中活跃,秘境入口在神夏里头布置多处,戴着神仙假面的更是数不胜数。
虽说天宫中人如同老鼠一般滑溜,但是神夏天策府一直追捕,却从没有见着什么血过……
更何况行伍气我熟得很,司命与司运的那个商队,里头全是军汉子。”
第四百一十五章:太阴的秘密
在镇安关待得虽说不算久,但是当时的他俨然已是一尊少年圣人,当时七觉的所见所闻虽说并没有连同修为一起留下来,但是痕迹亦然深藏于心湖之中,更别提他还拥有着天子望气,能够将那军中的杀伐血腥气牢牢记住。
对于当日在周边村落带着张三挨揍所偶遇的司命灵官与司运灵官,以及领着的那一大批商帮,张清和实在是对于那股子浓郁到似乎灵觉之中血煞之气太过敏感,以至于从一开始,便对于他们的身份起了疑心。
“神夏人皇周锦……居然是太岁?”
太阴星君尽管自玉简灵息的动荡来看,表现出相当程度的心绪波动,可倒是不显得惊讶,张清和甚至于觉得,她有些显得有着兴奋与欢愉。
尽管这兴奋以及欢愉来得全然是没有来由的。
这灰衫夫子扶额摇头——真不知道身边这玉简姑娘,究竟什么时候是个理智的状态,又究竟什么时候是个疯魔的样子。
“神夏人皇周锦,居然是太岁……
哈哈哈哈哈哈哈,神夏人皇周锦,居然是太岁,这恐怕是整个中天里头,最为好笑的笑话。”
等了片刻,太阴星君压抑了好一阵的笑声终于自玉简之中递入张清和的心湖,扰得他一阵子不清净。
张清和颇为嫌麻烦地瞥了玉简一眼——真真是少见多怪,太岁星君是周锦这事儿要是能算是中天里头第一大的笑话,那北天帝君是仙唐圣君这事难不成还得排到第二去?
又或者,这本来就是一个笑话?
“是以那群商队里头伪装的天将,恐怕还有一层身份——怕不是封魔古道里头的镇魔军。
我说呢……这些人身上的气息缘何总觉得有些别扭与不对劲,原来是常年积淀邪祟的血给养成的气势。”
太阴星君听着张清和的结论,也颇为认真地说了起来,思路也越来越明朗。
“星君也发现了?”
张清和满眼笑意地问道。
“那可不,我当年可是从封魔古道东边的外围啥到西边的隐秘之处,差点就要只身入禁地,玄天生皓月洗地了三天三夜,那叫一个血流成河……”
太阴星君颇为得色地说道。
“哦?那缘何没有听到星君的传闻呢?”张清和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一面往赵海棠和张三那头走,似是见到张三被摆弄得过火了,要前去制止赵海棠的“恶行”。
“也就是离现如今不到一百年吧……当年我是因为……”
太阴星君在强压理性的状态之下所说的言语倒也显得随意。但是说着说着,她的语气忽而朦胧迷茫起来,好似在回忆什么,却无法回忆起来,真实的岁月与自己的记忆之间,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分明只要稍稍一触碰就能捅破,但是就连太阴星君自己,怎么回头看,也都看不明白。
就好像越是回忆,里当年的回忆就愈发的远。
“武德星君?”
太阴星君于玉简之中与自己呢喃着,好似在自问自答,又好似在自我说服。
“会是武德星君吗?”
太阴星君的语气之中蕴含着隐而不发的狂热与疯狂。
“没错……武德星君……”
像是自己说服了自己,又像是建构了一个虚幻的想象,或者是真的找着了什么痕迹与论据——
无尽邪祟滋长之间,那高高在上的麒麟补服有若一道赤色的火光,在天地之间燃着,深深烙印与她的心内,恍若一柄最为刺痛心扉的利剑,将她捅得千疮百孔。
纷乱的呓语与邪祟的诱惑一并追着她的耳朵,诸如“娘亲”、“兄长”、“父亲”之类的字眼在回溯的画面之中自她的喉咙之间发出。
而后她见着那武德星君飞身而下,露出黑褐干瘪的皮肤,与狰狞得不成样子的指爪,将她的下巴挑起,轻轻唤道——
“太阴星君?”
“太阴你缘何忽而沉默了?”
张清和纯净无邪,但是带着些冷漠的声音递入玉简之中,使得沉浸入岁月之中的高挑女子回过了神,有些慌忙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袍。
方才倒也奇怪——分明想起了旧事,理应神魂的崩溃变得愈发之快才对,可偏偏回溯起这些旧事之后,理智出乎意料地转圜回来,最终趋于稳固,神魂里头的禁制也并没有出现问题。
“无妨……我想起来了,我当时只身入封魔古道,不过是为家人复仇的泄愤之举罢了。”
太阴星君敷衍道。
张清和却凝起眉头来,忽而有些警觉——只因为眼前的一幕突然使得他有些熟悉。
就好似……就好似当日郭思成在郭家祖宅为自己的存在不断地找理由,求索自身真实存在的渊源与回忆。
就好似在长安之中,李平安先前提及在镇安关隐太子秘境之中所发生的事儿,一直陷入某种僵化的机制而不得解脱,被蒙蔽了起来。
这二者都与张不器那个镇封泥丸宫中邪物的神秘阵纹有关。
然而李承天是自己本身就会这东西,仙神搞不好还是自己给封住的,李平安是自家父亲被张不器交与了阵纹,自然能做到这一步。
可太阴星君呢?她甚至都不知晓锁天链的存在,还是因为文昌使了这东西,她才自觉方便,夺取不得便想要换取。
也就是说……她连自己泥丸宫神魂之中有东西都不知道。
并且有了这东西,她还得时不时牺牲理性去加以压制,泥丸宫里头那玩意的分量可想而知了。
想到这儿,张清和便也没有深挖,而是极其有深意地看了那玉简一眼,便也开始计划接下来的事儿。
“我们何时去见太岁?”
“别急……邪祟还没来呢,天宫的人到了,张家的人到了,赵家的人到了,这一张子大网被我往这一罗织,要是邪祟不来,不解决掉,顺便把张家村这事捋利索,那岂不是没法让我放心出走?”
张清和回应完太阴,将在雪地里头栽成个萝卜头的张三提了起来。
小娃娃鼻涕眼泪都冻成了冰,眼泪汪汪的,煞是可爱。
四百一十六章:只有张三在挨揍
这小萝卜头一脸“先生终于来救我了”的表情实在是使人不忍看——就连一贯喜爱戏弄张三的太阴星君也有些心软。
“你看这赵家的小女娃,把你弟子都折磨成什么样儿了。”
玉简里头的声音促狭道。
太阴星君刚刚神魂有些混乱,也是没有记起来,前一天晚上,张清和还把他扔进了邪祟堆里,看着那些面目可怖,身上除了腥臭味儿就是血煞气的鬼东西流着涎水撕咬自己的学生。
要是说魔鬼的程度,对比这个把娃当球抛的赵家神女,显然是要更胜一筹啊!
“有劳了。”张清和眉目含笑,拱手道。
看着赵海棠欺负自己的学生,张清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眼睛里有着喜色,颇为正式地向着赵海棠道谢。
张三扭头看了看张清和,又回身望了望赵海棠,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这粉雕玉琢的小童儿已经满脸是雪,灰头土脸,他感受到氛围着实有些奇怪,于是咽了咽口水,缓解一番自己的紧张。
“无妨。”
赵海棠撇了撇,似乎是有些羞于与张清和言语——毕竟生来十数年之中,也没有多少人与她道谢,她实在也是不大擅长应付这种事儿的。
不是……她欺负我,为啥还要道谢啊?!
张三心里苦,他现在一个眼睛青紫,一个眼睛无碍,头上还顶着五六个大包,腮帮子也肿起来,看着煞是可怜。
然而正是如此可怜的小童儿,张清和却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被赵海棠踩得生疼的白底青靴一脚踹起,实打实地踹在张三的屁股之上,倒是力道很足,一个踉跄,张三就到了赵海棠跟前。
赵海棠有运起天地灵息,随手一掌,将张三卷起,而后巨力使得他在雪地里头翻滚起来,又是一阵子痛呼,张三滚到了张清和跟前。
张清和于是又如同揉打面团子一般,将张三拎起来摔打——双方倒是以这样的形式交流起来,倒是诡异地显得有来有回。
只不过……张三就显得尤其难受了,那叫唤简直可以和林子间成群的云雀一比了。
自然,这灵息波动都控制在一个十分细微的范畴之内,使得被张清和激起了兴致,每日例行架虹去渭水边上垂钓的张忘形必然不可能发现。
早间就叫唤着“我必然不可能空军”从谷里头出去,而后晚上提着些不成气候的小鱼小虾回来。
“你怎么做到的,让那洞虚天天跑去干那种憨傻事儿。”
赵海棠自然有此一问。
“他大抵本就喜好,再加上一点小小的操弄神魂的手段。”
张清和笑了笑。
“你觉得你这样很君子嘛?”赵海棠玩味道——但是也抑制不了眼底的那丝儿欣赏。
这长安塾的下一代圣夫子,看样子和那些榆木脑袋并不一样嘛。
“虽然不君子,但是很有用。”张清和温和地颔首,也不解释自己究竟是如何以区区法相之尊影响到张忘形的。
然而他相信赵海棠自然会心里有底——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牌,不然还叫什么天骄。
“对了,你是打算认真培养这小童儿了?还给他打熬身体。”
赵海棠仔细观察着这娃娃的肉身,恣意地品评着。
“你这方子不错,他肉身里的药力要是化开,能够抵得上凡俗军士了。”
张清和当日为了救治张怜,顺带在镇安王府记了有关培养张三的方子,这下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哪里哪里,有劳海棠姑娘相助了。”
张清和顺手接过被蹬回来的张三,化去力道,又挡拆了回去。
“不过是泄愤罢了。”
赵海棠的性子也异常奇怪,从不拐弯抹角,张清和惹得她不满意这事儿,轻描淡写就被她给说了出来。
“那多谢海棠姑娘泄愤了。
摔打踢击之间自有着某套章法,能够更好地沁入药性,使得气血于身间如烘炉熔炼,绞作一丹。这是天南赵家的秘法不成?”
张清和颇为感慨,也带着笑眼——即便张三前天晚上逃亡之中将药性发挥,但是也不过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他尚且年幼,若自血气着手,便只得顺其自然,作壁上观,静待消耗与成长,然而时不我待。
然而有了赵海棠这套方法,便能够将肉身壮大的速度提升三倍有余。
肉身的增长,是能够反哺神魂的,这也是张清和的目的所在——现如今张三孱弱的神魂,就连最低限度的异宝也无法承载。
“不是天南赵家……是山阴赵家。
下三境不注重修持肉身,而这套锤炼法便是我家的立足根基,能在中下三境之中拥有先天的优势。”
赵海棠随口说着身世,仿佛轻淡得如同故事,眼底的死水并没有分毫波澜,仿佛与她毫无干系。
“我本不是天南的宗家人,只是家族覆灭,这才被领着回到族里。”
“邪祟?”张清和也不表歉意——他知道赵海棠压根不吃那一套。
“是啊,邪祟,年纪尚幼,不能得见真面目,不过……我这辈子就往封魔古道泡了。”
张清和听了这话,仔细盯了赵海棠好一阵——这话似是隐隐压抑着什么,但是小姑娘的眼底却毫无热烈可言,着实奇怪。
“不过教书的,你遇上什么好事儿了?你那好看的眼神淡了点,我不大喜欢。”
赵海棠将张三踏在脚下,歪着头好奇问道。
张清和一怔,他没有回答,只是缓过神来笑着说——
“封魔古道的虾米多没意思,不知姑娘可有兴趣与我干一票大的?”
……
而正也是另外一方枝杈,仙台殿内,王执心看向殿上太岁星君的眼神也一变,显然得知张清和告知于他的消息,一时之间也有些难以接受。
“福禄这次来还有一件事儿,本来还有些苦恼,可既然见了星君,就好说话了,老师要我来了解,当年木元古仙和水元仙母的局子。”
王执心按着吩咐说着。
太岁星君的气息一窒,沉默了好一会儿。
“原来是你……你这么会到这来……
告诉他,水元仙母和木元古仙很有牵扯,还有,这边的事儿解决之前,一定不要……”
太岁星君思考了好久,死死地瞪着王执心。
“查探太阴星君的秘密!”
第四百一十七章:五行古仙
“水元仙母自然与木元古仙很有牵扯,这一点不用星君告知,老师自然是知晓的,我们想要知晓是,是这两者之间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交易,为何当年在仙唐北荒,出现的不是水族,反倒是木元古仙的眷属。”
王执心试探着太岁——转圜之间张清和的时间已经只剩下不到小半日,而与太岁星君的会面也绝对不会长久,若眼下问不出什么,就只能去灵官与天将密布的坊市之内寻找,宛若大海捞针一般。
届时请神术的效用随着太素灵光一齐消散,自家老师降临的意志回到那方岁月枝杈之中,又将使得张清和没法知晓这头的情况,就算探听到了什么,也只能等待张清和主动联系,或者下月十五的万应书,才能把消息传递出去。
既然如此,倒不如在此主动问问含糊其辞,端坐于大殿之上的太岁星君。
“太阴星君的隐秘之事老师暂且不会去探寻。
那星君又能否告知,木元古仙与水元仙母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罢?”
太岁星君听着王执心的质询,沉默了片刻——他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位福禄星君居然知晓当年的那么多事儿,以至于木元古仙与水元仙母有着牵连一事,都已然推断了出来。
即便是很多隐秘,也只是在当初那场局子之后,他半猜半被告知,才了解得到的,而现如今究竟告不告诉这定然算是故友学生的福禄星君,还是得做一番考量才好。
他于是与北天帝君对视了几眼——北天便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李墨心里头也纳闷啊……这福禄星君,究竟是老徐,还是长安塾里头隐藏的其他夫子呢?
“不是不告知于你,是忧心你知晓真相,产生了动摇。”
太岁星君犹豫了片刻,没有先前那般的果决。
“但说无妨。”
王执心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惊天大秘,还能比头顶上站满了食客要更加令人心惊胆战的,还使得一贯疯狂的天宫中人半遮半掩,连老友的学生也一齐连带着不便告知。
于是留在王执心心湖之中的张清和的意志,便也竖起来耳朵,想要听听究竟是怎样的牵连。
“三尊生十二万九千六百果,在天为仙,号灵官、星君、五帝,在地为祇,名讳各异——有仙母、圣公、古仙,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自然,有些地上的古仙也并不属于三尊而生,无人知其来由,但是偏生有着神位与神性,对于我等人族而言,亦然是可怖非常,谋划甚多。”
太岁星君认真讲着,张清和与王执心便也藏在福禄星君的面具之下,认真听着。
“这其中最有代表的,便是代表天地五行的地祇,至于是哪些,不用我说,想必道友也早有耳闻了。”
北天与太岁一同审视着王执心,见得他毫无波澜的情绪之后,便将目光移了回去。
王执心只不过是微微颔首,但是他身边的李平安却很有些沉不住气了。
“水元仙母,木元古仙,土元圣公……”
扣着值夜灵官面具的他此刻颇有着太阴星君失心疯内味。
“还有金元灵天子……”
“按照太岁星君这么说,这几尊玩意之间都有着牵连?”
还没等张清和听李平安叨叨完分属火元的古仙,他便已然向着王执心传音,王执心听完皱起眉头,连带这那张福禄星君慈和的面具也拧巴起来——
这样一来便有些难办了,毕竟若是水元仙母不止与一尊古仙有着关系,那么他们要面对的,便可能不再光只是木元古仙的邪祟眷族。
怕就怕,另外几位也会想要搭一把手……
“非也。”
太岁星君将福禄星君的问询否掉。
“福禄星君可知……这地上的古仙们,尤其以这五行古仙为首,其余零碎的古仙,至多也不过道果仙君的程度,也并不是不能想办法。
并且地仙居所固定,五行古仙自有其固定的居所,非有缘之人不可知,非非常人不可得见。
福禄星君可知,水元古仙的居所在哪?”
太岁星君似是故意吊着王执心的胃口。
“东海之极,那沧浪间埋着的归墟,就是水元古仙所在。
中天万物沉寂死灭之乡,一等一的禁地。”
太岁星君无语凝噎——他怎么啥都知道,那我还讲个甚。
“是……是……”
“确实也是如此,而木元古仙原本居于周山之巅,整个中天大界,于天外最为接近的地方,乃至于不以混洞之身,去那里都能直入天外。
至于北荒大渊,有土元圣公,封魔古道最深处,是那位金元灵天子。”
“哦,原来你等原本就知晓,这几尊古仙所在的地方。”
王执心内心疑惑,却一脸淡然地看着太岁星君。倒是李平安马上会意——王执心此刻福禄星君天宫第二智者的人设使得他必须不能频繁流露出疑惑,只得作壁上观,然而李平安却应当很好地担当起提问的角色。
几乎是太岁星君话音刚落,李平便征询着望向北天。
北天星君这时却莞尔一笑——
“值夜灵官不必疑惑,我等知晓它们在哪里,却无动于衷,这的确不合常理,毕竟就算依靠着天宫法无从将之杀灭,但是谋划一番添些麻烦,却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偏偏天宫没有这样做。”
镇妖王府没见过世面的小世子顺势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我等根本不能杀灭这五头东西。
不是无法,而是不能——先不提我等能不能找着方法,但是现如今,即便我等找着了方法,我们也必然不能有所动作。”
太岁星君接过话来。
“祂们并非接管着中天的五行大道,而是……好似祂们便是五行本身。
若是我们妄加动手,中天崩溃,便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太岁星君的言语很猖狂,张清和知晓要超脱于时间之外去杀一尊比自己位格高上那么多的神祇,简直犹如无稽之谈,但是偏生他却自太岁星君的眼底看到了笃定与自信,还有某种慎之又慎的情感来。
第四百一十八章:水元与木元
这也自侧面印证了太岁星君实在是没有说谎话。
祂们不是五行天道的掌控者……祂们是五行本身,这句话的分量,比之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张清和能够想象到的坏消息还要可怕。
这五尊古仙并非由无意识的三尊而产生的十二万九千六百尊仙神里头的一位,而是自三尊存在于天都,便诞生于中天大界的五位存在。
如果太岁星君所言为真……那么这所谓的五行古仙,压根就不能够算是什么鬼东西,而是中天大界畸形天道的外在显化,要是拔除了祂们,想必就有若拔除了中天大界里头的天地五行。
这倒真算是一个着实使得人沮丧的消息——虽说天上的仙神好似是外来的,占据了天道的钥匙,但是中天大界里头已经受影响,开始窝里反了。
“这玩意不能轻举妄动……比如土元圣公一旦被文昌或者北天帝君这两位惹祸精擒住或者受伤……
仙唐神夏里头的地脉流转便会愈发混乱,即便是山崩地裂,东海有大水漫入都不稀奇了。”
好家伙,天然保护。
张清和突然想到自己先前杀了个水元神子——虽说在他看来,连水元仙母身上的一根腿毛的算不上,但是应该不会诱发什么连锁反应吧?
“不过……太岁星君如何会知晓,它们就是天地五行的外化,偏生还如此笃定。”
王执心恰到好处地提出质疑——越聪明的人越是讲证据,并且这里头的确还埋着个疑点。
“并且你说的这些,与水元仙母和木元古仙的牵扯有有着什么联系呢?”
王执心的言语有些犀利。
“不愧思维敏锐,像他的学生,一下子便抓了事情的关要。”
太岁星君伸展了一番手臂——这下连北天帝君都有些好奇了,这太岁所说的“学生”,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儿。
然而张清和却是知道,太岁星君怕是误会了,估摸着是他见太岁的时候,身边带着张三,于是太岁便以为后来张清和将执剑灵官的牌子换作了福禄星君,留给了那张家村里头的小童儿。
现如今的太岁,怕是以为张三就是福禄星君呢!
“自然我们是吃过教训的。
数千年前,针对周山,天宫展开过一项谋划。
不同于查探某处某地,解决什么邪祟一般被挂在大殿里头任凭自取,那一场筹谋,只有天宫修为最高的几人参与在内。
那场筹谋的主导者,便是我的老师,失踪已久的中天上帝。”
太岁星君仿若陷入了回忆之中,藏在神秘面具之下的眸子有些迷蒙,但是也不至于被影响了心绪——他依旧是镇静且客观地说着。
“我、武德星君、南天、东天等人皆然参与其中。
而我们的目标,正是周山山巅之上的那尊古仙,也就是中天里头广为流传的……木元古仙。”
“那看样子还算成功。”张清和接过王执心的身体,替他回答道。
不过,南天帝君……张清和凝起眉头,记住了这个人名儿——在这个点儿上,这位神魂里头早已种上了邪祟,成为了太阳一脉的幕后主宰。
但是看样子在当年,这位还是好好的呢。
就好像一切一切的发端,便也都是自中天上帝创立天宫开始的。
“也并不算……中天上帝虽说的确制住了木元古仙,但是却引发了一系列的后果。
诸如灵息动荡不断,诸如天地生机断绝……
草木枯败虽说只是一时,但是那场对于生民来说年年歉收,田间不见青禾,陇上也无绿意的艰难光景,却足足持续了数百年。
这还是中天帝君并未出手将之斩灭的程度。”
太岁星君自顾自地说着,丝毫不会怀疑,他回忆里头的那个男人,足可以将那深不可测,也无从揣度的仙神玩得团团转,甚至于轻松将木元古仙斩灭。
“中天上帝最后干了什么?”
王执心顺势问道——若他依照着天宫的原计划做事儿,怕是现如今中天就没有草木什么事,也没有凡俗什么事儿了——修士尚且找不着灵药炼丹,凡人又如何能填的饱肚子。
“削平了周山最高一峰,将灵界与周山所交错之地彻底断绝,使得木元古仙游离与天外,难得干涉到中天之中的一应事宜。”
“祂当年是想要出来了?木元古仙。”
张清和抿了抿嘴,这交易突然就有些明朗起来——没错,虽说有相生相克上的牵扯,但是无论怎么看,都是木元古仙与水元仙母之间所存在的一场交易。
“倒不如说,祂一直便想着出来。又或者是,五行古仙里头这四位,都想着出来……”
太岁星君勉强笑了笑。
“除了木元古仙这位,被老师一剑削得龟缩在灵界完全不能动弹之外,其余三位也都必须遵从某种机制,宛若运行的天常一般,龟缩于固定的地方,没有使得本体全然伸入中天的缺口。”
“于是水元与木元有了交易。”王执心笃定道。
“当时水元正在迫使眷族做一件重大的事儿,抽不开身,木元古仙便驱动眷族去找那东西。”
“是这样……”太岁星君忽而没了下文。
“并且那东西定然与木元、水元两头地仙都有着一定的关联,不然为何木元古仙不找土元圣公,亦或者金元灵天子合作呢?
张家村的秘密,恐怕也与此有关。
太岁星君是知晓当年事儿的人,可否告知一二,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王执心拱手道。
“究竟是什么……若他连你都瞒着,那只有你老师知道了。”
太岁摇了摇头。
张清和听着这段对话说完,心里却也是有了底——原来整个就是个难兄难弟的越狱故事。既然这两头仙神遵循规律办事儿,那么后顾之忧便也少了太多。
现在就只等着木元那头来人吃瘪,然后再想办法将太阳星君与南天帝君给钓出来。
张清和心神回到这方岁月岁月枝杈,瞥了眼地上的张三,心里有着笑意,钩子他都想好了——
张家村出了个小孩儿,疑似道胎。
第四百一十九章:叒有客来
当日虽然经过了邪祟的撕咬与追逐,张三的药性自血气之中全然散发出来,使得他的肉身层次更上了一个台阶,但是受限于肉身的发育之故,不满十岁的他只得一步步磨炼积累——肉身的壮大需要一个过程。
但是张三如果要尽早凭借丹法或者天宫法踏入修行的境界之中,肉身是重中之重。像是张清和当日被诓骗这修行那“星宿养气小法”,完全是愣头青行为,加之道胎有着某种天然的护身符,还有自身本就到了足可以身纳天地灵息的道基境界。
要是换上一个中天大界里头的凡人,恐怕早就异化得渣都不剩了。
张清和本想着是多弄些天地灵物来给张三打熬身体,正巧也解决了张怜的伤势。但是这样一来,便会不可避免地将张三熬打成一个气血虚浮的小胖墩,不得不说,赵海棠这套秘传的气血揉练,真真是时候。
“不过……该说不愧是长安塾的天下行走吗?”
赵海棠审视着张清和,面色还是有着些许出乎意料之外的惊讶。
她自然知晓中天不乏妖孽一般的奇才,但是张清和这样单只观望一遍,便能将这门揉炼气血的法门琢磨得如此清楚的人,倒是头一次见着。
要知道,虽说山阴赵家不过是天南赵家的支脉,但是其秘法之神妙也是难以揣度的——这门血气搬运捶打的法门虽说看似浅显,却是立族之基础。
她对于张三的捶打之间,并非是单纯的以肉身造成轻微的气血凝滞,更是将周天脉络运行巧妙的灵息度入张三的肉身之中,帮助他壮大根器。
而这特殊的周天运行脉络,非大圣不能看透。如若不然,中天大界里头的各家各法,怕不是当面就要被他人学了去,更别提现如今这宗派门阀并立的景状了。
但是张清和分明只是站在边上观望了会儿……不,甚至于并没有专心往这头看,却依然将这法门学了个差不离,与她一起锤炼起张三来。
“神夏周家的天子望气?!不对……就算是天子望气的话,也没法做到这程度。”
赵海棠自我否定了推论,看着雪地里张清和将打熬得差不多的张三拉扯起来。
这小娃娃如今面儿上都泛着赤红,口鼻呼吸之中吐露出丝丝缕缕的白气,双目紧闭,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显然是先前在村子之中被邪祟围杀的经历,使得他变得坚强了许多。然而这次他却是有苦说不出——自家娘亲认为是自己师娘的这位,每一拳都打在自己使力闪避的节点,瞬间就给自己撂翻,整得青一块紫一块,气血翻涌,而老师加入之后,更是一套混合双打,将自己打得找不着东南西北,先前得到尽力保护自己的厮杀经验,便又全然无用了。
闪避不了,又知道这两人断然不会害了自己,张三索性眼睛一闭,默默忍受起来。
不过……这就是武德星君嘛,见识到了呢!
“难不成长安塾还有其他的望气法子,因为过于惊世骇俗,所以对外隐瞒起来,没曾被发现?”
赵海棠提着宽大的衣裙,也不避讳张清和,直直问道。
张清和却也只是轻轻拍去张三身上的雪灰,抖落一地尘土。学子青衣的料子有避尘的功用,整理起来倒也方便。
他嘿然一笑,没有告知赵海棠自己天子望气与灵视之下,一切功法脉络都无从遁形——毕竟这玩意能够对于天外仙神加以粗略的概念理解。
“文思楼之中,典藏如海,可与神夏琅嬛阁并肩,谁又说得清呢?”
赵海棠闻言微微颔首,这穷酸对自己也还算坦诚嘛。她只当这句话是张清和默认了长安塾有这玩意。
“我倒是不在意,你这功决万不可在其余人面前显露……”
赵海棠说到一半,自己给自己停住了,她莫名关切这个穷酸干嘛?
“海棠姑娘说的是。”张清和笑着应道,又一把将正在感受气血翻涌的张三提起来,使得他一阵慌乱。
这童儿还以为张清和又要来上一手,马上要告饶了,可正当这时,张清和却笑了笑,温和道:
“好了,自己给自己收拾会,待会有客人要来,怎么能够这幅回头土脸的样子面见客人。”
张三心说变成这幅样子还不是因为您二位,然而又是一惊——
“老师说,有客人要来?!”
这可了不得,张三直接是给吓哆嗦了。
张家村近来来了不少客人,每次来的客人都不是那么寻常。要么是恶客上门,要么是别有用心,也就张清和好点,赵海棠都让他有点心惊胆战。
并且张清和并没有向他隐瞒,如意班死在了这儿,必然会有邪祟继续源源不断地过来。
有邪祟死了,那才说明地方找对了呢!
“安心,没事儿,是情理之中,却在意料之外的客人。
那些东西暂且还没到,或者到了还没冒头呢,你也是经了事儿的,↓成这样子,还怎么斩杀邪祟。”
张清和拍了拍张三的背,缓了缓他的情绪。这也怪不得他,前一天夜里才刚从邪祟堆里爬出来,有心理阴影也算是正常。
“他变得怯了,你打算怎么做?”太阴星君观察着张三,向着张清和问询道。
“这不简单,把周遭十里八乡的稻草都领着他杀光不就行了。
现在他杀不了,不代表之后杀不了。”
张清和言语里也没有杀意,但是说出的话儿却比严冬更甚。
“还请星君白日里费点心,不要让那群稻草邪祟被张忘形发现了,不然给孩子找的那么好的靶场,从此怕不是就废了。”
太阴星君长叹了一口气——谁叫张清和现如今知晓了她的目的,完全受制于人了呢,虽说工具人职责与从前并没有变化,但是也只能任劳任怨了。
而听着张清和口中“有客人要来”,赵海棠的脸色也没有更大的变化,仿佛这事儿也是她早就知晓了一般,甚至与张清和一齐望向谷口。
“你说这群人过来,能不能让那被你骗去钓鱼的老实人回村子。”
第四百二十章:大前辈
“他?……不会。”
张清和笑了笑。
“张家村被他留了便于神魂感应的家伙什,作为一尊洞虚,即便是远在渭水边上,也自以为张家村一草一木都在他的掌控感知之内,要是有危险,他破碎虚空,咫尺可到。
更何况,来的只不过是一对普通的商队,他看似不在意,但是神魂说不定已经巡梭了不下百遍。”
张清和毫无老师样子一般地伸了个懒腰,轻轻叹了口气。
“与其猜这个,倒不如赌忘形兄那一塌糊涂的钓技,今日究竟是不是又要提个空桶回来。”
赵海棠忍不住笑了好一阵——自从张清和引得他兴致大起之后,这几天张忘形每天早出晚归,但是篓子里通常都是空空如也,连只浮涂都没有。
“你刻意这样安排引诱他,究竟憋了什么坏水?”
“呵呵,过几天且看吧。”
张清和随口回应,嘴角勾起个弧度,亦步亦趋地往谷口走。
赵海棠见状一怔。
“现如今当务之急也是去接客人。
怎么?海棠姑娘怎么不走了?”
张清和凝着眉头扭头问道,眼底的问询之意显露无疑。
“哦……哦……”
赵海棠显得有些慌忙——她先前觉着张清和眼底那死寂与淡漠无来由之间浅淡了太多,本来尤其惋惜,但是一直都没见着这位笑意,现如今陡然间见着,那股子直透心神的自然清灵之气却给了她尤其大的冲击。
心绪动荡之下,不由得慌神,而回过味来,赵海棠的心思却复杂了起来——好似这人笑起来,与那眼底的淡漠两相权衡,那病态一般的吸引力居然不相上下。
“你认识那将要来的商队?”
然而这感觉也不过持续了一瞬间,赵海棠便转圜过来,并且稍微恢复了理性,发现了之前的疏忽之处。
那队人自然也是早就在她中三境绝顶的神魂感知之中。
“算是吧,我与他们领头的看起来交情匪浅。”
张清和笑了笑。这来的人自然是天宫的人马,这也是之前他望着谷口言及——“这是闹哪样?”的原因。
王执心那头叫他,这头昨天刚刚见过面的几位又正巧往这村子里头来了,自然是一时间有些难以理清。
张清和倒是不怕身份暴露——就算他现如今顶着个年轻人模样,那司运灵官与司命灵官也会将他当成用了个临时的皮壳。毕竟就算去详查,也会发现这张俊美异常的脸在张家村出现之前,没有在中天大界里头出现过一次。
就算是天衍阁,都摸不到来龙去脉。
更何况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更符合那上代高深莫测的大前辈人设。
“早就觉着这队人不简单,他们的敛息法极其之高明,高明到我全然看不出端倪。
但是偏偏……我在封魔古道待过不短的一段时间。
这些人里有镇魔军。”
赵海棠眼神锐利地说道。
张清和侧身轻微俯下身子,深深看了这娇小的少女一眼。
“没想到海棠姑娘懂得挺多。”
“他们将气息遮掩得无比之妙,形体上身形也有着些许变化。
但是个人的小习惯不会变。”
赵海棠的得意一览无余,惹得张清和一阵失笑,还真叫她给猜着了。修行者的目力极其之远,细微的动作也逃不过赵海棠的眼睛。
“镇魔军由于常年戴着铁戒的缘故,指尖必然有着指痕存在,又因为那铁戒作扳指状,十分沉重,是以会产生诸如下意识摩挲一类的习惯。
虽说这些人很好遮掩了指痕,但是却手指却有着细微的不协调。
一人两人正常,可大到十数人,便十分不正常了。”
“哦……海棠姑娘十分了解嘛。”张清和促狭道。
赵海棠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琼鼻。
在封魔古道深处,镇魔铁戒算是个消耗品,一般只有镇魔军才有补给,为了护持自身的神魂,省些气力,她不知道把多少被邪祟掏空心肺的镇魔军手指掰断,拿在手里——天策府这为了避免这桩宝贝被其余修士掠夺,军方的镇魔铁戒都是滴血认主,就算死去,也难以取下。
她若是兴致高的时候,还可以将骨头搅碎,把戒指完完整整取出来,若不是这样,那便只能一面拿着手指,一面宰杀邪祟。
“也就还好……”
赵海棠莫名气弱。
然而张清和的深意却似乎并不只针对赵海棠对于镇魔铁戒的了解,反倒是关注点在什么别的东西之上。
他于是盯着赵海棠的面孔看了好一阵子。
“不提这个,你如何与神夏镇魔军搭上了线,他们来这里若也是你的谋划,那你要对付的邪祟究竟有多可怕,连我等联合张忘形都应对不了!”
赵海棠被看得有些生气,将自己的疑惑直直问出,而后避开他的目光。
但是倒是不胆怯——反倒是眼底仇恨与兴奋并重。
“挺难的,海棠姑娘且期待着吧。”
张清和也知晓赵海棠就是这般的人,也乐意见着他以为兴奋颤栗。
也正是两人叙话的过程之中,那谷口的马蹄声逐渐近了,一对底细被看得通透的商队,便也进了张家村之中。
自然,一人是自以为看清了底细。一人是真切地看清了底气。
张清和在第三层,赵海棠在第二层……至于第一层,是老实人张忘形。还在渭水之上钓鱼呢!
这商队之中,正是由一个中年的汉子与一个缠着头巾的大婶领队,后头麻利的汉子们扶着车马上的货物,缓缓地往张家村里走来。
镇魔军本身都高大壮硕,然而在这商队之中看来却是身材高矮胖瘦各异,面目泛黄,显得疲累,显然在遮掩身形之上下了好一番功夫。
“吁!!!”
车马被拉扯着慢下来,那领头的两人看着在谷口等着的三人,面色一变。
他们自然是惊疑不定之中见着了其中有个灰袍夫子,牵着个不满十岁的稚嫩孩童,边上还站着个娇小的少女,朝他们点了点头。
两人差点一个踉跄,就差翻身下马赶过来了……
好家伙,大前辈真就在这等着呢!
第四百二十一章:会面
那中年汉子与包着头巾的大婶自然便是司命灵官与司运灵官。他们作了一番掩饰,而后领着这方商队往张家村的谷口里走。
虽说神衣可以遮掩中天之中一切修士可查的气息,甚至于避过大圣的查探,但是身为拥有天子望气的周家人,司命灵官自然还是发现好些端倪。
然而这与张清和丝毫不加遮掩也有着直接的关系。
那宛若屠仙戮神,无比庞大而纯粹,简直不像人能够承载的星辰神力的残余,还有仿佛屠灭难以计数的大修,数十数百混洞,乃至于圣境虚无缥缈的残留怨毒的杀伐之气,肆无忌惮地向着周遭蔓延着。
然而周遭景状却依旧和煦,雪后的清阳之下,仿佛只是起了阵阵微风——至少在张三的眼里,一切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好似少了些鸟雀的鸣叫,使得天地之间霎时间静默下来。
可张清和老早就放开了这股子气势,那时张三还在被赵海棠加之他给摆弄着血气,现如今神魂也被蹂躏得很是疲惫,于是自然没法注意得到这些。
倒是赵海棠提起琼鼻,似乎是仔细嗅了嗅,有些惊疑不定地握紧拳头——她虽不会辨气,但是却对环境的变更最为敏感。
鸟雀寂静,虽说是凛冬,但是未尝没有耐寒者,甚至于凡俗野物冬眠之中产生的呼吸的韵律,都因为一股子莫名的气韵扩散,而在谷间凝滞起来。
换作人,最多是察觉到一阵子不自在,然而对于这些与妖物亲缘近似的东西,却很是显著了。
显然张清和未曾想要向这二人掩饰自己武德星君的身份,故而气息也不加收敛。倒不如说,在见着这二位找着这处山谷之后,他反倒是刻意将这两人引了过来。
司运灵官与司命灵官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慎重与惊喜,又随即收敛地低下头去,仿佛在张清和面前做出这番表现,是极端失礼不成熟的表现——毕竟他们家老爷,那位如今执仙台秘境牛耳的太岁星君,最是重规矩。
也正是因为在原本的散漫天宫之中立下了规矩,这才使得原本几位帝君不知去向的天宫,从一盘散沙重新收拢起来,尽管失去了诸多神秘的巨擘,但是也变得比从前更为井然有序。
而那些失散的天宫法大能们,若是没有被斩灭于岁月之中,或是被邪祟吞没做了走狗,终究有一日,会回到天宫,重新聚在那方仙台殿之内。
司运和司命认为,眼前的张清和,便是那些当年离散的天宫法大能之一。
当日分别张清和并未遮掩行迹,而眼下张家村里种种一切,都昭示着他们找着了地方——毕竟这教书先生都冲着自己二人很是熟稔地点头了,更是牵着一个小童儿,身抗着数之不尽的罪业与血煞,这人要是不是武德星君,他把一株稻草邪祟给生吃了。
不过想到这儿,这两人还是有些惊讶的,于是司运与司命又对视了一眼——他们自然觉着武德星君必然就在某处小村庄里头隐居,但是没成想,他们来到蓝田这个小县城第一站,便遇着了这位大人。
“大人……”
“不必叫大人,在这个庄子里,孩子们叫我先生或者老师,汉子婆姨们加上尊称,也不过唤一声张先生。
他们怎么叫,你们怎么叫便好,无论是私下,还是在人前。”
张清和安抚了一番这中年男人与那颇显得有些紧张的裹着头巾的妇女,平易近人的气质加之出乎意料的俊秀,使得这二人有些发怔。
毕竟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灰袍夫子,与那天晚上一身麒麟锦,冷漠如肃风的武德大老爷好似并没有任何关联。
要不是被理智给阻止,司运灵官都想揉揉自己的眼睛,瞧瞧究竟会是个怎么回事儿。
但是在司命的感知之中,张清和那可怖的气息自然是全然做不得假,开玩笑……十万大山里头杀了个对穿积攒下来的妖魔怨气,无形之中已经能够影响扭曲奇迹之外的境界。
“是……”
“谨遵大人命……”
司命灵官是个老成的,然而他却听着身边司运灵官哆哆嗦嗦地传过来一句恭顺无比的语句来,顿时惊掉了下巴。
共事多年,司运最为贪玩与喜好胡闹,倒是没见过她对于大老爷之外的人的恭谨。
看起来昨天晚上经过他一番阐述,张清和怕是已经把她给吓坏了。
“谨遵大人命……”
司命灵官也不甘示弱,要知道虚溜拍马……咳咳,长袖善舞可是他的所长,不然怎么能在神夏宫中立足,成为天底下一等一的权臣呢?
张清和微微地颔首,也不管赵海棠惊异地看着他,对着他传音——
“你是神夏打入长安塾的谍子不成?与镇魔军联系如此之深,恐怕已经不是与他们领头人有交情说得过去了。”
张清和笑意盎然。
的确是和领头人有交情,但是却并非是赵海棠所说所想的领头人。
神夏人皇周锦,天策府主,这领的可是数十万镇魔军士。
载物榜一,天策府主,神夏人皇周锦,半步圣人。人皇一旨昭圣迹,遮尽山河两面天。
虽说张清和现如今并不真的认识——但是神夏那位却并不认为他们没有交情,并且既然如此,他们也终究是要有交情的。
“非也,非也……
我并非是神夏派到长安塾里的谍子,而是实打实长安塾里头出来行走中天的。”
张清和这里来了和文字游戏——想必神经粗稔大条如同太阴星君一般的赵海棠定然不会细细思考这话语里头的漏洞。
“那……就是你身份特殊?”
赵海棠若有所思。
得……已经开始好奇了。
张清和细细观察着——男人和女人都一样,只要勾起了好奇欲,便会好拿捏很多。
“算是吧。”
张清和点了点头。如果他都不算是身份特殊的话,那中天里头能够算是身份特殊的,怕是只有天上常住着的那些玩了罢。
“好了,你们意欲何为啊?”
第四百二十二章:这位大人
张清和也不再私底下与赵海棠传音,而是转头问向司运灵官与司命灵官二人。
但是偏偏在这个时候,玉简之中的太阴星君却感觉到好一阵不利索,又狠狠杵了一下张清和的肋间,惹得他吃疼。
嗯……舒服了。
太阴星君继续旋飞。
张清和却是有苦说不出——他却是忘了,洞虚修士已然接近了灵界,有了心血来潮的能力,就算是心底说太阴坏话,也有被发现的风险。
司运和司命两人看着大前辈那堂而皇之悬停在边上,气息以天宫法进行遮掩,好似边上的那个女娃娃也不曾见着的“本命异宝”,咽了数口唾沫。
好家伙,拥有自主意识的本命异宝,绝不是被张清和分出的神魂操弄着翻飞,这得是有多大的魄力与实力,才能镇住这玩意啊!
要知道就算是自家老爷的苍生鼎,也不敢把异宝的意识留在本命异宝的空壳之内,那样再入主不就是找死吗?
然而张清和艺高人胆大也好,不要命也罢,偏偏炼出了有灵智的异宝,好家伙,这可了不得。
只能说大前辈不愧是大前辈,司运灵官与司命灵官甚至隐隐约约觉着,那看似像一册玉简金书,布满细碎灵纹的本命异宝,里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甚至只需要一道光华,他二人说不定马上就要去见三尊五帝了。
“我等奉大老爷命而来。”
司命灵官闻言拱手,身侧这憨厚的婶儿也如是附和道。
他们身后还跟着个并不算小的商队,这些人倒是任劳任怨地忙着卸货,没有顾及这头的言语。也对……在天宫之中,黑袍天将这样的下属,可不就是铁工具人嘛!
“哦,原来是他……”张清和假意地凝眉。“他派你们来找我,可有什么要紧事?”
张清和自然清楚司运与司命想冰释前嫌,去了前头司运有些轻蔑于他的不好的印象,于是他自己便也坦然受下。
“大人好似对于那些邪祟十分之了解,不知可否告知一二?既然大人也在追查,还在这山村之中设局,想必要静待的是一条大鱼,不知我等能否有幸赶上这趟车辇,为大人所驱策啊?
毕竟……我家老爷最开始交由我们的任务,便是追查福禄星君的死因。
但是我们这些手下的人,得会来事儿,不能上头说把事儿办了,下头的人便单只把这件事给处理好。
自然也是要将引发福禄星君死亡的诱因一并杜绝掉。”
中年男性的声音听起来倒是中气十足,丝毫没有前一天晚上见着司命灵官时,那老年垂暮的音色。
司命灵官与司运灵官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那福禄星君的面具与神牌太岁星君想要收走的事儿。
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该选择性忽略的时候,就不管什么“忠君爱国”了。
有时候认怂是一种相处的艺术——就比如司运灵官为了避免自己在这位深不可测的大人面前说错话,今天所有事关细节的言语,都由司命灵官一人操持,显然是经过上次之后,后怕到了极限。
“你倒是懂事。”张清和微微笑了笑。“不过你何以推测我在布局啊?”
张清和觉得这司命灵官也是个脑子不错的,是以考考他。
“我自然是无从揣测的,然而大人忽然放弃隐藏,想必是有重要的事儿要做。而后又没有隐匿行踪,那便是叫我等过来的意思。
既然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又是在木元一系邪祟莫名滋长的蓝天,不是要谋划一番邪祟,还能是什么?”
但是司命灵官说罢又显得十分谨慎与恐惧,轻声道——
“可要让大人谋划的,究竟是什么?是仙神吗?如若是仙神,我须得传讯我家老爷,我们这小猫病猫两三只,说什么也抵不住人家一个机制诱发的引燃。”
张清和听着这推论,不由得哑然。这两人,尤其是靠谱些的司命灵官哪哪都还成,就是胆子也忒小了。
不对……说胆子小吧,他也忒敢想,说胆子大吧,又怂得极其真实。
“放心,要谋划的这次不是仙神。”
“哦……”执运与执命这下才放下心来。
“是南天帝君罢了。”张清和浅淡地说。
“啊?!”
一群人就这般呆若木鸡地看着他,除开对于中天大界全然不懂的张三,以及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未曾多加注意的赵海棠,都表现出了使得张清和十分满意的震惊来。
他一早就准备好了……
利用道胎血谋划南天帝君与太阳星君。
这方枝杈上别说张清和与李平安没有出生,就算是隐太子的血脉,也不见得有一尊完整的道胎那么具有着吸引力。
然而太阳星君与南天帝君自后世文昌一直与之占据上风的争斗来看,他们的谋划持续了数百年,无论是镇安关还是背阴山,无不是以道胎为目标。
且不论他们的计划是什么,但是总归道胎是这个场棋局之中安静的一环。
张清和只需要将张三包装成一个纯血道胎,而后让邪祟“无意之间”得到了这个消息,届时,与水族有着很大牵扯的南天帝君等人必然欣然规往,来见识一番这意外之喜。
届时……就给他来个瓮中捉鳖——运气好说不得留得住,运气不好,也算是好巧不巧给他恶心坏了。
并且让张三吸纳自身的道胎精血,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种尝试。
张三心湖里头的灵根断了,将道胎精血交与张三吸纳,不仅仅可以使得张三更直观感受到天地灵息的存在,更使得它说不定能够一定程度地缓慢生长。
虽说这样会使得张三置身危险之中,可这也正是张清和所希望的。
他自然会给足张三保命的手段。
然而小三儿却也是脊背一寒,观望着谈论正事儿的大人们,眼神可怜而呆滞,他近来实在是给蹂躏坏了。
“你们在这驻扎几天吧,便拿休整做借口,最好再来个大雪封山。
不止邪祟,张家还有秘密,我须得探查清楚与水族的牵连。”
第四百二十三章:在?问个窍门
“这怎么就钓不上来鱼呢?”
张忘形顶着个斗笠,穿着一身蓑衣,手持青玉鱼竿在渭水上纳闷着。
这斗笠与蓑衣皆然由金丝编制,虽说并非是什么很稀罕的灵器,但是却显得很是精巧。他垂钓更为讲求排面,为此还专门将这一身行头在张清和面前显摆,却被张清和兴致缺缺的目光,以及“不管衣着与渔具如何,钓的上鱼才是正途”为由扫了大好的兴致。
这洞虚境界的大修士居然也与自己眼中的凡人开始怄起气来,分明是雪后初晴的日子里,却披了一身蓑衣,到这渭水里头垂起丝纶来,这么好的家伙什,不显摆一下可惜了。
可他甚至于驾了一叶扁舟,在渭水里头往返巡梭,就是找不着几尾零星的小鱼。
张清和这几日都不住与他言及垂钓的事儿,有意无意的显摆使得他懊恼——不得不说这凡人的激将法也着实有用,算上今日,他已经在渭水里头枯坐了两天。
自然是不可能用神识去查探水底的,那样的话不是使得本就权当游戏的事儿变得索然无味了?毕竟……如果是那样,他张忘形不过勾勾指头就能上来鱼儿。
想到这儿,张家洞虚境的老实人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色来——不是不能赢你,而是不愿胜之不武罢了。
但是眼下,他都把舟子在渭水面儿上停泊了好些地方,也没见着一只鱼儿咬钩。冬日固然严寒,但是总不至于全然没有觅食的鱼虾。
张忘形自小在沧江边上长大,虽说钓品一塌糊涂,但那也是相对而言,总不至于三天了,还一无所获。
“奇了怪了……”
张忘形一面观察着张家村里头的动态,一面提起短钩——上头的饵料依旧是不安地扭动着,一点被搭理的意思都不曾有。
又想起张三所言,家家户户都被张清和分得的浮涂鱼,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儿起来——那小子这么就这么邪性呢。
“咦……”张忘形有些惊讶。
“这小子居然与商队之中的人认识,没想到啊……”
他于是好奇起来,沉入心神听着这群人的对话。
而正也是张清和与司运、司命灵官交流、商队里头的汉子们勉力卸货之时,太阴星君的玉简忽而泛起莹莹的灵光,一阵涟漪荡漾开来,将周遭的一切遮掩了个干净,使得无论是现实还是心神,都有了些不着痕迹的改变……
“唉……”有若保姆一样被张清和事先交代好了的太阴星君十分疲累地叹息道。
虽说这对她来说也不过勾勾手指——她是天宫法洞虚不说,自己神魂里头更是关了东西,有些神异在其间,当年就能与许怀瑾战,差点将他钉死在山上,现如今蒙蔽一个张忘形,简直是有些侮辱的意味了。
“哦……原来是这样。
这教书匠与他妻子早年的时候游历过一阵儿,恰巧在神夏与商行的老板结识了,又因为帮助解决了什么麻烦,所以还交情匪浅。
今日是早就知晓了他们在这儿,于是本要去蓝田县城的这群人才借道张家村,并且在此地暂且休整,明日再启程。”
张忘形双目有些失神地相信了这事儿,也全然忽略了这般说辞里头的漏洞。在他耳朵里头,所见所闻无不是透露着这般的信息。
而不过半晌之后,他便用这推论将自己完全说服了。他将鱼竿一放,猛然一拍脑袋——
“我说呢……这样一个商队,来一个小村庄里头有何油水可捞,反倒是邪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是若是过来看望故友,那便也说得通了。
借道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现如今是张家村需要紧张的时候,是以任何这个时候来的外人都须得被警惕,毕竟邪祟好像在探寻着张家村的秘密,更何况在这北荒的冰原之上,好似已经有着邪祟得到了风声,走露了消息。
于是张忘形早已将这群人神魂来来回回刷了十数次,整得连垂钓都心不在焉起来,生怕有着什么问题。
然而人总是自信的,更何况是张忘形这种虽说老实,但修行上天资卓越,战力上强大无比的载物榜名宿。越是天才的人,便越是自信,而越是自信的人,在消除了怀疑之后,便再不会生起轻易怀疑的心思。
他一开始自然也忧心,毕竟这群人来历不明——但是现在莫名安心了,于是也准备一心一意地钓着自己的鱼。
这其中太阴星君的影响自然是最为大的——毕竟张家村正是这种敏感的时候,理应对没有必要怀疑的来客也产生非人的怀疑,然而张忘形却因为神魂上的浑噩放弃了深思下去。
可张忘形细细观察了这饵料,刚把丝纶垂到了水里,一坐又是半天,便渐渐有重云遮掩住金乌,阳光于是也逐渐消弭,整片水面于是又自倒映着两岸的清澈,变作有些浑浊的、冰碴子悬浮的河面来。
修士的感知最是敏锐,更不用说会心血来潮的洞虚大修。枯坐了半天之后,天象的变化已然被他感应到,随即这张家老实人挂起了一张苦瓜脸,开始草草地收起了物什。
他仰头观了观密集的重云,又感受了一番在不知不觉之中降临下来的寒意,将小舟驱使向岸边,而后缓步往张家村所在的谷口走去。
“方才晴了如此短的一阵,便要下大雪,真真是怪哉。”
说罢张忘形勉力甩了甩头,又是一怔,眼底思考的神色立马就要浮现,但是又很快被压了下去,恢复原本的样子。
“这鱼是钓不成咯……
那教书匠是如何做到钓着那么多条的浮涂的,真也是怪哉。”
张忘形摇摇头,但是又猛然一拍脑袋——忽而他有些兴奋了。
“他许是有技巧,或者有些什么窍门、秘法……我明天问问他不就得了?
如若他不说,我便拿东西与他换!他见过世面才好办呢,能懂我手上究竟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张忘形今日里虽说没钓着鱼,却觉着前头一片明朗——他马上就准备放下身段去问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免费打工人
“小公子……劳请多教些道文有关的经解补偿太阴一番,虽说这张家的洞虚修士是个蠢蛋,但是隔了这么远,还得在欺瞒一个村子的同时欺瞒于他,还是很费心神的。”
太阴星君颇为觉得麻烦地挠挠头,对着正与商队掰扯的张清和传音。
张清和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而后与司命灵官、司运灵官二人交代了些无关痛痒,足可以说与赵海棠听的筹谋,这才躬身见礼,而后转身走掉。
正与闻讯而来的老村正以及好些村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于是张清和一边做着短揖,一边拉着张三与赵海棠走掉。
真可谓是左牵黄,右擎苍……
“有劳太阴姑娘了。”
张清和安抚着玉简里头的这位大爷。
“待我将那些道文一一拆解,自然第一时间交与星君看。
不过这样子看来……张忘形是上钩了?”
张清和嘴角勾起笑,想到那老实憨厚的大修的模样,就有些止不住地乐。
“没错……按你说的,这些天我一直不间断地对于他施加影响,以至于他本就喜好垂钓的性子变得愈发狂热有胜负欲,乃至于乐此不疲。
再加之张三有意无意透露误导,言及你给村子在严冬里头储了好些浮涂。村人也没见着当日的真实情况,虽说惊异,也只当是你钓的,再加之那日见你之时,你就在渭水之畔垂钓,必然会先入为主地产生这些浮涂是经由你钓起的推论。
今天日里……他终于生出来放下身段,找你要方子的想法了。”
太阴星君细细地解释道。
“他来找我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可太阴姑娘勾动了他的欲望,因起了他对于垂钓的兴趣。”
“我有个问题……为何偏生是垂钓?小公子,你的目的是什么?”
太阴星君着实有些难以看清张清和究竟是如何想,又究竟要如何做。
“要钓水里的东西,不把他往这引往哪头引啊?更何况我等见面的第一日,他便对于垂钓有着浓烈的兴趣,若他不偏好,我还真得想另外的办法了。
上次钓上了一头龙落子,乃是水族驯化的坐骑,说明渭水周遭定然有着水族潜伏。
生灵是极其有阶级性与领域性的,愈发低级的生灵,便愈发如此,然而有这么一头,或者数头水族在渭水里头巡梭,周遭必然并无鱼获,张忘形连着三日,都必然要扑上个空。
我想过他会急切,但是没成想三日就急切起来了。”
张清和看着张三在雪地里头跳脱地飞奔,也不加管束——如今正是他药力发散的时候,气血在那手法的激发之中鼓动糅合,逐渐凝成一股血肉大龙。
张三此刻的身体,等闲凡俗武夫怕是五个都没法制住他的蛮力。不过乱拳之下,也会被打杀就是了。
“别折腾了,明儿晚上还有课呢!”
张三听到张清和的话又是一哆嗦——你是魔鬼吗?刚蹂躏完我,加上前天夜里才从邪祟堆里头爬将出来,就歇了这么一夜?!
“缘何歇了一日?”
太阴星君反倒是疑惑地问道——她对于张清和培养张三的模式再了解不过,因为她不加管束的那些岁月里,也是这般慢慢过来的,只不过那是没有人教她,只能是自己慢慢在邪祟堆里头爬。
“因为明日才有血气大药给他补充。”张清和没有卖关子。
“既然水族在渭水里头潜着,那肯定身上还有其他好东西,说不得还有着其他水族,也领着一匹龙落子。
我几天拿着个空篓子回转,张忘形也三天没钓着鱼,说明他们这三天依旧在渭水里头。”
“原来你也算是给自己弄个省力的洞虚探子,不用自己每日去沧江,反倒是能够通过张忘形的鱼获来判断那些鬼东西究竟还在不在。”
太阴星君讶异——她固然想到了,但是也惊异于张清和的懒惫。
“不止如此,这还说明了他们在等。
他们虽说没动静……但是恐怕在等。”
张清和细细推测。
“等?等什么?!”
“等我……”这青衣少年笑了笑,天地的颜色顿时消去大半。
“但是放到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是等张忘形。”
他俯下身子随手捡起几块结着的泥尘,又伸出左手食指,右手将灵元凝练,作刀锋状。
一道素净的光华略过,两枚仿佛重若千钧的滚烫血珠自指尖涌出,低落在泥尘里头。
而在这血珠堪堪流出滚落的一瞬间,张清和便抽空了三尺方圆的天地灵息,使之并不产生什么共鸣。
混合着道胎精血的泥尘被张清和随手搓了搓,搓作七八个米粒大小的丹丸般的饵料,随后锁天链自眉心浮出,锁住道胎血的神异,防止引起周遭村子里头稻草邪物的异动。随后被张清和像模像样地装进了玉瓶里头。
赵海棠看得一脸懵懂,反倒是张三若有所思。
“上次那头龙落子,若我所料不错,是寻着我第一滴血的味道私自追了过来,恰巧跑到了咱们的锅里。
而相同的气息一旦出现,它的主子们可不得给它找回场子?更何况我这东西,比之龙落子,怕是对于他们更加有吸引力。
当时不知为何,没引上来,真是可惜了。”
张清和摆弄着手里的玉瓶,细腻地说道——
“把这玩意交给张忘形去闹腾,更保险,也更省力,等于忽悠了个人来给小三儿和他娘亲找灵材。
更何况数百年后张家被水族围攻,两家围绕张家的秘密,应该是有着什么矛盾的,若是交手,我等自可以看得出来。”
张清和伸出手来,一片只比鹅毛略小的雪落在张清和白净的手上,随后说第二片、第三片……
雪在下大,更也在积累。
“你看,雪要大了,商队只得驻扎在这儿了。”
张清和笑了笑,他不知道那二人使了什么手段,不过能够如此不着痕迹,也足可以使人惊讶了。
“先生!先生!”
也正是此刻,那穿着蓑衣斗笠的老实人自谷口而来,见着张清和远远兴奋地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