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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姬长乐     不可名状的道尊txt下载     不可名状的道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章:我谨代表长安塾与赵家合作

    “嘿……”

    赵海棠也只是试探了几句,她现如今还在为张清和的秘密兴奋不已呢。她还隐隐约约能预感到,这个不知给予了她多少惊喜的穷酸书生,还有许多秘密可挖。

    “你先前说……你见过赵直了?”

    赵海棠回过味儿来。

    “教书的,你比我先到,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又究竟了解了什么秘密?”

    “我为何要说,我如果不说,海棠姑娘就将我挫骨扬灰了不成?”

    张清和迄今为止遇上的女娃娃,除了李青萝,好似都是一群不怎么正常的主儿,他也不知道专程是吸引疯子的体质还是如何,就没一个正正经经按逻辑来行事的。

    第一个见着的倒算得上正常的傻姑娘,可惜出门白给。

    张清和不清楚赵海棠对他隐隐约约的耐心与好感从何而来,不过他也逐渐懂得了如何跟这种女娃相处——

    尽管掌握主动权便是了,拿太阴举例子,要是别人敢那般驱使太阴星君,太阴早提着缺月刀去剁掉手脚,搅和成肉丝儿了,可张清和就能能仗着这股子亲近,将太阴控制在一个不会气闷到动手的界限之中。

    “瞧我这暴脾气……”

    赵海棠身形一闪,小巧玲珑的身子悬在半空,玉手就要抽出,可见着张清和那对天底下顶罕有的眼睛,又讪讪停了下来,印着丹朱的精致面孔气闷得鼓作了包子。

    张清和此刻却踱着步子走远,远远的声音传过来——

    “海棠姑娘还请随我来。”

    赵海棠轻飘飘落在地上,臃肿的袍子沾上了雪水,她拳头狠狠对着虚空挥了一下,激荡起方圆几丈的残雪与枯枝,又纵身跟到了张清和后头。

    “喂,你要带我往哪里去?”

    “海棠姑娘,在下不叫喂,在下叫徐见山。

    至于要带姑娘去哪里……也并不远,姑娘跟着来了便能知晓。”

    张清和倒是不紧不慢,可赵海棠的心思却立马被这位长安塾里出来的“徐见山”给拿捏住了,但是她也并没有催促,只是咬牙跟着这个一点也不着急的酸腐酸腐学究。

    只因为中皇斗数周转之间,给予她的反馈无不是张清和要带她去的地方对于追查赵直与武德星君一事儿极其重要。

    她可不关注赵直的死活,只是有预感,武德星君这人,怕是能带给她极其大的乐趣。更何况自问天城跑了怎么一趟,能见着张清和这般有意思的一个人,便也已经值当了。

    两人且行且试探,便到了一处隆起的小丘前。

    赵海棠皱起眉头,琼鼻微微地嗅着,感受到了淡淡不协调的气韵。这股子气韵极其微弱,若不是她天生感知过人,张清和又在此处停了下来,她都并不会费心力去探究这股子异状。

    张清和随手掐了个印诀,又是袖袍一挥,几枚符文便在雪地里显化,青玉色的灵光闪烁着,最终归于虚幻无形。那小小的土丘此刻便也显化出真容来——正是经由张清和收殓尸骨的赵家天骄,那名与他相斗的绿袍意公子的尸身。

    张清和设了个小型的符阵禁制在此处,一是保有这人的尸身,二是使得不至于受人打扰。他打算待得张家村的事物处理完毕后,再走一趟天宫,将福禄星君的事情交接处理完,只是忽略了最先找来的,居然会是赵家人。

    “你这阵纹禁制倒是不错。”太阴星君看着自家族兄的尸身,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只是……为何中皇斗数算不出赵直尸身的位置,你这符阵还能遮掩天机不成?不可能,即便是符阵宗师也做不到这一点。”

    赵海棠蹲下来,疑惑地看着赵直的尸身,见到他身上千疮百孔,里头充斥着焦黑的劫灰,仿佛有什么东西自这些空隙里头生生燃尽,自苍白无血气的皮下还能观见丝丝缕缕的焦黑根须,搅作一团,模样尤其可怖。

    “我这阵自然遮掩不了,海棠姑娘大可看看这位赵家天骄身上的衣袍。”

    张清和就这般指着,赵海棠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着那纹源的青绿锦衣散发的淡淡的灵息波动,仿佛阻隔着神魂的探查,将天机与命数都藏了个严严实实。

    “这是……”

    “正是天宫的袍子。

    我也不知这位赵家天骄如何就进了天宫之中,不过不但如此,他还受邪祟寄生,神魂封于躯壳之内,无论如何都无从挣脱。”

    张清和有些默哀地叹了口气——这可惜的悲切倒是真的。

    “我原先还奇怪,为何武德星君与邪祟斗法,所斩灭的东西尽皆化作劫灰,只有这具尸身却依然如初,现如今看来,怕是赵家眉心血所致。”

    “你方才说……武德星君与邪祟斗法?”

    赵海棠仿佛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兴致顿时起来。原本听着赵直受邪祟寄生,她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中天里头的邪祟千奇百怪,封魔古道里头更是大半她都没见过,寄生个邪祟又有什么稀奇的?

    “是……当日我恰巧化虹而过,见着与山其高的福禄老仙法相便落下来查探,那武德星魁法相始一落下,便接连灭杀了你家族弟还有另一头狰狞可怖的邪祟。”

    张清和睁眼说着瞎话,可无论是语气还是自中皇斗数里头得出的断词却由不得赵海棠不相信。

    “这么说,你追查这事是因为邪祟与历练相关,并无太大的切身利益?”

    赵海棠皱眉问道。

    “否也,除魔卫道乃我辈修士本分,也是我徐见山毕生的行事准则。”

    张清和拍了拍胸膛,可眼底的敷衍却遮掩不住,这散漫随意的眼神告诉赵海棠,这人又在诓她。

    不过大概的目的,怕是于他自己所说的差不离。

    “无论如何,见山要灭邪祟,海棠姑娘怕也是要给族老一个交代,现在看来那邪祟无论如何都与张家村挂钩,只需在这里守株待兔便可,海棠姑娘意下如何?”

    赵海棠沉默良久,她本不愿为了赵直这腌臜事浪费凌虐封魔古道里头邪祟的时间。

    但她遇上了张清和。

    “可。”

    “好,那在下便谨代表长安塾与天南赵家合作。”

    张清和红肿未消的脸抿嘴一笑,笑里意味莫名,让赵海棠忍不住想拿巴掌再糊上几下。

第三百五十一章:张清和钓鱼

    苦寒的光景里,日子便过得极其慢,随着冬日逐渐深起来,雪虽不再下,寒意却积累得极其重,就算仙唐勉力赈灾,甚至动了修行人的力量,但是依旧有些力不从心。

    北荒本就苦寒,今年更是艰难起来。中三境往上走的修士更不得妄动——这连日的寒苦是“天常”,若是擅自改了,是有碍于自身大道的。

    张家村的年关,却因为张清和带来的变化,变得不那么难捱了,时日的快慢也在变化里,张家村的变化不仅仅在于来了两位生人,还在于有了自己的私塾,有了充沛的吃食。

    有变化总是好的,有了变化,也显得日子快起来。

    “隐村许是快到了。”

    张忘形一路化虹飞来,见着冰封了江畔的渭水,以及蓝田周遭的大小村落,有些唏嘘感慨——他见着的无不是些木然哀默的脸,在如刀的冷风下被割出斑驳的冻疮。

    他一面惊讶于长安城周遭居然会有如此偏僻的地界,一面心里还存着些怜悯。七百年来的修持使得他的心变得有些坚硬,但他终究是人,于是乎有些不忍看,不忍听——他害怕于动容,而后成了大道路途上的阻碍。

    张家村也的确偏,藏在小小的一座山谷之间,虽明面属蓝田辖下,但是却是这小县的最北边,身后背靠着莽莽山岭。张家的人很聪明,在这处僻静的地方无声息地建起了一座小村子,使得这些张家人的劳作生息与寻常人无异,得以以普通人的身份好生生活。

    “根据族里的路引,越过这道渭水,入的莽丘荒原之中,便能得见那处山谷,随后便能抵达隐村之中。”

    张忘形细细揣忖着,看着路引玉简上的光点,又比对了一番远方的群山。他虽是一尊洞虚,但是神魂毕竟无法覆盖如此之大的范围,归根结底还是得遵循着路引。

    可这其中有个问题——他真到了要找路之时才偶然发觉,自己是个路痴。

    “隐村偏偏又与寻常村落不同,我得走近隐村十里以内,才能感应到那村落所在。”

    张忘形觉得颇为苦恼。

    这是家族里头特意布置的,只混淆修士的神魂查探,却不针对凡人,其实更多的是针对于邪祟。

    这也是为何前阵子族里收到传讯,那邪祟正在蓝田里头寻找隐村,却只能一个个村落去探查的原因了。

    “不过族老这光明正大地把隐村叫做张家村,虽然有些糊弄人排除嫌疑的意思,但是有心人怕也不会放弃查探吧?”

    张忘形不过七百岁,更是有望破入混洞,现如今这年岁于他而言不过是壮年,自然得听家中那些混洞老祖的摆布。他思绪正纷乱着,却突然眼前一亮,见着渭水之上的三个小黑点儿,飞身往下而去……

    “先生,今天的五遍便也写完了。”

    张三蹲在雪地之上,穿着打着几个补丁,被刻意改得面目全非的青袄,轻声告知正持着青竹竿垂钓的张清和。

    这次他长了教训,再也不敢在自家先生没钓到鱼的时候横加打扰。

    “嗯,不错,比前些日子快了一炷香。”

    张三听着这夸奖,脸上露出满意且嘚瑟的笑容,然而待得张清和说完这句话,表情又瞬间僵硬起来,变作了苦瓜脸——

    “如此熟稔,今日理应再奖励你一遍。”

    “好……”

    这小童儿甩了甩有些僵硬的胳膊,又转过身去,别扭委屈地开始捡起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今天日里太阴倒是没有冒头,颇为好奇地看着他比划的,是天南赵家的小姑娘。

    赵海棠不比张三高上多少,原本就娇小,和小童儿混在一起,便更显得稚气。若不是周遭若有若无生人勿近的气势与隐约的疯狂,怕是连张怜都会觉得她就是个寻常小女孩,不会觉得她与张清和一般大。

    论及打扰张清和,赵海棠可没这么多顾忌。

    “教书的,你在这钓了一上午了,也没见着半条鱼上你的钩子啊?”

    赵海棠肆无忌惮地“咯咯”地笑,眼底的嘲讽之意显露无疑——这家伙爱理不理的态势实在是气人。

    “如此苦寒的天气,这羊肠线又短,只在浅水,鱼怎会上钩,你会不会钓鱼啊?”

    张清和闻言挑眉,他轻微提竿,在水面上挑逗起些微的涟漪。

    “哦,海棠姑娘也通此道?”

    “儿时颇为喜好。”

    赵海棠眼底闪过追忆,原本与张清和如出一辙的眸子最深处,有着一丝一闪而逝的低沉,使得那潭子死水激起波澜。

    “我不就山,山来就我。丝纶有饵,愿者自来。”

    张清和扭正脖子,望向渭水远处,波澜渐消的水面下头,也不知在涌动着什么暗流。

    “切,装模作样。”

    赵海棠翻了个白眼——她发觉张清和有一种勾动她情绪的力量,总使得她十年来都未曾动荡的心绪气个没完。

    张三闻言莞尔,他确实知晓,自家先生可是没有说谎的,毕竟那日几丈的龙落子,漫天的浮涂,都只因他之间一珠鲜血而来。

    “我倒要看看你能钓上个什么来。”

    “不说这个了,村正那头海棠姑娘可处理完?”

    张清和轻声说道。

    “将神魂洗了一遍,现如今只知晓我与你是结伴而来,先前你误导我是张家来人的消息却是再没有痕迹。”

    “嗯。”

    看着张清和的冷淡反应,赵海棠面儿上的寒霜径直凝起一层。

    “关于张家隐秘,是否有禁制在?”

    “禁制,什么禁制?”赵海棠面色一变,装作迷茫地看向张清和。

    “海棠姑娘不想是那种在神魂记忆动手脚之余,不会试图查探秘密的人。”

    “嘿,我还以为你们这些正人君子,对这种事儿会相当抵制呢。”

    “我不会亲自看。”

    赵海棠仿佛明白什么,也不再装,玩味一笑。

    “确实有禁制,强行观摩则毁,得不偿失。

    我先前就觉得你与那些穷酸不同,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你确实是不会看,却知道利用我去查探,好心计。”

    “谬赞了。”

    张清和陡然一收杆,这杆子一震,那挂饵的钢钩上却空无一物。

    “姑娘不是先前说见山必不钓上什么东西吗?你看,这不就钓上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来者上钩

    “哟,还是大家伙。”

    赵海棠没有盯着鱼竿,她顺着张清和的眼神往上看去,自然也是早就注意到了那道靛青色的长虹。

    那道长虹光华凝练,若不是在周遭观察寻找,怕是瞬息就足可以消失在虚空之际。

    毕竟这道长虹的主人,是一尊洞虚修士。

    以赵海棠超出命星修士的强大神魂,自然早就观察到了这缕自天边升腾而来的虹光。然而仙唐神夏的大修其实并不罕见,她原以为只是路过,却没想着这人居然凭虚御空,在这片莽山之中寻找起什么来。

    赵海棠没有往张家来人身上想——她原本也与张清和一样,认为张家至多委派上一尊命星修士过来,毕竟就算是现如今的张家村管理者,也不过是道基的修为。

    甚至于那老村正,还已然到了风烛残年。

    又缘何会因为听闻有邪祟来找便如此急切呢?

    “你缘何确定这人就是张家过来的?”

    赵海棠隐晦地与张清和传音。

    “还能是谁?邪祟这个点儿来个大修到蓝田光明正大巡巡梭梭,那就是找死。本来就整了一出州府之间的凶灾,导致粮仓遭殃,真当长安里的圣人是摆设?他们折损不起。”

    张清和不会告诉她,灵视里头这人神魂生出指蹼,头颅密布鳞片,鼻孔粗大,巨大的宛若水族的眼珠耷拉在两边,生出怪诞鱼尾,四肢宛若蛙类的模样显露无疑。

    和水族挂钩,八九不离十了。

    “看样子这秘密远比我们想得重要,甚至江左张家连一尊洞虚大修都委派了出来。”

    张清和默默与赵海棠交流着,他顿了顿——

    “至少比一尊麒麟榜天骄陨灭重要。”

    赵海棠知道张清和这是隐隐约约在刺她,毕竟天南赵家也只是派了个命星出来追查武德星君罢了。

    “可先前他为何不来,偏生得等出了事?”赵海棠觉得脑袋有些不够用。

    “这恰恰是张家聪明的地方……中天里大修虽多,但是相对也显得稀少,个个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你说,一尊神夏的大修突然消失,实则到了仙唐,去时时刻刻盯着一个村子,大家固然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但是定然会好奇他的去向。

    做得越少,错的便也越少。

    一个普通的小村子,就算村正机缘巧合有修为,足也可以解释搪塞,况且可能先前这个秘密并不要紧,张家只要这些人在这好生生活,不出乱子便好。”

    “但是到了现如今,可能情况紧迫了起来。”赵海棠适时回应。

    “不算笨,又或者,现在的时节特殊。”

    张清和难得夸赵海棠一句,虽说显得高调,但是赵海棠却升起一股子不愿承认的欢快。

    正在两人暗中交谈,张三默默习字的期间,身后一声硬朗的男声高声问道——

    “不知二位,可知晓一处山谷啊?”

    张忘形将青华长虹消湮,落到河畔的实处,放下架子,向着张清和与赵海棠问道。

    他觉得颇为幸运,天气苦寒,居然这个地方还能见着人烟。

    “那修士,好生无礼,惊扰了我的鱼!”

    张清和皱着眉头,颇为气闷地抬起头来——便于这个面貌普通,甚至于显得有些敦实的洞虚大修对视起来,眼神丝毫不怵。

    “你知道我是修士……?你们不该是叫神仙吗?”

    张忘形有些惊讶,他既惊讶于这人的从容,又不太相信乡野之中有这么见识卓绝的人存在。

    “神仙?神仙不都在天上吗,修士就修士,咋这么能装呢?县城里能架虹的也不是没有。”

    赵海棠嫌弃地看了眼张忘形,使得他有些自我怀疑。可他一遍遍查探着两人的修为,却全然没有灵元波动。

    张清和是天宫匿息法中天无二,而赵海棠却是公认的特殊体质——她若是不愿,灵息锁在身体里,流露不出一丝来。

    哦,他算是知道了,这两人是将他当路过的小修士,又或者见识短浅,以为修士都是一个样……

    “不是……我是……”

    “行了,知道兄台是修士了,架虹下来,兄台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张清和将张忘形的嘴堵住,使得他噎了一口气。

    不是,我是洞虚大修啊,你们能不能给我点应有的尊重。虽然你们可能不知道什么叫洞虚大修,但是到哪不是被以礼相待的。

    还有,真心有脸叫我个七百多岁的老同志叫兄台啊?张忘形感觉自己在这穷旮沓里头被这两人硬生生喂着吃了个瘪。

    不过不知者不怪,他也不屑于给两个凡人作解释,更何况现如今自己是有求于人。

    还是得亏他品性好,要是换作天宫邪修这俩怕是已经被扬了劫灰了,纵容你们气质特异,但也不过是个凡人,收敛点,不寒碜。

    张忘形平心静气,一边自我安慰,一边编排着张清和与赵海棠。

    张清和则是望着眼前这个无论是面貌还是气质都写着“老实人”的张家大修,暗自想笑。

    太妙了,这张家来的人真可是太妙了。

    张忘形也不知道张清和在想着什么,他单只是拿着路引的玉简,向着二人问道——

    “二位可见过这个山谷?”

    “哦……海棠,这就是张家村吧?”

    张清和作势淡淡扫了一眼,又扭头对赵海棠说道。

    “这不就是张家村嘛?”

    赵海棠也颇为随意地说。

    “是是是,确是张家村,二位知道地方?”

    “这周遭的村落试问谁不知道,你但凡到一个村子落脚,问问村人,也不会不知道去路。”

    赵海棠翻了个白眼。

    “真给修士丢人。”

    张忘形怔住——对啊,族老们说修士找不着,但是十里八乡的人总归要与他们交流呀,有这么一个村子,附近的人能不知道吗?

    他一直高来高去,却是忘了这个盲区。

    草率了。

    张清和与赵海棠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眸子里头看到了兴趣——这个老实大修,看样子怕还是个路痴。

    “那二位可能告诉我去路?”

    张忘形顾不得吃瘪的气闷,赶忙问着二人,不料却迎来两人警惕的目光。

    “我等二人就是张家村的,你找张家村意欲何为?”

第二百五十三章:反主为客之反客为主

    “二位就是张家村的人?!”

    张忘形倒是不觉得难以置信,毕竟张清和与赵海棠虽然看着年少,却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超然与稳重,若是归于隐村祖辈留下来的见识,便也说得通了。

    他却是不知道,他所认为的祖辈的见识,早已在几百年的岁月消磨之中,被碾作了尘埃——凡人毕竟与修士是不同的。

    现在的张家村,除了保有着秘密的村正,还有来历神秘的张怜,已经与寻常的乡野无异。甚至于更加闭塞,更加短浅,对比高来高去的青云天里的张家修士们,简直是低到了尘埃里。

    这许也是那些族老们想要看到的场面了。

    “是,客所从何来啊?”

    赵海棠与张清和依旧是那般警惕的模样,面上的抵触并不消除。

    张忘形却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任何一个生人问起自己的居所,都是要起疑心的。

    更何况这个人拿着地图找了过来,地图路引上明明白白标明了那处山谷,仿佛目的鲜明。

    “二位不必急躁,我找你们村正。”

    “村正爷?你找他有何事?”

    张忘形原本并未多加观察脚边上这个仿佛拿着树枝在摆弄雪地里沟沟壑壑的稚嫩孩童,可听着这清亮的声音,张忘形却是一愣。

    这一声仿佛过电一般,使得张忘形注意到了张三,也使得他心绪瞬间便动荡了起来。

    他急忙蹲了下来,细细打量着张三瓷娃娃一般的精致小脸蛋——这男娃实在是太过于有灵气,一举一动都显得灵动而不跳脱,很是让人想亲近。

    然而在张忘形看来,这脸,这胚子,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却使得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勾起了久远的回忆……

    张忘形在张清和与赵海棠的注视下,在张三嫌弃的目光下头,有些急躁地捧住了张三的脸蛋,仿佛要仔仔细细地打量一般。

    “你是……你是……”

    张忘形似是确信了什么,将小童儿捧得愈发紧。

    “客人这是干什么?!”

    张清和一把将张三拉到身后,赵海棠眼底也对张忘形除了逗弄多了些厌恶——她自觉将自己代入张清和这头,于是对于这洞虚修士的恶感也并不遮掩。

    张忘形见状有些怅然若失,却反倒仿佛魔怔了一般,盯着张三看了好一会。

    “不会错了,合该是是忘灵家的孩子,简直和忘灵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会错的。”

    张忘形也不愧是洞虚修士,一瞬间的心绪动荡之下,便立马调整好了心态,面儿上又变得趋于平静。

    “张忘灵……”

    张清和默默地将这个人名记下,随即便默默向着玄囊里头的太阴星君问道——

    “张忘灵,星君可知晓这个人?”

    太阴星君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浅声应答。

    “张忘灵并不清楚,但是张家有个张忘形却很是出名,在这个点算得上中天里头洞虚修士顶年轻的一批了,七百多年后,他俨然成了一尊混洞老祖。

    可无论如何,这所谓的张忘灵既然是忘字辈,那么便只在嫡脉里头找寻便是。”

    张清和惊讶于太阴星君对这些事儿的熟悉,先前在蓝田就于他阐释过张家碧落湖的消息,才与太阳星君相斗,现如今又对张家里头的大修知之甚多,实在是一件怪事。

    可现在显然不是问的时候,他压下心头疑问说道:

    “他可能便是张三的父亲,若是知晓了这个人的来头,对弄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极其重要,至少我们能够知道,张怜是为何来这小村子中。

    我有预感,张怜的来头,与张家碧落湖的秘密也是有联系的。更重要的是,这孩子……”

    张清和细细看着张三,观察着他的反应。张三天生聪颖,只一听“张忘灵”这名字,便知道这很可能是他的父亲,眼底更是很有着某种热力与强烈的情感被压下。

    他抿着嘴唇,肉嘟嘟的拳头握紧,深知这个时候不是深究这事的时候,不能坏了自家先生的事,于是便也装得憨傻懵懂。

    “客人这是什么意思?客人所说的张忘灵又是谁?莫非客人认识我这弟子的父亲不成?”

    张清和也回得急切——事实上这恰也是他的心情。

    “啊……是我认错了,说来惭愧,颇为唐突……”张忘形怔了一下,他也实在没有必要给这个张家旁支的乡野村夫讲述些他听不懂的东西。

    “你方才说是……先生?”

    “是,在下有幸出走几年,长了些见识,便回到张家村之中,当了个蒙学先生,村中几近所有孩童,都在我处蒙学,小三儿自然也不例外。”

    哦……原来是这样,这倒也解释得通了,这两人怕是走出过张家村,见得仙唐乃至于中天,于是逐渐也对修士并不以为意起来。

    张忘形老实人般的面儿上浮现出了然,但是随即又看向小三儿,于是眼中又多了些复杂。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纵然是修士,也不带一直问的吧?我们的问题还没回答呢,你究竟找村正干些什么啊?”

    赵海棠听得有些不耐烦,硬生生逼仄起来,她狠狠剜了张清和一眼——她就不喜欢摆这些弯弯绕绕,云遮雾绕的,又能够问出什么名堂来?

    要不是张清和暗里拦着,她早就直来直去试着把洞虚敲晕搜魂了。虽然说没杀过载物榜,但是总该试上一试。

    张忘形被逼的有些窘迫,双手不住搓着——他真是进退两难,头一次被两个凡人逼到这份上了,偏生还是自己人,动不了手,他瞬间便觉着自己就是个被喂了黄连的哑巴。

    张清和与赵海棠皆然看到对方眼底的无奈——这人,是真老实啊!换了任何一个修士不得颐气指使地威逼了?

    洞虚就这?

    不多时之后,张忘形出声了——

    “张家村已然处在危险之中,我是你们村长请过来的帮手。”

    “危险?我在村子里教了如此久的书,也没见着危险,不知晓客人所指的危险为何啊?”

    张清和挑眉。

    张忘形自然是不会说的,张清和也只是想与赵海棠一起逗弄一番这个憨傻的上三境大修罢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何为空军

    “危险,危险暂且不能与你们说,待得我想想!”

    张忘形顿觉一阵头大,他分明是个清醒正常的大修,现如今却被牵着鼻子,牵得团团转。

    “哎呀……还请二位为我指路……”

    张忘形有些急切,他看着瞎警惕的这两个凡人简直要白了几缕青丝,就这会的功夫,不知已经挽了几次靛蓝锦衣的大袖。

    “你如何证明你是村正请来的?”

    赵海棠严肃地站着,慢慢说道。

    别说,这架势,清楚内情的只觉得滑稽,不清楚的却真觉得该是这么回事。

    “你回转与你们村正说上一声,不就明了真相了?”

    “并不妥帖,我们若是回转问话,你不就知道张家村的位置了?我们就是一些羸弱的凡俗,可敌不过你这一尊修士。”

    好家伙……张忘形被气得差点就要在拳头上聚拢灵息,把这俩都给锤了。就这谨慎劲儿,别说邪祟,苍蝇都飞不进去。

    不过现在要他飞回去问那些村民,恐怕他也拉不下那个面子——毕竟他日后可是要在这方地界里头镇守着的。

    “罢了海棠,别逗弄这位修士大老爷了,三儿,你也停下吧,我收杆了,今日怕是将没什么收获,打道回府吧。

    客人可跟着我们去张家村,顺带一路上也问问客人,究竟是哪儿有危险。”

    张清和将青竹杆收起,卷起丝纶,将杆子交与张三斜持着。张三执得认真,虽然只是一柄青竹杆,但是对于他而言却有些重了,持得七歪八扭的,但是依旧很是认真。

    “这……你又相信我了?”

    张清和瞥了一眼张忘形——

    “我从未真正不信任客人,仅只是想套套客人的来意罢了,张家村这么久不来客人,理应谨慎。”

    张清和说得直率,听得赵海棠也有些咂舌,却瞬息获得了张忘形部分的信任。

    就算是为了洗脱嫌疑,反客为主也得适当,有时候掺些真东西,便会使人觉得更为真切,放下防备心。

    “阁下倒是与我见过的凡俗大不一样。”

    张忘形算是看出来这里头主事儿的是张清和了。

    “客人也和寻常修士并不相同。”

    张清和抿嘴,这就当是夸吧。

    回转山谷的嶙峋莽丘上于是也多了一人,除却那执杆的童儿,鱼获空空的夫子,对于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赵海棠,还有着一个一脸好奇打量着周遭的张忘形来。

    张三走在路上,不住地憋笑——

    这条路张清和几日前以客人的身份走了一次,赵海棠以客人的方式走了一遍,现在这两人居然反把自己当成主人,把这地头真正的主人往里头带。

    “客自称是村正请来的,不知有何危险,才使得村正请来一尊修士,村正又是如何认识客的呢?”

    张忘形现如今对这事极其后悔,他当初就该矢口否认,是访友而来,而不该莫名其妙被激荡起了心绪,现如今只能被这些凡俗一个劲地烦扰。

    “看样子天宫法操弄神魂的能为,就算是洞虚修士,对于神魂强大者的情绪勾动也有极限。”

    张清和默默观察着张忘形地反应,对着先前施展能为影响张忘形心绪,使其急躁滑稽的太阴星君细细说道。

    “切,那是因为我被封在了这个破落玉简里头,无论是斗战于神魂,消耗都是原先的百十倍,修为十不存一……”

    太阴星君适时地反驳道。

    事实是赵海棠也觉得奇妙,然而她并没有天宫法精妙的隐匿法门,张忘形在侧她不敢擅自传音,但是能够把张忘形逼到向凡俗说出“张家村有危险”的份上,也是极其神异了。

    张忘形一路上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面敷衍着他眼中凡俗的问询,一面眼睛不自觉地瞟向张三,神游天外一般地恍惚居然就这样出现在了一尊洞虚修士身上。

    张清和给张三暗地里使了个眼色,张三当即会意,凑近了张忘形来。

    张忘形见状却是有些不知所措,背过身去,甚至羞于见着张三——这是愧疚的表现。

    张清和默默将这事儿给记了下来。

    “且先不论什么危险,既然在下来了,那么张家村便可转危为安,从此稳固下来,这位……先生便也不必再问我了。”

    张忘形板正嗓子。

    “还是说说先生吧,先生今日出来垂钓,可算是一条鱼也没钓上啊!啧啧,可真是扫兴。”

    这洞虚大修试图让张清和不再问询,于是转移起话题。

    “唉,是呀,可惜了,有道长虹声势浩大自南边而来,还带着高声的问话,径直将我的鱼给惊跑了。”

    张清和哂笑。

    “先生想鱼想魔怔了,我在沧江,冬日里从来就未曾钓上鱼过!”

    “那是你不会钓。”

    张清和淡淡扫了眼张忘形,搓了搓假意被冻得通红的手。

    “我怎么就不会!忘形平生最为喜好的便是垂钓!”

    太阴星君对张忘形心绪的干扰便没有停过,张清和这一路上试探也不曾止息。

    “张忘形”这名字一出,便使得张清和稍作惊讶——果真是重视,载物榜明宿也舍得委派来护持这隐匿的村子。

    “哦?看兄台这架势,怕是没少空军吧?”

    张清和语气浅淡,心头想着别的事。

    “何……何为空军?”

    张忘形只以为是自己不懂的什么渔父行话,颇为心虚,居然连张清和叫自己“兄台”都有些不在意。

    “便是一无所获,鱼篓空空!”

    “阁下说的是自己不成?”

    “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今日阁下可不就是空军了?”

    张忘形见着谷口将至,于是放下心来,这二人果真是张家村的——只是自己这心绪,怎么就有些迷糊呢?

    “我只钓大鱼。”

    “哦?那鱼呢?”

    “嗐,正溜着呢,还没上岸。”

    张清和的确也没想到来的鱼会正巧撞到他鱼篓子里——他原想着如果不过是个命星,直接联合赵海棠给办了,再逼问就完事了,弄完神魂一改,谁还记得这事?

    可没成想,来的居然是尊洞虚,那能怎么办?溜鱼呗!

第三百五十五章:夜半三更

    张家村随着张忘形的到来又热闹了一阵——只不过这些闲汉与妇孺只觉得这是村正请来的客人,于是便也见怪不怪。

    他们早已不觉得张清和与赵海棠是生人,这是张清和那奇妙地操弄神魂的法门所致。

    私塾里头,张清和细细教着这些孩童习字,赵海棠于是便也借着这个由头留了下来,算是充当这传道夫子的助教。

    不得不说,饶是以她的性子,看着这些娃娃写写划划,倒真也挺治愈的。

    “你那法门玄奇,虽说以我命星的修士,费点心里也能做到,但是终究只能是身在此处才能维持。

    可这护道法,却好似永久修改了这些凡俗的认知,现在这个村子里头除了那三人,怕是每个人都要象征性忽略你我的存在。”

    张清和略略一抿嘴唇,他自然也是难以做到的,但是太阴星君在侧,对于这位身为符阵师,又修天宫法的大能,给一个村子的凡俗动手脚不过是雕虫小技。

    趁着小童儿们习字的空档,赵海棠走上台前,双手抱胸,颇为好奇地与张清和搭话。她言语中指的“三人”,自然就是村正、张怜,以及刚刚到来,在村子里头还极度不适应的张忘形。

    “哦……差点忘了,知晓内情的,还有他——”

    赵海棠垫脚往台下望去,张三正拧巴着小脸,面色极其认真地一笔一划在纸上写着今日所学的大字。

    她想仔细辩明这个小童儿究竟有些什么不同,能够使得“徐见山”另眼看待,甚至将一切谋算都暴露在一个孩童眼中。

    不过确实也使得她惊异的是——张三算得上她所见过的最为聪慧的孩童了,很难让人不起喜爱的心思。

    只因为他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纵然好奇,可能够为了大局不去探究。

    这不仅仅只是听话,还有自制与聪明。要知道,中天里头好多三五百岁的修士,怕也是不懂这个道理,也做不到这个份上的

    “有些可爱,也有些可怕……不过他不过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俗,你收了他,又能做些什么?”

    赵海棠细细感受着张三的体质与神魂,也并未发现特异之处,可见其人虽然聪慧,但也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

    不过,气血倒是相当旺盛,许是天赋异禀,有凡人武将之资。虽说是不满十岁,气力怕是能相当于寻常成人了。

    “我教他符阵。”

    张清和慢慢解释道,便也以神魂在张三身周扫了一遍,感受到那汹涌的气血,微微颔首。

    赵海棠倒是提醒了他——吃了好些时日的鱼羹,又在村子里奔逃,张三的肉身基础逐渐被打得牢靠,也是时候开始好生教他些真东西。

    他于是一面默默将今日的习字作业布置下去,收拾起戒尺与一应教具,一面与玉简之中的太阴交谈——

    “三儿气血已成,与凡俗人无异,我想带他出村子看看。”

    “出村子?”

    “嗯,夜里去这附近走走。也该学些真材实料。”

    “原来你留着那些东西是打这个算盘,我还以为你是不在意这茬呢。

    不过赵海棠倒也还好,张忘形可是个大麻烦,他不知道你有修为在身,你若是频繁用遁法出走村子,自己还好,可那小娃娃的气息只要外泄一丝,便会被发现蹊跷。”

    太阴星君适时提醒道。

    “所有便有劳星君了。”

    张清和抿嘴一笑,把这个问题往太阴处甩——他知道太阴总有办法解决,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冒险。

    “三儿和我不一样,我是半路出家,什么都得靠着摸索,虽然依仗着体质与神魂,好些东西一看便会,一学就通,可时至今日前头的路都还模糊不已。我却想领着他往正道上走走看,循序渐进,稳步着来。

    眼下刻意留了这些磨砺的东西,只能赶早,不然不被张忘形觉察灭杀,也会被暗自过来寻找的邪祟重新掌控,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张清和将诸生遣散,又让赵海棠帮着将杂物收拾——她虽说不情愿,却干得很是顺手,此时此刻,不似一尊癫狂无序的赵家神女,反倒真如同一个穷苦私塾的助教来。

    “三儿,你过来!”

    张三正与狗子谈论着今日所学的字词,纵然他已经学过了,不过依旧并不在伙伴面前表现出通悟了一切的倨傲模样。

    “先生教得好难哩,三儿你脑袋一向好使,这个字该怎么写?”

    “这个字啊……”

    张三正欲解释,却听着张清和正高声喊他,于是便也停下了讲解。

    “狗子,你先回,我待会与你分说。”

    说罢便一路小跑到了张清和面前,他知晓也只有要他办什么事儿时,自家先生才会来找自己,且时至今日,这些事儿就没一个无意义的。

    狗子默默应下,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位私塾先生还通医术,在治疗张三母亲的风寒。

    “先生……先生可是要问询我娘的情况?托先生的福,近几日一直拿了先生炖煮的鱼汤回去,娘亲已经能行动自如,且中气十足。”

    “那就好。”

    张清和板正起脸,想着终究是暂且治标不治本,不过他今日的主要目的却也不在于此。

    张清和看着抬头说明的张三,心头忽地一动——麻布灰袍一荡,伸出青玉一般的瘦削指掌,就要往张三脑门上头敲。

    “噹!噹!噹!”

    张三来不及躲,生生吃下了三记爆栗,霎时间有些眼冒金星。张清和临了还不忘在小童儿头上揉了一把,将他的头发揉散。

    “下次课可不许迟了。”

    说罢就将不明所以,委屈巴巴的张三遣散……

    赵海棠看着张清和,只觉得他比自己还莫名其妙——这是魔怔了不成,没事儿就虐待自己内定的弟子?张三今日分明就没有迟来上课啊?

    “咯咯咯……”太阴星君在玉简里头笑得花枝乱颤——

    “你这是什么交代,本来传个音就能了事,这样一弄,难不成他还能懂?”

    张清和一听也笑了。

    “星君都能知道我什么意思,张三怎么可能不知道?”

    单只一句话,便堵得太阴星君气急,不愿言语。

第三百五十六章:执剑灵官

    寒夜之中,屋舍内的里余火未熄,却逐渐趋于黯淡,太阴玉兔停于中天的天穹之上,但也并不显得那般明朗了。

    窗纱之中张清和的人影逐渐躺下,可却有个年轻的夫子披着一身锦绣的白衣,一路踏雪,却不留丝毫足迹与气息,更并不带有灵息的波动,闲庭信步一般到了张家村的谷口。

    天地虽说昏暗,然而景状与他却皆然是素净的,月光浇了他一身,他也不为所动,手里持着一柄极其普通的戒尺,背手立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寒风呼啸,衣衫的猎猎声在谷口尤其显著。

    “呼哧……”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后传来孩童发出的喘息声——那喘息急促而显著,使得人都不由得感叹于来人的疲累。

    “先生……你果真在这里。”

    “倒还算不笨。”张清和掂量了一番戒尺,细细地摩挲着。

    这戒尺虽说只是凡物,分量却不轻,是材质特殊的木料打造,即便不是灵物,但是单轮坚硬程度,也只逊色普通金铁一筹了。

    “先生敲我三下,是为三更。又告知我下次课不要来迟,三儿便猜测,先生怕是要给三儿开小灶了。”

    张三颇为嘚瑟地笑了笑——仿佛在张清和面前,他能够肆无忌惮地将平常收敛着,加以抑制的“真”表现出来。

    “哦……原来你知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你这么能猜,猜猜你迟了三刻,我的心情如何啊?”

    张清和手中的戒尺与手掌轻轻地拍打着,颇有节奏,眼中也是冷漠无表情。

    张三咽了一口口水,往后退了几步。

    “三儿终究是凡人,比不得神仙,一路走来,还得遮掩行迹,三儿料想先生定然不愿让那些村里的新客人发现了行踪,清理道路上的脚印废了一番功夫。”

    张三勉强挤出个笑容缓缓说道。

    “这步做得过得去,你能想到遮掩行踪,这很好,但是却忽略了一件事儿。”

    张清和自然知晓张三迟了的缘由,但是在他看来,张三只见其一,不见其二。

    “张忘形与赵家那位,都是中天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你鬼祟出村,还没开始遮掩,便要被发现了。

    你想隐瞒的对象是修士,日后这种情况定然也不会少,若是以凡俗的角度想问题,只会死得极其快。”

    张清和顿了顿。

    “既然没有被发现,说明我事先你做好了遮掩——你可想到自己做了无用功?”

    张三一脸苦色,眼珠子又咕溜溜转,灵光一闪。

    “是玉简前辈?”

    “想得不差,但是可惜,在我这,规矩就是规矩。”

    张清和将张三衣襟提起,又提起戒尺,雪地里顿时传来孩童的低声呜咽与戒尺打到肉上的清亮响声。

    “今日只是挨了五尺,若你不记着思虑周全,明日可能就是五刀,再往后可能就是杀身之祸。”

    “三儿知道了……”

    张三眼泪汪汪地捂着屁股墩儿,被张清和揪着衣领提将起来。

    “行了,这次也不怪你,你还未入修行,一次想岔倒也正常。”

    张三的脑子他是知道的,不然张清和也不会这么教,可这小童儿实在是太聪明,若单只是口头上点醒,他虽说也懂了,但是难免会更加浮躁。

    有能力的人总是高傲的。

    “我也能修行?!”

    张三顾不得低落,听着张清和话里的意思,仿佛抓找了关键点,顿时有些欣悦起来。

    他想了解的秘密,事关自己的父母,事关江左张家,若自己没有修为,那他惟一的依靠便只能是张清和。也只有有了修为,他才能亲自去探查自己母亲与自己父亲背后,被隐瞒的故事,知道自家娘亲心底一直藏着些什么事。

    他有预感,那事并不会太简单。

    “能。”

    张清和说得简约,也懒得逗弄张三,他单只是说罢,带着张三凭虚而起,身周隐隐约约有素色的虹光亮起,又被他以匿息法熟稔地压下,单只是以无形无质的灵元为张三开了一面抵抗罡风的屏障。

    他细细将那怒目圆睁,面色赤黑如熔岩的武德星君假面扣上,张三便切实地感受到,原本身材匀称,甚至有些文气瘦弱的自家先生,骤然变作了一尊披着绯色麒麟补服,虎背熊腰,身材壮阔的在世仙神。

    仿佛连带着气质都皆然不同,原本萎靡颓唐的文人气现如今却成了搅和乱世的刀兵鸣响。

    甚至于张三能够感受到这袍子和面具带着一股子扭曲现实的力量,他从中听到了好些他无论如何都听不明白的声音,惹得思绪一阵混乱,升起一股子原始的嗜血好战的欲望。

    他听得正难受,眼睛都有些通红了——正也是在这个时候,张清和将一副假面与一块铁令抛了过来。

    铁令上散发的淡淡灵光瞬息之间便保住了他的神魂。

    张清和看着张三的状态心下了然,果真,所有与灵息相关的东西,都带有一丝丝扭曲与污染。张三本作为凡人,是接触不到这种污染的,但是稻草歌却在他身上种下了种子,导致轻微的异化,牵动了神魂。

    而凡人的神魂不如修士强大,却又偏生有了异变,才会有稍微一点污染就扛不住的情况发生。

    张家村那些人,对他那么亲近,也就是这个道理。

    “执剑……灵官?!”

    张三咬牙接过这两样东西,眼底迷惑与惊讶并在,他识得云篆,自然知道天宫铁令上写的什么。

    待得梳理完这信息,张三一脸骇然地看向张清和,又望了望自己手里的假面,这假面通体赤色,是个俊俏的仙童形象

    “这是……?!”

    “天宫神位,执剑灵官,我的下属。”

    “何为天宫?”

    张三的脸上写着大大的疑惑——别说天宫,蓝田都不曾出过的他怕是对长安塾都知之甚少。

    “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屠戮州府,食人心肺的邪修。”

    张清和认真看着张三的小脸说道。

    “先生别逗我,究竟何为天宫?”

    “我不知道,这些是他们说的。”

    “不知道?他们又是何人?”

    “世人。”

第三百五十七章:大逃杀

    张三听得懵懵懂懂,他仔细打量着这赤面仙童的面具,面具上虽有些微的笑意,但是也能看出某种有所承载的复杂。

    那雕着云纹天宫的铁令,则持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是有分量。

    “扣上吧,你的气息不好藏,有了这假面,才算是绝了后患,且不论气息寻踪,就连天乩断命也只能断到虚无缥缈的‘执剑灵官’身上。”

    张三清纯地笑了——他虽说不清楚天宫究竟是做什么的,但是却亲眼见着了自家老师究竟做了些什么。

    他之所以一直听张清和的话,乃至于有些憧憬,并不是因为他蠢笨好忽悠,恰恰相反,他的观察力远远超出凡人。

    张清和对他可能有所图,才会额外关照,但是生活之中自家夫子对那些凡夫俗子,乡野中人的小细节,举手投足之间,无不烙印着良善。这样的人,说是生啖人肉的什么邪魔凶徒,只能说演到了他也没辙的地步了。

    这条路纵然是歧路,可若能有探寻自家娘亲修为尽废,自家父亲的来历去向的机会,那么往上面踏又何妨呢?

    张三于是缓缓扣上那假面,一身绛红的补服便也裹上了他幼小的躯干,相比于张清和,张三的身形变化倒是也并不大,合身上衣袍鼓荡起来,与武德麒麟补不同的是,这衣袍虽质地精细,但是没有任何繁饰,只是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锐利道蕴内蕴期间。

    赤面仙童的面具笑得纯真,但是笑容背后的负累也藏得深沉。

    “卖相不错。”

    张清和戴上假面之后变得粗犷雄浑的声音传递而出,品评着自家小跟班的行头。

    张清和略略伸出手指,往张三额头上抹了抹,又许是觉着手感不错,仔细摩挲了一番。

    张三又缓缓将那沉甸甸的铁令系在腰间,有了这与铸铁锁链同材质的好东西,假面对于他凡人孱弱的神魂的微弱影响便也已经无虞。

    “先生,我们这是要去……”

    张三将一应事物准备好,这才开始问——往日上课便是去沙地那头写写画画符阵,今日张清和这一出,让他有点琢磨不透今天的章程了。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张清和揪着他衣领的手便一松,仿佛想要直接把他丢到下头的雪地里。

    “哪儿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就对高空发怵,怕引起他人注目,又被修行与执剑灵官之事吸引才一直懂事憋着乱叫的张三顿时就被吓破了胆,他手脚早就软了,头皮更是发麻。

    罡风呼哧地吹着将他的衣袍愈发鼓荡起来,也将他的牙龈吹起,脸也变作了个充气包子。

    眼见要落地,他居然还有充足的理性和余裕来扭转躯干,使自己并不拿脸着地,斜斜背对着雪地落下。

    “嘭……”

    蓬松的雪地里被“执剑灵官”砸出一个大坑来。

    张三默默爬了起来,大口抽吸着寒息,仿佛要将幼小的肺冻得出现淤血才肯罢休。他睁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若不是自己毫发无损地站在这儿,他差点就以为张清和要随手将他给杀了。

    “完全没有受伤……”

    他估算了一番高天之上张清和立着的位置,那地方至少离地五十丈,在下头看,自家先生的武德星君补服仿若一个小点儿。

    自己要是真这样往下头摔,怕是早就变作了肉酱。

    “先生!你差点将我吓死!”

    他高声向天上的张清和吼道,抬头却瞧见了他踏云靴的靴底——张清和将架虹的高度放了下来,到了离地五六丈的地步,倒不是为了能更好地观察张三——修士无论是神魂还是目力都已经够用。

    这不过是为了让这娃娃能够心安一些,毕竟是第一次,总得显得温柔些。

    “先生把我扔下来难不成只是为了吓我?这次的课是给三儿来练胆的不成?”

    张三有些警惕地试探着张清和,他知晓张清和的意图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张三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自额头轻轻地抹了一把,细细感受着方才那温热湿漉的触觉,又观察起自己小巧的手来——

    “红色的……难不成是先生的血?!”

    张清和做这种小动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在村正院子内宴饮,赏他爆栗的时候便是给他额头上烙了枚道文防止侵蚀,现如今又悄咪咪抹了一滴血。

    “先生的血……”

    张三咽了口口水——他可是记得张清和那日,钩子上挂了一滴,往渭水里头送,便炸出了漫天的浮涂,以及那头庞然巨物,那巨物对血的渴求程度,便仿若一头丢失了神智的疯狗。

    张三环顾四周,不远处依稀有好些茅屋与破落的建筑,好似这是一个比张家村更为穷苦的小村子。现如今已经是四更,村子里黑灯瞎火倒也正常。

    但是不知怎么的,张三总感觉,这村子里头,好似没有人气儿。

    等等,没有人气?!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顶着执剑灵官面具的赤面仙童,却拖着一身绯色的袍服,自顾自地在雪地里头狂奔起来——他的心里充斥着不好的预感。

    跑,必须跑,必须快些跑!

    执剑灵官这几天饮那龙落子鱼汤的气血优势此刻显露无疑,不一会的功夫,便在雪地里直直跑出一条线来。

    “窸窸窣窣……”

    渗人的声音逐渐响起,起初只是部分如小点发出的“咔嚓”声,而后边骤然连成一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蔓延,在深沉的黑暗之中追赶。

    张清和的一滴血,使得这个死寂的村子里藏着的事物炸开了锅。

    “是邪祟……是怪物!”

    张三头也没回,他隐隐约约知道身后究竟会是些什么东西,于是愈发卖力逃亡。

    “咕噜……”

    吞咽口水的声音与嘶吼声不住地传来,某种事物黏腻地搅动声,还有干瘪的摩擦声不住地加大着,仿佛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张三咬牙卖力地奔逃,鼻涕眼泪在面具里头糊了一眼,他如今的体力不过是一个成年凡俗,又如何能跑得过邪祟?

    这是所谓的上课吗?这分明是自家先生恶趣味地“大逃杀”!

第三百五十八章:看戏

    邪祟的速度极其之快,并且过不了多长时间啊,便终究会快过他……

    张三听着那村子里头木料的响动,树枝的摩擦声,还有不停在增加着的邪祟动静,心中又是一沉——

    这村子里究竟会有多少怪物,光他凭声响推测,后头便已经有百来个了,这个数量依旧还随着那死寂地带的动静在增加着。

    这些东西仿佛比田里的杂草还要多,给张三一种正在不断蔓延的感觉。

    定然会死,回头便定然会死……

    张三不住地奔逃——他料想这次奔逃应该是让自己更好地消耗血气,待得自己精疲力尽,得以打磨好肉身。

    在这之后,先生定然会出手,而后以迅疾之势清靖了这些邪祟。

    毕竟,自家先生现在就在天上看着,说什么也不能看着自己被邪祟吞没了。

    想到这里,他一边奔逃一边抬头瞟了一眼——

    先生呢?怎会如此?!

    这下这个人小鬼大,向来胸有成竹的赤面仙童瞬间乱了阵脚,不止气息乱做一团,就连心神都有些不稳定。

    虚空之间,天穹之上,那个赤色补服的伟岸身影早已不见踪迹,只有太阴玉兔浅淡地高悬着,仿佛对他施以嘲弄。

    张三的心理防线瞬间有点崩——这谁顶得住呀?

    也正因为乱了阵脚,张三差点被邪物绞住。

    没错,绞缠。

    张三也得以在这次机会之中看清楚了邪祟的模样。

    邪祟实则与村民毫无区别,只是口鼻之间,乃至于其他五窍之内,生出好多状如稻草,却宛若黑褐色血肉一般的根须,目光翻白。

    更有甚者,身体散发出极端的腐臭,毛孔细微处都有着无穷尽的邪物滋长。

    这样的邪物……大抵有数百来头,他们是一个村子,且应当是一个被如意班走过的村子。

    “如意班的邪物。”

    张三电光石火之间得出这个结论来。

    这些邪祟的气息藏得极其隐蔽,甚至于在如意班走后,便入了休眠状态,又因为茹姑娘被张清和以星辰神阵强势灭杀,压根就没来得及唤醒,只需一把火,白日里便能全数烧光。

    正也因为休眠,加之邪祟过于弱小,就连在高天巡梭经过的张忘形也未曾发现——一者他没有以神魂查探,再就毕竟是这样的年关,有几座人烟稀少的村落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儿。

    然而如意班所过之处,无不是这般的“稻草人”。

    张清和的一滴道胎血,成为了这些邪祟休眠之中最为明亮的道标,仿佛往油锅里头放水,使得村落一里方圆顿时炸开了锅。

    无数邪物从中苏醒,依旧弥留在人世,保有着最基本血气涌动的村民们,躯壳之内顿时有宛若稻草与烂麻,却形同黑褐血肉的“稻草”涌现纠缠。

    疯狂地本能趋势着他们一直追寻着张三,挣脱了凡俗的束缚后,这些邪物虽然及不上修士,但是仅仅只以速度和力量论,凡俗却是远远不及的。

    并且因为对道胎血的渴求,它们还有着凡俗所不能及的凶猛与疯狂。

    经过鱼汤熬练的张三恰恰就是这样一个凡人,如果以小三儿为计量单位,那么一头邪祟,可以抵得上三个小三儿。

    张清和坐在远处的山石间,自玄囊里头拿出个玉壶来——这还是自李少白处诓的桃花酿。

    左右李少白也要进棺材,于是他上山之前直接自玉湖里取了一半。

    得亏桃花酿及得上赤品的灵肴,不然上苍之上复本归元还没法让他记得将这东西给还原回来。

    “天宫的假面与锦衣固然主要的功用是遮掩天乩,隐匿气息,但是能随着神主的修行而提升品阶,文昌的白衣已然能承载得了道果级数散播的余威而不坏损。

    况且这假面与锦衣在天宫里头是法相起步才能拿的,以护持身周的功能论,虽说没有到道器的地步,可怎么也相当于一件灵宝了,再还有神牌的加持……

    希望他早早发觉过来我的用意。”

    张清和将桃花酿往酒杯里头倒,自语到一半,手却一顿,颇为懊恼地一拍脑袋——

    “嘶,我忘了给他柄护身的东西了。”

    张清和作势就要起身,但是有好似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继续将酒杯中的酒蘸满,又将玉壶收起,浅浅饮了一口,看着远处张三一把鼻涕一把泪泪地奔逃。

    “罢了,反正打不死。嗐,饮酒是闲趣,就是可惜少了几颗茴香豆。”

    张清和看着那一群群宛如傀儡的邪祟死命般地追着小三儿,仿佛想到了半年以前,自己在蓝田被一群尸傀围着的逸事,嘿然一笑——他发誓,只是想磨砺他,并无丝毫报复的意思。

    “哟,跑得还挺快,看样子是积蓄在肉身的药效发挥作用了,这小子平日里果真没给我认真跑。

    跑得快是好事儿啊。”

    张清和瞄了眼,张三好似爆发出极其强大的求生意志,居然事到如今还没有被追上,颇有些惊讶,他说罢又饮下一杯。

    “呼哧呼哧……”

    白衣先生这边是春暖花开,但是张三这边大逃杀玩得正酣,他都能嗅到边上邪祟腐臭的腥风了,不时还有东西试图以根须将他绊倒。

    他一路努力挣脱,摸爬滚打开来,但是却也在不断的挣扎之中被扭折了左脚,吃痛地叫了起来——

    “先生!”

    “先生,我伤了!”

    “先生你究竟在哪儿!!!”

    他到底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童,何时经历过这种剧痛,不嚎叫出来,还有意志理性地呼唤自家先生,已经是许多寻常人做不到的事儿了。

    但是雪原之上,除了邪祟疯狂的戾啸与不成逻辑的言语,依旧是了无回应,仿佛张清和把他扔在这就不再管了一般。

    张三想要挣扎,终究还是被一头邪物以根系扯住,拉扯到自己身周,而后绞缠着张三,试图要将他吞没。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做得不错。不过光是耍小聪明可杀不了邪祟。”

    张清和看着眼下的一幕,随口淡淡地品评着——在远处,张三已经被严严实实包成了粽子,无数邪物攀爬其上,成了个腐臭的尸堆,仿佛要将这个小童儿瓜分生撕。

第三百五十九章:这就是你不给刀的理由?

    “都遮掩好了?”

    张清和感受到身后不加掩饰的灵元波动,眯着眼看向下头的“邪祟堆”,头也不回,手耷拉在膝盖上,浅浅地啜饮了一口桃花酿。

    白衣与雪相合,匿在群山之间,任是目力在好的凡俗,在茫茫夜色之下也无法发现他。

    太阴星君的玉简缓缓推到他的身边,滞在虚空里头,似乎也在观察着张三的一举一动。

    “短时间内发觉不了。

    不过……你就是这么磨砺他的?”

    张清和静静看着下头颇为热闹的场面,没有任何担忧的神情,显得自在且从容——就好似他从来不忧心张三有无生命安危,只关注于这次“课”究竟有无效果。

    “他挺聪明的,会叫的娃娃有奶吃,面对这种情况,自然首选的举措就是呼救。他心里有底,知道你不会把他丢到必死的局面之中,且情况危急,你必定会出手相救。”

    太阴星君颇为欣赏地品评,显然是听着了先前张三的呼喊。

    “聪明……哈哈……”

    张清和听到太阴的话浅浅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儿,所以匿去身影,任凭这些邪祟将自家开山徒儿给吞没。

    下头的邪祟们愈发疯狂,腐臭的躯干早已目不忍视,由根须强行驱使着,易欲寻求引发它们本能渴求的源头。

    那些黑褐色,似是血肉,又似是根茎的玩意,见缝插针,如同先前茹姑娘青华长生土将张清和层层包裹吞食一般,也将张三裹了个严实,罗织成了一个半隆起状,宛若经络血管一般的东西浮于表面的大包。

    收缩之间难解的失真声响与刺耳的拒绝声并起,仿佛不仅仅是里头的张三,连带着最里头的邪物尸身,都一同被绞了个干净。

    “星君可知道,世界上有两种聪明人?”

    太阴星君没有多加言语,她在不短的相处之中早已经摸清楚了张清和的性子,就算自己不跟下去,他也定然会讲自己想说的事情说个明白。好人前显圣,是李少白、张清和,乃至于文昌星君的通病,也不知道这臭毛病的根源在哪儿,一个比一个能装。

    见太阴星君不言语,张清和顿时觉得有些扫兴,他只得自顾自地说道——

    “这两种聪明人,一种因为吃过教训,所以学聪明的;一种是因为聪明,所以从来没有吃过教训。”

    太阴恍然,她仿佛想通了什么。

    “张三想得太明白,反倒是一种缺陷,容易倨傲,你想教会他慎重。也是斗战与筹谋之中不慎重可不行……”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有些微醺的张清和打断——他自觉饮酒之间,倒是暂时抛却了压在心头的好些大烦扰,看来以后要多喝才是。

    “错了……”

    “啊,如何就错了?”

    太阴错愕。

    “小三儿是个世间顶尖的聪明苗子,真正的聪明人种子,慎重是他们的附加品,要是聪明人因为觉得自己聪明,轻视一切,变得不谨慎——那证明他们其实是笨蛋,不是真正的聪明人。

    小三儿若成熟起来,该考虑周全的,他定然都会考虑周全,这也不用我教。”

    张清和似乎对于张三极其有自信,拿着酒壶遥遥指向那个大肉堆,丝毫不觉得恶心,甚至还如同下酒菜一般,很是开胃。

    不是……那你搁这干啥呢?来个百八十头邪祟跟他一起玩伤痛教育?

    “那你打算教他什么?”

    “星君最擅长的是什么?”

    “杀人,打架,拆解邪祟,毁尸灭迹,隐匿行踪,躲避追杀,刑讯的话……还有剥皮抽筋,搜魂断命……”

    好家伙,张清和听得都有一小会儿的目瞪口呆,这就是天宫太阴星君吗?得亏她当时说要留一阵儿教导李平安自己出于大局没有同意,不然教出个这样的“巡夜灵官”,自己还拿什么脸来面对李退之。

    “对咯,今日教他怎么打架。我怎么打架是自星君处学的,我觉得最为实际也最为简约有效。他怎么打架,自然也得按照我这个老师的风格来教。

    况且——”

    张清和顿了一顿。

    “聪明的人总是有恃无恐,遇到险境总是优先动脑子,但是一个人若是没有经过磨砺,便过于聪慧机灵,那就极其容易陷入投机取巧的死胡同里头。

    有时候想法比脑子快,直接抡起拳头解决问题,反而能够起到出乎意料的效果来。

    更何况,只有直面邪祟的凶戾,日后心底见了个头更大的东西心底才不会发怵。中天里头的软脚虾可多着呢,包括麒麟榜上的天骄。”

    张清和假意象征性忽略了太阴星君那套“作案技能”,更没有理睬她细数的每天一个见欧阎良小技巧。

    不过要是有机会……他倒是想试着都了解一遍。

    “所以……这就是你连刀兵都不给他一柄的理由?”

    太阴星君犹疑的声音在此刻响起,这她怎么想得出来,她是真没想到张清和这么狠,连刀都不给一把的。

    “咳咳……用拳头也无妨的,我是教他怎么打架,又不是教他如何打赢。”

    啊这……张清和解释不了自己怎么就忘了给兵刃,于是索性不解释,随口胡诌了个过得去的理由圆了个场。

    他颇为尴尬地摸了摸下巴,虽然太阴没有再说话,但是他老觉得玉简里头的太阴星君在审视他,场面于是陷入莫名其妙的寂静之中。

    还好正在此刻,场中的情形却好似有了变化——

    那半隆起,密布这黑褐色血肉根须,宛若血脉罗网一般的恶心事物细细密密的缝隙之间,有莹莹的光亮透露出来,随即那些联结在一起的根须不住地抖落,仿佛有些不安与松动。

    血肉根须又慢慢不再蠕动,而后又是一阵子骚乱,那些邪祟傀儡原本扒作一团的肉堆溃散开来,散作原本的一头头个体,全然佝偻着背,喘着失真的戾啸,懊恼地传荡在雪原之中,又迅疾地往原本的地方聚集而去,似乎要再次将张三所在,裹成个严实的肉球,而后慢慢把他给吞了……

第三百六十章:邪祟在揍,张三在挨揍

    以百计数的邪祟又不住地攀爬起来,极力地压在那灵光上头,发出难言的戾啸——甚至于有些类同于哀嚎。

    然而早在这难以理解却极具侵染力的声响响起的前一刻,张清和便瞥了一眼太阴所在的玉简,太阴星君便很老实地在一里方圆设下了遮掩的屏障,保证动静不会大到被大修发现。

    无论来的是张忘形还是长安老熟人们的前辈,都是张清和不想看到的。

    这声响此起彼伏,足以说明在灵光之下,这些邪祟的难捱与不适——然而即便如此,出于对于张清和道胎血的渴求,那些邪祟依旧往张三所在扑着,口鼻之间的黑褐色血肉根须瞬间壮大,与其余的邪物绞作一团,不分彼此,又继续变作那团如同肉包隆起的落网,在上面罗织起稻草一般摇曳的肉须子来。

    但是不出片刻,便又再一次溃散,化作一头头嘶吼着的个体,开始下一轮地攀爬与撕咬。

    这灵光威能可见一斑,而它的源头,便在肉堆的中心,那个瑟缩着,紧闭着双眼,仿佛已经被吓得发抖的张三,他的嘴里不住地呢喃,仿佛这个人已经被恐惧淹没。

    “先生……”

    “先生你在哪……”

    “先生救我……”

    “不要吃我,我……我不好吃的!”

    可这些邪祟压根是听不懂张三的求饶的,即便是听懂了,也不会对他作过多的理睬。

    它们受着本能驱使,不知疲倦,也不知畏惧,尽管不适,但是那世间极其美味的珍馐也使得它们没得选择,前仆后继,陷入一次又一次的困局。

    然而邪祟的力量终究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重构之间被消耗了,在某一次的松散之后,这些东西终于放弃了啃咬与咀嚼,放弃了与那令它们极其不适的东西作斗争,缓缓四散开来。

    又或者说,这些东西有着灵智,乃至于懂得学习,只是全然无理性,本能占据动机的主体——于是它们知晓是无用功,开始改换策略。

    无数邪祟傀儡佝偻着,口中滋长的稻草一般的根须塞满垂下,不知是脓血还是涎水的腥臭粘液淌到了地上。

    而他们围着的中心,便是一个瑟缩作一团,模样糟乱,还在不住颤抖的小童儿。

    “咳咳……”

    张三在赤面仙童的假面之下大声地咳嗽喘息着,在此之前,他早已哭得嗓子都嘶哑,再也不复先前出来的好奇兴奋模样。

    绯色的衣袍之间,便也沾染满了脓血与涎水,连他的头发都湿漉漉的,黏腻地扒在一起,浑身散发出一股子与这些邪祟尸人一般的腥臭味道。

    张三也再没有喊张清和了——他不知道张清和在哪儿,但是张清和这么做定然有他的目的。并且……他思绪已经极其混乱,被吓得怕是三魂六魄都快逃到别处,哪还有正常的思考与举措可言。

    此刻的张三在雪地里抱头蹲着,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这种颤抖与瑟缩不只是发乎于身体躯壳,更是自内里而出,身心都在恐惧这些可怖的玩意儿。

    但是出乎意料地是——赤面仙童那绯色的官服虽然有脏污在其上,但是脓血却并不被沾染,况且这小童儿被围着咀嚼啃噬了如此之久,但是直到现如今都完好无损,仿佛根本就没有受什么伤势一般。

    还有张三的腰间,那枚镌刻着“执剑灵官”的铸铁神牌散发着淡淡的灵光,它许也就是邪祟恐惧与不适的源头了。

    但是饶是如此,这对于张三幼小的心灵打击已然足够大——就算他再机敏,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然而张清和看着眼下的一幕,却没有说话,甚至微醺之后的笑意也不减,脸上恶趣味顿显。

    就连一贯对于张三极其喜爱的太阴星君,这次也没有多言——要让打架的风格成型,如果不是张清和这样悟性抵得上中天数千年不见的道胎怪物,就得吃好些苦头——她当年经历的东西,可比这有长辈护着的小孩子要严酷千万倍。

    “重头戏来了。”

    张清和指了指不断靠拢的邪祟,看着四更天已经隐没得差不多的玉兔,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修士本是不会困倦的,他只是单纯有些醉态罢了。

    “这就是你提前将执剑神牌和面具给他的原因?”

    “是,执剑灵官的衣裳可以使得他免于受伤——这些东西毕竟只是杂鱼,令牌可使得邪祟受压制免与侵染——毕竟当年在蓝田,那颗仙牙配合我的经文都能给勉强压住。”

    张清和看着依旧在发懵,没有意识到危险再次接近是张三,扭头对太阴星君说:

    “失去了那唱戏的邪物主导,村子里被我的血唤醒的邪祟不过就比凡人强个几倍,张三有了我给的东西,好应付得很。

    但是即便是这样,衣裳也只能使得他免于受伤,不能免掉疼痛,铁令只能使他免受侵染,不能使得他免遭攻伐。”

    张清和嘿嘿地笑了,他也想看看,究竟张三多久能知道他的用意。

    张三依旧蹲着,早已有按捺不住地数头邪物先行奔来,身周绞缠在一起的根须显得扭曲恶心,似是坚硬如同钢铁,又似是灵活轻巧如毒蛇。

    它们也在无数次尝试之中意识到了——那样吞食咀嚼是毫无作用的,只有将眼前这个小孩殴杀,它们才能得到这个娃娃手上那仿佛能促使自己飞跃生命本质的神秘本源。

    “吼!!!”

    嘶吼声此起彼伏,细密的根须自口鼻、毛孔、穴窍与一切缝隙之中绞缠,这些邪祟的指爪也变得无比锋利,先行的一头高大尸人径直将雪地里还在发抖魔怔的“执剑灵官”以长长的利爪挑飞起来,随即试图将他对半撕裂。

    然而苦于衣袍的牢靠,他只能又重重挥起一拳,将张三再次砸到雪地里,张三发出哽咽一般的呜呜声,滚出三丈,随后又如同小鸡仔一般被一头肥硕腐烂的妇人尸人提在了手里。

    妇人口中的黑色根须滋长作一团,仿佛呕出一般吐露出洪流状的血肉稻草,直接捶打吞没这张三的头颅,又将他深深摁到了雪地里……

第三百六十一章:与我并肩者

    “唔……”

    张三在面具与神灵锦衣的护持之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感受到为邪物所摧残的剧痛。

    虽然那灵光极大削弱了这些邪祟尸人的力量,但是也不是喝了几日鱼汤的张三能够承受。

    在寻常的修行人眼底,这些东西可能随手轻飘飘一剑就能撂倒,可对于张三而言,却有着无法抵挡的巨力。

    天宫假面所滋生而出的神灵锦衣十分巧妙,不仅仅是一件遮掩天乩的至宝,更能够抵御一定程度的攻伐,使得自身一定程度上不受损毁——

    这些对于道基小修士都显得不痛不痒的邪物粗糙的殴斗撕咬,自然也在它护持的范围之内。然而它被设计得很是精绝,为了维持住斗战之中的感知,痛觉却从不被削弱。

    是以张三现在虽并无大碍,但是身上烙着的剧痛,和胃里头翻江倒海的感受,却犹然真真切切。这实在是一个十岁孩童难以承受的。

    然而好在……一次只有数头尸人围过来,使得他在一群邪祟试图撕扯斩灭之间,有些许喘息的机会,但是也给了痛觉滋生反应的余地。

    于是这小童儿在雪地里凄厉地叫起来,其声音的穿透力丝毫不逊色于稻草邪祟们那失真的嘶吼声。

    “呀……这声响,再大声再凄厉一点,怕是都要传递到灵界里头去了。”

    张清和眼底没有丝毫的心疼,他看着一群邪物似乎要把张三往死里殴杀,却依旧老神在在地调侃着。

    “哦,何为灵界?”

    太阴星君听着张清和闲暇的呢喃,颇为好奇。

    可听着这话,张清和眉头却一挑——“哦,没啥。”

    利爪击打在实处,发出令人惊悚的闷响。

    根须绞缠在锦衣之上,本想得到骨头碎裂的异响,但是却没有预想的效果,于是张三再次被高高举起,不停摔打在雪地之上。

    而一旁蹲守的尸人顿时就急不可耐地见缝插针,上前撕扯吞嚼,搅和得张三一身的脓水。

    但是张三依旧有如一个严严实实的大粽子,外头有如裹着铁皮,怎么样也掰扯不开。

    邪物们发出急躁的叫声,回荡于太阴设置的音障之内,此起彼伏。然而他们犹然对那铁令是心存抵触的,不敢上前,一次只敢出上数头上前试探,试图将张三的生命给消磨殆尽——无它,要是蜂拥而上,再次施展它们孱弱地神通连作一片儿,使得侵染大到一定程度,怕不是又会那枚铁质令牌的反扑。

    然而张清和的道胎血气息在减淡,其中蕴含的那使得它们疯狂渴求的道蕴,也在逐渐消失,弥散于天地之中,宛若于复本归元。

    邪祟们仿佛起了玩乐的心思,动作愈发暴躁之余也凭着各种可能将他殴杀的方法不断地折磨着张三,张三的精神也已经紧绷到了一个程度……

    分明是寒夜之中,他额头的细汗却止不住,眼泪水倒是早就流干了。

    人身是会自救的,人虽无法规避痛觉,然而痛到一定的程度,在极致的痛苦之余,却也能够锻炼出在同时进行思考的能力。

    原本被撕扯、被玩弄,又因为畏惧,使得大脑一片空白的小童儿,脑海里开始有了别的东西,眼里也开始充斥了其他的情感。

    他逐渐不再哭嚎,把嘶哑的声音收起,细细品着口腔之中血液的余味儿,开始搜寻着张清和的身影,目光里有着轻微的怨憎与气闷。

    太阴星君对于人类的情感表达相当敏锐,一眼就见着张三眼底开始凝聚的怨气。

    “如此痛楚,他该讨厌你,乃至于恨你了。”

    张清和颇为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带着的感情也很是浅淡,他蹲得乏了,便在山石之上把一只脚放平,双手支起地面,不去看张三,反倒是观摩着天上的玉兔,与东边天穹隐隐亮堂起,似是将要升起的金乌。

    “他很快就能发现,怨憎一个与斗战无关的人,在一场毫无悬念,差距巨大的围杀之中,是一件多么蠢的事儿。”

    太阴星君挪移过来,倒是显得欣慰——

    “你倒是一学就通,见我几场打斗,便悟到这地步。”

    “嗐,知易行难,耍嘴皮子谁不会啊?”

    “他还是个孩子,你真不怕他记恨你?”太阴星君实则颇为惊异,这也是她一直想问的。

    孩童的观念一向不成熟,况且即便是成人,也会觉得张清和的举止有些越线了。

    “星君,你以为什么叫妖才?”张清和指着下头那个孩子,太阴星君的玉简便也调转方向,顺着他的目光与他一齐往那头看去。

    “眼下邪祟当前,若是不知道是非好歹,轻重缓急,白花力气去记恨一个不该记恨的人,那还算什么妖才?

    再之后事情毕了,这课上完,知道了我的用意,还能得不偿失地来怨我憎我,那还算什么妖才?

    真是这样,我这学生不教也罢——这方大界早已没了出路,要于死中求活,与我并肩者,非超世之人不可。

    今日这事,既是我编排的课,也是对他的试金石。”

    张清和说得自信,但是太阴却能看出他的眼睛中信任的匮乏,好像自打她在蓝田见了这少年以来,他对身边的周遭,就缺乏着信任。

    就算他这样评判张三,那也不过是对于自己的判断自信,而非把信任交付到张三手上。

    中天里头,也就李少白还好,再至于其他,可能就只有有限的几个人能进到他紧闭的门里头。

    两人于是再不言语,继续看着下头不断被摧残着的张三。

    然而使得太阴惊讶的是,前一刻,张三还在自怨自艾,找寻着张清和的踪迹,心里的怨气不言而喻,此时此刻心思却沉着了下来。

    这很反常,人在痛苦之余拥有了思考的能力后,受其影响,所持有的情感多是怨憎,自暴自弃等负面的,能够在斗战之中获得这种从容,便是她们这类风格的斗战法门走入门槛的标志。

    张三开始试图规避邪祟的攻击,但是因为数量实在是过于庞大,将他压在狭窄的空间之中,他有些避无可避。

第三百六十二章:悟道境

    张三依仗着自己还算充沛的血气闪避着,然而歪歪扭扭地闪避不及,又立马被邪祟以指爪与触须摁倒在地,触须细密繁复,扭动涨缩着,立马就要往他口鼻里头钻,而后又因为天宫神牌的应激护持而瑟缩回来。

    使得张三又得到了些许喘息与思索的机会。

    “他会了,在情绪崩溃之后,懂得在斗战里保持冷静。”

    太阴星君与张清和看着张三的惨状,反倒是颇为赞赏。

    要是换做常人,怕是那些鬼玩意每对张三做一下动作,就不忍看、不忍听了。

    “我更希望他的身体记住每一次来自于邪祟的殴杀与撕扯——

    如何落地才能使得自己受到最小的伤势。

    如何最小程度地规避侵染与呓语带来的影响使得自己神魂稳定。

    如何避免剧痛混淆自己的判断,又如何使得自己的伤势最小,使得自己的要害并不受到摧残。

    在不得不以伤换伤的时候,以最小的损伤达到最大的收益……”

    张清和这下倒是面色严肃,一丁点儿也不表现得浅淡了,他这样说着,张三也的确在这样做。

    “星君,你知道吗,人身就是一个小天地,人身的周转未必不比天地的周转来的粗糙。最为要害的心腑与阳关,往往不是有着极其敏锐的痛,就是受着骨骼的保护。

    不管是凡俗江湖客的厮杀还是修士之间的斗法,这个系统都不会变更。

    五大神藏,眉心泥丸宫的神祗,无一不是要害之处,也最容易被人做手脚。

    三儿必需得记住这些,他日后的每一场筹谋与争斗,都在生死线上徘徊,不求他立于不败之地,只求他能保住性命,从容脱走。”

    “原来你不是要教他打架,你是要教他活命……”

    太阴星君颇为惊异地呢喃。

    下头的厮杀围咬还在继续,张三已经开始踉跄的闪躲着——他的气血消耗在先前的追逃之中并没有损失多少,后来被那隆起的血脉罗网吞没的时候,也不过是心理上的恐惧与肉身上的痛感罢了,真要闪躲起来,虽然在一群邪祟之中显得勉强,但是依旧还是能够做得像样。

    “嘭!”

    张三闪躲过一头邪魔的利爪,又侧身避让了另外一头的扑咬,却随即被另外一只高大的提拎起来,摔打在地。

    然而他却作势一滚,在雪地上翻滚几圈之后将力给卸掉,虽看着狼狈,但是却将力道卸去大半,虽说本就不会早就伤势,但是苦痛却消减了好一些。

    他逐渐开始有章法,懂得如何躲避,懂得如何卸去力道,又于如何规避要害部位带来的苦痛——

    “先生……不会无的放矢,他现如今还没出现,究竟是为何呢?”

    张三心思转圜之间,又被邪魔一阵飞扑上来,而后撕扯咬打,又因为触发了玉佩的机制而耸动着退却开来。

    “这铁令与衣裳足够保护我不受伤害……若是要给我练胆儿,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应该已经足够。”

    张三收敛泪水,在躲闪与思索之间想到了许多事儿,他是习惯性思考为先的人,然而眼下却只能是身体先动弹,而后再思考这些问题来。

    “这课与寻常的磨砺并不相同,虽然不是把我放在了死地,但是依旧差点将我的心理防线击得差点崩溃。

    若说是要教我如何应对邪祟,那未免也太牵强,毕竟先生连刀兵与方法也未曾给我。”

    张三又作势翻滚了几圈,又被一个干瘦村民的根须绞缠住身子——然而这次他却好似条件反射一般,出自于自身地本能,顺势扭动,使得那些根须无法借力,又因为神牌的应激发音而扭捏开来。

    张三第一次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虽然过程磕磕碰碰,但是结果总归是好的。

    在闪避之间,这小童儿的身体好像也因为剧痛的应激反应而记住了好些本能一般的闪避——他本就悟性卓绝,只是比不上数千年一出的道胎罢了。

    若撇开张清和不论,他算是这个点儿上悟性顶尖的逸才。

    有指爪袭来,他侧身一闪,又低下头,将席卷过来的根须躲过,随之又蹲下在雪地里翻滚几轮,扑杀的邪祟于是被尽数闪躲开来。

    这些邪物本就实力低微,在张三掌握一定本能,有有宝物护持之后,反倒是只能对他造成些轻微的伤势了。

    张三眼睛逐渐明亮,好似进入了某种奇妙的境界,天地灵息对他逐渐有些亲近,仿佛在涌动应和。

    “你料到了?”太阴看着眼下的这一幕,饶是她,也十分惊讶,无灵根的凡俗体质,如何会踏入悟道境,引动天地灵息的律动。

    “我没料到。”

    张清和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踏入悟道境的模样——阳春花开,鸟雀来朝,却又一瞬间开启灵视,仿佛步入了炼狱之中。

    “看样子小三儿并不纯粹是无灵根的凡俗体质,张怜有所隐瞒,且很可能和张家村的秘密相关。”

    张清和笑了笑,这倒是意外之喜。

    山石之上的两人看了一出好戏,张三这边也陷入了悟道境的奇妙状态之中,他身形纵横闪避于邪祟之间,虽说以凡俗之躯,灵息无法灌入,助益他破入感应,但是却催动了身体之内的鱼汤药效,不必担忧精力的匮乏,逐渐行成了自己的步伐路数,并且章法十分妥帖。

    甚至于,前头的邪物逐渐摸不到他的衣角,这些只比凡俗强一些的邪祟逐渐跟不上他的节奏,即便是蜂蛹而上,张三也能在慌乱之中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并且……

    “我似乎能反击?”

    张三试图揪住一头肥硕妇人伸过来如同口器一般的根须,将其顺势一甩,又以小脚牵绊起几头矮小的尸人,使之栽倒,而后稍稍屈膝,躬身一跃,轻巧地踩踏到一头高大邪祟的面儿上,重重一蹬。

    回转之间,张三依靠着本能稳健地落地,虽说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但是已然是十分显著的进步。

    自这一刻始,张三居然自被动挨打之中,找出了反击的空隙!

    小童儿拉扯开身形,喘着粗气,冷眼看着收拢包围自己的好些邪祟。

    也正在此刻,中天之上升起一颗武德星魁,宛若细密流星一般的剑光自天穹击下,将方才还猖獗叫嚣的数百头邪物强势斩杀。

    待得那素衣夫子款款落下时,地上又只剩下一堆劫灰,仿佛劫光一瞬,万物皆陨,使得张三来不及反应。

    “学得不错,你可怨我?”

第三百六十三章:独断万古

    “学得不错,你可怨我?”

    白衣夫子缓缓踏雪而来,一地的劫灰激扬而起,他的衣袍之间却丝毫不沾染这些尘秽。

    剑光依旧在下落,如长虹,似细雨,居然使得落寞的寒天里有些淅淅沥沥的春意——不少残肢还在抽搐动弹的邪祟霎时间被斩灭于茫茫的无尽冰雪之中。

    劫灰在滋长,哀嚎与剑雨划破虚空的音爆声并重,张清和身周泛起浅浅的素色灵光,恍若神祇一般,带着使人安心的气息。

    张清和缓缓地踱步过来,看着雪地里头张三的窘迫模样,将素净的手缓缓伸了出来,将这个因为松懈下紧绷神经而有些脱力,一把瘫坐在地上的张三拉扯起来。

    语言里头虽然随意,但是却带着审视的意味。

    张三面儿上却再没有多余的情感,只是带着些对先前斗战的思索,以及如释重负的庆幸。他见着这个男人随手便将对于任何凡俗瞬间吞没咀嚼,连同骨头渣儿都不带留下的邪物斩灭,甚至于不见他动用花哨的神通。终于直观明白了所谓“仙人”的含义。

    若自己不亲身经历一把,就算是张清和先前在自己身前移山填海,他也是有些模糊的。

    “三儿不敢怨。”

    张三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寒天里面具底下的小脸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气血的发散,由内而外升腾起一阵白气来。

    “哦,不敢怨。”

    张清和随手递出一盏酒杯,塞到了张三的手里,里头余着浅浅的几滴酒液,散发出一股子春风将醒,暖阳半曛的勃勃热力,天地灵息便也绕着它律动呼吸,恍若有灵之物。

    张三讷讷地接过酒杯,单只是稍稍地呼吸,面儿上便闪过两团酡红。

    “三儿也许知道先生要教会我什么,但是三儿便想问问,先生为何要教会我这些东西?”

    张三此时此刻显得很理性,至少眼睛里头,看不出任何埋怨与怒意,那些许的不满倒算是应该的——毕竟中天里头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俗,都鲜少有这样教学生的。

    “三儿先前以为先生要教会我如何直面恐惧,倒也是相岔了,毕竟先生赠了我这一身灵物,使得我免于被殴杀,但是却并不屏蔽我的痛苦。

    先生许是要教会我如何斗战。

    然而三儿只想问问先生——

    这种方式究竟有何必要。”

    张三细细一口抿掉张清和所赠的桃花酿,里头满蕴的生机和灵息便自内向外爆发开来,与张三躯壳的气血互为表里,不住律动,使得张三脚步一阵踉跄,然而肉身与神魂却在发生着质的飞跃。

    原本消耗巨大的气血被补足,不但如此,这几滴桃花酿还促使着他的生命层次试图往更高处跃进。

    而正也在此时,张三内心之中一股子不利索的感觉却油然而生,仿佛再进一步,他便能感应到天地之间某种奇妙的存在,那存在是万物的灵,能促使生命本质的更改,它的显化便是天地之间的灵息,是散落于中天各处的灵物。

    但是他与天地的灵息之间却始终好似有一层隔阂,仿佛一层神秘的薄纱,使得他无论如何都无从触及,任凭身体之内桃花酿的药力如何涌动,都没法逾越那方天堑。

    “这是……怎么回事?!

    这便是没有所谓的灵根之人,没法触及的修行人的境界吗?”

    张三皱起眉头来,他很快就联系到了灵根上来,仙唐自有一套筛选修士而后选育栽培的体系,以往也不乏有修士来张家村之中搜寻。

    然而张家村之中从不曾出过一个有灵根之人,诸人先前还有些期望,到后头,便也干脆放弃了——不过这倒也正常,这莽原上的其余村子,十多年也不见得能飞出一只凤凰,到底还是偏僻,又或者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龙生龙凤生凤,灵根是命,改不了的。

    “错了,你能感受到天地灵息的存在,但是却犹如薄纱,无法琢磨透彻,你知道有东西在涌动在发生,但是你却不知道它的形质为何,又是什么模样。

    而没有灵根的人,压根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张清和否认了张三的想法,顺便淡淡地解释了一番。

    “先生是说……?!”

    张三眼神顿时惊疑不定起来,乃至于有些震悚、难以置信。

    “对,你原本有灵根,后来遭到了损耗,又或者,你的灵根还在,但是被藏了起来。”

    张清和回应了他的疑问。

    “灵根是命,是体质,按理来说,心湖崩坏,灵根都不会损毁,除非是道伤。”

    张清和颇有些感慨,他遇上和道伤扯上关系的人可太多了。

    “敢问先生,何为道伤?!”

    张三一贯沉着的性子陡然不淡定起来。

    “顾名思义,大道之伤。

    大道是上三境乃至于混洞修士才能触及的境界。也许你听得懵懂,但是你只需得知道,一尊混洞老祖,冥冥之中轻飘飘落下一根手指,甚至于不用过多用力,便能够摁死现如今的我。”

    张清和说罢又开始添了把火——

    “你父亲张忘灵不明下落,你母亲本是一尊惟一境修士,如今却卧着病榻,靠着灵物延续生命,而你的身体里头,则被混洞老祖动过手脚。

    如此这般,你还要探究自己身世的秘密吗?”

    “回先生,宁可知晓真实而死,也不愿生的浑浑噩噩,受蒙蔽而活。”

    “那小三儿啊……你的路,比你想象之中的更加艰难,现如今我不教你如何认真活,到了往后,你便会轻易去死。

    那你说,我现如今,可有这样教导你的必要啊?”

    张清和背手迈开步子,走过层层劫灰,往远处的村庄里头去。

    张三怔住,他木然杵着,想了好长时间,这才在雪地里对着张清和的背影深深执了一礼,这赤面仙童便也跟着那白衣夫子而去……

    “虽然你说的没错,不过你不是刚刚知道他灵根的事儿吗?这算不算诓骗于他?”

    太阴好奇地问道。

    “对,我骗了他,往后的日子,远远比我说的要绝望。一尊混洞多好杀啊,我甚至现如今便可只身前去设局。

    然而他是我的弟子,是注定要独断万古的人。”

    张清和抖了抖大袖,一把将武德面具重新扣上。

第三百六十四章:天将

    “先生,先生等等我!”

    张清和在前面走着,倒是不快,但是由于张三先前呆愣了许久,两人却也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这赤面仙童于是提着宽松的绯色衣袍,一路奔着,直到与那麒麟补服的武德星君并肩的程度。

    张三见张清和往那村子里走,便也一脸恭顺地跟着他——他最是会审时度势,经过先前张清和的言语,他已然明白,眼前自家这个神秘的老师,是自己探寻身世秘密的惟一希望。

    “就也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往这个村子里走?”

    张清和也没有回头,似乎也不在意张三是否跟上来。只是在张三踉踉跄跄追过来的时候便也随意出言问了这童儿一句。

    “三儿不知,但是先生总会说的。”

    张三体内桃花酿的热力不消,倒也显得精力充沛,孩童总是这样,动荡的心绪能够很快地归复,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另外一件事儿里头来。

    “你要干什么?”

    太阴星君正也好奇这个问题,玉简毫不顾忌地悬停在张清和边上,也不避讳张三。

    “教他怎么打架之后,不教他为什么打架,那教得总没有意义。

    中天里头多得是没有道理的事,然而人得从没道理里头看出道理来。”

    张清和步入这处死寂的村落,眼下这座村庄里头已然没有了任何人烟,只余下幽深的死寂,空荡的栅栏,残破的墙垣……还有着方才因为受张清和的道胎血吸引,而被邪祟们撞破的土砖与墙瓦。

    冷风将埋在雪里的枯木摧残得不成样子,呼啸之中隐隐约约带着野物的鸣吠,这声响里本没有什么异状与情感,然而张三却直观地感受到一种悲恸——

    这村子里的人他曾经跟着张鹤一齐接触过,不说亲热,但是尽皆是一群老实良善的好客之人。

    然而他们却变作了先前那副鬼样子,更是在张三的面前化作了劫灰。

    这屋子的形制与布局,更是与张家村并无二致,若是如意班也进了张家村……

    张三忽而陷入一种莫大的恐惧与庆幸之中,他随即又为这种情感的产生而感到羞愧。

    有些事物总是得直观感受才更具冲击力,眼前凄凉冷清的场景,无不给张三幼小的心灵里头催化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感,这种情感是种子,好似慢慢在发芽生根。

    “先生,邪祟为什么要吃人?它们是否也如同野兽食肉一般,是天性使然?”

    张三讷讷地问着,又随着张清和走进一间又一间的屋子里头。

    “野兽不过是求生存,它们的捕猎,是能够为我们所原谅的。”

    张清和指了指这空空荡荡的一片儿,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全数转化作了邪祟,而后被扬撒在被冰雪覆盖的莽原之上。

    “然而它们的欲望却是不加以限制的,无法为人所容忍。

    我希望你日后记着,虽然你有想要去探寻的秘密,有未知的,莫名的仇敌,但是人不能光只为自己的利益所驱动。

    小三儿,杀人的时候,你得明白为什么杀人。”

    张清和对着小三儿细细说道,似是对这小童儿说,也似是对自己说着。

    张三看着张清和,若有所思——他虽然能想明白,但是世上多是知易行难的事儿,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知行合一这种事,还早的远。

    金乌就要初生,张清和这堂课,倒也算是结束了。然而也正是此刻,张清和目光却犹然一凝,望向莽原荒丘的某处,瞬间锐利起来。

    寄宿着太阴星君的玉简灵光也犹然闪动起来,清亮的声响自玉简之中传递了出来——

    “有人来了。”

    “并且匿息法还极其高明,都到了这个距离,我才借着强大的神魂堪堪感受到了微弱的灵元波动。”

    张清和默默补充道。

    “来人并不强大,不然何至于藏头露尾,也不带着杀意。”

    太阴星君细细地品着,没有感受到别样的气息与邪祟的痕迹,于是稍稍安定下来,没有再蠢蠢欲动。

    “不管是敌是友,不自报家门,一律按不速之客处理。”

    张清和将张三拉到了身后,镔铁剑自袖内滑出,握持于手上,信手挽了个剑花,使之于身前虚空悬停下来。

    一股子凝练到极致的剑道神意在汇聚,求活剑意的意蕴散播开来,杀道的死寂意味衬着漫野的雪、死寂的村落,一览无余。

    天地灵息随着镔铁剑的催动扭曲着,隐隐约约昭示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张清和浅掐了一个印诀——

    “去!”

    这玄黑的长剑于是化作一股子极致的流光,仿佛天地之间亮起一道迅疾的雷光,照亮了半边天际,直直往一里之外贯杀而去。

    “剑意逐渐缓和回来了。”

    太阴颇为赞赏地感受着求活剑意之中内蕴的生之意味,警告之余对那人还留下了一分余地。

    自来了张家村后,张清和的求活剑终于不再是往纯粹的单调杀道上发展,而是有些转圜回来,虽说单轮立意高远达不到在蓝田时的程度,但是终究是没有再往歧路上去。

    剑如天光,飞转而去,剑气落处,激荡起一地飞雪,惹得来人一声闷哼。

    “哼……”

    见那人吃了教训,张清和指尖一挑,将镔铁剑又迅疾收了回来,粗略感受到了来人的实力究竟在怎样的水准之上。

    “不知客所从何来?”

    张清和熟稔地说着这些天说过好些次,也被问过好些次的话。他将镔铁剑握持在手里,又随即挑花背于身后,张三怯生生地看着这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一切,有些瞠目结舌。

    那人久久静默无声,似是在思虑着什么,而后有因为实在是沉不住气了,一道比夜色更深幽的虹光自张清和剑指之处飞起,向着雪地里头的两人飞来。

    张清和目光一凝,下意识瞥向了身侧的太阴——

    “这是个黑袍天将?”

    只见目光所及,那人一身黑袍,身上有着些甲胄的配饰,一张黑铁面具覆压在面儿上。

    那人捂着受伤的右臂,有些谨慎地远远落下,仔细打量着张清和与张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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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名状的道尊介绍:
先生,何为修仙?
无外乎升格。
升格……可得大逍遥否?
否也,升格,直面大恐怖。(书友群:1041692026)
既如此,诸生灵为何修仙?
下者治人,中者求活,上者斩道。
何为斩道?
夫子轻揉青衣童儿,淡淡扫了眼仙气缭绕的四周,在青衣小童看不到的境地里,这方世界遍布着模糊的血肉与戾煞,耳边怪诞的嘶吼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神魂,天穹的隙间里,外魔探出了杂乱无章不成形状的指爪。
他嘴角抽了抽,福生特么了个天尊,望着头顶不可名状的数万尊仙神,特别是正中间最吓人的那三位,头都要炸了。
我叫张清和,这个见鬼的假修仙世界里唯一的真修,我为自己抬棺……不可名状的道尊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可名状的道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可名状的道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