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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姬长乐     不可名状的道尊txt下载     不可名状的道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五章:就硬猜

    “原来又是从中州来的客人。”

    张清和也不等这黑袍天将将话说完,便以笃定的语气自顾自回应了自己的言语。

    他手中的镔铁剑依旧没有收起,犹然背在身后,使人琢磨不出究竟是收敛了剑意,还是下一刻就要如同雷霆一般出手。

    这也不难猜到——天宫终归来说是个组织,即便松散,但也必定尤其运行的规则,福禄星君取了任务之后死在了仙唐的莽原之上,天宫不可能不委派些人来查探。

    只是这人倒也凑巧,仗着敛息法硬生生闯入了太阴星君遮掩了邪祟苏醒气息的范畴,还被张清和逮了个正着。

    那黑袍天将将一柄短矛祭出护持在身前,气息有些紊乱,显然是在张清和信手一击里头吃了不小的亏——即便是外伤,即便是受了重创的镔铁剑,那也是非同小可的威能。

    毕竟眼前这人,还不过是个归元境罢了。

    天宫敛息法固然精绝,然而太阴星君是敛息法的祖宗辈,张清和更有着天子望气与灵视相结合,一眼便能知晓这黑袍天将的虚实来。

    “天宫十九,见过武德星君,执剑灵官。”

    黑袍天将眼见是不敌,于是放弃了问询来龙去脉的想法,沉下声艰难拱手。

    世上本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天底下没有那么多讲道理的人,道理是斗争的衍生品,愿意心平气和坐着说话的人,多是被摁到了椅子上。

    而眼下,这黑袍天将便是被张清和硬生生摁住,只能与张清和还有张三好好交流起来。

    若是换上个实力不如他的,怕是便会打服再问询了。

    毕竟武德星君与这执剑灵官不知晓是从哪个犄角嘎达里头冒出来的,并且还偏生是福禄星君失踪的档口,这不得不说是一件有些蹊跷的事儿——若说不往这上头联系,那才叫一个奇怪。

    不过这自称十九,单膝在地的黑袍天将却也识相,知晓现如今是张清和拳头比较大,于是也很是识相地没有问起他有关于来历的事儿,倒是老老实实说起关于自己的事儿。

    “这一代现在主事的是太岁?”张清和浅淡地问道。

    黑袍天将听到“这一代”时瞳孔一缩,身形有些不稳与颤抖起来。

    “是……正是太岁星君。”

    “那看样子司命和司运都过来了?毕竟现在也不算什么好时节,青黄不接啊,你们怕是也没有过多的人手。”

    张清和一路很是笃定地问道,似乎也不怕十九并不应答。

    这黑袍天将沉默了许久,似乎自己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哦,沉默,但不予反驳……那就是了。”张清和看着黑袍天将的反应,有意逗弄起来——顺带还**了一番话。

    抱歉了各位星君灵官,不是小人太怂软,奈何人家拳头大!不是小人愚钝,奈何这武德星君不像个莽汉,还偏生聪明。

    张三见到黑袍十九的窘迫模样,也痴痴笑了起来,他觉得这模样实在是颇为滑稽。

    “那成,劳客人将他二位请过来。”

    张清和看着这样子,显然是八九不离十了,出乎意料地说出这一番话来。

    这下子就连太阴都颇为诧异起来……

    “小公子这么有自信?司运灵官与司命灵官,在我们走之前便是老牌的洞虚,这个点儿上,应当怎么也是一尊命星修士了。”

    “怎么,难不成太阴姐姐还处理不了两个灵官不成?”

    又换了又换了……每次一碰到麻烦事就粘巴上来,这单只对她的死皮赖脸的无赖性子,真是使得她半分属于“太阴星君”的狠劲儿都使不出来。

    “自然无虞。”

    太阴星君有气无力地答道——

    “我虽被算命的困在这里头,但是压住两个命星也还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没事儿,打不起来,我跟他们打声招呼罢了。”

    张清和听着这话心头一定,转头安抚太阴星君,又摩挲了一番张三的脑袋,示意他镇静,不要过多的言语。

    张三会意,面具之下耳观鼻,鼻观心,演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倒也还像模像样。

    黑袍天将慎重惊疑地自衣袍之中取出玉令,渡入一道特殊灵息,又清浅谨慎地传递着讯息,使得张清和会心一笑——这天将,别说还挺怂。

    几人站在荒村之中,便也静静地待着,不顾周遭尽数是些荒凉的断壁残垣,又或是篱笆栅栏。

    而相距并不远的一处商队之中,一个中年的汉子与一个缠着头巾的大婶却齐齐眉头一皱,二人身形一晃,原本形象的伪装,两尊披着神衣的假面灵官便展露在了世人面前。

    司命灵官看上去是个佝偻的老人,面具之上的皱纹也极其深了,黄衣裹着枯瘦的身材,仿佛风一吹就该倒掉。

    司运灵官则像是个略微活泼的女童,一头青丝随意地盘着,性情跳脱,仿佛使人难以捉摸她将会要做出什么事儿来。

    “十九的消息……他说他遇上了,武德星君?!”

    司命灵官的嗓子沙哑苍老,然而这不过是神袍与假面的作用,依旧是令人琢磨不透他的真正年纪。

    “武德?莫不是那位武德星君?!”

    司运灵官显得尤其震惊,他们入天宫的时间很是晚了,然而犹然听说过武德的传闻,那是与自家大人一个时代的老牌天宫神官,东天帝君身侧的追随者,据传早就死在了北荒的大渊里头,可缘何会出现在这呢?

    “八九不离十了,气息神秘,看不出深浅,更是直接质问这个时代的天宫是否是大人掌权,径直要我等过去。

    若非他有恃无恐,又何至于此呢?”

    司命灵官显得老成慎重,但是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里确也是北荒没错……难不成那位并非身入大渊而死,反倒是隐居在仙唐,不问世事了?”

    “是与不是,一去便知,不管是武德的继任者,还是武德星君本尊,终究是要去碰个头的。”

    司运灵官摩挲着自己皓白手腕之上一枚亮银色的镯子,似是有些意动,她不比司命灵官,只觉得事情变得极其有意思。

第三百六十六章:好脾气

    “十九活的好好的,听着中气也足,人家也算是给足咱家老爷面子了。”

    司命灵官看着司运这般模样,叹了口气——

    “若真是本尊,那也是老前辈了,你切记不要惹事儿。”

    “我省得。”

    司命灵官看着司运灵官这雀跃样子,一丁点都不觉得她像是知道——若不是他亲眼见着眼前这位与天南赵家那位邪子同时出现在两处地方,他怕是都要认为司运灵官的身份就是赵家那位老泡在封魔古道里头的小姑娘。

    两人起身化虹飞往张清和所在的村落的方向,虽说一路隐匿气息,以免被仙唐之人发现——归根结底这二人还是喊打的邪修,但是却不曾向同修持天宫发的人隐瞒,这也算得上是种颇为正式礼节了。

    “你等留在此处,事有不对,便知会太岁大人。”

    “是!”

    商队里头正在忙碌的汉子们放下手中的行箧与杂物,都凝着认着锐利的眼,齐齐低头拱手,模样颇为壮观。

    而远远的,张清和便也见着两长虹,一青一黄,自远处升起,又划破长空飞来。

    落在雪地里,便化作了高矮不一的两人,单看身材,倒是正与张清和这头武德星君以及执剑灵官的模样显得对仗,只是司命灵官看着像个佝偻的老头儿,与虎背熊腰的武德星君显得不合。

    毕竟是神位上的天然压制,若论神袍的华贵程度,这两人也及不上张清和这一身赤红的麒麟补,还是有些不够排面的。

    司运灵官始一落地便在观察这二人了,武德星君的气息神秘高远,难以捉摸,甚至于自有一种与大道亲和的感觉在,使人生不出亵渎之心,仿佛清灵祥和的圣神——然而正是这样才可怕,天宫中人比任何人都更要知晓,所谓的“神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而天宫法的内核便是借用异宝进行修持,这种所谓的“神圣”感愈发重,便代表来人的神智越发癫狂,修为愈发高深。

    至少在太岁星君的身上,他们都没有得见这般莫测神秘,与大道亲和的高位感。要知道,自家那位,可是将天宫的星宿法走到了尽头,到达了混洞境的绝巅——若不是因为天宫法的局限,再往前一步,便要跨到非人的领域之中,超凡入圣!

    两人对视一眼,皆然看出两人眼底的庆幸——看样子十九说得果然不错,这人疑似一位大前辈,好在全然无敌意,不然不用待得现如今,他们怕是在几十里之外就化作了一捧劫灰。

    至于那执剑灵官,无论是修为和气血都有如凡人,但是身周却缭绕着悟道境的灵韵——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试问,凡俗怎么可能得以进入悟道境——更何况这一地的劫灰,昭示着什么已然十分明显。

    “前辈这是在磨砺弟子?”

    司命灵官作了个揖,试探着问道。

    “嗯,趁着今日月朗星稀,便凭着先前留下的几群稻草,给他上一课。”

    听到“前辈”二字,张清和微不可查地一怔,可他随即却也回得极其自然,仿佛身前站着的不是一尊中三境走到头的天宫邪修,而是一个路上平白遇到的路人。

    “你们为了福禄星君来的?”

    没想到张清和单刀直入主题,司运与司命却是一怔,随即抬头对上张清和那双深沉的眸子,眸子宛若死水无波澜,在二人看来,却仿佛要将人吸扯进去。

    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既不苍老,也不稚嫩,仿佛摈除了岁月,仿佛自余烬里头努力寻求着什么,有着极致的失望与冷漠,又偏生燃了些求活的意志。

    “正是,福禄前些日子死在了这里,我等领大人命,前来查探。”

    “不必查了,他为木元古仙一系的邪祟所控,最终死在了我手里。”

    张清和舒展着身子,言辞之间也没有多余的情感。

    黑袍天将十九站起身来,见礼过后站到两位灵官身侧,静默立着——卖了一波两位老总,他哪敢说话。

    “木元古仙?”司命星君凝着眉头。

    “前辈特意叫我们过来,便是要告知我们这件事?多谢前辈美意,然而福禄接的便是调查木元古仙异动一事,前辈倒是想岔了。”

    “我也是恰逢其会罢了,没想到今个晚上会遇上你们,你们办事挺快。

    然而我要说的可不是木元古仙,而是水元仙母。你们不是在查吗?不妨连同水族一起查查?”

    张清和顺势提示了一把,往水族那事上一齐添了把火。

    “还有,木元古仙的眷族缘何要来蓝田,也好好探探。”

    “水元仙母……”

    司运灵官与司命灵官闻言齐齐一惊,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眼中惊骇更甚。

    “即便同为天宫中人,前辈与我们说了这么多……究竟是要干什么?”

    天宫虽说大目的一致,但是司运与司命不相信武德星君这位老怪物不会有所图谋,销声匿迹如此之久,谁知道这人立场何在?

    “出于某种缘由……我没法亲身查探这些事儿,所以便委托于你们,若是有了眉目,喏——”

    张清和随手将一枚玉令抛到司命灵官手上,司命灵官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似是有些不敢置信,而后喘息着往后退去。

    张清和笑着摇了摇头,牵着张三要往远处走去,身侧的玉简便也跟着悬停。

    “等等……”

    正是此刻,司运灵官却高声说道——

    “敢问这位前辈,福禄星君的神牌是否在你手上,可否归还于我等。

    我等可是打听过了,根据形容,当日那灵息波动也不过……”

    司运还要继续说,却被司命一把扯住,司运疑惑,却对上了他那惊恐的眸子,凝重地摇着头。

    “嘿……”

    张清和轻笑一身,只身往前头走去,只余后头三人留驻在雪原里头。

    “他在说谎!我等查探过了,那日雪原里的灵息波动最高不过命星!他许是武德的传承者,不过是糊弄我们!”

    司运惊疑不定地对司命说道。

    司命灵官声音嘶哑更甚,听着司运灵官的言语又剧烈咳嗽起来。

    “太想当然!你可知道,再多说一个字,你便要死了。接过玉令之时,我顺势用了天子望气,气韵流动之下,那累积起来的血腥气,非杀数十混洞,上百洞虚而不能及。

    那人是人间杀神,血海里走出的神仙。”

    凝视着那牵着童儿远去的背阴,司命不惜在司运面前暴露了自己是周家人的事实。

    “也就得亏那位,对自家人是好脾气。”

第三百六十七章:仙台秘境

    “我等恭送大人!”

    在司命灵官警示的目光之下,司运灵官面具地下的脸怕是已然布满了骇然。

    而司命灵官则是身间还有些颤抖……天子望气可只能观摩到近期的东西,再过了一年半载,气韵淡去,便再也观摩不到了。

    两个人的言辞在不经意之间已经换了,换作了“大人”。

    可天底下明面上的洞虚与混洞的数量都是有限的,就算暗地里还藏了不少,近期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上三境修士给他杀?若各家各族有混洞死了,少不得有天象变更,血雨动荡。

    而现如今的中天大界,却一片平静,毫无波澜。若不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那般血海杀神的气势,单单是只观摩雪地里头的痕迹,司命灵官怕不都会怀疑这人最多只是一尊中三境修士了。

    若要死这么多的上三境,那只有一个可能——

    “普天之下最近能有那么多东西陨灭的地方……要么便是封魔古道,要么便是北荒的大渊。”

    “封魔古道就在我等眼皮子底下,但凡有异动不可能不被发觉,那只有可能是北荒的极北处了。”

    “是啊……说不定刚刚见着的这位,是在大渊里头探了数百年,而后只身自天外杀了出来。”司命灵官语气凝重,有些感慨方才究竟遇上了个什么巨擘。

    司运灵官仿佛因为自己的跳脱而有些后怕,她忽而明白过来方才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若她再多说一个字儿,这位大前辈虽说对自家人友好,但是受冒犯之后的态度便难以预测。

    一时间,这个不知斩杀了多少修士与邪祟的小姑娘,一时间居然有些瘫软。

    “武德大人没有掩饰他的去向,也就在这莽原之中的某处村子里隐居,司运,你好生将功补过吧。”

    司命灵官抚着下巴上的白须,意味深长地说着,他又扫了眼周遭的邪祟劫灰,蹲下来用手稍稍摩挲搓捻,仔细看了看,而后轻微嗅了嗅。

    “果真是草木的余味,武德大人没有说错,这是木元古仙的眷族被斩灭之后留下的烂摊子。

    看样子这周遭的村子,多是变成了这些玩意,并且时间并不长久,还没有被仙唐这头发现。”

    “周家的天子望气居然如此神奇,连邪祟的气息特质都能分辨,那我今夜随手顺道便处理了?”

    司运灵官试探性征询道——经历了一阵子内心的动荡之后,她对于司命灵官的建议也从原本的不屑一顾而变得逐渐有些听取起来。

    “你是真没有仔细听星君方才的言语……人家是带着弟子往这历练,这周遭的村落遭了灾殃,他怎么可能感应不到,这些稻草人,不过是留与弟子历练的工具罢了。”

    司命灵官有些气急——这司运,怎么老一副并不聪明的样子,要她补了自己的过失,不是要她立马作死啊!

    “况且当务之急,是将武德星君出现的消息告知老爷,对他的具体态度也交由老爷定夺。

    还有,方才那位大人所提醒的,水元仙母之事,究竟与木元古仙异动有何联系,还得彻查。”

    司命灵官将玉令取出,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递到了中州太岁星君的手里,也顾不得多想,更不敢去追张清和,于是两人便消湮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商队连绵成一片的篝火处,一个中年汉子与一个裹着头巾的大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行人之中。

    他们已然弄清楚了福禄星君命灯散去的原委,但是又因为张清和的提示,而陷入更深的迷雾之中,要在这仙唐之中逗留上一阵了——

    毕竟邪祟从来都是倾巢而出,从来不会留着面子,将什么穷酸的礼节,若是在要找东西的地方折了,只会继续过来,不见兔子不撒鹰,直到啃下一块自己想咬的肉……

    而玉令一头递过去,自然另一头便也有了灵息的波动,神夏某处秘境之中,满布着古雅建筑的回廊之间,太岁星君正在其中缓缓地踱步。

    他带着斑驳面具,宛若无脸人,说起话来也颇具几分威严,仿佛天然而生,这神仙一身黑色的交领锦袍,其上罗织着使人无法解读的流银线条,纵横交错之间,仿佛使人置身于天外空无,能洞悉过往与未来的走向,展露着凡俗无可解读的命运。

    秘境之内,长廊尽处有一方玄幽铸铁打造而成的黑殿,他正也往那头去。

    “武德星君,哪里又能冒出个武德星君呢……”

    太岁星君接到这条讯息的时候却也有些懵,绕是以他千年的见识,也不过与司运和司命一个想法,他下意识便想到了先前只身入了北荒大渊之中的那位——那位在他们那一代之中并不算出拔的,不过好歹是跟过中天与东天的人,放到现下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怕不也是一等一的狠人。

    “是他吗?”

    太岁星君一瞬间有些恍惚,但是随即又摇了摇头自我否定,四周也无人,于是他便喃喃自语——

    “他一贯是跟着东天的,若是何兄回来了,那便说明大老爷找着了,东天也该回了。”

    “可若不是他,莫不是继任者?槐平的天子望气早已炉火纯青,那血煞气定然又做不得假,究竟是谁呢……”

    太岁星君思虑良久,招来身前几名黑铁假面的黑袍天将,这些天将跪伏在地上,虽说“天将”只是个代名词,然而太岁星君身下这些汉子,却仿佛真有些军中的狠厉之气,威势逼人。

    “暗地里勘察一番沧江水族,近来与周山有无联系。还有,告知司命与司运,替我给武德星君拟拜帖,邀他近日入仙台一叙。”

    几位黑袍天将会意,恭顺低头,随后身形消湮。太岁星君看着仙台秘境之中往来冷清的灵官与天将,微微叹了口气,仿佛有所慨叹,又好似不为所动,他承认自己心有期待了——

    “武德的牌子丢了那么久,就算不是何兄,若真是一尊天宫法大修,日子许也会好过许多。怕就怕是南天一脉的幌子,在这故弄玄虚,等着我往那局里头钻。”

第三百六十八章:我要当人奸

    “前阵子来了赵家人,最近来了张家人,今天来了天宫的灵官,你说明个呢,明个会来啥?”

    太阴星君颇为兴奋——她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

    “明个来的就是邪祟了,也是唯一一个我唬不住,需要动手的东西。”

    张清和淡淡道——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刚靠着一身血煞气唬到那两人有着什么成就感。

    他本来预想的是太阴出手把这两个打服,再好好心平气和的交流,但是没想到这个岁月枝杈上还有个“上代武德”,好似还挺生猛,不然何至于让那老头模样的黄衣灵官硬是摁住了青衣仙子的嘴。

    “我是没想到,你这一张嘴,糊弄了三方人。

    说不定都不用你动手,那些人就把邪祟处理完了。”

    “我这体质,就跟个行走人间的神灵似的,还不得被人信服一点?”

    张三一路上依旧在沉默——他虽说不认得方才的人的具体来路,然而却认得神仙的形象。

    那分明就是话本里头太岁星君座下的两位灵官,一位专掌人间气运,一位专司世人命数,牵丝戏偶,将世人置于指掌,是凡俗们尤其喜欢膜拜的神灵。

    然而正是扣着这样面具的两尊修士,却叫自家先生“大前辈”,言语之中隐隐约约有敬畏之感——张三好似一时间知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心头居然有些火热起来。

    张清和听着太阴的话,又顿了顿。

    “他们难得处理掉的。”

    “处理不掉?!”

    太阴星君愣住了,她不知道张清和在开什么中天玩笑——一尊张家的洞虚修士,一尊麒麟榜上的命星天骄,再加上两个修持天宫法的命星修士,木元古仙的眷族过来,那不就是送吗?

    “不是,这种情况这些邪祟过来,那不就是坐等着丢性命吗?”

    太阴从来都是急性子,想问便径直问了出来。

    “那是他们不知道这儿有这么一堆人,若我让他们知道呢?”

    “你要干什么?”

    太阴星君顿时警觉起来,不止警觉,还隐隐约约有些兴奋。

    “木元古仙的眷族不惜忍着暴露的风险,身入仙唐,这实则是一种自杀式的折损。还有那渭水里头的妖物,怕也是寻找什么而摸过来的。

    而这一切的源头,便是张家村。

    我想看看张家村背后的东西值得他们派多大的力量过来,我要让它们全给埋在这里。”

    张清和眼中锐利无比,他自从看到前福禄星君那复杂的身份就在想这件事儿了——福禄星君的身份得天独厚,牵扯到了天宫、赵家以及与张家秘密有关的邪祟,有了他,便能将这三股势力揉到一个,给这些邪祟给包了饺子。

    “来的东西个头太大,你怕是要吃不下——现如今你神魂里头的小星辰阵也废了,请神也没法请,要是客人太尊贵,要掀了这船,你这渭水上的摆渡艄公怕是罩不住。”

    太阴星君颇显得忧虑地说道。

    张清和闻言摇了摇头——他们一步步行进之间已然也是到了谷口了,然而天地之间却莫名卷起一阵风雪,将行迹吹得四散,而后才骤然平息。

    自不必说,这是太阴星君做的手脚。

    “天宫如今是太岁星君掌权,骤然冒出个武德星君,又疑似与他同辈,他们怕是马上就要请我去秘境里头坐了。

    更何况仙唐不是摆设,当年太阳星君都只敢逗留那么一阵,最近有恰巧起了邪祟灾殃,长安里的大修们没处泄火,只要它们冒头稍微久一点,就得被震死在这。”

    见了太岁,我无论是暴露身份,还是不暴露身份,他们的目的与立场始终都与我是一致,把邪祟埋进去,把张家的秘密挖出来。

    “那邪祟你这样处理了,张家的秘密又怎么探知,这秘密又究竟是什么?”

    太阴星君不愿去想这些对于她来说犹如乱麻的东西。

    “我从来都没想过张忘形与张怜会亲口告诉我,然而到时候跟着那些邪祟一起来的东西,却能帮我从侧面推敲出来一些事,我叫执心去查了一些东西,他下次请神,便能印证我的猜测。

    说不定,咱们到时候还能见着以前见过的老熟人呢,别忘了,南天帝君和太阳星君不知多久以前就开始布局张家这事。”

    “你如何想到这么多的?”

    “我瞎诌的,无论如何,多杀点邪祟总是好着,既然目的已无意义,前途没有希望,不如先动起来再去想行动的意义。

    星君你看,把乱麻理清楚之后,这瞎走的棋不是作用挺大嘛!”

    “瞎诌的,你个武德星君坏的很,我信你个鬼……”

    张清和见快到村子里,也不管太阴星君信与不信,便一把将它收到了袖子内的玄囊之中,往私塾那简陋的庐子里去。

    “三儿。”

    “在呢,先生。”

    今天许也是尤其疲惫了,张三边走边发起了呆来。

    “你与我一齐回私塾罢,白日里也快上课了。”

    张三一贯听话,但是听到这言语也变成了苦瓜脸。

    “明天夜里继续上课,什么时候能以凡俗之身斩灭邪祟,什么时候教你修行。”

    见张三心有抵触,张清和适时加了一把火,又将这小童儿的兴奋劲激了起来,开始欢欣雀跃——

    今个见着了移山填海,身化长虹的神仙,他心底愈发又激荡起了一阵对于仙神的向往。

    “还有,过阵儿时间,先生带你入长安,或又可再去问天看看,长长见识。”

    张清和老给萝卜大师了,这平常里沉着冷静的小童顿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忍着困意强打着精神往私塾里去,还蹦跳着自告奋勇地升起了个火堆。

    玉兔终于是沉下去了,金乌便也往上头升,张忘形与赵海棠各自打坐了一宿,这晚体内灵息不知为何运转得尤为顺畅,居然将心神沉了进去,两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收敛了周天的运行,站起身来。

    张家村的一切便也与此刻活了过来,张清和看着村人们的声息,孩童的喧闹的声响,一片祥和安宁,与正常的村落没什么两样。

    又正是此刻,张清和拧起眉头,往谷口看去——

    “这又是闹哪一出啊?”

第三百六十九章:要不叫铁血侯?

    仙唐金銮殿,九柱盘龙,极尽人间的尊贵,又有氤氲紫气,恍若人间仙朝。这方决定中天一半生民命运的大殿之中,百官静静地等待着那位人间帝王的驾临

    ——虽说是时日尚早,然而不少官员都皆然是修士,晨昏的概念倒也并不那么看重了。

    李墨出现在殿外,倒也没有多大的排场,只是由高明恭敬地引着,便自然升起一股子恍若人道圣君的帝王威严。

    他一身紫袍,这次倒是有九龙盘桓其上,算是装点了一番,流淌着淡淡的圣灵之韵,下一刻便犹如要飞出来一般。李墨眉目威严冷漠,仿佛掌着天下至公,慢慢踱步上来,走上台阁,又坐上了中天里头顶显贵之一的椅子。

    此刻的李墨,倒也不复那般散漫随意的样子——他终究是仙唐最大的门面,身为一尊人皇圣君,被万民犹如日月一般信仰着,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举止,李墨始终是心里有数的。

    然而百官们深知他的尿性,十年都不见得开这一次早朝,想必是近日重要的事太多,攒在一起,使得这位祖宗迫不得已开了近十几年议事的琐碎流程。

    “地方官吏入京,辞官致仕这等事便不必说了,交由你等自行处理,仙唐里头虽有规矩,可却也不是那么死板。”

    李墨普通的面目衬着威严的御座,却显得无比有压迫感,若不是这里都是些共事十年数十年百年的“老熟人”了,怕还是真得被他唬住。

    “说说吧,国子监诸事,加之镇安前阵子的动荡,你们都什么想法。”

    镇妖王把这个令人头疼的皮球径直就踢到了他这里,张清和的确是没打算瞒着自己少帅的身份,但是过早暴露总归是有风险,现如今他不在了,这才好大胆地将他这块招牌挂出来——

    邪祟们大可以去找麻烦,只是找不找得到,那就是两说了。

    况且前一阵子王执心那头来拜访,将张清和在那头的想法说了一番,使得李墨也也有了自己的考量。

    娃娃有想查的事儿,那便尽力配合呗——反正不麻烦,沧江那边的确也并不太平。

    “奏,臣听闻,镇安城的妖灾有邪祟参与其中,斗胆向圣君请命,领不良人探查此事,验明妖魔与邪祟之间达成了何种合作。”

    欧阎良最是会打哈哈,见在场诸人尴住,这肥硕的胖子出面做了个老好人,打起了机锋,不着痕迹地开始偏题,说些政治正确的话来,顿时迎来了一阵附和。

    “欧大人所言极是。”

    “邪祟妖魔,一窝的蛇鼠,着实该杀。”

    在场的没有人不明白,国子监是仙唐李家好不容易摘下来的一颗桃子,谁又敢去指手画脚了?至于镇安,那更是李家的一块自留地,估摸着小玄天里早已流传出来了,要是有人胆敢置喙,那也忒不识相了。

    朝中百官最多也就提些“建设性意见”,谁会那么没有脸色,径直上来教圣君做事?这偌大的仙唐,归根结底也还是李家的江山罢了。

    他们都知道,这些东西小玄天里头怕是早已有了决议,这等决定仙唐命脉的大事,他们怎么敢多说。

    况且嗅觉敏锐的人,早已经嗅到了某些苗头,心底做好准备了。

    “王叔前阵子回京,收了个义子。”

    李墨心底想着该如何瞎诌,陡然间灵光一闪——左右张清和也不在现场了,他随意瞎诌便也无妨。

    “想必大家都已然知晓,那便是长安塾里头的那位圣子,张清和张少郎,明月公主的准驸马。”

    这里倒也有些意思,长安塾原本只有天下行走,没有圣子这一说。这还是因为李家那位三祖听说张清和远游,把天下行走的牌子给了王执心,揪着王选的山羊胡叫他给应和下来的。

    王选和徐见山以及一众圣人先前还并不同意,说有实在是有悖于圣道,圣与子二字在文道里头意义特殊,从来只有著书立说的先圣,没见过圣字能冠到孩子身上的。况且已经有行走,引起权争他们向谁哭去?

    然而三祖却不依不饶,一段话把这些老学究说得偃旗息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原话是——“你们圣人亚圣都特娘敢自称了,加个圣子又如何?”

    他们哪敢说话,这分明是当年子平子排出来,硬要装排面,显气派。

    李墨说完这话,扫视了下头一眼,没人觉得意外,皆然是一脸了然,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管是权贵与清流,这些人都是老油条了,既敏锐,又沉得住气。

    “王叔很欣赏他,点名要他来接班。”

    “采花君才华横溢,天资卓绝,年纪不到双十,便以少年之身榜上有名,的确堪当镇安少帅。”

    一个颇为持重的中年官员走出,显得尤其有气场,缓缓说道。

    李墨定睛一看——哟呵,这还是个老熟人。

    “何卿好似很支持?”

    他满眼笑意地看着这位尚书,也就是何沐阳的爹,意味莫名。

    “镇安动荡,镇妖王殿下子嗣又难以维系,既然那位也欣赏,那也却是较为妥帖的选择。”

    “是啊……”

    “的确如此。”

    “何大人所言甚是。”

    见有人起头,群臣便又一次开始应和,听得李墨想揉太阳穴。

    “那下一项,既已确定是镇安少帅,便需得给他封号,不封个侯爷不是寒碜了些?”

    “张少郎不是衍圣侯的弟子吗?现如今衍生侯一脉绝了,不若让他承继了这圣号?”

    “不妥,衍圣侯封号一贯是李家直系所承,不如取他先前于麒麟榜上所号的铁血剑,号铁血侯,很是有阳刚之气。”

    李墨到底还是疼娃娃——人都走了,还是满足满足人家换个称谓的愿望吧,他于是可劲给欧阎良使了使眼色,欧阎良又悄然一戳边上进京述职,正闭目养神,不想参合这些琐碎事儿的严洗。

    严洗一愣,只见得满朝文武百官眼睛都直勾勾盯着他,知晓他的意见便代表着镇妖王与李墨的意见。

    那些尤其明显的小动作又不是没人见着。

    严洗摸了摸鼻子,听着传音——

    “就叫冠军侯吧,天妖巨擘莫自劳,千军万马避青袍,其勇冠三军,其力冠三军的冠军。”

    严洗眼底有追忆,仿佛想起镇安城头犹如神祗仙灵的那个青衣少年。

第三百七十章:贬于沧江北,行至沧江南

    “好名字,那便这样吧。国子监想来你们也说不出什么花儿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李墨闻言“欣慰”地笑了,令严洗嘴角一阵抽搐——这丫不是你自己传音过来说的吗?这是什么仙唐朝堂啊,老独裁者了。

    大部分人自然是没有反应的,还没等严洗反应过来,他又见着李墨就那样公然地跟欧阎良“眉来眼去”,欧阎良于是又一肘子顶了顶人群之中另一个正在假寐的官员。

    这位倒不像严洗一般不专业,显然是编排好了的,是个颇具素养的老演员,他只愣了半息,便马上深揖见礼,执着奏章大声颂道——

    “圣君稍后,臣有本奏。”

    “哦?”

    李墨装模作样地正襟危坐,颇有兴趣地问道:“爱卿请讲。”

    “臣弹劾镇妖王世子李平安,无才无德,整日流连声色犬马之间,博彩游戏,既无文道建树,也无修行之才。

    分明坐享着大好资源,便偏偏不思进取。若不加以惩戒贬谪,怕是会令其余李家弟子寒心。”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这人也算是李墨的老喉舌了,如果说先前朝堂里的脉络还抓得住,那么现如今便整得这些老油条一脸懵。

    人家严洗可还在这站着呢!

    这波啊,这波是卸磨杀驴还是过河拆桥啊?李墨为张清和上位铺路也铺得过于简单粗暴了点,这一点都不政治啊,引起强烈不适。

    任是谁都知道这人说的是屁话——不修行、颓丧、博戏是谁造成的,明眼人一眼便知,现在开始发难了可还行。

    严洗虽然听得眼抽,但是却也面无表情——镇妖王就是为了这事才派严洗过来了,这显然是人家父子两与李墨商量好的,虽然不知道整这一出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圣君和自家王上心里都门清着呢。

    “也是……虽说是小事,但是总归影响还是有些恶劣,如此这般,那便略施惩戒吧。”

    李墨支着脑袋,见下头的文武百官都有些乏了,又扭头问着耳观鼻,鼻观心的严洗——

    “严将军,你可有异议啊?”

    严洗心里轻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是只想多在镇安杀些妖魔,可是张清和那一出整得外围好些日子都不见个头大的妖魔冒头,惹得他闲得无所事事,不然也不会被李退之抓来管这腌臜事儿。

    他面儿上演出有些不忿的样子,面目冰冷——

    “末将又敢有什么意见,圣君有令,莫敢不从。”

    一下子这些旁观的百官脑袋里便作了一团乱麻,只觉得这都是些什么事,上一刻不还好着呢?怎么突然之间就发难了?这就是圣心莫测吗?

    “正巧……王位往日里怕也是要悬上一阵子了,削个爵吧,何大人,最近哪里有些磨砺的机会,让这孩子去闯闯。”

    李墨问询着何尚书,仿佛一切都为了李平安着想一般,但是说出的话却让老油条们不寒而栗。

    好家伙,当着镇妖王副将的面说王位要空悬,说要削他儿子的爵位,至于空悬到什么时候,那大家自然都清楚——张清和和明月公主什么时候生了孩子,镇妖王的位置怕是也什么时候就有了着落。

    这真是神仙打架,惹不起,惹不起。此刻这早朝上的好些人心底都只有一句话——“我哪敢说话?”

    “回圣君,近日神夏与我朝商贸往来颇密切,若说要给世子一个长见识的地方,沧江北倒是一个好去处。”

    不明内情的吃瓜群众这下又是一阵目瞪口呆,沧江北听起来可能过于抽象,但是直观点说,神夏与仙唐的交界便是沧江,神夏踞天南与中州,仙唐盘桓于北荒,二者平分东海。

    沧江北畔,对于仙唐人来说,便是相当于边疆,在仙唐诸公眼底与北荒十万大山无异——好家伙,这还能回来吗?真正继任者选定了,没啥用的废物立马踹走,圣君动起手真直接真不含糊啊……

    最为耐人寻味的是,虽说镇妖王一直不喜欢李平安,但是面子问题也居然服软了。

    “好……那便是这些了罢?诸公若是再没有什么事儿,便散去歇息罢,大清早地赶过来,怕也是累着了。”

    李墨颇为体恤下臣,虽说是他硬生生把早朝开成了个“通知会”,但是该有的体恤还是要有的。

    这些人浩浩荡荡地连忙告退,这一次早朝信息量太大,上得他们心惊胆战的,这些足以令长安抖上几抖的消息于是马上在各家里头流传起来,激起一阵手忙脚乱与鸡飞狗跳。

    然而正在权贵琢磨这事背后的风向之时,有人却早早出了长安,往南边去。

    历练本是大事,由不得不慎重,更遑论是临安王家的独子,长安塾的天下行走。

    虽说不一定能逃的了风信子的耳目,但是王执心便也静默地上路了,除了身边亲近的朋友与长安塾里头的人,他谁也没告知。

    到底还是张清和交代的事情比较重要。

    王执心走到渭水的渡口,那里浅浅系着一叶舟子,有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在等待着他。

    “王兄来得很是准时,甚至于还早到了半个时辰。”

    李平安把弄着一枚品质相当不错的灵源,见王执心过来,很是自来熟地招了招手。

    “能走传送门户,怎么还从水路去?”

    王执心见着眼前这个容貌气质都大不相同,仿佛与道亲和,俊秀绝伦的少年,有些感慨——体质解开来后,他恍惚间仿佛见到了张清和的影子。

    “王兄且看,渭水由支流汇入沧江,又由沧江一路往东而去,这其间许多漕运渡口,便是张家把持,偶尔还能见着水族的踪迹。

    我等身作两名外出采风,有迹可循的莽撞少年修士,总比一个突兀之间走马上任的爵爷,和一个突然到神夏的国子监夫子要好。

    况且这期间,接触水族的机会更自然,更合理——说不得便有意外之喜呢?”

    李平安眨巴眨巴眼。

    “王兄且记住,我叫赵升,你叫王长,行至沧江南北,为争榜立命而远游,会天下天骄子。”

第三百七十一章:沧海之上

    “可惜我无诗才,比不得你们这些长安塾里头的才子,连文院都懒得进去,整天光顾着斗鸡遛狗了,不然这沧江的景状,我怕是能写满篇的诗文。”

    李平安将灵源扣到小舟之上,有似是调了调速度,原本破着风浪的舟子便缓缓于江心随着流波飘荡起来。

    此时正已由渭水入了沧江,宏阔的江面仿佛与天际共齐,虽不是海,却足可以给凡俗横无际涯的错觉。水并不清澈,可自然也不浑浊,只是深幽得使人看不透彻,不明白水底之下究竟有着什么。

    这是中天里万水的源流,没有这条横亘于中州,将水陆两分,使得天南、中州,与仙唐所在的北荒遥遥相望的天堑,中天大界便可能不会是如今这个模样了。

    这本是条江,可由于过于浩荡,两畔之人若不是修士,怕是望不见对边何在,于是也被渔父们唤作沧海——事实上真也妥帖。

    流波翻涌,王执心也不曾安生坐着,他是到了新地方便闲不住的人,更何况这位年轻的国子监夫子奉行的道理,从来就是张清和所提点过的“知行合一”,他捧着水,神魂也扫着下头的游鱼,目测着纵深与横面究竟几何——

    所有的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是新奇的,不曾接触过的。他始终是个近仙世家的公子哥,自然不如从小就被当作凡俗培养的李平安接地气,坐着灵源催动的舟子顺沧江而渡,这种新奇的体验,他从未感受过。

    然而王执心听到李平安的话,却自好奇与探究之中挣脱出来,虽说木讷僵硬的脸上没有情绪波动的痕迹,但是出言却尤其正常——这也算是他惯常与人交流的特点了。

    “我也无诗才。”

    王执心颇为随意轻松地应道。

    张清和实在是给他带来许多改变,连李平安这等聒噪的人,也能与之好好交流,而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专顾着“格物”。

    那人告诉他,所谓研究人的学问,终究还是要与外界的人接触的。

    “啊,不会吧,王兄,你居然也无诗才,作为长安塾里的天下行走,这实在是令人大感无趣的一件事儿。”

    李平安顿时觉得一阵扫兴——他平日里毕竟也是个附庸风雅的纨绔,今天不过是想骗这位长安塾的天下行走吟诵几句诗赋,好调剂调剂这趟行程,没成想王执心也是个不会作诗的。

    “我会作诗干什么,我会做学问,讲道理便也够了。”王执心不以为意。

    “不过,天下行走不会,然而圣子会。”

    他嘴角又勾起笑容,想起张清和先前说起与李少白行酒令,还有那日宴饮后留下的不切韵脚的打油诗。

    “等什么时候张兄到了沧江边上,你让他吟一首,而眼下正事当前,你还是好好养着精神吧——你们天宫的仙台秘境不也传言在神夏吗,说不得就能找着什么有关于水族的材料来,你真不去看一眼?”

    王执心试探着诱惑道。

    “什么天宫,天宫那不是邪人嘛?王兄怎么突然就与平安提起着屠戮州府人魔败类了?”

    李平安挠着头发,有些迷惑地说道,面儿上大大的眼睛里写着大大的疑惑。

    “不必伪装了,张兄给我提了。”

    李平安这才松下一口气,但是依旧嘴里念叨的话却不带破绽——

    “张兄?张兄说什么了!”

    “值夜灵官。”

    王执心懒得跟这个有点小聪明的娃兜圈子,常年来自于镇妖王的打压与儿时的回忆使得这个少年敏感而谨慎,这是对的,却不是面对他时的妥帖做法。

    “原来张兄真与你说了,张兄不是心大的人,想来他信任你胜过信任任何人。”

    李平安终于不再嬉皮笑脸,沉吟着说着。这话语声并不大,却消湮于江心的风浪之中。

    “我的确有这个想法,太阴老师临走之前告知于我,仙台秘境里头能找着的东西,就算是神夏琅嬛阁都不一定能有。毕竟绝大多数人都并不清楚中天大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王执心没有出言,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神牌指引,仙台秘境在并不远的地界便有一个入口,本是顺道就能去,既然王兄提出来了,我倒也不必避着王兄干这事儿了。”

    “沧江南畔?”

    “是,神夏某处偏僻的镇子里,好似就唤作青阳镇。

    如若决意要去,我等现如今便可靠岸泊船,等得了些情报后,便算是有了主心骨,不必等张兄那边的消息,便再行沿着沧江调查,不必同无头苍蝇一般,对于张兄想了解的东西也能知道个大概,推测出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李平安认真起来到是纨绔气尽去,一点也不含糊——虽说他十数年装孙子装得算是炉火纯青,但是内里的真我到底还是没有撂下。

    “若是这情报要求灵源换取,你可有资财?

    这次我沿江而下并未告知家里人,我从来对于源都不大懂,只觉得不过是千斤万斤的数字罢了,也从不随身携带,自然便有人帮我付了,这次倒是……”

    王执心面色如常地说着,说得李平安直龇咧嘴,在他神魂里头的问题解决之前,自己从来都是一块源掰成两个用,镇妖王绝对不会给他多的,他甚至常在坊市里去赌、去骗。

    但是现如今……

    “王兄放心。”

    李平安提了提沉甸甸的玄囊,里头不知道装了多少王府府库里的东西——临出门之前,镇妖王来了玉令,给他取了小半,约等于把十分之一个没落近仙世家背到了身上。

    王执心抿了抿嘴,差点忘了,这也是个二代。张兄就这点好,老和不差钱的人做朋友。

    两人正也闲谈着,便催动舟子上的灵源,将舟子往“沧海”的岸边上靠,提拉着自己的衣袍上了岸。

    然而令两人诧异的是,原以为周遭都是一片荒野,毕竟这一处是沧江最偏僻处,贫瘠无比,仙唐与神夏都不愿管,也搁置忽略的地界。

    而现下这个地方,却偏生有着人烟,两人对视一眼,往前走去……

第三百七十二章:茅村

    毫无疑问,外头晾晒着的罗网,架在屋舍外头的鱼叉,以及摊在地面之上,显得数目惊人的鱼获,昭示着这是一座小渔村,虽说不显得残破,但是房屋与居落,却给王执心与李平安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感。

    潮湿与腥味儿势不可挡地塞入王执心与李平安的感知之中,这种异味被修士的感知无限地放大——王执心还好,李平安瞬间有些拧眉头。

    “好似就是一座小渔村,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李平安走近观摩着架上晾晒着的鱼干,味道很是腥臭,但是却也只是因为青盐放的过于少,导致肉质有些问题罢了——仲夏的太阳正热烈,然而催化得也快。

    “王兄,你可知道,我最讨厌的便是鱼干,我总是觉着,鱼干这种东西,便是破坏了鱼原本的口感与鲜甜,简直便是暴殄天物……”

    李平安捏起一块——他自然是没有洁癖的,没有明白自己身世真相的那段时间,袖袍还总是脏兮兮的,浑浑噩噩一声酒气地度日呢!

    王执心没有作声,人家不想要吃新鲜的嘛?人家那是要留着当口粮。也真真是如张兄所说,何不食肉糜!

    然而他却没有反驳,因为背后有个人要问话了。

    有鱼叉抵到了两人的腰间,冰冷的触感透过李平安的锦衣与王执心的夫子黑袍,森森寒意扩散而出。

    “你们是什么人?”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显得嘶哑嘈杂,仿佛喉咙之间有伤,说起言语来含糊而不完全。

    两人自然是故意让这些人靠近的,凭王执心的修为,加之被太素升格后的神魂,几里之内的风吹草动都不说全然了解,但是活物自然逃不过他的耳目。

    他们如今又不是王执心与李平安,不过是王长与赵升,在这个情境下,说不得还得装作是半个凡人——天宫仙台秘境的入口自然不能公然架虹过去,也因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和某种特异的直觉,两人径直选择了接触这个村子里头的人。

    毕竟这个村落给予他们的诡异感,实在是过于违和。

    王执心早与李平安对视过了,各人都见着了对方眼底的好奇与惊异。王执心是因为与太素有着某种高而上之的灵光纽带,对于这种事物有着一直特殊的感知,而李平安则是因为……

    他虽然没有灵视,却与李平安一般,本就是一尊道胎,天生与那所谓的“大道”亲和!

    “快说,你们是什么人!”

    这次是抵住王执心的人出言。

    然而这二人的声音虽说能够听出明显的不同,但是却有着同一种难以言喻的特质,说不清道不明,好似生生在咽喉之上割了一刀似的,让人时刻感觉不利索。

    “这位大哥,还请将刀兵收了,我等不是坏人,不过是长安里的学子罢了,他唤作王长,我唤作赵直……相约一起游历中天。”

    “游历中天……”

    其中有个声音复述了一遍李平安的话,似是在思考什么,而后态度缓和不少。

    “那你等转过来,也不必怕,我等是这些鱼干的主人,乃是附近茅村的村民,并不是什么坏人。”

    “茅村”……

    李平安与王执心心头一定,看了这便是这村子的名字了。

    两人缓缓转过来,却显得有些从容。毕竟他们现如今的定位的人设是感应境临近道基的修行者,自然不会怵几个普通人,只是出于礼节,又因为拿起鱼干恣意品评的心虚,这才没有动作罢了。

    然而当王执心与李平安转过来,李平安却不住地“呀”了一声,有些惊异,听得这二人面色一凝,其中一个身形高状者面儿上立马布满了敌意,却由另外一个稍矮些的拦住。

    “不必大惊小怪,这些村民是水族与人的混血,血液中多多少少流淌着水族的血脉,才会呈现出这些模样。”

    王执心慢慢与李平安传音解释道。

    原来当他们转将过来,只见得这二人神色呆滞,唇齿的位置极其突出,面貌天然僵硬,眼睛也渗人地瞪大,眼白极其多,稍稍偏移头骨两侧,仿佛在不停地转着

    ——要硬说是正常人族,倒也能算,只不过以正常的标准来看,实在是过于丑陋。

    “二位不好意思,我这位朋友没见过拥有灵族血脉的人,一时间有些惊讶,还请见谅。

    我家外祖母也有些灵族血脉,说不得,千年前还能与二位攀上亲戚呢!”

    王执心见状救场道。

    这两人那鼓得凸出的眼睛不住打量着王执心,见他木讷僵硬,仿佛做不出表情的脸,好似隐隐约约有着他们的影子,便窃窃私语了几句他们听不懂的言语,再转过头来时,眼底已经有了原谅与亲切。

    “无妨,自然是第一次见着有灵族血脉的我等,那么稍微诧异些也可以理解。这位朋友,叫你同伴好生注意一些,不然水元仙母可是会降罪的。”

    王执心于是僵着脸赔罪。

    李平安看得目瞪口呆——

    “你不是临安王家的独苗吗,外祖母听闻还是周山柳家的一位大修名宿,怎么就成了水族了?”

    “我编的。”

    听着李平安不着痕迹地传音,王执心回得倒也不含糊。

    啊这,外祖母听了怕不是要持神树把王执心几束神光刷死。

    要不是这俩看着,李平安都想扶额了——跟着张兄,这老王别的没学会,睁眼说瞎话,见风使舵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我们倒是碰对了,李兄,你选的沿沧江走的法子,上岸便中奖了。”

    还没等李平安反应过来,王执心便以这言语堵住了他的嘴,使得他神色认真起来。

    “你确定?”

    “我确定,他们刚刚说的那玩意,我以前听见过。”

    那能不熟悉吗?在别人耳朵里,那可能就是正常的方言,然而王执心初次与太素建立联系之前,太素的无量光照耀之下,中天大界里充斥的失真呓语,可不就是和刚刚那玩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按张清和的话说,这是和所谓灵界沾边的言语,会说的是什么玩意,不言而喻。

第三百七十三章:明珠数颗

    “水族一贯神秘,族内也自诩高贵,以灵族相称呼,这些与水族通婚混血的灵族血脉,在沧江两岸并不罕见。

    李兄先前摆作的那副样子,在他们面前实在是显得有些失礼。”

    王执心慢慢地解释道,一面与这两人陪笑。张清和别的不一定教了他多少,但是好歹与从前那个不愿与人交流,一心光顾着做学问的小圣人要好上不少。

    倒不如说,这样的性子,才真正正正能够往小圣人的那个份儿上走。

    “原来如此。”

    李平安相比之下不过是个乡巴佬,十多年来就从没出过长安城,乃至于李家族地他都没进去过——毕竟李家子弟里,就他一个不出息不修行的,其余的再没有天赋,也好歹修持了一番,强化了躯壳身体。

    “方才我听见的那言语可稍稍触及灵界,与不可知者沟通,是比我等在中天大界之中的言语内蕴的道理要更为庞大的语言。”

    “那这是水族的语言?”

    李平安本就是个修行小白,出于好奇问些东西本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儿——毕竟多少事儿是问过才知晓的。

    “水族惯常与我等交流,用的言语与我等无异,然而也少有人到沧江里头坐过客,这种言语倒是极其少听到。

    不过水族一贯乐于与人族通婚,也热衷于接纳所谓灵族血脉的混血者,把这语言比作水族的语言,我猜倒也相差不离了。”

    王执心沉吟了一会儿,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看样子这水族,与邪祟的牵扯实在是有些复杂,连所用的语言都直通灵界,难以想象为何这么多年以来,能够与我人族安生相处。”

    李平安听着王执心这话,深深凝起眉头来。

    “不是与邪祟牵涉复杂,是与仙神牵涉复杂,与邪祟牵扯,那是人人喊打,可若是与水元仙母牵扯呢?

    蓬莱的祖师受过水元仙母的恩惠,张家有秘闻也与水元仙母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既然无论是近仙世家还是道果门阀都牵涉着,那么水族能够被容忍,便说得通了。”

    王执心慢吞吞给李平安作着修行界常识的普及——这也是张清和临走前交代他的要紧事之一。

    既然有现成的人教,太阴星君又得跟着他走,那么李平安就得归王执心来领领,不至于走了岔路。

    “张家?!江左张氏,掌天下漕运……”

    李平安呢喃着,好似发现了什么盲区。

    “是了,天下漕运,也不过沧江一脉,若是与水族没什么牵扯,那么这么多的货轮船只也别妄想安稳在江上过了。

    王兄不会说些推论的话,想必是找着了切实的证据,那不知这些消息是从何而来呀?”

    “受过水元仙母恩惠的人也并不在少数,一查便知,太浩天文思楼里的东西并不比琅嬛阁少。

    《世家志》这种并不算罕有的志异之中,便记载了张家老祖的发家史,李兄,你应当也听过的。”

    “我……听过?!”

    李平安有些呆愣,他什么时候能跟这种大人物扯得上关系了?

    “许多人以为那是传说或是寓言,然而一查便知,却是确有其事,而事件的主人公正是张家老祖。”

    王执心轻轻传音道——

    “有凡人商贾居于沧江畔,商行驻于神夏,而货物插标售于仙唐,是以每日渡江往返。

    是日,商贾腰间玉佩跌入沧浪之中,为水母元君所夺,由是哀叹悲恸,难以自抑,乃至于呼天喊地,祷告仙神,舟子徘徊江河之间,半日而不返。

    水母元君有感,心生怜悯,赠与他明珠九,以补折损。

    玉乃劣玉,乃亡妻所赠,明珠无价,已然堪炼圣兵。

    商贾谢其德而拒其意,乞玉元君数,元君念其诚,还玉于人,又以明珠赠之。

    张家太上老祖张天灵于是由此发迹,一路乘龙博鸾,直追于载物榜,有跻身道果榜之上,立了那江左张家。”

    “原来是这个故事……儿时听得厌烦的寓言,没曾想却有着难以言明的隐秘,成了中天大界真的历史。”

    李平安冥冥之中仿佛为这个故事所触动,与天地接驳的一根弦稍稍颤抖了一番。

    他听完这个故事,扭过头来对王执心说——

    “王兄,我有预感,张兄要我们查探的太阳星君与水族的谋划,这个张家太上老祖的发迹史,或许是最为关键的一个拼图。

    张家为什么为水族所关注,又爆发了矛盾,要么便是这个所谓的明珠,要么就是这个寓言背后存在的隐秘。”

    王执心闻言也陷入沉思,他知晓李平安与张清和是一种体质,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子感应,要他踏上修行路,要把他往与这些相关的事儿上推。

    “先且不论这个了,现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眼前的这两人。”

    两人传音交流实则极其之快,也不过几息之间,便将所思所想表达无余,继续来看向这一壮一瘦两个水族混血来。

    “妄动二位的鱼,当真是不好意思,赵升初到贵宝地,不懂规矩,小小补偿,不成敬意。”

    李平安很是有心眼地没有碰玄囊,只是从袖口拿出自己从前藏住的劣源——然而即便如此,对于乡人来说,已然是一笔不小的资材。

    “这……不太好吧?”

    两人虽说看着面貌僵硬眼睛凸出,但是论起市侩的劲头来,却与一般的人族没什么两样。

    然而那壮汉却且拦住身边蠢蠢欲动的瘦子,瘪瘪的嘴唇缓缓张合,比王执心还显得僵硬。

    “这……恐怕不太好吧?”

    “无妨,我等二人本就易欲要借宿于村子里,若是二位大哥能给我们找个落脚的地方,那便再好不过了。”

    王执心笑了笑,将灵源自李平安手里接过,径直推了过去。

    “嗯……那好吧,两位少郎且随我来,乡野之地,茶饭粗稔,房舍更是有些简陋,还请两位见谅。”

    壮汉实则也是心头火热,直直应下了这份请托,两人对视一眼,如鱼眼般鼓起的眼珠子中便闪起了一丝儿诡异的光。

第三百七十四章:神龛

    “二位少郎是长安里头来的,那可是大城市啊?”

    由这两个水族混血在前面引着,王执心与李平安也在默默地观察着——佝偻的身形,相比之于躯干,显得粗壮的四肢,无一不昭示着这两人先天上与人族的不同。

    然而走在道上,远远看去,也不会有人觉得别扭就是了。

    “哦,倒是忘了说,在下唤作刘彪,这位是舍弟刘茂,先前以为两位是贼人,冲撞了二位,这里给二位少郎赔个不是。”

    看上去像是钱给到位了,故而事好办了起来——但是王执心与李平安却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毕竟灵感里给他们的反馈,这个村子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再联系到水族的密辛,便使得他们的神情愈发紧绷起来。

    “好说好说……”

    李平安挽着袖袍拱手。

    “二位是否是修行人啊?”

    走了一会儿,二人面色突然变得惊异,刘茂犹犹豫豫,却很是冷不防地问了一句,随即便被刘彪狠狠桶了一肘子,使得他有些吃痛。

    “有你这般失礼的吗?”

    “确是修行者,不知道二位如何这么了解。”

    王执心不擅长表情上的变更,李平安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嘚瑟与傲意,修行者的优越感显露无疑。

    “客人不料居然是修仙者,那我等二人先前的举止还请勿怪,还请勿怪。”

    二人听到这话,先前态度转变的模样又是一阵转圜,居然显露出些恐惧的意味来,也惶恐道歉了许久,直至王执心说无事之后,这才收敛情绪解释。

    “我等也是推测——灵族血脉使得我等体格天然强大,能沾染些灵气,加之二位随手便能轻易拿出灵源来,一路上相处久了,便也能推测出来二位的身份。”

    “原来如此,我等不怪你们,两位大哥好生拿些新鲜的鱼获出来招待我等便算是释了前嫌了。”

    李平安将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傲慢修行人的语气展露得无余,也明明白白看清楚了二人眼底那恐惧之中带着些激动与兴奋的异样情感来。

    他于是又与王执心对视一眼,都看着了对方心底的算盘——他们皆然把气息控制在了不过是感应境的程度。

    几人的脚力都不算慢,很快便自能望到村子的江畔到了茅村的聚落之中。

    “茅村位置偏僻,遑论是仙唐的官吏还是神夏的老爷,都没有怎么来过我们这,今日里二位倒是稀客。”

    刘彪有些欢快,然而这也仅仅只是语气上的罢了,他那如同鱼眼一般鼓起的眼珠子与呆然的表情,依旧是显得无比的冷漠。

    不过自然,他明显显得更为亲近外祖母也拥有灵族血脉的“王长”,不说热络,至少显得亲和。

    “那看样子这也是我与赵兄的缘分。”

    王执心木讷道——这个时候他这僵硬的表情倒是大大派上用场了。

    老实说,出门历练的时候,不少人也在揣测,这小圣人,是否真有那水族血统,不然怎么会表情那么僵,还特别不爱搭理人呢?

    “贵村的建构倒是别有风情。”

    李平安看着周遭的屋舍,砸吧砸吧嘴,显得颇为惊讶——他们老早就看见了这些奇怪的房屋,但是亲身靠近,却又是另外一番别样的感触。

    这个村落不同于神夏中州与天南之中的聚落,也与仙唐零散的茅屋土舍不同,几百间屋舍,仿佛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拼凑成一个凌乱,却又不失怪异美感的圆环。

    这村落无论是自布局还是屋子的风格,似乎都是中天里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仿佛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俗,以正常的思路来搭建,都不会将自己的房屋搭建成这般模样——

    李平安与王执心只觉得一阵子别扭,又不知道究竟奇怪在哪儿——然而他们敢笃定,若是正常的凡俗,光是看着这构建的模样,都得恶心呕吐上一番。

    这个偏僻的,被刘茂与刘彪唤作茅村的小渔村,果真是大有问题。

    屋舍里头也是阴暗的,幽深看不见里头的物什,仿佛密不透光,也不存在栅栏和门户,仿佛一个狭小的洞口,或是某种生物的巢穴。

    自然,对于踏足了修行的王执心与李平安来说,这里头的情况倒是一览无余……

    “十,百,千……”

    王执心默默数着,他看见了几千双硕大凸出的眼球,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带着渴求与敌意。

    “一千多头这玩意啊,啧啧……”

    李平安在传音里头对于这些混血的杂种倒是不太尊重,肆无忌惮地以“头”计数。

    “人家也有人族血脉。”

    王执心下意识反驳,他显然并不大认同。

    “不过混血如此之多,乃至于全然是混血的村子,倒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忽然之间,李平安与王执心的脚步停住了,他们的眼睛齐齐往这破碎凌乱的“圆环”中间看去——那里有一座非石非金,不知用什么惨白材料搭建起来的高塔。高塔歪歪扭扭,潮湿与腥味不住地散播而出,涌动着令人恶心的霉味与腐臭味儿。

    那塔好似一个神龛,支撑的脚柱之间有着丝丝缕缕的孔隙,里头露出一个难以形容其相貌形状的黑影,仿佛有一种怪诞的美感,惹人陶醉,有若置身于天外空无,忘乎所以,沉浸于浩荡汪洋之内的深渊之中。

    “这塔……”李平安嘴唇干涩。

    “哦,客人以为这风格如何?”

    然而这两人却也停将下来,颇以审视的目光看着王执心与李平安,似乎是要仔细听他们的品评。

    “好……好生怪诞,居然令我产生了某种难以忍受的幻觉。”

    李平安不自主地呢喃出来。

    二人并没有因为李平安对这塔的评价而感到受到侮辱,又或者说,将这情感很好地藏了起来,他们只是以更为严肃的意味看向王执心,仿佛更为期待这个木讷修士的回答。

    王执心此刻目色无神,嘴中却好似呢喃念叨着什么,亦步亦趋地靠近着那塔的孔隙……

    “太美了,太美了……实在是太美……”

    此刻的他面色木讷僵硬,与茅村里的人并无二致。

第三百七十五章:水族秘境

    两人看着王执心僵硬的脸上罕有地浮现出狂热,那面部的肌肉极其不协调地扯动着,仿佛做出这个表情先天上就是极为艰难的事儿,于是那硕大的眼珠子里的疑虑少了很多,略微点头放心下来。

    这人确是灵族血脉无疑了,能对着祭塔产生如此之大的反应,体内的灵族血脉说不得还无比纯正……嗯,就是眼睛小了点,长得跟个纯血人族一样,毫无美感,忒丑了。

    李平安暗自给王执心点了个赞,心底是那叫一个惊骇——妙啊,国子监王夫子,满嘴跑飞剑,简直就是坏的很,自从进了这小渔村,嘴里从来就没个实话的。

    他随即也打量起这座神龛来——他甚至怀疑这座神龛里的东西是活物,而并非是什么雕塑。在惨白骨质密密麻麻的孔隙之间,那没法见着的黑色虚影,仿佛在呼吸与扭动,丝丝缕缕之间带着大道的气息。

    至于那些腥臭潮湿的气息,怕不是对于水族来说,这味道不仅不臭,还是源自于道则层面的馨香。

    那歪歪扭扭,坑坑洼洼的惨白塔壁之上,还有着鳞片的纹路,亦或是腕足的图腾,使人看着便一阵晕眩。

    李平安庆幸于自己为了谨慎起见,勉力将自己的道胎气息收了起来,不然要是靠近了这座祭塔,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知二位所居何处啊?”

    李平安好似颇为怪异地看向与自己同行的“王长”,似乎是诧异于他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的反应,颇为窘迫地对着刘茂与刘彪说道——

    “我这位朋友平日里不是这样的,还请两位大哥见谅。”

    “无妨!无妨!”

    刘彪与刘茂却显得很是兴奋与高兴,两人面皮与头颅没有动弹,但是那硕大凸出得异常的眼珠子却咕溜溜转了一会儿,仿佛产生了什么李平安说不清道不明的交流。

    李平安见状与王执心不找痕迹地传音——

    “他们对于你有灵族血脉这件事儿好似很高兴,好似那神龛便是验证的手段,好在你机敏,应对得得当。”

    “是这个意思了,先前二人持钢叉来巡梭,说明这处地方并不有人常来——

    要知道,再偏僻的地界也不会没有访客,可明摆着我等一身文弱学子的衣着,又有着修士的气息,这两人还真就拿着钢叉给我等抵住了腰部,究竟是大胆呢,还是有所依仗呢?”

    “又或者说……这里根本就不在沧江边上,我等误入了一个沧江畔的水族混血的秘境,所以他们的才如此排外。”

    李平安的体质对于天地灵息的涌动最为敏锐,中天之中的天地灵息不断周转循环,处于一个无法揣度的复杂大系统之中,然而在这方地界,灵息却是静止的,还带着浓郁的水元气息——虽说是在沧江畔,可这气息也未免过于夸张了。

    李平安与王执心先前觉得别扭的主要原因之一,也正是在于此。

    二人脑子都转得快,很快察觉了这件有些严肃的事儿——如若他们真是误入了一方秘境之中,那就有些麻烦了,先且不论出入口如何得知,首先要面临的便是与外界玉令的失联。

    但是二人都并不发怵,反倒是有些兴奋起来——尤其以王执心为最。

    那神龛里藏着的东西,他老早就想揪出来研究一番了,只是怕揪出来之后发觉个头太大,没法打过,这才从长计议。

    “李兄,张兄临走前交代我,要是我往南边走,到沧江这头来调查水族事儿,务必要带上你,我原先不知道为什么,可现如今却是知晓了。”

    王执心面儿上依旧是狂热与疯魔并举,但是却也一边与李平安解释道。

    “你与张兄的体质天然吸引邪祟,你冥冥之中也注定就做不来凡人,上天总有黑手会把你往修行的路上推,要你往修行的尽头上行走。

    这两人皆然以为是因为我等有水族血脉,所以误入了这方秘境,可却殊不知,其实是你身为道胎,于因果上撞上这些玩意的必然。

    只要带上你,光怪陆离的事儿便会一一往你的手上撞。”

    李平安听得心情复杂……

    他还真以为是张清和器重自己,自己也能起到大作用呢,原来就是来沧江调查怕调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把他这个麻烦制造机给捎上,得以获得更多的线索呢。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的确也效果拔群,他们一上岸,没走几就中奖了。

    “然而现在这一切不过是我等的推测。”

    “这很好证明——看这些人的衣着服饰,都与千年前相差仿佛,与外界很是有差异,稍稍诈一下便能知晓是个什么情况。”

    王执心于李平安眼神示意正有些高兴的两人,李平安见状走上前去,咽了一口口水。

    “今日夜宿倒是叨扰了,不知二位可知道去赤岗镇的路,我等一路琢磨着地图,但是偏生找不着合适的路线,只能借道贵村。”

    “好说,好说,明日里便叫刘茂带你们前去。”大汉说道。

    这些东西的智商实则并不高,刘彪与刘茂二人还存于王执心是灵族的喜悦之中,便由着李平安冷不防问了一句,于是那瘦个子便跟着自家大哥随口答道——

    “哦,赤岗呀,明日便让茂给你二人指路,二位舟车劳顿,还是寒舍好生休息吧。”

    李平安与王执心皆然是神魂崩紧,眼神一凝。

    果真如此,若真是在地图之上的沧江附近,除了他们要去的青阳镇,周遭根本就不存在一个随口瞎诌起来的赤岗镇。

    “房舍就在前头不远了,着实简陋,然而也算是我茅村特有的风情,还请不要嫌弃。”

    王执心依旧是那幅狂热沉吟的模样,那木梁与框架之间深幽的洞口,仿佛昭示着什么未知的恐惧,里头二人虽然都知道没有生灵,但是依旧还是引起淡淡的不适。

    明天带他们去那不存在的赤岗,那看样子是今天日里便要动手了。

    李平安手中多攥住了一方玄幽勾流银,宛若罗天夜幕一般的丝帕,王执心却稳若泰山,不动声色,仿佛并不为这个消息所动容。

第三百七十六章:你化身难计,我也化身难计

    “知晓有问题了,这村子的结构与情况也探得差不多了,我等还要与它们虚以委蛇不成?

    人家明摆着就是要对我等动手,倒不如干脆直接打杀了,再留下几个活口,逼问隐秘与来龙。”

    李平安倒也不愧是巡夜灵官,太阴一脉的性子这个时候展露无疑——也实在是这这些大眼怪物前面装孙子装得有些疲累,使得他心里憋屈。

    王执心翻了翻白眼,人家要打杀的是李平安,关他王执心什么事儿,他王执心可是正统的有“灵族血脉在身”,这两人对自己可热络着呢。

    不过李平安说的的不算错,就算这秘境里头有上千水族混血,但是他们单论肉身强度也不过是处在道基的水准,又没有神通术法,还拼不过道基修士呢。

    但是让他隐约担忧的还是那个歪曲的骨质高塔,有着怪异美感的神龛——那里头的东西总是给予他一种莫名的危险气息,仿若一经引动,就会发生不可想象的大灾厄。

    “不是,王兄,既然已经闯进来了,那祭塔里要是真有东西,咱也必须得硬着头皮上啊!

    要是等着他们先手,我等不就陷入被动了?”

    李平安本就是个老赌徒,赌性极其之大,他认准的事儿,王执心若是不给出个合理的理由来,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王执心思虑了好一番,这才在传音里头讷讷地答道——

    “稍安勿躁,我有底牌。”

    李平安这才平静下来,用罗天帕擦了擦手,又谨慎地收到袖口,看着这两个智商有些缺陷的混血水族继续他们的表演。

    刘茂与刘彪不会知晓,自己方才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这房屋没有门户,只有个黑黝黝的洞口,两人跟着进到里头,感受到的不只有凉意,还有一阵阴森——脚底下虽说有着捶打这平整的夯土,但是却依旧湿漉漉的,长满了苔藓。

    家里的物什倒是齐全,然而有些却早已长满了青霉。

    “二位坐吧。”

    王执心很自然地坐下,自然随性到仿佛来到了自己的家中一般,而李平安却觉得一身别扭,无比恶心,哪也不好下脚,更是对椅凳颇为嫌弃。

    “我二人先去备炊食,家里没有留客房,今日先委屈二位将就住在我兄弟的房间,我便也跟阿茂挤上一晚。”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李平安面上硬着头皮,故作大气地摆手,将一个初出茅庐,却学着话本传奇里头行事姿态的毛头小子演绎得淋漓尽致——毕竟他也是老演员了,长达十几年的纨绔演绎史,使得他虽然初次行走中天,便提早有了些准备。

    两人于是忙活着备菜炊煮,倒是与人族无异……

    王执心与李平安这下倒是吃得大方自然——不知道是因为鱼虾实在鲜美,还是真的有些饥饿。

    感应修士不至道基,原是不能辟谷的,看着大快朵颐的二人,这两位杂血水族于是也放下心来。

    正是吃得酣畅之时,李平安与王执心的眼皮子却愈发昏沉,头颅逐渐摇摇欲坠,随即重重砸在了桌上。

    这两人硕大的眼珠子里的得意之色一览无余,那显得不大稳重的瘦高个更是颇显得激动地呢喃着——

    “一具上佳,修仙者的血食,还有一位足能够转化为灵族纯血的修士,水元仙母在上,这是上天赐给我茅村的福源。

    说不得,我等也能得神恩眷顾,受到水元的洗礼,得以居入沧江圣地的深处。”

    李平安耳朵竖起,听着这两人的对话——然而在他耳中,这对话叽里呱啦的,宛若失真的呓语,实在使人摸不清头脑。

    他颇为恼火地传音与王执心——

    “草率了,这两头破烂玩意说的鸟语,我等全然不懂啊,这还怎么查探秘密?”

    王执心那头却沉稳平静,只轻轻递过来两个字。

    “无妨。”

    王执心正在勉力尝试与那条灵光纽带沟通,他固然听不懂这两人在说什么屁话,但是他认识的,并且能触及的人里头,有听得懂的啊!

    “天地开张,立地焚香,因怜世人,有神天降。

    难观其形,难言其妙,生在无始,道传三教……”

    张清和于张家村之中折腾了一宿,本静待着给娃娃们上课,却冥冥之中感受到了灵光纽带的牵动,眉头一凝——

    “这又是闹哪一出啊?”

    谷口有人过来,自家弟子还开始了请神,好在自己是双线程操作大师,不然就栽了。

    接驳着高天不可知处的太素所在与王执心的灵光纽带光华大作,有本源与神魂顺着天梯而下,与道齐平的意志便这般自灵界垂怜而下,寄托到了王执心的躯壳之中。

    张清和刚一下来,便看见两个恍若鱼眼僵脸的丑陋汉子在谈论着“水元仙母”的事宜——

    “一具上佳,修仙者的血食,还有一位足能够转化为灵族纯血的修士,水元仙母在上,这是上天赐给我茅村的福源。说不得,我等也能得神恩眷顾,受到水元的洗礼,得以居入沧江圣地的深处。”

    他一下就明白了,这是王执心和李平安逮着了好东西啊!

    “什么情况,说说吧。”

    张清和淡淡地于心湖之中与王执心做着交流。

    “这好似是一处杂血水族的秘境,自称茅村,我等误入之后……”

    王执心将所闻所见,尤其是那歪曲古怪的高塔一一告知。

    “果真是水元仙母有关……无论如何,人祭便代表这这些东西不是什么好玩意。”

    “确是如此,那下一步我等该如何自处。”

    有张清和在的时候,王执心向来都是以张清和为主心骨的。

    “这还用说,直接杀啊!”

    “啊?!……哦。”

    王执心不曾想到张清和给出的居然是与李平安一致的结论——他可是记得张清和一贯持重,还以为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呢。

    “就算那神龛里头的东西个头再大,然而李退之不知道在李平安身上挂了多少道化身玉牌,你看他平常穿的珠光宝气的,那一身玉佩可并不是个摆设。

    逼得急了,你们直接捏碎一块不就好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夜祀

    “少郎?少郎可是困倦了?”

    两个鱼眼怪人轱碌碌地转着眼珠子,看着伏在案上的王执心与李平安二人。这两位衣着得体的长安来人此刻已然睡得正酣。

    “少郎……”

    “少郎?”

    两人见着大声喊叫没有反应,随即又开始了推搡——待得数次尝试之后,确信这二人决计醒不过来,又听着二人那轻微的鼾声,这才两对硕大的鱼眼对视,面儿上也抽动几番,勉强浮现出踏实与得色。

    “这不过是两个初出茅庐的修士小子,因为体内水族血脉的牵引误入了秘境,倒使得我们平白得了些好处。”

    两人相视一笑,嘴里仿佛有泡沫滋生,咕噜噜的嘴里说出刺耳失真的言语,仿佛有邪物伴随着这声响在呓语,不似存在于人间。

    张清和却听得明明白白地心底下一沉。

    “你们推测得没错,这方地界果真是一方属于杂血水族的秘境——有着些微水族血脉的人都会受到牵引,随后于沧江畔误入这方秘境。

    说不得,这秘境类似一方罗网,将所有暗地里拥有水族血脉的人牵引进来,而后发生不知名的改造。

    如果是这样,那么沧江流域,这样的秘境必然不是个例,以水族的能力,这周遭说不得遍布着这样的罗网,要将中天里头的杂血水族都一网拦尽。

    又或者说,积极与人族通婚,亲善人族,本就是一个阴谋。”

    张清和默默地与王执心说着自己的推论——这固然少了些根据,但是道胎冥冥之中的感应对于这些鬼玩意相关,怕是也不会算错到离谱。

    “若真是这样,那我们就还是回归到了那个问题——须得认清楚究竟水族的目的是什么。”

    王执心听着张清和的论断,默默地思考着。他从来都不会对张清和进行质疑,在他看来,张清和的所言所行无不符合着天地之间的至理,断然是不会出错的。况且冥冥之中必然也有一种力量,在引导着他思考。

    “且静待。”

    张清和与王执心的感知在请神状态下的此刻,实际是共享的。透过王执心的感知,这两头鱼眼怪人,终究是要对李平安与王执心的身体动手了,他们壮硕如蛙,有着微不可查的掌蹼的大手一提,便将两人提将起来,作势往外走。

    水族的肉身堪比妖兽,若不是在数万年以前,有过一段与人族的亲善时期,同时对于妖族也颇为抵触,现如今,怕是也会被当做妖族论处。

    然而到了近数千年,水族的行迹却愈发隐秘,能够接触到水族的途径也愈发的少——除了蓬莱的修士里头有些拥有水族血脉的修士,有着些鳞片与指蹼的特征,其余的地界,就算是在沧江沿岸,也少有见到纯正的水族。

    自然,这个居于沧江东海之中的神秘种族也不只是有着顶着丑陋硕大鱼头的畸形怪物,水族之中的纯血王族,相貌俊秀昳丽,宛若天地雕琢,呼吸之间散播着亲善的水元气息,身体更是娇柔软糯无比,别有一番滋味。

    不然即便是水族再乐于与人族通婚,也不见得有多少杂血存在于这个世上了——而与那些畸形鱼头怪苟合的,多是些乡野村夫,粗鄙庸俗,所生的也不过是最劣等的杂血,外形不仅丑陋,更是在中天之中惯常受人鄙夷。

    眼下搬运着李平安与王执心的刘彪与刘茂二人,怕不就是这样子出生的——亦或者说这个村子,说不得就是这样形成的。

    不……不对,即便是这般形成,繁衍千年,那也不至于人数如此之少,眼下这个村子里头,虽然密密麻麻,却远远少于千年之中这些杂血鱼人栖息繁衍的数量。

    更不要说这个村子还有牵引有着微弱水族血脉的人前来……

    张清和缓缓伸出神魂,往整个聚落里头覆盖而去,缓缓地查探着村子里头最为有异状的地方。

    他默默地感知着,最终把目标锁定到了那处潮湿歪曲,但是惨白异常的高塔之上,透过那重重的孔隙,以天子望气的气息感知,将孔隙中的东西牢牢锁定,王执心便也伴随着打着轻微的鼾声,眉头微不可查的一拧。

    “看样子这茅村所有的秘密,都藏在那处高塔之内了。”

    “不但如此,看他带我们去的这个方向,也正是那处神龛所在。”

    王执心与张清和交流作罢,便也沉浸下来——神龛神龛,既然是神龛,那么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什么东西,怕不是和水元仙母牵扯得极其之深,由不得这二人不谨慎了。

    这两个鱼头怪人依旧闷哼着,嘴里嚅嗫着恶心的泡沫,却丝毫也不以为意,他们神态颇为轻快,然而动作却依旧沉着——聚落宛若一个巨大的漩涡圆环,要将人的神魂吸入不可知的深渊之中,而这两人的屋舍恰恰也处在漩涡最靠中心的几所,故而也不过走了几步,便已然到达了那座惨白的祭塔之下。

    祭塔果真也是畸形,其上密密麻麻的鳞片与腕足一般的孔隙使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股子不适,孔隙之中的黑影依旧恣意摇曳着,倒是不显得阴森,反而作祥和神圣态。

    这塔高高地耸立,两人将李平安与王执心放下——放王执心的时候是轻轻地平躺摊下,而李平安则直接是随手一扔。

    这等差别待遇之下,李平安差点想要暴起骂人。

    显然这两人对于吃食里头的药,效用无比自信,先前也百般尝试过,决计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情况。

    做完这些,这二人以一个凡俗人绝对不可能做出的角度仰起头颅,嘴巴张合宛若能吞下一个正常凡俗的头颅。

    泡沫与涎水在喉咙之间翻涌着,失真的言语与宛若某种管乐丝弦一般的声响以难以想象的啸声传递而出。

    这二人也不过是道基的实力,却在虚空之中将水元气息浓郁的天地灵息激荡起一阵阵波纹,犹如席卷整个村子的大风。

    “还怪好听。”

    李平安听着这似歌非歌的声音适时说道。

第三百七十八章:人祭

    “这是某种信号。”

    王执心径直回应了李平安的评判,他自然听不出这东西的意味,但是张清和却很好地解读了他们所说的言语,即便是无意义的戾啸,只要是能够深入灵界之中,只要带着某种意志,他都能得以很好地解读出来——

    毕竟这可比解析那些动不动就是洞虚、混洞的神魂邪祟交流要容易得多。

    “这两人在征召着什么,若我没猜错,待会来的就是密密麻麻的一群了。”

    王执心将话语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李平安,此刻二人虽说处于“昏迷”之中,眼睛紧闭,眉头紧锁,但是神魂的交流却无比活跃。

    二人都在静观——这些破落玩意究竟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这两人这声宛若管乐丝弦一般说不上十分动听,但是清亮而怪诞的嘶吼之后,自那些深幽而简陋潮湿的屋舍巢穴之中,数以千计的杂血鱼人自漩涡一般扭捏旋转的聚落之中蜂拥而出,同样也回应以那失真摩擦,但是又有如奏乐一般的呼号声。

    这下连王执心与李平安都明显感应到了这嘶吼之中的狂热与渴求,以及即将要进行某种仪式一般的虔诚、盛大与神圣。

    “好家伙,咱这不会当了人祭吧?”

    “更有可能是你当了人祭,我还留有另外的作用。”

    王执心冷淡地回应着李平安,差点使得他气急——装孙子装了这么久也就罢了,还得被自家兄弟怼,实在是不爽利。

    他袖口里头的罗天帕已经蠢蠢欲动了,积郁了十多年,这娃就没有好好发泄过哪怕一次。

    杂血人鱼群聚集在高塔之上的空旷地界里头,密密麻麻的人鱼开始扣伏与跪拜起来。不得不说,这么多磕渗玩意儿聚集在一起,确实有些渗人。

    然而张清和此刻却有些诧异——

    “不对劲……或者说,真真是有些奇怪。”

    “怎么说?”

    王执心很快地回应,期许着自家老师的回答。

    “这些杂血水族的肢体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异化,也就是说血脉的浓度各不相同,然而眼下有些人的水族特征却比刘彪、刘茂两兄弟还要显著。

    执心,你说说看,这意味着什么?”

    张清和适时考起了王执心,完全没有把眼前这一群土鸡瓦狗的玩意当回事。

    他们真正该紧张的,不过是祭塔神龛里头的东西罢了。

    王执心适时神魂想着周遭扩散开来,他讶异地发现,有些杂血水族的确已然不能称之为人。

    湿漉漉的身躯间裹着腥臭的粘液,看不出五官的差别,鼻孔回缩,长出肉盖与须子,耳朵已然不见,乃至于佝偻的身形之间生出背脊,仿佛刚出了水面来。人族的特质已然消失不见,俨然能勉强称为一头真正的水族。

    或许这些杂血水族的屋舍之中,藏着的是一方浑浊的水池。

    “刘茂与刘彪两兄弟在言谈之中明确说过,他们二人的父母有一方便是水族,按理来说,他们的身姿是杂血水族之中最贴近于水族的,若是再进一步,几乎是不可能——因为自他们开始算起,他们便已然是初代的杂血。

    而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王执心灵光一闪,随即心思却愈发凝重起来,他想到了一个几乎不愿相信的可能。

    “对了……这说明水族的血脉能够通过某种途径纯化壮大,或者甚至于,它们能够自主滋长,有若一颗种子。”

    张清和突然想到种在神魂里头的所谓“神种”,又想起来木元古仙种在肉身里不断壮大的稻草,而现如今,见着这水族血脉,张清和突然将这两个不相干的东西联系起来——

    这可不就是邪祟壮大的某种方式吗?有具体的种子种在肉身,有无形的种子种在神魂,更有抽象的种子种在血脉里。

    什么水族啊……这分明就是某一种类的邪祟,是水元仙母最为虔诚的眷族。而这茅村里的人,则与张家村周遭的“稻草人”无异了。

    这事儿任是王执心或是张清和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知晓了,都要绝望颤栗。

    “载物榜上就有不少拥有水族血脉的大修,尤其以蓬莱为最,更不用提麒麟榜了。”

    王执心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但是张清和却没听出恐惧,倒是有些摩拳擦掌的意味。

    “张兄可能还不知道,我叫王长,平安现如今叫赵升,此次南下沧江,正是为了争榜而来。

    争榜嘛……难免有些伤亡,格物的素材可不就有了嘛?”

    跟着张清和久了,王执心也很是懂变通,听得张清和是一阵子感慨……

    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王执心,怕是被自己带得越跑越偏了。

    “咳咳,看来这便是水族其中一个秘密了。”

    张清和转移话题——正也是这个时候,这些蜂拥而来,身体裹着粘液,奇形怪状的杂血水族,已经搭建好了一个小型的祭台,以及一个看上去由某种巨大鱼类的脊骨制成的桩子,那桩子尖利无比,有若一根丈许高的巨大长矛,上面还有着黑褐斑驳的血迹,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血腥。

    “呼啊!”

    “呼啊!”

    “呼啊巴!”

    几千头丑陋的怪物跪伏起来齐声呼喝着,天地之间回档着它们虔诚的祷告声,虽说难以听懂,但是李平安的头现在已经开始昏沉了——好在巡夜灵官的神牌起了反应,使得他得以保住神智的清明。

    “一个……两个……”

    李平安细细数着。

    “一共有三十多头堪比道基的……其余都是些土鸡瓦狗。”

    刘彪与刘茂此刻将王执心好生放到了祭塔之前的平台上,又开始架着李平安往那处人桩处领。

    要不是李平安足够沉着,他现如今就要沉不住气了——那可是一丈之高啊!

    他神魂感知着那狰狞的骨刺,还有尖利的梢头,不由得菊花一紧,眼见这两人真要将他架着爬上搭建起的高架,把他往上头捅,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他袖口一展,一方玄幽锦帕自袖间祭出,随即演化虚空,化作一方比夜幕更为深沉的玄天,将周遭三丈方圆笼罩。

    “我可去你的吧!”

第三百七十九章:就看着他打

    到底还是第一次历练,这就沉不住气……

    王执心隔岸观火,心底有些失笑,然而若是易地而处,那么高一杆子布着狰狞骨刺的桩子,要是被那么一捅……

    绕是一直自诩周山崩而不改色的王执心都有些不寒而栗,哆嗦了几下。

    好像李平安沉不住气也该是对的。

    “原本打算看看究竟这着看祭塔能干成什么事儿,现在看来,平安这么一闹,倒是不了了之了。”

    张清和感到颇为可惜,遗憾地在心湖之中对着王执心说道。

    “不过也无妨,把他们逼得急了,免不得就要动用神龛的力量,那效果也就差不离了。

    毕竟这种鬼玩意,也不指望着它们亲口告知些什么事儿。”

    王执心颇为惊异地听着——张清和的性格较之先前他在身边的时候,确实变了许多,又或者说,变化极其之大。

    这次请他下来,虽然上一次的死气沉沉浅淡了许多,但是言语之中的冰冷却犹然不减,即便现在是仲夏,也带着凌然的杀意,对着这些东西的敌视比之前更上一层楼。

    “如何断定我们一定能处理得了神龛里的那东西?”

    王执心虽然无条件相信张清和,但是此时此刻,还是有些好奇张清和的评断标准与依据,更何况张清和也乐于给王执心“上课”。

    “你且看看此处,这些杂血的水族混血实力几何?”

    张清和神魂不着痕迹地一扫,王执心便也跟着张清和的神魂一齐观摩感受,确定了这千多头水族的实力。

    “想来先前平安也确定过的,就算是道基境的,也不过十多头。

    怎么?老师难不成看出来什么隐秘不成,这些杂血水族还留有后手?那平安倒是动手早了些。”

    王执心细细算了算,与张清和回应道。他做事一惯一丝不苟,就算是面对这些并不被放在眼里的东西,也谨慎以待——况且张清和既然提及了,那么必然便有着他的理由。

    “那倒也不至于……”

    张清和有有感于王执心想得太多,于是也再不卖关子。

    “中天大界虽然有太多不合常理的事物与规则在,甚至于怪诞的东西无时无刻不萦绕在我等的周遭,但是却始终遵循着一个道理。”

    “哦?什么道理?!”

    王执心的眼睛亮了起来,道理好哇,他平生最爱听道理——况且自张清和走后,他不知多久没有了解过新东西了。

    “那便是没有足够的分量,便撬不动足够的力量。

    大修以上的邪祟,没有一府一州的血食,又或者能如它眼的修仙者,是不会冒着风险动手的。

    乃至于天上的存在们,若没有被中天最顶尖的珍馐激发食欲,易欲亲自下场,也是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弹——毕竟隔个几千年,就有好位径直往祂们嘴里送。”

    王执心脸上似懂非懂,张清和的言语却并不见停。

    “所以就算是按照请神的惯例,这十多个道基就算全给祭了,也叫不出什么来头极大的东西。

    更何况这神龛祭塔要真是有能够呼唤出大修以上伟力的能为,那又何至于让这些歪瓜裂枣在此看守?

    执心,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沧江两岸,说不得密布着水族的这种罗网,专程搜罗着中天里散落的水族血脉。”

    王执心听得了然,于是乎也稍稍懂了张清和的意思。

    “水族的目的是将水族血脉提纯,将这些人的血脉壮大,从而使得它们变成真正的水族,作为水元仙母的眷族与世长存……而那个高塔,怕是就有着提纯血脉的作用。”

    王执心顺着张清和的思路想了下去。

    “聪明。”

    “那我现如今可要出手?平安初涉修行,斗战经验尚浅,虽为道胎,触类旁通,听闻严将军先前也暗地里训过他,但是总归还是有些不大放心的。”

    王执心颇为忧虑——此刻自李平安的罗天帕祭出,与三丈方圆化作一方玄幽天幕,那杂血的人鱼群便闹开了锅,密密麻麻的杂血水族仿佛沸腾了一半,拥挤在一起,渗人的嘶吼声进一步扩大。

    而其中显得惊骇的尤其是刘彪与刘茂两人,他们分明多番试探过,无论是肉身还是灵息,这人应当是没有了行动能力,只能够任人宰割充作人祭才是。

    毕竟先前对付误闯者——除却水族血脉持有者以外的稀客,他们便也是如此做的。

    这两人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羞怒与恨意,仰天长啸起来,水元灵息充斥于天地之间,随着这失真的疯狂啸声宛若水波一般传递,听得李平安直想捂住耳朵。

    而后便是数之不尽,肤色已经变得暗沉,有若灰白般的水族蜂拥而上,似乎要将这个重新站起的修士撕得粉碎,然后将他血肉模糊的肉块一块块串联到那丈高的骨刺之上。

    他们,亦或者说是它们的指蹼间有着锋锐的利爪,闪烁着宛若兵刃一般的寒光,突出的獠牙与张合的鳞片增生物,使得这些玩意怎么看都不是善茬。

    “不必出手,我倒想看看严将军教了他些什么,还有,这恰恰也能充作一次对他的磨砺。”

    王执心算是看出来了,自从张清和远游之后,好为人师的特质是愈发显露无疑——没法子,失去了人生理想,便只得教教徒弟勉强维持生活。

    王执心依旧躺尸——刘彪与刘茂兄弟早已隐晦告知了他们王执心拥有稀薄的水族血脉,于是他一直便在祭塔前搭建好的桌案之上静默地躺着,看着李平安演这一出好戏。

    李平安架虹飞身而起,一道宛若皎月一般的清光将他托到了虚空之中。

    他看着王执心依旧在下头酣睡,一股子不愿出工出力的态势,心里暗自唾了一口,随即又颇为得色地盯着下头的一众杂血鱼人,举托着三丈方圆的夜幕,居高临下地看着。

    刘彪与刘茂大大的眼珠子里头自然是大大的疑惑——

    不是感应修士吗?怎么就突然变成一尊会架虹的归元强者了……

    这小屁孩演我们?

    两人两眼顿时恨得通红,仿佛有一种被愚弄的恼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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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2812/ 第一时间欣赏不可名状的道尊最新章节! 作者:姬长乐所写的《不可名状的道尊》为转载作品,不可名状的道尊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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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名状的道尊介绍:
先生,何为修仙?
无外乎升格。
升格……可得大逍遥否?
否也,升格,直面大恐怖。(书友群:1041692026)
既如此,诸生灵为何修仙?
下者治人,中者求活,上者斩道。
何为斩道?
夫子轻揉青衣童儿,淡淡扫了眼仙气缭绕的四周,在青衣小童看不到的境地里,这方世界遍布着模糊的血肉与戾煞,耳边怪诞的嘶吼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神魂,天穹的隙间里,外魔探出了杂乱无章不成形状的指爪。
他嘴角抽了抽,福生特么了个天尊,望着头顶不可名状的数万尊仙神,特别是正中间最吓人的那三位,头都要炸了。
我叫张清和,这个见鬼的假修仙世界里唯一的真修,我为自己抬棺……不可名状的道尊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可名状的道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可名状的道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